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季风吹拂的港湾》 1. 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1991年,香江,大屿山 雨下得很大,海面波涛翻滚,海浪咆哮卷起砂石拍在岸边,发出激烈的奏鸣。嘈杂的雨声与喧嚣的人声混杂着回荡在滩涂上,不时闪过的手电筒白光照亮被风雨吹得上下摇摆的渔船和招摇的风帆,铁皮碰撞在一起,震耳欲聋。 远处山顶有尊正在修建的佛像,去年动工,据称建成后将成为世界第二大户外青铜佛像,仅仅小于台湾的佛光大佛。 但佛像往常随月亮而皎洁的光色今夜被大雨冲刷殆尽,巨大的阴影矗立在黑暗中,庞然大物静然凝视风雨中的海岸,平添几分悚然。 红色救生艇在飘摇的风雨中勉强登岸,海岸早已经围满人群,几位身穿黑色警服的男人接过船上人递送过来的长条布袋,沉甸甸一卷,刚好一人高。 “发现时人已经死了,被海浪冲得卡喺岩石缝里,救唔返嚟了。”来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白布掀开,露出一张浮肿灰白的面孔。 死者同样穿着一身黑白警服,前襟别了一块长方形银色胸牌,有人伸手,从他上衣口袋中取出一片被海水浸染的几近褪色的名片,上面斑驳的字迹,昭示着他的身份。 “OCTB(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B组组长段宗霖,三天前意外失踪,路面监控显示他携妻驱车前往大屿山,之后失踪,轿车被发现遗失在海滩附近的公路上。” “死者手腕上有伤痕,头部存在击打痕迹,身上三处部位骨折,我们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一个密封防水袋,里面有一张遗书,笔迹已经请刑侦组鉴别过,的确是段sir亲笔所写......根据目前搜集到的证据,无法确定是谁杀害了他......” “考虑到段sir特殊的职业性质和重案组对他的了解,他的身亡不能排除仇杀可能,最重要的,嘉宜,我们没有找到你的母亲苏静婉......打捞队搜寻了离岛附近全部海域,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我们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强烈的白炽光灯下,警署官员将一张信纸递给眼前年轻的女孩。 纸张上熟悉的字迹触目惊心。 【汇港银行共四十万现金存款及一套湾仔物业留给我的妻子,请代我向她问好。——段宗盛】 女孩伸手接过,垂眸凝视着指尖,并不做声。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大屿山吗?” 依然是摇头。 “那苏静婉呢?” 她重复着摇头的动作,像一个机械的假人。 隔着一扇单向玻璃,几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她就是组长的女儿?”有人出声问道。 那是位个子不高的女人,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染成鲜艳的红色,身材娇小,但身姿挺拔。 “继女。”有人说,“那个女人跟一个英国佬生下她。” “难怪。”她说,她忍不住回头,再度端详着那个女孩子的面容。 灯光下细腻得像白玉一样的皮肤,因为匆忙赶来淋了大雨,有些狼狈,瀑布一样的黑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隔着一扇玻璃也能感受一分凉意。 乌发雪肤,这两样特质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足够惊艳,但这位还称不上是女人的小姐远不止如此,她的全身上下都像是用刻刀雕刻出来的一样,面部线条流畅紧实,骨骼精致立体,五官漂亮到令人观之屏息,白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炫目的弧度...... “你看她的眼睛了吗?” “看了。”李佳宁喃喃道,“蓝色的眼睛。” “是深蓝色,组长的老婆不是海外华裔吗?盛小姐据说是她老婆之前在外面跟一个英国富商生下来的,所以瞳色是这样,很漂亮啊,跟钻石一样。”有人走上前拍了拍李佳宁的肩膀。 “从来没有听组长提过。” “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再说她也不是组长养大的,听说她生父给她留了一大笔钱,她一直在私立女中寄宿,有一次组长喝醉酒,说婉姐要她学很多门外语,还要学钢琴、芭蕾,送她去美国念书,换成他,出不起这么多钱。” “婉姐真的死了吗?” 这下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总之没有找到尸体,不过人掉进大海,想找到的确很难。” “会不会......” “不要胡说,婉姐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凶手,组长可是个练家子,婉姐难道能把她打成这样?” “夫妻之间,一人死亡一人失踪,怀疑失踪那个人不是很正常?” “你怎么不说失踪的那个凶多吉少......“ ...... “盛嘉宜才十六?”忽然有人插嘴。 “还有一个月就十七了,圣诞节生日。” “怎么十七岁就上大学二年级了?” “因为......” “因为她很聪明。”有人开门进来,铁门吱呀一声敞开,围着玻璃窗讨论的人群一滞,李佳宁回头,发现进来的是警务处总警司黄智贤。 “长官。”几人立刻立正,向他敬礼。 在香江,总警司几乎代表着警方力量的最高职级。 黄智贤手掌一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别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小看她,我知道人都会下意识同情漂亮的小女孩,但盛嘉宜不是,她智商很高,她十二岁时我们曾经私下给她做过智力测试,158分,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上她,普通的刑讯手段对她不起作用。“黄智贤挑起下巴,示意所有人看向对面,“她没有那些所谓的心理学上的小动作,也判断不出来她是不是在撒谎。” 李佳宁上前一步:“长官,难道你怀疑盛小姐?” 她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 “我不认为她有任何嫌疑。”黄智贤说,“但我担心她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你们不了解她,宗霖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对他的家庭了解要多一些,嘉宜从小跟着静婉,心思深沉,善和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毕竟是阴影里盛开的花啊。“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清,再场几人都没有听清。 “长官......” 黄智贤语气渐冷:“从建立OCTB一来,香江第一次有级别如此高的警察意外身故。一位担任过西九龙特别行动组专员,西九龙重案组组长,总警署重案组B组组长的高级警官,专门负责调查三合会犯罪案,曾立下过无数次功劳,却在一个雨夜跳海自尽......” 他抚摸过案桌上半人高的卷宗,向来坚毅的面容流露一丝伤感:“我以为过去的已经是过去,但有人杀了我最得意的学生,这笔帐,我该算到谁的头上?” 室内空气一滞,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安。 窗前电控按钮红灯跳两跳,另一边略带沙哑的柔美的女声低低传过。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盛嘉宜手指划过那张白纸黑字的遗书,稍许用力,在纸上留下一道印记。 “不用。”对方忖度着她的态度,缓缓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盛嘉宜淡淡道,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幽兰色的眼睛像极地的寒冰一样冷。 “你还没有成年,现在在上学,如果有经济上的困难,可以同我们讲,毕竟你,爸爸,和我 2. 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冷空气开到最大,老式风箱发出嘈杂的震响。 “冷不冷?”黄智贤这才注意到盛嘉宜身上湿了大半。 她凌晨赶来警署,冒着瓢泼的大雨,一身狼狈,还没有喘口气,就被迫围观了尸检,随后被带到这间房间里接受审讯。 段宗霖的尸体被泡得发白,熟悉他的人看到都忍不住掩面,盛嘉宜却面无表情围观了全程,就仿佛躺在她面前的是一尊蜡像。 “不冷。”盛嘉宜摇头。 她脸颊苍白的可怕,看起来摇摇欲坠,可她坐得很直,有股不自觉地倔强。 黄智贤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盛嘉宜,那是在段宗霖递给他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的盛嘉宜才十二岁,十二岁就已经有了惊人的美貌,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脸色同样苍白,而且太过瘦弱,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气质——她的气质是短时间内花钱砸出来的,苏静婉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她一直认为培养好盛嘉宜所带来的利益,要比她此时此刻的付出多出数倍。 段宗霖说这是苏静婉的女儿,那个时候她还叫盛婉,她很早之前和一个英国人生下这个女儿,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一直没有丢弃她,反而将她带到了香江。 “她随母姓。”段宗霖说,那时他和黄智贤站在运通大厦天台上抽烟,地上落满烟头。 警校出身段宗霖长相端正,不过与盛家母女站在一起,任凭什么样的容貌都要被压过一头。 漂亮的女人总是会吸引很多男人,而若是这个女人不仅漂亮还聪明,男人就只会成为她手中的玩物,段宗霖对盛婉动心,这是黄智贤能够预料到的结果,他那样总是压抑自己的男人根本不是这种女人的对手。 “阿婉说她可以帮我们,唯有一个条件。” “什么?” “把她和嘉宜带出来,给她们两个一个完美的身份,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市民。” 黄智贤扔掉手中的香烟,用皮鞋碾碎:“我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盛婉在那里地位很高,有很多人都认识她,而她的女儿——盛嘉宜,她有双这样的眼睛,千万人中挑一,任何人想找到她都是轻而易举。把她们带出来,就等于带着个能定位的炸弹,谁来背这个责任。” 段宗霖摇头:“如果我们不答应,阿婉就不会替我们做事。长官,你是知道内情的,她的态度很重要,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有结果,难道你要放弃吗?” 放弃?黄智贤当然不会放弃,只要他成功这一次,很快他就能升到总警司的岗位上,他能做到从前警司做不到的事情,他将成为一个传奇。 “不行。”黄智贤依然坚持,“这是我的底线,我告诉你段宗霖,你不要被美色迷了心窍。盛婉就算不在香江,她也有地方可以去,大马、菲律宾、越南......以她的手段,想要去这些地方不难,她非要跟你一起出来,你就不怕她怀了别的目的?不,她一定就是有别的目的。” “她自己是可以走,但她的女儿不可以。”段宗霖说,“长官,她希望嘉宜接受良好的教育,香江是最合适的地方。” “令人感动的母女情。”黄智贤淡淡道。 “事实上她们两个感情很淡漠,我从没有见过盛婉有为盛嘉宜想过退路,除了这一次。” “那是什么勾起了她的兴趣?”黄智贤又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一手拢在嘴边弯腰,去够火机上跃动的红光。 “大概是,她在盛嘉宜身上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吧。” 黄昏时分,天边云彩染做红霞,霓虹灯牌依次亮起,鳞次节比排列在起伏的路面上空,电线杆缠绕在广告牌中间,双层巴士从下方驶过,卷起的气流掀起唐楼窗前竹竿上晾晒的衣物,一条红色裤衩摇摇欲坠。 “长官,你应该见一见嘉宜。”段宗霖说,“然后你就会知道,真正的珠宝总是很难蒙尘的。” “光芒太盛会害死身边的人。”黄智贤叹道,“你要为了帮她身处险境吗宗霖?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强烈的正义感,这世界上需要拯救的男女老少太多了,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丢下她们母女不管她们也会去一个新地方活下来,也许没有在香江这么好,但我们没义务实现每个人的梦想,对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长官。”段宗霖说,“可是,我是个警察啊。” 港湾的海风吹灭了黄智贤手中的火。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白。 “我之前听说你准备去美国留学?”黄智贤打起精神问盛嘉宜,“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按照目前这个形式,你身处险境,越早走对你来说越安全。” “你想我走吗?”盛嘉宜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我应该走?” 黄智贤说:“那要看从什么角度了,作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尽快离开,你还这么年轻,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必要卷入这谈浑水中。” “那作为总警司呢?” “自然是希望你留下来。” “你母亲消失的这么干脆,说她跳海死了也好,没死也罢,总之宗霖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她至少也算一个知情者。我了解她的为人,她走了就是走了,香江警方没有办法找到她,一切痕迹都被抹平,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她不会为了我回来。”盛嘉宜说。 “但是会有人来找你。”黄智贤说,他指了指盛嘉宜的眼睛,“只要你留在这里,真相就有大白的那一天。” 盛嘉宜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黄智贤凝视着她的眼睛,随后笑了起来。 他把一张陈旧的纸张递给盛嘉宜,脸上写满了笃 3. 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荣欣酒楼坐落在弥敦道上,这条大道贯穿深水埗与油尖旺,南至梳士巴利道,途径九龙半岛最繁华的区域,而荣欣酒楼就在其尖沙咀段的金马伦道上,楼下有家百年老凉茶铺,每至周六,凉茶铺门口都要停着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轿车,通常后面还会着一辆丰田,上面坐着一车黑衣保镖,等前车人下车,他们就围在劳斯莱斯四周,隔着墨镜冷漠扫视街头每个行走的路人。 每个周末,香港电影三大教父之一的橙禾集团董事长赵士荣都会到百年老铺荣欣记喝早茶。 赵士荣今年六十岁,祖籍潮汕,家里曾经是个远近闻名大地主,后来改做纺织生意,六十年代搬迁至香江,有点小钱,但不算大富大贵。赵士荣起初是在无线做制片人,后来又做了经纪人,再然后他独立门户,建立橙禾集团,成为权倾香江影坛的大佬。 他的出行,历来受到狗仔的重点关注。 但是关于他吃早茶一事,一开始还有狗仔跟拍,后来他来的太规律,娱乐小报也无意每周刊登这样无聊的新闻,久而久之就不会有狗仔再蹲守楼下。 赵士荣在荣欣记有一间专门的包厢,临窗,坐在他常坐的太师椅上,刚好能够俯视下方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中,再捧读一份生活助理送上来的早间时报,彼时的他总会种君临天下的畅意。 八点整,赵士荣已经端坐在太师椅上,穿着青色旗袍的女服务生为他煮了壶白毫银针王,用半个巴掌大的白瓷小盏装着,茶汤清澈,芬芳四溢。 昨晚刚下了场大雨,迎着楼下汽车鸣笛声,一笼笼蒸点端上桌,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糯色外皮下虾仁红润可人、陈皮牛肉丸拳头大一个,肉质紧实,褐色汤液滴在盘中、炸的金黄的黄金糕散发椰香,边缘微微焦黄,酥脆得要滴出油来、汤碗里细粉浸润着汤汁,深红色烧鹅腿泛着光躺在面上,绿色葱花细碎,散落在红白之间。 但赵士荣无心眼前滋味,他举着一只笨重的黑色大哥大,露出手腕上金色的劳力士手表,眉头紧锁。 “我晓得我炒房亏了钱,香江地价贵,谁也没想到会遇上经济危机,股市跌得咁猛,唰唰几个亿往下掉,但呢也唔系我一个人嘅问题嘛,香港人人都亏钱,你看建华的老板不是都跳楼自杀了......不,Andy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眼高手低,你睇你,我都冇讲乜,你就开始着急,我这冇是在想办法了?” “我知道你在橙禾娱乐难做,人人都唔服你,讲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爬到这个位置上,放在两年前,我肯定给你钱去拍电影,培养自己的人马,但这不是现在手头没有流动资金......再说你觉得谢海华不听你的,要捧出第二个堪比谢海华的巨星,这怎么可能嘛,谢海华是橙禾的顶梁柱,Andy啊,你不要把他闹走了,有些亏该吃还是要吃的嘛。” “是,是,这几年拍电影的公司多了,赚钱难,钱都让恒星电影赚走了,谁让别人培养了何季韩......不是我不培养人,巨星是你说培养就能培养得出的?那都是天生的,有没有星相,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拿桌上的白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给你挖个嫡系?去哪里?亚影?亚影系贺家人嘅娱乐公司,得罪不起的啦......我没有搪塞你,我充其量算个富商,贺家是豪门,十大家族,不敢和他们做对。无线?无线现在自己都没有培养出几个像话的人,徐家都走了,股权也转让了,他们比不上从前,而且拍电视剧跟拍电影还是不一样,电视剧上不得台面。” “你不要着急,有些事急不来,你刚进橙禾娱乐董事会才一年,先搞清楚公司运转情况,拉拢愿意靠近你的人,再腾出手慢慢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久而久之他们就服你了......” “我不是和稀泥......“ “老板。”有人打断赵士荣的话。 他瞪了一眼来人:“做乜?” 生活秘书兼赵士荣的亲侄子赵启成头快要低到胸前:“有人找你。” “你冇看到我在打电话咩?哪个要找我?” “一个女仔。” “哪个女仔?”电话那边何希月的声音骤然高亢起来。 赵士荣也睁大眼睛:“哪个女仔?我不认得什么女仔。” “是个陌生人,她说想做明星,想见您。” 赵士荣震惊到张大嘴巴:“我又不是明星经纪人,我是老板,你们怎么搞得?这种事情也拿来烦我,是不是走在路上随便谁凑过来一个女的,你们也要把她带到我面前,让我做个评估她是不是适合成为下一个李丽霞?明星不是谁都能当的,快叫她走。” “三叔,我建议您先看一眼那个女孩子再说。”赵启成的声音有些古怪。 “做乜?”赵士荣这下是真火了,“我都说了不见,你是想被解雇了伐?” 赵士荣在香江娱乐圈打拼三十多年,培养不计其数的大牌明星,江湖地位极高,过了六十,更加独断专行起来,他发火的时候,整个橙禾集团员工都噤若寒蝉赵启成平日里也怕他要命,这个时候却格外坚持。 赵启成平日里也怕他要命,这个时候却格外坚持。“您见一眼。”他说,“您见了就知道,她真的能当明星。” 电话里的何希月安静下来。 “叫她进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在电话里淡淡道。 她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赵士荣嘴里嘀咕着说:“那你叫她过来,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狂。”手上端起那杯已经半凉的茶,送到嘴边,“要是让我知道你唬我,赵启成你就别在我身边干了,赶紧滚蛋。” “您见了就知道。”赵启成依然是那句话,他神神秘秘眨了眨眼,“她说她姓盛,叫 4. 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1994年香江 夏季到来的前夕,超大型热带气旋比往年来得都要早。 下午六时,天文台挂出八号风球 ,飓风在南部海域集结,以28km/时的速度向北方推进。 黑色奥迪轿车从霓虹灯牌下驶过,雨中街道是一副湿漉漉的水粉画,透过车窗上晕染的水珠向外看,光彩晕染,灯火缭乱。 冷气开得十足,收音机里声音断断续续: “受香江总督麦理逊昨日在工作报告中提出的政改方针影响,今日恒生指数暴跌两百点,港股蒸发百亿市值,多家外资企业拟撤出香江市场……《中英联合声明》签订至今,已逾百万港籍市民移民海外,据统计,欧洲与北美成为香江人口流出主要地区。” “中资企业掀起借壳上市浪潮,中易集团已于周一完成对香江电业通讯集团20%股权收购,财政司司长孔德明表示,华资代替英资接管重要产业将成为香江回归前商业领域的主要趋势,各方应当对此形成共识。” “就在昨日,新加坡德美投资全资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涉及交易资金高达三十七亿美元,这也成为亚洲地区有史以来最大一笔收购案。” 过一阵子,电台话音一转,开始说起了娱乐八卦。 “近日香江电影巨星何季韩秘密返港,记者拍到他离开机场后独自前往万豪酒店并在那里停留两小时,随后携一女子出行,两人前往中环高级餐厅用餐,整个行程举止亲密,关系可见一斑。” “众所周知,何先生的绯闻女友是香江当红女星盛嘉宜,身为香江金像奖最年轻的影后,嘉宜BB自出道便跻身一线红星之流,并蝉联《苹果报》香江美人榜首三年。离开自己的伯乐郑安容导演后,嘉宜近两年来接下大量商业片,其中与何季韩合作次数最多,两人荧幕情侣形象深入人心......” “而据记者考证,何先生身边女子是其初恋女友,前无线花旦谢慧玲,早在四年前便退圈结婚,移民加拿大,今年五月与其丈夫办理离婚手续……何先生此举,难免有脚踏两船嫌疑,就是不知道盛小姐和谢小姐谁先谁后……” 何希月伸手,啪哒一声关掉电台。 身旁女子偏头看她的动作:“关掉做什么?” “听得心烦。” “有什么关系,我和何季韩本来就是演戏,也没有对外承认过情侣关系。” 何希月似笑非笑:“你是想得开,可是他连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你们的电影正在拍,后头还跟着那么多商业合同,既然双方商量好了炒作情侣,他先你一步掀桌子不干,这是什么意思?” “谢慧玲他的前女友,挂在眼前的白月光。” “男人就是贱。”何希月下结论,“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友陪在他身边,他竟然还能想到别的女人。” “得不到的最珍贵啰。”盛嘉宜摘下墨镜,”假的怎么能跟真的比。“ 她眼底有淡淡青色,神情疲倦,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垂在肩侧。 “没休息好?” “连续一周睡眠不足四小时,投资商看速度,下命令这部戏要在一个月内杀青,何季韩的戏排在前面,我的在后面,越往后进程越赶,不然怎么会出现他提前回港约会的局面。” “投资商是谁?” “还是澳城天元集团占大头,毕竟是他们恒星自己的电影。”盛嘉宜捂唇打了个哈欠,“Andy姐,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是我的经纪人。” 何希月沉默了一瞬:“我这不是要管理公司……” “日理万机,能理解。”盛嘉宜淡淡。 何希月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大小姐,在香江影坛出道就能演女主角的你是第一个,一线资源都紧着一个人用的你也是第一个,我顾了头就难免顾不到尾,你也不用总是为了这事跟我置气。” “我生气了吗?”盛嘉宜讶然,“我可什么都没说,何总。” 她刻意强调了称呼。 何希月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轿车驶上高架。 这几年填海造陆,政府要在中环建一条海滨长廊,地产商争先恐后在沿海建起写字楼,每年都有新的高楼记录被刷新,就在今年初,香江写字楼租赁价格首次超越纽约,位居全球第一。 倾盆大雨如注而下,模糊的雾色中,亚洲金融中心彻夜不眠,灯光汇聚在群山的脚下,海湾的一侧,如女王冠冕上的名钻,璀璨夺目。 盛嘉宜抬头看见中银大厦如一柄利刃直插云霄,刀锋锐利,冷意逼人,她回过头:“何季韩的团队怎么说?” 何希月冷笑:“在酒店等你,说是见到你后再商量下一步安排。” “我不想看到林志海。” 林志海就是何季韩的老板,恒星电影的老板。 “我也不喜欢他,混过江湖,一身匪气,但是他给你开的片酬挺大方的不是吗?一百五十万一部电影,香江女星里就属你最高。” 奥迪开进酒店明亮的地库。 盛嘉宜常住四季酒店并不是秘密,她在酒店43层有一间专门的行政套房,三千多平方呎,能够俯视维多利亚港与九龙全景。 媒体形容她花销奢靡——三年下来租赁酒店的钱足够她在香港岛买一套不错的物业,但比起那些和富商交往后挥金如土的女星,盛嘉宜在这方面的风评还不算太差,她是整个香港电影片酬最高的女演员,而且商业价值极高,算上各种代言她赚的并不比何季韩少,没有人觉得她是拿何季韩的钱这么挥霍,港媒很清楚何季韩养不起她。 传言有富豪在背后包养她,但是狗仔从没拍到过任何证据。既然拍不到,那就是没有,八卦报纸胡说八道了一阵子,将她与排名靠前的那几个富豪都编排了一顿,见没了下文,也就渐渐不再提起。 “把墨镜戴上。”下车前何希月扫了她一眼,“别让狗仔说你面容憔悴,宛如弃妇。” 盛嘉宜正对着车内镜子抹唇膏,闻言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将那管金色的娇兰口红收进银灰色的Hermes Kelly包中,伸手从车内拿出Gucci的墨镜架在脸上。 褐色镜片遮住疲倦的面容,雪肤下红唇欲滴,一头黑色长发垂在脑后,丝缎一样光滑。 她今天穿了一件Dior黑色长款风衣,内搭成套的白色缎面衬衫与深棕色西装长裤,脚上一双ysl黑色小高跟足足七八厘米高,原就173的身高穿上它直逼180。 “红气养人,你现在真像个大牌明星。”何希月感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像个女学生。” “不是像,那时我本来就是女学生。” “总之气质不一样了。” “有钱自然就不一样。”盛嘉宜说,“不是气质的问题,是穿五万元的风衣和穿铜锣湾地下商场五十五一件的牛仔外套的区别。” 她迈步进入电梯,已经有侍者专门替她按好楼层。 盛嘉宜喜欢玫瑰,香江本土不产玫瑰,所以管家每周要从东南亚为她预定最新鲜的玫瑰送到房间,每束花送到的时候都还沾着露水,除此之外她房间里还会按照季节更换不同的植物,今天进门的桌子上摆了一壶水培绣球,大片的蓝拥挤在澄净的水中,绿色根茎折射出淡色光晕。 玻璃瓶旁另有一个白色瓷盘,上面放着从台湾空运来的莲雾与芒果, “何先生已经到楼下。”仆欧说。 “叫他上来。”何希月挥挥手。 盛嘉宜先进内间换洗,她今天拍戏到凌晨五点,刚休息不到一小时便被何希月的电话临时沪上叫回香江。 何季韩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盛嘉宜正从披着白色羊毛披襟出来,一席墨绿色衬衫衬的她肤色羊脂般细腻。 “盛小姐。”梳着平头的恒星娱乐老板林志海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惊艳。 5. 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盛嘉宜是知道一些有关何季韩的事的。 和她不一样,何季韩十八岁出道,先是做了八年龙套,从群演一步步演到有几句台词的配角,然后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当时有无线电五小花旦之称的谢慧玲。 彼时无线的武侠剧红遍亚洲,谢慧玲在收视率年冠的剧集《江湖儿女情》中饰演女三号——男主角的小师妹,灵动活泼的扮相让她红极一时。一个是当红女星,另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男配角,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却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走到一起。 后来何季韩和盛嘉宜说,他当时与谢慧玲是一见钟情。 两人地下恋两年后公开,在谢慧玲的引荐下何季韩认识了时任无线制片总监的王樊,这个人在一年后离开无线电独立门户,何季韩成为他签下的第一个艺人。 盛嘉宜听说何季韩和谢慧玲两个恋爱的时候常常吵架,因为何季韩不够有名气,但他偏偏很有才华,男人一旦有才就会孤高,而但凡在现实中没能青云直上就会郁郁不得志,这个时候谁陪在他的身边都会倒霉,更不要说比他事业发展的更好的谢慧玲。 两个人谈了七年恋爱,最后却以分手告终。 就在谢慧玲离开的第二年里,何季韩一炮而红。 就像谢慧玲在电视剧里那句经典台词一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江湖里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的人,未必是能走到最后的人。 何季韩成为一线明星的时候,谢慧玲已经同一位华裔加拿大富商订婚,对方做家具外贸生意,送了她一栋坐落于温哥华富人区价值两千万的豪宅,很快她就退圈安心做一位富太太。 在盛嘉宜看来,谢慧玲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何季韩已经成为星光璀璨的天王巨星,也不代表嫁给他就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一直走不出来的人唯有何季韩。 如果说盛嘉宜人生中见过谁赚钱最拼命,何季韩一定算一个。 他的片酬高达九百万,是盛嘉宜的六倍,一年最多拍过十二部电影,收入过亿。而他赚到钱第一时间就是在加多利山上购置一栋价值千万的豪宅。 他拼命想要得到那些自己从前难以企及的东西,他还尝试过投资,希望钱生更多的钱,只不过亏损严重,于是只能出来继续拍电影,任何一部电影找他开口就谈票房,少于八百万一概免谈,他从不拍文艺片,只在商业片打转。 和他比,盛嘉宜要随意许多,她既拍商业片,也拍文艺片,片酬可以高也可以少,总之她不止是靠片酬赚钱。 她与他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如果一定要在何季韩内心比较,盛嘉宜确实是那个多事的外来者,盛嘉宜也知道,她也乐意见到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何季韩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大家都是影坛有名有姓的演员,他却在电影拍摄中途回来约会,将盛嘉宜的脸面往地上踩,脑子仿佛灌满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他是有自己珍贵的爱情不错,但他不能挣钱的时候想着她盛嘉宜,爱情回来的时候又毫不犹豫把她推出去挨刀。 盛嘉宜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房间里几个人心都往下沉了半截。 “算了Andy姐。”她幽幽道,“我看何先生的眼神,就好像我们是电影里的反派一样,要拆散他唾手可及的姻缘。” 她手指把玩着自己披肩上垂下来的绒毛流苏,长长的睫毛盖住深蓝色眼睛,辨别不出神情:“只是姻缘嘛,往往自己说了不算。” 说完她朝着何季韩粲然一笑:“何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季韩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面对谢慧玲他可以愧疚,面对何希月他能够愤怒,但只要站在盛嘉宜面前,他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其实盛嘉宜是位完美“女友”,在影坛她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容貌、学历与家世。 她继父曾经是香江总警署重案组高级警官,OCTB宣称她父亲是因公殉职——人虽然死了,但占了一个烈士的名头,普罗大众天生就对她多一分同情,连向来恶毒的港媒在提到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对曝光她家庭环境一事更是避之不及。 何况重案组警官这个身份放在由三合会控制的娱乐圈相当不得了,再犯浑也不敢主动惹到她头上,否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更不用说江湖地位颇高的橙禾董事长赵世荣将她视若亲女,从橙禾签下她开始,年轻一代最好的资源全都被她一个人抢走。 这就是为什么盛嘉宜坐拥绝世美貌,也甚少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说到事业,盛嘉宜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拿下金像影后,起点已然在山峰上,又是香江大学的学生,品学兼优。香江大众在荧幕上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十七岁,乖巧可人,清纯如水,这几年她也算是在万众瞩目下长大,能和这样一个女人与他炒作拍拖,对任何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可是这种志得意满只能藏在心里,盛嘉宜本人从来给不了他这样的感觉。 如果说对盛嘉宜没有动过心,那自然不可能,演员呆在一起难免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情到浓时就容易擦枪走火。 只是盛嘉宜看起来温温柔柔,可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来者不拒。然而暧昧归暧昧,一旦动真格,尤其是牵涉到利益,她骨子里就只剩下冷漠。 “嘉宜。”何季韩收整好心绪“这一次是我不对,但是我和Ada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从加拿大回来,我请她吃饭,仅此而已。” 盛嘉宜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怀疑。 “我对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不感兴趣。”她轻声细语,“何先生,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你明知道我们两个的合作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却在电影拍摄期间私见谢慧玲,还被拍到那样暧昧的照片。” “别忘了,我们都跟投资方签了对赌协议,电影票房不达预期,我们两个都要完蛋。让谢小姐来承担舆论风波,对我们双方都是件好事,于我而言我不想成为所谓的第三者,于你而言你只是念旧情要帮她,我很抱歉最后受伤的人是她,但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把对票房的伤害降低到最小,你说对吗?” 盛嘉宜见何季韩神色一变再变,又笑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你要保护她,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后果你来承担,你敢吗?” 她只抛出两个选择,留给何季韩的压力却如山一样沉重。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在接到谢慧玲的电话后匆匆回到香港。 按道理他这一次行程非常私密,全香港狗仔都以为他还留在上海剧组和盛嘉宜拍戏,乘车前往万豪酒店时他也刻意用了一辆低调的别克轿车,这辆车从没出现在媒体面前,狗仔不可能根据车牌找到他。 他脑海中不可避免想到谢慧玲坐在自己对面的场景,这几年她穿着更加精致了一些,耳边缀着两串圆润的珍珠——这是她以前嫌弃老气的饰品,她眼中含着泪,说话之间,身体慢慢靠过来,倚在他的肩上。 这一幕刚好被狗仔拍下,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一秒不早也一秒不迟。 当明星当到他们这个级别,都不仅仅是拿片酬而已,盛嘉宜与他都和投资方签订分红条款,如果按照之前电影普遍四千多万的票房外加碟片销售收入来计算,他和盛嘉宜能拿到上千万收入,他还要更多一些。 而相应的对赌条款则接近十倍。 盛嘉宜介意的也是这一点。 大家能一起赚钱可以,一起赔钱,不行。 二百八十度全景 6.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天元集团总部位于澳城,旗下有两家上市公司,市值四百多亿港元,原是做航运起家,如今主营娱乐业与酒店,集团掌舵家族是流着葡系望族后裔血脉的宋家。 在澳城,宋家和魏家并称赌场双雄,宋家这一代话事人宋元被称作小赌王,传言是唯一有资历同赌王魏权家族掰手腕的人。 关于宋元这个人背后的故事,在港澳两城也不是秘事。 八十年代初,他父亲脑中风病逝,留下九十亿资产与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当时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宋元出售家族大部分货轮,抵押给汇港银行,得到巨额贷款,随后将这笔钱全部砸进澳城的娱乐建设中。 他将客轮皇家珍珠号改作海上赌场,从深圳、佛山、珠海、香江四地接客到公海消遣,因为形式新颖且能够规避来客一部分税务,直接导致当年赌王名下赌场营收砍半,数亿资金全部流向皇家珍珠号。 不久中东爆发第五次海湾战争,全球油价暴增,航运利润遭受挤兑,全球远洋航运跌入低谷,港澳数位船王宣告破产,宋家因提前布局幸免于难,宋元的能力可见一斑。 八十年代末,宋元大举进入香江传媒行业,先是收购东方报业集团,紧接着入股广播电视公司与恒星娱乐公司,众人传言说他如此热衷于影视,是因为他此前生意有太多见不得光的存在,靠电影业能将钱换到明路上。 无论真相与否,他在港澳商界的确是位风云人物,手段高超胜过大部分富豪子弟。 寻常人想约到宋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他这个级别的富豪日理万机,而他主动约见盛嘉宜,此事就更加透露着古怪。 甚至于宋元还有一个要求——他只想和盛嘉宜单独见面。 “他还没有结婚。”何希月说,她靠在沙发上,看盛嘉宜对着镜子画眉毛。 何希月出生在台北,最早做过舞女,后来又改做演员,只不过没有演出什么名堂,就干脆转型做制片,紧接着她就进入橙禾青云直上。传言台北聚义会龙头陶勇明是她义兄,她本人又跟赵士荣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赵氏与三教九流的关系都是她在打理。 赵太太前些年因病去世后,何希月正式进入橙禾集团董事局,同时兼任橙禾娱乐CEO。在名利场中,她一向以雷厉风行与心狠手辣闻名,唯有对她亲自照顾的艺人盛嘉宜无比纵容,无良报纸甚至传过盛嘉宜是何希月私生女这样荒诞的谣言。 不过有一点媒体倒没有猜错,盛嘉宜是何希月的嫡系,她的确将她视若亲女。 “我跟他说,要单独见你可以,但是要保证绝对的隐私和安全,所以他同意让我来选地方……其实话要说回来,宋少算是两岸三地少见的黄金单身汉,我见过他几次,长得很不错,成熟男人的样子。” 盛嘉宜浅浅描了几下,便下眉笔,开始在妆盒里选首饰,黑色绒布上别了一长串各式各样的耳饰。 天边放晴,漏出一缕金线,映照在华彩的珠宝上,粼粼烁烁。 窗外蒙了一层清浅的雾气,依稀可见蔚蓝的海港,维多利亚水深港阔,只要天气晴朗,海水就会呈现出层次分明的色彩,近海是浅绿,远处是沾上墨色的蓝,白色帆船飘在水面,桅杆重重叠叠。 “帮我开一下门Andy姐。”盛嘉宜听到敲门声,头也不回对后面喊道。 “知道了,大小姐。”何希月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开门。 早餐呈在托盘中,由专门的欧仆送上楼,盛嘉宜是女明星,为了保持身材,她几乎不碰高碳水食物。浅木色托盘中放了一杯意大利手冲黑咖啡,一盘切好了的苹果,以及一小盏炖燕窝。 “你可以稍微多吃一些。”何希月打量着盛嘉宜的身材,“太瘦了。” “该有的有不就可以了。”盛嘉宜不以为意,用银色小勺搅动碗中果冻状的燕窝。 “住在酒店就是这点好,不用自己打理家务,不过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几年房价一直在往上涨,要是你早两年购房,现在已经赚了几百万,我过阵子给你安排一个地产中介,趁着最近有空去好一些的楼盘看看。” “我不买。”盛嘉宜说,“弄几间门面收租倒是可以,对了,你之前说宋少怎么?” “他还没结婚。” “为什么三十五岁还不结婚?是不是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 何希月常常佩服她能用最柔婉的语气讲最讽刺的话,让宋少本人知道估计会气得头晕目眩。 “可能就是不想结婚?他女友没有断过,光是亚洲选美小姐都谈了四五个,但都谈不久,换得很勤快。” “我以为他们这种人都会联姻。”盛嘉宜抿了一口咖啡,浓郁苦涩的味道让她眉心一皱。 “老钱与老钱联姻,新钱与新钱联姻,他这种两边都不算,就娶名模或者女明星。” “你想我嫁给他?”盛嘉宜把早餐托盘推到一边,拿起一颗红色玫瑰钻石耳钉在耳边比对。 “女人嘛,都想嫁入豪门,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女人的本能反应,不过先给你打针预防针,我打听过他的背景,他这个人势力颇为复杂,据说除了明面上的女友外,在外面还养了不少情妇......你不会想嫁给这种人吧?” 盛嘉宜浅浅一笑:“我?不给橙禾拍完五十部电影,要赔你一个亿解约费,我怎么嫁?” 赵士荣不是大善人,签下她给她最好的资源再放她离开,盛嘉宜这样的经纪约在香江娱乐圈并不少见,甚至于比她更加恶劣的多得是,上到星光璀璨的巨星下到籍籍无名的演员都被各种不平等条款束缚,看似风光无限,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赚钱机器。 “你未必拿不出一个亿,他更不可能拿不出一个亿。”何希月觑着她的表情,见她毫无反应,才松了一口气,“好了,你是个乖孩子,记得不要在外面呆太晚。” “知道了。”盛嘉宜起身去拿包。 她穿了件蓝色针织打底,露出骨感的肩头与漂亮的锁骨,深蓝阔腿牛仔裤将原就修长的双腿视觉上再拉长一截。 长发高高扎了个马尾在脑后,长度恰到腰上一截。 脸上没有明艳的色彩——盛嘉宜化妆通常三步,打底,描眉,选口红颜色。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更知道自己怎么样最好看,所以从来不会施加不必要的累赘在身上。 她随手从柜中取出一只黑金手袋,引得何希月侧目:“难得见你背这么平价的包出门。” 上千的手袋也并不便宜,但对动辄豪迈购置爱马仕的盛嘉宜来说实属在衣柜垫底的存在。 盛嘉宜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轻哼了一声:“没必要。” 明星出行总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酒店车库门口常年蹲守几个狗仔,关注盛嘉宜有没有外出行程。 常坐的轿车不能用,只能由宋元那边安排司机过来接她,她下楼时,黑色轿车已经准时停在车库中,前后两辆,俱是同款车型。 ——宝马VR7定制防弹车,可以抵抗穿|甲|弹和小型手榴弹的攻击。 盛嘉宜盯着那辆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车窗缓缓降下,司机上前为盛嘉宜拉开车门,后排俨然安坐一人。 甚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的宋少竟然亲自来了。 盛嘉宜一愣。 “盛小姐。”男人向她颔首问好。 7.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宋元却环视着房间,左顾而言他:“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家西餐厅。” “可能您不会常来这种地方。” “不不,盛小姐你误会了。”他说,“我来过许多次,因为就在这楼上还有两家俱乐部。” “三楼属于香江高尔夫球会,香江首富李保罗、华实重工董事局主席傅宗霖都是其中会员,当然也包括我,偶尔我们会一起去深水湾行政球场打球,那里场地小了些,不过风景还不错,盛小姐要是想去,下次我带你一起。” “四楼更加特殊一些,1889年汇港集团第一大股东伦纳德家族在此创办Black gold 俱乐部,黑金意为石油,十九世纪末期正赶上油气革命时代,故而以此命名。不过会员跟石油产业关系也不大,以洋行为首,那些在印度、香江、英国之间做棉花和鸦片贸易融通生意,赚汇率利差钱的老牌富商是主要成员,华裔不多,不过听说也有那么两三个。” “在当时这些人可是掌握着殖民地的核心权力,不过现在风光不在了,这种好地方也免不了对外开放,留给娱乐圈的人进来享受一下,真是可惜,盛小姐你说对不对?” 盛嘉宜冷哼了一声。 对不对她不知道,拐弯抹角骂人她倒是听出来了。 来者不善,她早就清楚,不过想到对方能忍这么些年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忍耐力。 “宋先生。”她耐着好性子,“我今天和你出来,是想谈一谈关于我和恒星何先生的事情。听说何先生的前女友谢小姐有一段采访视频在《东方报》手中,采访内容对我和何先生都不算友好,一旦被披露,你投资的电影也难免受影响,你既然约我出来,想来也不想承受这个亏损,不如先将新闻先按下来,你觉得如何?” 宋元笑了笑:“盛小姐只想销毁那段录像?” “难道我还能请求更多?”盛嘉宜举起桌面的高脚酒杯。 “我私以为这样的事对盛小姐的威胁不值一提,就算曝光又能怎么样?电影卖得差了些,赔点钱,被骂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伤不了盛小姐的根本。”宋元举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盛小姐想要封锁这条新闻,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也愿意为盛小姐效劳。只不过见一面盛小姐是很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上。” 他勾唇一笑,凌厉之间多了一丝邪气。 “我其实对盛小姐很好奇。”他说,“你十五岁以全科接近满分的成绩进入香江大学,恰逢现任财政司首席经济顾问吴顺华从普林斯顿回港,选中你进入他的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盛小姐十六岁就能跟在财政司下外汇管理局梁局长身边做见习秘书,据说是因为外文很好,所以很受梁局长喜欢,我看这中间也少不了你老师对你的扶持?” “1991年你父母因故身亡,我不能理解,盛小姐为什么在那之后立刻进入影坛,你和橙禾签的合同也并不合理,是因为缺钱?当明星赚来的片酬够你用?你在汇港银行那笔家族信托恐怕都有好几千万供你挥霍吧。” 盛嘉宜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她冷冷看着宋元。 “你挺了解我,宋先生。”她轻声道。 风吹起门侧悬挂的风铃,服务生推门而入,将切好的五分熟牛小排与刺身蓝龙虾送到桌上。 “我很喜欢盛小姐。”他说,“盛小姐跟何先生在一起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听说他高中都没有毕业,一个纯粹的戏子,你们之间会有真感情?不过也没关系,多亏了这场闹剧,我才能确定你们两个的的确确就是假的,我只是没想到为了多赚一些钱,盛小姐也真是豁得出去自己的名声。” 盛嘉宜避开他的视线,垂眸看着桌上那瓶1964年的罗曼尼康帝:“其实我也有些奇怪,总觉得一切都那么的巧合,不会是宋先生早有谋划,谢慧玲的采访才会刚好落到《东方报》手上吧。” “敏锐的直觉。”宋元笑道,“我确实有心要拆散你们,难道不是正如盛小姐意?你跟他合作了近两年,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名和利都被你收入囊中,现在正是甩开他,自己往上走的时候。” “宋先生,你别忘了你也是恒星的股东,我和何先生都在为你赚钱。” “只要盛小姐愿意,我可以出资成立一家电影公司,专捧你一人。” “条件呢?”盛嘉宜问。 “做我的女友。”宋元说。 盛嘉宜了然。 追盛嘉宜的富商不少,何希月曾经形容她每天至少要收到三通电话,各路大亨通过各种方式要到联系方式,拐弯抹角想通过她的渠道约盛嘉宜出去。 何希月曾说:“嘉宜你不应该做女明星,如果你不来娱乐圈,念完书后去财政司镀个金,你会比现在更加抢手,豪门都会想娶你回去做少奶,你简直是按照豪门太太的模版培养出来的女孩。” 可是当了女星,诸多光环加身,兼之绯闻不断,难免叫人望而却步,这个职业看起来星光璀璨,说难听一些只不过是宋元口中那声戏子。 香江曾传出包养一线女星一月不过三百万的丑闻,也有多位知名女星公然做三,坦荡得仿佛情妇这一身份已经成为某种荣誉,更不用说还有将正宫太太轰走自己上位的厉害角色。 豪门上下,向来对这些美人严防死守,盛嘉宜这样的翘楚更不例外,她跟何季韩疑似拍拖的时候,全香江豪门太太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而这里面,宋元是追求她的男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也是方式最独特的一个 ——盛嘉宜第一次看到半威胁半诱惑逼她就范的男人。 “你是认真的吗?”盛嘉宜换了只手托住下巴,睫毛扑闪,“可是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宋元对她的推拒不以为意:“你想要结婚?” “我不想。”盛嘉宜似笑非笑,“我对你开出的价格不感兴趣。” “我可以让你做香江最红的女星,或者你不想拍戏也可以,我替你出解约费。” “你管我做什么?”盛嘉宜歪头,柔声道,“宋先生,你的在撒谎,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发现宋元会无意识摩挲手腕上一条纤细的珠链,108颗沉香木佛珠,佩戴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葡混血男人手上,有种奇诡的突兀。 宋元母亲是大马拿督千金,其父是著名的大马银行第二大股东,她久居槟城多年,近日却忽然返回澳城。 “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却要破坏她的‘感情’, 8.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 宋元终于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低估了盛嘉宜。 他调查过盛嘉宜,不过什么都没查出来——何希月这个人最擅长公关,她当过好几年的公关的总监,早就将盛嘉宜的辉煌履历宣扬的到处都是,什么十五岁的考区状元、影星里难得的高学历、香江大学金融数学与信息工程系高材生、不当演员就去普林斯顿念书.......诸如此类。 盛嘉宜也成功被她打造成一个标准的国民偶像,乖巧的、听话的、优秀的、美丽的“高级花瓶”。 称她为花瓶,是因为她的确名不副实,手上那尊影后奖杯水分含量很大。 1990年之后,香江老牌影视红星岁数全都来到三十岁以上,不仅是橙禾年轻一代断档,整个影坛都在找下一位天后接班人,而盛嘉宜恰好红在港片空绝后宴的那一年。 1992年香江本土电影高达两百多部,那一年无数经典诞生,金像奖群星璀璨,十八岁的盛嘉宜连压三位影后拿走了最佳女主角奖杯,不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处女作中演的有多好,而是因为评审委员会愿意将此星光强加于她的身上。 整个香江影坛都对她寄予厚望。 然而就在那一年之后,好莱坞特效大片进入香江,紧接着几部投资巨大的武侠片遭遇票房惨败,盛嘉宜转型与何季韩合作商业片,票房成绩虽然不错,但她再也没有回到过自己巅峰时期的状态。 盛嘉宜只不过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能靠着这张脸平步青云。 根据他两年来的观察,盛嘉宜更像是何希月手中的傀儡,她很听话,对于橙禾的安排无所不应,也很温和,在镜头前面她永远乖顺可人,从不冷脸甚至发脾气。 香江许多大牌导演都喜欢她,认为她不耍大牌,勉强称得上敬业,为人处事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和她那个经纪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对她极尽夸赞,把一部又一部女主角捧到她手上,制造了一种虚假的繁荣。 私人侦探称她从不会进入夜店,不参加名利场奢靡疯狂的party,不会私下夜会男人,除了拍戏,她剩下的时间就在“念书”——盛嘉宜没有休学,何希月坚持要她拿到毕业证,以全科A的成绩,虽然宋元也不清楚她都不怎么去上课,这样的成绩是怎么得来的,不过想必大学也乐意宣传自己有一位当红影星学生。 除了花销奢靡一点外,盛嘉宜在大众眼中一直表现得接近完美。每家经济公司都喜欢这样的员工,她是他们眼中乖乖女的模版,是空有聪明的大脑却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的单纯少女,是被密封在真空中不曾接触三教九流的玻璃女孩。 宋元从没有思考过盛嘉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路走来她是否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任人摆布......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 只不过...... 宋元嘲讽地一笑:“是又怎么样?” “我没有随意窥伺别人生活的喜好,盛小姐,我不是变态,能查到你身上来,要感谢那笔信托。” “你的那张身份档案被保存在警政大楼里,我砸重金都套不出一点信息,不过没有关系,好在你做了女明星,你的家庭不可避免要曝光在镜头下,让我能从蛛丝马迹入手。盛小姐,我很好奇一点,你声称自己是中英混血,你的母亲是香江长大的英国华裔,你的亲生父亲是英国一所大学里的教授,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不相信?” “你的继父在你十二岁时娶了你的母亲,恰逢1983年中英签订声明,那一年港英政府发放了大量英国国民海外护照,涉及近百万人口,你说怎么这么巧?你和你母亲就成了半个英国人?她叫什么名字,苏静婉是吧?......真是天衣无缝的安排,如果不是你动用了那笔信托,我还真不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你们母女找出来。” 他看着盛嘉宜紧绷的表情,此前被猜中心思的难堪烟消云散,畅快的感觉萦绕在他心间:“我也想问问你,苏静婉,哪去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霎那之间,雷声轰鸣,大雨瓢泼。 盛嘉宜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夜晚,冷色的光下,浮肿的尸体肢体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腐败的臭味掺杂在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中间,湿气黏腻,那味道仿佛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洗脱。 窗外狂风怒吼,而她耳畔一片寂静。 “我们找不到你的母亲,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当时有人站在她身边问她。 十七岁的盛嘉宜沉默了有半刻钟。 过了许久,她仰头轻声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说,“她已经死了。” 宋元没有在她的脸上找到任何异样的痕迹,或者说全香江最优秀的刑侦专家都没有看出异常。 云层渐淡,太阳终于彻底暴露在天空中,金光瞬间铺洒开来,盛嘉宜被强光照得微眯双眼。 庭院有一株少见的穗花牡荆,枝叶间依稀可见长条紫色花序。 “汇港银行在为客户设立私密信托一事上很有心得,那笔海外信托开设地在英吉利海峡上的一个独立岛屿,由当地信托公司,也就是汇港银行全资子公司持股一家BVI(英属维尔京群岛)空壳公司,再由那家空壳公司控股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皮包公司,最后挂钩香江一家据说是售卖古董、茶叶、字画的皮包公司,公司股份分红会顺着这条脉络流入信托中,而这笔信托的受益人,是你,盛小姐。” 盛嘉宜淡淡道:“宋先生,离开这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汇港银行索赔他们出售客户隐私。” “那盛小姐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我倒不是通过他们发现端倪。”宋元说,“我一开始相信盛小姐单纯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笔信托的复杂程度,不知道其中除了分红还装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按响桌上的铃铛,向进来的服务生示意:“换一瓶滴金贵腐酒给盛小姐。” 侍从雷厉风行。 纯金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中,接近于蜜水味道的甜腻瞬间炸开,花味果味交融,香气四溢。 宋元一直想从盛嘉宜脸上找到些许端倪,可惜让他失望的是,没有。除了一开始提到苏静婉有短暂的失态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平淡如水,原以为往湖面扔几块石子,足以荡起涟漪,却未曾想到那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巨石落下去就如掉入归墟,毫无波澜。 这世界上最让人丧气的事情就是一方绞尽脑汁,算计得刚刚好好,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另一方如冰冷的玉雕一样毫不在意,一副将生死看淡,名利抛之于脑后的样子。 宋元有些兴致缺缺。 “你知道。”他其实并不确定,“你早就知道那笔信托里装了天航集团2%的股权。” 天航集团是天元集团全资子公司,其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产业,还未上市,规模也不够大,但多年来,这家公司的一小部 9.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你说他想要你做他的女友,你不同意,他就封杀你?”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何希月抱胸踱步,神情焦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是。”盛嘉宜应道。 “荒谬。”何希月说,“我让你们两个出去是解决你手头的麻烦,不是给你自己惹一个更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得罪了他就算是赵士荣出面也没办法给你收场。” “原来赵老板也怕宋家。”盛嘉宜笑道。 何希月都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 “论有钱,宋家在两岸三地排名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是论背景,你就是得罪了首富也未必有得罪他麻烦。” “听说宋家从前是在澳城卖猪仔起家。”盛嘉宜用一把气垫梳梳着自己的长发,她的头发不像时下美人一样烫成大卷,而是保留了本身天然卷的弧度,因此梳起来很柔顺。这头头发的广告合同都近千万,无论拍什么电影,合同里都会写上不允许剪掉头发这一条款。 “那都可以追溯到晚清,一开始澳城被葡萄牙占领几百年,华人很少,就算有那么几个华人都是劳工。当时香江刚刚开埠,东印度公司需要很多人手,他们家里第一代在福建跑船员,有几艘不大不小的船,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这条线,举家搬迁到澳城,建立堂口,从广东倒卖猪仔运往北美与香江。”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有经济头脑。”盛嘉宜笑了笑。 何希月把手搭在她肩上,顺势坐到她身边:“那个年代,当然有不少人自愿跑出去做猪仔,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说,可惜华人劳工受欢迎,廉价又能吃苦,供不应求下,光靠自愿报名的人数还不够,宋家就开始钻营一些歪路子。那时这些堂口也没有专营权这一说法,谁都能开,赌赢了赚钱,赌输了卖身。男人多了,就要女人,宋家手底下有个出名的“观心堂”,专从广东农村里找那些遗弃的幼女,或被家里人赶走的女佣、侍妾,培养些诗书琴棋技艺,当做“琵琶仔”来招客。” “难怪你说他上不得台面。”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些富豪个个发家都称不上多干净,但宋家要比旁人更出格一些,你当做这种生意起家,在三教九流中地位会有多高?管理猪仔、看守堂口、维持秩序,哪个不需要人手?你看他们家到今天算是洗白了,还披着个豪门的外皮,那是因为宋家几代男人都善于娶老婆,一位娶了市政厅长千金,葡国人,一位娶了大马拿督之女,背靠大马银行,这是他们的资本,跟有钱是两档子事。” “赵老板算什么?我也不怕在背后说他几句,不过是手上有些钱的集团董事长,没有正经混过江湖,祖上也没有三代联姻,应付圈内这些小商人够了,你要他去得罪宋家,他听了腿都要抖三抖。” “那怎么办?”盛嘉宜拉长了调子。 ”这个时候知道问怎么办了?”何希月气急,“你当时怎么不允诺他做女友?关键时刻那样清高做什么?” “他都有私生子了。”盛嘉宜假作抱怨,“再说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的复杂,不是做不做女友这样简单的事情。” “豪门有几个没有私生子?你稳坐你正宫,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你思维也飘的太远了Andy姐。”盛嘉宜笑着去顶她的肩,“别太担心了,他最多雪藏我,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何希月:...... 她本想说这个结果已经很恶劣了,没想到盛嘉宜又接道:“封杀女明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我看影坛水深着,不拍恒星出品的电影,总会有别的电影拍。” “你倒是不关心自己的事业。”何希月冷冷道。 她早就知道盛嘉宜对名利看得不重,她找到赵士荣时用的借口是,自己父亲得罪了不少势力,母亲也去世,她一介孤女,在香江再无容身之所,只想寻求赵氏的庇护。 何希月和她认识这几年,就没有见到谁敢寻她麻烦! ——光是她与警务处首长的关系就足够有震慑力了,能用到赵士荣的时候根本不多,打着赵氏的旗号,大部分都是帮她推拒一些年迈富商的邀请。 “我有件事一直问你,你和我说实话。”何希月轻声道,“娱乐圈三大巨头,亚影、橙禾与无线电,橙禾是最弱势的一家,你为什么要跟赵士荣签约,而不去找剩下两家?” 盛嘉宜手上动作一顿,她慢吞吞将梳子放下:“因为只有我干爹会去酒楼喝早茶,换做亚影和无线电的高层,我怎么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何希月一噎,无从反驳。 “你去做什么?”何希月看她起身欲走, “shopping。”盛嘉宜晃了晃自己手上黑金色车钥匙。 “你站住。”何希月呵斥她,“你跟何季韩的新闻没拦下来,外面舆论铺天盖地,你就非要在时候出去?” “那我怎么办,开发布会哭一场?本来就是炒作情侣,现在一拍两散不是正好?” “你打个电话sales就会把最新款送来给你挑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去逛街,你小心何季韩的粉丝都来骂你是靠绯闻上位的捞女。” 盛嘉宜毫不在意:“捞女就捞女啰,我又不是没有粉丝。” “这是一种病,盛嘉宜。”何希月只能无奈跟在她身后,“购物癖,听说过吗?只有刷爆信用卡心理才会得到满足。” “算是吧。”盛嘉宜没有否认,“比起圈内盛行的酗酒纵乐,吸食‘减压’药物,彻夜开男女party,我这个心理疾病健康得不得了。” “记得叫阿香帮我换掉这束花。”路过门厅时她指着桌上的绣球道,“全部换成绿玫瑰。” “你挺有豪门太太的做派。”何希月讥讽道,“花都要从以色列空运过来,我看你不拍电影拿什么养自己。” “留那么多钱在身上干什么,死了也没有人继承。“盛嘉宜说,她拎起自己纯黑色的鳄鱼皮爱马仕铂金包,银制烫金logo旁有一个小小的V字,出现这个标志意味着这只铂金包所用的皮取自Porosus Crocodile(婆罗洲长吻鳄,即湾鳄)。 Hermes有自己的鳄鱼养殖工厂,而湾鳄的蛋最难获取,这种鳄鱼体型巨大且凶猛异常,全身坚硬的鳞片在激烈的撕咬中很难保持完整,至于野生的湾鳄皮包更是有价无市,盛嘉宜这只包就是后者。 何希月一眼认出货,她自己都没有拿到过这么稀罕的包,惊疑道:“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订了,上个月在东京银座拿的货。”盛嘉宜说。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下连何希月都不确定起来,“你不会是真的被富豪包养了?” 盛嘉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我自己挣的。” “你背着我接了广告?” “投资呐。” “什么投资这么赚钱?你不带我投一点?” 盛嘉宜无奈:“你知道Warrant(涡轮)吗?Andy姐。” 何希月一愣:“我听过几次。” “一种挂钩股票的金融衍生品,你可以试着买,不过我不介意,因为它的风险比炒股更大,所以赚的也更多。”盛嘉宜拧开房门,“你要跟我一起去逛街吗?” “去。”何希月说,“到哪里?” “铜锣湾?” ”你开车?” “嗯。” 何希月匆匆跟在盛嘉宜身后:“你炒那个什么,Warrant,赚了多少钱?” “不算多,几百万吧。”盛嘉宜走到她那辆银色捷豹XJ220旁,弧线型车身泛着银色冷光,“我投资偏向于保守主义。” 何希月:...... “比不上炒外汇挣钱。”盛嘉宜摁下红色点火开关,转速表迅速攀升,巨大的声浪响彻地库。 “如果不当演员,盛小姐是要去华尔街高就吗?” “实际上我的梦想是去南法开一家咖啡 10.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正午时分的加多利山道十分安静,气温灼热到一贯爱在这里蹲点的狗仔都不见踪影,只剩下热烈的阳光炙烤大地,密集的丛林中响彻虫鸣。 三层洋楼藏在篱笆后,灰色高墙上趴满半墙翠绿爬山虎,几株棕榈树从墙后探出头,针状枝叶遮住窗户。 盛嘉宜下车的时候路过花园的圆形泳池,看见水上还飘着一个粉色游泳圈。 “太太昨晚和客人开了party。”菲律宾佣人在她身旁低声解释。 “那她今天还起这么早打麻将?”盛嘉宜说。 佣人没有敢正面回答她,她们不能在客人面前评论主人,尤其涉及到个人隐私。 盛嘉宜不以为意,她也没有想等到回答的意思,伸手去推那道镶着半边玻璃的门。 冷气扑面而来。 屋内悄然无声,盛嘉宜轻车熟路穿过铺着榉木地板的走廊,沿着旋转楼梯往上,在二楼尽头的房间门口,听到隐隐约约的麻将声。 “我打呢张。” “打咩张啊?睇你个打法,好似有乜心水嘅。” “睇番表啦,睇准噶先,唔好出错啦!” 盛嘉宜进去的时候,四人正全神贯注盯着这局麻将。 东风位上是位艳丽大美人,一头大波浪卷垂在胸前,皮肤细腻白皙,杏眼炯炯有神。 南风位上则是个和她不相上下的靓女,面容秀美,气质端庄,手上带了一串碧绿色翡翠珠串,色彩细腻浓郁,丝绢一样的质地,泛着微微冷光。 西风位上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扶额沉思,他那张脸棱角分明,宛如刀削,如果忽略他另一只手上紧握着的麻将的话,这一幕倒也像个商业剧中运筹帷幄的豪门少公子,谋划着撬动上亿资金收购对家公司。 北风位上的短发女人背着盛嘉宜,她便顺势走到对方身后,搭着她的肩膀,俯身去看牌。 “抢杠胡。”盛嘉宜说着帮她从桌上拿了张牌。 “嗨呀!”南风位上的女子一拍大腿,连忙掏牌去看数。 “盛嘉宜。”她噔了一眼,“你做乜啊?” 盛嘉宜无辜地耸耸肩:“我刚好看到了。” 说着菲佣给她送来一条凳子,她便顺势坐下。 “怎么没看到王先生?”她问对方。 李丽霞没好气道:“死掉了。” “王先生去墨西哥谈生意去了。”纪佳敏在一边接话,帮李丽霞解释,“Lilian(李丽霞)和他吵了一架,为加拿大那套房子的事。” “就是你之前说的在多伦多Forest Hill的物业?他不肯给你?”盛嘉宜好奇。 “他说房子在我们谁的名下都一样,我说那怎么能一样,我跟他结婚,统共拿了不到五千万财产,这钱我没息影前也不是赚不到,我图他那点小钱?还不是怕他把钱拿出去给别的女人用。” “霞姐当年片酬是不是比嘉宜现在都高?”盛嘉宜身旁的高宛妮说。 “还要加上卖唱片的钱。”纪佳敏悠悠地打出一张牌,“男人哦,结婚前和结婚后两个样。” 在场唯一的男性——天王郑柏辰被她们几个女的讲得背后发毛,大声抗议:“你们几个讲话注意点,别带上全部男人一起骂。” “男人本来就不是好东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甜言蜜语,嘴巴里讲的都是心肝宝贝,恨不得把全世界好东西都送给你,看腻了你之后翻脸如翻书,这世界上总是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是吧?”纪佳敏说。 李丽霞点头:“是这样。” 郑柏辰单人不敌,一路溃败,将求助的眼神看向盛嘉宜。 盛嘉宜假装天真,对他眨了眨眼,并不打算开口解围。 李丽霞有港圈一姐之称,影视歌三栖明星,虽因为嫁给富商而淡出影坛,却仍然还会发行唱片开办演唱会,热度不减当年。 高宛妮是乐坛新晋小天后,人美声甜,偶尔也会去影坛客串几个角色,还拿过最佳女配。 纪佳敏人送外号花瓶专业户,专门在警匪片、□□片、喜剧片中饰演女主,她同样以美貌闻名,与各路富商绯闻没有断过,据说光是收这些“男友”送的首饰,就已经挣了上亿资产,更别说还有富豪曾为她在铜锣湾一口气买下八间铺面,一年收租都有百来万。 盛嘉宜资历最浅,全靠一手出神入化的麻将技术和她首部电影合作的男主角程书渐的引荐,才能挤入这个圈子。 娱乐圈的小圈子说起来数不胜数,电影圈的与电影圈玩,电视圈与电视圈玩,同一公司的不同咖位艺人玩,不同公司的同一咖位艺人玩,文艺圈的与文艺圈的玩,商业圈的与商业圈的玩,像他们这桌一起打麻将的,则是不同公司但都能混迹到同样几个导演手下拍电影的凑到了一起。 香江几位知名大导演各有各爱用的班底,就如盛嘉宜拍了新锐导演郑安容的《霓虹》后一夜红遍亚洲,两人双双挤进一线行列,郑安容的电影毫无疑问由盛嘉宜先挑,她不要的剧本才能轮到别的女星。 再比如则纪佳敏是大导马雷的御用女主角,虽然各方面都不足以挑起大梁,但从不缺大制作拍。 这里头李丽霞与高宛妮主业都在歌坛,高宛妮算是李丽霞的师妹,和盛嘉宜、纪佳敏都搭档过电影演女二号,因此关系密切。 其中李丽霞又是亚影的一姐,和盛嘉宜本来算是竞争关系,却因为两人年纪差了十四岁,各自角色不重合,所以也没有生出龃龉。 也只有她们这样的才能毫无芥蒂坐在一桌上打麻将,否则香江就这样大,顶级导演就那么几位,光是抢资源就足够抢到头破血流。 郑柏辰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环视一圈,玩笑道:“我们这一桌是不是都在一起拍过戏?” “是你跟我们都拍过,我和嘉宜没有一起演过。”李丽霞把牌搓得噼里啪啦响,“叫嘉宜来是受不了你的气焰,赢了几把就觉得自己厉害着,殊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能不能玩得过嘉宜。” “赢我算什么本事,把嘉敏那串帝王绿翡翠赢过来才叫厉害。”郑柏辰努努嘴,示意盛嘉宜去看纪佳敏的手腕。 “我这翡翠贵着呢,缅甸来的顶级料子,请了个大师从原石开始雕,拿到外面是能上拍卖行的货。” “谁送你的?又是上次那个家具大王?” “不是他,是个做糖果生意的,台湾人,也有点小钱。” “打完这一把换人。” “今年的港姐冠亚军都已经跟无线签了合同,听说是奔着电影来的,也不知道是喜欢拍电影,还是为了别的目的,这年头年轻一点的女仔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搞得人家都觉得女明星就是专门和富豪拍拖。” 盛嘉宜歪在胡桃木座椅上听她们闲聊,午后困倦来袭,她昏昏欲睡。 “嘉宜很久没出来了吧。”李丽霞忽然说。 盛嘉宜骤然惊醒。 “也就两个月了吧。”盛嘉宜说。 自从她和宋元吃过一次饭后,这男人先是毫不犹豫把她和何季韩炒作拍拖的事情抖出来,惹得舆论哗然,随后又以此为借口解除了盛嘉宜和恒星的所有电影合约,光是赔款就上亿,盛嘉宜还拖欠着这笔钱没当一回事,但在别人眼里不会这样想,他这样的做法也就相当于公开与盛嘉宜撕破脸皮,变相要封杀这位明日之星,一时之间外头更是小道消息满天飞。 何希月也不是个善茬,转头就向其余关系密切的业内人员哭诉宋元这人蛮横霸道,追不到盛嘉宜便恼羞成怒,她这样的话自然没有两天就传到了外面,于是又是一场骂战,你来我往吵了许久,唯独盛嘉宜再也没有出来接过任何电影和商演。 “你不喜欢宋先生?”李丽霞问。 一桌人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有些媒体都说你看不上身价百亿的钻石王老五,他觉得很掉面子,所以要雪藏你,不许这些投资商再找你拍电影,还有些说他想搞潜规则却碰上了你这个强硬的,替你惋惜。”李丽霞摇摇头,“真有意思,他们竟然以为明星做到我们这个程度可以轻而易举被封杀,就算以前的电影公司一家独大,名下大牌出走,也没有说能把他们怎么样。” “不尽然能完全封杀,但是可以逐渐减少曝光度。”盛嘉宜淡淡道,“专用一些恶心人的办法对付你。” “只听说富豪追求女明星一掷千金,没有听过一毛不拔还要威胁人。”纪佳敏讽刺道,“我最不喜欢这些人,真当自己多厉害,不把别人当人看。” “别跟他们作对,嘉宜。”郑柏辰却说,“黑色势力渗透影坛,他们就是规则,很多巨星是被手木仓顶在后脑勺上进的剧组,而宋家一直在背后支持这些堂会,他不 11.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只不过到了贺若琳生日的时候,何希月也跟盛嘉宜讲起了这件事。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过去露个面。”何希月说,“贺家跟宋家也不对付,你巴结巴结贺若琳,说不定她愿意帮你。” “他们两家为什么会不对付?” “还不是为了那块赌牌,葡澳四十年来第一次打算开放竞标,想要的人多得是,难不成就他宋元能抢,别人不能抢?你是不知道,大马、美国、新加坡、印尼的大集团都盯着这三张牌,赌王自己搞不好都要吃亏。” 盛嘉宜却有些费解:“贺若琳又不管家族企业,亚影是她离婚后打拼出来的,原则上来说跟贺家没有关系,难道她还要回去替她娘家抢赌牌?” “她这么出色,贺家主席现在欣赏得不得了,准备让她进美亚集团董事会,你看看,以她那个人的性格,能不想着抢赌牌立功,压她弟弟一头?万一以后真的踩着贺建廷上位,成了贺家的继承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亲姐弟也内斗?” “他们家里有几百亿的家产要分,哪里什么亲兄弟亲姐妹?” “几百个亿分下来,每个人至少能拿到好几亿,这么多钱,还不够他们用吗?”盛嘉宜下巴搭在椅背上,好奇地问着何希月。 何希月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意识到盛嘉宜只是个过分年轻的女孩。 “那不是只是钱,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只是一个数字,不可能通过日常花销把它们用尽,但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除了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中国人讲富不过三代,这是有道理的,今天你看贺鼎寰在香江呼风唤雨,连港督都要给他面子,可是等他百年之后,贺若琳贺建廷这些孙辈能有他这样的影响力?我看多半是不可能。” “即便是在娱乐圈,贺若琳的亚影也只是三足鼎立中的一方,还是造星能力比较弱的那一方,她离婚后分了巨额财产,如果靠她自己去继承,作为家族里的女儿,她未必能拿到这么多钱。嘉宜这就是现实,如果出生和性别不能给她带来权力,她就只能靠嫁人依附丈夫得到权力,如果她连丈夫都没有了,她还剩什么呢?我跟贺若琳认识这么多年,我是最了解她的人,这样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她比大部分男人还可怕,因为她必须变得比男人更狠,她才能站稳脚跟。” 何希月叹了一口气,她不再年轻的脸庞早已经没有胶原蛋白,皮肤松弛地挂在骨骼上,使她的脸庞看起来过于消瘦,正因为这样她常常被评价为“刻薄”“狠戾”的长相,有人说她这张没有福气,不适合嫁进豪门,所以赵士荣迟迟没有和她领结婚证。 她的上位史通常和赵士荣的风月史联系在一起,众人都将她看作赵士荣那无名无份的二太。 可这依然不影响她成为香江娱乐行业的风云人物。 ”在我看来,贺若琳比贺家所有男人加在一起都要强,她弟弟未必是她的对手。” “我以为你和贺若琳的关系并不好。”盛嘉宜轻声说,“没想到你对她的评价,竟然这样高。” “我们两个是对手,要是她是个蠢材,和她斗了这么些年的我是什么?”何希月没好气地道,“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权力这种东西对女人而言生下来没有,后天也很难有,你要学会借力,宋元是权势滔天,可是香江有的是比他厉害的人,你长了这么一张脸,该怎么做不用我来教你吧?” “说不定需要您传授一番。”盛嘉宜恳切道。 “你就不用我教了,我看你天赋异禀,贺家人的宴会上,可不只是贺家人,你仔细挑一挑,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 盛嘉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顶级的美貌就是最锋利的武器,这是那些在泥潭里打滚的人只要见到她这张脸就会明白的道理。 ** 贺家老宅在石澳,因为不曾分家,五房都住在连套三栋别墅中。贺若琳二十三岁嫁给船王之子,二十八岁离婚创立亚影娱乐,成为贺家第三代自立门户第一人。 她喜欢热闹,热衷于开party,在山顶白加道有一栋豪华庄园别墅,是名媛巨星聚会的热门场所。 香江娱乐圈没有秘密,贺若琳四十岁生日,狗仔早就扛着长枪短炮蹲守在路上坡下,拦住每一辆往贺家开的豪车拍摄。 盛嘉宜坐在何希月的奥迪后座上,她一出现,就如鬣狗闻到肉香,狗仔蜂拥而至,将车逼停在路边,镜头对准车内她的面容。 “嘉宜。”有狗仔喊叫着敲打玻璃,希望她打开窗户。 盛嘉宜摘下墨镜露出标准的微笑,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恰好后头又有引擎声,白色保时捷911GT冲上山坡,刹车片震鸣,停在奥迪旁边,吸引一半狗仔的注意力。 盛嘉宜看了一眼车牌号,告诉何希月:“是谢嘉诚的车。” 香江娱乐圈学武侠小说年年票选五十大演员,就如江湖推选武林盟主,虽是个毫无官方背书的野榜,但排在前列的演员足见其圈内地位与热度。近五年来,盛嘉宜的老搭档何季韩拿过一次第一,程良西拿过三次,今年的第一名则由谢嘉诚断层拿下。 “他来的还真巧。”盛嘉宜话音刚落,狗仔就有一半弃她而去,长枪短炮对准那辆911,看样子谢嘉诚不开车窗狗仔是不会放过他。 何希月的司机趁乱将车开进贺家大门。 进门依然是一道陡坡,路边栽种了几株芭蕉,宽叶下一边停着一辆明黄色的法拉利F355,另一边是一辆深蓝色兰博基尼Diablo,都是罕见的顶级超跑,色彩鲜明,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来贺若琳这里捧场的人太多,连大门外那条路上都停满了车,能直接将座驾开进来的都是她的座上宾,如这辆兰博基尼Diablo,香港买了这款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车的主人也呼之欲出。 “沈少都来了。”何希月感慨,“贺若琳这个大生,过得真是风光。” “哪个沈少?” “长河集团的太子爷。” “沈少应该跟贺少关系不错?” “传闻是这样,沈家从内地搬过来,有自己的小圈子,不常在在上流社会聚会上露面。” 几十位佣人守在各处迎接宾客,两人刚下车,就有菲律宾女佣上前来引路。 盛嘉宜顺势挽住何希月的手。 绕过前院,就见靠山崖一面一池碧波,无边泳池背后是延绵至远方的树丛,高楼隐秘于山间,中间恰露一线海湾。 黄昏时刻,天边云彩染做红霞。 身穿各色比基尼的美人正在泳池内嬉笑打闹,水边吧台三三两两人群聚集,水面铺了层粉色的霞光,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12.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连心理素质一向极强的盛嘉宜都一窘,贺建廷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贺若琳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挂着浅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盛嘉宜:“Andy,你怎么舍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 “她最近闲着无聊。”何希月说。 贺若琳的目光停在盛嘉宜眼睛上。 “嘉宜片约不断,我就是想找你拍戏也等不到档期,竟然也会闲下来?” “她就是太忙了。”何希月指了指盛嘉宜,“过去几年拍戏没有停过,最多的时候一年能拍十部电影,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要不行了,我让她休息一阵子。” “当演员确实辛苦。”贺若琳认可她这个说法,“尤其是像嘉宜这样漂亮的女明星,难免麻烦不断,不是吗?” 不等何希月回答,她又问:“嘉宜的眼睛,是生出来就是这种颜色吗?” 盛嘉宜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是。” “是因为混血的原因,还是基因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 “夜色下看竟然像紫罗兰的颜色。”何希月轻声感慨:“今年香港佳士得春拍,压轴的是一颗来自印度南部戈尔康达钻矿的蓝色钻石未来之星,钻矿在海得拉巴西部一座古老的城市,那是库特卜·沙希王朝的首都,出土了无数颗顶级名钻,上一颗同矿蓝钻,是现存于史密森尼博物馆的希望之星。” “起拍价一千万的天价钻石,被哄抢到八千万,最后还是被不知名的买家带走。” “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和那颗钻石的颜色,一模一样?” 盛嘉宜一怔。 希望之星是一颗44.4克拉的蓝色钻石,现存于美国史密森尼博物院,它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被称为厄运之钻,传闻拥有它的人都会离奇死亡,但实际上佩戴这颗钻石并不会霉运缠身,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尼王后死前并未携带这颗钻石,霍普家族继承人也没有因为这颗钻石而暴毙。 它只是太美丽,世人都认为太过美丽珍惜的事物是锋利的。 总有人会将追逐稀罕之物看作攫取权势的象征。 盛嘉宜敏锐地意识到她在指代宋元那件事,或许还不止那些。 “别这么严肃。”贺若琳噗嗤一笑,打破沉默,她退后一步,让出身边的人,“这是我弟弟,贺建廷。” “盛小姐。”贺建廷羞涩伸出手,他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至耳侧,“真高兴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你今天真好看,比电影里还要好看。” 他害羞的外表和直白的话语毫不相干。 盛嘉宜礼貌地与他交握。 “这是长河集团的沈少。”贺若琳又介绍右边男人。 “久仰大名,盛小姐。”沈家俊说,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戏。 长河集团拥有港资企业中最全的金融牌照,囊括银行、保险、基金、信托、期货、证券,市值千亿。沈家从民国时期开始便是沪上名门,抗战有功,是响当当的红色家族。八十年代初期沈家俊父亲沈玮良前往香江创办长河证券,正值香江建立联合交易所,金融市场高歌猛进,沈家又背靠京城,很快便异军突起,挤入香江顶级富豪之流。 香江有个所谓的十大家族,十大家族里又学名著《红楼梦》排了一个四大家族,沈家就在这四家之列,而贺家单论资产,只能排到第八。不过钱多钱少不那么重要,说到影响力,贺家比沈家这样的外来人还是要强势许多,而说起家中等着分家产的子女,沈家又要少上许多。 沈家俊作为长河集团太子爷,只有一个弟弟,三个姐妹,弟弟还比他小十三岁,未来万贯家财大多还是落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基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进入长河集团总部任总助,就等着不久后接班CEO职务,比贺建廷这个还在为董事席位争抢的“富三代”要潇洒得多。 盛嘉宜也向他点点头:“沈先生好。” 她彬彬有礼,礼节挑不出错处,眼里也没有写满急迫,往两位公子哥身上贴。 本来就是如洋娃娃一般的长相,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收腰吊带连衣裙,外面又搭了一件米色西装外套,黑色长发及腰,更显得过分精致,简直像是陶土捏出来的美人。 贺若琳承认,即便是女人见了她这张脸也只会想多看两眼,美丽却没有攻击性,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温顺又矜持。她轻柔到似乎可以轻而易举折断,却又意外有着磅礴的生命力,仿佛她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当那团火燃尽时,这惊世骇俗的光彩就会瞬间熄灭。 有人欲使之毁灭,就有人想要她长明。 贺建廷需要一位有名气、讨人喜欢又无权无势的妻子,盛嘉宜很好,她是个女明星,但同时她有学历,有一个名声好且已经去世的继父,还有同警务处及财政司良好的关系。 如果是她的话,贺家不介意成全贺建廷的个人喜好。 “今晚氛围这样好,真适合跳舞,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跳舞,可惜现在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当时的心情。”贺若琳掩唇轻笑,“沈少,不介意陪我上楼见一见几位内地来的老板吧?” “我的荣幸。”沈家俊说。 悠扬的琴声响起,那是舞会开始的奏鸣。 贺建廷因为长姐刻意给自己创造的机会而激动不已。 “盛小姐,我能不能请你跳舞。”他急切道。 盛嘉宜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希月已经离她远去,她和中星娱乐老板范少伟站在一起,知趣地给她与贺建廷留下充足的空间。 盛嘉宜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今夜人员杂乱,即便没有狗仔混进来,明日八卦也会传遍香江。 但是她面上不显,微微一笑:“好啊。” 夕阳下的相拥看上去是那样美好,贺建廷近距离看着盛嘉宜,看她那张离开电影镜头后更加惊心动魄的面容,白瓷一样的皮肤,翘到不可思议的的睫毛,宝石般的瞳孔。 她其实很不像典型的香江人,没有微龅的嘴唇和高颧骨,也不像白人,除了瞳孔颜色和过分精致的骨骼之外,她身上很难看出混血的痕迹。 优越的家世、美丽的容颜、漂亮的学历、温和的性格…… 盛嘉宜真是……完美。 贺建廷情难自禁握紧她的手:“盛小姐,我很爱看你的电影。” “哪一部电影?” “《霓虹》。”贺建廷说,盛嘉宜对此毫不意外。 “你在那部电影里饰演一位女学生银霞,我依然记得你穿过马路,在街角回头那一幕,阳光照在你的脸上,风吹起你的长发,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在那一个瞬间为你动心!盛小姐最喜欢的角色应该也是银霞吧。”贺建廷笃定道,毕竟盛嘉宜因为银霞一夜红遍亚洲,还靠着这个角色成为最年轻的影后。 那是她的巅峰,这三年里盛嘉宜和何季韩拍了许多部刷新票房榜的商业片,却 13.第 13 章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盛嘉宜又跟几位熟人跳了会舞,被晚来的李丽霞拉着聊了会天,才脱身而出。 她踩着八厘米高跟鞋,脚踝处已经接近麻木。 贺家真是大得过分,能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有这样一座堪称庄园的半山豪宅,足见贺若琳当年与船王之子钟建鸣离婚时分到了多么丰厚的财产。 盛嘉宜找了许久,才在泳池侧边的篱笆后头找到一处安静的庭院。隔着婆娑的树影与密集的枝叶,扑腾的水声与絮絮杂杂的欢声笑语如在耳边,拉长的影子交织倒影在红白砖石地板上,有人在跳轻快的舞曲。 她背后是空寂无人的西班牙式长廊,庭院四周都是玻璃围墙。 站在这个地方,恰好能够眺望中环的夜色,高楼幕墙上装着霓虹灯管,灯火像碎金子一样洒在港湾两岸,那浓稠的金汁缓缓流淌,盘旋在山与海之间。 盛嘉宜靠着栏杆看了一会,有些乏味,便从她那件米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淡红色纸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等要点火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火机。 她只能捻着那根烟,夹在指间,轻轻揉搓。 她去年拍了一部民国电影,剧情需要,难免要装一装样子抽一口,于是便学会了抽烟。 她其实很少碰这种东西,但今天出门时,正好从抽屉里翻出拍戏时剩下的那包烟,鬼使神差便放进口袋里。 风吹过山谷,树林像海浪一样起伏翻滚。 盛嘉宜手指冰凉,她重新找出烟盒,想把香烟放回原处。 “要火吗?”有人在她身后问。 盛嘉宜吓得心跳都漏停一拍,她慌忙转身,只见长廊柱子下站了一个身影。 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男人早就站在长廊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过来,却一直没有出声。 他一定看到了她所有的动作。 盛嘉宜已经来不及藏手中的烟,但是她这个人天生就不会暴露过大的情绪波动,即便被当场撞见,也看不出惊慌。她轻声问:“你是谁?” 那人上前一步,站在廊中暗淡的光下。 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盛嘉宜跟香江最顶级的男星都合作过,评价用上十分一词,足见分量。 他的脸庞是陌生的,不是明星,也不是那几位常出现在媒体前的富家子弟,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在暗与光交汇的地方。 过了片刻,见盛嘉宜没有说话,他才慢吞吞走来,一直走到盛嘉宜跟前,盛嘉宜才发现这个男人比穿上高跟鞋的她还要高半个头,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色瞳孔,接近于纯粹的黑色。 “盛小姐?盛嘉宜?”那人却问,声音低沉。 盛嘉宜没有说话,她认真凝视他,她的脸被隐约闪过的灯光照亮,仿佛披上一层婆娑的薄纱。 过了许久,她开口“你认识我?” “盛小姐很有名,很难不认识你。” 盛嘉宜这才发现他白话说的不好,有生硬的停顿,他一字一句讲得很慢,也很认真。 她笑起来:“那你呢?” 他想了想:“我姓徐,徐明砚。” 盛嘉宜怔住。 她想起不久前那个雨夜,气象台挂出八号风球,飞机摇摇晃晃在暴风雨中勉强降落,如注的雨中,电台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盛嘉宜说,她紧绷的神经一松,重新靠在栏杆上。 “徐先生一直在这里?” “刚到,就看到盛小姐过来。”徐明砚也跟她站到一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香烟,意有所指,“我以为盛小姐需要......” 盛嘉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微微一笑。 “我的荣幸。”徐明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都彭打火机,微微屈身,咔擦一声轻响,火苗跃动。 盛嘉宜巍然不动,任由他手拢着给自己点烟。 “徐先生是做什么的?没在媒体前见过。” “做些投资生意,规模太小,还不到上新闻的地步。” 盛嘉宜淡淡扫了他一眼。 她那根烟也不抽,就这么夹在手上,练过钢琴的手指修长,指甲上戴了透明镶钻假片。微微火光明灭,青烟盘旋在骨节间。 骨子里那股冷淡与厌世再也不曾遮掩。 “徐先生哪里人?” “香江人。” “香江人?”盛嘉宜那双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信。 白话讲得这样差,算什么香江人。 徐明砚失笑:“香江出生,美国长大。” “现在呢?” “目前在新加坡工作。” “听起来您的人生挺精彩的。” “四处漂泊,谈不上精彩。” 他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山下万间灯火因为夜深又更加璀璨了一些,明明离海有很长的距离,却仿佛总能听到海浪的声音,白日的炎热已经退却,留下尚未燃尽的燥动,跳跃在空气中。 “真好看。”盛嘉宜低声道。 “我以为香江人都看腻了这样的风景。”徐明砚说,“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当地学生一听说我是香江人,都来询问我太平山的夜景是否能比得上纽约曼哈顿。” “他们怎么会关注这些?”盛嘉宜饶有兴趣地问他。 “因为他们认为香江不可能超越曼哈顿,因此需要得到我的口头证明。”徐明砚也学着盛嘉宜拿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手上。 两人就这样站在栏杆前,一起眺望着远方。 晚风吹过,温柔至极。 过了半晌,徐明砚笑起来:“很难想象我正跟香江最红的女明星站在一起——” “抽烟?”盛嘉宜晃了晃手指,截住他的话,“不觉得很幻灭吗徐先生?” “还好。”他竟然说,“盛小姐在我心里应当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 他闭口不言。 盛嘉宜看了他几秒,也转过头去,不再多问。 “徐先生怎么进来的贺女士生日派对?” “正好手上有个地产项目,想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便托关系找了一个邀请名额混进来。” “这年头做地产开发应当很挣钱吧。” “倒也未必,这一行需要大量流动资金,搞不好就会负债,香江的生意已经被这些大家族做了,我们这些想顺势赚点钱的人不容易。” 他一本正经讲,盛嘉宜也就一本正经听,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还不如租赁土地?” 徐明砚一愣,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盛嘉宜纯良的目光,碧玺般的眸子流动着清冷的光,看不出太多情绪。 “是。”他有些无奈,“的确不如租赁地皮,收些租金来的痛快。” ”那盛小姐呢?”徐明砚反问道,“盛小姐为什么要来贺女士的派对?” “徐先生,香江半个娱乐圈的明星都来了。” “可是盛小姐是另外半个,不是吗?” 盛嘉宜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新加坡的娱乐乏善可陈,所以媒体对盛小姐的新闻同样感兴趣,他们把你称为东亚第一美人,说你是港娱的未来之星,还说你是唯一一个签了经纪公司但接电影不受任何限制的女星,我以为盛小姐不需要迎合任何人,你星光璀璨,人人都羡慕你,想成为你, 14.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任何人都会被她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美丽所震慑。 盛嘉宜固然漂亮,却从来都是清冷疏离的,仿佛喜马拉雅山麓上盛开的蓝色罂粟,摇曳在悬崖岩壁之间,美得惊心动魄又太过遥远。 在电影里,她从不演风尘的角色,也从没有人将她与妖艳的绝世名伶联系起来。 可她在暗淡的冷光下唱歌时,夜风拂过她的发丝,月光照耀在她身上,雪白的肌肤仿佛玉石样温润,深蓝色瞳仁里盛下浩瀚星海。 所谓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丽,便是如此。 徐明砚心中一动:“盛小姐喜欢看灯火?” 盛嘉宜背对着港湾,面朝他:“喜欢。” “都说雾线之上的宅邸阴湿,但单论风景,还是山顶绝佳。”徐明砚说,“盛小姐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似笑非笑将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躲闪着避开她的凝视,盛嘉宜才淡淡道:“好啊。” 想了想,盛嘉宜又加了一句:“你可要想好了徐先生,你在贺家舞会上带走我,要是被媒体拍到,我们两个是要上新闻头条的。” 徐明砚失笑:“我会小心。” “我对你应付狗仔没有任何信心。” “那盛小姐为什么要答应我。” “因为我偶尔做事情随心所欲,比如今晚。”盛嘉宜微微蹙眉“不担心惹怒了贺家,做不到你想做的生意?” “贺家介意不介意,于我而言无足轻重。”他说。 盛嘉宜抬了抬下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傲慢:“你这话真应该当面说给他们听。” “当面也不是不能说。”徐明砚把烟头掷入垃圾桶,“走吧。” 山坡下的车库里只寥寥停着几辆豪车。 巨兽匍匐在暗处,银灰色钢铁与造型美学融合到极致,如蝰蛇鳞片闪着细碎冰冷的光芒。 McLaren F1,真正的超级跑车,汽车生产历史上划时代的产物,全球量产不过五六十台,售价高达六十万英镑,而价格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样的超跑有价无市,在城市里行驶的每一公里都在磨损它的寿命,而光是保养费都是个天文数字。 这恐怕也是香江目前唯一一台McLaren。 而徐明砚径直走过去,拉起侧边车门,好整以暇等着盛嘉宜。 “盛小姐,请。” 盛嘉宜冷笑:“徐先生,我以为你演戏至少会演全套,比如租一辆符合小本生意人的轿车,而不是这辆天价超跑。” 徐明砚无奈:“碰到盛小姐实属意外,没有来得及,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注意。” 盛嘉宜:...... 她瞥了一眼男人。 目测身高在185厘米往上,宽肩窄腰,简单的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装裤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手撑在车门上,袖口卷至小臂,肌肉线条微显,单论长相,的确出色到让人难以忽视。 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徐明砚将姿态放得很低,他会在细枝末节上格外体贴,会主动为她点烟,会先替她拉开车门,即便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刻满了教养,或许对待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但女人,总是很难拒绝这样的绅士,尤其还是这样多金且年轻英俊的绅士。 机械表盘上跳跃着金属的微光。 为了适应海外市场,McLaren公司在出口车辆上取消了三座位设计,改为两座,跑车能在3秒钟内加速到100km/时,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陆地工具,帮随着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它如一道流光驶出地库。 香江从来都是全世界超跑最多的城市之一。 能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将车速开到八十迈,驾驶人应当是对这条路线谙熟于心。 盛嘉宜叫他打开跑车顶棚,夜晚的风吹乱她一头长发,盛嘉宜随手绑了一个马尾,仰头去看浩瀚的夜空。 没有星星,山下的灯火太亮,星河被他们踩在脚下。 也没有多余的声音,风声如海潮般嘈杂。 盛嘉宜笑起来,她觉得此刻比在万众瞩目下跳舞更让她开心。 “笑什么?”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说:“徐先生,你看过《理想国》吗?” 徐明砚盯着路面,点了点头:“柏拉图的著作。” “那你一定知道‘洞穴寓言’。” “Allegory of the Cave?盛小姐认为贺家是那个将人锁住不允许他们去看外面世界的洞穴?” “我没有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家兄妹。“ “那么请问哪里是盛小姐的山洞?” 车速慢了下来,徐明砚终于能分出心神去看她。 “香江吧。”盛嘉宜随口道,她随意将碎发撩到脑后。 “真荣幸能成为那个带盛小姐去见太阳的人。”徐明砚低声道。 盛嘉宜沉默了半响:”徐少来香港做什么呢?“ 她换了一个称呼,徐明砚知道这就是不容他再撒谎敷衍她了。 “盛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盛嘉宜挑了挑她那道弯眉:”徐少不会真以为自己没有名气吧?您可是徐家人。” “徐家离开香江的时候盛小姐才多大?十岁?” 盛嘉宜摇了摇头:”香江确实几乎不报导你的家族,但我曾经听过一次你的名字,在电台里。“ 空气里仿佛飘荡着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六月末,新加坡德美投资以三十七亿美元天价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是亚洲有史以来最大的并购案,考虑到两个地区特殊的地缘关系,这笔交易所带来的价值让人颇感到触目惊心。 这也是徐明砚进入他母亲家族控股的德美投资担任基金会主席以来,最大手笔的交易。 “徐家是香江最大的地主,身为第六代继承人,即便远离故土,也很难做到真正的隐姓埋名,更何况您的母亲同样出身显赫,她是新加坡最大地产商集团的接班人,身为她的独子,徐少能在别人不敢想象的年纪进入家族控股的德美集团董事会,这样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大名无人听闻。”盛嘉宜道。 徐明砚忖度了许久,才说:“盛小姐讲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只有一点疑问,德美投资作为私募股权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新加坡政府,这家公司每年只公开投资组合和资产回报率,从不披露股东情况。” 盛嘉宜把玩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钻石胸针,面色不变:“您 15.纵横四海 《【港】季风吹拂的港湾》全本免费阅读 盛嘉宜跟着徐明砚穿过画着“H“标志的直升机停机坪,直到这座庄园的尽头。 那里有一堵矮墙,建在茂盛的玫瑰丛后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徐明砚没有哄她,山顶的风光确实比贺若琳的豪宅还要好上许多。 她可以真正将维多利亚港口两岸全貌纳入眼底,甚至连嘈杂都快要听不见了,他们仿佛就站在云端,静静俯视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天空中仿佛有金币掉在云层,发出清脆的碰撞...... 盛嘉宜扶着徐明砚的手坐在矮墙上,很好,这一次是十个亿的风景了。 “我为我之前的隐瞒向盛小姐道歉。”徐明砚站在盛嘉宜的身边,“的确因为你是位女明星,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到香江是为了一件私事,不希望惊动旁人,所以会对盛小姐撒谎,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希望有什么方式可以补偿你。” 盛嘉宜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如果徐明砚那样在乎行踪的隐秘,就更不应该将她从贺若琳的宴会上哄走。 但她顺着他的话往下:“你可以补偿我一些什么?” “盛小姐想要什么?”徐明砚讨巧地把问题甩回去给她,“珠宝、奢侈品、鲜花?只要盛小姐喜欢,我都会尽力满足。” 盛嘉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本正经与自己调:“徐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在取悦我吗?” “为什么盛小姐会惊讶?”徐明砚轻声问,他只是望着她微笑,“我希望你开心,你这样的女孩,整个香江的名流都想和你结交。” 盛嘉宜心头一震。 这个男人竟然在撩她。 他既不是香江电视剧里又酷又man的老大,也不是台湾八点肥皂剧中多金又霸道,说一不二的总裁,他不是那样夸张的戏剧人物,却比他们更像是从荧幕里走出来的完美形象。 如果盛嘉宜记得不错,徐明砚三年前进入德美投资时才不到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男人,恰好跨过成熟的临界点,却还保留着一些年轻的特质。 如果不是盛嘉宜在那份股权报告上见过他的大名,如果她是个傻一些笨一些拜金一些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她就被会被哄得团团转。 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盛嘉宜别过脸:”既然徐先生想要我开心,那就为我在这里放一场烟花好了。“ 徐明砚一怔。 珠宝、奢侈品、鲜花,这些都是钱可以买得到的,而只要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微不足道的事。烟花的价格比不上钻石,它是廉价品,世界上最贵的烟花也不过媲美一个限量爱马仕皮包的价格,可是香江不允许私人燃放烟火。 盛小姐想看烟花,他要先打电话搞定燃放许可权。 即便他可以办到,他也不会这样做。 这中间牵涉到复杂的关系网络,远比钞票要麻烦得多,而这样费劲只为了哄女孩子看一场烟花,未免太不划算。 没有人会这么傻,贺建廷也不会,他只是富有且单纯,不是人傻而钱多。 盛嘉宜这是笃定他不会。 徐明砚说:“盛小姐,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盛嘉宜头也不抬:“了解我的人都会这么说。” “想讨你欢心真是个难题。” “你要给这道题求解吗?”盛嘉宜问他。 她这句话是凑近说的,清淡的玫瑰香水味道萦绕在空气中。 这个瞬间,徐明砚心跳都停了一拍。他的掩饰性咳嗽了两声,低下头:“盛小姐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盛嘉宜咯咯笑起来:“我每天都有空,徐先生。”她晃了晃自己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就这样半侧着身子,下巴搭在肩膀上,等着徐明砚的回应。 “那.....” “不过要不要出去约会,得看我的心情,你应该不会一直呆在香江吧?“ “新加坡到香江,飞行时长四个小时。”徐明砚说。 “四个小时,足够我从中午等到晚餐。” “那我会记得提前四个半小时约盛小姐的时间。”他说。 盛嘉宜睁大眼睛:“多出来的半小时用来做什么?” “用来前往机场。” “那要是没有航班呢?”盛嘉宜问。 对方用着平常的语气慢慢道:“我有私人飞机,盛小姐,即便没有,我想家族办公室也会乐意为我预定一架。” 盛嘉宜:…… 她眯起眼睛:“徐先生,平时你都是这样哄女生的吗?” “平日我不哄女生。”他微微一笑,“没有这个必要。” 嚯,盛嘉宜对他的认识再次刷新。 就说他们这种人礼貌归礼貌,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的矜傲始终难以抹除,自信,不过不讨人厌,因为那与自大无关,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徐家人确实没有必要哄女人,都是女人来哄你们。” “徐家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好,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多得是我从没见过的表亲,我曾祖父的信托基金里放了一笔钱,他十六个孩子及其子女都可以从里面领钱,事实上分到现在,已经不剩多少。” “无线的那个股东徐世延……是你的……” “堂叔。”徐明砚说,“我祖父第六个哥哥的第二个儿子。” “那政务司的副司长……” “我的堂姐,她的祖父排行第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显贵的亲戚都不再香江了。” 盛嘉宜想了想:“香江刚开埠的时候,华人只能住在上環荷李活道及太平山脚一带,到后来数量增多,西人就将华人集体迁往上环,太平山上只有外籍达官显贵居住,华工拥挤在山下棚屋中,人群过密,所以瘟疫流行,一场鼠疫造成成千上万人感染死亡。” “1881年,你的曾祖父已经拥有近六百万的身家,那一年香江的税收不过五百万,他是最早能住进太平山顶的中国人之一,再怎么落魄,至少还有家族信托在,总会比那些劳工后代好一些。” “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我那些长辈而言,他们在这座山顶白色宫殿长大,幼时往来宾客都是港督爵士之流,而分家后他们只能被迫流离,在战火中学会自力更生。六百万放到今天还能值多少钱?盛小姐恐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有几十人来分这笔财产,到每个人手上连房屋贷款都供不起。” “从山顶坠落,要比平地跌倒摔得更惨,再辉煌的家族也会有落幕的那一天,我的曾祖父在九龙街头被枪杀,我四个伯祖父与六位伯父都死于非命,今天半山这些富豪看起来夜夜笙歌,可是如果不能安全降落,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盛嘉宜被他这番话讲得毛骨悚然,她去看讲话的人,他面色平淡,没有什么表情。 剧烈的螺旋桨轰鸣声在上空响起,狂风卷起乱发,大灯照亮半边天空,草坪被吹得如湖面泛起涟漪,层层波涛滚过,盛嘉宜刚一抬头,就见一架蓝色贝尔407直升机低伏着越过山峰。 徐明砚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那架直升机:“郭明瑞竟然来香江了。” “泰国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