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来了支小桃花【八零】》 1. 我去1980 [] 28岁对于胡桃来说,意味着死亡。 躺在病床上的她隔着呼吸机艰难地瞥向病房里日历的方向,今天还是六月七号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承诺高二八班的学生们,作为班主任,一定会陪他们备战高考到最后一秒。 只是没想到胃癌会发作恶化得如此之快。 胡桃朦胧间听到医生对妈妈说道:“患者坚持了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不建议家属放弃。” 妈妈护着身后还在念初中的弟弟沉默良久后说道:“可是我们的家庭坚持不住了,医生,就这样吧,我们不治疗了。” 胡桃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她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她坚持了这么久,就是因为真的好爱自己的生命啊,可她也知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真的撑不住了。 在胡桃的眼睛缓缓地闭上后,仪器上生命体征的曲线也逐渐平直。 - 胡桃本以为这一觉睡过去便不会再醒来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睁开眼。 只是这次睁眼后,胡桃看见的仍然是洁白到恐怖的天花板与白炽灯,窒息的感觉再次包围住了胡桃,窗外明媚的阳光刺得让胡桃睁不开眼。 在精神涣散之际,胡桃听到护士询问道:“您是胡桃同志的家属吗?” 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是。” 护士确认道:“您是胡桃同志的什么家属?” “她的......丈夫。” 小护士确认身份后,声音却变得严肃起来:“胡桃同志求生意识非常薄弱,你这个丈夫怎么照顾她的?” 胡桃一头雾水,她的求生意识怎么会薄弱呢,胡桃凭借着本能的求生意识拼命地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眼前的情景。 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同时,小护士说道:“家属跟患者聊聊天吧,刚洗了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胡桃的眼皮无力的抬起,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这家医院并不是自己曾接受治疗的那一家。 这间医院的地板铺设着早已过时的绿色花格,黄色的小木板门上映着四个红色的宣传字:禁止吸烟。 然而不等胡桃好好打量清楚这个陌生的病房,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到了她的床边。 男人身形挺拔笔直,胡桃抬眼向男人望去,只见他穿着一件青蓝色的工装,明明是松松垮垮的大众版型,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板正有型,长得也是相貌堂堂仪表不俗,线条分明的脸上点缀的是剑眉星目,可此刻,男人正定定的注视着她,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冷峻。 这样的眼神,胡桃只在被欠钱的人脸上才看过。 胡桃自问自己没有欠人钱的习惯,只是她醒来后就一直在强忍着胃部的不舒服,又碰上这样来意不善的对视。 胡桃“哇”的一声就探出身去猛吐了起来。 那男人慌不迭地拿起病床边的垃圾桶下意识地去接,胡桃怕吐在床上,强撑着身体却又支撑不力,下意识地扶住了男人的胳膊借力撑着自己。 胡桃吐完之后觉得胃里舒服多了,得胃癌这么久以来胃里难得有这么清爽的时候,连带着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她病危这段时间可是连坐起来都费劲,胡桃抬头对男人露出灿然一笑:“谢啦。” 这一笑,倒是让男人愣住了。 他知道胡桃是漂亮的,甚至可以说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都不为过,以前,她两条半长不短的麻花辫上缠绕着红色毛线做的发绳,小麦色的皮肤透出一种健康的活力,两只眼睛又大又圆还水灵灵的,谁看了都说像两颗大葡萄似的,还有两颗小虎牙,一笑就露出一股狡黠的灵动。 只是胡桃嫁给他来北京以后,就很少笑过了。 男人的喉结微微颤抖了几下,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以后不要做傻事了,生命是很珍贵的。” 胡桃摸不清头脑,她当然知道生命是很珍贵的。 那男人却接着说着她不理解的话:“我已经叫人把你哥哥接过来了,你......你就当重新开始生活吧。” 胡桃这下更疑惑了,她没有哥哥啊。 许是胡桃眼里的疑惑太盛,男人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这段时间我先答应你,不离婚。” 不离婚?胡桃瞪大了双眼,这个陌生的男人都在说什么和什么啊。 只是在胡桃瞪大双眼的一瞬间,她聚焦的眼神终于跨过了男人,最终落在了墙上大大的挂历上的图案: 【1980】 胡桃脑力不支体力,在看清1980四个字时,一头又晕倒在了病床上。 - 胡桃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病房里并没有人,前来查房的小护士发现她醒来后连忙跑来做了一下基础检查:“胡桃同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胡桃无力地回应道:“没有。” 小护士半是嗔怪半是严肃地说道:“洗胃的感觉不舒服吧?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啊,祖国还等着咱去建设呢。” 胡桃点点头后,不死心地问道:“您好,今天是几月几号?” 小护士指着墙上的挂历说道:“呐,六月七日,一九八零年六月七日。” 胡桃再次闭上了眼,艰难地接受着这一事实,所以她不是死里逃生。 而是......穿越了。 穿越到了四十三年前的,六月七日,1980年6月7日。 小护士再次翻阅了一遍病历本后说道:“下午的时候,您的家属会来接您出院,您收拾一下病房里的东西吧。” 说完,小护士就离开了病房。 胡桃努力地消化着穿越一事,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还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难怪觉得胃里这么舒服,还以为是回光返照,没想到是换了个壳子直接痊愈了。 胡桃这样一想,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她的求生意志极其强烈,感动上苍赐给她一副健康的身体好像也说得过去。 胡桃走下病床后顺手拿起了“自己的”病历本,上面赫然写着: 胡桃,女,18岁,已婚。 病因:过量吞药。 胡桃被原主短短20字的履历震了两跳。 18岁已婚。 过量吞药自杀致死。 原来之前那个横眉冷眼的男人是原主的丈夫啊,胡桃下意识想起男人曾以“不离婚”来安抚原主,胡桃迅速判断出了丈夫就是原主吞药致死的罪魁祸首。 按照胡桃的认知,八十年代离婚可不像现代二十一世纪那样屡见不鲜,对于一般夫妻来说,若不是日子一定过不下去,是不可能离婚的。 合理推测,男人要与原主离婚,原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吞药了。 说曹操曹操到,“罪魁祸首”推开了病房的门,男人也没想到会看到胡桃拿着病历本安然站在窗前晒太阳作思索状。 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后,男人说道:“好了点吗,我在单位接到医院的电话,我来接你回家。” 胡桃点点头后没有说什么,拿着病历本便站到了男人旁边,这个病房里除了病历本,她也不清楚什么东西是她的。 却看到男人撇了她一眼后叹了口气,男 2. 可怕的婆媳关系 [] 胡桃拎着布袋坐在车后座,百无聊赖的环视着四周,直到自行车驶向了部队的家属大院,胡桃这才确定自己重生到了哪里。 北京。 确切的说,是1980年的北京。 李不言把自行车骑到了父母楼下后,示意胡桃先下车,胡桃听话地乖乖下车。 胡桃在等李不言锁车时,无意间往手中的布袋李瞥了一眼,只一眼就羞得立刻脸红。 里面竟全是女人的贴身换洗衣物,还都是干净的。想到病历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已经住了一个星期院,六月的天气,如今身上还清清爽爽,胡桃不敢细想下去。 李不言这时已经锁好了车向胡桃走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胡桃手中的布袋:“走吧。” 胡桃羞得不忍直视。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真要是这么爱老婆的模范丈夫,就不会把婚姻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了。 平复好心情后的胡桃脸上带着两团可疑的红晕,跟在李不言身后上了小居民楼。李不言父母的家住在二楼,倒是不高。 李不言敲敲门后,里面便传来了响动。接着便是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一见是儿子的瞬间,赵红梅面无表情变得喜笑颜开:“今天来妈家吃饭啊?” 却在下一秒看到了站在李不言身后的儿媳妇胡桃,赵红梅又一秒钟垮脸说道:“去你们自己家吃去。” 胡桃疑惑了,李不言的妈妈听着一口北京口音,怎么还会川剧变脸呐。 李不言微微扯了一把还在愣神中的胡桃的袖子就往家里带,一边打圆场说道:“胡桃刚出院。家里太乱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所忙也没收拾,这才来打扰您不是?” 赵红梅鼻孔里哼出一声轻蔑的气音,转过身说道:“快进门吧,站在外面不够让人看笑话的。” 胡桃这才得以进了这位婆婆的家门。 赵红梅从厨房里端出来热好的卤子和面条后说道:“你爸中午不回来,将就将就吃点吧。” 李不言看着桌上的红烧卤子,叹了一口气后对胡桃说道:“你先坐在小沙发上,我去给你单下一碗清汤的汤面。” 胡桃讷讷地点点头,倒是赵红梅已经拿过碗给自己拌了一大碗红烧打卤面,冷哼道:“现在知道难受了,吃药自杀的时候怎么不难受?” 李不言出声制止:“妈,别说了。” 赵红梅的语调瞬间拔高了八个度:“凭什么不能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婚?我就说一开始你就不该把她从乡下带来!她也配?” 李不言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语气严肃地说道:“妈,别说了。”说完便转头去厨房里给胡桃重新下一份清淡些的汤面。 胡桃看着李不言忙碌的背影,在内心咆哮道不要独留我一人面对你妈妈啊,她现在脚趾抓地到能让李不言妈妈率先住上商品房,还是拎包入住那种。 她十分后悔,纵览穿越小说,别管是古穿还是穿书,第一句都得先说:“啊,你是谁,我是谁,我在哪儿,哦~我失忆了。”来掩饰尴尬。 胡桃内心泪流满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早知道就装傻了。 赵红梅也不愿意多和胡桃说话,翻了一个白眼后更是连看她都懒得看。 等李不言把做好的汤面端上来时,赵红梅也火速吃完后把碗收了收便回自己房间了。 就这样,整个家里,除了两个人吃面条时偶尔发出的吸溜声,竟是一言不发。 吃完后,李不言收拾好碗筷去厨房里洗了洗,赵红梅听到水声后确认小两口已经吃完了饭,于是走出来说道:“吃完了就回你们自己家去。” 李不言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说道:“妈,胡桃现在身体很虚弱,照顾不了自己。” 赵红梅没好气地说:“那我也不是伺候她的。” 胡桃连忙暂停这场对话,抢断道:“我能照顾好自己,就不给妈添麻烦了!”说完赶快溜进厨房,给李不言使着眼色。 李不言只好作罢,点了点头。 等李不言收拾好厨房后,胡桃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李不言逃也似的离开了婆婆家,连下楼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天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要知道这对于一个天生体面人的尴尬症患者来说,不亚于凌迟了。 李不言看胡桃好似心情很好,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你要回家住吗?” 胡桃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问道:“家里......没别人吧?” 在得到李不言肯定的回答后,胡桃觉得自己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点小憩一下。 李不言载着胡桃一路向家的方向驶去。 胡桃这次学淑女了,也学别的女孩的样子侧坐在自行车后座,六月的暖风懒懒地打在她的脸上,前世在ICU插了那么长时间的管,胡桃这才感受到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他们研究所的家属院离这里并不远,骑自行车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在胡桃仰着脸闭眼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时,李不言再次一个刹车,让措手不及的胡桃下意识的环住了李不言的腰。 只是在她调整好平衡的一瞬间,就迅速收回了手,转而跳下车去。 李不言侧过头看着胡桃,并不打算从车上下来,少女身上的消毒水味仿佛还萦绕在他身边没有散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系着红色毛线的钥匙递给胡桃说道:“你先回家吧,我回所里还有点事,晚上我叫蔡畅给你送饭吃。” 胡桃咬了咬下唇犯了难,这......她并不知道家在那栋楼的那一户啊。 见胡桃迟迟不接钥匙,李不言只当她还在与自己母亲闹情绪,说道:“怎么了?” 胡桃接过钥匙,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编这个理由,只好难为情地胡诌说道:“我感觉胃里很不舒服,你能扶着我爬楼送我回家吗?” 李不言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他狐疑的下了车,将车停好后接过了胡桃伸出的钥匙,并且也朝胡桃伸出了一只手。 胡桃本着做戏做全套的理念,一把揽住了男人宽阔的肩膀,将自己半个身子向他靠去,一副要爬楼的架势。 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皂香,就像清新的六月一样令人舒适,细闻起来,干净中还带点轻微苦涩深沉的木质香的味道。 只是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李不言扶着胡桃的脚步停在了一楼。 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胡桃只觉得自己这一瞬间活像烂剧里的流量小花,处处展露着自己拙劣的演技。 只是门一打开, 3. “蹭饭” [] 李不言面色铁青地打开家门,胡桃扑腾着两只手问道:“你干什么生气啊,盆还没拿呢。” 李不言咬牙切齿地说道:“胡桃,人不能一直欺负老实人。” 胡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欺负谁了?李不言丢这么多家务活给她才是欺负老实人吧。 胡桃立刻反问道:“谁欺负谁?” 李不言眼看着胡桃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胡桃,不是所有人都欠你的。” 可下一秒,李不言却在看到家里的景象后陷入了一瞬间的错愕。 客厅一改往日的凌乱,锅碗瓢盆都归位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常年不透气的窗户也打开着,属于六月夏日的微风轻悄悄地往房间里不停输送着温柔清新的空气,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枝桠,在屋内留下独一无二的树叶剪影。 李不言讷讷地说:“是你收拾的吗?” 胡桃轻哼一声,这才明白李不言是误会她使唤别人干活了,于是一把甩开李不言的手,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椅上,说是沙发,不过就是木制靠背长椅加一层海绵坐垫,胡桃劲儿使大了,坐下去的时候微微觉得尾椎骨都在发麻。 但是为了维持严肃的表情,胡桃努力克制住了嘴角的抽搐,不苟言笑地说道:“不然呢?” 李不言内心稍微涌现出一阵愧疚感:“我,我带你去食堂吃吧。” 胡桃扭过头,老话说得好,宁死不受嗟来之食。 要不是她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安身立命的基础,她甚至连这个家都不想住,帮这个邋遢男人打扫打扫房间就当付房租了吧。 “我不去。” 李不言扭头看向厨房,那里断然是不会出现蔬菜的:“可是家里没有菜。” 胡桃伸出手,看也不看李不言的脸,理直气壮地一字一顿说道:“给,我,钱。” 胡桃不是不看李不言的脸,而是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承认,装b的样子的确很拉风,可是从台阶上下来也很狼狈。 掌心向上要钱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胡桃在心中一瞬间明白了卧薪尝胆的勾践那一瞬间的屈辱。 一定要想些法子搞钱! 李不言摸摸上衣口袋,从里面摸出5块钱,老老实实地放在了胡桃的掌心。 胡桃虽然不太明白1980年的5块钱购买力大概是多少,但也明白这也算是大钞票了。作为一只标准的囤囤鼠,胡桃煞有其事地将5块钱收下、叠好、放进随身的口袋里,一气呵成。 李不言转身去厨房拿出杯子涮了涮,本想烧点热水喝,却发现家中的暖水瓶已经是沉甸甸了,李不言打开暖壶的塞子,一股蒸腾而出的热气席面而来。 李不言微微错愕,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牵扯着他。 从前的胡桃,总是为了得到他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 还记得他带着胡桃刚来北京的时候,李不言与胡桃分房睡,胡桃气的把自己脱得精光在夜里爬上他的床,李不言被惊吓到无以复加,抱着一种极其无语又无奈的心情,穿好衣服在门外的枣树下坐了一夜。 那之后,李不言便常常住在研究院干脆不回家了,有时候确实是因为忙,有时候也确实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桃。 后来,胡桃总是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好让他回家收拾收拾,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之后,自己便也懒得回来给胡桃收拾残局。 再后来,胡桃开始在大院里蹭吃蹭喝,去爸妈所在的军区大院里胡作非为,还去研究所里大吵大闹,做尽了一切提高存在感的事情,即使这些事情只会起到反面效果。 如果可以,他其实希望胡桃可以一直胡作非为下去,如今她转了性子要做贤妻良母,“离婚”这两字他更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李不言叹了口气,决定等胡桃身体好些后跟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他已经拜托哥哥将胡桃哥哥安排进城里,到时候找找关系看看附近工厂有没有空岗位,等他们家在北京安身立足后,就正式和胡桃提出离婚吧。 对她而言,对自己而言,都是长痛不如短痛了。 李不言念及此,手上不慌不忙地倒了两杯水,走到客厅后递给了胡桃一杯:“去单位吃食堂吧。” 胡桃捏紧了口袋里还没热乎的五块钱,这个男人真是专往人痛处上打。 她在现代当班主任的那五年里,就因为学校在早读前提供免费早餐鼓励教师早到岗而怒早起了五年。 胡桃嘴比尊严反应的快多了:“那还是去单位吃吧!” 李不言点点头。 因为是单位分配的房子的缘故,单位离家属院并不远,李不言打算就这样带着胡桃溜达过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李不言走在前面,胡桃倒是跟在后面感到新奇地到处看着。八十年代的北京,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夏与奔流不息的汽车洪流,往上看,天空中是不需要宏观调控便自然生成的APEC蓝。 胡桃深深呼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细细感受着初夏的清新。 街上的商铺并不多,施行改革开放还没有多久,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时代的风口已经悄然打开了它的入口。但胡桃并不打算做生意赚钱,倒不是放着大把的钞票不想赚,那也太假清高了。 她没有初始资金,更没有人脉。 想她胡桃自立自强了那么多年,穿越回来真是第一次体会了一把掌心朝上向男人要钱的滋味。 人脉嘛,从她住院了一星期就只有李不言来探望她就可以知道了。 胡桃已经初步规划好了她的独立自强计划。 作为现代标准的小镇做题家,八十年代标准的三无人员,无钱、无背景、无人脉。 胡桃坚信知识改变命运,来吧,给八十年代的朴素人民一点小小的考编人的震撼。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到了单位的大门,胡桃抬眼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中国空间技术-运载火箭研究院。 胡桃愣住了,运载火箭研究院。 她这个便宜老公竟然还是高知分子。 单位保安见到李不言的瞬间,也亲切地扬起手打着招呼道:“李同志!” 李不言也微笑着点点头后,示意正在发呆的胡桃来门卫室登记一下访客单。 胡桃连忙小跑过来,接过铅笔后一笔一划认真登记信息。 娟秀不失飘逸的小字从胡桃的笔下倾泻而出,李不言突然 4. 不想上学 [] 李不言坐下后与邱添寒暄道:“蔡畅妹子快高考了吧?” 蔡畅合起书本,笑眯眯地回答道:“嗯,七月初就要考试了。” 邱添看蔡畅结束了今天的复习,加油鼓劲道:“肯定可以的,畅畅复习的还挺好,努力来给咱们当小师妹。” 蔡畅腼腆一笑,她其实也没有太多把握能考上航院,不过考北京其他学校还是能保个底的。 胡桃看到语文书DNA就动了,没有一个语文老师能拒绝好奇一本1980年的课本都有哪些课文,她礼貌一笑,问道:“蔡畅妹子,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语文书吗?” 邱添闻言努力地憋笑,同情地看了一眼李不言。 李不言这个乡下老婆,活像个精神分裂,刚来北京的时候扮演贤妻没几天就闹了很多不识字的笑话,后来又开始走焊妻路线天天在家里霹雳啪啦。 看样子,大病初愈后的胡桃又开始走知书达理的文化人路线了。 蔡畅虽感到疑惑,但还是友善地将自己的书递了过去:“我该喊你妹子,我比你还大两岁呢。” 胡桃心中长舒一口气,她就说这个邱添看起来比李不言正常多了,想来也不会诱拐未成年。 接过课本之后,胡桃翻开目录,四十多年前的语文课本了,如今读起来依然是这样的亲切。很多文章已经超越了时空,在四十多年后的高中语文课堂上仍然精彩着。 胡桃手中这本教科书的开篇第一课便是《荷塘月色》。她翻开后自言自语道:“原来《荷塘月色》这么早就选进课本了呀。” 李不言闻言微微侧过了身去看胡桃手中的书本,荷塘月色是他很喜欢的文章,在下乡的那段岁月里,他无数次坐在村里的小河旁回忆起以前在北京念书的日子。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那个时候的李不言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回来的一天,他那个时候悲哀地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抬头翱翔太空了。 胡桃看李不言也好奇地看过来,索性大方地摊开课本展示着。 蔡畅的笔记做得规规整整的,人们常说字如其人,蔡畅的人也像她笔下的字一样,方方正正踏踏实实。 不知怎的,李不言在看清那些字迹的时候不自觉地想着,若是胡桃写字,肯定不会写得这样方正,她的字一种灵气和飘逸,要真是字如其人就好了。 胡桃也在看着蔡畅的字,规规矩矩,是语文老师在阅卷的时候最喜欢的那种字体,只是就一眼,胡桃就发现了蔡畅笔记中错误的地方。 职业病犯了的胡桃拿过书还给蔡畅后,指着她标记小字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是比喻呀,你想想,这一句‘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蔡畅也指着“仿佛”两个字,疑惑地问道:“可是这里用了‘仿佛’呀,仿佛不是比喻标志词吗?” 胡桃耐心的引导着蔡畅:“可是你看,这一句把本是通过嗅觉得到的‘清香’比喻成‘歌声’,但是呢,“歌声”是不是我们通过听觉来获得的?” 看蔡畅仍然是不太理解的样子,邱添适时插了一句道:“这里是通感。” 胡桃“binggo”一声拍了拍邱添的肩膀,说道:“邱添同学抢答成功,日常评分加一分!” 然后接着循循善诱道:“通感也叫移觉,就是我们的五官五感互相沟通,互相转化,比如我可以说‘蔡畅,你的声音真甜呀!’” 蔡畅终于恍然大悟了,修正好笔记之后微微思考道说:“不言哥哥的脸色真冷啊!” 胡桃哈哈大笑,夸赞蔡畅活学活用。 被蔡畅话语点到的李不言此刻确实冷着一张脸,他刚刚认真的聆听着胡桃给蔡畅讲题,很明显,胡桃不仅认识字,还有一定的学问。 只是他敢确认,胡桃嫁给他的时候确实不认识字,甚至连胡桃这两个字还是在裁结婚证的时候,李不言亲手教给她的。 胡桃还因为不认识男女两个字在研究院走错过卫生间丢了脸而大哭了两天。 怎么大病初愈后,胡桃就会认会写了? 李不言眼看着邱添与蔡畅还在,不好当面质问胡桃,只好强按下心中的怀疑。 胡桃顺着蔡畅的话回头看了看侧坐在身边的不苟言笑李不言,笑道:“蔡畅这个例子举得太好了。”岂止是冷啊,简直是冷若冰霜! 邱添示意蔡畅收拾好桌子后,两个人就准备回家后让邱添给蔡畅复习复习数学了。 蔡畅临走前还对胡桃挥挥手,乖乖地叫了一句:“小嫂子,不言哥哥,我们先走啦。” 胡桃好心情地朝蔡畅也挥了挥手。 等到邱添和蔡畅一走,胡桃刚拿起馒头塞了一大口到嘴里,就听到李不言幽幽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字?” 胡桃翻了个小幅度的白眼,这个李不言还真是拽得二五八万,他以为中国字是什么很难掌握的东西吗?于是胡桃噎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少看不起人了,一直都认识的好不好。” 李不言并没有相信胡桃这番话:“今年三月初,你就在这里,因为不识字错走进了男卫生间。” 胡桃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吃着馒头,其实已经被馒头要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原主这么漂亮一小闺女,怎么是个文盲啊。 胡桃含含糊糊地圆着谎:“那次是我特别的......特别的着急!你懂得,特别着急就看错了。” 李不言当然不信胡桃的这番狡辩,而是抓住关键问题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字?” 胡桃继续结结巴巴地思索着理由:“嗯......就是,就是没嫁给你之前啊,我就会这些。” 这显然更不是实话。 胡桃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嫁给李不言之前都没有出过她们那个小镇,胡桃的爸爸胡建国虽说是村长,但是在那段特殊的岁月,他也没有送他们家任何一个孩子去上学接受规范的教育。 胡建国自己教胡桃认字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李不言下乡插队便借住在胡建国家里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他没有见过一本书。 不过因为李不言插队住在胡建国家的原因,为了避险,胡桃大部分时间都养在姑姑家。 李不言带着答案继续反问道:“是吗?那裁结婚证那天,你为何告诉我你不会写你的名字。” 胡桃的内心百马奔腾,李不言怎么有着没完没了的疑问句。胡桃有个小毛病,她只要是一说瞎话就会马上忍不住地鼻尖泛红,如果有面镜子的话,胡桃坚信自己现在一定像个摩尔庄园里的大红鼻子小鼹鼠。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毛病了,胡桃认真判断了 5. 寄人篱下还得提供情绪价值 [] 不过很遗憾的是,今年的高考报名已经结束了。 胡桃这才知道原来在1980年的高考里,是要先填写志愿学校,才能根据志愿学校来分类进行考试的。 胡桃只好磨刀霍霍向1981年的高考,吃完饭跟李不言无言地溜达回家后,便看见李不言拿出小钥匙打开那间紧缩房门的房间,随后便把自己关了进去,倒是一句话没和胡桃说。 原来那是他的房间啊。 胡桃并不理会李不言“突然的自我”,她已经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习惯了李不言这副德行——偶尔的绅士行为,经常的沉默行为,偶尔的抽风行为。 胡桃哼着伍佰老师的《突然的自我》便出了房间去外面的枣树下收床单。 “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晴雨难测 道路是脚步多,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挥挥洒洒将自然看通透~~~”胡桃一边忘情地演唱,一边在树下叠着被单。 正巧被赶来给胡桃送书的蔡畅遇见,蔡畅这回看见胡桃不怕了,因为下午在食堂经历的那些事,蔡畅对胡桃在心里生出了许多好感:“胡桃妹妹!” 胡桃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蔡畅递过去她复习不太用得到的课本说道:“胡桃妹妹,其实你挺聪明的,我把我用不到的课本都送给你,你也可以试试参加高考。” 胡桃倒也不扭捏,道谢后便接了过来,蔡畅看胡桃还有床单被单拿不回去了,便主动拿起胡桃叠好的被单床单,说道:“我跟你一块拿回去。” 胡桃更是连连道谢,心中更是充满了好感,蔡畅和邱添夫妻俩是她穿越过来后给她最多笑脸和尊重的人。 蔡畅笑意盈盈地说道:“胡桃妹妹,你生了一场病之后,人变了好多,不过是变得更好了。” 胡桃疑惑地反问:“是吗?” 蔡畅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是啊,以前家属院里哪个人不怕你啊,你总是仗着不言哥的身份高受尊重就跑去别人家蹭吃蹭喝,或者招呼不打一声就去研究院大吵大闹说男人不回家,大家都很怕你......” 胡桃只觉惊悚,难怪她今天下午去研究院蹭饭的时候,路上感受到了那么多不怀好意又充满看笑话心态的眼神。 胡桃强压下心中的哽咽,含泪说道:“还有剽悍事迹吗......继续......” 蔡畅闻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笑道:“嗯...你还总是让我来帮你洗衣服算不算?” 要不是胡桃的怀里还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她肯定当场扶额,胡桃苦笑两声:“那你还真来帮我啊?” 蔡畅点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不言哥对你挺冷漠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可别告诉他啊。” 胡桃与李不言的糊涂婚事,邱添曾经细细地给蔡畅讲过事情起末,蔡畅听完后倒没有像邱添那样同情李不言,而是冷静地反问道:“李不言完全可以认下胡桃当妹子,既然选择结婚了,为什么不跟她好好过。” 邱添当时听到蔡畅的话就哽塞了,连忙捂住了蔡畅的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突然认个半大的妹妹回来,人再以为李老司令晚节不保,你知道多少人等着抓李老司令的纰漏吗,不然你当人舍得送李不言去下乡啊。” 邱添知道,李不言不是心狠,恰恰是因为心软。 在胡桃初到北京的时候,李不言大可以矢口否认,只是李不言想到了曾经下乡插队的小乡村,那样的淳朴可又是那样的愚昧,一个“被退婚”的女人的命运,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 可蔡畅还是觉得,李不言既然选择了与胡桃结婚,还总是三天两头儿住在研究所,就是对胡桃的一种无声的鄙夷。 蔡畅念及此,亲昵地挽过胡桃的手臂:“胡桃妹妹,没有人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咱只要转变,不言哥肯定会喜欢你的。” 胡桃撇撇嘴,小声说道:“谁稀罕李不言喜欢,我转变也是希望我更好,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 正说着,却听到家门从内向外嘎吱一声打开了,李不言正站在门口,从他的表情显而易见刚刚的对话已经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胡桃厚着脸皮,堂而皇之地对视回去,然后用抱着厚厚一摞书的手臂搡开了李不言后昂首阔步走回房间。 却在客厅的小桌几上同样也看到了厚厚的一摞课本,胡桃刚刚出门收衣服的时候还没有,显然是李不言收拾出来的。 蔡畅抓住时机适时助攻道:“不言哥还挺贴心的,看来是我多此一举啦。”说完便把床单往李不言怀里塞:“哎呀,邱添还要给我讲题呢,我先走啦!” 李不言下意识的接过蔡畅往自己怀里送的东西,等蔡畅跑远时,李不言低头才看清怀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胡桃下午晾在枣树下的床单被单。借着小屋内的光亮反射着淡粉色的色彩,还透着一股洁净清新的味道,再静下心来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与手臂接触时带着的属于阳光的氤氲气息。 李不言的脸霎时也有些透着粉色色彩,因为他看到床单上赫然印着几个错落有致的红双喜字。 这是胡桃来北京时带的“嫁妆”。 胡桃倒是不扭捏,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被子上写个喜字就算结婚的话,那她在白纸上写一百元是不是能当钱花啊。 胡桃放下课本后从李不言怀里拿过被单,转过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铺被子。 倒是李不言的脚步不知为何跟到了房门口,胡桃看他跟监工似的跟在自己后面不禁觉得好笑,转移话题道:“我哥什么时候到啊?” 李不言侧过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历,回答道:“快了吧,十天半个月就能来了。” 胡桃放下手中的被单,据她所知,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乡里娃娃,原身的哥哥来北京之后住在哪里是个很大的问题,这个时候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更不可能有出租屋了。 李不言看胡桃套被单套到一半便停了,只当她是不会塞被套,自然地走过去拿住了胡桃放下的被角,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往里面塞着,塞好被角后递给胡桃:“呐,抓紧了。” 胡桃心中吐槽,这个人还真是没点分寸感,于是赶紧回到正题:“我哥来了住哪儿?” 李不言倒是想过这个问题:“我托人给安排了木场的工作,干得好,一年两年的就会安排住房了。” 胡桃暗骂李不言听话抓不住重点:“那没房子的时候呢?” 李不言看了一眼隔壁的书房:“要么跟我爸妈一起住,要么跟我们一起住。”说完后示意胡桃可以抖一抖被套了。 胡桃手上动作倒是听话的跟着李不言抖床单,嘴上却是一瞥后说道:“别别别,打住,还是跟我们一起住吧。” 这个“我们”一说,两个人都有点咬舌头。配合着两个人边聊天边默契配合地铺着印 6. 史铁生?你的新朋友吗? [] 胡桃作为标准的行动家,骨子里就四个大字:说干就干。 指挥着李不言,胡桃先是一口气把书桌抬进了卧室,随后又将书架上的书拿出来排成一摞一摞的样子,不用胡桃说,李不言也发现了她是在按照自己书架的分类摆放的,一会儿摆上书架后还能跟以前一模一样。 李不言还在愣神,就看到胡桃回客厅挑挑拣拣了几本课本放在了地上,胡桃在李不言疑惑的眼光中笑着解释道:“书架正着肯定从这个小门里出不去啊,我们得先给它放倒,我怕咱俩没劲,放倒的时候把书架摔了,先在地上垫一层。” 李不言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课本,随便翻了两页发现正是自己的书。 胡桃略带心虚地接着解释说:“那个......这些书和蔡畅送我的重复了......所以......” 李不言好气又好笑,合着在胡桃心里,蔡畅的书比他的要更有参考价值?蔡畅备考的时候可没少找自己借书问题,邱添还吃过飞醋呢。 不知为何,李不言第一次嘴巴转的比脑子快:“蔡畅的笔记都有记错的地方,你还用她的?” 李不言说完也被自己话中的刻薄味道惊到了,好在胡桃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总不能说实话实说地说避嫌吧,胡桃只好催促道:“快般书柜,这个可是大工程。” 李不言老老实实地扶向了书柜的另一脚,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书柜放倒在地上,许是对于大病初愈的护套来说,今天运动量太超标了,胡桃在放倒书柜的一瞬间双手脱了力,书柜尖锐的柜脚一瞬间砸在了胡桃的脚面上,在她的小腿上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胡桃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李不言在确认稳稳地放下书柜后连忙跨过书柜来查看胡桃的伤势。 李不言低下身子后,抬手扶着胡桃的胳膊:“你先别动。”说完便低头借着灯光细细查看起胡桃伤口的深浅。 胡桃被砸的一瞬间眼里就盈满了生理性泪水,此刻透着朦胧的泪水,看向蹲在自己腿边的李不言。 书房的灯亮将男人的发顶照射出一圈毛茸茸的光圈,平日里总是不近人情的李不言此刻却显得格外温柔,他带着温凉的指尖正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小腿,声音也是带着一丝哄的意味说道:“伤口挺深的,得打破伤风针,我陪你去研究院的医务室,你别害怕打针。” 胡桃忍不住吸了吸鼻涕,一定是挫折使人脆弱,她竟然有一瞬间会觉得冷若冰霜的李不言温柔。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李不言带她去。 李不言却径直在她面前蹲下了:“上来吧,我背你去。” 胡桃本能地摇了摇头,可此时小腿传来后知后觉的刺痛。一想到研究院离这里走路都要十分钟的路程后,胡桃看了看自己小腿上深刻的血痕,又看了看李不言的背影,低声害羞地说道:“我们可以骑车去吗。” 蹲在胡桃身前的李不言虽然纳闷但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当然是骑车去啊,骑车快。”话音刚落,李不言就感受到身后有一双小手想要扶他起来,胡桃的声音响起:“我可以从这里走到门口,你去车棚骑车来接我就好。” 李不言只好作罢,站起身后去自己房间找了件春秋的白色长袖衬衫搭在胡桃的身上:“六月的晚上还是有点凉,我也不方便进你房间翻衣柜,先穿我的吧。” 胡桃没有拒绝,毕竟她也不知道原身那个衣柜打开迎接她的到底是几天没洗的衣服。 胡桃简单地套上李不言的白衬衫当外套后,便缓慢地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走去,胡桃边走边庆幸着还好他们住在一楼。 只是当李不言去车棚推来了自行车后,胡桃犯了难,她该怎么上车。 虽说已经坐过两次李不言的自行车了,但无论是豪放派的坐姿还是淑女型的坐姿都需要一股弹跳力支撑她坐上去。 李不言似乎看出了胡桃的窘迫,他一手扶着车一手朝胡桃伸去,胡桃以为李不言是要扶自己一把,于是跛着瘸腿蹦跶了过去,可李不言却一把揽住了胡桃的腰,一瞬间就带起了她后稳稳地放在了后座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胡桃还来不及反应,只后知后觉感受到李不言揽住她腰的那个瞬间,隔着薄薄的衣衫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只臂膀的有力。 胡桃作为当代劳模,在现代更是喜提“卷王”称号,一路在师范专业卷到保研后又成功留在省会城市的省重点高中,工作后更是以校为家,不知情爱为何物。 李不言没有察觉到胡桃思绪的翻涌,在确认胡桃坐稳后他才不疾不徐地载着胡桃向单位的卫生所走去。 初夏的微风吹拂在胡桃的脸上,也吹开了她额前的刘海,胡桃紧紧地抓住身下的后座边,看着自己眼前的李不言。 李不言的身材还是不错的,虽然是理工科研男,鼻梁上还驾着一副无框眼镜,但从胡桃的角度看过去李不言的背影,路灯打在男人的身上,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的光晕,干净修长挺拔。 好在此时天色已暗,胡桃偷偷平复了一下心跳后安慰自己,她只是穿越回来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关系才会对李不言产生别样的依赖。 胡桃拿出自己班主任生涯中劝停早恋的名句来警示自己: 考上大学了,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到了研究院大门后,顾忌着胡桃的伤势,李不言微微减速示意保安大爷说道:“我先送她打上针,等会儿我来补填,也不给您添麻烦。” 保安是认得李不言的,每天研究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李不言都会跟他示意,听了李不言的话,保安笑眯眯地挥挥手,让他们通行了。 李不言轻车熟路地带着胡桃停到了卫生室的门口,李不言长腿一跨便从车前下来了,正准备伸手抱胡桃下来时,却听到胡桃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大喝一声:“停!我自己来!” 胡桃撑着车架轻轻一跃就稳稳的着陆了,并且朝李不言摆摆手:“慢慢走就行了,不用你扶我啦,你快去保安室吧。” 说完,胡桃就绷直了受伤的小腿,活像一个单腿小僵尸一样蹦跶进了卫生室。 李不言看着胡桃蹦蹦跳跳的背影几秒后,才往门卫室赶去。 李不言接过那本厚厚的访客登记,在访客姓名处填上了胡桃的名字。他不常写胡桃的名字,当她的名字从自己的笔下出现时,李不言下意识反应却是这两个字自己没有她写得好。 手上的动作比李不言大脑的反应还要快,他的手已经往前翻了一页,寻找着下午胡桃登记的字迹。 却只见胡桃在上访理由处写着的清秀不失飘逸的五个大字:吃免费的饭。 李不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脑海里好像能看到下午的时候,那个眉头微拧的女孩在听到自己说“实话实说”后怀着小小的纠结心情又一字一字写下这五个小字。 胡桃没有看到蔡畅填写的家属二字吗? 李不言边想着边翻回手中正在填写的这一页,在上访理由后面工工整整地填下两个字:家属。又借来橡皮,将胡桃填的字擦去改成了家属。 李不言填好没有过多停留,后便往卫生室赶去。 晚上的卫生室并没有人,只有一位值班的小护士。 小护士看到胡桃之后并没有说什么,研究院的卫生所默认也为科学家们的家属治疗一些小病,小护士只当胡桃也是哪位职工的家属,还在感叹这么年轻水灵的小姑娘就嫁人了。 小护士 7.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 胡桃沉吟片刻后说道:“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作家,我刚刚说的是他作品里的文字。” 她不愿意冒名顶替成为这个哲学的人,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真怕李不言追问她是哪一本书,毕竟这本《病隙碎笔》现在还没有面世。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李不言立刻感兴趣地追问道:“书名叫什么,我很想读完这本书。” 胡桃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忘了,我们俩现在开始谁说话谁是小狗。” 李不言在听到胡桃的后半句后成功被逗笑了,李不言无声地弯起了唇角,也一扫低沉的心情。 两个人就这样在无言中回了家。 胡桃一回家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起新搬进来的桌椅,正好把自己要用的课本摆在桌角,应该也不会耽误李不言平时坐在这里看书。 归置好之后,胡桃便去卫生间洗漱准备睡个好觉了。 胡桃前世班主任生涯培养的作息习惯已经刻进了她的生物钟DNA 里,第二天一大早,胡桃准时睁眼。 夏天有一个很值得被喜欢的理由,在夏天起床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胡桃睁眼的一瞬间,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毕竟只是深度破皮。 胡桃转了转脚脖子,发现也不会太疼后,就深刻理解了网上那句:除了死亡,都叫擦伤! 于是胡桃下床后鼓足勇气打开了衣柜的大门,果不其然,原主虽然没有几件衣服,但是件件都很脏。 胡桃叹了口气,原主最终选择那样的方式告别世界,心理多半是有些问题了,她不该去苛责一个生病的小女孩。 胡桃将衣服收拾出来,原主的衣服确实不多,冬天夏天的夹在在一起也没有进行季节分类。 冬季的衣服并不着急穿,胡桃先叠出来堆在床头边的地上,这些衣服比较厚重,洗起来也很费力,胡桃准备过两天身体好些后再洗。 夏天的衣服拾掇出来后,胡桃抱着这些衣服走进了卫生间,顺手拿过一个大盆先接水泡着。 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让睡眠本就轻欠的李不言睡不着了,李不言听到水声后一激灵便睁开了眼,连忙走到客厅,却看到胡桃一边等着蓄水一边拿着抹布在家里擦来擦去。 胡桃正弯腰擦桌子时瞥见了站在次卧门口的李不言,没好气地说道:“醒啦?” 李不言还没缓过睡意来,他每周单休一天,也就这一天他能够睡足一个好觉,李不言讷讷地点点头。 胡桃丢过来另一块抹布:“醒了就来干活,这不是你家啊?” 李不言下意识接过抹布,就听到胡桃又哼唧了一句:“眼里没活真要命啊。” 胡桃有轻微的洁癖,以前念大学的时候也因为眼里看不下脏乱差而承担了很多的宿舍卫生,当时的舍友还打趣说如果她们是男人一定把胡桃娶回家。 还记得胡桃当时就翻白眼了,这种娶老婆就为了找保姆的男人她才看不上。 李不言倒是乖乖拿着抹布去了卫生间,走到卫生间后才发现胡桃把自己的脏衣服都泡进了水里,看样子是要把这些衣服都洗出来。 李不言洗好抹布后微微拧掉些水,环视了一圈,目之所及处都被胡桃擦得干干净净,除了比较难擦的玻璃。 李不言又去打了一盆肥皂水,准备将玻璃先预擦一遍后再用清水。 胡桃看着他专业的样子忍不住逗他道:“哟,挺专业啊,还知道先用肥皂水。” 李不言认认真真地擦拭着玻璃窗,还不忘照顾到边边角角,回道:“我下乡的那几年,时不时地就要去公社擦玻璃。” 胡桃已经转回头认真擦着桌子了,闻言头也不回地随口接话道:“下乡?” 李不言擦玻璃的手微微停顿,他不明白胡桃这句话为什么是反问的语气,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是啊。” 胡桃知道那几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她只是想不到李不言还有一段知青岁月。 看李不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级知识分子形象,胡桃还真难想象李不言穿着农村大褂在乡野地头间挥动锄头的样子。 胡桃努力想了一下后,成功被脑补出的李不言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李不言在听到胡桃的笑声后只觉得莫名其妙。 李不言回头看,却发现胡桃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弯着腰擦着桌子,嘴上还哼哼着他没听过的小调。 胡桃擦完桌子后接着哼哼着小调去洗抹布了。 李不言放缓了手中的动作,才听清楚胡桃哼哼的歌词。 “村里有个姑娘她叫小芳,长得好看她又善良......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李不言撇撇嘴,这也能叫歌曲吗?毫无内涵的词配上靡靡之音的调子,简直不正经。 胡桃唱嗨了,她第一次听懂《小芳》的时候就暗骂了一句渣男,这种知青抛弃农村相好的戏码想必在这个年代经常上演。 想到这,胡桃突然探出头去问李不言:“李不言,你下乡的时候有没有相好的?有没有抛弃她?” 李不言老实地摇摇头后又摇了摇头。 胡桃疑惑了:“你干嘛摇两次头啊?” 李不言诚实地说:“没有相好的.......也没有抛弃她。” 这话说的实在不符合常理。 胡桃问道:“既没有相好也没有抛弃?能是谁啊?” 李不言伸手指了指胡桃,说道:“你。” 胡桃闻言吓得一激灵缩回了卫生间,消化着李不言话中的信息量。 她穿越来的时间太短,又没有选择“失意”这条快捷读档赛道,胡桃现在都不明白李不言不爱她又为什么要娶她,本来胡桃还想等胡家大哥来了问个清楚的,可李不言这番话实在是有含金量。 胡桃捋了捋自己的身世,可以确定的是,原主是李不言当年插队所在的那个农村里的人,胡桃惊讶,原来“小芳”竟是我自己。 只是胡桃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李不言还娶了自己。 可是联想到李不言是在1977年就回北京了,而自己实打实地1980年才成年没多久,也就是说在乡下,李不言与她瞧对眼的时候,她才15岁。 禽兽啊。胡桃暗骂了一声,这比小芳的故事还禽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