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拙》 1. 第 1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藏拙》 文/姜璟 2023.08.28 【有人说,人的感情是无法和树的年轮一样有着明显的分界线。25岁的我,依然还会不断在梦里遇见15岁的他。 那么25岁的陈拙,你,还好吗?】 ——@小乌龟宁 Chapter01 薛越宁再一次见到了陈拙。 是在教学楼后的停车场,大片香樟绿意汹涌,少年单手撑在自行车上,黑色棉T松松垮垮,额前碎发被风拂动,眼神漆冷锐利,唇角与下颌交接处贴着一枚米黄色的止血贴。 似是察觉到她的窥视,他忽地偏头扫来一眼—— 薛越宁呼吸一滞,下意识的闪身躲到墙后。 耳边风声清晰,挟着植物水润香气,伴随的是她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 下一秒,门外走道上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猝然将梦境撕开一角。 日光自百叶窗流泄进来,抚摸得眼皮温热,薛越宁眉头皱起,不情不愿睁开眼,迷迷糊糊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7:55。 看清屏幕的一瞬,薛越宁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 糟了! 再不抓紧时间,今天又得迟到了。 跳下床,飞速钻进狭窄的卫生间,手忙脚乱开始洗漱。 抬头不经意对上镜子里那张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薛越宁微怔了下,想起刚刚的梦,此刻依然有些恍惚。 今天是2018年6月10日。 距离薛越宁初中毕业,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然而,陈拙还是时不时会跑来她的梦里。 闹钟铃声再次响起,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薛越宁抓起桌上的手机、地铁卡等等小玩意一股脑的塞进粉红色菱格链条包,拔腿匆匆往外跑。 身后传来铁门被风带上刺耳而沉重的声响,青春就这么被漫长岁月关上了门。 - 从昏暗的小巷子出来,走几步就到了地铁站。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进站口大排长龙。 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燥热粘腻,浮动着周围男人身上难闻的汗味。呼吸不畅,薛越宁捂着嘴干呕了下。 好不容易熬到刷卡过了闸门,迎面而来的是黑压压的人群,犹如丧尸围城。 这里是客运量爆满的车陂南地铁站。 迎着朝阳,千万个面无表情的社畜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破败的城中村奔赴到繁华的CBD。 日日如此。 一番转线换乘,出地铁口已经是8点55分。 顾不上买早餐,薛越宁一路狂跑,总算在九点之前冲进办公室摁下指纹卡。 呼。 这个月的全勤勉强保住了。 刚到工位上坐下,旁边同事就发话了:“那个小宁啊,你今天没什么事对吧?” 还没等她回答,一叠厚厚的文件已经被丢了过来:“一会把这个送去OR交给他们公司的Linda。” 薛越宁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好的,庄姐。” 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温白开后,她背上包抱着文件袋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车厢门打开,薛越宁挤了进来,幸运地找到一个空位坐下。 戴上耳机,打开网易云音乐,百无聊赖盯着列车线路图标发呆。 薛越宁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也就是传说中的万金油专业。可惜毕业后考研考公都没上岸,稀里糊涂进了现在这家刚起步不久的文化传媒公司,从此正式成为了一名策划。 说是策划,更多时候做的都是一些跑跑腿打打杂的工作。好在公司同事还算好相处,没有她想象中那种职场上勾心斗角的戏码。 学历一般、工作能力一般、没有任何人脉关系。 在广州,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计其数。白天在高级写字楼吃三明治配咖啡,晚上回到出租屋,面对的是永远都踩不完的蟑螂。 平庸着,忙碌着。 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扣完房租所剩无几。 买房遥遥无期,倒是租的房子总是换了又换。 算起来,薛越宁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也就两个月时间,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再次搬家了。 城中村的握手楼,人员密集、常年不见天日、密不透风不说,隔音实在太差。 就说昨天晚上,隔壁那对小情侣又是摔打锅碗瓢盆又是激情对骂,噼里啪啦声中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一直闹到后半夜女人哭哭啼啼拉着行李箱离开,一场闹剧才算结束。 薛越宁本来困得不行,后面越听越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到抓头发。得,又薅下一大把。 她有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不但会神经衰弱,还会面临严峻的秃顶危机。 到了一站,车厢里又涌进不少人,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 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薛越宁连忙摘下耳机站了起身,“奶奶,您——” “坐”字才到嘴边,余光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立马一屁股坐到她刚让出来的位置上,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得意。 薛越宁:…… 什么素质? 她翻了个白眼,忍住想爆粗的冲动,侧身让老奶奶往里边空位站,免得被其他人踩着碰着。 人越来越多,薛越宁逐渐被挤到车厢中间。 面前是个身穿灰色西装、手拿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臭味很重,熏得她脑袋晕乎乎的。 薛越宁再无法忍受,正要尝试转身,车厢却骤然摇晃起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人猛地朝着一边倒去。 摇摇欲坠的瞬间,她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抓住了旁边那人一截洁白袖口,来不及躲开,整张脸直直撞向一堵坚硬的“墙”—— 雪松混合冷杉的木质香气幽幽钻入鼻腔,隐约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熟悉感。 她呼吸一滞,有片刻的失神。 眨眼间,车厢重新恢复了平稳。 薛越宁抓住扶手刚站直了,忽地瞥见面前男人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被印上突兀的一点深红。 如同雪地上热烈绽放的玫瑰,叫人移不开眼。 咦,这个色号…… 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薛越宁无意识咬了下唇,电光火石之间蓦地想起了什么—— 这这这! 这不就是前不久她在广百被柜姐忽悠着买下的Dior999吗! 完蛋! 薛越宁立刻抬起头,“对不——” 目光上移,猝不及防撞进黑色鸭舌帽下那双狭长晦暗的眼,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她。 薛越宁唇瓣微张,再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怎么是他…… 视线里,男人微低着头,额前碎发有些挡住眉眼,皮肤很白。 肩上骨头感明显,整个人看着有种沉郁的懒和倦。 几年未见,除了五官凌厉了些,他几乎没有任何太大的变化。 薛越宁一直都知道,陈拙这张脸生得极好。 上学那会,整个学校的女生或多或少都对他有过一些想法。 她自然也能例外,对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与爱恋横贯了她的一整个青春。 直到今日,她仍没有忘记。 清晨还在梦里的人,这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无论是谁,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声震耳欲聋,恍神之际,薛越宁看见男人眼尾温吞拉了下,朝她淡淡睨来一眼。 不过只有一秒,他便已收回目光,摘下一边的耳机,薄唇仍是倨傲抿着。 “下一站,珠江新城,可换乘五号线……” 车厢门打开,他很快跟着人流走了出去。 背影一如她记忆里的那样,清寂而笔挺。 有那么一瞬间,薛越宁特别想不管不顾追上去,紧紧抓住陈拙的手。 可然后呢? 她心底酸酸涩涩。 他刚才那个冷淡眼神,分明是不认识她。 从头到尾,陈拙压根没有记得过她薛越宁这个人。 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又能怎样呢 2. 第 2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接下来一整个星期里,薛越宁一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就连每天起早挤死亡三号线也不觉得辛苦了。 每每经过珠江新城,心跳总会无端加快,不自觉满怀期待在汹涌人潮中搜寻那个熟悉的后背。 然而,就像之前在路上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些或是眼睛或是其他地方像陈拙的路人没有再出现过第二次一样,之后的半个多月时间,薛越宁一次也没有再遇到陈拙。 广州这么大,千千万万个人中,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再次碰上呢? 说不难过是假的。 不过薛越宁这姑娘有种天生的盲目的乐观,在垂头丧气一个晚上以后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没关系啦,反正只要陈拙还在广州,那我跟他看见的就是同一片天空,呼吸的就是一样的空气,四舍五入,我们跟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电话那头,风千实在很难理解好友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我说薛越宁,你不会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傻了吧唧单恋着陈拙那家伙,一个男朋友也不找了吧?” 要不是两人这会不在一个城市,她都想直接冲过来掀开对方的脑瓜,看看里边到底进了多少水:“薛越宁你傻不傻啊?” “可是——” 薛越宁傻笑了声,“只要想到他每天坐的也是三号线,我现在每次上下班都觉得浑身充满力气呢!” 风千沉默了下,不忍心泼她冷水:“行吧,你开心就好。” 薛越宁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总觉得自己还小,结婚于她而言是件特别遥远的事。 奈何皇帝不急太监急,自从她迈入25岁这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年龄,家里母上大人就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以前是各种严防死守只为遏止她的“早恋”苗头,如今却是三天两头软硬兼施催着她去相亲,看那架势就像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嫁出去一样。 这天夜里,薛越宁加完班一身疲倦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接到一通来自薛妈妈的电话—— “这个小李呢你小姨之前见过几回,说是人长得高大结实,性格也挺老实巴交,年纪比你大点会照顾人。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了,一会回去你就把人给加上,听见没有?” 薛越宁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心不在焉“嗯”了声。 “你别光嗯,回头又把人晾在一边,就跟上回赵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小王一样,人多好的条件呀,公务员,有房有车,你都没能把握住!我可听说了,人家和他后面认识那个姑娘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薛越宁今天白天跑了好几家公司,下班前提交的方案又被甲方爸爸打了回来,一直折腾到这个点了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又累又饿,这会压根就没有心情管什么小李小王的,听着电话那头薛妈妈絮絮叨叨,她只闷头走路,左耳进右耳出。 “还有啊,赶紧把你那个破工作给我辞了。工资低也就算了,每天还这么晚下班,累死累活的就赚那三瓜两枣你说你图什么?” 薛越宁忍不住小声反驳:“工资慢慢总会涨的嘛……” 一说到这薛妈妈就来了气:“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跟你爸爸的话回咱们洵安考个事业编多好,又稳定又清闲,住在家里吃得也好。你看看你现在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起早贪黑,顿顿吃那不干不净的外卖……” 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薛越宁早就听得耳朵起茧都能倒背如流的那些话。 挂断电话之前,薛妈妈更是下了最后通碟:“总之,抓紧时间把你那个房子退了回洵安来,我跟你爸爸养你,到时候你在家安安心心备考就行。” 离开广州? 薛越宁蓦地停下脚步。 大学毕业以后,身边的人好像都逐渐步入正轨,发小风千在深圳一家知名外企摸爬滚打一路升上主管,其他好友也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 唯独她,在广州漂了快三年至今还是一事无成。 薛越宁知道自己不像风千那样性格独立、能力又强。 薛爸爸和薛妈妈老来得女,夫妻俩把薛越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然而然的,她被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从小到大,她各个方面都不突出,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凡事总是得过且过。 因此她自己也一度想着,要是哪天在广州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发展。 可偏偏—— 陈拙出现了,在这座她之前一直觉得没有什么归属感的城市。 薛越宁忽然很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离开这里。 - 钻入昏黑狭窄的巷子,四周静悄悄。 薛越宁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忍不住加快脚步,在尽头那栋破旧的自建楼前停下,“滴”一声刷卡进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有段时间,房东一直没有找人来修。 空气中弥漫着类似某种发霉的类似潮湿青苔的味道,台阶常年湿漉漉、脏兮兮。 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小心翼翼往上,爬到五楼时后背已然被汗湿透。 怀里抱了好几个刚从附近菜鸟驿站拿回来的包裹,腾不出手将钥匙插入锁孔,薛越宁正要弯腰将东西放下,这时不远处楼梯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后停下。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住,所有声响突然全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背后那人的呼吸,急促而混浊。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 电光火石之间,薛越宁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浏览器推送的那则新闻—— 女孩独自走夜路竟遭男子尾随,大喊救命无人应答,最终被残忍杀害。 再联想到以前看过那些恐怖片里血腥的镜头,她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跑? 不行不行!万一对方手里有刀呢? 短短的一秒之内,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薛越宁一一否定。 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直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窜过她的鞋面,一种诡异的毛茸茸的触感飞速擦过她的脚踝,瞬间激起肌肤一阵颤栗。 薛越宁定睛一看,竟然是只老鼠! “啊!!!” 她猛地跳了起来,怀里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子因这一动作霎时滚落一地。 下一秒,一束突如其来的亮光直直朝着薛越宁脸上射了过来,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抱歉,借过一下。” 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握着手机越过她走上前来,修长指节间那串钥匙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对上昏暗光线下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睛,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轰一下炸开来,薛越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陈、陈拙?! 许是刚运动完,男人身上那件灰色工字背心领口处晕开一片深色,漆黑额发微湿,眸光一如既往的冷淡。 在她 3. 第 3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站在廉娆的房间门口,薛越宁手握成拳,迟迟也没能鼓起勇气敲开眼前这扇门。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说起来,上一次心脏跳得这么快,好像还是在十年前。 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天,初中毕业那一天。 那是整个初中三年,薛越宁第一次没有和风千一起回家。 那天的天气热得厉害,拿完成绩单,大家陆陆续续散去,学校里很快空了下来。剩下还在游荡的人,都是心照不宣想做某件“坏事”的。 薛越宁看着那些女生红着脸抱着粉色的情书跑下楼,不约而同钻进了教学楼后的停车场。 她知道,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那个人。 初三下学期某个下午,他从外地转来,什么也没做,只是穿了件没有图案的黑色棉T,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倚在二班后门口,就引得整个年级一片轰动。 当时薛越宁困得睁不开眼,是被风千硬拉着挤进人群去凑热闹的,不曾想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男生那双玩世不恭的眼,从此开启了她孤单而漫长的十年暗恋。 所以后来风千总说是自己害了薛越宁。 风千不止一次追问过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陈拙。 这个问题,其实薛越宁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可她真的说不上来。 忘了是从哪天开始的,她会和其他女生一样,抱着课本假装去上洗手间,然后面红耳赤的匆匆跑过二班走廊他的窗前,却始终不敢光明正大看他一眼。 每次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浮光掠影,他的脸永远模糊而斑驳,怎么也看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是那双漆黑眼睛。 很多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深夜,她会偷偷打开手电筒在日记本里写他。 当然不敢用真名,他的代号有时是He,有时是CZ。 更多时候,是Dark。 他似乎很喜欢黑色。 她几乎没看见过他穿校服,一个星期五天时间里他有四天都是穿一身黑。 他的个子很高,整个年级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高的。 声线是不符合他们那个年龄段的沙哑低沉,听着特别冷淡,但她莫名的很喜欢。 他没有什么朋友,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睡觉。 课间操时间一群人里远远瞥见他,眼皮总是耷拉着,疲倦又懒散,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听二班的人说,他话很少,对谁都很不耐烦。 有很多女生拐弯抹角打听他,胆子大点的直接跑到他们班上和他说话,却无一例外全都被他的冷漠驱散。 想尽方法打听他的一切,从兴趣爱好到饮食习惯,拼命想要靠得更近,却又总是在与他对视之前先一步狼狈逃开。 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薛越宁也不知道。 她就这样心怀鬼胎地在15岁的夏天折完了999颗纸星星,终于决定迈出第一步—— 告白。 天暗下来,晚霞漫天,薛越宁鼓起勇气抱着玻璃罐跑进停车场。 直到今天,她都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心究竟跳得有多么厉害,像是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陈、陈拙。” 橘红色夕阳余晖里,男生点烟的手指蓦地顿了下。 下一秒,她看见他斜拉起眼尾,没什么表情的朝她扫了过来。 仅一个对视,薛越宁瞬间脸蛋爆红,舌头打结,先前练习过无数遍的那些台词一下子全都想不起来了。 沉默声中,他的视线带着沉郁的压迫感从她脸上轻飘飘掠过,落到她怀里那罐纸星星,短暂停了一秒。 然后,他忽地抬手,修长食指随意指了下远点光线更亮的一处,喑哑的嗓音听不出一点起伏—— “一边玩去。” 眼前光影骤然摇晃起来,世界天旋地转。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啪”一下碎裂掉了。 分不清到底是紧张、害羞还是难堪与伤心更多,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重得厉害,薛越宁下意识的转头就跑。 身后传来一群男生夸张的笑声,其中二班体委漆谕唯的声音最大:“她好像被你惹哭了诶。” 逃得太快,薛越宁并没听见陈拙最后是怎么回答的。 那天是她第一次也是十年里唯一一次当面喊出他的名字。 后来他被一中录取,而她去了三中,他们之间就几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 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薛越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铁门什么时候被打开来,直到肩头被人猛拍了下—— “大晚上不睡觉,在我门口站岗呢?” 回头一看,原来是廉娆回来了。 薛越宁莫名有些心虚:“对、对不起。” 廉娆把包随意丢到沙发上,“热死了,快点把客厅空调打开。” 薛越宁正皱眉想着该怎么开口问陈拙的事,抬头就看见廉娆单手将上身彩虹色小吊带粗暴地往上拽,一时情急,她想也没想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 “别脱!” 廉娆被吼得愣了下,接着才想起刚才进门时看见的那双男鞋,随即意味深长盯住薛越宁:“差点忘记问了,你这乖乖牌,什么时候居然也学会偷偷带男人回家了,嗯?” “我?” 薛越宁水眸倏然瞪大,向来迟钝的人难得一次脑子转得飞快:“你、你是说,他不是你带回来的?” “不是你?” 廉娆拿起茶几上果冻色的鲨鱼夹,慢条斯理将一头浅金色波浪卷夹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老太婆前两天说她有套房子卖出去了,原先住在那边的倒霉蛋暂时会搬到咱们这里。” “据说是个高材生,不过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老太太倒是没说。” 薛越宁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发现那个原本只有房东老太太、廉娆和她自己的群聊里果然多出了一个熟悉的黑色头像。 和陈拙这么多年从没换过的q/q头像一模一样。 所以—— 新来的室友是,陈拙? 就像500万突然从天而降砸中她的脑袋,薛越宁一时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整个人完全懵掉了。 对于有个男生搬了进来这件事,廉娆并不怎么抵触。 她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随口问道:“对了,你刚才见到他没有?人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薛越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对方直直走向主卧,抬手准备敲门—— 她呼吸一滞 4. 第 4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在我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然而真正站到你面前那一刻,我的舌头却像突然被打了结。 “陈拙,你好呀。” 如此简单的五个字,怎么花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大大方方说出口呢?】 ——@小乌龟宁 Chapter04 拜这位“磕CP狂热选手”所赐,薛越宁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翌日。 毒辣的日光将整间屋子烤得滚烫,闹钟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时,薛越宁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皱眉嘤咛了声:“嗯……几点了?” 等看清了手机锁屏上的“10:59”,她浑身一震,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 意识瞬间回笼,薛越宁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胡乱穿上,扣子都来不及扣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这么冲出房间,昏头苍蝇似的钻入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的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 今天是周六,又不用上班。 虚惊一场,薛越宁顿时松了口气,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到马桶上,拿起手机一一打开了微博、豆瓣、小红书,像皇帝翻阅奏折一样一目十行浏览起来。 等她津津有味吃完了某顶流男星睡粉的大瓜,时间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过去。 双腿有些麻了,手机跳出电量不足的提示,薛越宁只能意犹未尽退出微博,慢吞吞开始刷牙洗脸。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声哗啦啦。 玄关处铁门打开又很快合上,有人进来,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风千打来电话时,薛越宁正从冰箱里拿出了前天晚上在楼下面包店买的菠萝包,撕开包装狼吞虎咽。 “我明天休假,你别到处乱跑,乖乖在家里呆着等我过去。” 风千心里一直拿薛越宁当小孩,只要有空就会从深圳过来看她,而薛越宁对此早已习惯了,听到这话含糊不清应了个“嗯”。 “还有,没什么事的话尽量在房间里呆着,别出来瞎晃悠,毕竟现在跟之前不一样。” 薛越宁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主卧—— 那扇门依旧紧闭着。 整间屋子静悄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 薛越宁松了口气。 陈拙还没醒吗? 还是说,他出门了? “跟男的合租太不安全了,虽说那是陈拙吧,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正好明天我有时间,带你重新找房子去。” 久久没等到对方的回应,风千不满地吼了出来:“薛越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薛越宁转回头来:“啊?” “我说,明天去找房子,合适的话当天就搬。你之前不是老说隔壁很吵吗,这次我给你找个单身公寓,一个人住可比合租舒服自在多了。” “搬、搬走?”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我、我觉得,还是不要折腾了吧,多麻烦啊。” “我直接叫个货拉拉上门,又不用你自己动手。”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薛越宁你该不会是舍不得陈拙那冰块脸吧?” 心事被戳中,薛越宁心虚地吐了下舌头:“我、我就是不想搬嘛……” 风千恨铁不成钢:“薛越宁啊薛越宁,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这种生物究竟有多危险?这玩意就是一定时炸弹,你跟他合租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我又不能立马从深圳飞过来,怎么保护你啊?你忘了以前那个半夜偷偷跑到你家的傻逼房东了?” 那是薛越宁刚毕业人生第一次租房时的事。 房东是个看着挺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经常带着老婆和五岁的女儿出门散步,俨然一副好老公好爸爸的模样。 因此面对他时不时在微信上的嘘寒问暖,她并未多想,只当对方天生比较热心而已。 转折点是在某天深夜,睡梦中薛越宁迷迷糊糊听见门外一阵窸窸窣窣钥匙转动的声响,她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拨打了110。 直到警察来了以后,她才知道来人不是小偷而是房东,并且对方此前还偷偷在洗手间安装了摄像头。 这件事给薛越宁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她每次租房子都会特意找单身的女房东。 风千继续说道:“薛越宁我告诉你,男人这种低等生物只有挂在墙上才能老实,陈拙也不例外。你别看他总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性冷淡到不行的样子,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不是经常看A,搞不好每天都打手枪。” “……你、你别这么说。” 薛越宁忍不住反驳道:“陈拙才不是那样的人。” “呵。” 风千冷笑了声,“除非他硬不起来,否则他跟他们就都一样,都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禽兽。” 薛越宁不说话了。 “虽然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那冰块脸了,不过——” 风千顿了下,“高中那会有一回我们校队去你们学校打比赛,你还记得吧,当时陈拙撩起衣服擦汗,那帮女生看见了全都跟疯了似的。” 薛越宁的记性一向很差,比如昨天中午吃的什么外卖这会她根本想不起来。 但很奇怪,关于陈拙的一点一滴却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泛黄模糊,反而清晰得就像刻进了她的血液里。 “记得。” 她小声道:“那天我还帮他拿了衣服的。” “你想想他那会,像是硬不起来的样子?” 薛越宁小脸涨得通红:“这我、我怎么知道啊……” 话音落下,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狭长晦暗的眼—— 这一秒,仿佛有一排乌鸦齐刷刷飞过头顶,薛越宁整个身体完全石化了。 啊! 啊啊! 啊啊啊!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陈拙居然在家啊?! 谁来救救她,为什么她会顶着一个鸡窝头,穿着松松垮垮的粉色大号儿童睡衣,在这跟她的朋友开着外放大声讨论他到底能不能硬得起来这种无聊又狂野的话题啊?! “哈哈。” 薛越宁干笑了声,表情比哭还难看,动作十分僵硬地向他挥了挥手:“嗨。” 一秒。 两秒。 三秒…… 沉默声中,男人好看的眉峰轻蹙了下,微不可察。不过一秒,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淡又漠然的神情。 然后,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经过她的身边往门口走去。 电话那头,突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风千有些奇怪:“薛越宁?” “……千千。” 薛越宁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完了。” 陈拙到底能不能硬薛越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然社会性死亡,尸体冷得邦邦硬。 陈拙刚才肯定听到她和风千的对话了,呜呜。 - 一整个上午,薛越宁就跟淋了雨的鹌鹑似的,缩在房间里抱着她的兔子玩偶一动不动。 风千安慰道:“好啦,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他听到了就听到了呗,还能拿你怎样啊?” “呜——” 薛越宁把脸埋进玩偶里,声音闷闷的:“陈拙现在肯定觉得我是个对他居心不轨的色女。” “嘁,就你这样的也配叫色女?”风千翻了个白眼。 “呜,他一定讨厌死我了……” “停!” 风千斩钉截铁:“他不会的。” “真的?” “我拿我这条命担保,那冰块脸压根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因为这事讨厌你。” 薛越宁半信半疑:“为什么?” “很简单啊,那家伙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一百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在他面前裸奔,估计他连眼皮也不会动一下的。” 薛越宁两颊鼓起,控诉道:“你刚刚才说男人都是色狼!”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话题,她们后来才会聊到什么硬不硬的。 风千摁了下眉心,“我现在郑重地更正一下,别说女人了,陈拙他看起来压根就不喜欢人类这个物种。” “他就是性格冷了点,不太爱笑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薛越宁迟疑了下,小脸诡异地红了:“千千,你说,你说我——” “嗯?” “就是,要不要那个、追、追他啊?” “薛越宁!!!” 视频那头,风千猛地坐直,开始了对薛越宁单方面的长达一个小时的批斗。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陈拙这种性格孤僻冷漠的不适合她,真要谈恋爱还是得找那种成熟稳重知冷知热的人才行。 直到听见对方肚子饿得咕咕叫,风千才大发慈悲:“行了,赶紧去吃饭吧。” 挂断电话,薛越宁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门外的动静,确认陈拙没在外面以后,才蹑手蹑脚推门出来。 仅剩的一个面包早在上午就被她当成早餐吃掉了,这会冰箱里头空空如也。 她皱着眉头想了会,在叫外卖和下楼觅食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忘记是谁说过,真正好吃的店往往总是藏在居民区的犄角旮旯里,而不是在人流量大的网红打卡地。 薛越宁对此深以为然。 她熟练地拐进小巷子,在第一家店打包了一份岭南牛杂,又去旁边另一家店点了一份湿炒牛河。 暑气逼人,才走了这么两步路,后背便已被汗湿透。 等餐的间隙,薛越宁百无聊赖四处乱瞟,视线最后落在对面小卖铺门口蹲着的两个小孩手里的冰棍上。 是童年记忆里那种老式冰棍,方方正正的,颜色鲜艳,一看就兑了很多色素。 薛越宁舔了舔干燥的唇,无意识咽了下口水,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双腿已经遵循身体最原始的反应跑了过去。 拉开冰柜,她从最底下抽出一根冰棍甩到柜台上,“老板,我要这个!” 柜台后面老板娘正一脸专注地在 5. 第 5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回去的路上,薛越宁唇角的笑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先前两人视频通话时风千语重心长,说她现在对陈拙的这种狂热不过是因为年少滤镜的加成,是因为他的身上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悸动,仅此而已—— “那并不是喜欢。” 不。 才不是这样呢。 薛越宁在心里坚定摇头。 尽管她还是说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陈拙,但是,她非常确定,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一瞬间又变回15岁那个面红耳赤的少女。 而心跳,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千千,我决定了,我要追他。】 摁下发送的那一刻,薛越宁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时隔多年,她这颗小行星终于回到原来的轨道。 不过,说起倒追,薛越宁这个恋爱小白还真的没有什么经验,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她第一时间又打开了豆瓣。 众多回复中,“磕CP狂热选手”发的那条已经被顶到最赞。 想着反正互相网上冲浪谁也不认识谁,薛越宁大着胆子回复对方:【我不太明白。姐妹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把他办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这种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采取的方式当然也不同了。你先说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之类的,姐妹们才好帮你出主意。】 工作? 薛越宁皱了下眉,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薛越宁绞尽脑汁,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辗转得知了陈拙的高考成绩,又打听到他报考的是中大的临床医学。 当时她开心了很久,因为她自己报考的学校也在大学城。 直到九月来临的时候,薛越宁才突然得知,陈拙压根没来广州,而是去了遥远的北京。至于他具体是报考了什么学校和专业,她询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一年大家各奔东西,陈拙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周日,风千从深圳过来。 进屋时看见玄关处摆的那双黑色球鞋,她翻了个白眼。 “我记得初三他刚转到咱们学校那会,完全就是一小混混嘛,整天迟到翘课被他们班主任罚站,谁知道高二那年怎么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开始K书了,最后高考还考得那么好,真是没天理。” 风千摇了摇头,下一秒又笑了:“不过看他现在穿的杂牌鞋子,又住在这种破地方,估计混得也不咋样咯。” “一个月租金2000呢!” 薛越宁撅起嘴,声音听着却没有什么底气:“也不是很破吧……” 风千脱了鞋子往客厅走,薛越宁后知后觉自己搞错了重点,急忙反驳:“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混得很差的。” 听到她这么维护陈拙,风千扭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自打高中毕业,我们班每年都办同学会,这家伙一次都没来,多半就是知道自己混得不行,怕丢面子。” 薛越宁听不得别人这么说陈拙,就算那人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行。 她杵在原地,两颊气得鼓鼓的,像只愤怒的河豚。 这姑娘看着软,没什么脾气,可她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三秒钟后,风千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她顿了下,“好歹我跟那家伙高中同班了三年,等会看见他,我想想办法帮你从他嘴里套出点话。” 薛越宁这才笑了。 然而等了一整天,直到风千起身离开时,陈拙也没有回来。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陈拙每天早出晚归,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根本不出来。 尽管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薛越宁根本找不到一丝机会和他碰面,更别提跟他说话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月底。 旁边工位的庄姐忽然查出怀孕,因为是高龄产妇,三天两头要去医院做检查,老板干脆给她批了长假,而原先由她对接的工作就被丢给了薛越宁。 于是这一阵子薛越宁忙得脚不沾地,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夜里从公司出来时已经很晚,薛越宁一路狂跑,幸运地没有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车厢里空荡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低下头接着处理白天没来得及看的邮件。 越看越困,眼皮都快撑不起来,差点睡着过去时,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下一站车陂南……” 薛越宁猛地惊醒,连忙抱着包起身。 车厢门打开来,风吹起她耳边的发,困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扶梯缓慢上行,薛越宁盯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点点星光,无意识叹了口气。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小的蚂蚁,整日忙忙碌碌又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出地铁口,和往常一样,路边摆满各种卖吃食的小推车,正在陆陆续续收摊中。 薛越宁习惯性走向一家卖烧烤的。 “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点完单,她站到小推车旁边,百无聊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玩。 肚子发出“咕咕咕”的抗议声,本就不多的耐心正以光速消失。 心情down到极点的时候,薛越宁一抬头,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 陈拙。 依旧是简单的一身,纯色白T加及膝黑裤,衬得整个人特别清瘦,却又没有一丁点单薄孱弱的感觉,肤色很白,气质冷而出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剪短了发,薄薄一层乌黑发茬紧贴头皮,看着干净又清爽,蓬勃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掠过他旁边穿着格子衬衫大腹便便还秃头的男人,薛越宁忍不住心生感慨,陈拙看着真是一点也不像步入社会的打工人,反而更像青春朝气的男大学生。 胡思乱想着,陈拙已经走到她跟前。 薛越宁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就看到对方没有一秒的停顿,目不斜视越过自己继续往前走。 “靓女,你的烧烤好了。” 薛越宁匆忙从摊主手中接过袋子,来不及看上一眼,赶紧拔腿朝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追了上去。 可能是腿长的缘故,他走路很快,她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 心脏砰砰乱跳,呼吸急促,又不敢大喘气,只能拼命憋着。 某一个瞬间,盯着陈拙的后脑勺,薛越宁忽然想起15岁那年,很多次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于是不自觉的开始傻笑。 奇怪。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仅仅只是这样跟着他,都能让她觉得幸福到不行。 经过拐角的时候,陈拙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薛越宁躲闪不及,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 她捂着鼻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过身来。 目光猝不及防与男人那双晦暗的眼对上,薛越宁下意识的将拿了烧烤的右手迅速背过身后。 在路边摊买垃圾食品,明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她却莫名感觉羞耻又心虚,就跟学生时代隔着围墙买烤红薯时突然看见教导主任过来巡查一模一样。 也许每个女孩子在喜欢的男生面前都会这样,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生怕做错什么。 薛越宁仰起脸,眼睫不受控轻颤着,装作刚认出他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颤得有多厉害:“嗨,是你啊,你也是刚下班吗?” 陈拙低着头并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他漆黑的眼仿若月下的海,波光潋滟,亮得惊人。 心脏狂跳,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薛越宁不得不拼命咬紧下唇。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下一次再碰见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她鼓起勇气弯了下唇:“哈哈,好巧喔。” 话一出口,薛越宁马上后悔了。 怎么又是这句。 好傻啊。 视线里,陈拙眉眼微垂,鸦黑长睫覆着,叫人辨不清眼底情绪。 漫长如一个世纪过去,就在她以为 6. 第 6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你已经添加了C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薛越宁背靠床头,下巴抵在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脑袋上,不知是今晚第几次看向手机屏幕上空白的对话框。 给他备注什么好呢? 全名? 还是dark? 抱着玩偶转了个身,她唇角疯狂往上翘,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他到来之前,她低着头匆忙奔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大半时间都被困在公司工位小小的方格里,时常想不起今天是星期几。生活像是破败墙角里的一张蜘蛛网,枯燥乏味,没有一点亮色,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着。 而现在—— 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她仍是那只迷茫的小蚂蚁,明天睡醒还是要面对难缠的客户、改不完的方案和加不完的班,短时间内工资也不会有太大的增涨。 但她忽然无比确信自己这只小蚂蚁绝对是这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冰冷丛林里万千蚂蚁之中最特别的一只。 并因此开始格外期待每一个崭新白昼的到来。 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大脑却亢奋得紧,根本睡不着。 薛越宁就这么翻来覆去对着手机傻笑不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于是早上又因为睡得太死没听见闹钟,再一次上班迟到。 “啧啧,瞧你这黑眼圈重的,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去跟野男人做坏事了?”茶水间碰上,人事Leslie坏笑着问。 听见这话,路过的Amanda挑了下眉:“什么,我们小宁啥时候谈男朋友了?” “咳、咳!” 薛越宁一口将刚喝下去的黑咖啡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不止,面红耳赤:“我没有!” “我就随口一说,看把这小孩吓的。” Leslie和Amanda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笑了起来。 “我发现——” 设计部新来的实习生小初看向薛越宁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最近小宁姐每天都化全妆,就连戴的耳饰都是一天换一样,很可疑哦。” 最后一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 大热天的,有哪个社畜乐意每天起早坐在镜子前戴美瞳贴假睫毛化上一整套完整的妆容? 更别说是薛越宁这种除了刚到公司第一个星期有化妆,之后就开始天天只涂个口红的懒虫。 “真有情况了?”Amanda问。 三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盯住她,薛越宁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没有啦……” 说完立马拿着她的粉色马克杯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工位坐下,视线无意间掠过桌上的小镜子,薛越宁柳眉微蹙,心想,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自己的脸好像又圆了一圈。 中午吃饭时,薛越宁迫不及待给风千打了视频电话:“千千你快看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谁说的?” “我自己感觉胖了,呜呜,肯定是最近夜宵吃多了。” 越照镜子,薛越宁越觉得自己就是胖了,心情一下子down到谷底,平日里无比美味的煲仔饭这会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下班路上看见路边的烧烤摊,她用力捏了捏两颊的肉,强逼着自己目不斜视走开了。 回家后第一时间上秤,果不其然比上次称的时候重了4斤。 薛越宁瞬间感觉头顶的天塌了下来。 她的身高只有156公分,骨架又小,和身高172公分还踩着12厘米恨天高的风千站在一起时妥妥的小鸟依人。 但若按照现今网络上流行的“白幼瘦”审美,她距离“瘦”这个字还是有点距离。比如,脸偏圆了些,下巴不够尖,腿也不够细。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减肥!”薛越宁握紧拳头。 为此,她还认真做了一整页减肥计划—— 1.坚持运动,早起跑步加睡前做操。 2.严格控制饮食,中午只吃蔬菜沙拉,不吃晚饭,戒掉奶茶。 ……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时间刚过十二点,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啊啊啊!我受不了啦!” 薛越宁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真的!好饿啊! 要不,吃点东西? 就一点点,应该不会胖的……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过后,薛越宁还是没能成功抵挡宵夜的诱惑,抓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火速点了一份炸鸡。 接下来就是20分钟漫长的翘首以盼。为了打发时间,她还去冰箱翻出一片面膜把脸贴上。 好不容易等到外卖员的电话,薛越宁顾不上揭下面膜,直接穿着睡衣踩着人字拖哒哒哒冲下楼,嘴里不停念叨:“炸鸡,肥美的小炸鸡,我来宠幸你了~” 跑得太快,加上光线很暗,台阶又滑,差点就摔了一跤。 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薛越宁乐得眼睛眯成了月牙,非常认真又大声地说了句“谢谢”。 唇边笑意还未消散,转身进门的一刻却突然瞥见不远处昏暗的光影里站了一个人,她被吓得当场尖叫出来:“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头顶白炽灯蓦地亮起。 薛越宁这才看清了灯色下那张冷淡俊美的脸。 台阶上,陈拙一身黑衣黑裤,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着一把手电筒,右手也拿了东西,好像是扳手之类的工具。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他便将右手藏到身后。 呼。 薛越宁无意识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在门口,她明明没看见有人进来啊。 两秒之后,薛越宁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咦,房东奶奶什么时候找人修好这个灯了?” 目光相接,男人忽地抬手摸了下后脖颈,眼底划过一瞬的不自在。 还没等她想明白,他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顺着陈拙的视线缓慢低头看去—— 炸鸡。 肥、美、的、小、炸、鸡。 反应过来,她脸上“腾”一下浮起红潮,这才想起要把炸鸡藏到身后。 可惜已经太迟了。 “哈、哈哈。” 薛越宁干笑了声,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晃了下手上的纸袋:“要不要一起吃点?” 男人唇角明显抽了下:“……”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过身往上走。 头顶灯光很快熄灭,薛越宁来不及多想,赶紧也跟了上去。 到了二楼,她用力清了下嗓子:“咳!” 声控灯应声而亮。 于是接下来每到一层,薛越宁都会用力咳嗽一声来唤醒头顶的声控灯。 而她没有发现的是,每一次她发出声音,走在前头的陈拙肩头都会微微震颤,似在忍耐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正好撞见廉娆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从浴室出来。 “咦,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廉娆视线一扫过来,薛越宁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我、我们——” 陈拙却是神色如常,换好鞋子头也没回进了主卧,将门合上。 被对方无视得彻底,廉娆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骂了句:“什么人啊,真没礼貌,白瞎那张脸了。” 薛越宁见状赶紧转移话题:“我刚买了炸鸡,你要不要尝尝?” “不要,我可不想肥死。” 廉娆说着皱了下眉,“你这面膜都干了,还不舍得拿下来 7. 第 7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他喜欢百事可乐而不是可口可乐。 我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从那天开始,每次看到百事我总会想起他。】 ——@小乌龟宁 初中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是在四月。 作为生活委员,薛越宁理所当然的承担了班里的后勤工作。 往年做这些事她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可那天,她却莫名有些提不起劲。 年级里所有男生都报了至少一个运动项目,陈拙也不例外。除了一千米跑,他还是他们班接力跑的最后一棒。 比赛开始,女生们全跑去看他了,休息区空荡荡的,只有风千陪着薛越宁守在小桌子前。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薛越宁踮起脚尖,只能看到操场外围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知道今年会是哪班拿第一。” “反正不会是我们班。” 风千磕着瓜子,“大概率是隔壁班吧,他们班那个转学生看起来就超猛,我们班那堆白斩鸡跟人家站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一点可比性。” “我也这么觉得……” 薛越宁心想,可惜了,她看不到他跑步时是什么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操场那边声音慢慢停下,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休息区来。 班里的男生一窝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薛越宁,给我拿瓶矿泉水。” “生活委员,有毛巾吗?” “快快快,给我抽张纸巾。” …… 就在薛越宁忙得团团转,大脑都快死机时,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道不符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的沙哑男声插了进来—— “可以给我一瓶可乐吗?” “可乐?好。” 薛越宁说着抬起了头,下一秒毫无防备撞入男生那双漆黑的眼,瞬间心跳骤停。 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陈拙微弯下身,白色T恤领口微敞,露出一圈冷白锁骨,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修长,掌骨清晰。 他盯着她:“薛、薛——” 像是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名字。 旁边很快有人出声提醒:“薛越宁。” 薛越宁回过神来,认出那是二班的漆谕唯。 当时年级里大多数男生都才过变声期,一个个跟小豆芽似的,脸庞尚未脱去稚气,而陈拙和漆谕唯两人身高却已逼近一米八,看起来跟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因此大家对他俩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和崇拜。 漆谕唯还好,平日里经常和同学一起嬉笑打闹,没什么距离感。 陈拙却不同,他对谁都很冷淡,而且从来不跟女孩说话。 薛越宁一时受宠若惊,紧张到舌头都打结了。 风千语气很差:“干嘛来找我们拿?你们班不是也有吗?” 漆谕唯嬉皮笑脸道:“一个是百事可乐,一个是可口可乐,不一样嘛。” 原来,他喜欢百事啊。 薛越宁心脏狂跳,赶忙弯腰拿起一瓶可乐递了过去,却不敢抬起头看他一眼:“给、给你。”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后来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薛越宁总会反复回味陈拙当时的表情,忍不住多想,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会不会其实,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 - 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桂花味的百事可乐,薛越宁又到水果区买了两盒切好的西瓜。 回家的路上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在心里反复练习着开场白—— “陈拙,请你吃西瓜。” 这个语气会不会有点太生硬了? “陈拙,这个西瓜挺甜的,你尝尝。” 好像还是不行。 不知不觉走到楼下。 刷卡进门,她试着小声喊出他的名字—— “陈、陈拙。” 头顶声控灯应声亮起。 薛越宁深呼吸了下,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对,就是这样!薛越宁,你行的,你可以的,勇敢一点,加油加油! 到家时客厅里空无一人,廉娆不知去哪了。 薛越宁放下东西蹑手蹑脚钻进了洗手间。 洗手池前,她再次深呼吸了下,对着镜子将凌乱的发理顺,又拿出那根传说中的斩男色口红YSL12点在唇上,轻轻抿了抿,用无名指涂匀。 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薛越宁才站到主卧门口。 “嗨,陈拙,我不小心买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你要不要帮我分担一下?” 对,就这么说好了。 她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然后才握拳轻轻叩了下面前紧闭的门—— 咚。 一秒。 两秒。 四周安静得厉害,门里没有一点声音。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再次抬手,这次比刚刚用力多了—— 咚咚咚。 几乎是同一时间,面前的门“咣”一声倏地打开,薛越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一下子往前扑了上去,撞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胸膛。 应是刚洗完澡,温热水汽还未完全消散,他T恤上有种淡淡的木质香气,让人想起大雪过后无人森林里仰头窥见一角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天空。 大脑有一瞬的晕眩感,鬼使神差的,她用脸轻轻往上蹭了蹭。 下一秒,一股力量按住她的肩头,猛地把她推开了。 薛越宁后知后觉抬眼,入目先是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然后—— 他眼尾扫了过来,睫毛拓下青灰色阴影,乌黑眼珠仿若浸了水的黑曜石。 脸色很冷。 仅一个对视,薛越宁心跳骤停,之前准备好的台词这会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我买了西瓜,想问你要不要——” 他冷声:“不要。” 猝不及防被打断,薛越宁一愣,大脑完全空白了。 视线里男人眉眼不耐,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 再往下,他身上灰色T恤松松垮垮,微有些湿,肩上骨头感明显,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尽显。 薛越宁无意识吞咽 8. 第 8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抱着换洗的衣服站在主卧门口,薛越宁眼睫不受控轻颤。 只一条线,泾渭分明。 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是完全只属于陈拙的世界。 薛越宁做了个深呼吸后才走了进去。 和她凌乱到无处下脚的房间不同,这里除了靠墙的一面衣柜,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床单和被套都是沉闷的深灰色,被子被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东西很少,摆放整齐,显得整个房间很大很空。 原来,陈拙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大脑乱糟糟的,手脚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里。 这种感觉在进入浴室后变得更为强烈。 玻璃门上水汽还未散去,雾蒙蒙的。 空气里残存一点点微苦清冷的木质香气,似有若无,萦绕在鼻间。 这好像是,陈拙身上的味道呢…… 薛越宁耳根一热,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浴室里也空荡荡的,置物架上只有一瓶蓝色的洗发水和一块白色的肥皂。 来的时候,薛越宁自己是带了一整套洗漱用品的,然而这一秒,鬼使神差的,她轻轻拿起了那瓶蓝色的洗发水。 标签上除了英文就是日文,她一个单词也没看懂。 唉。 早知道刚才应该把手机也带过来的,这样就可以拍照上淘宝搜同款了。 热水淅淅沥沥从头顶落下,狭小的空间里热汽开始上升,白雾氤氲模糊了玻璃,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她傻笑了声,手指不由自主在玻璃上写下他的名字。 往常十来分钟就能洗完,今天却花了快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陈拙还没回来。 薛越宁将那瓶可乐放到他的桌上,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想了半天,最后只写了一句“谢谢”,外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而那张他写的便利贴,则被她十分珍惜地夹入日记本里。 这一晚,薛越宁躺在床上不停嗅着自己发尾上那股和陈拙身上一模一样的清冽香气,唇角疯狂朝上,整个人晕乎乎的。 这种傻乐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也让薛越宁更加下定决心要将减重计划执行到底。 于是接下来半个多月里,她坚持每天中午只吃一份减脂沙拉,同事们一起点奶茶的时候忍住一口不喝,晚餐更是直接不吃了。 然而,当她再次站上体重秤—— “怎么可能!” 看到上边显示的数字,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完全不肯相信,又尝试了几次,可数字还是一点没变。 “不对啊,我明明吃得这么少,怎么会又胖了4斤啊!” 她抱起体重秤左看右看,“肯定是这个秤有问题!” 隔天经过药房门前的免费体重秤,薛越宁不死心地站了上去,结果却跟之前一模一样。 她终于不得不认清眼前这个残酷的事实—— 自己是真的又胖了。 “上帝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每顿大鱼大肉身材还是可以很苗条,而像我这样的倒霉蛋,就连喝口白开水都会变胖!”薛越宁嚼着奶茶里的黑糖珍珠含糊不清抱怨道。 屏幕那头,风千一边浏览着手底下人交上来的工作报告,一边分神安慰道:“别减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脸蛋肉肉的多可爱啊。” “可是——” 薛越宁心想,如果她能再瘦一点的话,说不定陈拙就会喜欢她了。 “对了,”风千说:“我刚想起来,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天河那边一家健身房上班,他们最近好像推出了一个什么什么女神塑身计划,反正看着还挺专业的,要不你过去试试?” 说着,她找出对方朋友圈的广告给薛越宁截图发了过来。 “直角肩、马甲线、蜜桃臀……” 看着图片上模特完美的身材,薛越宁狠狠心动了,“我一会下班了过去看看。” - 华灯初上,薛越宁来到健身房。 风千的大学同学手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就让薛越宁一个人先进去自由参观。 这边分为两层,一楼是有氧训练和力量训练区,二楼则是私教专区以及特殊区域。 薛越宁在楼下走了一圈,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各种叫不出名的器械看得她眼花缭乱,而随处可见的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更是让她一双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薛越宁甚至开始怀疑这些肌肉猛男是不是都有暴露癖。每次一看到人,他们就会更加卖力地展示起自己发达到变态的肱二头肌,大汗淋漓,麦色的肌肤上满是油光。 薛越宁再受不了,转身逃也似的小步跑向二楼。 比起肌肉猛男,她还是更喜欢像陈拙那样高瘦、肤白、干净又清爽的男生。 刚想到他,下一秒薛越宁一抬起头,竟然看见两米开外红色真皮训练凳上坐着一个她最熟悉的背影。 肩胛骨凸起的形状从黑色工字背心透了出来,像颤动的蝶。 陈拙? 他怎么会在这? 她惊喜地瞪大了眼,正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些,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忽地响起一道又惊又喜的男声—— “薛越宁?” 视线里,陈拙后背一顿,紧接着头微偏,漫不经心往这边看了过来。 薛越宁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眼前一道人影如闪电般窜了出来,十分亲昵地揽住她的肩头:“还真的是你啊。” 薛越宁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陈拙眉峰微蹙了下,反应过来,她慌忙甩开来人。 视线落到对方面上,认出他的一瞬她惊讶得唇瓣微张:“漆谕唯!” “诶。” 漆谕唯嬉皮笑脸应了声,右手胡乱抹了下脖子上的汗,又一次揽了上来,“你居然还记得我啊。” 对方过分的热情让薛越宁有点不太适应,她僵硬地扯了下唇:“当然记得……” 初三那会,漆谕唯追过风千一段时间,许是爱屋及乌,那一个月他每天早上都会风雨无阻的给薛越宁送牛奶和肉松包。 中考结束漆谕唯和风千都去了一中,两人好了短暂的一星期,又莫名其妙的分手了。从那以后,风千立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薛越宁也就很少再听见这个名字了。 不过,这并不是薛越宁记得漆谕唯的主要原因。 她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更多是因为陈拙。 记忆里,漆谕唯算得上唯一一个能和陈拙走得比较近的人。 两人都喜欢打篮球,高中时他俩还曾经代表一中校队跟薛越宁他们学校的男生打比赛。 “阿拙,你快来看看这是谁?” 薛越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漆谕唯拖着来到陈拙面前。 四目相对,陈拙下颌紧绷,视线落到漆谕唯搂在女孩肩头的手上,又一次轻轻皱了下眉。 然后,他垂下眼走到旁边单手拿起一个杠铃,像是没看见薛越宁这个人,也没听见漆谕唯问的话。 薛越宁愣 9. 第 9 章 《藏拙》全本免费阅读 [] 【“你像一座孤傲的岛,有自己的城堡。 我是上不了岸的潮,也只能将你围绕。”】 ——@小乌龟宁 Chapter09 薛越宁正排队等着过安检,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了声。 低头划开的一瞬,她的水眸倏地瞪大—— Dark:【包不要了?】 薛越宁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屏幕,同一时间,置顶黑色头像右上角的红点从“1”一下跳到了“2”。 点进对话框,陈拙发了一张图片,是她每天上班背的那只粉红色菱格链条包。 “啊!” 薛越宁这才猛地想起,刚才漆谕唯教她用跑步机的时候,自己好像顺手就把包搁在一边了…… “呜,我这猪脑子!”她哀嚎了声,手忙脚乱给他回复—— 无敌薛小宁:【谢谢!我马上回来拿。】 对面几乎是秒回—— Dark:【在哪?】 薛越宁下意识的发了语音:“好像是,C出口……” 三秒之后,陈拙回:【?】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他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算了,原地等我。】 诶? 薛越宁大脑缓慢转动了下,将语音条重新播放了一遍。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手机里听他的声音。 与平日里听着有一点点的不同,尾音很低,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回过神来,薛越宁赶紧回了个“好”。 那边没再发来消息。 薛越宁踮起脚,朝着前边出口处长长的台阶望去。 地下通道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商店里温暖的橘色灯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她白净的脸上,将浓密卷翘的睫毛折射得根根分明。 薛越宁这辈子等过很多很多的人,爸妈、朋友、同事、素不相识的快递员、骑手……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又雀跃,不安又期待。 短短的三分钟,薛越宁反复低头看了30次时间。 时间过得好慢呀…… 她无意识嘟着嘴,视线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期盼着下一秒能在其中找到那双漆黑眼睛,却又一次次落空。 薛越宁这人其实特别没有耐心。 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拼图,风千可以一动不动坐着拼完1000块碎片,而她每每拼到十分之一就受不了烦躁地打乱,将那些碎片丢到角落里生灰。 做事也总是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钢琴,明天喜欢小提琴,后天又喜欢古筝了。 薛妈妈给她报了一堆兴趣班,最后也没能成功让她培养出哪项技能。 如果说这么多年有什么是薛越宁唯一能坚持下来的,大概也只有—— 喜欢陈拙。 想到他,她不由自主又开始傻笑起来。 22:22。 视线再一次离开手机屏幕,下一秒,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下台阶,进入她的眼帘。 白T黑裤,肩上垮着一只与他本人冷淡气息格格不入的粉红色菱格链条包。 薛越宁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时间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周围汹涌的人潮一瞬间全部变成灰色,只有陈拙身上那件宽松的白T是明亮的。 他走到哪里,光就跟到哪里。 世界万籁俱寂,薛越宁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手机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看清屏幕上熟悉冷淡的黑色头像,她眼睫不受控轻颤,手忙脚乱接起:“喂——” 电流声中,男人的呼吸近得像在她的耳后。 他没说话。 薛越宁赶忙费劲地踮起脚尖,不顾周遭路人投来的目光,朝他大力而夸张地挥了挥手,同时扯开嗓门:“陈拙,我在这里!” 陈拙似有所感,眸光晦暗而深沉,越过人群精准落到她的面上。 一阵风猛地灌入地下通道,吹起她的刘海,饱满的额头尽显无遗。 琥珀色瞳仁很圆,仿若浸了水的玻璃球,湿漉漉的亮得惊人。 电话那头静默了下,陈拙忽然开口:“薛越宁。” 耳边风声蓦地停住。 薛越宁呼吸一滞:“嗯?” 然后,她听见他似是笑了一声,很低很轻,快得让人难以觉察—— “站着别动,等我。” “……好。”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愣愣地看着远处高大劲瘦的男人拔腿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许是某种默契,两人都没有将电话挂断。 后边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嘻笑打闹着跑了上来,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陈拙。 紧接着,薛越宁就看到她们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很亮,和中学时年级里那帮女生一样,面红耳赤微笑着跟他搭话。 距离太远,薛越宁听不清她们说的什么。 只看见陈拙俊美的脸上眉峰微蹙,轻轻拍了下被碰到的肩头,随即面无表情越过了她们。 不久前还在因为他那句“不记得”而失落难过,这会,她却莫名有点想笑。 这么多年过去,怎么陈拙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上学那会他也是这样,对谁都很不耐烦。 也许就像风千说的,他是真的不怎么喜欢人类这个物种吧。 胡思乱想着,没发现他已来到她的面前,直到头顶落下一道清冷微哑的声音—— “还不走?” 薛越宁反应过来仰起头,目光恰好对上男人漆黑清寂的眼睛垂下。 如何形容这一秒呢? 仿佛漫长时光一瞬间倒流,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将十年前那阵迟到许久的燥热夏风吹来,酷酷的黑衣少年单手插兜走向她,顶着那张青涩而桀骜不驯的脸,对她说—— “欢迎光临。” 欢迎进入陈拙的世界,薛越宁。 无数烟花同时在薛越宁心口上炸开,震耳欲聋。 大脑晕眩,她差点咬到舌头:“走、走啊。” 大概是强烈的幸福感总会让人开始产生幻觉。 擦肩的一瞬,薛越宁看见陈拙唇角微勾了下,眉眼间如春雪初融,周身冷淡而疏离的气息一下散去了不少。 可等她定睛再看,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刚刚,他是笑了吗? 没等她想明白,陈拙已经大步走到前头。 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肩上仍背着她的那只粉红色的包。 “干嘛走那么快啊……” 薛越宁嘟囔了句,赶紧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陈拙,你等等我呀!” 拐角处,陈拙忽地停下脚步。 她来不及刹车,整张脸朝着男人宽阔的后背猛地撞了上去。 砰—— 薛越宁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腹诽道:他的身体难道是石头做的?怎么会这么硬……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旁边绿色的门头上,她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咦,这里什么时候也开了家一点点?” 听见这话,陈拙偏头睨了她一眼。 薛越宁从洵安来到广州喝的第一杯奶茶就是一点点的葡萄柚绿,第一口便惊为天人,从此再也戒不掉,三天两头就想来一杯。 不过,自从决定减肥以来,她都好久没有喝过了…… 薛越宁无意识吞咽了下,双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 “陈拙——” 她歪头看向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唇角一弯:“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呀?” 四目相对,陈拙眼尾垂下,视线凝在女孩唇边浅浅的梨涡。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薛越宁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的炸鸡和西瓜一样被拒绝,失望地垂下脑袋时,头顶却忽地落下男人隐有几分无奈的低沉嗓音—— “要喝什么?” “葡萄柚绿!” 奶茶店门口排着两条长队,几乎都是年轻的小女生。两人刚走过去,擦肩而过的一瞬,薛越宁听见有个女孩倒吸了一口冷气,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掩盖不住兴奋:“哇靠好帅啊,你们快看,那个那个!” 周遭十几道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陈拙一个人身上。 “好高啊,这应该不止188了吧?” “眼睛和鼻子完全是我的菜!自从离开上海,我都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正的小哥哥了。” “你们觉不觉得他很像南韩一个爱豆,叫什么我忘了,等等,我翻翻ins。” …… 薛越宁竖着耳朵偷偷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而陈拙像是没有注意到女孩们围绕着他的窃窃私语,低头看着手机,连眼皮都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