《错心记》 1. 林州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林州城外,徐风送暖,杏花夹道。 周霖跨坐在马背上,迎着春风,入眼是明媚光景,却没有心情欣赏。 他得了武陵侯老夫人的令,要入京一趟。 老夫人是老侯爷的填房,膝下无子女,在老侯爷去世后,以年迈思乡为由,自请回祖籍林州。武陵侯不忍继母独自留在偏远林州,万千挽留无果,无奈之下,只得放手。 只是侯爷孝顺,未免老夫人孤苦,特遣妾室及四岁庶女陪同。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那妾室已逝,林州只剩下老夫人与庶女明念笙。 周霖此行,便是率领一列侍卫,护送明念笙入京探亲。 从林州去往京城,少说要十日路程。如今天下太平,一路走官道,不会遇见贼人。再者说,武陵侯府威名在外,也无人胆敢招惹。 周霖心事重重,不是担忧路程中发生意外,而是忧心入京后会不会有变故。 早些年他在侯府只是一个小侍卫,对各方势力看不明朗,只隐隐察觉出武陵侯与天子不合…… 前些日子,他偶然听老夫人身边侍婢提过,武陵侯身子似乎出了些问题,所以老夫人才会让明念笙替她入京探望。 倘若武陵侯不复当初威风,天子会不会趁机发难灭了侯府? 去了京城,周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说起来,他也已数年不曾入京,或许京中形势没他想的那么严重呢? 周霖正琢磨着,侍卫驱马来报:“大人,前方有人拦道,自称是小姐友人前来相送。” 此时众人行至林州城外的平湖,湖边柳枝抽出新芽,随着微风婀娜摇摆。柳枝后的水面上停靠着一艘小船,船头立着一青衫罗裙的姑娘,正与侍女翘首张望。 周霖眯眼细看,认出那是明念笙的好友,骆心词。 这姑娘生父早逝,是跟着生母在舅舅家长大的。骆家舅舅年轻时做过镖师,走过大江南北,为人仗义,在林州一带颇具名望,就是运气不太好,前不久断了双腿,成了废人。 门户是低了些,但骆心词未婚夫婿去年入京科考,高中榜眼,等年底二人成亲,她就是官夫人了,出身也不算很差。 况且她与明念笙一见如故,时常结伴出游,老夫人也是应许的。 周霖命人停下马车,来到雕花车窗旁询问。 车内先是传来两声轻咳,再是明念笙嘶哑的声音:“是,先前我答应过要帮她往京城送信。” 马车门打开,明念笙被侍女扶下,脚刚落地,一阵暖风吹来,明念笙掩唇咳了起来。 侍女连星懊恼自责,“小姐风寒未愈,吹不得风,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她立刻返回车厢取了幂篱。 幂篱宽大,不透风的垂纱将明念笙从头遮到小腿,她这才止了咳,转向周霖说道:“我去与她说上几句话,周校尉……咳咳……” 她再度咳了起来,幂篱垂纱随之抖动不止。 明念笙的生母是个侍婢,她的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四岁替侯爷爹尽孝,随老夫人到了偏远林州。十六岁,又要替老夫人入京探望那个没见过几面的爹。 说到底,不过是这对继母子维系脸面的棋子罢了。 周霖心里琢磨,假使明念笙能选择,该是不愿意回侯府的。 思及此,再听那撕心裂肺的咳声,他不由得对这位侯府千金产生些许同情,温声道:“小姐喉咙不适,不必多言,尽管去吧。” 说完,见幂篱下的明念笙客气与他福身,随后伸出一只手,先冲着连星摆了摆,再指指她自己,接着转向湖边的骆心词。 连星猜道:“小姐是说您自己过去与骆小姐说话,奴婢在此等候?” 幂篱轻微抖动,是明念笙在点头。 “是,那奴婢就在这候着。”连星道,“小姐当心闪了风……” 周霖目送明念笙走向湖边小船,看着她与迎上来的骆心词浅谈几句,在两人携手入了船舱之后,命侍卫原地休整等待。 船舱中,两个姑娘迈进后,一个转身关闭舱门,一个迅速摘下幂篱。 待骆心词转回身,明念笙已解开了外衣。 骆心词被她紧张的情绪带动,快速跟着解衣裙。 不多时,二人从头到脚互换了所有衣裳首饰。 明念笙将帷帽戴在骆心词头上,绕着她打量一番,肯定道:“可以!只要不开口不露面,没人能看出来!” 骆心词掀开垂纱一角,低头打量罢身上的衣裙,问:“你当真不回侯府?” “不回!”明念笙猛烈摇头,“死都不回!” 明念笙生母本是侯府侍女,被醉酒的武陵侯拽入床帏,成了他唯一的妾室,亦成了他与韶安郡主之间的刺。 她们母女二人能活下来,最早是因为韶安郡主宽宏大量,后来则要感谢老夫人。——来到林州替武陵侯尽孝,是她们母女唯一的作用。 “他会杀了你的。” 生母已病故多年,但明念笙仍记得幼时母亲的叮咛,时刻谨记自己是武陵侯的污点,宁死也不愿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高高在上的侯爷爹带来的恐惧,笼罩了她整个幼年期,她憎恶,并且惧怕。 明念笙道:“此去京城,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你放心,我是替祖母入京探望他的,他需要我为他尽孝,不会杀我。” “那之后呢?”骆心词道,“假使一切顺利……” “我会在你回京途中等着,就如今日这般,你我悄无声息换了衣裳,有连星做遮掩,没人知道的。再有,祖母已在为我挑选人家,都是林州附近的,顺利的话年底就会成亲。成亲之后,我与侯府的关联只会更少,只要我那便宜爹与嫡母不亲自来林州,我都有办法糊弄过去,不会有人知晓……” “我是说我家。”骆心词提醒她,“你要躲在我家。” 骆心词顶替她的身份入京,她就不能在林州现身,最好的去处是骆家。 问题的关键在于骆家并不安全。 年关,骆心词的母亲患了风寒,三帖药下去,丢了半条命。辗转换了五个大夫,才发现药中不知何时混入了相克药物,所幸剂量不大,才没夺走她的性命。 年后,舅舅、舅母带着表妹外出,遇上马匹发疯,舅母伤了胳膊,舅舅断了双腿。 再有表哥被地痞纠缠,失手伤人,入了牢狱。 一家人中,唯有骆心词在家照顾母亲,幸免于难。 最初骆心词以为三件事全是巧合,直到半个月前无意中听见地痞酒后狂言,说他是得了京中权贵的授意,才敢陷害表哥。 骆心词自出生起就跟着舅舅一家,表哥对她来说与亲生兄长无异。 若那事是表哥咎由自取,他坐牢的应该的。可有迹象证实表哥是被人算计,她就无法容忍了。 骆家六口,除了年幼的表妹,其余几人病的病,伤的伤,骆心词一个姑娘求助无门,不得不找上好友明念笙。 明念笙到底是侯府千金,知府畏惧武陵侯府,命人重新彻查此事,还了表哥清白。 时至此刻,母亲的药、误伤舅舅舅母的马儿,以及表哥身上的污水,无一不证实是有人暗中作梗,想取她全家性命。 骆心词想顺着地痞查出幕后之人,这想法才出来,地痞就突发急症身亡。 她手中唯一的线索,只有对方来自京城,有权有势。 骆家众人中,唯有舅舅走镖去过京城,但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那时惹上的仇怨,何必等到如今才来报复? 除此之外,骆家与京城有关的,只有骆心词那个十六年前抛妻弃子的爹,和高中榜眼的未婚夫婿了。 未婚夫婿高中后曾写信回来,说过待打理好京城事物,会在秋日回来迎娶她。 ——多年 2. 侯府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一路北上,未免周霖起疑,骆心词时不时戴着幂篱出马车透气,有几回还特意将周霖传至跟前,打着手势问他前路情况。 幸得先前明念笙露过脸,再加上连星的配合,全程未引起怀疑。 临近京城,春寒随着雨水杀了个回马枪,随行侍女病倒了好几个,让骆心词久不痊愈的风寒有了更好的借口。 紧张情绪刚有所缓解,有人出城迎接来了。 连星掀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紧张转回:“是汤总管!” 入京之前,骆心词做了许多准备,知晓四年前老夫人寿辰,汤总管曾奉命亲自去林州祝贺,见过明念笙。 这是近年来,京城中唯一近距离见过明念笙的人。 遇见汤总管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骆心词保持镇定,低声道:“不慌,四年了,小姑娘长大有些变化很正常。把镯子找出来……” 连星点头,慌忙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两个青玉镯。 这是四年前汤总管去林州贺寿时,顺道给明念笙带去的。 玉镯过腕,骆心词有了些底气,悄声与连星确认:“那年汤总管送去的贺礼中,蜀锦、云锦等彩缎共计二十匹,琉璃屏扇共三架,珠宝玉石三箱……另有一套绿石缠花玛瑙头面,是新罗进贡来的,侯爷……父亲专门让人打造成首饰给祖母。” 连星不住点头。 骆心词又与她确认了下近年来林州与京城的来往,刚说完,外面有声音靠近,二人立即噤声。 “小姐,汤总管来接您了。” 骆心词匆匆将幂篱上的垂纱落下,确认看不见容貌后,连星轻手轻脚地打开车厢木门。 外面的汤管家脸上堆着笑,在看见被幂篱遮得严严实实的骆心词后,明显一愣。 周霖就候在车厢外,见状忙道:“临行前小姐感染了风寒,至今尚未痊愈,声音也常常发不出,汤总管见谅。” 骆心词朝外颔首,紧接着,配合地掩唇低咳了几下,手放下时,刻意抖了抖袖口,状若不经意地将腕上青玉镯露了出来。 汤总管眸光向下一扫,重新回到骆心词被垂纱遮住的脸上,关怀道:“既病了,怎的不多歇息歇息?不急于这一时。” 周霖笑道:“老夫人也是这样说的,是小姐挂念侯爷、郡主,一刻也不肯耽误。” 汤总管跟着笑起,附和道:“小姐孝心可嘉。” 他再看向连星。 连星跪坐在车厢中,赶忙低头行礼。 “随行这么多人,只有这一个丫头近身伺候,难怪小姐风寒总也不见好转。” 听他有指责连星的意思,骆心词心头一沉,抬起双手摇了摇。 周霖跟着这么多天,多少看出了骆心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他也怕被追责,赔着笑道:“小姐在林州时就不爱被人跟着,这一路身子不适,怕吵,就更不喜欢被人近身了。实在是这一路舟车劳顿,不说丫鬟,就是侍卫也病了两个……” 汤总管欲再说些什么,“轰隆隆——”,一道春雷响在天边,打断了他的话。 同时骆心词捂着心口剧烈咳起。 两拨人是在京郊相会的,头上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车厢中是拖着病体的千金,声声闷雷昭示着雨水随时将要落下。 此情此景,汤管家不好再计较什么,简单关怀两句,命周霖启程。 车厢门窗紧闭,马蹄声与辘辘车辙声交替响着,弱化了骆心词砰砰的心跳声。 她扶着连星坐回软垫上,互相看了看,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一路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声音渐渐转为嘈杂,像是要进城了。 进城,就离入侯府不远了。 骆心词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怎么就真的顶替明念笙的身份入京了呢? 那可是武陵侯府! 老侯爷是因从龙之功得爵的,江山安定后,几个异姓王侯先后因各种罪名被抄了家,唯有武陵侯府屹立不倒。老侯爷去世后,承爵的武陵侯不输父辈,依然与帝王并肩。 骆心词来到这世上拢共不足十七年,怎么有胆子去欺骗武陵侯? 她心中忐忑,这狭小的车厢也化作封闭的牢笼,让她喘不过气,可看了眼惊惶的连星,骆心词硬是将退缩的情绪压了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镇定! “小姐。” 汤总管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车窗外响起,骆心词吓了个激灵。 “到城门口了。” 自与汤总管汇合,骆心词就没敢说话,一直潜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很确信马车停下后,没有听见任何人靠近。那就说明,汤总管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车厢旁的。 大抵是因为心虚,骆心词总觉得汤总管对她起了疑。 顶替明念笙的身份入京这事,骆心词是瞒着家中的。 她只与舅舅说过想入京查询,被舅舅绝然驳回。 “你也知道凶手极有可能是你爹或者姓周的,他们想去京城逐名追利,大可一封书信说明,咱们家虽是平民百姓,却也不是死皮赖脸纠缠的,一刀两断就是!可你瞧瞧凶手怎么做的?一声不吭地耍阴招想将我骆家灭门!” “若是周夷也就罢了,说到底,你二人徒有婚约并无情谊,他嫌咱们家碍了他的前程要将咱们除去,是他深谋远虑、手段非常。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凶手是你爹呢?” “你爹,那是你爹!虎毒尚不食子!” 说到这儿,舅舅似有千百句辱骂想要吐出,看看骆心词,最终闷闷转过了头。 无言了许久,他才继续:“那样手段凶狠、无情无义的人,哪里是你不谙世事的姑娘能招惹的?你不许去!就算我废了,还有你大哥。等你大哥养好了伤,他会去解决这事,你老实待在家中,哪里也不许去!” 舅舅口中的大哥是骆心词的表哥,在狱中受了许多折磨,伤势严重。 归根结底,家中一连串的祸事都是由骆心词母女惹出来的,她不愿意舅舅一家再被连累。 骆心词再欲争辩,舅舅道:“你执意要去,我不拦你,只要你能答出这道题。” 他说:“若你表哥惹上赌债,败光家业,我为了还债,要把你卖去青楼,你当如何?” 骆心词愣住。 她自降世就被舅舅护着,被冠上母姓,一辈子都是骆家人,无法想象舅舅会这样对自己。 费劲地思量了会儿,她道:“我就带着娘亲远走。” 舅舅气笑了,“且不说你能不能顺利逃走,我若谎称你窃了家中银钱与人私奔,报官抓你呢?抓到之后,你可是名声尽毁,被活活打死也没人为你说一句公道话。” 骆心词嗫嚅两下,没了声音。 舅舅又厉声道:“对我这个舅舅,你就无法狠心,倘若凶手真是你那个有权有势的绝情爹,你只有惨死的份!今日起,你给我乖乖待在府中教妹妹识字,不准外出!” 骆心词讪讪低头,不敢说自己无法相信舅舅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已经将歹人代入成亲爹,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她知道舅舅说的没错,但委实不知道怎样的解决办法才能让舅舅满意。 舅舅没有直白回答她,而是反问:“记得城西的孙姑娘吗?” “记得。” 林州城西的鱼花巷里有个孙姑娘,在母亲去世后就承担起家中杂物,洗衣做饭,刺绣裁衣,样样皆精。性情乖顺,长得也漂亮,十四岁起,就不断有媒婆登门提亲。 就是这么一个姑娘,在两年前的一个深夜砍死亲爹与兄长,卷了家中所有银钱逃走,官府至今未能将人抓捕归案。 这是一个以不孝、残忍、恶毒而闻名江北的姑娘。 “她筹备了至少五日,先装乖降低父兄的警惕,再暗中规划路线,利用了四个捕快、三个邻里、一个镖局,抵达襄阳城后,混入往南方的商队,最终消失在江波府,再无半点音讯。” 说完这些,舅舅又严肃道:“卖女儿给兄长还赌债那事,可不是我随口编造……你根本无法想象人能坏到什么程度。” 骆心词听明白了。 舅舅说的对,她生在林州、长在林州,学的是仁义礼智信,读的是圣贤书,做过最坏的事情是少不更事时跟着表哥偷邻里的枣,她的确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徒的对手。 想对付幕后真凶,必须要有同样狠毒的心肠。 就如传闻中的孙姑娘那样,镇定、果决、狠心。 许多人说她恶毒,连至亲都能杀害,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可就像舅舅所言,若她未能成功逃脱,被父兄抓回来后,等待她的将是尊严尽失的人间炼狱。 由此可见,要对付歹人,就要比歹人更加恶毒。 左右她冒充侯府女儿已有罪过,那就做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吧。 恶人可不会心虚。 骆心词按着心口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向小窗,打开了条狭窄的缝隙。 凉风从缝隙中灌入车厢,拂动她面前的轻纱。 骆心词看见汤总管向她看来,她屏息凝视,掠过汤总管打量周围其余人,见城门不远处有百姓好奇向着自己张望,侧前方,侍卫目不斜视地立着,而周霖正与守城士兵交涉。 没人注意她。 “我就是明念笙。”骆心词在心中默念着,忽然掀开覆面垂纱,露出那张昳丽的容颜。 她清楚看见汤总管眼底滑过的惊诧与淡淡的疑惑,拘谨地冲他笑了笑,声音细弱道:“辛苦汤总管。” 汤总管快速反应过来,同样轻声道:“分内之事,小姐客气了。” 骆心词余光扫视着周围,见负责护送的侍卫均未看来,心中既紧张,又害怕。 按耐着惊悸的心,她又细声说道:“上次见汤总管时,念笙年纪太小,时隔四年再见,方才竟不敢相认……” 汤总管笑:“不怪小姐,老奴乍然看见小姐,也觉小姐变化颇多,若非周侍卫护送,换个地方碰见,老奴也不敢相认呢。” 骆心词展颜一笑,又好奇地朝外面张望,尽显初入京城的小女儿的好奇。 只是没看几眼,前方周霖就转身回来了,骆心词吓得 3. 嫡兄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出了云上居,穿过闲池与两栋赏景阁楼,就到了主院。 侍女于月洞门外停下,道:“无侯爷传唤,奴婢们不得入内,小姐自己进去吧,侯爷就在书房中。” 连星自然也是不能去的,给了骆心词一个鼓励的眼神,停在了外面。 骆心词独自入内,心中揣测着该如何面对武陵侯。 按明念笙所言,幼时她虽生活在侯府中,却鲜少见到武陵侯。偶有碰面,在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下,也是胆怯地躲在姨娘身后,不敢有任何动作。 武陵侯对明念笙的记忆应当也是如此。 骆心词觉得自己只要表现得懦弱胆小,就足够假装成明念笙了。 这太容易了。 有了基本应对措施,骆心词又回忆了下老夫人的喜好、习惯,最后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己,不必内疚心虚,要胆大心细,要狠心绝情。 做足心理准备,骆心词来到书房外。 房门大开,从门口向内,看见的是宽敞的议事厅,日光斜射进去,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明亮的四方框架。 骆心词正犹豫是否叩门,忽听左侧偏厅传来一道声音。 “戏演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 这声音冷淡中带着些散漫,不疾不徐,就像乍暖还寒的春日阳光。 骆心词心道这声音听着很年轻,却是在斥责下人,或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嫡兄,或是宁王府的江黎阳。 侍女说武陵侯也在里面,那么书房中至少有三个人。 训斥下人……现在不是入内的好时机,可原路返回或者驻足门外,都有窃听的嫌疑。 骆心词快速权衡了下,最终决定先叩响房门。 她在心中拟了遍要与武陵侯、嫡兄请安的话,做足了心理准备,手扣上门板。 “笃笃——” “我是武陵侯,我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在同一瞬间止住。 骆心词下意识地停了手。 方才她好像在两个声响中听见了一道很奇怪的、钝物刺穿的沉闷响动。 那是什么声音? 她尚在疑惑,身后忽有风声掠过,随行而至的是一声森冷呵斥:“什么人胆敢擅闯此地!” 骆心词吓得身子一颤快速回头,见一劲装侍卫立于她身后,凶神恶煞,右手正按在腰间刀鞘上。 她惊惧后退,恰好退至议事厅中,赶忙道:“我是明念笙,前来拜见父亲!是父亲让我来的!” 侍卫神色一顿,转头看向偏厅。 骆心词心惊胆战,下意识跟着他看去,望见一丝血迹正缓慢地从折屏下方渗出。 她的大脑在刹那间停止了运转。 “进来。”里面那道清凌凌的声音吩咐。 骆心词在侍卫的逼迫下,呆滞地绕至屏风后,看清了血迹的来源。 是一具尸体。 那人约有五十岁,蓄着美髯须,样貌儒雅中带着威严,躺在地上,脖颈上赫然有着一个血窟窿,刺目的鲜血正从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滩猩红,缓慢向外延伸。 骆心词第一次接触到死人,眼皮一跳,猛地撇开眼,望见了坐于主座上的男人。 这人年轻俊朗,姿态随意地倚着太师椅,手中拎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匕首,正与地上那具尸体对应上。 骆心词心头一抽,再度转开视线。 “明念笙?”那人问道。 这与骆心词预想的全然不同,她一时失去应对能力,听着这声音好似是云端飘来的,就响在她耳际,却无法听进耳中。 按这人的姿态,他必是侯府主人,是明于鹤。 他杀了个人。 骆心词脑子里乱哄哄的,隐约记起叩门时听见的那句话:“我是武陵侯”。 屋中只有这两个人,也就是说,地上躺着的这个是武陵侯。 父子相残? 骆心词脑子里嗡嗡的。 这是又一个孙姑娘吗? 在她混沌迷茫时,侍卫去而复返,在明于鹤身侧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他跪地道:“属下失职,请小侯爷责罚!” 骆心词全程低着头,不知明于鹤做了什么,只知道侍卫退了出去。 她也想退出去,想假装今日没来过这里,将这一幕彻底忘记。 “原来是念笙。”明于鹤开口,慢悠悠道,“不是来见父亲的吗?怎的不抬头?” 抬头看什么?地上那具尸体吗? 骆心词双膝发软,一动不动。 “抬头。” 他语气未变,却仿佛伴有一股无形压力,骆心词心头一哆嗦,咬着牙抬起了头。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凝在明于鹤身上。 他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眸幽深,似黝黑的水潭,平静无波地映着人,将桃花眼自带的柔情硬生生压了下去。 骆心词不敢与他对视,眸光一低,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随后余光扫见一点红痕,目光偏向了他白净的面庞。 不,不是红痕,是血迹。 她眼皮猛眨,终于艰难地说出第一句话:“我、我风寒未愈,脑子不大清醒,许是癔症了。我想先、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见父亲。” 末了,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大哥。” 明于鹤瞥她一眼,不以为意道 4. 团圆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骆心词被这出意外打得措手不及,急需逃离这个环境重新思量目前的处境,以及确定接下来的应对措施。 可明于鹤没开口让她走,她不敢动。 她悄悄觑了明于鹤一眼。 明于鹤被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一瞟,停下手中转着的匕首,笑道:“偷看为兄?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幼时一样?” 他语气很亲密,骆心词很慌张。 念笙不是说当年在侯府时她就和鹌鹑一样,从来不敢乱看,长到四岁,还不知嫡兄样貌吗? 骆心词不知他兄妹间的往事,不敢轻易接话,默默垂下眼睫。如果明于鹤允许,她甚至能立刻闭上双眼,再不看这院子里的任何东西。 显然是不可能的。 明于鹤道:“你方才说,就算没有今日事,你也会对父亲下手。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祖母只让人教过你琴棋书画,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下手?” 不等骆心词开口,他叩响桌案,又道:“坐过来,仔细与为兄说道说道。” 他对面隔着一张案几,是另一张太师椅。 骆心词猜测他这是不相信自己那句话。 她要活命就得与明于鹤站在同一边,必须更加清晰地表明立场,证实自己有杀害武陵侯的决心,并有所谋划。 距离她下定决心做恶人才过去半个月,她还没来得及做两件恶事,就要谋划杀人,跨度着实大了些。 骆心词脑子乱,短时间内想不出合适的法子,只得先听从明于鹤的命令坐过去。 只不过她与明于鹤中间隔着具尸体,想靠近,要么绕开,要么从尸体上跨过去。 骆心词正要转身绕开,想想明于鹤对武陵侯的态度,在心中忏悔了下,重新转向尸体。 她抬起脚。 明于鹤叹息了一声。 “为兄只是杀了父亲,你竟然想从他尸体上跨过去……念笙,你在林州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骆心词:“……” 忍了! 她收回脚,红着耳朵快步绕开。 这人很不好糊弄,并且很凶残,不是她能应付的,恐怕只有那个数次试图将骆家灭门的幕后凶手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儿,骆心词忽地有了对应的答案。 她抬眸,从容说道:“我原本计划在父亲的汤药中加些药性相克的草药。兄长有所不知,藜芦、人参、川乌等草药独用都是治病救人的,可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害人的毒药,长久服用,人的五脏六腑会无声无息地衰弱,直到死去。” 就像她娘遭受的一样。 事后骆心词曾去医馆问责,对方否认,推辞是她们骆家人关心则乱,私自往药中加了人参碎,导致药性转为毒性。 骆心词没有证据,无奈地吞下了这个哑巴亏。 她怎么也想不到家中遭遇能在此刻为她解围。 既有答案,骆心词就不再退缩,为了证实自己对武陵侯早有杀心,继续提出第二条计谋:“也可以趁父亲外出,在马儿草料中做手脚,倘若父亲运气不好,就会被发疯的马儿活活踩踏而死。” 那日舅舅护住舅母与表妹,只断了一双腿,已是天大的幸运。 再来一次,恐怕三人都难活下来。 骆心词离家已有半月,孤身来到京城,无亲无故,还要面对这惊骇的父子相残画面与生命危险,此刻想起家人,思念与孤寂感悄然发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撑得她心口酸胀。 但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她将低落的情绪克制住,看向明于鹤,未见他表态,以为自己所说不能让他满意,接着说道:“还可以买通一些不要命的地痞瘪三……” 情绪能压住,声音却不自觉低了许多。 明于鹤从中听出淡淡的伤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等她说下去。 “……当街伤人,触犯了律例法规,难逃……” 寻常人这样做是难逃牢狱之灾的,不过如果换成武陵侯,或许会有所不同。 骆心词说了个开头,猛地醒悟过来这法子不适用与武陵侯,及时停住,向明于鹤看去。 明于鹤也在看她,眼神幽深,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骆心词不擅长这样的视线交锋,微微闪躲,谨慎地试图转移他的目光,“第三个法子或许不可行,但前两个,小妹觉得还算有效,兄长觉得呢?” 明于鹤未予评价,而是反问:“谁教你的?” 说是明念笙在林州的教习先生或是老夫人教的,一来是败坏别人声誉,二来,万一明于鹤多心让人去林州查询,谎言被戳穿,说不准他会变本加厉地对付自己。 倒是可以说是姨娘教的,左右人已去世,死无对证。 可那是一个很可怜的姑娘,还是明念笙的母亲。 骆心词的思绪起起落落,最终说道:“我自己琢磨的。” 顿了下,想起自己入京前的决心,她强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就和你一样。 这句话她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那倒与我挺像。”明于鹤替她说了。 骆心词瞄他一眼,没吭声。 明于鹤再道:“有这么多计划可以实施,那你有没有想过父亲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杀人计划都是临时挪用别人的,她哪里有时间想后果? 骆心词飞速思量着,皮毛还未想出,外面传来叩门声,侍卫说道:“小侯爷,郡主请您过去。” 明于鹤懒懒“嗯”了一声,身躯往后靠去,与骆心词道:“行了,回去吧。” 骆心词如蒙大赦,迅速站起来,说了句“小妹告退”,将快步出去,想了想,又闭着双眼对地上武陵侯的尸体也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麻利地退出书房。 待骆心词的身影消失,明于鹤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吩咐侍卫:“把汤总管找来。” 汤总管来的很快,到的时候明于鹤正在窗前批阅文书,身后是四方宽窗,窗外日光明媚,玉兰花优雅地在枝头招摇。 汤总管不及请安,先跪地告罪:“小侯爷明鉴,接二小姐入府第一日,奴才就叮嘱过她只能在云上居走动,今日之事是黎阳小公子自作主张为郡主出气,与奴才无关!” 这几年来,武陵侯的身子每况愈下,府中事渐渐交到小侯爷手中。他这曾经受用的总管已逐步被取代,现在只能做些外院闲事,譬如迎接不受待见的二小姐、为老夫人的侍卫送行等等。 雏凤清于老凤声。 儿子取代父亲是迟早的事。 打从意识到侯府主子的更换,汤总管就夹紧了尾巴做人,不求被小侯爷重用,只求不犯错被处置掉。 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今日得知那穷乡僻壤来的二小姐被传召至主院书房。 武陵侯的书房从不允许任何女眷进入,就连韶安郡主都无法成为例外。 稍过问两个侍女,汤总管就弄清了事情原委,是江黎阳假传侯爷指令将“明念笙”骗去的。 宁王府人丁稀少,除了嫁到武陵侯府的韶安郡主,就剩下两个小了一辈的公子。 大公子与明于鹤同岁,已袭爵,小公子江黎阳莽撞冲动,时常闯祸。 汤总管连声道:“黎阳小公子素来敬重郡主,见不得郡主受气,偷偷使了郡主身边的侍婢将二小姐骗过来。侯爷见到二小姐闯入书房必然会大怒,说不准会将人遣送回林州,如此就能还了郡主清净……” 按理说事情该如此发展,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貌似二小姐在书房撞见的是小侯爷,而非武陵侯。 汤总管想不通,也没功夫想,只顾着磕头求饶了。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发现骆心词闯入之后,侍卫就已经将真相查明——否则明于鹤不会轻易将人放走。 他要问汤总管的另有其事。 “林州来的侍卫全都回去了?” “是,共计侍卫二十一人,侍婢五人,除却二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连星,其余全部于今晨离开。” 虽不知明于鹤为何这样问,汤总管仍是尽力答得周全,“奴才本意是让周霖侍卫多留些日子,是小姐不放心老夫人的安危,催人尽早返程的。” 只留了一人。 明于鹤留意到这一点,稍作沉吟,问,“那个连星有什么独特之处?” 汤总管道:“四年前奴才奉命去林州给老夫人贺寿时就见过那丫头,说是早年逃难到林州被小姐买下来的,陪了小姐有七年之久。” 救命之恩,七年。 明于鹤微抬下巴,示意汤总管继续。 汤总管哪里知晓他想听什么,对这个小小侍女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能捡着这几日所见所闻说下去。 “小姐与连星感情甚好,这一路上小姐病体憔悴,无法发声,只许连星寸步不离地照顾和转答她的意思。” “小姐对连星也很是维护,刚接到小姐那日,奴才本想斥责那小丫头照顾不周,才开口就被小姐阻拦……” 零零总总将接到骆心词之后的事情复述一遍,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汤总管壮着胆子抬头,见明于鹤没什么反应,心里一慌,硬是又挤出几句。 “四年前奴才去林州时见过小姐,她那会儿年纪尚小,就很是贤淑明理了,对老夫人恭顺体贴,不该问的从来不问,没那个胆子闯入侯爷书房的……” “出去。” 汤总管忙不迭地离开了主院。 书房中,明于鹤捻着指尖思量了片刻,传来侍卫,道:“去把周霖喊回来。” . 骆心词梦游似的回到云上居,屏退过侯府侍女后,软趴趴地歪坐在软榻上。 连星早在看见她的脸色后就察觉不对,赶忙递来温水,关切问:“小姐怎么了?可是被侯爷训斥了?不用怕,你是替老夫人来探望他的,就是犯了错,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骆心词倚着软枕,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明于鹤定然不会承认杀了武陵侯的,一定会想办法伪造成意外或刺客行凶。 她知晓真相,便是处于危险之中,不想将连星牵扯进来,这事就不能与她说。 连星对书房中事一概不知,见骆心词不语,当她是被武陵侯吓着了,服侍她饮完茶水,安慰几句后,低声道:“小姐,你还记得咱们在摘星阁遇见的那个小公子吗?他就是江黎阳,该唤韶安郡主一声姑母。” 从主院回来路上,她们遇见个俊俏小公子,那人在高处阁楼上,看见她们后,冷笑一声转开了脸。 那会儿骆心词心神不宁,根本没精力去思考他是谁。 便是此刻,她也分不出心神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小姐,其实侯爷根本就没有召你过去。” 骆心词混沌的思绪暂时清明了一下,睁开眼,用眼神询问连星。 连星惭愧道:“我在外等候时,见着了另一总管,那人将我呵斥一顿,说侯爷的书房从来不许女眷踏入……” 骆心词一怔,恍然明白,今日之事是个 5. 秘密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在决定互换身份之后,明念笙将她所知晓的侯府往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骆心词。 她说当年想娶韶安郡主的人能绕京城三圈,郡主答应嫁给武陵侯,条件是武陵侯不得纳妾另娶。 武陵侯答应了,二人成婚。 婚后,宁王府屡出意外,男丁渐少,到第八年,府中只剩下两个小辈。再之后,武陵侯府一侍女有孕,将要被处死,韶安郡主出面保住了她。又半年,明念笙出世。 这些事情连起来,有武陵侯看宁王府势弱,轻慢韶安郡主的嫌疑。 武陵侯有负韶安郡主,明于鹤厌恶这个父亲是理所应当,所以,当目睹明于鹤杀害武陵侯时,骆心词惊骇,但并没有怀疑过事情的真假。 一是有林州杀害父兄的孙姑娘在前,再则,谁敢在侯府冒充侯爷? 现在看着膳食桌边的威严侯爷,骆心词已彻底糊涂,僵立在这三人面前,口唇颤颤,没能回答明于鹤的问题。 “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武陵侯皱眉,目光厌恶。 骆心词猝然回神,来不及思量当下情况,慌忙再次行礼:“念笙给父亲请安,给兄长请安……” 武陵侯没再理会她,倒是韶安郡主冷清清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未开口,唯有明于鹤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于礼数。念笙过来,到为兄这边。” 他那双笑眼看得骆心词汗毛直竖。 面前三人,两个都是她见过的,可如果能够选择,骆心词更愿意到从她进来后,就视她为无物的韶安郡主身旁。 她期盼地望着韶安郡主,用心祈愿她再一次大发善念,如同十多年前救下明念笙母女那样,也对她伸以援手。 大概是目光太过灼热,惊动了韶安郡主,她转目看来。 骆心词双目陡然变得明亮。 韶安郡主静静与她对视稍许,道:“看我也没用,他想为难你,你就受着吧。” 骆心词:“……” 她头一次遇见说话这么直白的人。 太直白了,尴尬得她心中惊惧都被遮掩下去许多。 但明于鹤是完全不受影响的,道:“母亲说笑了,念笙一片赤诚,没有做任何欺瞒我的事情,我为难她做什么。” 韶安郡主道:“你查她了?” “是。” 这母子俩一问一答,对话流畅,骆心词还在求助于人被当场戳穿并拒绝的窘迫中,两人已又抛出一个震撼她的消息。 明于鹤去查她了! 她骇然望过去,见明于鹤笑语盈盈道:“汤总管说念笙从林州出发前感染了风寒,云上居的侍女也说她风寒初愈,鲜少外出,她能骗我什么?真要说的话,亏我以为她的胆子比幼时大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么胆小。” 说着,他面向骆心词,道:“念笙,这样很容易被欺负的。” 他查了,但没查到林州去,也没查出她是假冒的。 骆心词松了口气。 入京近十日,她拢共踏出云上居两回,每一回都碰见明于鹤,每次的所见所闻都掀翻她既往所有的准备和认知。 太可怕了! 此时此刻,她仿若重回那日的书房,只想尽快结束这令她如坐针毡的晚膳。 骆心词怕再生意外,低声附和道:“念笙知道了。” 说完克制着心中的抵触,鼓起勇气来到明于鹤身旁,如履薄冰地坐下。 所有人坐定,武陵侯不冷不淡地问了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又问了骆心词在读的书,她都低着头简短周全地答了。 “京城不比林州,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若有事就去寻你兄长,无事就多陪你母亲诵经养性,别总往外去。”武陵侯语气冷淡道。 骆心词入京就是为了追查凶手,绝不可能安心待在府中,只是今日这场面她招架不能,只能先温顺应是。 可她还没出声,韶安郡主就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骆心词顿时不敢开口了。 武陵侯见状,也不再做无用的表面功夫,传人上膳。 有了先前的教训,骆心词不敢再看同桌的三人,全程低着头心乱如麻地用膳,幸而侯府规矩重,菜肴上齐后,就很少有人说话了。 战战兢兢结束了这所谓的团圆晚膳,韶安郡主先行离去,武陵侯紧随其后,最后只余下骆心词与明于鹤。 佳肴已撤下,明于鹤手边还有最后一壶酒。 他慢吞吞饮着酒,骆心词则趁着这时机快速整理着思绪。 武陵侯死而复生,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先前死去的武陵侯是假的,二是今日见到的这个是假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及明于鹤到底有没有弑父,这些都与骆心词没有关系。 这事太复杂、太危险了,就算真相摊开在她眼前,她也不想去看了。 关键在于明于鹤是否愿意轻易放过她。 倘若先前死的是真的,今日这个一定是明于鹤让人假扮的,那么骆心词只需要坚定地站在他这边,配合他,做与他一条心的、忠诚的庶妹就好。 就怕前面死的那个才是假的。 先前她为了保命,与明于鹤说入京就是为了取武陵侯性命,真正的武陵侯知晓了,一定不会让她活下去! 按武陵侯今日对她的态度,明于鹤应该还未将这事告知他…… “念笙准备何时动手?” 明于鹤的声音来得突然,骆心词吓得呼吸一滞,紧张地抓紧了手中帕子。 不慌!她镇定了下,侧过脸去。 厅中燃着许多烛台,亮如白昼,明于鹤单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望来,眼底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 骆心词有一种被看穿的不安感,她转开眼,掩饰地端起茶水啜饮了一口,然后凝视着杯盏中自己的倒影道:“我得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很简单,可还记得那日书房中,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 骆心词回忆了下,从可怕的记忆中揪出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父亲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是真正的明念笙,不关心这个问题,劫后余生,只忙着发愁接下来该怎么着手自己的事,将这句话完全遗忘了。 此刻被重新问起,意识到这与武陵侯死而复生的秘密有关,骆心词立刻凝神思量起来。 普通人死了,自然是亲人伤痛,下葬后分家业,子辈各立门户。 侯府只有明于鹤一个儿子,毫无疑问,自该由他袭爵继承所有。 骆心词想的很简单。 厅中有侍女候着,她不敢直说,但目光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 明于鹤笑了笑,放下酒盏,道:“时辰晚了,念笙,为兄送你回去。” 骆心词不敢拒绝。 两人未让侍婢跟着,出了膳食厅,一前一后错开半步,缓步往云上居走去。 “父亲与圣上不和。” 骆心词怕与他对视,正看着脚下被廊灯照得矮矮的影子,冷不防听见这一句,惊诧地抬起头。 她从未想过权势这方面的牵扯,明念笙久居林州,对这些同样一窍不通,也未与她说过。 “前几年圣上于南山围猎,太子被狼群追逐,与侍卫失散于茫茫山野中。”明于鹤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晓,那次太子出事,父亲的嫌疑最大。” 骆心词长在偏远林州,从不知发生过这样的事,呆愣片刻,问:“结果呢?太子回来了吗?” “重伤回来了。圣上没有证据,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骆心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涉足皇权之争中,这事着实让她震惊,她跟着明于鹤穿过连廊,看着脚下影子变短再被拖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陵侯行事猖狂,他一死, 6. 周夷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骆心词于京城想起舅舅常说的这句话,不得不承认,这话不仅适用于人身上,同样适用于府邸。 譬如他们骆家。 骆家原本在林州往南的虹桥镇上,镇子不大,藏不住秘密。所以当生父荣归故里,接走祖母,只留下休书与大肚子的骆裳的第二日,消息就传遍了虹桥镇。 流言不会要人命,却更加可怕。 一个月后,舅舅带着一家人迁去了州府。 林州府比虹桥镇大出许多,常有人家迁入或者搬出,邻里街坊见怪不怪,至多在看见怀胎数月的骆裳时多问几句。 在得知这是个夫君病死,只能回家依靠兄长的寡妇之后,或安慰,或怜悯几句,之后就很少有人提及骆心词那素未谋面的爹了。 一家人就此在林州落户,骆家舅舅为人仗义,见识广,很快闯出名堂。 后来骆心词与周夷定了亲,再有周夷高中榜眼,林州城里的人提起这一家只有声声艳羡。 他们哪里知晓骆家几口人正遭遇着什么呢。 这武陵侯府的尊贵不是骆家能比拟的,但本质一样,外人眼中的王侯权贵,内里藏着巨大的污垢与危险。 单说太子遇险那事,明于鹤说武陵侯有最大的嫌疑,若非最后太子顺利归来,而皇帝没有证据,这事定会闹得血流成河。 明于鹤没有明说那到底是不是武陵侯的手笔,但在骆心词看来,如果真的不是武陵侯做的,他大可以直说。 他只说明面上的结果……这已经足够证明那株连九族之罪就是武陵侯犯下的了! 武陵侯野心勃勃,皇帝哪能容得下他? “小姐,我打听到了。”连星凑到骆心词身旁。 骆心词眨眨眼回神,问:“打听到了什么?” 连星道:“上回小姐受骗闯入书房,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有人觉得侯爷对你这女儿很是宽容……” 骆心词了悟。 初入侯府时,除了汤总管与云上居的几个侍女,没什么人搭理这主仆俩。 这几日下来,骆心词很少外出,没有太多感受,连星则是明显察觉到下面人的态度的改变,尤其是外院的一些粗使下人。 这样也好,行事能便利些。 “可打听到侯爷他们几时回府了” “没有。”连星道,“内院里的侍婢们嘴巴都很紧,这些事一个字也不往外说,外院的那些人知晓侯爷与小侯爷离府了,但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骆心词想了想,道:“不管了,我们出府。” “这就出府?”连星惊讶,“不等时机再稳妥些?” “不等了。” 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危险,也越难脱身,所以骆心词没将那些遭遇告诉连星。 她觉得不能再将精力耗费在侯府上,那事不是她能插手的,她要尽快解决自家的问题,及早脱身,还要想办法告诉明念笙,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尽快脱离侯府。 骆心词道:“侯府女儿入京,不至于终日被关府中,外出散心都不允许吧?实在不行,就说祖母怀念京城风光,让我帮她四处走走看看。” 出府比二人想的要顺利许多,无人阻拦,只是侯府女儿外出,身边少不了下人,骆心词被迫带上了三个侍婢。 她要查生父与未婚夫婿,生父是十多年前入京的,骆心词除了他的姓名,其余一概不知。 未婚夫婿倒是好查,去年的新科榜眼,多找几个路人问问,大约就能得到些消息。 就是这侯府侍婢跟着,她不好直接开口。 骆心词耐着性子在侍婢的带领下去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天子脚下,繁荣昌盛,无论是高耸的阁楼雁塔,还是街边的酒楼茶肆,都非偏远林州可以相比的,就连日光,似乎都比林州的更加明媚。 也更加陌生。 骆心词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摆脱这几个侍婢,最后借口累了,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临街,从上方俯瞰,能将整条长街乃至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屋顶尽收眼下。 骆心词正出神地想着法子,忽见听嘈杂的吵闹声传来,她俯身一看,见茶楼下方聚集了一片人群,正中央是一个锦衣少年和一个黄衫姑娘,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众多家仆侍婢,两相对峙,像是产生了争执。 只听那锦衣少年声音响亮道:“我不与你这笨手笨脚的小丫头片子争,你也别得寸进尺,赶紧让开!” “你瞧不起谁呢!”黄衫姑娘语气愤怒,“我在塞外与人比骑射时,没少赢得彩头,你未必就比我强!” 骆心词刚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就听侯府侍婢惊讶道:“是黎阳小公子。” 江黎阳。 骆心词瞬间从窗口退回,她可不想再与这不待见她的任性小公子扯上关系。 侍婢也都知晓江黎阳对她的态度,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请人上来喝茶之类的话。 骆心词无意看那二人的热闹,却拦不住两人的声音,听了会儿,明白过来,是两人因为谁骑射更厉害较上劲了。 吵了会儿,江黎阳道:“行行行,你厉害,我不和你争。”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阴阳,俨然一副“好男不与女斗”的态度。 这彻底激怒了黄衫姑娘,她怒道:“你敢比吗?输的那个给对方做流做马,你敢吗!” 骆心词正想着这姑娘都被气得口齿不清了,又听江黎阳道:“敢是敢的,不过先说清楚,‘做流做马’,这个‘流’——” 他嗓音拖得很长,“——是什么?” 人群中突地爆发出大笑,就连雅间中看热闹的侍婢都笑得停不下来。 见骆心词与连星满目茫然,侍婢笑着解释:“那姑娘是塞北都护范大人家的千金,年前刚入京来。兴许是在塞外接触的人比较乱,口音杂了些。小姐你不知道,年节宫宴上太后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范灵……” 说到这儿三个侍婢又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才止住笑继续,“其实她叫范柠。” 骆心词与连星面面相觑。 解释的这会儿功夫,下面的争吵更加激烈,听着是范柠被江黎阳逮着口音上的短缺,落了下乘。 骆心词觉得一个姑娘被人当街嘲笑太过难堪,犹豫着是否出面转移江黎阳的注意力时,街道上嘈杂的响动中多了一个新的声音。 “这么巧,在这儿碰见小公子了。” 这声音没有江黎阳与范柠的吵闹声响亮,经过街边行人、摊贩的重重阻碍,传入骆心词耳中时已经削弱许多,她听不太真切,但仍是觉得有些耳熟。 那人又说:“一刻钟前下官刚见着了宁王,宁王殿下正让人寻你呢。” 这一句清晰了很多。 骆心词面色一变,倏地站起来,扶着半开的窗口往外看去,将雅间中的侍婢们全部吓了一跳。 唯有连星知晓她这是听出了什么,慌忙一起看去。 只见街道上多了个身着官袍的年轻男人,他挡在范柠面前,面上带笑,客气地与江黎阳说着话。 威严的红色官袍证明了这人的身份,百姓敢聚众看江黎阳与范柠的笑话,却天生畏惧官府,见状纷纷散开。 连星看着那被威严官袍衬得分外周正的男人,明白了,这人必然就是周夷。 她没见过周夷,但听过他的大名,那是林州文成馆中最出色的学生,不论是才识,还是为人处事之道,都远胜其他学子。 连星转向骆心词,见她两手紧抓着窗棱,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的周夷,胸口剧烈起伏。 曾经人人称赞的未婚夫婿,如今是意图谋害 7. 编谎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在从周霖口中得知“明念笙”入京前最后见的人是骆心词起,明于鹤就确认了府中庶妹的真实身份。 要完成这次调换,至少需要明念笙、骆心词、连星三人的协力配合。 人各有私心,或是为了财权,或是为了名利,骆心词与连星这么做,明于鹤都是能理解的,他现在想知道的是明念笙本人是被威胁的,还是主动参与这场谋划的。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为难过这个庶妹,韶安郡主更是对她母女有恩,倘若明念笙是主动配合的,那她在明于鹤眼中就与府中叛徒无异了。 叛徒是要死的。 在不能将事情完全掌握时,明于鹤从不做打草惊蛇的事情,就连被传召回京城问话的周霖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暴露了骆心词与明念笙的秘密。 明于鹤派人去了林州细查骆心词的底细与明念笙的下落,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单就目前而言,他所知关于骆心词的消息全部来自于周霖。 父亲早逝,母女二人依靠着舅舅生活,与京城唯一的关联是周夷这个未婚夫婿。 这就很容易猜了,多半是些痴情女子与绝情夫婿的故事。 所以在得知骆心词带人出府,遇见周夷情绪大动这事时,明于鹤一点都不惊讶。 侍卫问:“既知是周大人的未婚妻子在作怪,何不将人抓起审讯?” “不急。”明于鹤道。 他不喜欢被人利用,也没那么善良,所有牵扯进来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这事情仍有未解之处。 周夷定亲的事不是秘密,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对家乡的未婚妻子忠贞不渝。 那么骆心词冒充侯府女儿入京这一行为,极有可能另有目的。 明于鹤有的是时间与她耗,但在事情摊开之前,他也不会让人好过。 . 翌日清晨,侍婢传话,明于鹤要见骆心词。 每次与他见面,都会发生一些让骆心词猝不及防的荒诞事情。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去见他前,骆心词特意在心底将前几日与他的谈话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再招惹他,也不应该再有震撼她的事情发生。 骆心词惴惴不安地过去了,谁知明于鹤第一句话就让她头皮发紧。 “昨日是在假装不认识周夷?” 他知道昨日的事! 骆心词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不过经过前两次的磨练,这次她适应的还算好,眼前阴霾很快褪去,只剩下些紧张情绪。 多吓吓还是有好处的。 ——骆心词迷乱中这么安慰自己。再多来几次,回到林州时,舅舅与娘亲见到她该觉得她脱胎换骨了。 “我问你话,你在我面前神游?”明于鹤尾音幽长,暗含威胁,“念笙,你是觉得为兄太好说话了?” 骆心词匆忙应答,“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在想……” 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周夷? 因为明念笙本就不认得他! 早知如此,昨日就该与侍婢说曾经在林州远远见过几面了。 现在改口,万一明于鹤直接将周夷请上门来相见怎么办? 骆心词飞快想着应对之策,急得脑筋快打结了,最后在明于鹤的逼视下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让人监视我!” 明于鹤是在园中八角亭下见的骆心词,园子名叫见春园,顾名思义,是春日赏景的园子。 八角亭外繁花盛开,有一枝海棠探到亭中,正在明于鹤身后。 骆心词一声斥责出口,目光贴着明于鹤的耳垂紧急错开,凝聚在无暇花瓣上摇摇欲坠的晨露上。 她竟然敢责问明于鹤? 骆心词感觉自己心头上也摇摇欲坠,不同的是,她心头悬着的是一块巨石。 “做兄长的关心妹妹,有什么不对?”明于鹤悠悠然地驳了回来,继续盘问,“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周夷?” 他没生气。 骆心词又庆幸又着急,含糊说道:“昨日人多,我怕、怕人多口杂,让我名誉受损……” “倒也是,你与周夷均是从林州过来的,当街来往,被人知道了易惹出流言。” 骆心词刚放松了些,他又道,“既然如此,那封信就拿给为兄,为兄替你转交给他。” 这次骆心词是真的迷茫了,“什么信?” 明于鹤道:“周霖说你在林州城外见了一位姓骆的好友,答应替她与未婚夫婿周夷传一封书信。” 骆心词一颗心忽上忽下地跳动,到了这时才勉强稳住。 是的,那日在林州城外,明念笙是借口为她传信,两人趁机在船舱中调换身份的。 这样的话就不用怕了。 骆心词道:“信在我房间……” 她站起来,说:“我这就回去取! 8. 挑刺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明于鹤好一会儿没出声,骆心词怀疑他是被自己不堪的发言震慑住了,等了会儿,悄悄往他脸上瞥,见他那张俊美的脸挂着复杂的神色。 像是惊讶,像是惋惜,还有一种类似于“果真如此”的了然。 骆心词越看越忐忑,小心地解释:“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周夷是林州城中最卓越的学子,不止我,许多姑娘都很倾慕他。我毕竟是侯府女儿,比骆、骆心词尊贵多了,本就该得到最好的……” 明于鹤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骆心词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为了保命放出的凶狠宣言。 为了让事情更有可信度,她又强调道:“我说过的,我入京就是为了杀父亲,在林州的乖巧模样都是假装出来的。我本性就是这样,虚伪自私,争强好胜,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明于鹤喟叹一声,转目看向骆心词,眼神中的审视、怀疑全部收起,声音也轻柔许多。 他道:“无妨,念笙不必害怕。你看,父亲为夫不诚,为父不仁,为臣不忠,皇权都不放在眼中,你继承了他的肮脏血脉,会有这样阴暗的想法很正常。” 骆心词喉口一哽,差点岔了气。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照这个说法,你明于鹤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心中暗诽。 “为兄既已知晓这事,该将你的行为告知于周夷,向他赔罪,让他知晓骆姑娘始终是惦记着他的。” 数日相处下来,骆心词对明于鹤算是有了点儿了解,注意到他说的是“该”,而不是“要”。 骆心词屏息凝气,等他继续说下去。 明于鹤叹息:“可惜为兄也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 骆心词暗暗长出一口气。 他接受了这个解释,且不介意她想抢“好友”未婚夫婿的行为。 危机解除。 明于鹤坐回亭下,招来侍婢换了壶水,给骆心词也倒了一盏。 两人对饮了半盏茶水,看着明于鹤松弛的姿态,骆心词紧绷着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亭中气氛渐渐从剑拔弩张转换为轻松恬淡。 闲坐了会儿,明于鹤道:“先前祖母来信,说想给你在林州一带说亲,你也是答应的。那是在哄祖母开心?” 骆心词怕以后无法脱身,也怕明念笙真的失去自由,不敢多应答,只含糊不清道:“我怕父亲……” “想嫁去高门,怕父亲不许?” “……”骆心词低头不语。 明于鹤笑:“从前父亲是不许的,不过念笙已至京城,愿意坦诚地将心中所想告知为兄,为兄甚是感动,自该帮助念笙一二。念笙别怕,有野心是好事,姑娘家想寻个好归处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出身侯府,理应得到最好的。” 他言辞切切,听着像是个正邪不分,但是护短的好兄长。 ……就是那双桃花眼里促狭的眸光总让人觉得不安。 骆心词怕说错话,干笑了笑,没吱声。 明于鹤的目光从她低垂的长睫上扫过,指尖在青瓷杯盏外摩挲了几下,接着道:“不过这周夷得用也只是一时,家底太过单薄,并非绝佳良配。念笙,你想往高处走,眼界需再放宽广些……” 骆心词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拒绝道:“不……” “黎阳与范家姑娘约了过几日在城南旧日校场比试骑射,去看热闹的千金公子不会少……” 明于鹤看出她的意图,兀自接下去。 “这样吧,念笙,那日你与为兄同去,为兄带你见几个青年才俊,保管每一个都比周夷出色。” 骆心词心动了。 周夷的嫌疑变小,相对的,她爹的嫌疑就更大。 舅舅为了阻止她入京,曾与她说过,她爹早已改名换姓。 偌大的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她整日困在侯府中,偶尔外出也是被明于鹤的人盯着,想凭着一个并不少见的姓氏找到生父,太难了。 就算找到了,对方是年近不惑的官员,她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也根本无法接近。 可换一种思路,如今她已年近十七,倘若生父抛妻弃子后于京城另娶,孩子如今该与她差不了多少。 她需要认识更多的京中才俊与千金,从这一方面着手找到她爹。 这正是打瞌睡时,枕头送来了。 骆心词心中雀跃,当即答应:“好!” 明于鹤莞尔。 冒充侯府女儿,入京后既不讨好武陵侯与韶安郡主,也不亲近他这个兄长。 前期安分守己地待在云上居,见过父母后开始一门心思想往外跑,所以,她的目的应该是利用侯府的权势做些什么。 明于鹤确定除了周夷之外,骆心词还有别的目的。 果不其然,今日只是这么一试探,她就露出了尾巴。 “多谢大哥。”骆心词不知这是人家的钩子,声音轻快地道谢。 “兄妹之间客气什么。”明于鹤装模作样。 二人对视,向着彼此露出真诚的笑容。 事情说定,恰好有侍卫来寻明于鹤,骆心词识趣地退下,走到亭下,忽然被明于鹤喊住:“对了,念笙,还有一事要与你说一下。” 骆心词驻足回望,做出侧耳倾听状。 “月前江北一带发生水患,如今水患已治理下去,但需要官员前去检修加固。圣上将这事交给工部侍郎,同时拨了两个年轻官员随行磨练,不日即将出发。” 明于鹤站在亭中,凝目俯视,看见骆心词在两层台阶下仰首,明媚的春光跳入她黑亮的眼眸中,将她所有的细微情绪展露无余。 她满目期待,心情很好。 因为利用他得到了想要的。 明于鹤看不惯她开心,迎着她的目光清楚说道:“其中一个就是周夷。” 意思是周夷要暂时离京。 明于鹤清晰地看见骆心词眼中浮出一层迷茫,很快,迷茫被眨了下去,清澈的双眸恢复成夏日的湖水,她说道:“哦。” 平静得像是日光的无声偏移。 没看见她神态大变,明于鹤心情倏地阴沉下来。 她根本就不在意周夷,那昨日偶遇,情绪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波动? 明于鹤心中冷笑,主动道:“念笙,你若想他留下,为兄能帮你想想法子。” “不用,让他走吧。”骆心词干脆说道。 这是真心话。 昨日她还在忧愁是否要与周夷相认,相认,她不能完全信任对方,也不想将无关人拖入自家的混乱往事中。不相认,又怕某日正面相遇,被周夷无意中戳穿了身份。 周夷离京,正好免了她的纠结。 她太干脆,明于鹤很不高兴,拧眉质疑道:“念笙,你当真没有骗我什么?” 骆心词被质问得莫名其妙,仔细回忆了下两人对话,更加不能理解。 她都承认自己卑劣、背叛好友、做了许多令人不齿的坏事了,这人又在挑什么刺? 骆心词打起精神,问:“此话怎讲?” “你说你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可黎阳欺你人生地不熟,将你骗入父亲书房,陷你于不义,你事后没有任何报复行为。在街头目睹他与人发生争执,首要想法都是远离……” 明于鹤语调高扬,怀疑道:“念笙,你如此大度,可不像是能想出弑父计谋的狠人。” 骆心 9. 闲聊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江黎阳嫌弃范柠举止粗鲁、说话带有口音,只要见了她必出言嘲讽。 范柠在边塞直爽惯了,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是以,只要这二人出现的地方必有热闹可看。 京中权贵家的公子千金闲来无事,得知二人有比试,纷纷相约前去观看,就像连星猜的那样,有好事者已经开盘下注了。 “校场那边有人在活动了,不过都是权贵们的消遣,寻常人没那个门路。小姐若有兴致,可以让小侯爷带您过去。”侍婢笑说。 明念笙在京城没有好友,凭这个林州长大的侯府庶女身份,没几个人能正眼看她,骆心词连门槛都迈不进去。 可让明于鹤带她去,她还怎么暗中查探生父的消息? 骆心词尴尬地转过脸,状若无事地问道:“兄长常参与那些消遣吗?” “小侯爷偶尔会与小宁王相约去城外围猎,校场这些公子哥玩乐地方,只有早些年陪郡主散心的时候去过几回。” “这么说,过几日小公子与范柠的比试,母亲或许也会去瞧一瞧?”骆心词连忙发问。 跟着韶安郡主,应当比跟着明于鹤安生。 侍女笑道:“估摸着是不会去的。近几年来,郡主除了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几乎是不出府的。” 骆心词在心底惋惜了一声。 两日下来,因为没有门路接近那些权贵,连星只打探到几个王姓小官吏,粗略算算那几人的年纪、入京时间,全都与骆心词的生父对不上。 骆心词这边同样进展缓慢。 明于鹤要她向江黎阳报复回去,她想不出该用什么手段报复。 太难了,好人难做,恶人更难! 骆心词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惹得江黎阳看她不顺,真报复回去,以后怕是再无宁日。 更可怕是,她不敢真正伤了江黎阳,万一将人惹怒,江黎阳是能够对她下死手的。 也不知明于鹤的话有多大作用,能不能真的保住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好事发生,那就是有了明于鹤的纵容,云上居的侍女不再如之前那般守口如瓶,对她的疑问,大多数都会给予明确解答。 但就算这样,她也不能直白地请侍女帮她出主意对付江黎阳吧? 骆心词苦思无果,心中烦闷,与侍女打听了下,确定武陵侯与明于鹤都有事在忙,放松心情出了云上居。 怕再撞见什么秘密,她不敢乱走,就在云上居外的池水边散心。 走了会儿,骆心词坐在水边石凳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憔悴了许多。 曾经林州城中知名的美人,入侯府才半个月就被磋磨成这样,这侯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骆心词自我怜惜了会儿,折了枝柳条将水中倒影搅乱,继续用心琢磨起该怎么报复江黎阳,没注意到高处的阁楼上,有人在盯着她看。 “前几日瞿大人与王爷密谈后,就不再提当年那事,属下跟了他两日,发现他较往常谨慎许多,像是对侯爷有所怀疑。”侍卫低声回禀。 “由他去。”明于鹤皱眉说道。 瞿礼是武陵侯的心腹。 明于鹤确信当年太子遇险是武陵侯的手笔,但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进去。 谋划多时,眼看将要从瞿礼口中得到名单,发生了件意外的事。 他心情本就不太好,透过窗外花枝看见坐在水边的骆心词,不知是春花飘零的美景导致的,还是骆心词手中悠闲摇着的柳枝的缘故,他觉得那道娴静婉约的身姿很是惬意。 他诸事不顺,把他当傻子耍弄的骆心词那边晴日照暖、怡然自得。 明于鹤的心情瞬间阴云密布。 人心都是贪婪的,或许她冒充明念笙的本意只是想借助侯府势力对付别人,但时间久了,难保她不会改变初心。 就像有的人,戏演得太真实,就真当自己是武陵侯了。 命侍卫继续跟着瞿礼,明于鹤下了摘星楼。 “念笙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得全神贯注思量对策的骆心词手一松,柳枝落入了水中。 她转头,看见明于鹤从树荫下走来。 明于鹤容貌俊美,身高腿长,阔步而来,步伐悠闲而矫健。 明明是他从阴影下走出来,这景象却像是树荫化作薄纱,轻缓地从他身上褪却,将他慎重地展露在阳光中。 样貌佳、出身好,这人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骆心词分心感慨了一下,默念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自己回神,然后乖乖地站起来与明于鹤行礼。 “屋里闷,出来散散心。”骆心词如实答着,心中暗自提高警惕。 按既往经验,只要碰见明于鹤,必定没有好事发生。 ……早知道就闷在房间里了…… 不过这几日她没出府,与侍女们打探的消息大多与几日后的校场骑射有关,应当没有什么疏漏能被明于鹤抓住吧? “左右无事,来与兄长说说你准备如何对付黎阳。” 明于鹤随口一句话,正中骆心词心头,让她焦心不已。 她胡乱应付:“……我还在琢磨哪个法子最合适呢,要保密。” 明于鹤道:“那为兄来猜一猜?” 骆心词双目一亮,忙不迭道:“好啊,你猜!” 明于鹤嘴角轻轻扬起。 这摆明是想不出报仇的法子,巴不得他多猜猜,给她出谋划策呢。 他敢给主意,就看她敢不敢拿去用了。 “声东击西?” 骆心词眨动两下眼睛,“嗯?” “……”明于鹤心中无言,勉为其难解释道,“那日校场人会很多,你势单力薄,大庭广众之下对付黎阳不是明智之举。” “最好的法子是制造混乱,譬如纵火,将众人注意力引开……届时你就是将黎阳套了麻袋痛打一顿,也没人能发现。” 假的。 宁王府只剩下这两兄弟,江黎阳爱惹事,身边明卫、暗卫数不胜数。 她敢动手,一定会被发现。 骆心词原本一脸的跃跃欲试,在明于鹤说完后,凝神思索了会儿,道:“兄长好心思。” 说的是夸赞的话,她眼底情绪却 10. 奇怪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不想不想!”骆心词答得飞快。 她惊讶明于鹤是有因为不能见人的嗜好,这才迟迟不婚,也好奇他是哪方面的嗜好,不过都“不能与外人道”了,那么,她是绝对不能知道的。 要安分做个外人,明于鹤有什么嗜好都与她无关,就是因为这嗜好一辈子成不了亲,她也不会为之侧目。 骆心词是再不想与无关人有任何多余的牵扯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兄长你瞧,这水中鱼儿游得真欢快!” 明于鹤如愿吓到骆心词了,但心情依然没有好转。 他顺着骆心词的话耷拉了下眼皮,瞥见先前骆心词掉落的柳枝浮在水面上,两条金红色的鲤鱼正围着柳枝啄叶子。 明于鹤再看骆心词,见骆心词扶着柳树弯腰去看水中鱼儿,一缕发丝从她肩上滑落,垂在半空随风摇曳。 明于鹤觉得,避开了危险话题的骆心词,就与水中游鱼一般悠然、欢快。 他心中不悦,冷淡道:“是很欢快。这鱼我精心养了半个月了,再养肥一些,我好亲手将它们开膛破肚。” “……” 骆心词终于发现他心情不好了。 她没胆子安慰明于鹤,偷偷往水面倒影上瞅了瞅他的神情,规规矩矩站好,说道:“是呢,这鱼一定很鲜美……兄长,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 明于鹤道:“为兄也很累呢。” “那更要早些回去休息了。”骆心词福身,轻声细语道,“念笙就不打扰兄长了。” 恭谨说完,她瞟了明于鹤一眼,没见他阻拦,步伐款款地退后几步,快速往云上居走去。 在迈进云上居时,她又鬼使神差地转身回望了明于鹤一眼。 明于鹤沉着脸掀起眼皮。 骆心词身形一滞,匆匆一点头,提裙快步跑了进去。 转身太快,衣袖飘到了月洞门旁的海棠花枝上,带得花枝摇晃,落英飞舞。 明于鹤盯着摇曳的春花看了会儿,冷冷地转开眼,返回摘星阁上。 阁楼中,侍卫闪现,手中捧着一本名册。 云上居的那二人分工行事,自以为小心谨慎,却不知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明于鹤眼下。 在发现连星暗中打听京中王姓官员时起,他就吩咐人做了同样的事。 拾起名册掂了掂,明于鹤问:“全都在这里了?” 侍卫道:“是,目前京中所有王姓官员的籍贯、科考、政绩、姻亲子女等等,全都记录在里面,都是比照典籍司的记载抄录的,无半点虚假。” 明于鹤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 骆心词回到云上居,叮嘱连星:“这两日尽量别出云上居,就算出去也尽量避着小侯爷,这人不知道在哪儿受了气,在到处寻人发泄呢,你我都当心着些。” 连星应了,看了看她,道:“小姐你瞧着挺开心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骆心词将那“借刀杀人”的法子分享给她,二人均喜笑颜开。 开心了会儿,连星问:“小侯爷说他有见不得人的嗜好,小姐,倘若咱们知道了这嗜好,万一某日出了意外,是不是能拿这个做自保的筹码?” “不行!”连星随口一提,换来骆心词激烈的反对,“不能动这念头,想都不能想!” 她是撞见过明于鹤杀人的,就算被杀的不是真正的武陵侯,也千真万确是一条人命。 万一她二人真知晓了明于鹤的秘密,难保明于鹤不会为了保密,将她二人直接杀了。 他杀了那个假的武陵侯就没有闹出任何风声,杀了她俩,一定也有办法遮掩过去。 “为什么?” 连星对书房中的事一无所知,从她的角度来看,武陵侯要么于主院休养,要么离府在外,韶安郡主只在佛堂及南面走动,两人都鲜少露面。 影响她二人最多的是明于鹤,有为难,也有点拨,看着不近人情,但勉强也算是个好人吧。 连星觉得骆心词对他的戒备和惧意太重了。 “没有为什么。”骆心词直视着她,认真道,“安全起见,有些事我不能与你说,但是你要记住,千万、千万别招惹他!” 连星看她态度严肃,郑重地答应了。 后半日二人闷在云上居琢磨着给明念笙写了封信,又研究了小半日,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地将信寄走。 到了晚间,侍女们抱了许多卷画过来,说是明于鹤让拿过来的。 “小侯爷让小姐您先过过眼。” 骆心词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随手取来一卷展开,发现是一幅男人的画像,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大意是这是杨尚书家的二公子,十九岁,家中/共有兄妹四人,相貌佳,但做事缺乏主见等等。 又往后翻了几幅,确定这些都是京中才俊的画像和粗浅介绍,骆心词不由得窘迫。 直到看见后面有王姓的,她立刻一点不害臊地收下了。 待侍女们全都退出去,连星道:“作为嫡出的兄长,能这么对待庶妹,小侯爷算是不错的吧!” 骆心词欲说还休,最后幽幽道:“可不是嘛,为了让妹妹网罗到京中最杰出的公子哥,他这是全力相助了……” 最先看中的周夷储备着,其他的先送来家世背景等信息过目,再带“妹妹”去校场亲自挑。 真是一个纵容妹妹的好哥哥啊! “小姐,我还是想不通……”连星忽然靠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小侯爷那嗜好都妨碍他娶妻了……该不会是他……不咳咳举吧!” 骆心词红了红脸,小声道:“应当不是,他说的是嗜好,不是病症。” “嗜好啊……妨碍娶妻的嗜好,能是什么呢?” 骆心词想了想,猜测道:“兴许是他喜好闻脚臭味,怕被枕边人知晓了,太过丢脸?” 连星:“啊?” 骆心词紧张了好几日的情绪在今日得到放松,左右都说到这儿了,她干脆坐起来与连星讲了件往事。 骆心词出生起就没有父亲,偏又生得貌美,舅舅总忧心她会被人用甜言蜜语哄走,所以从来不许她与外人,尤其是外面的男人有过多接触。 幼时她偶尔还能与街坊里的男童玩耍,十岁之后,能接触到的男人除了自家舅舅,就只有表哥了。 表哥名叫骆颐舟,比 11. 校场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按周霖所言,骆心词全家都在林州,她要找的人必然与林州相关。 最初,试探出骆心词想以亲事为由接近京中才俊千金,明于鹤以为她是入京找负心汉的。 周夷事件之后,连星开始暗中打听京中王姓官员,明于鹤得到新的线索。 她要找的人姓王,京官,文职,有近婚龄的子女。 若是寻亲,不该只有这些皮毛特征,所以极有可能是寻仇。 明于鹤翻遍王姓京官名册,将目标定在国子监司业王束、太史局丞的王平研,以及御史王司青三人身上。 前二者祖籍均在林州境内的城镇上,后者则曾任职林州知府,在林州待过六年。 几人官职都不算低,能走到今日地位,明面上自是查不到什么罪过的,何至于让一个姑娘千里追来? 明于鹤没能将事情彻底弄清楚,不过他也不急,一是去往林州暗中调查的侍卫尚未归来,二是等到比试那日,骆心词会暴露更多。 如此,到了江黎阳与范柠约定的那日。 这将是骆心词首次与明于鹤一同外出,也意味着她要真正以明念笙的身份出现在京中众人面前,其中有权贵,有家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曾经去过林州,而又恰好见过她的人。 这事会为她的暴露增添许多风险,也为将来明念笙的自由设置了屏障。 骆心词有些紧张,连星安慰她:“没事的,林州与京城相隔这么远,不会那么巧的。而且你与‘小姐’都是闺中女儿,寻常人见不得,没什么人能认出的。” 骆心词也抚着心口自我安慰:“是,就算见过,他们也只会怀疑是自己记错了。” 两人跟着侍女去前院,心虚的情绪在经过连廊远远看见武陵侯时,瞬间转化成了紧张。 入京前,明念笙千叮咛万嘱咐让骆心词一定要远离武陵侯,骆心词本就惧怕他,再有书房那个意外…… 她可没忘记,她在明于鹤的迫使下做了承诺,三个月后要动手杀了面前这个武陵侯呢! “三个月之内解决所有事情,让念笙假传消息,就说老夫人病危,先回了林州再说。” 骆心词默默下着决心,明面上恭敬地与武陵侯请安。 武陵侯原本在廊下与侍卫说着什么,看见骆心词后就停了下来,不耐道:“不是让你老实待在后院?” 骆心词低着头,还在酝酿言辞,侍卫道:“是小侯爷让小姐过来的。” 武陵侯似乎顿了顿,哼了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这个意外很短暂,骆心词没放在心上,在廊下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明于鹤出现了。 先有侍卫与他低语了什么,他再笑吟吟走过来,寒暄两句,带着骆心词往外走着,边问:“念笙看过那些画卷了?可有中意的?” 骆心词猜到他要这么问了,早已做好准备,从容不迫道:“看了,京中公子个个英俊潇洒,都是不可多得的英才……” 明于鹤笑了一声。 骆心词假装没听见,抛下女儿家的矜持,故作大方道:“不过要说合小妹心意的,唯有王凌浩、杨琦坛与王寄秋这三位公子。” 其实那些画卷她只细看了王姓的几个,其余的最多扫了眼姓名好提醒自己不能得罪。 唯一的一个杨琦坛是她为了混淆视听特意加进去的。 可惜明于鹤看穿了她的目的,直接忽略了杨琦坛。 王凌浩是王束长子,王寄秋的父亲是王司青,同样有儿子的王平研却被骆心词排除在外…… “巧了,为兄让人去确定过,这三人今日都会到场,念笙可以当面瞧一瞧了。” “多谢兄长。” “兄妹”二人各怀心思,友善对笑。 城南校场原是前朝一武将用来演练将士的,被一纨绔王爷占为已有,本想用来建造宅邸,还没动工就灭国了。 风雨飘摇几十载,时至今日,已彻底沦为权贵玩乐的地方。 明于鹤带着骆心词抵达时,校场已沸沸扬扬。 众人看见武陵侯府的车撵似乎都很惊讶,纷纷避让,他们的视野开阔了,也更加显眼,没等马车停下,随着一声嘹亮的“表哥”,江黎阳蹿到了马车旁。 “表哥你真来了!姑母呢?姑母来了没有?” 侍卫掀帘,明于鹤露了面,道:“来看你欺负小姑娘吗?” 江黎阳脸一红,恼道:“什么叫欺负小姑娘?她比我大上两个月呢!再说是她先挑衅我的,她自己都没把她当姑娘看!” 江黎阳与范柠都是十五岁出头的年纪,对明于鹤来说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没与江黎阳争执,撩袍下了马车,随着江黎阳过来迎他的公子们连忙拱手行礼。 明于鹤微微颔首,目光轻转,落在江黎阳身后的王寄秋身上。 王寄秋是江黎阳的伴读,一群张扬冲动的权贵子弟聚集在一起,平日里没少惹事,乍然被明小侯爷盯着,王寄秋先慌了神,躲闪着不敢抬头。 她竟选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明于鹤这么想着,忽地眉心一压,继而舒展开。 他想通了,是年岁。 骆心词选中的两个王姓子弟都未满十七,太史局丞的儿子不在她考虑范围内,是因为他如今十九。 这么说的话,她要找的那位王大人成亲不会超过十八年。 明于鹤新得到了一个线索。 但没什么用处——据典籍司记录,那两个王姓官员是同年成婚的。 白费了番心思,他情绪不佳,当着众人的面转身,向着车厢伸手,温柔道:“念笙,为兄扶你下来。” 车厢里的骆心词与外面的江黎阳等人一起愣住。 外面的人惊叹,是因为谁也没见过明小侯爷扶韶安郡主之外的姑娘!这名叫“念笙”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里面的骆心词则是胆战心惊地贴着车壁……他发什么疯? 怔愣中,江黎阳率先反应过来,跳脚道:“表哥你带她来做什么!我不欢迎她!撵她走!” “不可无礼。”明于鹤轻声责备,提醒道,“念笙比你年长一岁,你该唤她表姐。” 江黎阳脸色发青。 明于鹤再向着车厢轻唤:“念笙不必害怕,大哥在这儿呢。” 骆心词只喊过他一次大哥,是被书房尸体吓到的那次。后来觉得喊“大哥”太亲密,改成了“兄长”。 听见明于鹤以“大哥”自居,她心底发憷,怕他再说些什么,急忙扶着车壁躬腰出了车厢。 出车厢的一瞬间,无数视线聚集而来。 骆心词脸皮发烫,不敢抬头,看见明于鹤递来的手,下意识就把手搭了上去。 明于鹤的手很大,托在她手腕下方,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袖侵袭到她腕部肌肤,带来异样的 12. 缘由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这日惠风和畅,花明柳媚,是个玩乐的好日子。 骆心词坐在专供权贵子弟们观看比试的亭台上,无需探身就能将下方人群尽收眼底。 校场上鼓乐齐鸣,两支马球队伍你来我往,局势焦灼。 骆心词瞧着是往外看的,实际上她惦记着之前错过的王寄秋,是在寻人。 搜罗一圈没瞧见江黎阳,她悄悄往左边的亭台窥瞧。 亭台间隔着段距离,由窗扉与轻纱隔开,看不见里面的人,不过时有嬉笑声传来,听着像是女眷。 她再看右边,那边窗扉大开,垂纱也被拢在两侧,能清楚看见那是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有的坐在后面高谈阔论,有的趴在围栏上冲着场内欢呼呐喊。 骆心词看得两眼发酸,仍未找到任何眼熟的身影,悻悻收回视线,面向了身侧的明于鹤。 明于鹤靠着红木椅,一手撑在扶手上,一手握着一册书,脸色很不很好看。 骆心词想与他说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自打先前说了那几句生啊死的话,明于鹤就一声没搭理过她,连个正眼都没给。 骆心词以前只觉得他性情怪异、不好相与、不好骗,今日才知道他还有些矫情。 哎! 骆心词在心里叹了声气,决定低声下气哄哄他。 毕竟她在京城没门路,什么都得靠这个兄长。 这边刚想说话,下方忽然起了骚动,骆心词转头一看,见沙土飞扬的校场上两匹马儿擦身而过,一匹马背上没了人影,另一匹马背上,臂上系着红绢的人奋力紧拽缰绳,勒得马儿扬蹄嘶鸣。 声响惊动了明于鹤,他向下扫了一眼。 侍女道:“是严二公子与常公子相撞,严二公子不慎坠马了。不过奴婢瞧着常公子反应敏锐,及时勒住了缰绳,应当没造成太严重的伤势。” 下面的侍卫家仆反应很快,就说话的功夫,已经冲进去查探严二公子的伤势了。 因这场意外,马球暂停,处处喧嚣。 骆心词想趁这机会与明于鹤说话,一转眼,又见他双目盯着下方的某处,眉心紧锁。 她好奇看去,见那不显眼的角落中站着一个魁梧侍卫。 只来得及看这一眼,那侍卫似有察觉,向着亭台方向抬眼,而后瞬间隐去了身影。 骆心词再转向明于鹤,对上他冷淡的双眸。 “什么都好奇,当心撞见不该看的,掉了脑袋。” 骆心词尴尬地笑了下,为了哄他,厚着脸皮道:“不会的,兄长会保护我的。” “我保护你?”明于鹤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手中书册一合,指着下方那角落问,“知道方才那人是谁吗?” “谁?”骆心词下意识问出,又匆忙反悔,“不不不,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明于鹤说撞见不该看的,会掉脑袋,那么对方一定很难惹,说不定又是和京城的权势之争有关,她不能知道! “不要告诉我!” 可明于鹤偏要告诉她,“那是太……” 骆心词迅速捂住耳朵,眼睛也闭起,坚决不肯再获知任何不该知道的事情。 逃避了会儿,她试探着睁开一条眼缝,见明于鹤招了侍卫过来,说了几句话,侍卫退下,而他则是起身整理起衣着。 骆心词心中一动,放下捂耳朵的双手,急切道:“兄长要去哪儿?我与你一起。” 她等着明于鹤与她引荐王寄秋与王凌浩呢。 “去见一个人,你连他是谁都不敢听,敢与我同去?” 骆心词猜他要见的人与方才那侍卫有关,连忙改口:“不了不了,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其实骆心词是不乐意跟着明于鹤的,前提是明于鹤能先与她介绍了一两个可以交谈的人,好方便她打听事情。 骆心词无视了随行侍女,扮可怜道:“大哥,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待着害怕……” “放心,自从你下马车那刻起,名字就已经传遍京城,没几个人敢明面上为难你。”明于鹤道,“况且为兄都为你安排好了。” 他向外扬了扬下巴,骆心词扭头,见江黎阳正跟着侍卫往这边走来。 “没忘记你的承诺吧?我给你机会,等你把答应的事情做好了,我就将你看中的人送到你面前。” 明于鹤向着骆心词挑了下眉梢,转身阔步下了亭台。 骆心词欲言又止,最终没出声喊住他。 行吧,先报复江黎阳就是了,她已有充分的准备,一点不怕! . 江黎阳幼年时,父母去世,他与兄长虽是皇室血脉,有众多奴仆照顾,却始终是半大孩子,难免遇到种种难处。 是已出嫁的姑母韶安郡主在武陵侯府与宁王府、皇宫之中来回周旋,为他兄弟二人撑起这片天的。 江黎阳很敬重姑母,觉得都是他兄弟二人让韶安郡主分了心,才让侯府里的侍婢有了爬床机会,生下个孽种。 他厌恶明念笙,看见明于鹤亲自扶“明念笙”下马车,深感被背叛的痛楚,连与范柠较劲的心思都弱了许多。 “那姑娘是谁?”有人与他打听。 江黎阳两眼发红,怒道:“什么姑娘,就是一个林州来的野种!” 京中人消息灵敏,顺着林州与野种这几个字,很快有人记起武陵侯有个养在外地的庶女。 有人想与江黎阳献媚,但有明于鹤扶人下马车的那一幕,又不敢像江黎阳骂的那么难听,只能不清不楚地附和,“林州来的啊?那等贫瘠之地,养不出什么好姑娘的。” “她算什么好姑娘?上回还闯了侯爷书房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花言巧语,侯爷竟没罚她!” “我就知道她跟她娘一样,都是会魅惑人心的!侯爷这样,表哥也这样,你们都瞧见了?她竟然让我表哥扶她下马车!我表哥是什么人……” 江黎阳最敬重的人是韶安郡主,其次是表哥与亲哥。 这二人是京中最具盛名的青年,一个入了军中,身负种种功勋,一个任职中书令,做的是关乎朝堂天下的大事,不是他们这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能相提并论的。 他无法接受那么卓越的表哥对明念笙如此关怀。 “我就撂下这话了,谁给她明念笙好脸色,就是与我过不去!” 才说完这句,明于鹤派人找他来了,让他帮忙照看明念笙。 江黎阳气得几乎呕血,可再不情愿,他也不能拒绝表哥,气愤地过去了。 见了“明念笙”,他第一句话就是威胁:“敢打什么坏主意,我第一个不饶你!” 骆心词额头冒汗。 她今日身负报复江黎阳的重任,另外还想从他口中问些关于王寄秋的事,坏主意成双。 骆心词心虚,声音不自觉地低柔了些,道:“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别以为摆出一副柔弱的可怜相,就能骗过我。告诉你吧,本公子软硬不吃!” 骆心词听他声声指责自己扮弱装可怜,便把声音提高了些,“知道了。” “哦!”江黎阳两眼一瞪,说道,“露出真面目了吧?我就说你刚才是在装可怜!狐狸精!跟你娘一模一样!” 骆心词皱起了眉。 前面江黎阳表现出的敌意,她都能忍受。但当他用低贱的词句侮辱明念笙与她姨娘,骆心词开始觉得不舒服。 然而她的确怀有坏心思,无法反驳江黎阳的话。 骆心词只能庆幸她与明念笙互换了身份,没让她亲耳听见这难听的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骆心词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江黎阳又道:“开始装委屈了?摆出一副委屈样,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看清楚了,表哥不在,收收你身上的味吧!” 侍女都看不下去了,悄声提醒:“小公子,小侯爷离开前说了,不能让人欺负小姐。” “我欺负她了吗!”江黎阳横了侍女一眼,终于不再责骂骆心词。 他大咧咧坐下,环顾一周,嫌弃道:“大好的天挂什么纱,把纱帘都掀起来!” 侍女笑着应了,将亭台窗扉打开、挡风轻纱全部拢起。 日光斜射进来,有些刺目,骆心词眯了眯眼,不经意瞥见隔壁亭台纱帘后几双躲闪的眼睛。 是江黎阳的声音太大,被人听见了。 纵然被骂的不是骆心词,她也觉得难堪,一时面颊滚烫,低下头去。 江黎阳也发现有人在偷看了,怒道:“看什么看!” 那边见被发现了,敞亮地掀开帘子,笑道:“小公子息怒,在下就是听见了声音,想问问这骑射几时开始,我可是压了小公子胜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黎阳哼了一声,道:“等他们打完马球。” “那还得一会儿呢。”提起马球,对方遗憾道,“我在常公子身上下注了呢,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下去了。” 有一姑娘惊诧追问:“不是说只有严公子受了伤吗?常公子好端端的,怎的也下去了?” “找他祖父领罚去了呗!”江黎阳道,“谁不知道常太傅最是严苛,不是常凌犯的错也逃不过责罚。估摸着常凌离京前是没机会出 13. 动粗 《错心记》全本免费阅读 [] 除了权贵们观赏用的高处亭台,校场还设了相对简陋些的竹棚。 明于鹤推门迈入,迎面寒锋一闪,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眼睫一垂,淡然扫了眼横在咽喉前的利刃,撩起眼皮瞥向持刀侍卫。 侍卫正是他在高处看见的那个,对上他晦暗深沉的眼眸,心中一紧,迅速看向里面。 里面坐着个文弱的年轻人,原在饮茶看外面的热闹,见此情形,匆匆搁下手中茶盏,斥道:“不得无礼!” 侍卫收手请罪:“小侯爷恕罪。” 明于鹤没说什么,往里走了几步,将要行礼,年轻人忙站起来,道:“表哥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明于鹤只有宁王府的两个表亲,面前这个真掰扯起来,确实也算得上表亲关系,所以他没反驳。 “方才侍卫说远远看见你了,我就猜你或许会找过来。你别怪侍卫,毕竟在宫外,警惕些总没错。” “不敢。”明于鹤问,“殿下怎会在此?” 江协面上带着点惭愧,声音很低,“前几日我听黎阳说这儿热闹,就过来瞧一瞧……是瞒着父皇与太傅的,没有旁人知道,表哥你别揭穿了我……” 明于鹤道:“太子命令,莫敢不从。” 江协眼睛快眨了两下,重新抓起刚放下的茶盏,在唇边慢慢啜饮起来。 明于鹤在他对面坐下,问:“可要去上面观看?” 江协道:“不了,在这儿就行。” 江氏开国皇帝登基后,先除异己,再杀猛将,底下的儿子有样学样,为了皇权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剩下最平凡的九皇子登基。 九皇子这一脉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登基,一个封了宁王。 然而当今天子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多年来,有孕的宫妃屈指可数,长大成人的皇子,更是只有江协一个。 独苗太子,备受关注,光是传道授业的先生,就占了朝堂的一小半。 上有皇帝耳提面命,下有股肱之臣处处规劝,大概是受到的束缚太多,江协的性情不像他祖上那般果敢……甚至可以说是优柔寡断。 就像今日这比试,他想看,怕被太傅等人念叨,不敢到明处看,便躲在这给平民百姓用的竹棚里。 是既没用心学治国之道,也不敢尽兴玩乐。 他不肯挪动,明于鹤也走不了。 这周遭都是普通百姓,理应没人能认出太子,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相对没那么安全。 太子若是在这儿出了事,拜前几年城外围猎失踪那事所赐,明于鹤这小侯爷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其次就是江黎阳。 偏偏江协看不透,也听不懂他的暗示,还真诚地劝说:“表哥你去上面看吧,我再过半个时辰就回宫了。” 明于鹤心底叹了声气,道:“在哪儿都一样。” 他今日露面,就是为了让京中人知晓“明念笙”回京的事,现在事情已成,他离开了也好,能让骆心词放下戒心,露出更多破绽。 只是他对外面的赛事提不起兴致,稍坐了会儿,继续翻看他那册书了。 江协的目光悄悄往他书册上瞟。 明于鹤察觉到了,眉头再度皱起,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自小相识,明于鹤与小宁王来往较多,平日里会出手管教江黎阳,但与江协之间从来都是普通的太子与臣子的关系,两人的相处极其无趣。 外面喝彩声如雷,竹棚里只有偶尔的簌簌翻书声,不知过了多久,江协忽然悄声问:“自武陵侯上次去朝会已有半个月了,他……还好吗?” “尚可。”明于鹤简洁回答。 江协收回视线,静静坐了会儿,又问:“那事,你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明于鹤放下书册,道:“殿下所谓何事?” 江协抿抿嘴巴,含糊道:“没什么,我是说祖母寿辰快到了,要提早准备贺礼。” 说完这几句,两人又没了话。 这厢刚静下没一会儿,外面又起骚动,太子近卫犹豫着是否派人外出查探,侯府侍卫已叩门请示。 侍卫入内,先看了明于鹤一眼,再给二人行礼,道:“黎阳小公子与小姐动粗了。” 此言一出,上方坐着的二人均是惊诧。 “你再说一遍。” “黎阳小公子与念笙小姐起了争执,情急之下动了手,将小姐推到在地,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侍卫说得更详细了些,然后道,“属下也不信小公子能做出这种事,特意找跟在小姐身边的侍女们挨个确认,她们亲眼目睹,是黎阳小公子动的手。” 江协还是不信,问:“你口中的小姐是林州来的明念笙?黎阳打了她?打了个姑娘?” 那不仅是个姑娘,仔细算起来,还是江黎阳的表姐。 就是寻常人也做不出这种事啊! “回太子,此事千真万确,而且先前小公子还对小姐口出恶言,将人骂哭了。” 江协痴愣地转向明于鹤。 江黎阳是皇室血脉,却是由韶安郡主这个亲姑姑照看着长大的,与他们武陵侯府的关系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