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 第1章 如果能重来 神宗17年,盛明兰躺在雕花大床上,气息微弱。 “母亲,母亲!爹爹和官人马上就快到了!他们半月前就从前线往京里赶,就快到了!”她的长媳正跪在床前,不住地搓着她已经干如枯柴的手。 那根手腕上,挂着一只朴拙的银镯,是她的母亲卫氏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捏着一串玉制佛珠,是她的祖母——当年的勇毅侯独女徐氏——在临终前留给她的念想。 明兰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吹出来的,勉力道:“让团哥慢点……”她忘了自己已经很久不称长子为“团哥”了。这是他的小名,同他如今的身份不符,在后辈面前这么叫也显得不庄重。 可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有点急促地问道:“他们回来的事,写折子给吏部和兵部都报过了吧?” “都报过了的,都报过的!二嫂莫担心。”站在稍远处的顾廷炜连连点头,眼里的泪啪嗒地滴落下来。 二嫂自从嫁进侯府,为这个家殚精竭虑,都到现在了,那根弦也从未松懈。如果她能少操些心,也许,也许…… 身后跪成排的顾家子们也各个含着哽咽。顾家二房的这位盛夫人为人宽和,并未与他们计较以前对顾国公的慢怠,还帮衬了他们这么多年,眼看人马上要没了,他们心中荒凉无比、凄楚无比——以后国公若再娶个继室,可未必能有这位的贤德,到时候自己家的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明兰微微叹出一口气。 她这辈子,吃过苦,受过难,历了劫却也享了福,不仅年纪轻轻就得了诰命,更是跟着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夫君从侯府经营到了国公府。 只可惜天不假年,35岁就急着要招她走了。 她知道,这身病是从当年生团哥的月子里留下的。 她为了替顾廷烨申冤,又是设计抓内鬼,又在宫门口跪了两天一夜,直到先太后把事情真相都告诉她才让她终于放下心来,可在闹市里晕倒的那一下真不是演的,那时候她实在是力竭了。 之后即使再怎么补也没能补回来,后来又怀了一个孩子也没能留住,身子从那会儿起更是日渐虚浮。 要说富贵荣华,老天爷对她实在慷慨,世间千般珍品她都享用过了。 可若说亲缘一则,老天对她却也实在残忍。 她八岁就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阿娘和未出世的弟弟一起没了。 她那个贪慕虚荣的爹只想着自己安乐,从不曾为她们母子洗冤,也不曾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给过一丝温暖。 后来自己最亲的祖母被康王室那个疯婆子毒害,虽然最后从鬼门关里把人抢了回来,却仍是再不如从前那般健硕,活活折了许多寿数,在和长柏哥哥一同外放的任上没了。她甚至都没能去送祖母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她心痛地捏了捏手里的佛珠…… 这辈子最大的安慰,就是嫁了顾廷烨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生了团哥这么一个英武能干的好儿子,还娶了儿媳妇有了嫡长孙,只可惜……没多少时间可以陪他们了…… 啊,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如果能重来,我会听阿娘的话,去祖母身边,守护祖母,也护好阿娘。 如果能重来,我会早早地把顾家的阴谋告诉顾廷烨,无论如何都会拉住他,让他免去那许多磨难,让他少受些伤。 如果能重来,我会更从容地面对人生中的风雨。 如果能重来…… 想着,明兰渐渐陷入混沌之中,一声声惊呼似是从远方传来…… “母亲!” “嫂嫂!” “明兰!!!” …… …… 再醒来时,盛明兰感觉自己浑身阵阵冷意。 “这里是地府吗?怎生这般冷。”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她嘴里念叨。 旁边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声道:“孩子,是为娘拖累了你。” 这声音如此熟悉,刚一出现就从耳朵深深钻入明兰的五脏六腑中,搅动她的心,让她血液沸腾,脑热神昏。 几乎是在睁眼的同时她大喊道:“阿娘!” 卫恕意略带惊诧的脸出现在明兰眼前。 明兰扑到自己母亲身上,大哭起来:“阿娘!阿娘!我终于又见到您了阿娘!我好想你!我以后都听你的话……都听你的话!阿娘!你不要再丢下我了!阿娘阿!” 她哭得肝肠寸断,把积攒了 26年的思念都换成一声声“阿娘”。 她像个溺水之人,用尽全力地抓着阿娘,生怕只要自己稍微一松手,阿娘就会转身出门而去,再不回来。 就像自己在无数个夜晚里梦见的那样。 明兰抓得如此用力,指甲几乎掐进卫恕意皮肉里,但卫恕意没有阻止女儿,只是忍着疼,就着女儿的姿势把她抱起,轻拍她的背,道:“明兰不怕,阿娘在,做噩梦而已,不怕不怕,阿娘在!” 这怀抱温暖又踏实,不似梦中,竟像儿时那样真切。 明兰用袖子胡乱擦去满脸泪,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看着眼前的阿娘——黛眉微蹙,杏眼含光,脸色苍白,衣着朴素,小腹微微隆起。 她吞了口唾沫,问:“阿娘,我不是在做梦,对吗?” 卫恕意和她四目相对:“傻孩子,你刚才是被梦魇着了,梦见什么都不是真的。乖,阿娘在!”说着拉着她的小手贴到自己脸上。 柔软的触感让明兰的心漏跳一拍,她沿着阿娘的脸颊摸到鼻子,感受着阿娘呼吸的温热……接着是眼睛、头发、耳朵,而后又低头握住阿娘的手腕,看着上面那个颜色略有些发黯的银镯……接着是阿娘的手,纤细、略粗糙,但是是温暖的、有力的。 明兰再次扑上去抱住卫恕意,她又惊,又喜,哭着狂笑,笑着皱眉,嘴里不断地念着:“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让我与阿娘重聚!” 卫恕意笑道:“什么重聚?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说什么傻话呢孩子。” 明兰:“是,阿娘一直都在我身边,重未离开过!以后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不管这是修罗境还是真人间,既然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必定会全力以赴,我不会辜负上苍的垂怜!我不会再让阿娘受罪!” 卫恕意听着话头不对,收敛笑意,摸了摸明兰的额头,小声道:“是不是风寒了?还是得找个郎中来。”她转身对外喊:“小蝶,小蝶。” 没人回答。 她又喊道:“小桃?” 一个梳双螺髻,约莫五六岁的丫头红着鼻子跨进屋来。 第2章 求人不如求己 小桃呆呆的,站在门框边上擦着眼泪鼻涕。 卫恕意看她这样,问:“发生什么事了,小桃?” 小桃抽抽噎噎地说:“我刚去取炭火,被他们赶出来了,炭火没取到,他们还打我。” 卫恕意:“所以小蝶现在替你去取了是吗?” 小桃点点头。 卫恕意叹了口气,向小桃招招手。小桃晃着小脑袋跑到她跟前,卫恕意一边帮她擦泪,一边轻声问:“打你哪了?” 小桃反手掏了下自己后背。 卫恕意让她转身,掀起衣服来给她检查,果然看见皮包骨的脊背上两道粉红印子。 明兰在一边也看到,那应该是用棒子之类的东西打的,她的拳头紧了紧。 卫恕意在小桃的背上吹了吹,又轻轻揉了几下,道:“吹一吹,揉一揉就不疼了。没事的。” 明兰心中暗叹,自己倒是忘了,这会子是林噙霜掌家,正在给卫小娘做法呢。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去父亲面前争吃食炭火,想揭破林噙霜苛扣用度的罪行,结果让林噙霜反咬一口,不仅做了个局套得有她们苦难言,害小蝶被赶出家门,最后甚至让阿娘付出了一尸两命的代价。 幼小的她曾经把那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认为是自己冒尖出头惹的祸。但后来她逐渐明白,该怪的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爹。 王家把卫恕意送进盛府,是为了给王大娘子助力,分林小娘的宠。 卫小娘生得如花似玉,家里又曾经是书香门第,通身一股文雅,正对了盛纮的胃口,不仅进了盛府,还让盛纮着实迷恋了一阵。可惜王大娘子是个拎不清的,见盛纮连着几次去了卫小娘的屋里就不乐意了,找了些蹩脚的由头,当众罚了卫小娘好几次,直到看卫小娘生出的是个丫头才舒出一口气。 卫小娘清楚自己是被王家当刀使的,可看王大娘子这样,实在不是个能成事的。又暗地里受了几次林噙霜的陷害,就渐渐地疏远盛纮,只想保住自己的孩子和屋里的人,只求能在这盛府活下去。 盛纮看她对自己总是脸上淡淡的,只当是妇人初次怀生,性情有变,再加上林噙霜死命勾引,也就恢复了往常模样。 没想到七年后,盛纮一次醉酒,又让卫小娘怀了孩子。 这下子,王大娘子和林噙霜都疯魔了,轮番地给卫小娘使绊子,一个明里一个暗里地让她吃苦头。卫恕意在两方夹击下身疲心累,还落了红,为求自保,更是对盛纮敬而远之。 盛纮虽爱卫小娘的美,却也厌烦她那一本正经还很是疏离的做派,那夜之后便再没留宿过。那林噙霜大概也是怕再被盛纮冷落,不知从哪学了些窑姐才会的床上功夫,把个盛纮迷得神魂颠倒,日日房中床摇不歇,眼看着大有要再生盛八子的势头。 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忠勤伯爵府居然上门提亲了! 盛纮一想到若是自家长女嫁过去,自己回京以后的仕途必将更加稳固,就高兴得把个林噙霜抛诸脑后,一心只想把这桩姻缘谈成、办好,连着半月都歇在王大娘子屋里。 可看林噙霜天天以泪洗面,心中又觉亏欠,竟是拿着华兰婚事和盛老夫人生病作借口,把掌家大权从王大娘子手里移到了林噙霜那,不仅让王大娘子成了远近闻名的笑话,还给了林噙霜机会可以整治卫小娘。 盛纮当然知道林噙霜不会善待卫小娘,但他无所谓,甚至有点欢喜,因为这说明他的霜儿很在乎他。只要不闹出格,不耽误自家与忠勤伯爵府结亲,卫小娘受点苦也没什么的。 林噙霜也深知这点,所以刚开始只在日常用度上苛扣一二。 卫小娘为求平安,忍下林噙霜的诸般刁难,林噙霜想明白卫小娘是投鼠忌器,越发变本加厉,月钱折半或干脆不给,口粮也是今天有明天无的,到现在,竟然就直接连着几日不给过冬取暖的灰花炭了。 想到这里,明兰叹了口气,道:“小桃,以后不要与那些人起争执,见到不对就赶紧跑,炭火要不到就要不到,我们多穿几件衣服,夜里大家挨着一起睡,也就没那么冷了。”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卫恕意惊讶地看向明兰——这丫头一向争强好胜,怎么今天突然转性? 明兰平淡地看向卫恕意,道:“阿娘,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好好活下去才最重要,吃穿用度什么的都不要紧。” 卫恕意瞬间红了眼眶,惊喜地搂住明兰,连声道:“我的明兰懂事了!我的明兰懂事了!” 明兰轻轻摸着卫恕意的背,道:“阿娘,以前是我不懂事,没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惹您怀着弟弟还要殚精竭虑,是孩儿不孝!孩儿以后再不会那般任性,我会听阿娘的话的。” 娘俩亲热了会儿,卫恕意突然问:“明儿怎么会认为阿娘怀的是弟弟?” 明兰:“孩儿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梦见的。” 卫恕意笑着刮了一下明兰的鼻子:“梦里的事做不得数,这话可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是男是女,都是阿娘的宝贝。” 她并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郎中都说不准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虽说乡野传说中确实有能断胎儿男女的神医,可她没遇上过,贸然让其他人听到她怀生的是个男儿,恐怕会引来大祸。 明兰也想到这个关节,对卫恕意认真道:“阿娘放心,那都是梦,我不会对外提半个字,”她转向小桃,“小桃也不会对外提半个字。” 小桃睁圆了眼睛郑重其事地点头。 卫恕意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一夕之间突然懂了许多事情,令她心中欣慰无比。 但又想到大概是因为跟着自己受了这么多累,才提早开了悟,又觉得心酸。 正五味杂陈,小蝶端着一盆炭进来。 明兰扫了一眼盆里的东西,摇头道:“小蝶姐姐,不要点了,这是灶里生火用的炭,烟灰大得很,会呛到我阿娘的。” 小蝶疑惑:“不会吧?不都是炭吗?” 明兰耐心道:“灶上用的是黑的,屋炭是灶炭精炼后来的,更轻也更硬,表面会有一层银白灰粉,你看你手里的可有一丝白灰?” 小蝶细细辨认了一番,果然发现问题,她一脸炭黑,脸色更黑,骂道:“难怪我说拿着怎么比以前的炭要沉这许多,我还当他们良心发现给了好炭!那起子黑心肝的!小娘,我们告诉主君吧,他们真的欺人太甚了!” 卫恕意还没开口,明兰先道:“是炭就能用,既然没法在屋里烧,那就用来烧热水,多灌些汤婆子就是了,何必这么扯着嗓子骂给人看笑话?父亲是做官断案的,林噙霜作贱了我们这么些时日,定然瞒不过父亲,可父亲来看过我们一回吗?问过一回吗?别想着去争了,没用。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第3章 祖母,您怎么这么聪明! 一屋子人都微张着嘴看向明兰。 小蝶被她一席话点醒,过往种种如廊檐落雨珠联成串,真相水落石出,怔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恕意惊讶于明兰竟然是连这其中的要害处都看明白了,觉得自己好像都不认识这个女儿。 小桃则单纯是因为自家姑娘刚才说话的威势很足,被吓到了。 明兰面不改色,道:“我有时候会在屋外听长柏哥哥诵读,听了些圣贤故事,由此及彼,渐渐就想明白了我们的处境。三面环敌,只有老太太是可堪托付的高山,所以阿娘才会屡次提及要我去老太太屋里。” 卫恕意欣慰地点头:“是这样的。不是阿娘狠心,阿娘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她暗自感念长柏,觉得以后盛家若是由长柏继承,必然能家事繁茂,遍道:“你以后要对你长柏哥哥好,要处处敬他爱他,不可忤逆他。” 明兰:“是,阿娘。我一直都敬爱长柏哥哥,不仅是他,还有华兰大姐姐和祖母,我想这就去给华兰大姐姐磕头,陪她说话,然后再去看望祖母,为她侍奉汤药。” 卫恕意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连声道好,帮明兰穿戴整齐,嘱咐:“今日是你华兰大姐姐纳征大喜,你去磕了头就退出来,不要耽误人家正事。” 明兰一愣:“是在今天?” 卫恕意:“是阿,昨天就交代过你的,怎么忘了?还有,现在前院人多,你看完大姐姐和祖母就老实跟在大娘子身边,不要乱跑。一会儿亲家见礼时如果提出要看你们姐妹几个,你别失了礼数,万事都听大娘子的。” 明兰工工整整地做了个万福礼,道:“女儿知道了。” 看阿娘满意点头,明兰这才带着小桃出了房门。 直奔华兰屋子而去,人不在。 又去了老太太屋,在门口听见华兰正和老太太哭诉,庶三弟长枫拿忠勤伯袁府送来的聘雁和一个小公子做赌投壶,就快输了。 听到这里,明兰就知道,这是顾廷烨来了! 当年她看长枫临场投降,很是不耻,又恐华兰真的丢了聘雁,失了脸面,所以从围观人群里挺身而出,赢下赌局,却也因为这样冒尖出头让阿娘担惊受怕了很久。 这次,她要师出有名。 明兰让人通传,说自己来给大姐姐和祖母磕头,华兰正烦躁着,骂了一句:“别添乱”,要让人把明兰赶走,祖母沉声道:“你妹妹是好意,而且眼下越是不利越要镇定,别让旁人看你失了气度。” 明兰进了屋磕了头,才道:“祖母容禀。” 老夫人点头,明兰跪着说道:“祖母,大姐姐,明兰会投壶,想去前院替大姐姐赢回聘雁,望祖母和大姐姐肯许。” 华兰眼睛一亮,急问:“你会投壶?你这么小,会投壶?” 老夫人朝旁边的房妈妈使了个颜色,房妈妈退出屋子。 明兰点头:“明兰不懂事,帮不了家里干活,只贪玩,日日都在院中投壶,什么样式都能投出来。小桃可以作证。” 众人热切地看向小桃,那丫头却是被这阵仗吓得话都憋不出一句。 明兰叹口气:“大姐姐莫怪,小桃胆子小。” 华兰没在意小桃,问:“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明兰:“这都是我自己贪玩玩的把戏,怎好拿到大姐姐面前说嘴。” 这时,房妈妈拿进来一个三口铜壶和几只没有箭头的羽毛箭,让小丫鬟把铜壶摆好,自己拿了羽毛箭递给明兰,道:“六姑娘现投一下试试?” 明兰双手接过,向座上的两位拜了一拜,这才起身,面向一丈开外的铜壶。 屋里无风,她捏着箭身掂了掂轻重,又测了下距离,就嗖地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箭矢入壶口,她口中念道:“有初,得十筹。” 老夫人点头:“是的,她懂规则。” 本来半信半疑的华兰大松一口气。 屋子里的仆从丫鬟都是老太太和华兰的心腹,本就为华兰担心,看明兰一出手就中了,也瞬间振奋。 明兰拿出第二只箭,再次感受重量和距离——和第一支箭是一样的,说明这几只大概都是一个匠人手底下做出来的,规格差不多,那么所用的力道也差不多,心内更加沉静,抬手掷出。 噔的一声闷响,箭矢穿过壶耳打到地面,明兰道:“贯耳,三筹。两箭连中,五筹。第二箭共计得八筹。” 华兰拍了一下大腿大赞一声“好!” 老太太脸上露出笑意。 一屋子的婢子仆从欢呼起来“又中了又中了!” 明兰接着又投出一箭,箭矢穿过壶口,但没传来落地的“咚”声,箭身卡在壶中间,箭头的方向正对准明兰。 老太太的猛地睁大眼睛,沉声道:“龙首,十八筹!” 旁边的华兰和众仆婢在这句“十八筹”里震惊住了,呆呆地看向明兰。 明兰转身朝老太太行礼,眨着眼睛笑道:“是的祖母,您怎么这么聪明!”说着还朝老夫人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没想到她居然来这么一下,愣了愣,接着噗嗤笑出声来:“你个猢狲!” 都只有长辈夸晚辈聪明的,哪见过晚辈夸长辈聪明的? 众人默默为明兰捏了把汗,却看到老夫人这个反应,一下子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原本沉闷的屋子里瞬间欢声一片。 房妈妈看老太太这般高兴,心中暗夸这六姑娘是老天派来的救星。自从知道华兰要嫁去忠勤伯袁家,老太太一直愁思不散,众人怕触她的霉头,加倍小心伺候,没人敢和她玩笑,她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 华兰心中也大为触动,她本就知道祖母舍不得自己,是为了自己才生了这场病,她心里想着要不给祖母找几个年纪小的丫鬟陪在身边说话解闷,但又觉得终究是外人,比不得自家骨肉亲近。可一想到墨兰那个假模假式的做派,和如兰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头疼心烦,现下看着这个伶俐可人的明兰似乎很对祖母眼缘,心里便有了一个主意。 老夫人笑够了,让人撤了铜壶和羽箭,对明兰“下令”道:“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日明兰替她长枫哥哥应对白家郎的投壶之赌,也算庄美谈。明兰只有七岁,却懂得维护长姐、维护家族颜面,这很好!只是一则,以后长大了万不可如此行事,如果成了大姑娘还这样冲上风口浪尖,可就不是美谈,而会惹来是非了。” 明兰恭恭敬敬地行李,答:“是,祖母。”便随着房妈妈去前厅了。 没人看到,她在出门后,偷偷抹了几次眼角的泪珠。 “祖母,终于再见到您了!” 第4章 顾廷烨,我们打个赌吧 扬州通判盛府是一座三进大院,此时看热闹的人都挤在前院,还有堆山码海的聘礼也在那摆着,供来往宾客“瞻仰”。 此时,盛长枫正一脸晦气地看着身边的俏公子——化名“白烨”的顾廷烨——潇洒地投出一箭,箭身穿过壶口转了两圈,斜斜停住。 “浪壶,白二郎得筹十四!” 四周爆发出一阵惊呼,大娘子急得直掐盛纮,盛纮咬牙俯身到长枫身边,假装给他递箭,实则小声恐吓:“要是投不中我打死你!” 盛长枫吓得直接丢了羽箭想跑。 房妈妈带着明兰走到盛纮跟前,把老太太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大娘子站在旁边听得真切,小声问:“她能行吗?” 房妈妈笑道:“老太太说行。” 盛纮一咬牙,道:“听母亲的!”心下微微一松——这样一来,如果最后还是输了,王氏也不会全都怪到自己头上。 他推着明兰上前,对围观众人道:“枫儿风寒未愈,勉力至此已是不易,且让他下去喝了汤药。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七岁小女明兰替她兄长继续这场赌约,白家公子不会不愿意吧?” 顾廷烨斜睨一眼豆丁似的明兰,道:“你要和我比?赢了你这么小一个娃娃我也胜之不武,要不就此作罢吧。” 明兰:“不敢吗?” 顾廷烨笑道:“怎么不敢?你哥哥刚才可输了我好多,你认吗?” 明兰:“我认。” 顾廷烨赞道:“有志气!好,我跟你赌!” …… 在周遭一轮轮的惊呼中,七岁半的明兰用高超技艺逐渐征服全场,大娘子高兴得差点把盛纮的胳膊摇断。 顾廷烨也在心中暗暗称奇,他第一次遇到投壶技艺这么好的贵女,而且年纪还那么小。 他看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额头微微渗出汗来,觉得这小女孩为了自己哥哥姐姐真是挺拼的,有意想就此作罢。 正好一阵疾风骤起,扬起飞沙迷眼,大家嚷嚷着都退回屋子里,赌局就此不了了之。 顾廷烨背过身去,迎着狂风把手里的两只箭投进壶耳,露出狂狷一笑,准备离开,袖子却被扯了扯。 他低头看去,正是刚在站在明兰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小桃指了指连廊,示意顾廷烨跟她走。 旁边人正冒着狂风赶着收拾摆满前院的聘礼,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两人穿廊过院,直走到一处无人角落,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明兰款款而来。 她刚给祖母和大姐姐回完话,又仔细查看了周围,确保没有其他人。 顾廷烨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明兰,道:“找我什么事?” 明兰没有朝他行礼,面无表情地说:“顾廷烨。” 顾廷烨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无比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是袁家人说的?” 明兰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梦梦见的。” 顾廷烨嗤笑一声:“丫头片子,小爷我可不吃这套。有话直说。” 明兰也轻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顾廷烨,我们打个赌吧。” 顾廷烨:“好,你说,赌什么?” 明兰:“我赌你近期会遭到白家大郎的刺杀。所以,你最好不要和我哥哥去船上游乐,出门要带足小厮,带上兵器。最好就不要出门,就同我哥哥在这院子里呆着。” 顾廷烨感觉自己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惊恐道:“你怎么知道?!” 明兰:“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这趟回扬州,原本是为了回去继承你外祖家业,给他送终的。但是你白家那群虎狼亲戚不会让你轻易如愿,你在他们手上必定要吃苦头。” 顾廷烨的表情凝固,袁大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不可能知道他白家外祖的那些污糟事,更不知道他这次来扬州的真正目的。 他原地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白家的人混进这里来了?他们已经知道我来了?你是听你家哪个大人说的这些?” 明兰:“白家人有没有混进来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你去和我爹说明你的身份,再让他多多地加派人手给你,你的安危总是能保证的。白家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敢在通判府动手。” 顾廷烨惊愕地看着明兰,憋了半天道:“这是你一个八岁不到的小女娃能说出的话?” 明兰:“如果果真不幸被我赌对了,我要你接下来的行事都来跟我商量。” 顾廷烨只觉得荒唐无比,他阻止自己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盯着明兰看了半晌,突然郑重地向明兰作揖道:“用投壶做赌去赢你家的聘雁,这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这事是袁家大郎叫我做的,他想杀杀你家的风头,说是这样以后新妇进门会更规矩些。我本就承了他人情,这才能混在迎亲队里来扬州,他既提出这个要求,我只能答应。你怪我是应该的,但拿我白家外祖之事来诓我,实在不是厚道人所为,小丫头,你还那么小,别给些个奸诈小人做了出头椽子。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教你找我说这些的?他们想要什么?钱吗?还是盐庄?” 如果眼前的不是这个丫头片子,他早就把人揍服了再问话。 明兰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顾廷烨愣住。 明兰继续道:“还有……节哀,顾廷烨。外祖父辛劳一生,最后能得你这么个好外孙儿,他一定是欣慰的。你别太难过。” 顾廷烨没有注意到她说“外祖父”时前面没加上“你的”,他沉浸在各种可能性中,进行着激烈的判断和猜测:“你……你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你听到了那些人的密谋,但是你不想让他们害我,对吗?” 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完美解释的思路。 边上有说笑声越来越近,明兰:“我得走了。如果被我赌中了,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在回汴梁前一定要来!我还有好多事要同你商量。” 说完,带着小桃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廷烨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看到明兰在跨上楼梯时踉跄了一下,而后小小的主仆二人穿过洞门消失不见。 他越来越肯定这是小姑娘在通风报信,或者说见义勇为。 她虽作的一派从容镇定,但他能感觉到,她很紧张,比刚才投壶还紧张,小脸红红的,微微出着汗。 她一定是听到了别人的密谋,又怕连累家人,所以只能这样偷偷告诉自己。 顾廷烨平复心绪,拿定主意:即使白家人已经混进了盛家,自己也不能把事实都告诉盛通判,一则怕白家人对盛家人不利,二则正如明兰所说——白家人应该还不敢直接在通判府下手。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盛大人是不是站在白大郎那边的。毕竟两家都在扬州多年,虽然外祖与盛大人是有交情的,但,人吗,总是趋利的…… 这么想着,顾廷烨抬脚往宴席方向走去…… …… 小桃倚在洞门口望了会儿,看顾廷烨走远,回头道:“他走了。” 明兰按着自己狂跳的心,不住地喘气。 “小桃,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 第5章 你还没吃早饭 顾廷烨往盛府宴客厅走去时心绪纷繁,没留意撞到个人,从那人身上掉下一卷图册。 他俯首一看,地上的是边疆堪舆图。 这图册极其稀有,得是有心人花上大力气才能寻得。 他抬头看去,发现被自己撞到的正是盛家二公子。 顾廷烨想借图,盛长柏恼他破坏了自家婚宴便一阵阴阳,顾廷烨把跟明兰道的歉又说了一遍,又用亡母之名发了重誓再不投壶做赌,这才消了长柏的火气。 两人不打不相识,越聊越投机,竟就着边疆局势聊到席散,又去长柏屋里直聊到深夜。 等出来回房时,顾廷烨好不满足,他觉得,盛家能养出这样满腹才学的郎君,总归不会是什么糟烂门第,应该不至于会被白大郎一群人给收买了去。 可转念一想,如此说来,明兰那丫头到底是听谁说的自己那么多事? 他一句句回忆着白日里明兰说过的话,这才突然发现她曾经提到“哥哥”,她说要自己和她哥哥呆在府里,不要出门。 但自己明明是那之后才和长柏认识的,难道这丫头真的能未卜先知? 不可能,不可能…… “她也许说的是跟自己投壶的那个盛长枫,对,没错,一定是这样。她大概她觉得那个哥哥跟我能玩到一起。”顾廷烨再次用理智说服了自己。 …… 第二日,长柏和长枫最先去到老太太屋里请安,他们走后轮到华兰、如兰、明兰三个,华兰当着老太太的面把明兰搂着夸了又夸,如兰也难得拉着明兰的手一个劲地说“六妹妹这回立功了!”,老太太看着三个姑娘抱作一团很是开心,拿出一篮子小酥饼说是特地为明兰做的。 明兰捧着篮子高兴得小脸红扑扑,掏出酥饼就要分给大姐姐和五姐姐,华兰和明兰吃惯了好东西,连推着说“不用”,明兰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饼子重新放回篮子里,眼睛亮晶晶地对老太太说:“这酥饼好香呀,祖母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盛老太太看她有好东西会跟姐妹分享,心里本就比昨日更添一份欢喜,又看她馋猫似的夸自己手艺好,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华兰看在眼里,支走了两个妹妹,才小声在老太太跟前,道:“祖母,我看六妹妹很好,这两日她逗笑了您两回,日后如果能让她常伴您身侧,孙女能放心些。我打听过卫小娘的意思,她是肯的,说明兰来祖母这里能得到好照料,她自己也更安心。” 王大娘子自己拎不清,华兰却是很明白外祖家送卫小娘进府的意思的,所以她总是会在明里暗里的帮衬卫小娘一二,卫小娘跟她也都说的实在话。 盛老太太握着华兰的柔荑叹气道:“祖母是喜欢她,可如果我现在就把她要来身边,你爹、还有林氏,估计是要闹的。” 华兰心下明白,微微叹了口气。 府里上下都看得分明,那天林氏亲眼见到盛老太太给华兰添的嫁妆箱笼堆那么老高,眼睛都看直了,回去就连着“好好伺候”了盛纮好几日,接着盛纮就开始在老太太面前经常提墨兰。也就他们二人自己觉得把心思瞒得很好,实则全府上下都听见了他们心里的算盘声。 如果想把明兰要来身边,盛老太太需要找个合适的契机,得让自己那个偏心眼的儿子没话说。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墨兰捏着本诗集姗姗来迟。 华兰看到这个八岁上就开始歪着脖子说话的四妹妹就心堵,不悦道:“四妹妹,你来迟了。” 墨兰一副委屈模样,道:“昨夜,为了聘雁的事,三哥哥挨了爹爹的打,我担心他,到天快亮才眯了眼。早上又想着要给祖母念新学的诗,温习了一会儿,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还请大姐姐和祖母不要怪罪!” 华兰冷哼:“那倒是要怪我不该得那对聘雁了?” 墨兰:“大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可三哥哥已经被东荣打了三十板子,聘雁也没真就丢了,您就别再为这事怪我们了!” 话里话外竟是暗示华兰现在是为了聘雁的事才为难她。 这才十岁不到,已经把林小娘那骨子绵里藏针的本事学了八成! 幸好华兰不是大娘子,没被一步步带进沟里。她冷笑道:“四妹妹,我现在说的是给祖母请安的事,你不用东拉西扯其他的。每日晨昏定省是有定时的,什么时候给祖母请安,什么时候给父亲母亲请安,那都是定好了的。如果兄弟姐妹们各个都像你这样,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祖母还干不干别的事情了?父亲还要不要去上朝了?” 墨兰被堵没了话,这才垂头不语,可没一会儿,竟然开始擦眼泪。 盛老太太实在厌烦,只想把墨兰赶紧支开,可又觉得让她这么哭着出去不好,便道:“四姑娘不是有诗要念?哭哑了嗓子可就不好念诗了。”一边给崔妈妈使了个眼色。 崔妈妈抬了把凳子放到墨兰脚边,哄道:“四姑娘快别哭了,好好坐着,给老太太念你新学的诗。” 墨兰这才委委屈屈道:“是,祖母。” 盛老太太又转向华兰,说:“你先回去吧,这几日你事多,不用总是陪在我跟前,先办好你自己的事。” 华兰知道祖母这是打算自己应付这个惹人烦的四姑娘,瞪了墨兰一眼,才道:“那祖母安坐,不要累着。孙女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伺候祖母用膳。” 墨兰在盛老太太跟前总共念了半首《春江花月夜》就被打断,老太太一边做香一边夸这诗的作者是个大才子,又夸墨兰像林小娘有才气,墨兰一下子高兴了。 然而下一刻盛老太太就要墨兰去吃东西,墨兰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不乐意,还跟盛老太太纠缠,盛老太太不想跟她多扯,抬眼看她,道:“你还没吃早饭呢。” 声音柔和,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 墨兰被这一眼镇住了,不等她再说什么,房妈妈和崔妈妈已经轮番上阵,连哄带拉地把她带走了。 墨兰忍着一肚子不甘,回了林小娘住处,发了好大一通火。 林噙霜一边安抚墨兰,一边派人去给盛纮报信,盛纮得信后又去盛老太太面前试探,盛老太太也只推说再看看,没露一点口风给他。 第6章 卫小娘,你不疼我了 墨兰在房中摔杯砸盏时,明兰已经给大娘子请完安回到自己屋里了。 她手里提着两篮子点心,一篮是祖母亲手做的,一篮是大娘子赏的,她高高兴兴地都拿回了屋里,没再像前一世那样傻傻地想给父亲。 上一世的她,曾经真的很渴望父亲的疼爱,也很相信父亲所说的事忙没空来看他们。所以,当获得祖母送的酥饼后,她就巴巴地等在祖母门口,等父亲给祖母请完安,才上前跟父亲说几句话,然后把这篮精美香甜的酥饼都送给父亲。 她记得,正是那次,父亲答应了来房中看阿娘,被自己揭破了官中苛扣日用的事情,最后不但真相未得昭雪,还被林噙霜反将一军,把连日来少了的东西全都栽赃到小蝶身上,差点就要了小蝶的性命。 这一世,她不会再试图带父亲来阿娘的房里,不会再跟父亲哭诉家用的短缺。 他是个蛇鼠两端,不堪托付之人。 但是,明兰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把汤婆子全都塞在阿娘被子里,让她上去躺着暖呵会儿,然后和小桃两个一起去找华兰。 华兰定亲前,明兰就经常会去陪她说话,所以卫小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嘱咐明兰不要给人家添乱。 主仆二人到时,华兰正在屋里骂:“墨兰那个死丫头,仗着她娘得宠,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不仅给祖母请安迟到,我说她她还敢顶嘴!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墨兰整个就是林噙霜的翻版。不,比林噙霜还跋扈!” 听见婢女通传说明兰来了,华兰这才住了嘴,喘了几口气,道:“请六妹妹进来。” 明兰一进来就扑到华兰腿上,抱着她,泪眼汪汪地道:“大姐姐!” 华兰一愣,搂着明兰道:“怎么了小六?” 明兰不再说话,只拿眼朝旁边看了一圈,华兰会意,道:“你们先下去,我没叫人不许进来。” 丫鬟带着小桃出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明兰才放开华兰的腿,后退几步,接着扑通跪下,行了个大礼。 华兰忙上前扶起明兰,急道:“自家姐妹,你作什么给我行大礼!究竟怎么了?告诉姐姐。”一边说,一边给明兰擦泪。 明兰:“大姐姐,我们房里的用度已经好几个月没足过数了!我和小娘每天都吃不饱,现在天那么冷,屋里也没有灰花炭,只有灶炭,只能拿来烧水热汤婆子,我小娘每天都冻得脸发青。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华兰:“什么,你是说林噙霜苛扣你们用度?可公中都是要记账的,她怎么敢?” 明兰:“他们坏得很,拿灶炭抵屋炭,拿潮米霉面抵白面,小蝶和小桃经常被他们蒙骗,但又已经按了指印……” 华兰:“那月钱呢?” 明兰:“他们以次充好给得多,说我们多拿了东西就要从月钱里扣,所以月钱也总是不足数,有时候甚至都不给。我阿娘把嫁妆都当了,都当没了……可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够,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华兰一拍桌子:“可恶!卫小娘可还怀着盛家的骨肉,林噙霜也不怕被祖宗拖下去打死!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 明兰拉住她,道:“大姐姐,大姐姐!现在我们没有证据,如果直接告诉大娘子,她肯定会帮我们去敲打林小娘,可林小娘会认吗?她手里有假帐,拿出来一糊弄说不定就过去了,也许还会栽赃给我们。” 华兰微微皱眉:“没错,这是她能干的……可,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她蹲下身,看着不到八岁的明兰。 明兰哽咽道:“因为之前小蝶就跟他们闹过,就是这么被他们给堵回来的。小娘知道自己斗不过林氏,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看着小娘受苦,实在心痛,可没有证据,不敢贸然求到三位尊长那里去。但最近实在太冷了!昨夜我小娘冷得发抖,我跟她睡都没办法让她暖起来……我实在害怕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只好来求大姐姐救命……” 华兰听得心酸,抱着明兰也红了眼。俄顷,她对明兰道:“这样,一会儿你先回去。我晚一点去你们屋里看看。嗯……我会叫上刘妈妈,她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做事也周全,回头如果真的要母亲出面,她可以帮上忙。” 明兰在心里暗暗称赞大姐聪慧,出嫁前就已经看明白刘妈妈是个有脑子的。 …… 晌午前,华兰带着副绣了一半的石榴图去找卫恕意,说是有个地方实在绣不好,要来请教。“正好”刘妈妈要替主母看看卫小娘肚子里的孩子,便跟着一起去了。 华兰一跨进卫小娘的屋里,就被迎面而来的阴寒激得一哆嗦,打趣道:“卫小娘偷偷在屋里镇酸梅汤了?怎生这般冷!” 卫小娘正在床上拥着汤婆,一看来了一个姑娘一个妈妈还有两个丫鬟,来不及起床,只能就着半坐的姿势略略躬身,窘迫道:“大姑娘好,刘妈妈好!不知贵客要来,没有准备炭火。我怀生体热,平常都恨不得把窗都开了通风。” 华兰看着一床汤婆子就知道卫小娘在扯谎,她没揭穿,只笑嘻嘻地说:“您不怕冷我可怕。刘妈妈,叫人帮小蝶烧些炭来吧!” 刘妈妈应声答是,跟来的丫鬟里叫春草的就拉着小蝶出去了。 卫小娘来不及跟小蝶“串供”,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问:“大姑娘吃点心吗?这里有老太太和大娘子赏的点心,您用一点?” 华兰摆摆手:“我来找你可不为打秋风,实在是这个石榴籽绣不好,来找军师求救了!” 卫小娘这才些微散去窘意,笑答:“大姑娘太抬举我了,我哪里配给您当军师?大娘子屋里的绣娘师承京城绫锦院,哪一个不比我强。” 华兰转了转眼珠子:“那不一样,这个枕巾我想自己绣。我记得你陪嫁里曾经有过极好看的一副石榴,跟用笔墨画出来的似的,这才来取经。你别藏私,快快拿出来与我仔细看看。” 卫小娘又窘住了,那副石榴图早拿去当了,现在哪里找得到? 华兰看她这样,撇嘴:“还真藏着不给我看呀?我不干!卫小娘你不疼我了!” 第7章 有什么事吃完饭了再操心 卫小娘急道:“我哪个不疼你了?我爱你还来不及,大姐儿,你莫急,听我说。是这样的,之前点蜡烛的时候没留心,把石榴图给烧了,现在我拿不出一副现成的给你瞧。这样行不行,我给你看看手里的活,一起出出主意,可好?” 华兰本想接着帮忙找东西的名义,看看卫小娘屋里是不是真的已经空空如也,没想到卫小娘这么说,她只好装得很失望地说:“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那可就辛苦卫小娘帮我看一眼了。”说完,让身旁叫夏草的丫鬟拿出绣绷来。 卫小娘接过绣绷,道:“那我献丑了!” 她仔仔细细看了会儿,说:“大姑娘做事仔细,绣活也工整,绣的石榴籽各个饱满。只是这石榴图讲究的是一个意境,用点或者线来勾勒写意,并不用把一整个石榴里的每颗籽儿都绣出来,那样的话,天荒地老也绣不完。” 说着,先用白线和红线缠在一起打籽,而后用鹅黄缠白线又绣出几道粗细不一的弯来,一眼看去,可不就是活灵活现的一团石榴籽吗? 华兰看得眼睛都圆了,惊叹:“真就像水墨画了!卫小娘妙手!您是哪里学来的这般手艺?” 卫小娘:“大姑娘谬赞,这是我出阁前在家学的,汴京城里有一阶段时兴这个,我们这些乡下的也就附庸风雅地学了点。” 华兰捧着绣绷学了起来,可越绣身上越冷,抬起头问:“刘妈妈,怎么春草他们还没回来?” 刘妈妈:“我去看看。” 一会儿,刘妈妈带着春草和小蝶进来,指着春草,道:“你说。” 春草:“我和小蝶去取炭,可看小蝶支支吾吾的,我就自己翻找,结果找便整个屋子都没找到能进屋的灰花炭,只有一堆灶炭。就说要不烧水吧,可汤婆子都在卫小娘床上,再找不到一个。我想进来告诉大姑娘,可小蝶又拉着不让。” 刘妈妈接着道:“我看他俩在那推推搡搡的,以为闹口角了,问明白后我就又去小蝶屋里翻,怕是她私吞了,最后也没翻出什么东西来,一穷二白,跟没人住的一样。” 小蝶委屈地在一旁抹泪。 华兰安慰道:“小蝶,刘妈妈既翻过你屋,也就证明了你的清白。这是好事,不要难过。” 小蝶抬起头看着华兰,想了会儿,眼睛亮了。 华兰看向卫恕意,说:“卫小娘,你也不会怪刘妈妈的对吗?” 卫恕意很怕事情闹大,忙说:“不会,怎么会怪,大姑娘行事稳妥,从不冤枉人的。这炭是……是明兰平时怕冷,多在自己屋里烧了,所以用完了。” 明兰欲哭无泪地看着华兰,华兰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急。早上姐妹两个抱着的时候,华兰就觉得明兰通身一股寒气,手捂了半天都不热,这哪里是烧了一夜炭?明明是受了一夜寒。 华兰摆摆手,说:“炭火不炭火的我不管了,现在我肚子饿,卫小娘,你请我吃饭吧!快把你屋里的好吃的拿出来,可别让我受冻又挨饿,不然我要哭的。” 卫小娘把两篮饼都推给华兰,道:“这里有酥饼和花生糕,很香的,大姑娘尝尝。” 华兰摇头:“这些我在祖母和母亲那里都吃过了,而且这都晌午了,得吃午膳呀!” 卫小娘有点急,她缸里的米只够熬清粥,哪里供得华兰要的午膳?正想要不直接下个逐客令,华兰“呀”的一声想起什么,说道:“我忘了要给祖母伺候午膳了!” 她是真忘了。晨起请安时还跟祖母说好要去伺候她用膳呢。 她霍地站起,想马上去找老太太,可又想起来答应明兰的事情还没办完,便又坐下来,略一思忖,对卫恕意道:“石榴图还没绣完,我离不了你。这样,你和明兰跟着我去祖母那,我们去打祖母的秋风。” 刘妈妈道:“那大姑娘快去吧。我要回去伺候大娘子,就不跟着了,让夏草跟着您去吧。” 华兰起身,风风火火地裹着卫小娘和明兰就朝祖母院子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今天你必须帮我把这石榴绣好,否则不许离开我半步!”留下刘妈妈和春草、小蝶。 春草守在门口,刘妈妈把卫小娘的屋子翻了一遍,每个柜子都打开来仔细搜查,再仔细叮嘱了小蝶好些话,这才离开。 他们走后,小蝶站在廊下骂骂咧咧道:“不就是个年份长点的妈妈么,逞的哪门子威风,还来训我的话!我不过手脚慢了些,她就抓着我没完没了地教训。我一天天干这么多活,手脚慢些又怎么了?家都不是她管的,手还伸那么长!呸!” 不远处,一个扫地的小厮默默走开,去见林噙霜贴身的周娘子…… …… 听完周娘子陈述,林噙霜皱眉:“大姑娘去学刺绣,为啥要带着刘妈妈?” 周娘子:“一个洒扫的听到刘妈妈念叨,说是替大娘子看看卫小娘肚子里的孩子,就陪着一起了。” 林噙霜冷笑:“哼,生不生得下来还不一定呢,现在殷勤给谁看?” 周娘子:“我觉着没什么事,大姑娘就是急着要那副刺绣,这才抓着人不放。” 林噙霜:“哼,想一出是一出,毛毛躁躁,跟她娘一个模样,就这也配登伯爵府大门?跟我的墨儿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找人紧紧跟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周娘子:“是。” …… 老太太等华兰一起吃饭,没想到还等来了卫恕意和明兰。 老人家拿眼看着华兰,华兰笑说:“我找卫小娘学作汴京城里时兴的水墨绣,要作石榴图,我怕她藏私不肯教,就想用祖母的席面借花献佛,贿赂一下他们娘俩。祖母,您可要帮我!” 老太太微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倾囊相授了!茹安,添两副碗筷,再让小厨房添几个菜来。” 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只有个卫小娘诚惶诚恐连称不敢,说要自己去厨房里吃,让明兰留下来伺候。 老太太让房妈妈按住她,道:“你肚子里还怀着盛家的骨肉呢,就算不顾自己,也要想想它呀。” 华兰听这话似乎一语双关,头上瞬间冒了汗。她原想的是伺候祖母和盘问卫氏两不耽误,并不想以此事惊动祖母,毕竟老人家大病初愈,不应该再让她操心。 华兰有点后悔把人带来祖母这里用午饭了。 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明兰也急了,她也听出了祖母话里的别样意思,她是真不想让祖母参和到这里面来。 老太太看一大一小两姐妹用了一副表情,心中觉得好笑,嘴里只说:“都快坐下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了再操心。” 第8章 好机会 饭后,盛老太太让人带卫小娘和明兰去后堂休息会儿,留下华兰,问:“说吧,这闹的哪出?” 华兰挣扎道:“祖母,孙儿说了呀,就是要跟卫小娘学女工。” 盛老太太哼了一声,斜眼道:“你从小就不会瞒事,一撒谎就直转眼珠子,我养你这么大,难道看不出来?” 华兰知道果真瞒不住,这才和盘托出。 盛老太太听完,说:“这事你不要再弄了,回屋安心备嫁。其他事情交给我来。万一一个弄不好,你再落下个刻薄的名声,回头袁府可就抓到理由刁难你了。” 华兰急道:“祖母,您身子才刚好了,就别为这些事担忧了。我已经让母亲身边的刘妈妈准备着了,回头真闹起来会有母亲出手的,您就好好地休息,安养着,好吗?” 盛老太太一脸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这件事她来办,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她自己。” 华兰:“所以我才只先告诉了刘妈妈呀!……” 她叽叽咕咕地把自己的计划跟老太太说完,又指天对地地保证自己绝不会出面,盛老太太这才缓和了颜色。 华兰继续道:“何况,这本就是管家分内事,我在自己家里处理好了,以后再去袁府,也就不怕再遇见假帐欺瞒的事了。”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袁家来提亲,我原是万般不愿的。他们家糜费颇巨,当家人和几房兄弟却没一个得势的,每月只有俸禄进账,肯定入不敷出。能求上我们家,为的是什么,你应该看得明白。日后你去了袁府,就和袁二郎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管家之事,能不担就不担。如果有人难为你,能花钱了事就花钱了事,万不可劳心劳神伤了身子。” …… 躺在雕花大床上的卫恕意无心睡眠,她心里疑窦丛生,华兰平常虽偶尔与她说笑,但总是很有分寸的,今日却是异常地爱玩笑,而且还插手管她房里事。 忍不住瞟了一眼躺在小榻上的明兰,看她也睁着眼,便问:“你跟你大姐姐说过什么吗?” 明兰起身,看向卫恕意,摇头否认:“没有的,阿娘,我上午去大姐姐那就是和她闲话了一会儿,然后她给我吃糕饼。” 卫恕意:“你们都聊什么了?” 明兰知道卫恕意肯定会问这些,搬出一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有鼻子有眼的。 卫恕意听完,道:“一会儿我问大姑娘,如果跟你说的对不上,仔细你的皮。” 明兰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漏洞呢?她早就和华兰对好了,因为华兰那边也需要一些说辞,跟大娘子解释姐妹俩为什么关着门聊了那么久。 卫恕意叹气,说:“他们越是关照我们,我们的处境就会越艰难,你懂吗?” 明兰:“我懂的,阿娘。” 她在上一世就已经看得很明白。 如果她们娘俩受到太多来自老太太的关照,林噙霜首先就不乐意。她在华兰议亲后就开始盯着老太太的嫁妆,盘算着怎么把墨兰塞进老太太房里,怎么能接受其他人来分走这块肥肉? 林噙霜不乐意,那么盛纮也不会乐意。因为林噙霜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要在整个盛府内彰显自己作为家主的威势——抬举自己看重的人,不论是非对错——这是他作为一家之主应有的权柄。 同时,王若弗也不会乐意。她本就恨老太太把林噙霜带进盛家门,又恨盛纮宠妾灭妻这么多年,如果再发现老太太优待卫小娘这个妾室,那她作为正妻的怒火恐怕会把屋顶都烧了,就算最刚开始是她自己把卫恕意带进盛府的。 但,如果王若弗知道,这件事可以让她抓到林噙霜的把柄,并一举夺回掌家之权,那她可就很乐意了!与这桩大事比起来,让卫恕意在老太太这里吃顿饭算得了什么? 刘妈妈也是一样的想法。当她看到卫小娘和明兰枯瘦的模样,感受到她们屋里如同冰窖的阴寒,再搜完卫小娘的屋里屋外,就万分肯定这是替大娘子扳回一局的好机会——只要暗中把林噙霜的贼赃和假帐搜出来。 刘妈妈来到王若弗跟前,道:“大娘子,我已经看过卫小娘了,她精神头还行,就是干瘦得很。大姑娘已经带她和六姑娘去老太太房里用膳了。” 王若弗:“家里也不缺她吃用,怎会干瘦?不是还在份例外多给了她许多东西?” 刘妈妈:“说的是啊,我疑心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但问她,她又没说什么。” 王若弗摇头:“她就是个闷葫芦,手又软,不顶事。不过,我现在也管不到她头上,华儿的婚事才是重头。” 刘妈妈:“那是自然。只是,这些事情还是要加倍防着才好,别把那起子人的心给养肥了,万一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回头不得惹出大笑话。毕竟,现在伯爵府的大郎夫妇还住咱们家里呢。” 王若弗一拍桌子:“谁敢!拖出去打死!报官!” 刘妈妈忙安慰:“大娘子别生气别生气,奴婢说的就是个万一,没真就如此。奴婢找大娘子讨几个之前管过账的,先暗地里查着,再安排些不起眼的人手多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王若弗瞪着她:“何须如此麻烦?既担心是卫恕意手底下人不干净,那就拉出来审一审便罢了。” 刘妈妈摇头:“审人的动静就大了,要是给袁家夫妇知道了去,不是给大姑娘丢脸?更何况,有没有还不一定呢,万一是冤枉的,那岂不是让大娘子白担个刻薄名声?” 王若弗往椅子靠背上一躺,叹气:“哎,真憋屈,要是对牌钥匙在自己手里,想查账就查账,哪还要这番畏首畏尾?都怪林噙霜那个贱婢!按说,这合该是她现在要管的事情!” 刘妈妈:“她只懂卖弄风骚勾搭主君,哪里担得起管家大事?再说,回头要真是给她办好了,那对牌钥匙我们更要不回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王若弗白了她一眼。 主仆二人对视片刻,王若弗放弃似的垮了眉毛道:“行吧,就按你的意思办。替我洗漱,我午睡会儿。” 刘妈妈绽开笑容:“是,大娘子。” 第9章 折扇 刘妈妈安顿好王若弗,就出门找人去。 原先管家权在大娘子手里时,几个得力的账房和管事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后来盛纮把管家权给了林噙霜,这几个账房和管事也被林噙霜用各种理由踢了出来,现在都回到大娘子屋里,协理华兰的婚事。 他们被夺了本来的差事,本就恨林噙霜,再加上华兰的纳征礼暂告一段落,剩下的请期和亲迎之礼都得等回京再办,眼下手里活计并不多,一听刘妈妈说的,各个摩拳擦掌,要来大显一番身手。 第二日开始,刘妈妈安排了几个心思活络的女使,拉着林噙霜的心腹吃酒,说是跟他们吐吐在大娘子那干活的苦水,实则说的都是大娘子管家如何严谨。林氏心腹听得无趣,倒把自己给吃醉了。 等人醉晕过去,他们或搜身,或借着带人回房去搜屋,搜罗出许多价值不菲的东西来,铜钱、银锭且不提,还有许多簪子、钗子、布料,虽说不是时兴的,却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管账的来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心说林噙霜哪里来这么多钱可以打点手下?把东西都登记造册,拿给刘妈妈看。 刘妈妈看着琳琅满目的清单,啧啧道:“这些加起来比林氏一年的月钱都多吧?” 一个管账的说:“是的,刘妈妈再看这个。” 递过来半本账册,刘妈妈越翻眼睛越圆:“这是往林噙霜屋里送去的东西?怎么好多是双份?还有,怎么每月都会有额外的羊肉、牛乳、燕窝?这些不是之前大娘子专门安排给卫氏养胎的吗?” 另一个管账的说:“我看了,林氏就是把本属于卫氏的都贪进自己口袋了。我猜是这个姓张的妈妈在专门负责帮林氏贪赃,只是她自己害怕东窗事发,所以私底下记了账。” 旁边一个人恨声道:“难怪不让我们管账,原来是想自己动手脚!可她怎么连怀胎人的口粮都贪,不怕遭报应吗?” 刘妈妈嗤笑:“她要是真怕遭报应,当年也不会大着肚子来逼大娘子吃她的妾室茶。这半本账册虽说可帮我们查下去,却没办法作证,要是林氏说是张妈妈攀蔑她,我们就没辙了。” 最刚开始说话的管事道:“我猜真正的账册在林氏屋里,要么就是周娘子给她管着呢。如果我们能搜林氏的院子,肯定能搜出来。” 刘妈妈摇头:“去搜屋,就一定能搜到吗?万一她把东西藏在了什么隐蔽处,没搜到呢?或者搜出来了,她说没证据呢?必得人赃并获才好把她按死。大家且不着急,多盯些日子,把他们行事的首尾都好好摸个透。” 这也是前几天被大姑娘叫去屋里时,大姑娘特地吩咐的。 至于大姑娘为何能想得到,也许是老太太教的,也许是被六姑娘几句孩子话给提醒的,谁知道呢? …… 这天午后,除了又有两个管事的醉酒,通判府里没有发生任何大事,直到天色擦黑,夫妻俩正陪着袁府夫妇用饭,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厮奔回府里大喊:“老爷,快报官吧!二少爷被人给打了!” 大娘子听到这话,当场摔了碗,盛纮扯着嗓子问缘由,那个小厮哭道:“二少爷和白家哥约着出门闲逛,结果在运河上游船时突然遭到一伙贼人打杀,少爷和白家哥都坠了河……” 袁大郎登时变了脸,大叫道:“快救人,快救人啊!那不是什么白家哥,那是东京宁远侯府的嫡次子顾廷烨!” 盛府炸开了锅,整个扬州官场都炸开了锅。 盛长柏后来被从河里救了回来,顾廷烨却是从此没了踪影。 直到第三日才从河里捞出来一具穿着顾廷烨衣服、浑身泡得没人样的尸体。袁大郎从尸体的随身玉佩上认出了是顾二,一时五雷轰顶,吓得关在房中再不出门,盛纮和扬州知府都觉得晦气无比。 听到消息的明兰微微叹气,顾廷烨果然还是没听她的。 也难怪,年少时的他被捧杀得心高气傲,遇事争强好胜,越是难关就越要亲自去淌,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否则,那么多年,长柏在他身边规劝了那许多,为何他还会过得那般坎坷? 幸好,明兰知道,顾廷烨这一遭是有惊无险的,只希望他办完了事记得和自己打的赌,要回来再找自己。 …… 整个盛府都在为长柏的事情焦心,除了林氏。 知道长柏全须全尾地回来时,林噙霜心痛得咬牙切齿:“怎么不死在河里呢!” 如果长柏没了,那长枫就会成为盛纮唯一的儿子,那盛府以后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周娘子安慰道:“听说与他一处玩的是东京宁远侯府的嫡次子,那孩子却是没了。” 林噙霜又高兴起来:“真没了?那岂不是长柏惹的祸?” 周娘子:“是啊!回头宁远侯府里怪罪起来,二公子难逃其究,也许还要吃官司,兴许以后科考都不能了!” 林噙霜拍手道:“这样好啊!断了他的前程,以后这盛家就都是我枫儿的了。” 主仆二人越说越高兴,做起事来也越发不收敛,不仅扣光了卫氏的用度,但凡盛府里没投到她门下、为她效忠的仆役奴婢,也都被她用各种名目扣罚月钱扣米粮,胆小的忍气吞声,只在心里暗暗咒她,胆大的则是闹腾起来。 刘妈妈看在眼里,她迅速把那些闹腾的都按了下来,先是安抚,又拿出了大娘子给的贴补,让他们帮忙盯住林氏,抓出林氏贪墨公帑、中饱私囊的罪证。 林噙霜一看底下人闹一两回就没声了,越发觉得大家是怕了自己的威势,一时更加猖狂起来,叫人四处给自己搜罗珍宝。 如今帮盛府作采办的是林噙霜的心腹,这日,盛府刚放了各房这个月的份例,这小厮拿了份大的,回来便给林噙霜孝敬了一副散着幽香的折扇,说是珍宝阁的老板极力推荐的佳品,通扬州府独一份。 林噙霜以前只见过团扇,这是第一次见到折扇,只觉得小巧轻便,捏在手里更衬得人清丽脱俗,把玩着爱得不行。想着等盛纮从白家丧事上回来了,必要拿在他面前给他瞧瞧。 第10章 抓脏 晚间,盛纮没去林噙霜屋里,而是留在大娘子屋里,与大娘子细细说了今天在白家遇到的事情。 “没想到经此一遭,顾侯家二郎与柏儿结下了过命之交,我看他二人甚为投机,顾二还说要跟着我们家的船一起回京。”盛纮说。 “我长柏才高八斗、品貌端方,谁人看了不爱?可见那顾二是个识货的。他既要与我家同行,那便一起吧,我让刘妈妈安排。”大娘子高兴道。 “可我听袁大郎说,顾二在京城里……”盛纮还没说完,门外传来林噙霜的喊声:“纮郎,纮郎!我带了刚做的蜜饯果子,特带来与主君主母尝尝。” 外头彩环正想把人骂走,盛纮道:“带人进来吧。” 他转向大娘子,小声说:“她这是有心来孝敬你,不好伸手打笑脸人。” 大娘子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我一整天都在家,她怎么不来孝敬?偏等你在我屋里才来?那狐媚东西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盛纮没理她,笑盈盈地看着从门口款款而来的林噙霜。她手里捏着小小巧巧的一把折扇,其上用淡墨画着一株兰草,莲步婆娑间飘来一股幽香。 盛纮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大娘子一愣,既而怒道:“你拿的什么?!” 林噙霜被大娘子吼得抖了一下,旋即摆出一副委屈模样,道:“这是奴婢新得的,说是叫折扇,是珍宝阁新得的上品,如果大娘子要,我便送与大……” 大娘子怒吼着打断她:“胡说!折扇乃是高丽国进贡的珍品,非皇家赏赐不得!你拿的分明是我王家来的东西!这是皇上赏给我母亲的,因着上面这一株兰花,母亲特送来给华兰作嫁妆!” 林噙霜急道:“大娘子冤枉我了!这就是从珍宝阁买来的,通扬州府只这一把……” 她没说完,刘妈妈已经上来劈手夺过折扇,送到大娘子跟前。 大娘子拿着仔细看了又看,越看手越抖,把折扇扔到盛纮怀里,大哭起来。 盛纮也拿着扇子仔细看了半天,才说:“这确是大娘子添到华兰箱子里的陪嫁,怎么会在你手里?” 林噙霜瞬间跪倒在地,急道:“冤枉啊主君!这真的是我从珍宝阁买来的!花了足足一百两,珍宝阁里必定有账目的!” 跟在她身边的周娘子跪地帮腔:“主君明查!这确实是采办的从珍宝阁买来的,奴婢可以作证。” 刘妈妈适时上前:“此事看来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为了大姑娘的清誉,得叫人把这屋子看牢了,闲杂人不要再近前,免得听了什么去。” 盛纮夫妇具是一振,赶紧把主屋大门关牢,叫人在院门口把守。又安排一队人马在府外把守,连个狗洞都堵了,只说是为了保护府上贵客安危,近期要加强巡视。 等采办的小厮被带来,见到这阵仗,已经知道出事,再见堂上主君主母脸色铁青,林小娘跪地痛哭,才知道出了大事。他吓得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是珍宝阁买的,一会儿又说是捡的,等到盛纮威胁要打他板子,才哭着说是自己从街上买来的贼赃。 王大娘子听完更急了,自己大姑娘的嫁妆怎么会流落街头成为贼赃? 于是把华兰叫了来,华兰这才哭道:“我发现丢了东西,可担心被袁家人知道,又怕让父亲母亲烦恼,所以谁都没敢告诉。” 王大娘子抱着华兰哭得撕心裂肺:“我可怜的孩儿!你生性如此善良,以后可怎么办啊!”又指着林噙霜道:“你这个贪心不足的东西,主君赏了你这么多好东西,连管家权都给你了,可你还不知足,打主意打到我华儿头上来!你说,你还偷了什么?” 林噙霜急道:“大娘子明鉴啊!如果真是我偷的,我还能拿着在主君主母面前用吗?” 王大娘子不依不饶:“谁知是不是你贼喊捉贼?” 她已经胡言乱语起来了。 华兰看自己母亲又要乱来,忙道:“既然父亲母亲已经知晓,那不如我们把通府上下都查一查,我丢的可不止这一样东西。”说着又抹泪。 王大娘子双眼喷火:“什么?还丢了其他的!” 林噙霜歘空辩白道:“既然如此,是要好好搜一搜,才能抓到真凶!我那边自当先查,也好还我清白。”她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实属冤枉,不怕被查。 刘妈妈赶紧道:“主君、主母,如果搜府说的是丢嫁妆,万一被亲家知道了,我们姑娘真就抬不起头了。不如就说是例行盘账,为出发东京作准备。” 盛纮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不可说是遭贼。就你了,带着人好好搜一搜,看还有没有没来得及销赃的。” 刘妈妈领命:“既是作盘账的样子,账册也是要看的,才不会叫人起疑。搜查的人手,也多叫那些做账的管事。” 盛纮点头:“没错,样子要做足,但都得找信得过的人,万不可走漏风声!霜儿,把对牌钥匙拿出来,给刘妈妈,让她去查,也好证明你的清白。” 这时林噙霜才暗道不好,她的东西虽然都有来历名目,可账册却有阴阳两本,这会子都在柜子里放一起,怎么好让刘妈妈看到? 可她现下和周娘子都被按在堂内,要让谁出去烧真账本? 刘妈妈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从林噙霜怀里搜出了钥匙,抬脚出门,直奔林小娘的院子。 她手脚奇快,根据之前收集的线索很快搜到真假账簿,又在林噙霜几个心腹管事的屋子里搜出来好多值钱东西,最后在墨兰房中找到了华兰丢失的一对雕花龙凤镯。 墨兰不知始末,只哭哭啼啼地喊:“这是阿娘给我备的嫁妆!” 长枫想上前与婆子撕扯,反被牢牢按住。 一个时辰不到,华兰的东西全部找了回来,可大家的关注点已经从丢嫁妆变成作假帐了。 盛纮看着账簿上林噙霜的字迹,一时脑中嗡鸣,不可思议道:“霜儿,这真的是你干的?” 林噙霜跪在地上哭得发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哪里懂得这些……都是底下人动的手脚!纮郎,你要相信我啊!” 第11章 博弈 大娘子翻账本,对着摆了一地的补品,啐道:“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从你屋里搜来的东西,跟这账目上对得严丝合缝。我说你怎么那么大手笔,能拿出一百两来买扇子。林噙霜,你好狠的心啊!自己奢靡挥霍,却连卫氏养胎的东西都霸占,你是要逼死她肚子里的盛家子啊!” 林噙霜这时候已经咂摸出些滋味来,哭喊:“纮郎,纮郎,这当中定有阴谋啊!为什么大姑娘的东西会流落街头?为什么又偏被我的采办小厮买了回来?这一切,这一切……” 她还没说完,王大娘子已经上前一巴掌盖过去:“你个蛇蝎心肠的狗东西,贪墨家用不说,现在还要攀蔑我的华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到处找棍子。 盛纮大喊着:“够了够了!” 这时,老太太房里的房妈妈上门来报:“主君,老太太听闻家里出了内鬼,气晕过去了,刚醒,您快去看看吧!” 盛纮一听,再顾不上一地滋哇乱叫的妻妾,奔出门去。 华兰也扶着王若弗紧随其后,留下刘妈妈和几个粗壮的婆子看押林噙霜和证人证物。 几人进了老太太屋里,连连谢罪,老太太喝了两口药,摆摆手,道:“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你们这一家子这么多事,只求个平平静静的,让我多活两年吧。” 听她这么说,大娘子嚎啕大哭起来:“谁说不是啊!母亲!那贱婢偷我华儿的嫁妆,还作假帐,她这是要把整个盛家都吞了啊!” 华兰汗流浃背,心说要是自家母亲再这么闹下去,自己可能就会被查出来,开始不住地转眼珠子。 老太太眼角漂到了华兰的样子,叹口气,道:“现下袁大郎夫妇和顾侯嫡子都住我们府上,如果这事情闹腾开去,我们人还没回京,笑话恐怕就已经在东京城里传开了。大娘子,你是打算回京城继续作人笑柄吗?” 大娘子正哭得起劲,听到这话忽而卡住,喉咙里的哽咽不上不下,变成好大一个嗝。 华兰赶忙上前给母亲顺气。 盛纮嫌弃地别过脸去。 老太太看向华兰,问:“华儿,你要为了嫁妆的事情追究到底吗?” 华兰跪下,把头压得低低的,说:“祖母,为了孙女的事闹到这个地步,孙女真是惭愧无极。然则东西都已经找回来了,并无缺损,孙女觉得此事到这里就可以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老太太赞赏地点了点头,盛纮也大出一口气。 大娘子憋屈得不行,哭道:“我华儿良善,情愿自己吃亏。可就算嫁妆的事不追究,那还有阴阳账簿的事呢!她林噙霜把卫氏的用度全都贪到自己嘴里,我作为一家主母,难道还不能追究吗?我和主君对她如此宽厚,她却以怨报德,侵吞公帑,还作假帐,企图瞒天过海,这么大的事,去报官也是可以的,凭什么不追究!” 盛纮额头青筋暴起,怒斥:“报官报官报什么官!我就是官!” 老太太:“大娘子说的不错,这事就算去报官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就是全家成了笑柄,让通个扬州都知道大娘子不仅没了管家权,还叫个小妾把全家人的用度都偷进自己囊中,以后戏班子都能出个新曲儿了。” 老太太又喝了一口药,继续道:“可不报官不代表不追究,如果不追究,又会滋生出一些人的邪念来,以为盛家是个没规矩的门第,以后只怕会内鬼不断、乱事不绝,若再生事端,难免不会有人笑你盛大人连家都治不好,怎么升的官?若日后被御史拿着这种事参你一二,虽也未必能怎么着你,就问你恶心不恶心?” 王大娘子和华兰都停止了哭泣,和老太太一起看向盛纮。 盛纮被老太太一句话点到痛处,躬身作揖,道:“母亲说得是!此事虽不可外传,但必定要严惩。依儿子愚见,管家权还是要交还给大娘子的好,噙霜她到底还年轻,脸嫩皮薄容易被底下人摆弄。至于作恶欺主的这些仆下,狠狠地打了板子再发卖出去也就是了。” 老太太摆手:“如果全都现在打板子发卖,必定引人注意。只抓住最要害的那个狠狠惩治,杀鸡儆猴。” 盛纮:“母亲提醒的是。目前最要害的就是那个办采买的小厮,就用以次充好、欺上瞒下的罪责杖毙;林氏御下不严,被小人蒙蔽双眼,罚她禁足院中。其余人等先贬作粗使仆婢,待回京后一一发落。” 王大娘子恨声质问:“真假账簿都是从林氏的柜子里翻出来的,难道她不是最要害的吗?” 盛纮咬牙道:“你柜子里的东西也不都是你在收拾的,她被人蒙蔽也是有的!” 王大娘子又哭起来:“盛纮!你为了她,就真的要做个睁眼的瞎子吗?你就真的要在全家人面前这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了吗?” 华兰哭着恳求道:“母亲!您为了全家的名声,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王大娘子哇地嚎啕起来。 老太太听得耳朵疼,只淡淡对盛纮说:“你自己的妻妾,你要怎么治是你的事,但,林氏和她养的墨兰御下无能、见钱眼开,见到好东西就敢伸手拿,全然不查清来历,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再弄到我跟前,让我提心吊胆了。” 盛纮连声道:“儿子治家不严,让母亲受惊,儿子惭愧,实在惭愧!” 老太太:“这样吧,我找你要明兰吧。卫氏软弱,连被苛扣房中用度都不敢说,把明兰养得骨瘦如柴,我看了也是心疼。都是你的孩子,没道理其他几个都圆润白胖,就明兰一个瘦得像小鸡仔。我替你们养明兰,也是在替卫氏分担,让她一心一意把肚子里的生下来,她该不会为此怪我吧?” 盛纮塞墨兰的路子已经被老太太用话堵死,现在只剩明兰可以选,盛纮只能答应:“母亲说的哪里话?您把华兰养得这样好,卫氏如果知道您要养明兰,只会千恩万谢,感念您的好,怎么还会怪您?” 老太太点点头,挥手道:“行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为了华儿的名声,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提半个字。没其他事的话,就都回去吧。” 第12章 祸患 闹到大半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盛纮头痛无比,去了书房自己睡。这件事里华兰虽有嫌疑,但林噙霜的罪责是钉死了没跑的,他既不想在联姻伯爵府之事上多生枝节,也不想自己的心肝霜儿受到皮肉之苦,眼下已经是最好的解法。 王大娘子觉得自己明明抓到了林氏的把柄,却没能把她弄死,气得骂骂咧咧。华兰把守在门口的仆妇撤去,把事情始末彻底讲给她听,王若弗这才醒悟过来,又后怕起来,一个劲地骂华兰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再不提什么“假帐”。 其实嫁妆根本就没丢,是华兰自己在嫁妆里精心挑了这两样交给刘妈妈,让新买个签死契的下人,以贼赃的名义贱卖给采买小厮的。 采买小厮刚开始还不上套,问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当铺换个好价钱,情愿十几两银子卖给自己? 来人说:“卖到当铺里,回头被正主认出来,岂不是还得吃官司?倒不如卖给你,你就回去孝敬给不常出门的小娘或者小姐,她们自己在闺阁里把玩,不带出门,谁知道哪来的?” 采买小厮一听,对啊!这么精致贵重的东西,与其拿出去引人怀疑,不如找个名目送给林小娘,就说是买来的,这样不仅能讨她欢心,还能多从她手里弄些钱来。 他第一次把雕花龙凤镯送给林小娘时,赚到手五十两,高兴得连喝了三顿酒,没过几天又得了一把闻所未闻的折扇,又巴巴地给林小娘送去,转手赚了八十两,他都打算去找那个销赃的拜把子了,结果从此再找不到人。 人去了哪?早被刘妈妈送回王家等待后续听用了。 事到如今,林噙霜知道自己是被做了局,但苦于假帐的事因此被揭发,也不好再申辩。虽说丢了管家权,却也保留住了体面,只是被禁足,都没遭什么大罪,连周娘子都没受到什么惩戒,于是只敢在房里自己偷偷发脾气,没再想把事情闹大。 东荣连夜奋战,把采办的小厮打死在林氏院里。 给林噙霜作帮凶的几个管事当晚便被夺了腰牌,站在边上看着小厮被活生生打死,一个个吓没了半条命。第二天被换上粗布衣裳,安排在林氏院子里洗衣、扫地、刷恭桶。他们知道主家已经是对自己开了恩,不敢再提半个字。 当晚发生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痕迹,只有盛府门外的守卫未撤去,直到盛家阖府登船前都一直守着。袁家人以为是盛大人被顾廷烨的事情惊到了,特地为他们加强防卫,反倒觉得亲家做事周到,没觉出什么异常。 …… 转眼冬去春来,盛纮入京之期已近,他和王若弗收拾行装,预备先去润州向王家人辞行,把管家权暂交到老太太手里。 卫氏在老太太的照顾下逐渐恢复血色,等精神和力气都有了,开始每天在屋里拜佛,祈祷老太太长命百岁。 明兰日常都住老太太房里,每天午后会去卫小娘房里和她一起做会儿针线。 顾廷烨料理完外祖的后事,带着一大箱子契书宝钞回到盛府,心里一直想着要找机会和明兰说上话。 他装模作样地问长柏:“这些日子怎么都没见长枫兄弟?” 长柏:“父亲说他功课不好,把他禁足了。” 顾廷烨哦了一声,又问:“上次和我投壶的那个是你哪个妹妹?” 长柏眉毛一竖:“她在我家排行老六。怎么,一会儿问长枫一会儿问明兰,这是技痒了?可说好不再投壶作赌!” 顾廷烨:“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六妹妹养得好,正直、有骨气,这一手投壶的手艺是大娘子教的吧?” 长柏耸耸肩:“她是父亲妾室所出,之前都是养在她自己小娘屋里,现在她小娘又有了身孕,祖母慈爱,把她接去自己屋里养了。” 顾廷烨疑惑:“哦?可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姓林的小娘自己养孩子。” 长柏翻了个白眼:“林氏那个祸害可不是明兰的生母,她小娘是卫氏,不得父亲宠,看顾不好明兰,祖母心疼他们娘俩,这才把明兰接过去。不过祖母每天午后都让明兰去陪她生母,我六妹妹风雪无阻地天天跑。” 顾廷烨:“我觉得这位卫氏小娘把明兰看顾得很好啊,有情有义,有勇有谋。” 长柏:“跟你投个壶就有勇有谋了?先说说你自己吧!我现在一想到那天你被刺杀的凶险,心中还会突突的,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再瞒我了!” 顾廷烨:“我主要是怕吓到你,而且我也没想到白家那些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当日如果不是我的小厮稚阙,我恐怕已经葬身水底。” 长柏:“得此忠仆,确是幸事,该好好记着他。”他眼睛一亮,继续说:“这样吧!以后如果你再遇到这等凶险事,又不能当面告知,就以‘稚阙’为暗号,如何?” 顾廷烨心中微动,点头道:“好!” 长柏感觉放心了许多,接着问:“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顾廷烨:“自然是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 长柏:“好!等回京了,去我家家塾吧?当年父亲冤狱里识得大儒庄墨涵庄学究,已经和他说好了,等我们回京就去我家家塾给我们授课。” 顾廷烨抬头看天:“我也想,可我那一家子妖魔鬼怪,一旦知道我得了白家这么大一份家业,怕是不会让我好好读书的。更何况,我长到这个岁数,一天书都没好好读过,冒然去听一个大儒的课,怕会跟不上。” 长柏叹气:“原先我只以为你是生性顽劣,这些日子听你讲了家中许多事,真是心惊……你也忒难了。可如果不去我家,你要找哪里读书?” 顾廷烨:“我打算去白鹿洞书院。” 长柏眼睛一亮:“白鹿洞书院!这好啊,好的很!白鹿洞可是出了名的治学严谨,这些年出了许多举子。你去那里,也可远离家事,安心读书,以你的天资,日后必定高中!” 顾廷烨拍了拍长柏的肩膀,由衷感叹:“我身边的人里,除了常嬷嬷,也就你和我继母小秦氏是真心待我、希望我好的。” …… 申时初,明兰从卫氏房里出来,走到一半,感觉头被什么东西砸了。 她抬头,看见屋顶伸着个脑袋,是顾廷烨。 第13章 玉簪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顾廷烨开门见山:“明兰,你当初说的都应验了,稚阙,就是我的贴身小厮,他也没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了吧?” 明兰看着他,非常认真地说:“我很想跟你说这些是我从哪个坏蛋口里听来的,可事实上真的不是,这些真的是我梦里知道的。我把这些事情跟你说,就是希望你能避开这些祸患,过得平顺些。” 顾廷烨看着明兰一脸认真,心中微动,嘴里仍旧说:“这怎么可能呢?” 明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你亲身经历了,总不能说我是胡诌的了吧?” 顾廷烨不置可否,只问:“你说希望我能避开这些祸患,那我以后还会有祸患?” 明兰:“这不明摆着的吗?你白家兄弟肯定还要找机会夺你财产的。还有你家里那些不省心的亲戚,特别是你大哥,还有你继母。” 听到这里,顾廷烨笑了:“我原先还真差点信了。可你说我继母,这我是万万不信的。虽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如今是个继母的,可你并未查实,我继母乃是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的人。你说她要害我?呵呵。” 明兰盯着他看:“如果她真心待你,为何你大哥对你的仇恨越来越大?” 顾廷烨:“那是因为我大哥认为是我亡母……总之,不关我继母的事。” 明兰补充完他的话:“你大哥认为是你亡母逼死了他的生母大秦室,可他又怎么会生出这些想法来的?” 顾廷烨:“自然是我家里那些叔伯婶婶撺掇的。” 明兰:“你大哥聪慧过人,他会看不出你们家那些叔伯婶婶是什么人?那些人的撺掇他能听得进去?必得是他的亲小姑小秦氏的话他才会当真。” 顾廷烨被她一言点到关键,如遭雷击:“这……不,不会的……说闲话的人那么多,未必是我继母……” 明兰:“好,那我再问你,如果小秦氏真心待你,何以你到如今都还未进过学堂?” 顾廷烨:“那是我自己顽劣不爱读书。” 明兰:“你当真觉得自己是那么顽劣的人吗?” 顾廷烨看着她。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娃子,不像是八岁的,而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沧桑。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后面,仿佛住着另一个灵魂。 顾廷烨眼神灼灼:“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明兰:“你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儿。” 顾廷烨重复着:“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这八个字是他刚才对着长柏夸明兰的。他跟长柏说完话就来堵明兰了,她根本没有机会从长柏那听到。 顾廷烨前进一步,问:“你真是这么想我的?” 明兰点头:“自然。” 顾廷烨:“你才八岁,又只见过我一面,怎生就对我有这般见解?” 明兰:“我在梦里梦见的。” “又是梦里,”顾廷烨摇头失笑,“说出去,也不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明兰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再打个赌吧。” 顾廷烨:“好,赌什么?” 明兰:“不日回京,你约莫会在汴京城街头遇见个叫做朱曼娘的歌女,她身世孤苦,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伴。如果你果真遇上了她,不要管她,不要救她,你也就避开一个大祸患了。但如果你实在于心不忍施以援手,那无论如何不要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是我二哥哥救的,让她要报恩就到我盛家来报。” 顾廷烨奇道:“你既说她是个祸患,为什么还要我引到则诚身上?难道你就不担心你二哥哥,不担心盛家引狼入室?” 明兰笑道:“你信不信,那人还没粘到我盛家门就能先被我父亲打死?” 顾廷烨笑道:“那倒是,盛大人治家严谨,前些日子不是把府上一位采办小厮给打死了?据说是欺上瞒下、以次充好,这事在我看来也不至于要到打死的地步。” 明兰没有回答,继续说:“就算父亲不打死勾引我二哥哥的祸患,我家大娘子也会动手的。谁要是妨碍了长柏哥哥的前程,在大娘子手里都只一个死字。” 顾廷烨啧了一声:“好个借刀杀人!亏得我还在你哥哥面前夸你。” 明兰:“你夸我什么了?” 顾廷烨摆手:“你不必知道了,我还是收回吧。” 明兰:“你就当我知道的多些,为了长远计,总要找出个最合适的出路来。” 顾廷烨盯着她,叹道:“我真看不懂你这女娃,你真的只有八岁吗?” 明兰:“此番回京,我们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见了。你要好好读书,万不可沉迷于勾栏瓦肆,分了心神。一定要提防你大哥和你继母,他们说的话不要当真,要多琢磨琢磨。至于其他人,给你使绊子下套或者直接挑衅的,你通通不要理,等你日后入朝为官,稳固了身份地位,有机会慢慢跟他们算账。总之,我等着你高中,给你道喜!” 她说得无比笃定,看得顾廷烨心中一暖,这是今天他见到的第二个劝他向好、盼他高中的人,他揉了揉明兰的脑袋,高兴道:“好!我若高中,必定亲自来给你报喜!” 他再也不去纠结明兰到底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了,或许真的是神通吧,但都无所谓了! 此刻,顾廷烨只觉万分喜欢盛家,万分喜欢盛家的这对兄妹,他们是拿真心在待他。他们与他无利益纠葛、无血缘姻亲,只是一心为他好,规劝于他,这样纯然肺腑的情谊让顾廷烨珍惜无比。 这么想着,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掏出一张银票来,看了看明兰,心想给这么个女娃子银票也无用,又掏出一只玉簪,道:“这是亡母的遗物。六妹妹的心意让我万分感念,我无以为报,赠与六妹妹这个玉簪,就当做是谢礼。” 明兰双手交握,后撤下蹲,稳稳地向顾廷烨行了一礼,才把玉簪推了回去,道:“男女有别,不可私相授受。” 第14章 家塾 顾廷烨赶紧作揖回礼:“哦是是是,没错,是我唐突了。我原以为只有高门嫡女才懂礼识仪,不想盛家六姑娘也有如此气度,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这是相识以来明兰第一次向他行礼,但只这一下,他再也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小女孩当成八岁稚童,他觉得明兰简直比他还要成熟,比他见过的所有高门嫡女都要大气。 次日,顾廷烨上街买了好些个东西,一件件包好,带着登了盛大人厅堂,对盛大人连日来的照拂和在白家的相助表示感谢。他给盛家每个人都备了礼,包括盛大人的七个子女。 明兰打开属于她的那个盒子时,赫然看到昨日的那只玉簪。 房妈妈在一旁看到,笑说:“看来,顾二哥还需要历练啊!怎么送了个大人用的玉簪给六姑娘。” 明兰捏着温润的玉簪,笑而不语。 明兰知道,顾廷烨中得了举人,但是最后大概率还是只能止步于春闱。 因为他在八岁就已经在大哥顾廷煜面前替杨无端鸣不平了,就他和自己目前的处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阻止顾廷煜去皇帝面前搬弄是非,顾廷烨被从进士榜上黜落的结局目前看来是逃不过的。 但不能因此就阻碍了顾廷烨读书的脚步。 读书使人开智,读书使人明理,只有通过读书,顾廷烨才能更快地摆脱眼前的局面,至少可以挽回他在一部分人眼里的名声。 明兰把顾廷烨送的玉簪好好收在箱子里,和祖母禀告后便去看卫恕意。 她到时,卫恕意正在看顾廷烨送的礼。 她作为妾室,自然是没有的,外男给主家送礼说得过去,给主家里做妾的送礼可就是僭越。 但是顾廷烨给卫恕意还没出生的孩子也备了份礼。 明兰拿起盒子一看,是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做工精良,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全新的。 卫恕意叹道:“无功受禄,真是惭愧。” 明兰把长命锁放回盒子里,道:“小娘,父亲帮顾二哥夺回好大一份家产,他的孩子得人酬谢没什么惭愧的,你就放心收着吧。” 卫恕意拍了下她的脑袋:“这是人家的好意,怎可这么坦然地接受?你以后万不可随随便便就收别人的东西,不然会让人觉得你不知礼数。” 明兰:“知道了小娘,我才不会像林氏母女那般眼皮浅,什么都敢要。” 卫恕意又拍了她一下:“你忘了大娘子说的了?这件事不许再提!谁提就打死谁。” 明兰连挨了两下打,苦着脸道:“知道了小娘,你再打,我就要成筛子咯!”说着,她做了个鬼脸,惹得卫恕意笑起来,没笑一会儿,卫恕意突然皱眉。 明兰起身急问:“怎么了阿娘?” 卫恕意:“我……我好像要生了……” 明兰大叫起来:“小蝶姐姐,小蝶姐姐,来人啊!要生了!” …… 一个时辰后,卫恕意顺利诞下一名男婴,盛纮喜极,为之改名盛长栋。 至此,卫恕意一尸两命的结局完全被改写,明兰夜里独自感慨落泪,这一遭重新来过,总算是弥补上了前世的头一等遗憾,从此之后,她要带着阿娘和弟弟好好守护在祖母身边,让他们都好好地活下去。 她们这边喜气洋洋,林噙霜院子里已经闹翻天了。 林氏从东荣那里得知卫恕意生男,气得摔了半屋子的东西,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一时要撞墙、一时要上吊,闹得守在院子口的婆子心里实在慌张,跑去报给了主君主母。 大娘子看见她如此失态,心里高兴,散去了些许心中的酸意,更没瞧见盛纮一边摇头喟叹却一边捏着手指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说完话,大娘子准备宽衣洗漱,盛纮却说自己还有公文要处理,去书房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主君夜里去了林小娘屋里,两人说了半宿的话,林小娘由期期艾艾地哭变成了咿咿呀呀地哭,直到天明方才歇下。 但是,另华兰稍微放下心来的是,父亲到底还没有丧失理智,他虽然去了林小娘屋里,但仍旧没有给他们一屋子人解除禁足,离开前又在院子里把那些管事的骂了一回,严令他们闭嘴。 老太太听房妈妈说完,摇着头叹气道:“我这个儿子,终究还是跟他爹一样。” …… 很快,盛家人出发返京,不多久,华兰出嫁,庄学究也来到位于京城积英巷的盛府。 林噙霜一屋子的人在华兰出嫁后终于是被解了禁足,但是参与了假帐的几个丫鬟婆子、连同管事,都被发卖了。 她虽然并不真的心疼那几个人,但是她心疼自己为了养这些人花的钱啊!而且,一想到那些日子的屈辱,她心中愤懑难平,一心想要找个出气口。 动华兰是不可能了,不说她已经出嫁,当初知道嫁妆失窃的人基本都发卖了,而且这件事是盛纮三令五申不许再替的事,她并不想现在就去触盛纮的霉头。 动那个愚蠢的大娘子虽说不是不行,但眼下刚到京城,大娘子把整个搬迁和嫁女的事情都办得漂亮,连盛纮也夸了好几次,这会子是很难能抓到大娘子的什么错处的,要整治她,还待来日。 那么就剩下卫恕意了。 林噙霜觉得,自己这次受辱,最得益的除了大娘子就属卫恕意了,不仅得了好照料,平安地生了儿子,她的女儿也顶替了自己的墨兰进了老太太的屋子,真是老天无眼!那个明兰哪个地方比得上墨儿了?寿安堂里的老虔婆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选她! 正想着,盛纮进屋了。林噙霜收敛思绪,嫩柳枝一样伏到盛纮身上,娇嗔:“纮郎,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 盛纮搂了搂她的纤腰,笑道:“今晚跟庄学究定下了家塾里要给孩子们讲授的课程,当中有许多要紧处都得细细商讨,故而来迟了。” 林噙霜:“这下可都定好了?” 盛纮长长舒出一口气:“自然,都定好了。” 林噙霜一脸崇拜样:“我的纮郎真厉害!” 第15章 读书 盛纮笑道:“厉害的是庄学究。” 林噙霜:“能让庄学究这样厉害的人来盛府设家塾,说明我的纮郎更厉害。” 盛纮哈哈大笑起来,掐了一把林噙霜的脸,道:“我的霜儿真是个小傻瓜。我再跟你说一桩好事,今日退朝时齐国公拉住我,问我庄学究的事,说想让他的独子齐衡也来我们家塾听课。” 林噙霜双眼发光:“什么?齐国公家独子也要来?我没听错吧?” 盛纮:“自然!本来长柏说顾侯的嫡次子也要来的,可后来他又决定去白鹿洞了,说是自己以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不好现在就来给庄学究添堵,等自己在白鹿洞学成了,再来进修。” 林噙霜哇地一声抱住盛纮,连亲了好几口,道:“国公府和侯爵府的嫡子都想来我们家读书,纮郎,你真的是顶顶厉害的!这样一来,日后这些公子就都成了我们枫儿的同窗好友,以后入朝为官可互为照应!” 盛纮点头:“是的,我的霜儿很聪明。所以,你更要教导枫儿,要他专心读书,早日考得功名,也才不枉费为父的这些绸缪。” 林噙霜从盛纮身上跳了下来,歪着脖子行了一礼,道:“遵命,奴婢一定日日督促枫哥上进。” 接着,她又叹气道:“哎,我的枫儿有了好前程,可我的墨儿怎么办呢……” 她侧过脸去,用帕子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她这般品性容貌,却因为出在我的肚子,只能日日在房中绣花,认的许多字、背的许多诗也只能在屋里自己品评,不得名师引路,我真是……我真是愧对了这么好的孩子……”说着,抹起泪来。 盛纮搂住林噙霜,轻轻擦去她的泪,软声道:“霜儿,你心疼墨儿,我也心疼她的。她这样好,我自然也要给她寻个好出路的。我已经和庄学究说定了,咱们家的女儿也可以去听学究的课。” 林噙霜抬眼惊喜道:“真的吗?所以墨儿也可以得到庄学究的指导?” 盛纮微笑颔首:“当然。她和如兰、明兰,都可以去上课,摆上书案、铺上笔墨,端端正正地听学究讲圣人经典。” 林噙霜趴回盛纮身上,黏糊糊地说:“纮郎,你真好。” 两个人搂着斯磨起来。 事后,林噙霜娇喘吁吁地趴在盛纮身上,道:“纮郎,你说墨兰、如兰都好去庄学究的课上听讲,可为何明兰也去呢?” 盛纮一脸餍足,摸着林噙霜的头发,没睁眼,问:“怎么这么说?” 林噙霜:“明兰那么小,字恐怕都不识得几个,更别说读懂圣人经典了。你说那个顾侯家的嫡次子,身份如此高贵的人,只因为自己底子不好,怕让庄学究为难,都得千里迢迢先去白鹿洞读书,要等学成了再来跟从庄学究,这是人家懂礼数知分寸。可如果我们让个未开蒙的明兰也去庄学究课上,岂不是我们自己失礼了?庄学究是大儒,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我们不能不知好歹呀!” 盛纮心里知道林噙霜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这是想要在明兰身上找补,也不揭穿,拍着她的背道:“我的霜儿说的是,我明天就去母亲跟前说。” …… 次日,盛纮上朝归来,换了衣服就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明兰正在老太太的指导下写字,看见盛纮进来,放下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父亲好。” 盛纮抬抬下巴嗯了一声。 明兰行完礼就回到书案前继续练字了。 盛纮站着看了会儿,啧一声,道:“这字,可真是……” 明兰脸上表情不变,笔下动作不停,完全没有因为父亲的评价而产生任何波澜。 这一刻,盛纮突然觉得,明兰和卫恕意太像了。 那种脸上带笑但笑意不达眼底的客套,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端庄,都让他觉得烦躁。 他跟老太太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见老太太神色平和,便道:“母亲,庄学究那边不日就要开课,我看明兰的字实在是糟糕得很,还是先别让她去学究的课上给人添堵了。” 老太太扭头看他,呵了一声:“我没听说过哪个学究会因为学生字不好就不教的。” 盛纮:“庄学究是儒中大家,自然不会与我们计较,可我们不能不知礼呀。” 老太太:“请学究来,就是为了让他教孩子,从不会学到会,从不好学到好。如果孩子生来就样样好,那还请学究作甚?” 盛纮:“明兰还那么小,她哪里听得懂?更何况她小娘刚生产,得了个弟弟,她高兴得很,恐怕天天都想着怎么去逗弟弟,哪里有心思听书?” 老太太:“就因为她小,所以才要她去庄学究的课上学礼仪知道理,以后成为一个明事理的人。你总不能日后嫁女儿出去了,被人家嘲笑你盛家教的女儿连书都没读过吧?再说,你当我养孩子就是天天教她绣花吗?我亲自给她开的蒙,字也是手把手带着从横竖撇捺开始练的,难道说,你是看不起我老太婆?” 盛纮赶忙低头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母亲既然如此说,儿子自当遵从。” 老太太看了一眼盛纮,道:“你这几个孩子本来都是很好的,只是需要有明事理的人给他们指引,引他们走好。万不可因为你作父亲的自己想不明白,而毁了子女的前程。” 盛纮听出老太太在点他不明事理,没在再老太太面前再争辩什么,臊眉耷眼地走了。 老太太心里也堵了火,回到屋里,看见明兰还在努力练字,这才舒心些,摸着明兰的脑袋,鼓励道:“明儿,字慢慢写,书认真读,关键是这份踏实肯学的心。祖母不要求你去学究的课上学到多大本事,但只希望你能从经典里多懂些做人的道理。” 明兰闪着大眼睛对老太太点头:“是,祖母。” 晚间,林噙霜得知是这个结果,还想撺掇盛纮再去庄学究面前说,惹得盛纮骂了她几句,她哭了一回,又跟盛纮撒娇卖乖,这才把这事揭过。 第二天,伺候完盛纮出门,林噙霜把墨兰叫到跟前,嘱咐道:“墨儿,我听说齐国公府家的小公爷齐衡也要来我们家塾读书了。” 第16章 受教 林噙霜:“等开了学,你一定要在学究的课上好好表现,不仅要表现给学究看,更要给小公爷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盛家有你这么一个出挑的女儿。” 墨兰一脸自信:“娘,我已经学了这么多诗书,在庄学究课上一定能赢过那两个蠢丫头,您就放心吧!” 林噙霜笑道:“傻孩子,阿娘跟你说的是给小公爷和庄学究看。你如此品貌才学,已然胜过那两个小的,虽说日后也不可让他们有机会超过,但关键还是要抓住小公爷,让他为你的才学倾倒。” 墨兰皱眉:“为什么要抓住小公爷?他很出色吗?” 林噙霜:“那可是国公府的独子啊,他家的爵位乃是世袭。就不说国公府日后的家业都是要他继承,单就他的身份,就已经显贵无极。你知道他母亲是谁?” 墨兰歪着头懵懂道:“是谁?” 林噙霜双眼发光道:“她母亲是平宁郡主!其父是襄阳侯,曾救过高祖皇帝的性命,平宁郡主从小被养在宫中,被柴皇后视如亲女。这样煊赫的身家,权势皆有,我们若不是因为庄学究来开家塾,可能这辈子都碰不上。你说你该不该抓住小公爷?” 墨兰:“可……我没见过小公爷呀!万一他是个嘴歪眼斜的,或者是个纨绔,那抓住他又有什么意思?” 林噙霜:“你可别乱说,我听你爹说,这小公爷长得很是俊美,颇有乃父之风。至于是不是纨绔,对我们女子来说,那是不重要的,只要有机会嫁进他们家,把持了郎君就把持了家业,他就算是个纨绔也不甚紧要。” 墨兰:“那怎么行?我要嫁的是像爹爹这样的好郎君。” 林噙霜:“你爹爹自然是好,可他有大娘子,不也有了我们和卫氏那一屋子贱婢吗?” 墨兰:“那怎么能一样?爹爹真爱阿娘,大娘子跟爹爹是父母之命没办法,卫氏不过是大娘子找来硬塞给爹爹的,爹爹待他们可不像待我们这般亲厚。” 林噙霜:“这是因为你阿娘我有手段啊!能让你爹爹乖乖地躺在我股掌间。不管郎君是个什么样的,只要我们作女人的手腕高绝,让其他的贱货比不过,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啊,你听阿娘的,开课后一定要好好表现,把阿娘教你的诗词好好背给学究和小公爷听。阿娘这几日就找人来多给你做几身衣服,再给你买些首饰,定要让小公爷的眼睛挪不开。” 墨兰十分受教,欢欢喜喜应下来。 …… 转眼开学,庄学究让每个人都在课堂上先说了自己最近读的书和背的文。 长柏一板一眼地背了段律法,齐衡背了《论语》里的《阳货篇》,长枫背了首《诗》里的《常棣》,墨兰则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背得声情并茂。 如兰挠挠脑袋,磕磕巴巴地背了段千字文。 明兰看如兰那样,也只小声念了几段三字经。 庄学究听他们背完,捋着胡子道:“我与盛大人细细问过,你们先前都已各自开蒙,只是因为年岁长幼不同所以现在读的学的都不太一样。如今既都到一处读书了,若还区分开来,恐有偏颇之嫌,不如就都从《论语》开始。你们学过的就当精进,没学过的更要自己回去加倍刻苦。” 众人答是。 课后,明兰高高兴兴地给祖母复述今日学究讲的功课,又拿出许多问题来请教,老太太非常高兴,给她细细讲解了,又听她把今日所学一一背诵下来,晚饭后,陪着她把明日要学的事先温习,这才放她去睡。 房妈妈看得心疼,道:“老太太,六姑娘还这样小,您怎么让她学得这么紧?” 老太太笑道:“你难道没发现,她很有天赋?学究讲过一遍的就会,提的问题也都在点子上。我又怎么能浪费她的天赋,不让她多学些?她现在能多学些,以后就能少走许多弯路,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她也能平平顺顺地走下去。这才是让她读书的目的——给自己在内里树立起一个相伴一生的老师。” 房妈妈:“老太太怎么说那样的话,您必定要长命百岁,陪伴六姑娘长久。” …… 这边,如兰回了房就一个劲地喊饿。 大娘子骂她读书不用功,只想着吃,一边要人给她准备吃食,一面问她今日的表现。 如兰撇了撇嘴,说墨兰如何把一篇老长老长的诗给背得抑扬顿挫,如何压了所有人的风头。 大娘子气得骂她没用:“我不是也教过你诗吗?你怎么背不出来!” 如兰:“哎呀,我又不科考,背那些有什么用?她要那么吃苦耐劳地才能有机会出头,我不用啊,我是母亲的女儿,是盛家的嫡女!” 大娘子想了想,道:“也是,我们确实无需像她们那种妾室庶女一般,但这也不代表你可以不用功啊!你输给墨兰不还是给我丢脸了吗?回头让学究觉得你个嫡女还不如一个庶女?” 如兰:“母亲!她墨兰就是把整本唐诗都背了,那又怎么样?学究不也没夸她吗。” 大娘子:“那学究夸谁了?” 如兰:“学究谁都没夸,只要我们互相督促进步。” 大娘子:“那他骂谁了?” 如兰噗嗤笑了一声:“他骂长枫哥哥了,说他笔力虚浮,写字空有架子,要他踏实练字。” 大娘子高兴道:“庄学究果然是名宿大家!” 这会子,她彻底忘了如兰被墨兰盖过风头的事,让人给如兰端了三大碗羊肉泡馍,五姑娘照单全收,吓得大娘子直问她到底是去读书了还是去练武了? 一屋子人笑闹了会儿,如兰依偎在大娘子怀里就睡过去了,大娘子嘴里嫌弃五丫头好吃贪睡,心里却是很甜蜜,叫人小心给五姑娘换了衣服抱上床,悄咪咪地关门出去了。 …… 墨兰回屋时哭哭啼啼的,把林噙霜吓一跳,问:“怎么了墨儿?是庄学究说你了?还是如兰欺负你了?” 第17章 辞行 墨兰:“没有,阿娘,庄学究没说我,可他说三哥哥了,骂他字不好。真的是丢死人了!”林噙霜叹口气道:“你哥哥的字自有你父亲会教,我只问你,小公爷可笑话你们了?” 墨兰这才止住啼哭,说:“没有,小公爷虽然身份尊贵,为人却很懂礼和善,未曾笑话过我们。” 林噙霜语气略急促,问:“那他可看到你背诗了?” 墨兰这才露出笑来:“看到了,他还听得特别认真,跟着微微晃脑袋呢。” 林噙霜:“那然后呢?他课堂上有没看你?课后有没有来找你说话?” 墨兰:“课后并没有找我说话,不过庄学究讲课时,我几次和庄学究对答,他肯定都看到了。” 林噙霜高兴无比,捧着墨兰的脸亲了一口,笑道:“真是阿娘的好女儿!你只要继续如此,必然会让小公爷对你念念不忘,以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你再仔细与我说说,小公爷的人品样貌衣着打扮,他的用品都是什么样的?” 墨兰细细想了想,说了一堆,林噙霜尤嫌不够,还要问,墨兰烦道:“哎呀阿娘,这才第一天认识,我总不好一直盯着人看,哪里能说得出那许多?” 林噙霜摸摸墨兰的脸,笑说:“是了,是阿娘急了,来日方长,我们墨儿一定能成!” …… 自从林噙霜知道了顾廷烨的真实身份,还听说他经常来找长柏玩,就经常叮嘱长枫多去和顾廷烨亲近。只是在扬州时,她因为内宅事连累了长枫禁足,直到入了京,长枫才被允许走出院门。 顾廷烨是个豪迈的性格,每次长枫来找他也都不拒绝,起先会带着长枫一起和长柏叙话,或聊边关互市、或聊孔孟春秋,可这些没一样是长枫喜欢的,一听就犯困,等他们聊完了又拉着顾廷烨往外跑。 顾廷烨看他比自己的弟弟廷炜没大多少,便也像对廷炜那样带长枫去捉鸟摸鱼,可长枫却嫌脏嫌累,只央求顾廷烨带他去勾栏瓦舍里吃东西看表演,顾廷烨没奈何,照做了,搞得一身烟酒味回家,被他爹顾偃开狠狠骂了不说,还被那几个舌头长的叔叔婶婶到处传他睡歌女。他的继母小秦氏一如既往地替他辩护,可越是如此他父亲的怒意越盛。 顾廷烨想起在扬州时明兰曾经说过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敬爱的继母小秦氏果真如明兰所说,是在捧杀自己吗? 盛家家塾开课的第三天,顾廷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往白鹿洞书院。 他来到盛府,与盛纮及长柏辞行,长枫听说他来,也巴巴地要跟出门去,却是被长柏拦住,说他还没完成功课,小心明天又挨骂。 等支开长枫,看四下无人,长柏拿出一对护膝来。 顾廷烨先是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看为兄准备远行,你还亲自做了绣品给我?” 长柏白他一眼,道:“瞎说什么呢?这是我明兰妹妹做的。她谢你在扬州投壶时手下留情,特意做了这对护膝给你,说祝你早日高中。” 顾廷烨郑重地接过护膝,才问:“你怎么知道我让了她?” 长柏:“我原先也不知,是回京后明兰偶然向我提起,我才知道。她说那日起了大风人都散了,她回头看你背着身投中了双耳,简直神乎其技。若不是明兰相告,我都不知道原来是你让了步,才没叫我家真的为难。仲怀,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为当日的误会向你赔罪!”说着,深深地拜下。 顾廷烨扶住他,道:“则诚,我从未怪过你,你当日骂的是对的,要不是你直言相劝,我还不知道要在泥淖里沉迷到何时。是我该感谢你!”说着,也深深拜下。 二人皆是眼眶微红。 旁边的马迎风喷着鼻子,顾廷烨新买的小厮名叫石头的小声道:“公子,时候不早,该出发了。” 兄弟二人依依惜别。 顾廷烨骑着马从积英巷出,慢悠悠的,仿佛是想把京城的一切都记在心里,石头在旁边牵着马走,也跟着看。 两人没留意,在街口迎面撞上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女子,女子“哎呦”一声倒地,仿佛被撞得很厉害。 顾廷烨慌张下马去扶,那女子泪眼汪汪道:“公子,你的马把我撞伤了,腿好疼……我起不来。”一手攀上顾廷烨的胳膊,抬脸看他。 这女子虽然一脸脏污,但五官是很清秀的,声音也软糯动听。 顾廷烨问:“我的马是慢慢走在路上的,按说就算撞上了也不会受伤,但我瞧姑娘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以前也遇到过碰瓷的,向来都是大棒子打跑,但看这姑娘样貌不俗,说话也还算客气,也许真的是好人家遇了灾。 地上的人本来想借机讹他一笔的,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哥儿似乎是个傻的,还来关切她,心中一动,便说:“公子,我黑心的哥哥要把我卖去青楼,我是趁他出门买酒才逃出来的。求公子救我!” 顾廷烨听她说黑心的哥哥,就想起自己那个狠心的大哥,还有那群恨不得把他坑死的亲戚,一股同情油然而生:“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女子柔声道:“小女子朱曼娘。” 朱曼娘? 这三个字像庙里的钟杵,瞬间敲响了他脑子里的大钟。 这不是之前明兰说过的名字吗? 她说过,我会遇到一个叫朱曼娘的歌女,对方孤苦无依,只有一个哥哥,如果我救了她,她会是我的祸患…… 顾廷烨声音微微急促,问:“你只哥哥一个亲人了吗?” 朱曼娘:“是的,我孤苦无依,只有哥哥相依为命。可是我的哥哥心肠太坏,他从前逼我在戏班子卖唱,如今又要卖我去做娼,我实在是……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人路过,看一个公子哥搂着个大哭的妙龄女,只当是什么风流韵事,在一旁指指点点看热闹。 顾廷烨听完朱曼娘说的,只感觉脑中嗡鸣,口干舌燥,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全被明兰说中了! 第18章 曼娘 如果说之前白家和侯府里的事也许是她道听途说的,但眼下这个总不至于也是她事先安排的吧?她一个不到九岁的庶女,在家尚且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安排这一出? 顾廷烨的神情被朱曼娘看在眼里,她只当他上当了,正为着自己的悲惨遭遇而神伤,于是双手都攀上了顾廷烨的肩头,更加凄婉地哭诉:“小女子不求公子能收留我,但求公子可以赏我两个铜板。我逃出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实在已是体力不支,又被你的马所伤……万一我哥哥追来了,我怕是再也逃不了了……” 顾廷烨的心砰砰狂跳,不是因为朱曼娘,而是因为朱曼娘说的话和明兰说的全对上了!他对明兰再没有疑虑。 顾廷烨把朱曼娘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只是积英巷盛家的一个仆从,领了我家公子盛长柏的命,伪装成富家子,要出门去给他办件大事。我身上的钱是要去办事用的,碰不得,只有一点口粮是我可以安排的,现下先分你一些。” 说着,他从马上取下一个布包,掏出一个白面饼。 朱曼娘接过白面饼,脸上并没有多少狂喜的表情,只盯着顾廷烨问:“积英巷的盛家?” 顾廷烨:“是的,积英巷盛家。我家主君为人低调,看似只是个微末小官,实则手握大权,甚得龙恩,库里的家财万贯可都是大内里赏下来的。我家公子长柏是家中唯一嫡出的儿子,这浩大家业以后都是他一人的。” 朱曼娘听得咽了口唾沫。 顾廷烨继续道:“我家公子长柏,最是乐善好施,尤喜……救风尘。” 他这“救风尘”三个字说得重,像斧头深深凿进朱曼娘的心里。 “我看你姿容出众,声音也好听,如果公子知道我在路上救了你这么个美人,定然十分欢喜,不但会奖赏我,还会顺手救你出火坑。如果你识趣,对外说是他救的你,也许他一高兴还会把你给收入房中,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怕什么黑心肠的哥哥了。” 朱曼娘的心狂跳起来,她问:“可我这般落魄,怕是入不了长柏公子的眼?” 顾廷烨:“我当初也是街上被人踢来踢去的乞儿,要不是公子仗义出手,我早不知死去哪了。我们家公子从不看这些虚的,只看人是不是好、是不是得用。”说着给朱曼娘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朱曼娘心领神会,腿也不疼了,伤也没有了,利索地站起身,对顾廷烨道:“多谢小哥指点。敢问小哥姓名?” 顾廷烨看她连演都不演了,心中耻笑,回答道:“如果我家公子问起,你就说我是稚阙,他就明白了。” 朱曼娘跟顾廷烨连声道谢,然后转身朝积英巷去了。 顾廷烨摇头失笑:“可惜咯,石头!” 石头:“公子,可惜啥?美人跑了?” 顾廷烨:“呵,可惜看不到接下来的大戏!希望长柏能帮我解决这个……祸患。” 说完,扬腿登马,带着石头奔城门去了。 …… 朱曼娘把白面饼扔到了路边,拿着泥在脸上抹了两把,把身上的衣服多撕开两个口子,确认自己已经足够落魄了,这才沿着积英巷一家家看,等到认出一家门口上灯笼的“盛”字,就知道自己找对门了,便上前去扣门板。 刘管家开门,一看她这样,怒道:“要饭的居然敢敲大门?你狗胆包天阿!” 朱曼娘把圆滚滚的胸脯挤到门缝里,蛄蛹得上上下下,喊道:“大人大人大人!我是我是你们长柏公子救下来的人,我是来求见公子的!” 管家不吃她这套,只扯着嗓子骂:“你胡说些什么狗屁!快滚!不然我拿大棒子打你!”说完,把朱曼娘往门外一推,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朱曼娘倒在石阶上大哭:“来人阿!大家快来看阿!盛家打人啦!盛家的长柏公子不要我,还要打我!大家快来看阿!” 她哭得大声,喊得响亮,周围人都被吸引过来。 有了解盛家的人在旁边喊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这个盛家柏哥是极刻板的一个读书人,人品端方那是有名的,怎么可能粘上你?” 朱曼娘大喊:“公子是好的,可这管家不好阿!公子在路上救了我,说如果我有难可以来盛府找他,哪里知道却是被这个管家拦住了。哎呀,我真是命苦阿!以为遇到了良人,没想到还要遭个恶仆的打骂……”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好像自己已经成了盛家的少夫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刘管家在大门后听得一身冷汗,心想这不会真的是柏哥在哪惹来的姑娘吧?于是慌忙进门禀报。 盛纮不在,刘管家报给了大娘子。 王若弗掀了茶盘,怒呵道:“哪来的娼妇敢攀咬我的长柏?叫人把她打死!” 刘妈妈赶紧拦住,道:“大娘子!如果现在当街把她打死,惹官司不说,还会让人误以为二哥真的做了什么糟烂事。先把人带进来,听听看她怎么说,我们再作决断,如何?” 王若弗气得胸口起伏:“什么贱人也敢在门口叫嚣?来人,把那贱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朱曼娘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架着进了厅堂,扔在地上。 刘妈妈先出声:“大胆的娼妇,敢当街辱没我家公子名声,你可知罪?!” 朱曼娘扑倒在地大哭道:“冤枉呀!当真是长柏公子救了我!我是走投无路,想来投奔公子!” 大娘子忍无可忍,骂道:“你个满嘴喷粪的贱人,我儿日日在家中苦读,从不曾去街上乱来,你在哪里被我儿救了的?” 朱曼娘把街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只是按着顾廷烨教的,把救人的主角从稚阙换成了盛长柏,又举一反三地把石头换成了稚阙。 大娘子大怒:“还说不是攀蔑?我家从来没有叫稚阙的下人,你编谎话也该先打听清楚吧!” 朱曼娘以为她是在炸自己,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不是他,那我怎么说得出公子的姓名来?” 第19章 螳螂 两人分辩不休,刘妈妈已经让人给长柏带话去,正好明兰去给长柏送沉香熟水,也听到了,心想这回顾廷烨果然肯信自己的了,大松一口气。 长柏刚听闻时又惊又怒,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般没脸皮的人,可一听说救她的人里还有个“稚阙”,立马明白过来:这是顾廷烨遇到难题了。 明兰虽不知他们之间的约定,但这个局就是她做的阿!她对长柏道:“这个女子肯定是没见过哥哥的,我们不妨让人穿上哥哥的衣服,去到前厅,让她认上一认。只要炸出她撒谎,我们就可以让她画押,或打板子或送官,就都由我们说了算。” 长柏眼前一亮:“好办法!” 不一会儿,三个穿着华服的“公子”来到前厅。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丫鬟跑在前头把计谋和大娘子悄声说了一遍。 大娘子心道:我儿大才! 她压着嘴角,对朱曼娘道:“你说救你的是我家长柏,那好,你看看,这三人里哪个是?” 朱曼娘抬眼依次看去,左起第一个脸色黢黑、浑身干瘦,中间那个手脚粗短、腿还有点外八,站右边那个神情泰然、颇有气度。 她指着右边的,道:“长柏公子,曼娘谢您搭救之恩。” “长柏”垂眼看她,道:“我救过的人有点多,你是哪位,我竟是记不得?” 他说话铿锵有力、不疾不徐,颇有真长柏的神韵。 满屋子人没忍住同时笑起来。 朱曼娘看众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选错了,心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叫长柏的公子身形猥琐所以才那么喜好救风尘,于是转向中间那个双腿外八的道:“不不,刚才小女子一时看花了眼,这位才是长柏公子!” 其实,这三人都是大娘子院子里的,一个是洒扫的、一个是驾车的,还有一个是长柏的贴身小厮汗牛。这里头根本没有长柏。 驾车小哥第一次被当成公子,又觉得此情此景十分好笑,脸憋得通红。 此时大娘子已经万分肯定朱曼娘是上门讹诈的了,心中大石放下,问:“你怎么就觉得我儿会肯救你?” 朱曼娘以为自己这次选对了,抬眼悠悠地望着外八的“长柏”,道:“公子最是心善,可怜我被兄长欺压,这才救我于水火。长柏公子,曼娘深谢你大恩,只求能在你身边给你做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大娘子笑着问车夫:“这女子说要给你端茶倒水做下人,你肯吗?” 车夫喜道:“肯阿,这么水灵的娘子,我怎么不肯!” 大娘子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请朱娘子说说,你祖籍是哪,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我家也好给你家说媒、下聘。” 朱曼娘以为自己果真得逞,大喜着把自己家氏门楣都报了上去。 刘妈妈早在一旁安排了笔墨,把朱曼娘说的一一记下。 交代完毕,朱曼娘只拿眼不停地瞅外八“长柏”。她本就有些姿色,又耳濡目染了许多娼门伎俩,通身一股妖娆,把个老老实实的车夫看得面红耳赤。 大娘子看到她就想起林噙霜,不由得又怒起来,问:“怎么?还真想娶她?” 车夫虽然老实,但有眼力见,一听这话当场跪下:“小的不敢!小的要是娶了她,得叫我在家的老娘打死!我们家娶婆娘只要贤德的。” 大娘子哼了一声:“呵,贤德?她可是天下第一等贤德的女子!连人都不认识就敢上门攀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 一通混乱中,朱曼娘的谎言被揭穿,在口供上按了指纹,被关进柴房。 盛纮回来后听说此事,怒不可遏,又听大娘子如何把事情办妥,非常满意,连夸大娘子办得漂亮,当晚宿在了大娘子房中。 林噙霜等不来盛纮,又听下人从外面打听了些飞短流长,以为真的是长柏在外惹了什么风流债,心中生出智计来,对周娘子道:“既然这女子有胆敢当街叫喊,想来必定有真情,就算不真,就凭她的胆量,也够葳蕤轩的人喝一壶的。我们如果能把人拿到自己手里,那岂不是捏住了长柏的要害?” 周娘子:“话虽如此,但葳蕤轩像个铁桶,塞什么都不管用,问不出人被关在了哪。” 林噙霜:“他们能关一时,总不能关一世。要么报官,要么放人,再要不然就是真的把人收了房。反正,只要我们盯紧,总能碰上的。” 整个林栖阁都忙碌起来。 长枫见状,拉了个下人打听,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对这个朱曼娘产生了浓厚兴趣。 连着两天,林噙霜的人都没有抓到朱曼娘的蛛丝马迹,长枫多次询问长柏,长柏为了顾廷烨也只含糊其辞,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第三天,长枫在从书塾回林栖阁的路上听到明兰在和小桃在聊朱曼娘。 长枫拉住明兰,问:“你老实说,那女子到底是不是二哥哥的相好?” 明兰忽闪着懵懂的大眼:“那女子虽说美若天仙,声如黄鹂,但三哥哥是知道的呀,二哥哥从来不是那种沉溺于美色的人,要不然,大娘子把人关在柴房这许多日,怎么都不见二哥哥去看过一眼?” 长枫一听“美若天仙,声如黄鹂”,便把打听大房密事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追问:“多美?” 明兰想了想:“二哥哥没见过?听说她被自己哥哥逼着在酒馆卖过唱,还差点被卖去青楼,能做那些买卖,肯定是非常美的呀!” 长枫已然浮想联翩,松了手,明兰拉着小桃赶紧溜走。 第五天,一个浑身污秽的女子被从葳蕤轩提到了盛家大宅后门,扔了出去。 刘妈妈亲自提人,在扔出门前压低声音叮嘱道:“你既已画押认罪,我家本可以把你扭送公堂,治你个欺诈攀蔑的罪过。只是我家主人心善,不与你追究,关你几日就当给你个教训。你要是知好歹,从今往后把你那张臭嘴关严了,若是再敢当街攀蔑我家公子,到时定给你好果子吃!你不想自己这张脸上被刺上流放犯的字吧?没了这张脸,就问你还要靠什么蛊惑郎君!” 嘭的一声关上门。 朱曼娘有把柄捏他们手里,不敢作妖,只对着门板啐了一口,就要走,却被个蒙着面纱的中年女子拦住。 第20章 黄雀 蒙面女子:“姑娘,你生得这般貌美,怎生被盛府赶了出来?” 朱曼娘刚被刘妈妈恐吓过,不敢编得太离谱,只道:“我命苦呗,遇人不淑。”便再不说话了。 蒙面女子看她这样,也不急,拉着她到另一条街上的酒楼,给她买了一桌子菜,又带她去附近的成衣铺子,买了一身用料考究的衣服,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这才撬开她的嘴。 朱曼娘没再敢提长柏,但咬定救自己的是盛府的公子,也没再说两个人如何眉来眼去的话。 蒙面女子把她安置在一家旅店里,又打点了掌柜,让看见贵公子来找楼上的姑娘就去盛家报。 安排完这些,她这才回到了积英巷。 这个蒙面女子正是林噙霜身边的周娘子。 等她把消息说完,林噙霜满面红光,大笑道:“她说的盛府公子可不就是长柏吗?都说长柏最是正派,却终究也逃不过个‘色’字呀,哈哈哈!” 周娘子附和道:“男人么,见到个美艳的,哪能不嘴馋?只要我们把消息放给长柏,或者给二人制造再偶遇的机会,干柴烈火的,到时候看大娘子还要怎么替她的好儿子开脱!” 可惜,林噙霜不知道,那天在门口盯着朱曼娘的,不止周娘子一人。 长柏因为“稚阙”二字,对朱曼娘多有提防,他本想拿着证据把人直接送进官府,但是被盛纮拦下。盛纮怕把人送进官府会把事情闹大,只想私下里解决了,所以最后只把人关了五日就要放走。但是长柏不放心,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还会不会去找顾廷烨的麻烦,所以安排了手下的小厮暗中盯着。 这个小厮名叫松丸,常帮长柏做些跑腿的活计,在盯梢一事上完全没经验,没跟几步就被身后一人拍得跌倒在地。 他吓得叫出声,被捂了嘴,定睛一看,居然是二哥儿长枫。 “别出声,小心让周娘子看见!”长枫压着嗓子吼他。 松丸连连点头,长枫这才松手,问:“你为何跟着朱曼娘?” 松丸:“我没有。” 长枫:“我都看见了,你就是在跟朱曼娘。” 松丸:“我只是刚好同路罢了。” 长枫:“你信不信我去告诉爹,让东荣好好赏你一顿板子?” 松丸:“不不不,三哥儿,没有的事!” 长枫:“什么事?你到底说不说?” 松丸只好把长柏让他盯着朱曼娘的事说了。 长枫一听,乐了。 自从在明兰嘴里听到朱曼娘的美貌,他脑中就没停下过盘算。他很想来一出话本里的英雄救美,亲自把受苦受难的贫家女子救出恶婆股掌,也顺便看看这朱曼娘到底是如何绝色,可走到葳蕤轩门口、看到守院的悍妇壮仆他就泄了气,于是就日日观望,终于等到葳蕤轩把人放出来的时机。 眼下听松丸这么一说,更觉得此女必定不俗,否则自己那个刚正不阿的二哥怎么会做出盯梢的事来? 于是把松丸赶跑,自己一路跟着朱周二人去了旅店。 然而松丸不敢真的就走开。二哥儿虽为人和善,但说话做事从来丁是丁卯是卯,要他做的事就必定要他做到底,如果他就这么放弃盯梢,回去肯定得挨上一顿好罚。 松丸等长枫往前走了老远,才从另一个巷子里悄悄跟上。 长枫已经看见朱曼娘的背影,身姿妖娆,果然一派风情。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一路跟着朱周二人到了旅店门口,等周娘子离开才进店,给掌柜塞一块碎银,问到朱曼娘的厢房所在,便去敲门。 朱曼娘开门,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通身气派,笑问:“这位公子,您找谁?” 她桃花眼、鹅蛋脸,薄唇微翘,声若含糖,莹莹眼波似有千言万语。浑身一股子魅劲,像极了瓦子里那些让长枫肖想了许久的花娘。 长枫一顿“我我我”,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朱曼娘比长枫大三岁,身量比他高出不少,心思更是比他成熟许多,一看长枫这样,就知道小小少年个心里在想什么,笑着把他拖进房里。 长枫半推半就进了屋,扑面而来一阵暖香,跟他以前在瓦子里擦身而过的美人是一个味道。 之所以说“肖想许久”“擦身而过”,实在是因为家中老父三令五申,成亲前不许他碰那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跟顾廷烨去瓦子也都只能吃茶看表演——顾廷烨听从长柏的要求,从不带他喝花酒。 但他太好奇了,平常在自家院子里就经常会听见下人们讨论些“娘子的房中术”,出来玩时瓦子里男男女女什么样的都有,就算是个傀儡戏还时常带些荤段子,挠得他浑身发痒,无处宣泄。 现下看到朱曼娘,心中的骚动再不能平息,被她牵着的手竟是抓得紧紧的,嘴里含糊着:“我是盛长枫,盛长柏是我哥。” 朱曼娘一听,顿时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捂着帕子含羞似怯,眼神却直勾勾火辣辣,也不问人是来做什么的了,只说:“喝点酒罢?” 长枫却不罢休,继续道:“你和我哥……” 朱曼娘撇过脸去,道:“没什么的,不过是一场误会。” 她说得含糊其辞,长枫却主动脑补了一场爱而不得的大戏,抓住朱曼娘的手,道:“我哥就是个榆木脑袋,他是最不解风情的。我不一样!我……我……” 朱曼娘欲拒还迎,轻轻拍掉了他的手,转身唤人拿酒,再关上门时,被人猛然从身后抱住…… 过了会儿,门笃笃地被敲响,朱曼娘理了理凌乱的衣裙,开门一看,来送酒的竟是旅店掌柜,笑问:“怎么劳烦掌柜亲自送?” 旅店掌柜也笑:“店里事多,大家忙不过来时我也要上手的。” 他话是对着朱曼娘说,眼睛却是越过朱曼娘往屋里瞧,看清了屋里坐着的公子,这才告退。 这位旅店掌柜偶尔也去瓦子,在里面见过挥金如土的顾侯嫡次子,跟着认得了顾二身边的盛长枫,再联想到蒙面女子要去“盛家”报信的嘱咐,便自认为想通了关节:“原来不是仙人跳,是盛家在管教公子阿!” 第21章 家法 他原本对蒙面娘子的叮嘱是很不耻的,觉得是这两个娘子要给人做局。现在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又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当即遣人去盛府送信。 林噙霜收到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王若弗阿王若弗,这回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你儿子的真面目,看你以后还敢在我面前得瑟!” 说着捏起帕子,哇地一声哭起来,一路跑到盛纮书房。 盛纮正在练字,见林噙霜失魂落魄地撞进屋里,急问:“怎么了霜儿?谁欺负你了?” 林噙霜装得惊恐万分,巴拉着盛纮的脖子:“纮郎,纮郎……” 盛纮看她这样,不由得提起了心,一手端着笔,一手搂着她:“别怕,霜儿,我在呢,发生什么了?” 林噙霜:“纮郎,我的人在街上买东西,正好撞见前些天那个朱曼娘,说她正和一个华贵公子拉拉扯扯,说笑着进了家旅店……” 盛纮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他笑着把笔放到笔山上,安慰道:“那等低贱货色,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当初攀蔑长柏被大娘子识破,现在走投无路去做暗娼,关我们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别哭了,阿。”说着给她细细擦泪。 林噙霜按住他的手,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人说了,去的是盛府的公子!”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传到盛纮耳朵里却如洪钟大吕,他豁地站起身来,把林噙霜掀得倒地。 他想了会儿,脸上扯出笑来,摇头道:“长柏我最是了解,他为人方正,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林噙霜:“那为何朱曼娘能找上门来?还只找长柏?” 盛纮:“朱曼娘都画押了,她纯粹是为了钱财而上门来讹诈的。” 林噙霜:“通汴京那么多富贵公子,为什么她独独挑中长柏?苍蝇从不叮无缝的蛋阿,纮郎!” 盛纮忍无可忍,大吼起来:“不可能!” 林噙霜爬到他腿上,拉他袖子,道:“纮郎,小声些!虽说公子佳人的事情在汴京多得很,但……” 盛纮咆哮道:“什么公子佳人?那就是个卖唱的!” 他原地转了两圈,叫来东荣,让他去看长柏有没有在房里。 东荣回来禀报,说长柏带汗牛去大相国寺买墨了。 林噙霜在旁小声嘀咕:“家里凭他要什么墨没有,何必要二哥巴巴地自己去找?” 盛纮越想越怕,手都微微抖起来。 长柏是他最器重的儿子,文章人品样样都拿得出手,他把盛家的未来都寄托在这个嫡长子身上。 他还等着长柏考出功名再给他寻个高门岳家,从此飞黄腾达呢! 如果这会子就染上好色的毛病,以后哪家清白贵女肯嫁他? 他不能允许也无法接受长柏做这样的事情。 不可以! 林噙霜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好多人都看到,他们搂搂抱抱进了房间,听说掌柜的上去送酒时,还见到两人衣衫不整……” 盛纮目眦欲裂,大吼一声“住嘴!”操起家法棍子就冲出门去,还是东荣说服了他坐上轿子。 一队人马轰轰烈烈地杀到旅店门口,东荣抬眼便认出在旅店外徘徊的小厮,对盛纮道:“这不是二哥身边的松丸吗?” 盛纮以为松丸这是在给长柏放风,更怒了,着人把松丸扣下,又把旅店团团围住,举着家法就上楼。 掌柜怕盛纮误伤了其他主顾,赶忙跑在前面给他带路,心道盛大人的家教真是清正,换作一般官宦人家,哪里会管公子出来尝鲜? 盛纮来到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来女子的歌声,气得青筋暴跳,一脚踹开房门,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长枫半褪了衣服正在朱曼娘身上喝酒。 他本以为会看到长柏,没想到却抓住长枫,心中的怒火未有减少,斥骂着上前一顿好打。 朱曼娘尖叫着滚进被子里,盛纮让跟着来的仆妇就势把她捆了扔地上。 长枫光着半个身子被打得满屋子乱跑,“爹爹爹”地乱叫。 盛纮完全不留情面,手里的家法棍子一下都没停过,长枫身上没一会儿就见了血,更怕了,冲着门口想跑出去,无奈被东荣带着的人堵得严严实实。 东荣收过林噙霜的好处,也知道主君心里是看重林氏的,现下看到长枫这样,便硬着头皮上去拦。 他这一动,门口就出了个豁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男子趁势闯进屋里,抱着地上的朱曼娘,大喊道:“来人阿!盛府杀人啦!我们好人家的女儿被他玷污了清白,他们现在还要杀人灭口啦!” 盛纮已经红了眼,举着家法棍子冲男子喊:“你又是哪里来的东西?” 男子迎着棍子,奋勇无比道:“我是朱曼娘的亲哥!你儿子玷污了我妹妹,你当爹的还想打死我吗?” 盛纮气得让人把他也捆了。 兄妹二人被束住手脚,嘴里仍旧大喊救命,盛纮只得让人又把他们嘴堵上。 可这兄妹俩不愧是在戏班子里唱过的,几嗓子叫得惊天动地,已然引来不少人围观,虽都被盛府家丁堵在门口,但什么“盛府”“清白”“杀人灭口”的话可是字字都听得真切。 非年非节的时日,能在白天住在旅店里的,要么是做生意的,要么是做生意的,总归都受过官府盘剥,一听是官家子弟犯事,就嘴贱起来。 “不就是公子哥贪嘴吗,何必把做买卖的也连累?老百姓谋生不易阿!” “我朝只不许官员狎妓,从没听说过卖身的也要被抓。” “官老爷手下留情,给贫苦人留条出路才好。” “怎么就是卖的了?人家不喊的是清白身吗?这分明是强抢民女!” “就算不是用强,那逼良为娼也是重罪!有官身也不行。” 盛纮听得面红耳赤,恨得又狠抽了长枫几下。他本想把朱曼娘绑回盛府再行处置,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朱大哥来,还嚷得人尽皆知。极重声誉的他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场把这对兄妹怎么样,咬着牙让人把这对兄妹松了绑,极力压低声音,道:“你们先跟我回去。” 第22章 松丸 朱曼娘的兄长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得善了,梗着脖子喊:“跟你们回去指不定会被你们怎么样呢。如今是你儿子污我妹妹清白在先,我妹妹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既被你家公子占了去,那你们盛家就要负责到底!我们就在这个旅店里呆着,哪里都不去,你们家自己商量好了来给我家下聘,你们要是不来,那我们就告到官府去!就说你们盛家强抢民女,让你官都做不成!” 盛纮头大如斗,但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冷笑:“你一家出身戏班,令妹还当街攀蔑我二子,现在口供画押都在我手上,真要报官,你觉得府衙的人信你还是信我们?到时候,黥刺发配都是轻的。” 朱大哥哪里懂律法上的事,被盛纮一顿恐吓就缩回去了,抱着朱曼娘支支吾吾,再憋不出一个字。 盛纮不再理会他们,抓着长枫上了车。 …… 大娘子半个时辰前被盛纮的人请到正厅,说是主君让她等着,她莫名其妙,嘀嘀咕咕。 林噙霜没办法跟出门去看好戏,听说盛纮叫了大娘子去正厅,便也带着墨兰到正厅里来,脸上一派得意洋洋。 大娘子最看不得她这副模样,眼下又等得烦躁,便怒道:“主人家商量事情,你一个奴婢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林噙霜扭着帕子笑说:“主母怎生这番不容人?都是盛府的屋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大娘子:“我不容人?我不容人是怎么让你在盛家好吃好喝了这十多年?是怎么让你生了一个又生一个?你个得寸进尺的贱婢!” 林噙霜:“大娘子,说话就说话,您怎么总是爱开口骂人呢?” 大娘子:“这是我的家,我爱骂谁骂谁,要你个贱人说嘴?” 林噙霜:“您有功夫在这骂我,还是先想想一会儿怎么救你的好儿子长柏吧。” 大娘子听到“长柏”两个字瞬间清醒,再顾不上和林噙霜斗嘴,问:“长柏怎么了?” 林噙霜故弄玄虚,对着自己的指甲翻来覆去地欣赏,一边看一边说:“能怎么着?他做了什么事,你这个当娘的居然不知?” 大娘子:“柏儿向来规矩,能做什么事?” 林噙霜:“那我就不知道了。” 大娘子死死盯着她:“林噙霜,你对我柏儿做了什么?” 林噙霜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可不敢,我只是个做妾的。” 大娘子声音尖锐起来:“你到底说不说?” 林噙霜这才看向她,眼神冰冷:“怎么着?光天化日的,大娘子还想动私刑不成?” 大娘子厉声呵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贱婢捆了!” 葳蕤轩的下人早就看得牙痒,冲上前去抓林噙霜。 林噙霜的下人也一拥而上,两拨人推搡起来,墨兰站在一边大喊:“来人阿,大娘子要杀人啦!” 正扭打间,门口人来报:“主君回来了。” 林噙霜闻言,突然放弃抵抗,顺势倒地,哭了起来。 大娘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刘妈妈慌忙上前把她拉回主座上坐下,又把挤作一团的仆妇们斥退。 墨兰小跑着迎上门去,一边跑一边喊:“爹爹快来救我小娘阿!大娘子要杀她!” 盛纮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搂住她柔声安慰。 他只是撇了她一眼,脚步都未曾放慢一下,仍旧朝正厅快速走去。 众人看主君来势汹汹,都收起了扯皮的心思,一个个收敛声色,刚刚还乱糟糟的正厅瞬间肃静,只听得到盛纮和他带着的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噙霜依然半坐在地上,她知道盛纮为什么这么愤怒,她要为接下来的好戏加码,她要通过这一仗再次把对牌钥匙收回掌中。 她偷偷把头上的发丝扯乱了几柳,这才回过头来,看见怒发冲冠的盛纮和他手里沾着血的棍子,心中大为畅快,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纮郎……” 喊到一半,她脸上的委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 她在盛纮身后看见了衣冠不整的长枫。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他,像拖破麻袋一样把他往正厅里拖。 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红色的血痕,那是家法棍子打出来的。 林噙霜再顾不上演戏,迅速从地上爬起,扑上前去想要从小厮手里救下长枫,却被盛纮一脚掀翻在地。 “你养的好儿子阿!这么小的年纪就敢去耍私娼,耍的还是刚被我家赶走的那个贱人朱曼娘,你们想干什么?嗯?要干什么?!”他气得眼睛发红,唾沫星子喷了林噙霜一脸。 大娘子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哼道:“好你个贱婢阿!养的儿子也尽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好不容易才把人赶走,你们倒好,又把人弄回来了!” 林噙霜哭道:“不是的纮郎,不是枫儿呀!明明来报的人说是……” 她这才顿住。 来报的人说的是“盛家公子”,可没说哪一个。 她当时着急看长柏的好戏,完全没想过会是长枫窝在里面。 长枫怎么可能跟朱曼娘扯到一起? 大娘子看她愣在原地,冷笑:“是什么?说不出话来了?整个盛府除了你教出来的儿子,还有哪个能做出这种事?” 周娘子看到被押进来的还有长柏身边的小厮松丸,叫道:“怎么松丸小哥也被绑起来了?那是柏哥也在?” 林噙霜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也叫起来:“对阿!松丸在,长柏就在,他是不是躲起来了?” 大娘子爆怒:“天杀的祸害,你敢攀蔑我的长柏!他向来端方,怎么可能去找那个贼妇?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个贱婢!” 林噙霜两眼通红,大喊:“那松丸怎么会在那?必定是长柏去找了那个朱曼娘,我长枫去规劝他大哥,反而被人做局按了进去!” 大娘子气得要冲上去打她,刘妈妈赶紧上前阻拦,墨兰也冲过去护在林噙霜身前大叫“爹爹救命!” 正厅眼见着又要乱起来,盛纮大喊:“够了!”一个眼刀朝松丸射去,“你说!” 第23章 孝悌 松丸抖了一下,跪地磕头,道:“二哥知道这个朱曼娘是祸害,恐怕就那样放出门去还会找机会作恶,就让我私底下偷偷盯着,只要她再敢说出什么有辱盛家的话就立马来报。哪知,我刚跟出咱家后门,便见到周娘子把人给截了,又是给买吃的又是买衣服,还把人带到旅馆里安置,后来又看到三哥进去,我还没回来禀报,主君已经先带人赶到了。” 几句话,把周娘子也给带了出来。 盛纮眼神森然,盯向站在一旁的周娘子,问:“你去拦那贼妇人做什么?还给她吃给她穿,带她去客栈?” 周娘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头埋在双臂间一句话都不敢说。 大娘子嗤笑:“干什么?无非是三哥见了那朱氏貌美,要周娘子替他把人收了,好自己享用罢。” 盛纮仿佛要把周娘子的后脑勺盯穿,问:“是这样吗?” 周娘子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说,仍旧伏在地上抖。 盛纮看她不说话,以为是默认,骂道:“你个无知误主的贱人!我好好的孩子就被你给带坏了!来人,给她拖下去,重重地打!” 周娘子这才大喊起来:“林小娘救我,林小娘救我!” 林噙霜的脑子正乱着,她还在想为什么会是长枫而不是长柏,看见盛纮要打周娘子,只能一个劲地喊“主君开恩”。 主君这时正在气头上,谁的恩都不给开,周娘子被拖到正厅前的院子里,被东荣按着打。 盛纮操起家法棍子又去抽长枫,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贪嘴!我叫你贪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你要不到,偏上那个贼妇人的床!那是什么货色?那是个在街头卖唱的!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知廉耻,手上力气越来越大,长枫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 林噙霜哭喊着扑到长枫身上,替他挨了好几下,墨兰也跪在一边不住求情。 盛纮打累了,扔下家法,叫人把长枫捆去祠堂。 这会子,大娘子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主君突然喊自己到前厅、为什么林噙霜一来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她突然大声对林噙霜骂道:“原来你是在这等我呢?你以为上那贱人床的是我儿长柏,所以撺掇主君去拿人,没想到拿到的是你自己的儿子!林噙霜,你好歹毒的心肠!你寻思着害我柏哥和他爹父子离心,好让你儿子继承家业是吗?” 一席话没遮没拦的,把林噙霜的心思大喇喇地拿到太阳底下晒。 周围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盛纮也咬牙看着林噙霜,她膝行到盛纮脚下,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主君,主君信我,真不是这样的,我是一心为了主君,一心为了盛家,否则……否则……” 这时,长柏带着汗牛从外头进来,手里提个篮子,看见正厅里闹成这样,对着盛纮夫妇行了礼就想溜。 盛纮叫住他,没好气地问:“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长柏从篮子里拿出几块油纸包,道:“儿子去大相国寺挑了几块新墨,听说这种墨乃是烧制桐油而得,比家中常用的松烟墨更有光泽、也更黑。庄学究不是总说三弟和六妹妹的字不好吗?也许换了这墨,他们就能写好了。” 他眼神清澈,语气铿锵,几句话全是关乎读书习字,话里话外都是对弟弟妹妹们的关怀,听得盛纮眉头松了一点,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不过这种墨光泽太甚,作画可以,写字却还是松烟墨好。” 长柏作揖:“儿子受教。” 盛纮继续问:“你今日除了大相国寺,还去哪了?” 长柏摇头:“不曾,就在大相国寺里转了。” 盛纮:“带了谁去的?” 长柏:“只带了汗牛。” 盛纮:“没再带其他人?” 长柏:“没有,我只是去挑些墨和纸,用不到许多人的。” 盛纮:“怎么还卖纸?” 长柏:“我给小六特地买的,她练字废纸。”说着笑了起来。 盛纮想到六丫头那歪歪扭扭的字,也轻笑了一声,神色这才真正缓和下来。 大娘子上前摸着长柏的手,道:“难为我儿,心系手足……” 她还想接着说“不像有些人只想着兄弟阋墙”,抬眼看见刘妈妈在给使眼色,便闭嘴了。 长柏拉着大娘子的手,道:“孟子有云,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父亲母亲操持家事已然辛苦万分,做儿子为父母分忧照顾手足,一点都不为难。” 盛纮听在耳朵里,心里真是舒服了许多。 长柏看林噙霜跪地哽咽,本不想理会,可又看自己派出去盯梢的松丸也在一旁站着,觉得奇怪,问:“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盛纮不想说话,大娘子指着松丸让他再讲一遍,长柏这才知道事情始末,作揖道:“父亲、母亲,松丸确实是我派去盯那个朱氏的,那种女人手段狡诈,依我看,还是应该报官把她拿下为好。” 盛纮摆手:“不可,事已至此,如果报官,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长柏料想得到盛纮会这么说,不再争辩,只安静地退回大娘子身后。 大娘子皱眉:“可虽说如此,如果那姓朱的到处去说,那我家孩子们的名声不都给她糟蹋了吗?” 盛纮叹口气:“长枫是男子,这种事情被人捕风捉影地笑两回也就忘了,如果真告到官府里,才叫证据确凿,丢脸丢到老家去。朱曼娘无非贪图银两,回头叫人给她送些银票,再好生吓她一吓,让老实闭嘴也就是了。” 刘妈妈适时插嘴:“奴婢押人出门时已然好生吓过她了,哪知刚出门就又被周娘子拦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句话把战火又引回了周娘子身上。 盛纮指着院子里的周娘子大骂道:“是阿,要不是你,能出这许多事?无用误主的贱人,你为什么去拦朱曼娘?长枫叫你去你就去?你要不要以后改行做个掮客?还是去青楼里做个正经妈妈?” 周娘子气若游丝,哆哆嗦嗦地,努力抬头瞅林噙霜。 沉默许久的林噙霜突然大喊:“是奴婢要她去拦的!” 第24章 颠倒 盛纮低头看她,满脸疑惑:“是你?你去拦那朱氏贱人作甚?” 林噙霜:“正如二哥儿所说,这朱氏是个祸害,大娘子就那么把人给放了,指不定会在外面说出些什么。我让周家的去把她安置好,原本想的就是堵住她的嘴、安抚好她,回头再给她找份正经营生,让她以后都在我们的手里,再闹不出什么事来,可没想到这毒妇手段高绝……害苦了我枫哥儿阿……”说着又哭起来。 大娘子听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放人的决定是我和主君商量的,你怎敢置喙?再说,朱氏的事情用得着你个做妾的插手?我看你就是想拿着那个贱人,找机会栽赃陷害长柏!”刘妈妈在一旁拦她不住,叹了口气。 林噙霜看引战成功,哭得更加悲切:“大娘子,天地良心!我只是个做妾的,哪里敢去栽赃二哥儿?我只是想让那个贱人闭嘴而已,我身世孤苦,没眼界也没手段,只能想得到这些办法呀!更何况,安置朱氏用的都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做这么多也不曾到主君主母面前邀功,我真的只求咱们盛家万事顺遂、无波无澜!” 盛纮一听王若弗骂“做妾的”就不高兴了,再看林噙霜泣不成声,便躬身去扶她,声音软和了些许,问:“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提早与为夫说明?” 林噙霜贴着他站起身,期期艾艾道:“我本想把人按住了再不生事端就罢,一听来人报是盛家哥上去找她,我真是心急如焚,立马找主君禀报,只想着让主君管教家里的哥儿,真没想其他的许多。主君,奴婢真的只是为了家里的孩子们好,是没有私心的呀!”说着扑在盛纮胸口大哭起来。 大娘子看得目瞪口呆,骂道:“呵!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了?养在身边的亲儿子嫖娼,你个做小娘的还委屈上了?你们这一屋子妾婢庶子,真是好有手段!” 盛纮忍无可忍,暴呵:“你骂谁妾婢庶子?” 大娘子这才想起来盛纮自己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子,暗道糟糕,但话已经说出去,这时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得站在原地喘气。 刘妈妈赶忙上前拉住大娘子,道:“大娘子为着枫哥气昏了头,说胡话。” 长柏也上前扶住大娘子,关切道:“母亲忧思太甚,儿子扶您回房休息。” 盛纮顾虑到长柏,这才没再跟王若弗计较,由着他们把人扶回房间,自己则抱起哭晕过去的林噙霜回到林栖阁。 …… 房妈妈把事情跟老太太禀报时,明兰在一旁听得无语。 好好一盘棋,又让大娘子下臭了。 她知道长枫已然被林噙霜养得好色轻浮,而朱曼娘就是个专挑富家公子吸血的蚂蝗,一旦见到长枫,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把他拿下。 明兰刚开始假装不经意把消息透露给长枫,是指望长枫会做出私闯柴房的事情来,这样一旦事发,既能敲打林栖阁,也能把事情压在盛府里不叫外人瞧见。林噙霜忙着自救,就没功夫琢磨卫小娘和长栋了。 没想到长枫并没有那个胆色去闯葳蕤轩的柴房,一直等到盛府把人给放了才敢出手。 可叹林栖阁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长柏拉下水,却让长枫栽了跟头。如果不是大娘子被林噙霜挑唆着说出“妾婢庶子”的话,这一回肯定能让林栖阁再关几个月禁闭。 这下好了,盛纮又开始心疼林噙霜,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把长枫放出来。 老太太本就有意教导明兰处理这些内宅事,让房妈妈说时也没让明兰回避,看小孙女听完若有所思,便问:“明儿,在想什么?” 明兰眨眨眼:“在想晚上吃什么?”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这孩子,家里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想着吃的!我问你,如果让你代大娘子处理这桩事,你要如何做?” 明兰认真地思考了会儿,说:“父亲刚开始就说了,三哥哥是林小娘养大的,事情也是林栖阁的人做下的,罚他们不就好了,何必多费口舌?” 老太太本不指望她说出什么万全的对策,一听这话,觉得质朴又正中要害,满意点头:“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连你一个孩子都说得明白,可那些糊涂人却看不明白,而看明白的又在那装糊涂。哎,我的明儿阿,你以后可得擦亮眼睛。” 明兰当然要擦亮眼睛,因为马上她就收到了来自长柏哥哥的礼物——一大堆各色各样的墨条和宣纸。 小桃捧着沉甸甸的篮子,脖子上都起青筋了:“这么多的墨和纸,二哥儿是要让姑娘写到眼瞎吗?” 明兰明白长柏的用意,既是谢她帮忙出主意骗出朱曼娘的虚实,也是点她要把心思放到正经事上,道:“傻小桃,长柏哥哥这是心疼我呢。庄学究老说我的字不好,所以哥哥才给我卖这么好的纸墨,要我把字练好呀!” 小桃:“可这样一来,姑娘得练字练得多辛苦阿。” 明兰:“要想学通一门本事,本就是要经历千磨万击的。你看打铁铺子里的,如果不是匠人千锤百炼,哪里能打出那么精美结实的物件来?铁要打才能成器。所以阿,我们不仅要努力吃下这些苦头,还要感谢锤炼我们的人。像二哥哥、庄学究、还有祖母,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连上架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躺在墙角做一块废料。” 小桃似有所悟:“所以,原来姑娘是块铁吗?” 明兰噗嗤笑了出来,道:“是,你家姑娘我是块铁,专门敲你这傻小桃!” 小桃不明就里,也跟着笑起来。 在屏风后面听他们说话的老太太和一众贴身仆妇,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 夜里,长枫在祠堂里疼得滋哇乱叫。他本就是偏弱的体格,盛纮踹门时他着实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抽了好几顿,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的。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遭到如此凶狠的管教,身心都受到了巨大创伤。 祠堂外看管的小厮都听东荣的管,也知道里头这位的亲生小娘是主君的心尖肉,一看长枫块疼死过去的样子,再不敢耽搁,赶忙去往林栖阁禀报。 第25章 出家 盛纮在林噙霜的温柔乡里已然消去大半怒意,再听祠堂的人来报,马上让人把长枫接回林栖阁。 长枫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一时醒一时晕。 盛纮请来郎中,给他好生治伤,又亲自在他床前苦苦规劝,长枫哭着恳求父亲原谅,林噙霜在一旁忏悔自己教子无方,墨兰也自责没有规劝好兄长,父子母女四人抱作一团亲热无比,一切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第二日,盛纮派东荣去旅店寻朱曼娘兄妹,却找不到人了。 旅店掌柜:“昨夜兄妹二人就都跑了,不仅没给房钱,还带走了屋里的一套茶具!真是晦气!” 东荣:“你怎么没拦?” 旅店掌柜:“我以为他们真是铁了心等贵府来娶的,哪里知道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兄妹俩半夜跑的,当时柜台上就一个伙计,被其他房的客人叫走了。” 东荣叹了口气,给旅店老板把钱补上,又多给了许多,让他务必不再提起,回家禀报给盛纮和长柏,盛纮哼哼了两声,道:“走了也好,省得我们还要费心处理他们。” 长柏:“父亲难道不怕他们拿着三弟的事情去报官?” 盛纮:“他们承认讹诈的口供还在我们手里呢,必定不敢报官。” 长柏:“那万一他们到处去宣扬怎么办?” 盛纮:“他们要说也要有人信阿!谁会听一对唱戏的兄妹胡乱攀咬?再说,他们连夜出逃必定已是怕了我们,不会再有那个胆子乱说的。” 长柏并不这么认为。 也许这对兄妹不会再来招惹盛府了,可万一他们又去找顾廷烨呢? 于是,长柏当天就给顾廷烨写了一封信,把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一相告,连自己去大相国寺买纸墨的细节都说了。他在信的结尾处反复写了几个“切切”,要顾廷烨无论如何都得提防朱氏兄妹。 顾廷烨读完信,连道几声“好险!” 好险这次听了明兰的,否则祸水就会泼到自己头上。如果把盛纮换作是自己的父亲顾偃开,那他顾廷烨可就不像长枫那样只是被关祠堂了,被打死都是可能的! 他这才知道朱曼娘到底有多可怕,庆幸自己听了明兰的,又有点后悔把这祸事引给了长柏。 他给长柏回信,要长柏放心,又随信寄了两封字帖,说送给明兰和长枫,感谢他们的帮助。 长柏只当是顾廷烨在调笑二人字不好、阴差阳错地让长柏远离了争端,没把这事往心里去,老老实实地把字帖给弟弟妹妹送去。 长枫以为顾二哥给他送了什么好东西,一看居然是王右军的字帖,扔到老远。 明兰细细地把字帖收到书盒的第一层,日日带在身边,时不常就拿出来看。 小桃奇怪道:“姑娘,你怎么光看字帖却不练呢?” 明兰摇头:“嫌麻烦。” 小桃:“姑娘不是说铁要打才能成器?” 明兰:“是没错,不过好器要有耳,才让人好拿捏。” 小桃又不懂了…… …… 冬去春来,五年韶光匆匆而逝,转眼,盛家姑娘里最小的明兰也过了及笄之礼。三子中最小的长栋到了开蒙的年纪,盛纮迟迟没有什么表态。 就在这个节骨眼,卫恕意提出要出家。 当她求到老太太跟前时,老人家似乎并不很惊讶。 “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出家,长栋可就不能养在身边了。” 卫恕意磕头一拜:“回老太太,奴婢已经想清楚。奴婢能有现在的这些日子,已然受了盛家大恩,可我除生下明兰和长栋,并未能给盛家再做些什么,心中十分惭愧,只求能出家修行,日日为盛家祈福。至于长栋,他是主君主母的孩子,自然有主君主母照看他,我把他养在身边,反而耽误他。” 老太太点头:“你想得很明白,眼下你若出家,他遇到的困境或可迎刃而解。那你可舍得明兰?” 卫恕意磕头再拜,道:“明兰若不是离了我跟在老太太身边,也不能长成如今的模样。她能像现在这样明事理、懂分寸、有见识,全都是老太太教养的好处。奴婢身份卑微,生出来的孩子却能有如此造化,全都靠着老太太的慈爱,奴婢满心只有欢喜和感激。” 盛老夫人再没什么可担心的,遣崔妈妈把消息送去主屋。 盛纮听完,默然不语许久。 对卫恕意,他实在是心情复杂。要说样貌,她是自己三个妻妾里最出挑的,但要说性情,她又是三人里最寡淡的。林噙霜自不用说,知情知趣甚得妙意;王若弗虽脾气火爆,但对他这个官人掏心掏肺、情真意切;唯有卫恕意,面冷心冷,说不过三句话便能断了他的兴致,实在没意思。刚开始盛纮还把她当个冰山美人,想用柔情去攻克,攻了几次之后发现这是块千年冰疙瘩,他就算冻死人家也不会掉滴泪下来,于是逐渐冷淡,有了长栋之后更是再没去看过一眼。 他叹口气,同意了卫恕意的出家请求:“只一点,她必须在家里修行,不要出去外面惹人说闲话。” 王若弗看盛纮没意见,便也欣然同意。她本就嫌弃卫氏软弱,怨她没帮自己打败林噙霜,觉得养着她实在是没什么用。现在卫恕意提出出家,那她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把人打发了,而且还能从卫恕意身上省下不少银两,想想真觉得是件好事。 “那她儿子长栋怎么说?”王若弗问。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大娘子领回葳蕤轩养。”崔妈妈答。 王若弗很高兴,白得一个儿子! 盛纮却皱眉,道:“你还要操持管家的事情,长栋也才五岁,养起来颇为辛苦,不如……” 王若弗打断道:“我不辛苦,我一点都不辛苦,这么大的家业我都操持了,何况是养个娃娃?” 崔妈妈:“老太太说了,大娘子养出了柏哥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弱冠之年就已经考中举人。把长栋交给她管教是最为稳妥的,以后家里若能再出个举子,那老探花在天有灵也会很开心的。” 消息来得突然,林噙霜还来不及吹枕边风,王若弗心意坚决,老太太又传了话还搬出他死去的老爹,盛纮再想挣扎也来不及,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第26章 抽签 崔妈妈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老太太听完回报,摇头失笑:“这对夫妻真是装都懒得装了,也不说来看看人,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呵。” 她看向坐在一边剪纸的明兰,问:“明儿怎么看呢?你卫小娘如果出家,那以后就远离红尘,与你断了母女情分。” 明兰放下剪刀,认真说道:“小娘怀胎十月才生下我,不论她离不离红尘,我都敬她爱她。小娘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有她的思量,只要小娘认定了,我都依她。” 她面上严肃,心里其实很开心。 卫恕意半年前就开始跟她商量这件事,她第一次听到时就赞同了。 她知道盛纮本来就对卫小娘没什么情分,平常的关怀给得不情不愿。卫小娘也对这个丈夫没什么留恋,天天顶着个妾室的名头守活寡。现在说破了反而大家都没了负担。 明兰深觉,对比前世一尸两命的惨痛结局,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然非常圆满。 不过,她没办法把这些直接拿出来跟祖母说,当老人家问起她的意见时,她只答“都听小娘的”。老太太看她脸上肃然,看不出喜怒,觉得这个孩子的心性真是非比寻常,要换作其他姑娘,听到这事估计都会哭昏过去。 最后,在老太太的主持下,卫恕意在京城郊外的玉清观签了度碟,正式成为一名居家修行的坤道。 王若弗虽说看不上卫恕意,但毕竟作为当家主母,跟着去了趟玉清观,对着道长很是唏嘘了一番。 道长安慰:“大娘子,家中有人出世是好事,说明盛家是积善之家,有大福报的!” 王若弗:“哎,你莫要惹我愁肠,若我真有福报,合该让我快些有孙子才好。”她想着华兰在婆家过得艰辛,嫁过去这许多年未有所出,心里很是惆怅。 道长:“我看大娘子红光满面,应是有好事的。您不妨抽个签,算上一卦?” 王若弗被他这么一说,果然心中痒痒,跪在蒲团上诚心拜下,拿着签桶摇起来,没摇一会儿就掉出一根竹签,投了圣杯得到“允”的答复,就火急火燎地找道长看。 “前程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将分明刨,始觉安然碧玉期。” 老道念着签文,思索了会儿,“大娘子,这是个中签,说的是前途看起来似乎渺茫,实则不然,石中藏玉,是已然有的。” 大娘子哈哈笑起来:“‘石中隐玉’?已经有了?可在哪呢?你这老道莫不是在诓我!” 道长:“既是隐玉,必定要高人来琢磨。名医、名师、名宿、名臣……这些都是高人,大娘子仔细思量才好。” “名医……”大娘子暗自思量,“也对,应该给华儿找大夫看看的。可这面子上不好看阿……回头让她婆家再知道了去,更该折腾她……哎……” 虽说没从签文上得到什么答案,但老道的话还是让大娘子安慰了些许,未来总归是会有的吗! 她心想也许卫恕意出家真的能给家里带来什么福报,便差人仔细在祠堂边上收拾出一间厢房给她修行,对长栋也更上心了几分。 送卫恕意去厢房安顿下来后,明兰还是自己偷偷哭了一场。老太太在门口看得伤心,但也没进去安慰。 “让她哭吧,哭过了就好了。父母子女,终究都是要分离,让她这样慢慢适应也好。” 长栋在葳蕤轩也哭闹了一阵,但是看到长柏来抱他,一下子就忘了哭,没一会儿笑嘻嘻地跟着兄长走了。这都多亏卫恕意和明兰长年累月不停地念叨长柏的好,小孩子听多了心里就下意思地认长柏,长柏一喊他就跟着跑。 林噙霜刚开始还不信,觉得这也许是卫恕意和盛老太太一起出的什么欲擒故纵之计。等看到一头断发、素面法服的卫恕意从玉清观回来,这才彻底相信她是出家了。 办完这桩事,便是新年。 大年初二,余老太师夫妇带着嫡长孙女余嫣然来家里拜年,齐衡也带了一堆礼品来贺新岁,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坐在前厅喝茶。 墨兰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颇有乃母之姿,是三个女儿里最受盛纮宠爱的。 此时,墨兰正领着下人给厅里的客人们奉茶。 经过齐衡身边时,她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齐衡却宛若不觉,只客套地点头道谢,便把眼睛转向别处。 墨兰却从这个点头里品出了许多滋味:小公爷生得俊美无俦,厅堂里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看,他必然不能给自己太明显的回应。但他又怕自己觉得被他冷落了,所以点头,又担心自己领悟不到,所以又道了谢。 嗯,一定是这样! 想定了来龙去脉,墨兰踌躇满志地坐回女宾席,看似热络地听祖母和余老夫人聊些家常,实则眼睛和心思都贴在男宾席上。 不一会儿,齐衡起身更衣,贴身的帕子落在座位上。 墨兰斜眼睨到,瞬间福至心灵:这可是个拉进两人距离的绝佳机会! 只要把帕子收起来,那以后就有理由找小公爷单独相处,到时再拿一方自己的帕子给他,两边的定情信物不就有了吗? 退一万步说,如果小公爷不肯,只要自己当众拿出这个贴身的帕子,谁不会往那方面想?众口铄金,到时候小公爷不肯也只能肯! 想定计划,墨兰起身告退,一会儿带了新一波茶来给宾客换上,经过齐衡座位时微微欠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帕子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当然,她认为的鬼神里并不包括明兰。 明兰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 上一世的今日,明兰和嫣然两人在廊子里吃饼,直到齐衡向众人说出自己丢了帕子才知道堂上出事,后来又在回寿安堂的路上勘破玄机,想明白被抓脏的丫鬟必然是被栽赃的,虽然隐隐猜测可能是墨兰做的,但始终没有证据。 这回明兰早早做好了准备,拉着嫣然和如兰一起在堂上翻绳子玩,并没有躲远,隔着屏风看见墨兰准备伸手要去够齐衡坐席上的帕子,便拉如兰的手,小声道:“四姐姐真好笑,丢了帕子在男宾席,现在只敢偷偷捡。” 第27章 帕子 如兰撇了一眼,哼唧一声,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偷东西呢。” 嫣然闻言,也跟着看过去,笑了一回,没说什么。 片刻后,明兰说想带嫣然回寿安堂去看自己做的绣活,如兰不喜那些,就撇了两人跑回大娘子身边。 又过了半盏茶,齐衡回来,慌慌张张地去找盛纮说悄悄话,盛纮听完,奇道:“丢了帕子?” 这一声不大不小,让屏风里外的男女席都听得清楚。 齐衡这才恢复了正常声响,恭敬说:“本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因是母亲亲绣的,所以格外珍视。” 盛纮点头:“小公爷一片孝心,郡主娘娘教子有方阿!”说完,转头看向王若弗。 王大娘子心领神会,站起身说:“我去找。” 如兰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指着墨兰:“是不是四姐姐拿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汇集到墨兰身上。 墨兰慌得丢了手里的汤婆,急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如兰:“我刚刚明明看见四姐姐从男宾席上拿了一方帕子,就在元若哥哥的席位上。六妹妹和嫣然姐姐都看到了。”她转身四顾,明兰和嫣然早不知去了哪。 如兰急道:“他们俩刚刚就在这里,他们也看见了!” 盛纮怒呵:“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家里还有客人在呢!” 如兰气得跳脚,想要冲上前去亲自给墨兰搜身,却被刘妈妈死死拽住胳膊。 大娘子看盛纮当众凶如兰,一下子急了,也想上前,也被刘妈妈用力拉了回来,在她耳朵边小声说话。 盛纮虽然觉得墨兰不至于如此行事,可又觉得如兰不会无风起浪,正想要遮掩过去,大娘子说话了:“墨兰为宾客奉茶,被茶水脏了裙摆,我带她下去换身衣服。” 体体面面的,厅堂里的众宾客都赶紧点头称是。 大娘子不容拒绝地把墨兰带走了,不一会儿,又带着一方帕子回来了。 “小公爷,这是我们家小厮在廊子底下捡到的,不知是不是你的?” 小公爷眼睛一亮,双手接过,连连称谢,对大娘子治家有方大加夸赞。 大娘子脸上一阵火辣辣。哪里是她治家有方?帕子就是从墨兰身上搜出来的!可她万不能说出来,一旦传出去,那就是整个盛家的耻辱! 但厅上众人哪个是好骗的?皆不信什么路边捡的鬼话,或喝茶、或看天,神色好不精彩。 盛纮觉得臊得慌,也没留宾客吃饭,夫妇俩硬扯着笑脸送走了客人,回身关紧大门。 盛纮垮着脸问大娘子:“帕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大娘子:“还能是哪?自然是墨兰身上。” 盛纮:“当真?” 大娘子圆目怒瞪:“要是扯谎我不得好死阿我!现在人正关在葳蕤轩呢,你不信自己去问。” 盛纮怒气冲冲地来到葳蕤轩,看见林噙霜正跪在院子门口哭,想上去搀扶,又忍住了,指着林噙霜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阿!你教的好女儿!”就抬脚进院。 林噙霜紧跟在盛纮身后,也要进葳蕤轩,被几个粗壮仆妇拦下。 她哭喊起来:“纮郎,纮郎,让我也进去看看吧!那是我们的女儿,是我和纮郎的女儿呀!” 盛纮走了几步,回头看她,终于还是没狠下心来,对仆妇道:“让她进来,让她看看自己教出的是什么好女儿。” 众人无奈,只得放行。 林噙霜袅袅娜娜地跟上前去,似有若无地拉着盛纮的衣摆,看得大娘子牙痒。 他们进屋时,墨兰正跪在地上哭,看见父母,就期期艾艾地申辩起来:“父亲,小娘,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呀!” 大娘子:“东西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怎么不是你?” 跟随而来的如兰也说:“我们几个都看见你把帕子收进自己囊袋里了,你抵赖也没用。” 林噙霜已经从东荣那知道了事情始末,来的路上想好对策,一听如兰说这话,立马开口:“五姑娘也真是,看到就看到了,为什么要当众揭穿?没的让人以为盛家是多没规矩的门户。” 一句话点在盛纮命门上,他当即转向如兰:“说的就是你!你要干什么?你发现了墨兰拿人家东西,就不能偷偷地告诉父母,非要闹得一屋子宾客都看笑话?” 如兰当即急了:“可确实是墨兰偷了东西呀!爹爹怎么不说她?” 盛纮:“她就算偷了东西,你就不能私底下规劝?非要把全家人的脸面都撕破才好吗?” 大娘子怒了:“盛纮,现在是墨兰偷窃在先,你不先责问她,倒来骂如兰作甚?” 林噙霜又接话:“大娘子明鉴,四姑娘那可不是偷窃,她是看到小公爷丢了东西,想捡起来还给人家。这东西都还没还呢,就先被五姑娘闹得人尽皆知,有苦难言呀!” 盛纮转向墨兰,问:“果真如此?” 墨兰万分委屈地点头,道:“爹爹,我并不知那是元若哥哥的东西,路过时看到了,就想着先捡起来,一会儿交给大娘子处理,没想到五妹妹闹了起来,女儿根本来不及辩白呀。” 盛纮听罢,眉头微皱。 林噙霜继续道:“我们墨儿从小在盛家金尊玉贵地养着,什么东西要不到,何必要去偷一条用旧了的贴身帕子?偷了那东西能做甚?” 大娘子早就想到了这是为什么,但她不能说,说出来会脏了盛家女儿的名声。 可如兰却在林噙霜的“点播”之下突然了悟,她口无遮拦大喊起来:“你早就贪图元若哥哥,你偷他的贴身之物,就是……”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被扇了一巴掌。 盛纮抬着手,怒不可遏地看着她,厉声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如兰被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盛纮。 等脸上的巴掌印泛出血色,痛感逐渐传遍五脏六腑,她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爹爹偏心……明明是墨兰……爹爹偏心……”她越哭越大声。 第28章 来信 盛纮被她一声声“偏心”拱得更火了,抬手还要打,被大娘子用力拉住,她也哭起来:“盛纮,你够了!我女儿不是你亲生的吗?你就只偏袒林栖阁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句都不骂她们,只来打我的女儿!你们盛家要宠妾灭妻到什么地步?” 盛纮:“你教的女儿不知礼数,我现在管教她,你还要来骂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把女儿教得如此不知分寸?” 战火终于烧到了夫妇二人头上,林噙霜心中窃喜,悄悄扶起还跪着的墨兰,站到盛纮身后。 正当夫妻二人争吵不休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厮,报说余老太师送信过来。 盛纮觉得奇怪,人不是才刚走,怎么这会子又送信? 他怕老太师要说什么急事,暂歇了和大娘子的争吵,当即展开信笺,细细读去,越读脸越红,最后红得发紫。 他哼了一声,把信拍在桌子上,转身叫墨兰重新跪回地上。 林噙霜惊觉不妙,但不明就里,没感妄动,给墨兰递去眼色,让安静跪着。 大娘子看盛纮这种反应,也拿起信笺瞧。 只见上面写的是离开盛家后,嫣然心神不宁,在余老太师多番询问下才把在厅堂上看到的一一禀明。虽然是盛家家事,外人的不应多言,然则余老太师自觉为人师表,肩负教化之责,于是来信规劝盛纮管束好家中女儿。 “但凡大家闺秀,行住坐卧务必端方有节,若路遇失物,应当当面告知失主,或周知于旁人,像那般捡了东西就往自己怀里揣的,实在不是清流门第应有之做派……” “老夫言尽于此,日后不会再提起,但望盛大人能严谨治家,不要放任子女妄为,连累盛家的清名。” 大娘子读完信,觉得四肢百骸都通透了,于老太师不愧是读书人的典范,字字珠玑,把整件事都给盛纮掰开揉碎地讲明,大娘子也被这封信带回了正道上。 她指着墨兰狠声道:“犹记得在扬州时,你们母女也说不知那是我华儿的嫁妆,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才误收了赃物。现如今,可没有小人再给你进谗言了吧?你看到别人的失物就应该当场告知尊长,你父亲和哥哥都在旁边,直接告诉他们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自己收了藏在怀里,等被人揭发了才说自己来不及?你干的好事,可全让余家老太师知道了!人家贵为太师,还要专门写信来教我们如何管教女儿,你真是给盛家长脸阿四姑娘!” 盛纮又羞又恼,眼睛里的火简直要把墨兰烧穿。 林噙霜也知道这下子再无法翻盘,缩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大娘子道:“官人,墨兰这个习性是必定要改的!捡到东西就私自揣进怀里,如此小人做派,如果不改,以后嫁出去了更是会让盛家蒙羞!” 盛纮点头:“没错,我盛家女儿不能留下这样的名声。来人,拿戒尺来,打她二十手板,打完了罚去祠堂跪着,跪足三天再出来。” 刘妈妈拿来手板,问:“主君,二十手板是只打左手还是只打右手?” 盛纮看她一眼,厉声道:“两只手各打二十!打到她知错为止!” 刘妈妈领命,举着戒尺就上前。 墨兰膝行后撤,直退到墙角,看退无可退便和刘妈妈推搡起来,大喊:“爹爹饶命,墨儿知错了,墨儿知错了!” 林噙霜跪下抱着盛纮的腿道:“主君,主君阿!这四十手板下去,她的手可就废了,可还怎么读书写字?若留下疤来,你叫她以后如何见人?” 盛纮大骂:“这会儿知道丢脸了?那捡人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丢脸?我看她那双手打废了最好,免得再给家里惹来祸患!” 几句话说得墨兰的心哇凉哇凉的,哭喊着“小娘救命!” 林噙霜知道不能再求情,她在一旁怒声道:“你父亲要打你,你就好好受着,记着这些教训,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 墨兰终于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挨刘妈妈的手板。 一下又一下,刘妈妈打得极重,响声在葳蕤轩院子里都能听见。 听着这声音,大娘子只感觉通体舒畅,胸中郁结许久的烦闷终于得以抒发,葳蕤轩的下人在一旁也都看得解气。 唯独如兰,她捧着自己火烧火燎的半边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烛光里,父亲的侧脸明灭,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她以前虽知道父亲偏爱林栖阁的人,可从来不曾发现已经到了这样是非不分的境地。 如果今天没有老太师来信,那是不是被罚手板的人就会变成自己了呢? 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墨兰吃瘪而开心。 她反而很难过。 但究竟难过的是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 墨兰连着许多天没有上书塾,庄学究座下的女学生就只剩如兰和明兰两个。没有墨兰在旁,如兰安静了许多,也不围着齐衡闹了,认认真真读书,没让庄学究操心。反倒是明兰,她的字越发让庄学究看不下去,这日课后,他把明兰单独留下,罚她多抄几遍《盐铁论》。 齐衡假装找不到玉佩也留在了堂上,把庄学究训斥明兰的话都听进心里,回头就亲自去大相国寺挑了两根好笔,又托人买到冬日温泉里养出来的菱角,各自用盒子装好,打算找机会送给明兰。 作为小公爷的贴身小厮,不为心中十分为难。一方面,他明白小公爷对明兰是有点意思的,他希望小公爷开心,小公爷要他做什么他都想尽量满足;另一方面,他知道这样会让郡主娘娘生气,毕竟在郡主心中,小公爷眼下最要紧的是读书科考,其他一切都属于是扰乱他心志的事情,即使要与女子往来,也应该是公主县主之类的人物,怎么能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不为捧着烫手的盒子,走在去往盛府的路上,正愁云惨雾时,迎面走来一个侍女,定睛一看,居然是明兰身边的小桃。 他看着小桃走到自己面前,问:“小桃姑娘,有什么事吗?” 第29章 惊喜 小桃:“我家姑娘说,小公爷日后是会有大前程的,能在我家家塾读书,是我们盛家的荣光。如果今后不为小哥在盛家有什么为难的、处理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跟我们长柏哥说,长柏哥为人方正,必定能处理妥当。” 一席话没头没尾,不为听得一愣一愣。 小桃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不为呆了半晌,突然了悟:“对阿!盛二哥!他必定是有办法的!” 看着小桃远去的身影,不为叹道:“要不是出身庶女,这盛六姑娘真是个当家主母的好人选。” 马车停到盛府门前,齐衡下车,从不为手里把装着笔的两只盒子拿来看了又看,确认没有任何瑕疵,这才放回不为手里,道:“课后我们走晚些,把东西给她。” 不为点头称是。 等庄学究的课程过半,不为突然说要如厕,拉了汗牛到书塾旁的洞门后。 汗牛:“你这厮,上个茅房还要人作陪,看把你给矫情的。” 不为:“我叫你来是有事与你说。” 汗牛:“何事?” 不为踟蹰了一下,道:“等课后,我家公子有个惊喜要给你家二哥。你带着你家公子先走出去几步,再带他回到这院子里来。”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在这院子里没看到我们,就走池塘边通往寿安堂的那条路上。” 汗牛奇道:“作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为:“哎呀,这是公子的意思,你只管照做就好。” 两人说完,一起回到堂上。 汗牛心下疑惑,也不敢瞒着长柏,等课后和长柏一起离席的路上,把不为的话跟长柏都说了一遍。 长柏也奇怪,道:“元若有什么事不能当面与我说,却要作这个‘惊喜’?” 汗牛摇头,他谨慎道:“哥要回去看吗?” 长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去看看,反正这是在我家,元若又是个翩翩君子,能出什么岔子?” 言罢,两人扭头往回。 在书塾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又绕到池塘边,正看到齐衡拦在明兰面前,拿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长柏心中一惊,大喊一声“元若”,急步跑去。 明兰见长柏终于来了,大松一口气,远远地就给长柏行礼。 齐衡心下慌乱,连连给明兰使眼色,要她先带着东西走,可明兰恍若不闻,站定了等在那里。 齐衡无奈,只得等长柏走到他跟前,作揖,问:“则诚,寻我何事?” 长柏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明兰手里的东西,问:“你们这是……这是……”他喘得厉害,话也说不利索。 明兰:“长柏哥哥来得正好,小公爷说有东西要送给哥哥,问我好不好呢!” 长柏一边点头一边喘,道:“那就……给我……不管是什么……汗……汗牛……” 汗牛会意,上前从明兰手里接过东西来。 明兰朝长柏和齐衡行礼,道:“既然二哥哥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议事了,祖母还等我回去问功课呢。” 长柏连声说好,就拉着齐衡朝相反的方向走。 齐衡回头要去看明兰,又被长柏拉回来,等明兰走到前面路口拐进去了,长柏才道:“元若,你刚才是作甚呢?” 齐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明……明兰不是说了……是,是礼物。” 长柏看了他一眼,依次打开盒子,确认里面没有塞什么纸条信笺的,这才略略放心,道:“你送笔也就罢了,何必还送菱角?” 齐衡:“菱角好阿……冬日的菱角难得,所以……你可以拿给你的妹妹们尝尝……” 长柏看齐衡一脸沮丧,叹口气,回身叫不为和汗牛退后,又拉着齐衡走了老远,才道:“我替家妹多谢元若的美意!只是,无论如何,你不该如此行事,如果你真有意,回去好好和令尊令堂商量,求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正经经地把事情办妥。如果你只是把她当家中小妹疼爱,那更该为她的名声考虑,不要这么私底下给她送礼。你想没想过,若今日撞见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后果该是如何?” 齐衡抬眼看他,睫毛微颤,涩声道:“我只是想送她点东西……” 长柏:“这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待,我们实在是应该多为他们着想。” 齐衡:“我没做什么其他事,只是给她拿了点东西,这有什么好被人刻薄的?” 长柏:“元若你饱读诗书,难道不知众口铄金的道理吗?你俩这么单独相见,落在有心人眼里,能把话传得多难听,你应该能想得到的呀!” 齐衡:“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错,怎么能怪到她身上?” 长柏:“你和她不一样。你是公府独子,宠爱万千,还是个男子,纵然传出点风流韵事,也只会被当成佳话。可她不一样,她是女子,还是我们这种五品小官家里的庶女,她在家中不得父亲宠爱,亲生母亲也已经出家,现在靠着祖母教养,活得小心谨慎,一旦传出和你的闲话来,你让她以后要怎么活?” 齐衡:“若真如此,我娶她便是。我本就想娶她!” 长柏:“男婚女嫁,人之大伦,这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要行事有方,不可乱了规矩。” 齐衡:“长柏兄!实不相瞒,我确实……确实十分属意明兰。只是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怕她不愿意,我……我不想强迫她。” 长柏:“元若这般人品样貌,哪家女子不倾心于你?只是,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想或者她想就能成的。与其担心她怎么想的,我觉得更该担心你家中尊长的想法,郡主和国公爷……能同意吗?” 齐衡:“若明兰愿意,我无论如何也会说服父亲母亲。” 长柏:“我盛家女儿可不能做妾室,高门贵妾都不行。” 齐衡:“我若娶她,自然是让她做正头的娘子,不会让她做妾。” 长柏:“郡主娘娘出身高贵,曾言必是要与你身份相匹配的女子才可进门,国公爷齐家祖上更是累世的勋贵,你家这样的门第,若娶的大娘子是明兰,于你前途无甚助力,可明白?” 第30章 重逢 齐衡:“男儿当自己争取功名,封妻荫子才是大丈夫,分什么嫡庶,讲什么尊卑?我要娶的是明兰,不是她的家世。” 长柏:“你能这样想当然很好,可国公和郡主也这么想吗?他们也肯要小官家的庶女去做儿媳吗?你要用何种说法劝服国公和郡主?” 齐衡:“父亲母亲极爱重我,只要我去恳求,多多恳求,他们总有一天会同意的!” 长柏:“元若,你若如此行事,我是断然不能同意的。万一郡主娘娘不允,迁怒明兰,在京城贵眷里让明兰难堪,那她以后怎么办?只能和她小娘一样出家做姑子了!” 齐衡:“我……我不会的,我不会让明兰陷入这般境地。” 长柏:“元若,要我说,你不如先安心读书,等考到了功名,再去求郡主娘娘,这样胜算大些。即使到时郡主不允,看在你功名的份上,也不至于迁怒明兰。” 齐衡:“可是如果到时候明兰已经许了人家,该如何是好?” 长柏:“那你就发奋苦读,赶在她许人家前快快考上阿!元若,以你的才学,定然能成的!” 齐衡:“则诚,那我……” 长柏:“这样吧,以后每日下课后,我都同元若一道,若你想逛园子,我陪你,若你想去见我家祖母,我也陪你,如此一来,你想知道的事都能及时得知,也省得在盛府里迷路。” 盛府其实并不很大,齐衡在自家国公府里都不曾迷路,在盛家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可能真迷路呢? 齐衡明白,长柏也明白,两个拽着明白的人一起往前走去。 …… 年节前,长柏收到顾廷烨的来信,说他已经在白鹿洞书院考取了举人。长柏高兴得向盛府全府都告知了这个喜讯,当天晚上更是破天荒地喝了几杯酒。酒醒后他欢欣鼓舞地给顾廷烨回信,极力劝说他回来京城上庄学究的课。顾廷烨也觉得在白鹿洞待得差不多了,等冬天一过就启程回京。 他没把回京的消息放给家里,一到京城就先奔着盛家去。 长柏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看到他,两人脸上皆绽开笑来。 “则诚!” “仲怀!” 顾廷烨跳下马背就朝长柏跑过去,两人紧紧相拥,好不高兴。 寒暄过后,长柏引着顾廷烨入盛府,一边走一边跟他讲庄学究课堂上的规矩,很快来到了小池边。 长柏远远望见有一白一粉两个身影坐在岸边,旁边一个身穿藏蓝色大氅的男子正悄悄靠近他们。 “那是不是元若?”长柏身边的顾廷烨也看到了。 长柏认出地上的两个正是明兰和小桃,一下子急了,往前快走了几步,等看到小公爷只是拿着书在后面给他们扇风,神色稍作缓和,但仍是急匆匆地走上前去,等到走近了,刚想开口,身侧的顾廷烨率先往前迈步,在齐衡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元若!” 齐衡被吓了一跳,捧着胸口转过来,看到顾廷烨,先是一愣,继而绽开笑来,欢喜道:“二叔!” 顾廷烨笑得爽朗:“元若怎么在这里?” 齐衡:“这话该是我问你阿,你不是在白鹿洞读书吗?” 顾廷烨:“是阿,发了解就回来了,接下来打算在盛家读,投庄学究门下。” 齐衡:“这样好!如此一来,我们就成同窗了!” 明兰刚才在小桃身上睡得香甜,听这声喊,立马认出了是顾廷烨,回头看见的却是小公爷,瞬间醒了大半,再看长柏的脸色铁青,只乖乖低头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她前世也经历过这一幕,虽然隐约记得是初春,可她根本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也就没提前防备。 齐衡侧身向明兰,介绍道:“二叔,这是盛家六妹妹,明兰。” 顾廷烨笑着看向明兰,眼神惊喜:“原来是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明兰看向顾廷烨,也微微笑了一下,万福道:“见过顾公子。” 顾廷烨心里觉得好笑,以前明兰每次见到他都直喊“顾廷烨”,这还是第一次喊他“公子”,嘴贱起来:“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很懂礼了!” 明兰听出他的意思,低着头没吭声,但是耳朵逐渐染上红晕。 齐衡看在眼里,微怔,问:“你们……认识?” 他这一句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顾廷烨主动接道:“认识!在扬州的时候,那会儿她才那么点,为了他大姐姐和我拼投壶,小姑娘很是了得。”说着在腰间比了比。 齐衡一听,原来是儿时的事,心下稍松,可看顾廷烨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明兰的脸,心又提起来,走上前,挡在明兰和顾廷烨中间,问:“二叔,你今后都在盛家家塾读书了吗?” 顾廷烨:“自然,能得庄学究为师,我还去其他地方作甚?怎么,你打算把他藏起来,自己一人独占?” 一语双关,说得齐衡顿住。过了会儿,两人才同时笑起来。 长柏心里想着其他事,没留意到两人的交锋,仍旧黑着脸。 他看明兰在小池边和齐衡的样子,很是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去说闲话,想着一会儿如果再让别人看到两人一同到达书塾更是不好,于是板着脸对明兰说:“今日庄学究不会那么早到,你既瞌睡,就回房去好好瞌睡个一盏茶功夫,睡好了再来学堂,别在这吹风。”言罢,一脸严肃地带着其他几人走了。 明兰知道长柏是在为自己考虑,所以并没有真的回房去睡,而是等众人往前走远,才慢吞吞地跟上。 家塾。 长柏等人到了没一会儿,墨兰和如兰也先后到来。 墨兰听见齐衡管顾廷烨叫二叔,听齐衡说是二人祖上有亲,便跟着齐衡喊“二叔”,顾廷烨按照长柏的辈分,回叫“四妹妹”。如兰听见墨兰喊“二叔”,也抢着认“二叔”,顾廷烨置之一笑,仍旧喊“五妹妹”。 不一会儿,明兰和庄学究也来了。众人纷纷向庄学究行礼,庄学究笑着受了,勉励了顾廷烨几句,就开堂了。 课后,长柏“护送”齐衡出府,其他人也各自散去,留下明兰和顾廷烨在慢腾腾收拾东西。 顾廷烨看向明兰,道:“怎么,几年不见,现在变得如此生分?” 第31章 捧杀 明兰:“你都知道几年不见,现在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 顾廷烨饶有兴致地看她忙活,一眼瞅到个熟悉的东西。 “这不是王右军的字帖?看起来很眼熟阿!” “几年前我哥给我的,说是谢礼,让我好好练字。” “什么人阿,送的谢礼如此别致,要劳动你辛苦练字。” “是阿,我也觉得这礼送得阴险,所以只偶尔看看,练得却不多。” “练得不多却一直带在身边?” 明兰噎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顾廷烨看她窘迫,哈哈笑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好玩?” 明兰终于看向他,道:“怎么?朱曼娘没找上你,你要来报复我?” 顾廷烨赶忙作揖,道:“哪里,若不是姑娘,我如今可要陷在那贼妇人的圈套里出不去了。顾廷烨再次谢过盛六姑娘的仗义相助。” 明兰轻笑:“你该谢我三哥哥。你没享到的艳福,可全被他受了去。” 顾廷烨嘴角一勾:“谢过了。王右军的字帖,他也有一本。” 明兰更乐了:“哈哈,那看来他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礼。” 顾廷烨笑说:“我听长柏说了,长枫放言绝不碰王右军的字。” 两人又笑了会儿,明兰道:“对了,我要恭喜你,现在是举人了!”说着作了个礼。 顾廷烨眼睛亮晶晶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特地问你哥哥了?” 明兰:“长柏哥哥视你如亲兄弟一般,把你中举的事情说得全家人的耳朵都出茧子了,我想不知道都难。而且,我知道,你一定能成的。” 顾廷烨再次作揖:“多谢六姑娘吉言。” 明兰想了会儿,说:“只是这条路多有艰辛,你还要面对一些磋磨……” 顾廷烨走近两步,垂眸看她:“有你在旁提点,再多磋磨我也能挺过。” 明兰的脸红了又红:“那你仔细听我说,一定要按我说的做。” “在下洗耳恭听。” “你……是不是曾经为杨无端鸣不平?” 顾廷烨微微怔然,才道:“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杨无端不过是在酒局饭桌上说了几句放浪之话,就落得个五十岁后才能科考的命运,我觉得官家实在对他太过刻薄,毁了他终身。但这话我只跟我大哥说过。现在想来,那时我也是年少轻狂,不知官家在龙椅之上的艰辛,这些年我苦读经书,已然不作如是观。” 明兰:“你大哥恐怕会在面圣时把这件事告诉官家。” 顾廷烨眼睛瞬间圆瞪,脸色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叹气道:“罢了……他是能对我做这种事的。” 明兰:“为了防止他这么做,你最好能把这件事提前告知老侯爷,让他先拦住你大哥。” 顾廷烨长叹一声:“我父亲如果知道此事,肯定又要打我了,而且,他未必会相信我所说的。在他心里,我大哥和我,乃是一个天上仙,一个地下泥,他恐怕宁愿相信是我把这话宣扬出去的,也不会信是我大哥做的。” 明兰:“杨无端之事乃官家逆鳞,这句话一旦传入官家耳中,你的科考之路就断送了。你好好跟老侯爷说,软言求他,他总会上心的。” 顾廷烨无奈:“我……我尽力吧。” 明兰:“我知这件事对你来说很不容易,尽力便好,你家的事,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也不是单靠现在你我的力量可去改变。” 顾廷烨转头看向墙外的天空:“我那一屋子吸血的亲戚,每个都恨不得把我踩死,可他们毕竟是我老子的血亲,呵,他不会弃他们不顾的。加之我以前品行不端、名声不好……哎……” 明兰:“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和长柏哥哥都会站在你这边。” 顾廷烨回头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明兰的耳朵红了起来,才缓缓说道:“我必不辜负你们兄妹!” 明兰微微一笑:“不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备战下一次春闱,这才对得起你这些年的付出。” 顾廷烨点头:“好!” 明兰:“第二件事,不要相信你的继母小秦氏。她真正的目的是离间你和老侯爷的父子之情,坏你名声,毁你前途。” 顾廷烨眉头复又皱起:“你说这件事由我大哥做,我相信,可说是我的继母……你可知她对我有多好?” 明兰:“我当然知道,她在众人骂你时独独护你,在众人踩你时独独挺你,把你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乃至偷偷地给你房里塞人。” 纵使顾廷烨已经对明兰的未卜先知有所准备,还是被她这几句话吓了一跳,他想了想,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明兰皱着眉:“真的是梦见的。那个梦仿若前世,我看见你在你家的魔窟里挣扎求生,我很心疼,想帮你。” 顾廷烨:“你心疼我,想帮我,那前世的你我……是什么呢?” 明兰脸上一阵红,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顾廷烨看她脸色,猜到了七八分,不再就这个话题多问,只道:“行,我听你的,你说我该如何做?” 明兰重新抬头看他,说:“你既已读了那么多书,想必也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父母纵子如杀子,小秦氏如今对你做的就是捧杀。如果你想扭转局面,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今后,你要收敛自己的性情,只按你父亲的意思行事,小秦氏说什么都不要听,也不要信。遇事不要逞口舌之快,要分辨是非,但不可硬来,如果你父亲不听,那你就先闭嘴,任由他罚,又或自己罚自己,跪祠堂、跪院子、抄家规、抄典籍……总之,苦肉计都用上,让他把气出了,再私底下好好劝说于他,千万不要当着家里其他人的面忤逆他。” 顾廷烨:“你可专挑最难的事情让我做。” 明兰:“你今日这般处境,虽说家事不宁为首因,可你自己直来直往混不吝的性子也让那些人有了空子钻。如果你能多加收敛,也能挽回一二,不是吗?” 顾廷烨摇头:“我只能说尽力,但很难,我父亲对我成见太深。” 明兰:“顾老侯爷行伍之人,行事必定爽直,你积年累月的坏名声确实会惹他不快。可你现在开始细细去解扣,总比有朝一日积怨爆发、最后落得个抱憾终身的好。” 顾廷烨:“这话从何说来?” 第32章 赊账 明兰:“在我的梦里,你因为杨无端的事情而被官家黜落,老侯爷知道后与你大吵了一架,你口无遮拦地把所有冤屈都与他说明,惹他当时就吐了血。小秦娘子趁乱支你去寻医,却和你家里的哥哥叔叔们把家门一关,再不让你进府。老侯爷气绝身亡,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顾廷烨手里捏着的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震惊地看着明兰,呼吸仿佛都暂停了。 “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很难能让你接受,梦里我也没有亲见过,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回忆这些过往时几度垂泪,真的让我很难过。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顾廷烨。” 顾廷烨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手掌张了又合,嘴唇开了又闭,最后只用力地点头,说:“好,我听你的。只是,我房中的人乱糟糟的,我实在不胜其烦,想找我的奶母常嬷嬷来帮我料理。” 明兰颔首:“常嬷嬷对你和……白大娘子赤胆忠心,有她在,我能放心一些。” 顾廷烨:“好,我今日就与她书信。” 明兰:“顾廷烨,这一仗漫长而又艰辛,中间哪怕再多曲折你也不要气馁,都会好起来的!” “有你在,我会好的。” …… 顾廷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明兰说的话。 明兰措辞委婉,可在顾廷烨看来,她想说的其实就是顾廷烨曾经把自己父亲活活气死。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生出许多悔惧…… 回到侯府,小秦氏满脸带笑地前来迎他,他恭敬回礼,小秦氏想带他直接去屋里,说给他准备了好东西,顾廷烨却道:“多谢母亲,母亲对我厚爱有加,我却无可回报母亲的,深感愧疚,我这就命人把东西送给三弟。”也不等小秦氏再说什么,就让石头即刻去办。 石头回屋一看,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乃是小秦氏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一个美艳丫鬟,名作“红绡”。石头五大三粗,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拎着红绡的后脖颈就把人扔进顾廷炜的屋子。 顾廷烨自己径直进了正厅,见到顾偃开正端坐堂上。他又想起明兰说的“抱憾终身”,心中五味杂陈,迎着父亲便扑通跪下。 顾偃开惊得站起,想要上前去扶,但马上想到这个儿子向来品行不端,不知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才做出这番模样来讨饶,便又坐回座上,厉声问:“你这是作甚?” 顾廷烨:“儿子多年来骄纵跋扈,不解严父慈心,让父亲为我忧怒,实在惭愧!儿子向父亲赔不是,万请父亲原谅。”说完,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 顾偃开听他磕头磕得如此响亮,心中微动,又疑惑,问:“你这是在外面闯了什么大祸?” 顾廷烨:“儿子在白鹿洞读了这些年的书,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此番就是想跟父亲说,儿子长大了,今后一定不再让您操心。” 顾偃开哼了一声:“你若真心如此,那为什么回京的消息不告诉家里,一进城门就直奔盛家?” 顾廷烨一愣,心道父亲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再一想,守城门的都是顾家军,大概他一进城就已经有人给老爹报信。他当时只顾着防顾家的亲戚阻挠他去找庄学究,倒忘了还有顾家军这回事。 “儿子是怕有心人算计,所以一入城门就直奔盛府,去找在盛府家塾坐堂的庄墨涵庄学究,课闭就回到家里,不曾再去别处。” 顾偃开:“行程报得倒老实。可你说怕人算计,呵,就你这样,谁想算计你?编借口也编得像些!” 顾廷烨被他老爹这句话呛得几乎要忍不下去,心中默念了几次明兰说的“不要重蹈覆辙”,这才继续:“父亲,儿子从今往后只想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不负父亲的养育之恩。过往的错事已经做成,儿子无从辩驳,只求父亲从今以后能宽宥一二,容儿子好生悔改。” 顾偃开本还要骂,却被他的“宽宥”二字说得心中一动,这才吐出一口气,道:“你既然有这份心,从今往后就专心读书、谨慎为人,不要再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 顾廷烨把头埋得低低地,恭敬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说完,低着头退出正厅。 顾偃开脸上阴冷,心中却万分震惊:这个儿子果真开窍了? …… 第二日一早,顾廷烨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盛家,小秦氏派人去叫他,说是厨房里给他准备了琼叶糕,要他去拿。 顾廷烨嘀咕着:“拿完再出门不就迟到了吗……”正想往厨房方向走去,却突然停住——明兰说过,不要相信小秦氏。 再回想昨晚石头说的,小秦氏给他房里新准备了个美艳丫鬟,顾廷烨心头一冷——这位继母看似宠爱他,但做的事确实会于他不利阿! 顾廷烨不再耽搁,转头对石头道:“你替我去厨房取琼叶糕,送到我爹房里,并代我传达对母亲的谢意,就说我对家里未建寸功、受之有愧,待日后考取功名必厚报母恩!” “得令,公子。” “记住,是跟我爹说。” 石头本就脑子活,跟了顾廷烨这么些年,很学了些他身上的狡黠,带着琼叶糕去找顾偃开时说得声情并茂,让老侯爷心里很是舒服了一会儿。 但,只是舒服了一会儿,门房领着一个满脸哀怨的伙计进府来,说是向春楼来要昨日的账,一问是谁欠的,对方点名道姓:“顾廷烨顾二公子。” 顾偃开火冒三丈,要石头把顾廷烨叫回来问话,石头:“学究卯正开堂,现下应该已经开始了,此时叫人回来,恐对学究不敬。” 小秦氏抬眼看他:“主人家说话,你只管去做,随便插嘴是何规矩?” 顾偃开:“哼,他教出来的下人,能有什么规矩?罢了,先给人把账结了,等人回来我再收拾他!” 石头把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转头回到盛府就跟顾廷烨汇报。 顾廷烨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解,突然看见庄学究,眼前一亮! …… 第33章 忠爱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廷烨到家时,顾偃开正在堂上坐着,远远看到他就喊他跪下。 顾廷烨也不挣扎,就地跪下,道:“父亲,庄学究让我带信给你!” 说着,石头快步上前,双手呈给他一封书信。 顾偃开打开信笺看去,是庄学究对顾廷烨上学这两天的评判,几时上课、几时下课,作了什么文章,回答了什么问题,都一一列举在上,最后是庄学究对顾廷烨的评价:孺子可教,但需专心致志,不可让家事纠缠烦恼,否则恐怠误其考学。 顾偃开拿着信沉思:庄学究信上所言的时间,和城门来报入城时间、顾廷烨回家的时间全部对得上,昨天晚上也听顾廷烨在房里念了一晚上的书,不可能有时间去向春楼。 庄学究一代大儒,是不可能为了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写下这等书信的。 那只可能是向春楼的人在扯谎。 要么就是有人假借顾廷烨的名字在向春楼签单赊账。 顾偃开晃了晃信笺,问:“这信莫不是你假借庄学究之名写的?” 顾廷烨:“父亲明鉴,学究的字自成一派,可不是随便人能仿的。” 顾偃开:“你昨日果真没有去过向春楼?” 顾廷烨:“千真万确。儿子一心悔改,决心不再碰那些乱我心志的东西。” 顾偃开:“好,这回我姑且信你。可庄学究在信末说的‘家事’又是怎么回事?你是跟学究说家里什么了?难道你不知家丑不外扬的道理?” 顾廷烨:“是学究知我往日放浪不端,恐我再被其他事情分心,所以特盘问我日常起居,要我学圣人行事,我这才据实相告。学究听完直皱眉,认为……” 顾偃开:“认为什么?” 顾廷烨:“认为我房中人太多了。昔日孔圣读书,只有青灯作伴,寡母相随。我读书不及孔圣人万一,可房中丫鬟倒有几十来个,实在不像样。” 顾偃开早就嫌他这个儿子屋里人多,闻言,大声道:“说的好!确实不像样!” 顾廷烨:“儿子斗胆,恳请父亲帮我散去屋内女使,只留石头和个把粗使小厮即可。” 顾偃开点头:“好,你有这个心,那我就替你做这个恶人。只是从此以后你自己要收心,不要再去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否则,终究是害人害己。” 顾廷烨抬头看向顾偃开,欲言又止。 顾偃开:“有话就直说,干什么扭扭捏捏似妇人作态?” 顾廷烨:“父亲,向春楼的账不是我欠的,有些人也确实不是我惹的。” 顾偃开眉毛竖起:“酒钱能赊,女子的清白也能赊吗?怎么会有别人做下,苦主反倒找你的事情?你别得了便宜就忘乎所以,把你老子当个傻子耍!” 顾廷烨还想辩驳,又想起明兰说的不要和父亲硬来,便重新伏下头去,道:“父亲教训的是,求父亲勿要动怒,保重身体才是要紧。儿子必悔改不怠,不再让父亲忧愁。” 顾偃开看他认错态度如此诚恳,又念着庄学究写的“孺子可教”四个字,最终没有再罚他什么,带着顾廷烨回房,把他一屋子的丫鬟都调去别处,只留下四个粗壮的小厮。 小秦氏跟着去的,目睹了全程,好几次劝顾偃开不要如此苛待顾廷烨,又说这些女子对顾廷烨有多情深意切,说得顾偃开又有点要冒火的意思。 顾廷烨也要起火,念着父亲的身体和明兰的嘱托,硬忍了下来,对小秦氏道:“母亲,从前是儿子荒唐,做下许多错事,我会多多地赔偿这些人,让他们不管离府自立还是另寻他主都能有个安稳倚靠。只是,请母亲不要再说留他们的话,儿子开蒙已经很晚,如今夜以继日地苦读也追不上他人进度,实在没有气力再去应付这么多人。求母亲开恩,不要再为难儿子!” 几句话下来,说得小秦氏呆愣半晌,最后突然扶住椅子擦泪道:“我是怕委屈了你阿傻孩子,你怎么能说是我在为难你……你这……也太让我心寒……”接着便哭着走了。 顾偃开对顾廷烨怒骂:“你怎么 第34章 吃肉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我昨夜放在这里的文章呢?”他翻遍书桌也没找到,转头问小秦氏。 “不知道呀?我问问。”小秦氏一脸茫然地出门,一会儿回来,满脸歉意地说:“早上来收拾屋子的丫头,以为那是您写坏了的字,就当废纸烧了。” 顾偃开提高嗓音:“那字不是写得挺好的吗,哪里写坏了?” 小秦氏:“哎呀,一个丫鬟,书都没读过,哪里懂那些!烧了就烧了吧,咱别为难那些下人。老爷今日早膳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带人去备,等老爷下朝回来就能吃上。” 顾偃开还在为那篇文章可惜,没留意小秦氏问吃什么。幸好那篇文章他读了许多遍,里面的许多字句还记着,顾偃开打算晚些时候再和顾廷烨展开聊聊。 小秦氏还要再问早膳,门口丫鬟来报:“二哥来了。” 夫妇俩具是一愣,顾偃开:“他来作甚?” “说是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他以前从未如此!】顾偃开在心里很是雀跃了一番,面上不动声色,着人进来。 顾廷烨毕恭毕敬地给二老行礼,顾偃开趁机和他聊昨天的文章,顾廷烨对答如流,让顾偃开很是满意。 待听得老爹说《忠爱论》被丫鬟误烧,顾廷烨竟是从怀里又掏出一篇:“不妨,我还有。” 小秦氏嘴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 “这篇本是要带去给学究看的,既然父亲要,那就先给父亲,我到学堂上再写一遍就是。”顾廷烨双手捧着文章,递到顾偃开面前。 “既是给学究的,那就先带去,别耽误课业。”顾偃开没有接。 “不碍事的,那篇文都在我脑中,我一到盛府便可默出来,用不了一盏茶功夫。”顾廷烨又往前递了递。 顾偃开踟蹰片刻,才道:“行吧,那就先留给我。只是,你别恃才傲物阿,只不过是一篇经义,也就文辞还算通顺,别得瑟过头!” 小秦氏面带微笑地帮顾偃开接过《忠爱论》…… …… …… 顾廷烨早早来到盛府的书塾,看见明兰伏在小案上打瞌睡,捏个纸团砸她脑袋,硬生生把人砸醒。 明兰哼哼唧唧:“哎呀,小桃,别闹!” 纸团没停,依旧往她头上招呼。 明兰忍无可忍,一回头,看见嬉皮笑脸的顾廷烨,气鼓鼓地问:“怎么是你?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 顾廷烨作揖:“小生只是想砸醒姑娘,好对姑娘道谢。” 明兰从脚边捏起一团纸,举到面前:“哪有你这样道谢的?” 顾廷烨:“那请六姑娘示下,小生该拿什么谢你才好?” 明兰坐直身子:“你先说,家里的事情摆平了没?” 顾廷烨:“托六姑娘的福,平得不能再平了。多亏你想出的妙计!” 明兰腼腆道:“那不是我先想到的,是之前家里出过一档子事儿,余老太师也是这么送来一封信,就把事情摆回正道上。我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顾廷烨:“你这哪是东施效颦?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给庄学究送美食可以说动他?” 明兰更腼腆了:“我每次因为字不好跟学究讨饶,都用的这招……” 顾廷烨哈哈大笑起来:“明兰阿明兰,你若是个战场上的将军,燕云十六州怕是都能收回来!” 明兰急道:“你你你小声点!一会儿他们都该到了,听到就遭了!” 顾廷烨压低声音,朝她眨眼:“是是是,都听六姑娘的。” 两人说话间,齐衡和长柏到了。 长柏一看满地纸团,再看自家幺妹一脸窘迫,皱眉:“仲怀!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顾廷烨笑嘻嘻地拱他:“哎呀,今天来得早,活动活动筋骨。我这就收拾!”说着低头去捡纸团。 长柏不理他,自顾自整理书桌。 齐衡却看到顾廷烨捡到明兰身边时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明兰还捂嘴笑。 齐衡咳了两嗓子:“二叔,我帮你。”说着也低头去捡纸。 他偷眼看明兰,明兰却谁 第35章 喜鹊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小桃一听有好吃的,高兴得差点把书箱都丢了,急急忙忙拉着明兰就要去厨房。 明兰从她手里接过书箱:“这条路去厨房会经过葳蕤轩,我怕一会儿让如兰碰见,拉我去做其他事,我就做不了炙羊肉了。我绕小池另外一边过去,你去葳蕤轩找如兰,叫她来厨房一起吃。” “五姑娘屋里什么好吃的没有,为什么还巴巴地叫她来吃?”小桃十分烦躁。 “可是刚在堂上,五姐姐说过,要我做炙羊肉给她。” 小桃更烦躁了:“这五姑娘真是的,什么都要姑娘做!书要帮她抄、护膝要帮她绣,吃的也要帮她做!怎么跟使唤下人似的。” 明兰安慰她:“好啦,你这么想,如果我们自己开小灶吃羊肉,肯定会被大娘子骂!拉如兰一起,大娘子就不会说什么了。” 小桃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嘟着嘴说:“好吧,那我去找她。” “嗯,如果一会儿看到她要去前厅,一定要拖住她。” “那当然!为了炙羊肉,我说什么也要把她拉过来!” 主仆二人分头行动,小桃没走两步就在葳蕤轩前面遇见如兰。 小桃:“五姑娘,你去哪?” 如兰:“我去厨房找吃的。怎么就你一人,小六呢?” 小桃:“六姑娘已经去厨房了,她做炙羊肉,让我来叫姑娘一起去吃呢。” 如兰笑得眼睛弯弯:“还是我的六妹妹好!那我们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 两人才刚没走几步,远远听见一叠声“哎呦”…… “你是死人阿,这么大台阶也不看着我点!再让人看去了怎么是好?” 墙角后传来墨兰的声音。 “是是是,奴婢知错,姑娘小心点。”这是周娘子的声音。 如兰和小桃伸脖子去看,见墨兰骂了几句便继续匆匆往前厅去,周娘子跟在她身边左顾右盼,形容鬼祟。 如兰拉着小桃几步跟上:“她这是要干什么?” 如兰向来关注墨兰的动向,一瞅见是她,就顾不上吃的了,偷偷跟在后边,也要去往前厅。 小桃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六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她拉住如兰:“五姑娘,咱就别过去了,你再晚一点炙羊肉就凉了!” 如兰奋力挣扎:“她这么慌慌张张的定是有鬼!我必须要抓住她的错处,你放开!” 小桃力气比如兰大,拖住如兰,道:“五姑娘再这样,我可就叫了!” 如兰顿住:“你敢!” 小桃为了一口吃的,变得神勇无比,大声说:“五姑娘说四姑娘行事鬼祟,难道五姑娘自己也要学她?” 如兰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捂住小桃的嘴,低声怒骂:“你好大的胆子!” 小桃怒目圆瞪,没在怕的。 如兰软下声来:“你就让我过去看一眼,看完我就去吃羊肉。” 小桃不为所动:“不行!你再跟去我就叫大娘子。” 如兰又想发脾气,可想到毕竟自己被人拿住,才放弃了似的,说:“好吧,好吧,我跟你去。但是……”她转身朝身边的丫鬟喜鹊说,“你帮我盯紧墨兰,如果看到她做了什么事,立马来厨房报我!” 喜鹊一脑门子冷汗,只得从命。 等如兰和小桃走远,喜鹊追上墨兰主仆,看见墨兰从前厅的后面溜了进去,周娘子则走到门外稍远处,似在给她望风。 喜鹊怕被周娘子看到,不敢多作停留,蹑手蹑脚地溜回厨房给如兰报信。 如兰此时正吃得满嘴油光,听完,失望道:“原来如此,应是父亲叫她去前厅说话。” 明兰往小桃嘴里塞肉:“如果叫她去说话,也应该是走正门吧?怎么走的后门?” 如兰拿肉的手停住:“是阿,为什么走后门?还要周娘子放风?” 她和明兰四目相对,突然双眼放光,大叫:“她是去前厅偷看人的!” 明兰慌忙按住她:“小声点!!!前厅来了什么人?” 老太太让人来给明兰报信时,只说让她在别处逛,并没有告知是因为什么,所以明兰继续装作不知家里有客来。 如兰:“是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带了她 第36章 摔跤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刘妈妈快步走到主座边,俯首与大娘子细声说明。 大娘子所坐的位置少隔一层屏风,她朝侧面看去时便看得更清楚了,确是墨兰无疑。 大娘子气得不行,都忘了在跟吴大娘子说什么。 吴大娘子看她一直往屏风里瞅,问:“大娘子怎么了?” 王若弗慌张道:“哦哦,没什么,我就是怕我们准备的茶水不周到,怠慢了梁六郎。” 吴大娘子笑说:“这怎么会?小公爷和你家二哥都在呢,他们聊得多好!对了,怎么没见顾二郎,不是说他也来你家读书?” 王若弗:“顾二家中有事,一下课就赶着回府,没多留。” 吴大娘子:“这么说来,这顾二是学好了?以前可从没听说他这么规矩。” 王大娘子尬笑两声,心里只想着可别让吴大娘子看见屏风后的人。 孟春时节,春寒未歇,王大娘子却觉得浑身都要被汗湿透。 她在前厅汗流浃背地应酬,喜鹊在后门汗流浃背地等待。 周娘子已经被刘妈妈派来的家丁请走,喜鹊带着人在后门边上,不知该进还是该再等等。 旁边丫头也紧张:“喜鹊姐姐,我们就进去吧,再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喜鹊:“再等等呢,也许一会儿四姑娘自己就出来了。” 另一个稍大点的丫头抹去额头的汗:“我看,她不等客人走是不会出来的。如果一会儿刘妈妈来要人我们却交不出,那可是有好果子吃的!” 说完,也不再和其他二人商量,壮起胆子一个健步跨进屋去。 墨兰正看着小公爷出神,没留意身边窜出个人来,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却是胆气壮过头,冲得太猛,直接把墨兰撞出屏风。 “咚咚”两声巨响,墨兰和屏风一起摔在地上,正跌到小公爷前方。 四座皆惊,大家纷纷站起来,望向这里。 墨兰的手掌在地上擦破皮,小腿也磕得生疼,可她此时顾不上哭也顾不上喊,缩在地上,不敢抬头。 “怎么了怎么了?”盛纮本在正厅里背对着这边,待回头看清楚是墨兰,震惊地冲过来。 屏风旁的丫头怕被罚,忙跪下说:“四姑娘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我想拉四姑娘出去,没想到……” 墨兰这才慌乱地辩解道:“胡说!我刚刚是路过,明明是你推的我!爹……” 她抬眼看见盛纮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 盛纮气得脖子都红了,大骂:“你就是这么做礼的?当着这么多客人!” 王大娘子扶额,瞪向刘妈妈,咬牙切齿地低声呵问:“怎么没把人带走?” 刘妈妈满头大汗,不敢应声。 旁边的丫鬟仆人全都忍俊不禁,葳蕤轩的几个更是一脸快意地看墨兰笑话。 梁晗和吴大娘子也忍不住笑起来,齐衡和长柏则皱起眉头。 …… 待送走客人,盛纮气急败坏地回到葳蕤轩,拿着家法要打墨兰,墨兰却突然倒地,昏了过去。 周娘子本来被押在一边等候发落,见状,大叫着扑到墨兰身上,一个劲地喊:“主君救命!” 盛纮以为自己把孩子吓狠了,丢了家法就让人找郎中,林噙霜这才姗姗来迟,和盛纮两人把墨兰送回林栖阁。 如兰吃完羊肉回来时,葳蕤轩已经空了。 她问喜鹊:“不是抓住墨兰了吗,人呢?” 喜鹊:“哭晕过去了,现在已经送回林小娘那。” “不是吧!就这么放过她啦?”如兰环顾四周,又问,“我母亲呢?” 喜鹊:“去老太太那了。” 寿安堂。 王若弗擤完鼻涕接着哭道:“母亲,母亲阿,那个墨兰不知羞耻,私自跑到前厅去窥探,又跌出了屏风,让一屋子客人都看了笑话。可官人,官人他不仅不罚,还亲自把人送回林栖阁!母亲,官人不能如此阿,这样下去,盛家的名声还要吗?我的老天爷,我当初可为什么要嫁他呀……” 老太太被她哭 第37章 连累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王大娘子欢欣鼓舞,合掌在屋里拜起来:“谢天谢地,谢谢菩萨,谢谢真人!那日我去玉清观求签,说什么石中隐玉高人指点,我还以为是老道诓我,原来竟是真的!高人竟是在这呀!多亏有母亲,我们才能请来这般高人,有母亲照看着,孩子们日后必定顺风顺水!”她看向老太太的眼神都在发光。 老太太看大娘子的憨样,觉得这媳妇不迷糊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和善着眉眼继续说:“华兰在婆家受苦,她婆婆刁钻是一回事,她跟不上伯爵府的见识也是一回事。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四般雅事她都弄得不成体统,被她的妯娌多有笑话。” 王大娘子听到华兰的短处被提起,脸瞬间垮掉:“哼,伯爵府又如何,还不是武将出身,知道什么风雅?他们不过寻衅找茬罢了!” 老太太摇头:“这我可要说你了。这些鬼玩意儿,虽说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可上了门第又是另一番说法。你自己在闺中不也学过这几样闲事?拿出来就是不一样的!要不我能一眼看中你?” 老太太一面说她,一面又夸她,王若弗听得心胸舒畅,正过脸来看着老太太。 “今日这事,传出去是不好听,但说到实处,是墨兰做错了事,几个姐妹只是被牵连了名声。我们若要扭转局面,也该从此处下手。” 大娘子向前倾身:“母亲的意思是?” “我在宫中住着的时候,有个姓孔的小宫女……” “宫里的孔嬷嬷?” “对。你若舍得如兰,我就把她请到家里来,好好给两个孩子上上课,让她们把规矩都学学明白。如果有什么做错了的,尽管让孔嬷嬷拿板子打她们,一来磨性子,二来也是做给外面的人看,让别人知道我盛家管教女儿是极严厉的,也是有章法的。至于墨兰,她既身体不好,骂两句就要倒,那这样艰难的课程,她也就不要来上了。如此一来,也就不用你那个官人再拿什么家法了。” 大娘子越听越高兴,最后龇着牙花子乐道:“这是釜底抽薪阿!母亲真乃女中诸葛!我朝若是有女子科举,母亲必得拿个状元!”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张嘴啊,说话也讨人喜欢了!来来来,喝茶。” 婆媳俩亲热地聊到了傍晚,大娘子才兴高采烈地从寿安堂出来,回了屋便关起门来偷着乐,念着老太太为孩子们请来的高人们,没再哭着喊着要盛纮处置墨兰。 林噙霜在林栖阁等了半天没等来大娘子的发作,心中纳闷不已。 不过,眼前,她的首要任务还不是王若弗,而是盛纮。 她必须先把盛纮的怒气平息。 “装晕”这件事是墨兰在出发前就已经和她定下的。 林栖阁一屋子人都知道,不经传召私去前厅,是不合盛家规矩的。但林噙霜实在担心王若弗会故意藏着墨兰、把如兰送进永昌伯爵府,墨兰也怕被如兰踩在脚下、先她一步嫁入高门,所以就算冒着挨家法的风险,墨兰也要去前庭看上一眼。 母女俩约定,如果不小心被发现,墨兰就当场装晕先蒙混过去,周娘子则快速赶回林栖阁,搬来林噙霜作救兵。 只是没想到,墨兰的出场如此“炫目”,容不得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装晕,而周娘子也被困在葳蕤轩里,无法及时通风报信。 墨兰一直等到客人走了、盛纮要发作起来了,这才使出手段,“晕死”过去。 盛大人也不负这对母女厚望,果然再次入套。不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墨兰都逃过了在葳蕤轩被痛打一顿的责罚。 为了万无一失,林噙霜在去葳蕤轩前便已请好郎中,还给郎中塞了好大一个荷包,要他把墨兰的病情说重些。 盛纮在林栖阁盯着郎中把脉,看他越把越皱眉,心跟着提起来:“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了?” 郎中:“寸口脉象细弱短促,乃是受惊之象。再看姑娘唇色发白,眼底发青,这是惊惧过甚,吓得不轻阿……” 送走郎中, 第38章 嬷嬷【感谢金主霸霸「十陵小枪」的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林噙霜以为那两位听到这个消息会震怒,可等到半夜什么都没等来。看盛纮也一直呆在林栖阁没有被叫走,便在心中思量:估计是今晚已经夜深,也许两个老妖婆明天就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然而…… 王若弗连着三日都安分守己,完全没有要责问墨兰的意思。 老太太也对明兰不去书塾的安排欣然接受,一点也没有要找盛纮麻烦的样子。 林噙霜等得越来越不安,盛纮也为这诡异的宁静所触动,在第四天午后忍不住问大娘子:“你这几日很是安静阿?” “早上得盯着如儿在屋里做针线,下午还要盯着长栋听长柏开蒙,灶上、院里、库房……我实在事多。”大娘子一脸平静。 “如兰被墨兰连累得去不了学堂,你也不怪?”盛纮抬眉瞅她。 “家里姑娘出了丑,做姐妹的躲在屋里自省也挺好的,免得出去被人说闲话。”大娘子甚至显得很明事理。 盛纮猛喝一口茶:“你这些时日颇有长进阿!” 大娘子嘴角一勾,正要开口揶揄,想起老太太和她的绸缪,不愿口舌生事,便又生生咽了回去,只道:“官人教的好。” 盛纮难得见到大娘子这么乖顺,便说:“等过些时日,墨兰身子恢复,再让他们姐妹一起回学堂里。” 大娘子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凭什么要等墨兰能上学了才让如兰去学堂? 她咬咬牙,心中默念“石中隐玉,高人指点”,平着声音问:“那墨兰何时能好?” “郎中说了,怎么的也得养个把月,她这回被吓得厉害。”盛纮说着叹了口气,“怪我,对她太严厉。” 大娘子掐指一算,这不刚好错过孔嬷嬷开堂的时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很好!就让墨兰好好休息,在林栖阁里呆着,哪都别去。” 盛纮觉得太阳似乎打西边出来了。 …… 五日后,盛家迎来一位贵客。 来人是一位仪态端庄的老妇,衣着朴素,自带一股威严,下车时似乎让整条巷子都显得肃穆了些。 大娘子亲自在府前迎接。 “这是哪家大娘子?威势好强!我怎么以前没见过。”看门的小厮拉住一个葳蕤轩的丫鬟问。 “这可不是什么大娘子,是宫里来的孔嬷嬷。”小丫鬟道。 “宫里来的?来我们家做什么?”小厮头一回见着“宫里来的”,睁大眼睛想瞧个仔细。 “来给五姑娘和六姑娘授课阿!大娘子说了,跟着宫里学规矩总归是没错的。” “哇!宫里来人给教?那岂不是以后这两个姑娘能嫁到宫里去?盛家是要出个娘娘了!”小厮顿时浮想联翩。 不到一刻钟,宫里嬷嬷要来授课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盛府,林噙霜直到此时才得到消息。 她第一时间拉着周娘子就往葳蕤轩跑,想去瞧瞧是不是真如下人们说。 两人被彩环拦在葳蕤轩门口一通奚落,虽然没有见到孔嬷嬷的真容,倒是从彩环的冷嘲热讽里证实了授课之事。 “看来是真的了!这个王若弗果真要让自己的女儿得到宫里人指点,以后要踩在我墨儿头上去。”林噙霜气急败坏。 “小娘莫着急,主君一定会为四姑娘做主的。”周娘子安慰。 “她王若弗妄为一家主母!凭什么只让如兰明兰来见嬷嬷,却不通传墨兰?她就是不想让墨儿在嬷嬷面前抢走那两个小的风头吧!哼,我要是这家里的大娘子,墨儿能受她这样的打压?” 周娘子:“她自猖狂她的,小娘自然是有办法对付她!” “没错!这回,我塞也要把墨儿塞进孔嬷嬷的课堂上!” 晚间,林噙霜准备了一大桌佳肴款待盛纮,与他浓情蜜意地说了半天话,末了突然拂着胸口哀叹:“我有纮郎倚靠,可我们的墨儿怎么办?” 盛纮透过烛光欣赏美人捧心:“这话怎么说的?我自然也是墨儿的倚靠。” 第39章 端水【感谢金主「试试不要钱」月票投喂!!!】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盛纮搂着她晃了又晃,说:“我的好霜儿,你我相遇乃是天赐良缘,你怎的这般说自己?倒叫为夫伤感。” 林噙霜:“纮郎这般才学样貌,就算是配官家公主也是可的,是我……是我贪恋纮郎,生下两个孩子……害得纮郎为我忍气吞声,连自己女儿的事情都不能做主……” 盛纮似被戳中痛处:“胡说!我的女儿我当然能做主!” 林噙霜:“是是是,奴婢说错了话。墨儿是纮郎的女儿,自然是纮郎做主的。大娘子虽然家世显赫,贵为高门嫡女,但到底也是嫁来了我们盛家,自然是要听纮郎的……” 几句话把一家之主的威势又调动了起来。 “那当然,我的女儿要学什么自然是我说了算!” 次日,盛纮下朝后就跑去寿安堂,假模假样的陪老太太做香,话里话外想让墨兰也去听孔嬷嬷的课。 老太太:“她之前被吓得病了,不是说要躺月余?怎么好让她去受磋磨。” 盛纮:“我看她这几日已然大好。再说,孔嬷嬷是来教规矩,又不是带他们去演武场练兵,怎么着也不至于拖坏身体。” 老太太:“可之前听你说的,她可是病得很重的呀。莫不是那个郎中为了几吊钱来诓我们?” 盛纮:“不至于不至于,那日我也在,墨儿确实病得重。应是噙霜照顾得好,让她恢复得快。” 老太太:“哦?那这是好事,只是她大病初愈,也不好太过劳累,还是让她多休息些时日,巩固根源。” 盛纮:“十几岁的小孩子家,哪里就那么羸弱了?她都好全了,听课什么的没问题的。” 老太太点头:“如此甚好。不过,孩子们受训的事情统共都是大娘子在管,你跑来与我说这么多是作甚?” 盛纮:“母亲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是我们的母亲,您做的安排,大娘子自然是要遵循的。” 老太太:“我们把教规矩的人请来了家里,然后我自己坏了家里的规矩。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盛纮被她噎得没法,便硬着头皮去找大娘子。 夫妇俩你来我往,越说越火,大娘子最后气急败坏地说:“好,可以!既然她身子骨好全了,那就让她先把那日的罚给补上,打手板、跪祠堂通通罚过,跟祖宗忏悔完再去听课!” 盛纮一脸嫌恶地骂:“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斤斤计较,跟个孩子也计较成这样,你还是个做大娘子的吗?简直和街头商贩无二。” 大娘子:“你说我街头商贩?你怎么不说林噙霜勾栏做派!教出的女儿也不知羞,青天白日地偷窥前庭,她可是跌出来了呀跌出来了呀!你是没看到吗?还是觉得吴大娘子他们母子的笑声不够大?我都羞都要钻地啦盛纮!” “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外头的人都没再提过,偏你还天天挂在嘴边?”盛纮觉得再这么吵下去没法打成目的,便又软下言语来,说:“夫人!我知道你是为着孩子们好。那墨儿在屋里也反省过了,她已经知错了,你就不要再揪着她的错不放啦。” 大娘子:“我不是揪着她不放,是她揪着我的如兰不放。为着她那事,如兰,还有明兰,两个都被绑着在屋里闷了大半个月。她们俩是被连累的,现在让她们学规矩也是对他们的一点弥补,这时候墨兰插进来做什么呢?” 盛纮发现软的还是不行,又骂起来:“自己做当家大娘子的,怎么就不能把一碗水端平?只让如兰和明兰去听课,唯独刻薄墨兰?” 大娘子的声音比他更大:“盛纮,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吧!我刻薄墨兰?是她自己摔出前厅失了大礼,是她给全家人丢了脸面,也是她吓病了要躺床上月余。哦,现在看到有好事了,她突然就能坐起来了?病就好全了?还有心思在你耳朵旁嗦摆我的不是了?真是笑话,唱戏的都没她们母女俩能装!” 盛纮:“你你你,满嘴喷粪!这是做人母亲该说的话吗?” 大娘子:“我的孩子绝对做不出她那样 第40章 救兵【感谢「屿麓青衫」投喂的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墨兰一看孔嬷嬷不在,更加肆无忌惮地挖苦如兰蠢笨,如兰反唇相讥说墨兰要靠这些手段才能抬升地位,两个人吵着吵着又动起手来。孔嬷嬷站在门后听到了姐妹俩的所有争吵,一直等到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才出面。 这边,明兰回寿安堂的路上特地经过书塾,正遇见长柏和齐衡、顾廷烨。 她向三人行了一礼,道:“长柏哥哥,我有事找你。” 长柏:“何事?” 明兰看了一眼齐衡和顾廷烨。 两人都是许久未见明兰,齐衡盯着她发愣,顾廷烨会意,深深地看了一眼明兰,便去搂齐衡的肩膀:“他们兄妹俩有事说话,咱们先走两步。” 齐衡还盯着明兰看,顾廷烨笑嘻嘻地把他的头扭回来,说:“别看啦,他哥会打死你的。” 一句话说得齐衡面红耳赤,赶忙跟着顾廷烨走开。 长柏白了一眼顾廷烨,对明兰说:“别多心,他就那样,口无遮拦。” 明兰:“是,哥哥。明兰来找兄长,是因如兰和墨兰在孔嬷嬷课上生了口角,现在正在葳蕤轩被罚,林小娘也去了。我担心大娘子气过头伤了身子,特来告知二哥哥,您送完两位贵客就回葳蕤轩一趟吧,大娘子看到二哥哥肯定就不生气了!” 她说着天真的孩子话,还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得长柏心头柔软,道:“傻妹妹,母亲气的是如兰和墨兰学不好规矩,我去了哪里能让她消气?不过我倒是可以生点事给她,让她分分神。”他对明兰点头微笑:“在这种时刻还能想着母亲身体,做得很好,六妹妹!你且先回去,我自有定夺。” …… 不一会儿,汗牛来到葳蕤轩院子里,被几个仆妇拦在外头:“主君主母正在里面管教两个姐,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汗牛:“二哥有事,让我来寻大娘子。” 一个仆妇听是长柏的事,踟蹰了一下,走到主屋门口给彩环通报。 彩环听完立马进屋,刚走到厅里就被刘妈妈拦住:“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不要进来?” “外头汗牛来报,说二哥有事找大娘子。”彩环嘟着嘴,心里暗恨刘妈妈总是拦在她前面,不让她出头。 刘妈妈亲自出屋和汗牛说话。 “二哥说,他屋里找不着件东西,要大娘子过去帮忙找找。” 刘妈妈狐疑:“二哥向来稳妥,东西从不乱放,怎会少了?” 汗牛:“这才要主母过去看看。” 刘妈妈瞬间想到许多,点头道:“我知道了。”撇下汗牛,重新回屋里。 此时,墨兰和如兰跪在堂中央,孔嬷嬷正在训话:“……四姑娘,你在家中事事争先,想着给盛家争脸,难道你的几个妹妹就不需要争脸了?难道只有你有脸了,盛家才有脸吗?” 盛纮夫妇端坐在主座上,孔嬷嬷和林噙霜分坐两边客席,孔嬷嬷每说一句,盛纮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虽然是庶出,可我在盛府也看得分明,盛大人对你疼爱有加,吃穿用度样样与嫡女一般无二,怎的还能说出因是庶女而被欺辱的言辞?可念过半点父女情分?”孔嬷嬷停下来,看着墨兰。 墨兰抽抽搭搭地朝盛纮哭道:“爹……我没有……” 盛纮并不理她。 孔嬷嬷:“我今天罚你,是希望你记着,人才出挑虽好,但世间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教训。若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就把别人当傻子,日后怕是会引火烧身。” 墨兰不敢再开口。 如兰本来心中惴惴,可在一旁听孔嬷嬷骂墨兰,越听越畅快,最后几乎要笑出声来,孔嬷嬷的枪口马上转向她:“五姑娘,你今天可是好威风阿,气哭了姐姐还火上浇油,口无遮拦,专门戳人心窝肺管子,这该是大家嫡女应有的做派吗?要知祸从口出,你的脾气若是不改,日后出去可是会吃大亏的。” 如兰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刀板上的鱼肉,一声不敢坑。 孔嬷嬷:“今日虽只是闺阁里的小事,但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错不 第41章 引战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林噙霜:“我……我不是……” “林小娘,我今天也要说你一句。”孔嬷嬷并不给她机会辩解,继续道: “人贵在有自知,你却有两不知。你自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在与大人娘子谈话时,你贸贸然插嘴,应当不应当?好在我与老太太是故旧,若换了旁人,岂不笑话盛府没规矩?第二知,你是一再知错犯错,你先说自己不该开口,可你偏又开了口,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知,既知无知,为何还要随意插嘴姑娘们的教养之事?你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犯了,岂非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莫非是仗着自己养了几个哥姐的,自认高出众人一筹不成?” 一席话把林噙霜的算计撕了个干净。 林噙霜发现遇到硬茬子了,忙拿起无辜的眼神看向盛纮。 但是此时盛纮也被孔嬷嬷说得脸上无光,正怕她再做出什么丢脸的事,哪里会帮她说话?一通斥骂把林噙霜说得不敢再言语。 两个兰跪着被打了十下手板,哭得撕心裂肺。 林噙霜看得心疼,再看盛纮沉凝不语,似乎还在品味刚刚孔嬷嬷的教诲。 她暗暗心惊:【主君该不会就此听了那个老虔婆的话,疏远我们林栖阁吧?】 她看向一旁的王若弗,计上心头…… 等两个兰被各自扶回房间,盛纮和孔嬷嬷也各自散去,林噙霜突然对王若弗说:“大娘子,是你故意让孔嬷嬷说的这些话吧?你嫉恨主君宠爱我,特地找来个什么教养嬷嬷训斥我们,是想让主君厌弃我们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氏纵然平时骄纵跋扈,但还从来不敢在大娘子面前这么没遮没拦地呛声。 王若弗先是以为自己听错,回过头来盯着林噙霜问:“你说什么?” 林噙霜:“我说,大娘子嫉恨我们母女抢了纮郎的关爱,所以找个外人来教训我们。” 王若弗瞪得眼珠子快掉地上:“你个黑心肠的贱婢!是你自己撺掇郎君把女儿塞进课上的,现在反倒来说我?来人阿,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按着打!”说着自己冲上前去扇林噙霜的巴掌。 她今天本是看孔嬷嬷一席话把全家说得振聋发聩,想乘胜追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人,没想到林噙霜自己先对她发难。 在自己的地盘,当着一众下人,被丈夫的爱妾指着鼻子骂,大娘子的尊严扫地,大娘子的颜面无存。 就在王若弗的巴掌即将招呼到林噙霜脸上时,刘妈妈大叫一声:“大娘子!二哥出事了!” 这句话像是定身咒,瞬间吸走了王若弗的所有能量,她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看向刘妈妈。 “二哥出事了!大娘子快去看看吧!”刘妈妈再次提高嗓音。 “柏儿怎么了?!”大娘子撇下林噙霜,一个健步来到刘妈妈身前。 “柏哥屋里出事了,他说自己弄不了,要大娘子快去帮忙!”刘妈妈添油加醋地又在王若弗耳根说了一遍。 王若弗再顾不上其他,大喊一句:“快走!”就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赶去长柏院子了。 林噙霜呆立在原地,垂下的发丝被穿堂风吹得乱舞。 “就这么走了?”她喃喃道。 那接下来的戏怎么演? “王若弗,你就这么走了?”林噙霜奔到门口,依着门框冲外喊。 她必须向王若弗引战,否则盛纮会因为今天的事冷落她很久。 可没人回应她。 只有留在院子里扫地的丫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你是觉得我是个妾室,不配在主母屋里呆着吗?你也要骂我们是妾婢庶子吗?”林噙霜试图向丫鬟引战,只要是葳蕤轩的人,把水弄混了都可以泼到王若弗头上。 可小丫鬟根本就不吃她这套,看她叫骂起来,直接拎着扫帚出院子了,话都不跟她多说一句。 “你们葳蕤轩的人竟然各个都这么草包,跟我林栖阁的真是差远了!一屋子蠢货,平常幺五喝六的跟天王老子似的,结果 第42章 盘算【感谢金主「伴着书荒来看书」投喂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林噙霜不敢再说什么,趴在地上一通磕头,磕到额头微微渗出血来。 等盛纮终于不骂了,林噙霜才膝行到他脚下,抱着他的腿轻声唤道:“纮郎别生气,奴婢再也不敢了……” 盛纮低头撇她一眼,说:“你,现在就马上滚回你的林栖阁,关起门来好好反省反省。” 他狠狠地从林噙霜手里抽走衣角,转身离开,向长柏院子走去。 …… 林噙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林栖阁,等进门时,墨兰正在里面啼哭。 周娘子上前迎她,看她额头上的伤,急问:“小娘这是怎么了?大娘子打你了?要不要奴婢现在去请主君?” 林噙霜没有答话,只一步一步地往屋里挪。 周娘子有眼色,看她这样,不再说什么,只小心候在一旁。 屋子里的墨兰却不知,她听见动静,问:“是父亲来了吗?” 没有人答话,墨兰又问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 墨兰委屈地大哭起来:“父亲不要墨儿了!父亲不要墨儿了!” “哭什么哭!”林噙霜大吼一声,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墨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见是林噙霜,小声道:“小娘,你吓着墨儿了……” 林噙霜大骂道:“这么点动静就吓着你,以后还怎么进高门,做豪门嫡母?” 她猛地踹向椅子,怒骂:“难道我们母女要天天在这破院子里仰人鼻息,听由盛家人的作贱吗?” 她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我明明才情出众,样样都比王若弗强,凭什么要被她踩在脚下?现在,连你爹也向着她说话,你再不给我出息些,还不如早早死去投胎,下辈子做个嫡出女儿,省得跟我受罪!” 她越骂越难听,屋子里的人也不敢劝,任由她乱砸乱骂,直闹到深夜。 …… 那边,盛纮夫妇先后赶到长柏屋里,长柏解释:“父亲母亲,我没有什么大事,是找不见一根用惯的笔了,所以请母亲来帮忙找。谁知道汗牛传错了话,惹得父亲母亲担忧,儿子惭愧!” 大娘子笑眯眯地说:“我儿勤俭,一根笔用了五六年也不扔。这回一定是读书读累了,没留神把笔夹在了书里。我一来不就找着了吗?” 长柏:“儿子屋里的事都是母亲操持的,一应事物井井有条,这才让儿子能安心读书,母亲辛劳,儿子深谢!” 盛纮看他们母慈子孝的,心里感慨,说:“大娘子把这么大一个家管得这么好,确实不容易。” 王若弗见盛纮难得夸她,笑得更开怀了,说:“主君为官勤勉,我在家自然也不能懈怠。” 一家三口热热乎乎地说了好一会子话,晚饭也摆在了长柏的院子里。 …… 夜里, 盛老太太来到明兰房内。 明兰亲热地迎上前去:“祖母,这么晚您怎么还没休息?” “听说你病了?”老太太摸着明兰的额头。 明兰眨眨眼,满脸堆起笑来,问:“您听孔嬷嬷说的吗?” 老太太看她一脸顽皮,啧了一声,用手指去戳她的脑袋:“你怎么还学会装病逃课?” 明兰滚到她怀里,像个猫一样地挠老太太的衣袖:“哎呀,祖母,孔嬷嬷放任四姐姐和五姐姐暗斗好几天,眼看今天终于火烧起来了,她肯定要下手狠狠责罚的,我便赶紧躲了。反正今天的课是肯定上不成的。” “哼哼,就你这个机灵鬼有眼色!”老太太把明兰搂在怀里,“那你为什么还特地绕道去找长柏?” “祖母您是有神通吗?连这事都知道!我是去给长柏哥哥报信呢,让他去救大娘子。”明兰笑嘻嘻地坦白交代,一点没隐瞒。 “你大娘子和孔嬷嬷在葳蕤轩规训墨兰和如兰,怎么就需要长柏去救了?”老太太看着她。 “四姐姐受罚,林小娘必定要前去营救,她们为了挽回爹爹,肯定会想办法把火引到大娘子身上的。如果不找二哥哥去救她,大娘子恐怕还得掉进林小娘的套里。我这叫草船借箭!”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这机灵鬼,把兵法都用上了!你既救了大娘子,为什么不让她知道?把功劳都给了你二哥哥,你自己不觉得冤枉?” 第43章 偏爱【感谢读者尾号「290」的小可爱投喂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明兰被挠得嘎嘎乱笑,一边笑一边喊道:“祖母!饶命!是孔嬷嬷自己说的!她跟您吵完的隔天偷偷塞给我好几包好茶,让我们祖孙俩自己尝,还跟我说她已经知道咱们祖孙俩的难处,一个劲地夸我懂事呢!” “哼,就该让她好好治治你这个皮猴子!” “皮猴子也是您惯出来哒!哈哈哈哈!……阿!祖母饶命!”老太太又去挠她。 …… …… 顾廷烨自那日之后又许久没见到明兰,这日终于忍不住,问长柏:“你几个妹妹最近都没来上学,那日明兰见你又神色慌张,你家这是怎么了?” 长柏原本都快把那天的事给忘了,一听顾廷烨问,又想起来,脸上一阵无奈:“几个妹妹做了错事,家里请来嬷嬷给他们上课呢。” 顾廷烨一脸坏笑:“啥错事?说来我乐呵乐呵?” 长柏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只是嘴贱,并不真的幸灾乐祸,再三要他保密,才把吴大娘子来访那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顾廷烨挑眉:“这不是你四妹妹的错吗,怎么你五妹妹和明兰也陪绑?” 长柏无奈:“父亲说怕他们来学堂上被人笑话。” 顾廷烨斜眼:“我看你父亲就是偏心你四妹妹。” 长柏是打心眼里赞同的,不过,想到最近父亲都没去林栖阁,又说:“子女众多的家庭很难一碗水端平,父亲……哎,父亲有他的苦衷。” 顾廷烨:“你是被偏爱的那个,自然能体会。不像我,没了亲娘,又被父亲厌弃。我这种人是最知道不被父母偏疼的苦楚。” 长柏微感歉意:“我这不是说到这了吗,没想勾你伤心事。可我看最近你和老侯爷不是好很多了?” 顾廷烨:“是阿,只要我认打、认罚,把头低到泥里,我父亲也就能看我顺眼一点。可是我还是羡慕我大哥,他虽然身子骨欠佳,却能得父亲日日关怀,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能得父亲夸。” 长柏:“你别灰心,只要你持之以恒,总能慢慢修补。” 顾廷烨摇头:“难咯,我最近恐怕又得做件让他气恼的事。” 长柏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又要做甚?这才刚刚见好,你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 顾廷烨:“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大哥,总想打听我在你们盛家的事,还撺掇人找庄学究细说我的诸般不是,幸好庄学究是名师大儒,眼睛雪亮,没被那些人带进沟里。还有我那个继母小秦氏,还在想方设法要再往我房里塞人。我屋里领头女使收了他们的钱,没少给他们帮忙,被石头发现了还哭说是我刻薄她们……” 长柏:“不对阿,你以前不是总说你继母待你最是宽厚,什么都顺着你吗?” 顾廷烨失笑:“是阿,我从前真是把她当亲母一样看待。可自从……自从看明白了一些事,我才发现,她对我乃是捧杀,她就想着把我捧到不知天高地厚,被父亲抛弃被赶出家门,再继承不了家业。” 长柏突然了悟:“这样一来,万一你大哥哥的病好不了了,你又被赶出家门,他儿子就成未来的宁远侯了!” 顾廷烨一脸疲惫地看向他。 长柏心疼地拍了拍兄弟的肩:“你真不容易。学堂上的事,有庄学究,我也会尽力帮你。但是家里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顾廷烨:“我已经书信去扬州,让原来的奶母常嬷嬷来京,打算让她做我屋里的管事。” “你们多年未见,这位常嬷嬷果真可靠吗?”长柏觉得很担心。 顾廷烨:“你记得当年在扬州白家,我外祖出殡时,那个挺身而出与白家大郎斗狠的女使吗?那个就是常嬷嬷。” “哦!原来是她!当时她为了你怒斥白家众人,很是忠勇!”长柏眼神微亮。 顾廷烨颔首:“常嬷嬷从我母亲还是姑娘时就伺候她,当年跟着我母亲进京嫁到顾家来,后来是我母亲去世对她打击太大,才黯然神伤回了扬州。她对我母亲、对我,真是没的说的。” 长柏:“这般忠心的老嬷嬷,自然不会被顾家的人收买。” 顾廷烨:“我半月前就在父亲面前提过这事, 第44章 有庆【感谢金主霸霸「喵家小狐」月票投喂!!!】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半月前的试探让顾廷烨知道自家老子对常嬷嬷不怎么待见,从那时起,他便让石头在城里着手找宅子。 石头是个粗人,不通风水,又特地寻来好几个牙子,陪着一起逛。 有顾家的下人和一个牙子相熟,听说了这事,便拿着消息去找顾家大郎换赏钱。 顾廷煜以为自己二弟是养了外室,派人跟着顾廷烨,想来个一网打尽。 这日,顾廷烨和庄学究告完假,挨了一顿教诲,出门看宅子去,在路上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 “怎么有尾巴?”顾廷烨骑在马上,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看。 “公子,是大郎屋里的有庆,他已经跟了我几日了。”石头也骑着马,看都不看。 “没听说他有身手阿,你怎么能被他跟了去?”顾廷烨疑惑道。 “公子恕罪,是一个牙子漏出口风,才让他们抓住把柄。他是大哥屋里的,我不好擅自对他做什么,怕给公子惹麻烦。” 顾廷烨叹了口气:“也是,他就是个听话办事的,别难为人家。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就好了。” 石头听完,咧嘴一笑:“得勒!” 两人突然策马朝右边的巷子里拐去,有庆快步跟上,听着马蹄声小跑而去,但还是跑不过马,没跟多久就听不到响了。正在巷子里转呢,回头就撞进一个宽阔胸膛里,抬头一看,是石头。 石头嘿嘿笑着勾住他脖子,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一个墙角,顾廷烨好整以暇地倚着墙,也笑眯眯看他。 有庆被这主仆二人笑得头皮发麻,想跪地求饶,可石头的臂膀就像石头一样坚不可摧,牢牢把他钉在墙上,有庆感觉自己的脚尖踮得生疼。 “跟这么久很累吧,要不要石头帮你松松筋骨?”顾廷烨一脸和蔼可亲。 “不不不,公子,小人一点都不累!”有庆双腿发软。 “这么说,你还想再跟?”顾廷烨笑问。 有庆非常识时务,忙说:“不跟了,我再也不跟了!” 顾廷烨:“所以,你前几日都在跟?” 有庆这才发现自己入了套,扣着石头的臂膀求饶:“小的只是个下人,吃大公子的饭,得听大公子的话呀!二公子大人大量,有什么事别找小人,去问大公子才好。”还没怎么逼问就把顾廷煜卖了个干净。 顾廷烨:“那你说说,你都跟到了些什么?跟我大哥都说了些什么?” 有庆:“是五房的小莲说有个牙子是她表哥,把您看宅子的事告诉了大公子,我这几日跟着石头满城地转,只知道他帮你选的几处宅子。其他的没有。” 顾廷烨:“真没有了?” 有庆:“我对天发誓,真没有了。” 顾廷烨:“那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回去跟我大哥说?” 有庆:“我我我……我就说我家中老母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她,这档子事我办不了了!” “你老母也在顾府,你这么说是寻思着能骗着谁呢?”石头竖起眉毛,把他的脖子勒得“喀拉”一声响。 有庆吓得魂飞魄散,哑着嗓子挣扎道:“别别别!我把老母接了,一起回老家,我们今天就走!” “你一会儿回去了就收拾东西走人,从此不要让我再在汴京看到你!”顾廷烨终于不笑了。 有庆被吓得屎尿齐飞,连滚带爬回了顾府,也没跟任何人说什么,带着老母就直奔城门而去。 顾廷煜听见下人来报,问:“他没说是为着什么事走的?” 来人:“没有,只说要去给咱们家守城外的庄子。可看他那样似乎吓得不轻,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顾廷煜眼神森冷:“哼,除了那个祸害,还能是什么东西。” …… 顾廷烨没从石头选的几个宅子里挑,而是自己找了处不算太偏的地方——甜水巷。 石头不解:“公子,这里那么热闹,不是容易被家里发现吗?” 顾廷烨:“这叫灯下黑。你之前找的都是偏冷清的地段,他们如果要找,多半也会就着那些街巷去找,断然想不到咱们在他们眼 第45章 反抗【感谢读者尾号「179」的小可爱投喂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偃开轻拍长子的背,对次子呵斥:“你个狂悖忤逆的混账,这是和自己兄长说话的口气吗?你大哥处处为你着想,怕你走上歧途才把事情告知于我。怎么的,你难道指望家里各个都替你隐瞒,等到你犯下滔天大祸的时候再让我去收拾吗?” 顾廷烨忍无可忍站了起来,问:“父亲!我为什么好好的侯府不住要自己去外边?为什么一屋子婢女不要却要换粗手粗脚的人服侍?这些到底是为什么,你想过吗?我,房里每天都在丢书,我甚至必须每本书都多备上几份,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偷了去。我,回京以来日日苦读,除了学堂就是家里,可还是有人跑到您跟前说我花天酒地,把莫名其妙的账赖到我头上。我,在盛家好好读书,可居然还有外头的人找上庄学究,极尽能事地让他厌恶我放弃我。我,明明屋里一个女使婆子都没有,却总是能多出女子衣物。这真的都是我的错吗?我真的这么的不可救药吗?父亲!二十多年了,你真的觉得我一直都如此狂悖如此顽劣吗?” 顾偃开被说得神色几变。 他端着汤的手悬在半空,微微颤动。 坐在一旁的小秦氏见势不对,赶忙说:“老二!我这就不得不说你几句了,你有错就跟你父亲服个软,何必编出这许多谎来?没的让外头人听去,以为我们顾家有多不堪。” 顾廷煜也适时咳嗽起来,骂道:“你……你自己品……品行不端,怎……么还要攀蔑家人……说我害你,我能得什么好处?” 邵氏也斜眼看顾廷烨,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顾偃开似被点醒:“没错!你自己犯的事你自己认,居然想把脏水泼给家里人。你看看家里几个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你操碎了心?说你是为你好,怎么倒变成他们居心叵测了?你说家里人陷害你,那我问你,他们陷害你能得什么好处?能得什么好处!我本以为你只是放浪形骸,没想到心思居然也如此恶毒!这些都是谁教的你?是扬州的那个常嬷嬷吗?商贾出身的下人,做派竟也如此下贱!” 顾廷烨听到这里真的忍不了了,他前进两步冷声道:“父亲,常嬷嬷好歹是伺候过我母亲的人,你不该如此说她。” 他身量高大,在烛火明灭中身影罩住了顾偃开。 小秦氏伸手抓住顾偃开的胳膊,隐隐往后躲。 “呵呵,你很好阿!为了个奶母子要来教训你老子!”顾偃开抬头看他。 “顾廷烨,我们的母亲在这里,你不要胡说!”顾廷煜这句话说得倒是又及时又连贯。 小秦氏似是被戳中伤心处,拿起帕子揩眼角。 “你不用胡扯些没的,我说的是我生母白氏!”顾廷烨声音更大了。 “住嘴!”顾偃开怒发冲冠,拿起面前的碗摔向顾廷烨。 顾廷烨没躲,被飞来的碗在头顶砸个正着,顿时流出血来。 “哎呀,流血了!你怎么把儿子打出血来?来人,快来人给二郎包扎。”小秦氏大叫,转头去劝顾偃开,“侯爷!他就是个孩子,淘气就淘气点,我们总归都是能兜着的呀,你何必如此。” “二十几的人了,还是孩子吗?天天想着替他兜着,我看就是你给惯的,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我今天不好好把他打醒,我枉为人父!”说着,拦下小秦氏叫来的人,自己夺过家法棍子走到顾廷烨身前。 “你跪下。”他抬头逼视顾廷烨。 顾廷烨没有跪,垂眸看他。 “我叫你跪下!”顾偃开忍无可忍,直接拿棍子抽在顾廷烨腰上。 顾廷烨仍旧看他,一动不动。 “我!叫!你!跪!下!”顾偃开七窍生烟,骂一字抽一下,顾廷烨的衣服瞬间透出红痕。 顾廷烨仍旧不跪,顾偃开便去拿他臂膀,抬腿往他膝盖窝狠踹,硬生生把人踹跪在地。 “不敬尊长!”顾偃开一边骂一边打。 “忤逆长辈!”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棍子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 “攀蔑亲族!”顾偃开雄浑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庭院中。 “别籍异财!” “谎话连篇!” “狎妓!” “酗酒!” 顾廷烨不再挣扎, 第46章 异变【感谢「阿蜡蜡」投喂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石头怕出大事,哭着跑去主敲主屋的门。 “放肆!这是侯爷和夫人的寝屋,岂容你夜半喧哗?”向妈妈守在门口尽忠职守。 “求向妈妈通融,给老爷夫人禀报,公子病得厉害。”石头焦急万分。 “现在是什么时辰?侯爷昨夜为着二哥气了一宿,才刚睡下,你现在跑来门口嚎丧,是何居心?”向妈妈寸步不让。 “侯爷!!!夫人!!!二哥烧得厉害,人也说胡话,几个郎中都弄不了,求侯爷快去看看!”石头不再理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 “这个郎中看不了就去请其他郎中,干什么非得把侯爷喊醒?”向妈妈上前拉他。 里面传来顾偃开的骂声:“最好让他死了,省得连累全家!” 接着是小秦氏的声音:“侯爷,他就是个孩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该消了。他这么闹,无非就是想你疼他一些,你何必跟个孩子计较?”话里话外竟是暗指顾廷烨在装病。 “哼,做错了事不认错,叫他跪他也不跪,现在还想装病让我心软?鬼祟阴险的做派,他到底是在哪学了这些龌蹉伎俩!” “别管什么伎俩,总归是咱们的儿子,他既给了台阶,老爷就去看看吧。”小秦氏软言劝说。 “我是他老子,我管教他要他给什么台阶?我不去!你也不许去!他要装就让他装,最好真死了,全家落个清净!” 屋里再没声响。 石头听得心凉,回到屋里只说“侯爷一会儿就过来”,让几个郎中仔细看病。 卯时,顾偃开上朝去了,顾廷烨终于悠悠醒转,捂着胸口说肚子饿,石头便去厨房做了好大一锅粥,让顾廷烨和几个郎中一起就着咸菜喝。 郎中们看顾廷烨好像恢复点气色,略松一口气,聚在一起嘀咕:“侯府怎么是这么管教儿子?这比刑狱里审犯人也不遑多让吧。” “你知道什么?屋子里头这位最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就没少挨他老子的打。” “他母亲也肯?这样下死手地打,一个不小心人都得废。”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继室所出,他亲生母亲也死了,现在这个不是他亲娘,人家有自己亲儿子呢。” “可我听说他这个继母是顶和善的人阿。” “毕竟不是亲生的,哪能真当亲儿子疼?” 几个人正聊着,里头传来一阵叮当乱响,顾廷烨把粥和药一起吐了出来。 几个郎中大骇,丢开碗,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施治。 一个时辰后,顾偃开下朝回府,家里传了早膳,顾廷烨勉强用了几口,石头伏侍他再喝过一遍药,刚躺下,突然又呕呕呕地吐起来,这回竟隐隐看见黄色的胆汁和红色的血水,等吐无可吐,人就晕死过去。 这下子真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两个郎中亲自去向顾偃开禀报,这个做父亲的才终于发觉不对,赶忙写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小秦氏看见送信的小厮拿着信就要飞奔,当着顾偃开的面骂道:“跑什么跑?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宁远侯府出了大事?” 转头又对顾偃开说:“侯爷,二郎在外胡闹,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我们可要拿稳了,才不好叫外人猜了去,坏了二郎名声。” “哼,他还能要什么名声?”顾偃开虽然还在嘴硬,却也觉得小秦氏说得没错,挥挥手让小厮稳妥点送信。 御医到侯府时,小秦氏亲自在府外迎的马车。她盈盈有礼地请御医喝茶,又低声给御医做了许多嘱托,这才把人引到内院。 时间已经又过去半个时辰,这期间顾廷烨没醒过一次,喂进去的药也尽数吐了出来。 御医进屋,看到顾廷烨背上的伤,忍不住皱眉:“这打得也太狠了,是把人往死里打阿!” 顾偃开站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御医坐到床前,给顾廷烨把脉,又检查他伤口,神色古怪:“怎么是这样?” 顾偃开走到御医身边,问:“有何不妥?” 御医措辞了一番:“呃……还不好说,二公子吃的药还在吗?” 石头捧着药快速上前,说:“公子喝几口就吐了,还 第47章 心软【感谢「落落青鸾」月票投喂!!!】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御医:“那你煎药不盯着药罐?” 石头:“二哥院子里下人少,今晚来的郎中又多,我……我……” 顾偃开:“药渣呢?” “刚小人亲自去找,药罐子都洗被干净了,药渣根本不知去哪啊!” 顾偃开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如此,侯爷,我先按南天竹中毒来给公子诊治吧!再等下去,恐怕人要不行了。” 他不再废话,上前就给顾廷烨施针催吐,又亲自盯着熬了好多甜瓜蒂水给顾廷烨灌下去,连吐了三四回,人才悠悠醒转。 顾偃开让人把几个郎中都“请”到厢房去休息。 顾廷烨粗喘着气,虚弱地把手伸向顾偃开:“父亲……” “御医好不容易把你救醒,你别浪费力气说话,快快躺好。”顾偃开站在他床边,神色凝重,但并未上前。 顾廷烨自嘲地微微摇头,重新趴回枕头上,眼角垂下大颗泪。 御医见状,安慰道:“二公子莫要难过,我已经帮你把毒都催出来,你不会有事了。” 顾廷烨哑着嗓子说:“我能逃过这次,还能逃过下次吗?” 顾偃开一听这话,顿时色变,快速撇了一眼御医,嘴里骂顾廷烨:“你别胡说八道!” 御医看父子俩剑拔弩张,忙说:“我先再去抓两幅固元的方子,别让公子吐得虚了。”便抬脚出门去。 等门被重新关上,父子俩全都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顾偃开才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顾廷烨轻轻摇头,道:“总归不会是那几个郎中,更不可能是石头。” “为何?” 顾廷烨看向父亲:“从前我挨您的打,都是这几个郎中给看的,他们要想下手早有机会,何必等到今日?石头就更不用说了,他性命前程都在我手上,怎可能对我下手?” 顾偃开听见顾廷烨提起从前,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问:“那还有谁?” 顾廷烨惨笑:“偌大侯府,盼我死的人可不止一个。” “你怎么就断定是府里人干的?难道不会是你外面惹了什么事,人家来报复的?”顾偃开很不耻这个儿子老是攀蔑自家人。 “我昨夜挨了父亲的打,今晨就查出来药里被下毒,得是什么样的人有这通天的本事,连父亲什么时候要把我打得半死都能算准?” 顾偃开被他说得噎住。 “之前我虽醒不过来,隐约间也能听见你们说话,那人是把毒下在了我的药里,等石头把药端走,就把药罐子洗净、药渣子也丢弃。这么处心积虑,对顾府人口如此熟悉,难道父亲真觉得是外人能做得到的?” 顾偃开沉思不语。 顾廷烨突然撑起身子半抬手,对顾偃开哭求:“父亲!救救儿子吧!” 他在父亲面前从来刚硬如铁,何时这样柔弱求助过?顾偃开惊得愣了愣,终于俯身下来,扶住他的手臂:“你别乱动,先躺好。” 顾廷烨紧紧撑住顾偃开的手,泪如雨下:“父亲,父亲!!!儿子是真心想要悔改,也真的是在悔改,我不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您相信,儿子……儿子真的是悔不当初啊!儿子把您当天神一般,只盼能让您多看儿子几眼,儿子真的……真的没有那般不堪……” 顾偃开心中微动,缓声道:“你若循规蹈矩,专心读书,或像你大哥那样懂事,我自然是不会骂你。可你总做那些让家里难堪的事情,又叫我要如何待你?” “儿子知错的,父亲!儿子日日悔过,时时自省,真的只想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让父亲欢喜。只是,今日这番,您看到了,有人要儿子的命啊!!自从回京,我每日屋里都会莫名其妙少东西,又莫名其妙多东西,各屋里总是会有女使小厮变着法地来缠我,现在又冒出有人要下毒害我……也许是我从前名声不好,让他们起了别的心思,可我真的只想读书,从此改过自新,侍奉父亲!” “你倒是知道自己以前名声不济。” “是,父亲,从前儿子做的许多荒唐事,如今想来都令儿子汗颜。儿子恳求父亲,允许儿子去 第48章 审问【感谢「热那亚咕噜」月票及推荐票投喂!!!】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向妈妈点头:“极有可能,他视二哥儿如眼中钉,现在看老爷大有要和二哥重修于好的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小秦氏:“而且他是长子,本身就能承袭爵位,他若杀二郎,没人会猜到他头上。” 向妈妈:“夫人英明。” 小秦氏想了会儿,又摇头:“可在药里下毒似乎太不遮掩,御医一查便出,还没毒发就被救回来了,如此拙劣的手段,若真是大郎做的,倒显得不匹配他往日的才智。” 向妈妈:“也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呢?” 小秦氏眼睛微睁:“也就是说,他是故意做得粗拙?这样即使被揭穿,也不会有人猜到他身上!反其道而行之……这么想来,就绝妙了!” 向妈妈:“是阿。只可惜还是让二哥逃过一劫。” 小秦氏嗤笑:“大郎既起了杀心,就绝不会只做这一次,今后啊,呵呵,还有的二郎受的。” 向妈妈:“恐怕老爷起了疑心,日后要再动手怕是不易。” 小秦氏:“他顾廷煜是侯爷最疼爱的儿子,又是下一任宁远侯,老爷防谁也不会防他的。也许,回头查凶手的事情还会让他去办呢。呵,他若是想动手,有的是机会和手段。我们只要多小心着点,别作了池鱼,其他的就交给我这个外甥便是。” …… 顾廷煜打了个喷嚏。 邵氏忙上前给他递帕子,道:“你就别担心了,御医不都已经说了已经没事了吗?” 顾廷煜摇头:“我不担心老二,只是在想,究竟什么人下的毒。” 邵氏:“是呀,这府里平时都好好的,谁会做这样的事?” 顾廷煜:“你觉得继母小秦氏……是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这么问?”邵氏坐到顾廷煜身边,“母亲为人和善,慈爱温柔,而且还是我们的亲姨母,待我们一家尤为亲厚。” 顾廷煜抬手轻轻摸她的鬓发,说:“如果有一天,父亲和我都不在了,顾廷烨又没了,那宁远侯的爵位就会落到他亲儿子手上。” 邵氏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你别乱说!御医来看过,说你好着呢,怎么的就说这样的话?” 顾廷煜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摇头失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与你说认真的呢,你想没想过,若继母小秦氏真是那样想的,该当如何?” 邵氏拦腰抱住他:“不,我不懂,我不知当如何,我只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顾廷煜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能嫁你,是我今生最满足的事,我只盼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再嫁你。”邵氏说着就哑了声音。 顾廷煜轻拍她的背:“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嗯,不难过阿,我定好好地活他个七八十,和你一起看着咱们的娴姐儿出嫁、生子。” 邵氏依恋地窝在顾廷煜怀里,他的神色却并不怎么美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人的心里慢慢长成刺,渐渐地伸出獠牙,将过往种种表象撕开,露出佐证猜想的蛛丝马迹。 顾廷煜突然产生一种真切的认识,那就是如果顾廷烨真的死了,阻拦在小秦氏面前的人就真的只剩自己了。他虽觉得小秦氏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和善,却也时常觉得她对自己亲生儿子尤其严酷了些,这种严酷,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对两个继子的偏爱,可若换个角度,难道不是她对自己亲生儿子寄予厚望? 这次如果是小秦氏下的毒,那么,她一旦得逞,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自己?毕竟整个宁远侯府里就属他顾廷煜喝药最多,如果某次偶然地在药里掺点什么东西,谁能保证及时发现? 这天以后,顾廷煜的药便不再从侯府的库房里拿,而是由邵氏亲自去药铺取了再拿回院子里煎。 小秦氏也突然变得非常勤快,每一餐都亲自去厨房,盯着下人们做好再让身边的婢女试毒,确保无虞才端上桌 第49章 嫁妆【感谢金主霸霸「抑郁症患者 w」打赏、月票及评论!!!】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四房的:“大哥哥,这件事都传开了,现在外面都说,是顾家坏了人清白还要取人性命,说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哎哟,我这老脸啊都要丢没了!” 五房的:“我最近算了一卦,说我们顾家有可能有祸事临头,大哥哥不如就当行善积德,放过这些人?” 顾偃开在府里喊打喊杀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查到,越想越不对劲。又听身边这些亲人苦苦相劝,心下焦灼,总不至于全家人都要害二郎吧? 最终罢手,只把这些婢子发卖了出去,不再追查。 只是顾廷烨被下毒的事情从此成了桩悬案,顾偃开确实担心他回来再出什么问题,索性就让他安心在府外宅子住下,一切等到春闱之后再算。 …… …… 常嬷嬷是长柏替顾廷烨接回宅子里的,她刚到汴京那日,顾廷烨还趴在床上下不来。 见到浑身是伤的奶儿子,常嬷嬷哭得几欲断肠,再听闻顾廷烨在侯府里遭人下毒、险些丧命,心痛得破口大骂,拿着菜刀要去侯府杀人,被石头硬生生拽住才没成行。 “常嬷嬷……”顾廷烨又好气又好笑地也要去拉她。 “公子,你别动!你好好趴在床上,不要动呀!”常嬷嬷哭着扑到他床边。 顾廷烨从她手里把菜刀摘下来,递给石头,说:“您别生气,这毒,不是其他人下的,是石头。” 常嬷嬷豁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石头:“是你?你怎么吃里扒外!你怎么害自家公子!”说着,巴掌就往石头身上招呼。 石头不敢还手,抱着头满屋子乱窜:“公子,你快把话说完阿!常嬷嬷要打死我了!” “打的就是你!叫你吃里扒外,叫你毒害公子!”常嬷嬷还想去找棍子。 顾廷烨笑了一会儿,才说:“是我叫石头做的。” 常嬷嬷的巴掌正呼在石头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她回过头,看着顾廷烨,满脸匪夷所思,问:“公子莫不是在帮这厮开脱?” 顾廷烨:“是我让石头下毒的,而且吃进我肚子里的也不真是毒药,倒是碗里剩着的药汤是真放了足量的毒物,那玩意要是让我吃一口,今日咱们就该阴阳两隔咯。” 常嬷嬷忍不住喊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 “我父亲请来的那位御医姓张,是我的朋友。之前明……有人向我提起过这人,说他仁心仁术,值得结交,我便一直留心着他。偶然一次碰见他被人讹诈,我出面替他摆平了,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忘年交。前日发现大哥派人跟踪,我料想逃不过父亲的一顿打,索性去找了这位忘年交,要来一副方子,可使人有中毒之象又不伤本源。”顾廷烨倒扣着手给自己背上扇风。 常嬷嬷忙接过蒲扇,给他轻轻扇着,问:“要方子……公子这是做甚?” “自然是要做一出苦肉计。”顾廷烨向她眨眨眼。 “可不是说那日你屋里来了好些个郎中?这方子不会被他们识破吗?” “这是张家祖传的秘方,本是宫里娘娘们用来斗法的手段,外面的郎中绝对看不明白。”顾廷烨很放心这位忘年交的“医术”。 常嬷嬷仍是皱眉:“可万一侯爷没去请御医,或者,请来的不是这位,你又该如何?” “那就看父亲对我还有多少情分了。他若有心,看见我屋子里这么多郎中都治不好病,必定会去御医院请人,张御医那两日‘正好’当值,自然万无一失。他若无心……呵,左不过是我再多吐上几日,再让石头‘偶遇’张神医,人总归是会被请来的。” 常嬷嬷:“公子这是何苦来哉,为什么要用上这么凶险的手段,但凡有个纰漏,那都是万劫不复的呀!” “呵,我若不如此,我那个耿直的父亲还要在我大哥和继母的迷魂阵里转,永远看不清我的冤屈。” “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常嬷嬷扇风的手顿住。 顾廷烨长叹一声,把过去多年来在 第50章 往事【感谢「Leyili」月票及连续推荐票支持!!!】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家武将出身,所得赏赐皆由军功而来,可当今圣上主张休养生息,边境缔结盟约建立互市,太平盛世下他们去哪挣军功? 再加上上一代宁远侯子嗣繁茂,几房都靠着大房一脉供养,花销巨大,进项却少,一下子哪里凑得出近百万之巨的银两? 正当此时,有媒婆来报,说是扬州盐商白家有个独女,其父正在招婿,愿意陪上厚厚的嫁妆。 都说“士农工商”,从商之家在历朝历代都是末流,高门贵胄哪里肯和商人结亲?然而,顾家此时正临灭顶之灾,哪里还顾得上脸面,拿出还未娶妻的老四、老五去白家说亲,可惜两人皆没入白老爷的法眼。 这位白老爷白手起家,是个精明人,又极珍爱这位独女,花了许多银两打探顾家老四老五的底细,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便拒了这门姻缘。 不想,半年后,顾府的侯爷和夫人亲自来访,说是自己的长子顾偃开刚刚丧妻,想求娶白家独女作续弦大娘子。 白老爷之前打探时得知,这位侯府长子顾偃开是个本分人,且是侯爵之位的继承人,如果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那未来可以做侯府当家主母。再加上顾侯夫妇言辞恳切多番求娶,白老爷便答应了。 两家商定,白府向侯府送去巨款作为嫁妆,帮侯府度过难关,侯爷则保证必定善待白氏女。 不多久,白家姑娘带着满满几船嫁妆来到东京。 原本,她是满心欢喜嫁到顾家的,期待举案齐眉、兰桂齐芳的美满未来。可成亲那日顾偃开便醉倒在新房里,直拖了三个月才在顾老侯爷的逼迫下与她圆房,让她成了全家人的笑柄。而后,她又因着商人之女的身份多受顾家人奚落,连扫地的丫鬟婆子都笑话她家里是卖盐的。顾偃开对这些闲言碎语仿若不闻,只天天在祠堂里给逝去的原配擦牌位。 情况在白氏生下顾廷烨后变得更遭,顾偃开整日整日地呆在祠堂里,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而后顾老侯爷夫妇相继离世,顾偃开承袭爵位、成了一家之主,更是变得自大自主,不顾白氏死活。 饶是如此,白氏依旧无怨无悔,不仅又怀上了一个孩子,还把顾偃开与原配的儿子顾廷煜看顾得周到小心。 然而她的善良并没有换来顾偃开的礼遇,顾偃开思念原配,便总是和原配娘家东昌侯府往来,三天两头把秦家人接到宁远侯府住下。一日,白氏在园中散步,竟然听到有人与幼小的顾廷煜说,是白家逼死了他的生母大秦氏,要顾廷煜把仇恨都算在白氏母子身上。 白氏再忍不了,去找顾偃开对峙,两人争吵间,白氏落红小产,最终一尸两命。 白氏去世不多久,顾偃开便把原配的亲妹小秦氏娶入侯府,作第三任夫人。 …… “姑娘带到顾府的嫁妆甚巨,填了他们的亏空还富余许多。女子在婆家亡故,所带嫁妆要么是归还给娘家,要么是留给她的孩子。我家姑娘身故后,这些嫁妆全部入了顾家的库房,日后若是分家,都得还给公子的。” 常嬷嬷看着顾廷烨,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他们奸计得逞,逼死了公子,那姑娘留下的嫁妆就彻底入了他们顾家人的囊袋。他们这是打算把白家的钱财和血脉都吃干抹净阿公子!!!” 听着这些话,顾廷烨感觉浑身都在发麻。 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伤口带的。 “嬷嬷怕不是气急了说胡话吧?”顾廷烨试图给胸中的烦闷找个出口。 常嬷嬷恨得把蒲扇捏得变形:“我老婆子若扯谎,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句话像是一盆凉水,把顾廷烨还燃着的希望彻底浇灭。 他哼地一声笑了下,不知在笑谁。 半月前,明兰跟他说顾廷煜要断送他前程、小秦氏的目标是侯爵之位、顾府上下都在想尽办法弄死他,他虽听进去了,可总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为什么全家人要这般对他,他明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或许大哥的怨恨可以理解,或许继母的算计可理解 第51章 下厨【感谢金主霸霸「试试不要钱」连续月票支持!!!】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石头很快见到了长柏的小厮汗牛。 “我正要去找你呢,二哥写好了这几日庄学究课上的笔记,要给顾公子。”汗牛把归拢得整整齐齐的厚厚一沓纸递给石头。 石头接过笔记,却没有道谢,只说:“我要见你家二哥。” 汗牛难得见石头这种慌张模样,问:“怎么了?” “我家公子……他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我私自来求长柏哥,求他去看看我家公子,跟他说会儿话。” 汗牛知道长柏把顾廷烨看得像亲兄弟一般,听石头这么说,再不迟疑:“那我去通传,你在这等着。” “你别通传了,让我跟你进去亲自与柏哥说。”石头急得快哭出来。 按盛家规矩来说,没有主人家的准许,底下人是不能私自带外人进宅的,但此时汗牛并未多考虑,打开门就引石头往里去。 两人一路急行,石头不停四处观望,想着能不能碰到明兰或者小桃。 待到长柏房中,石头与他细细说明,长柏起身就要走,石头拦住他,道:“长柏公子,小人斗胆,能不能也求见六姑娘?” 长柏一下子就皱起眉头:“这怎么行!”但想到平常石头从不会如此无理,又问:“你见我六妹妹做甚?” “呃……是这样,之前听闻六姑娘曾做过一道膳食,我家公子甚是神往,但一直没机会吃到。我蠢笨,想着如果能让公子吃上一回,也许他能高兴点……我求见六姑娘只是想问她食谱,我回去自己做给公子。”石头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真的假的?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会向往我家六妹妹做的吃食?” 石头斩钉截铁:“是真的!” 长柏知道自家小六厨艺非凡,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奇怪:“果真?不是为的别的?” 石头疯狂点头。 长柏皱眉继续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过了会儿,才道:“那你在这等会儿,我去与六妹妹说吧。” 【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长柏想…… …… 寿安堂。 明兰听完长柏所言,果然说:“那我这就去做,哥哥稍等。” “到底是什么美食?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长柏非常疑惑。 明兰跟顾廷烨提过的美食也就只有当初用来“贿赂”庄学究的那几道:三鲜笋炸鹌鹑、鲈鱼羹。 顾廷烨病成那样,炸物是肯定不能吃的了,明兰很快做好一大盆鲈鱼羹,想了想,又拿了几块早上做的莲子糕一起放进食盒里。 “这不就是鱼羹和糕饼,有什么让顾廷烨神往的?”长柏更疑惑了。 明兰:“我在鱼羹里少少放入两味药材,一味做远志,可安神,一味叫做生地,可滋阴。我怕他光喝汤吃不饱,就又顺手放了几块早上做的莲子糕。” “原来如此,听起来确实和一般的鱼羹有所不同。不过,六妹妹何时还通药理?”长柏想从明兰这问出点什么。 明兰心想,这是上辈子和祖母一起为白石潭贺家研制的食疗之方,那时没用上,倒在这里发挥功效。 她对长柏说:“我时常侍奉祖母汤药,怕有错漏,所以多记了些,并未特意学的。” 长柏点头,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道:“那我替他多谢六妹妹!” “同窗一场,见他病痛,我怎可袖手旁观?何况只是一碗鱼羹而已,当不得哥哥谢。” 两人再不多言,长柏跟着石头出门,很快来到甜水巷的小宅子里。 顾廷烨形容憔悴,看见长柏进来,眼神微亮了亮。 长柏几步上前坐他身边,心疼:“才几日不见,你怎么成这样?” 顾廷烨看着窗外:“我一个多余之人,被全家厌弃,成这样了又能怎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多日不曾出现,元若、长枫还有长栋都在问我你去哪了。今日我一听石头来报,便急得不行,我家小六也特地做了鱼羹来。这么多人念着你,怎么能说是多余?”长柏打开食盒,食物的清香立刻飘散开来,“不是说你一直心心念念 第52章 过继【感谢金主霸霸「悦兮泠兮」打赏支持!!!】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廷烨从面前的碟子里捏起一块莲子糕,细细端详。 远志,应是明兰叮嘱他把目光志向放长远些,不要被眼前的坎坷绊住。 莲子,谐音“怜子”,也许是明兰在提醒自己,为人父母终究是有怜子之心的,要他别和父亲离心。 可莲子糕中的莲子哪里有心?能拿来做莲子糕的必定得是空心莲子,否则掺入莲子芯的苦味可就不好吃了。倒像是顾家那些个“长辈”,各个装出一副纯白怜爱的姿态,实则真正的心都在别处。 “那生地呢?生地是什么意思?”顾廷烨喃喃出声。 常嬷嬷在一旁做针线,听顾廷烨念叨,说:“我们乡下倒是有人家会给家中长女起名叫‘生地’,和‘招娣’一样,图的是能生个男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廷烨眼神倏地凝固:“长女?男丁?” 现在顾廷烨兄弟三人也就他大哥生了个女儿,如果小秦氏想要自己的亲儿子继承家业,不仅得坑死他们兄弟俩,还得确保他们没有后继男丁,这样,若大家业才可能落到顾廷炜头上。 但,如果顾廷煜或者是他顾廷烨有了子嗣呢? 小秦氏的怜子之心岂不落空? 想到这里,顾廷烨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明兰知道我要科考,定然不会在此时催我生子。要生,也只能是我大哥,可他那个身子哪里还能?否则就凭他和大嫂嫂的恩爱,早该儿孙满堂。】 【要想大哥哥现在有子嗣,那必定只能过继。】 “远志……远侄?!”顾廷烨突然大叫,“她是要我大哥过继远房子侄,激起我继母的恐慌,让二人相斗,这样我就可浑水摸鱼,揭开这些人的真面目!” 常嬷嬷愣在一旁:“什么?” 石头也冲进屋里,大喊:“怎么了公子?” 顾廷烨哈哈大笑起来:“明兰阿明兰,你真是我的军师!待我科考后,我必定要去你家,向你提亲!” 常嬷嬷高兴得丢掉手里的针线,再次确认:“哥说要娶谁?” 顾廷烨双眼放光:“盛家六女,盛明兰!” 常嬷嬷激动问:“是刚才那位哥的妹妹?” “没错!” 常嬷嬷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大笑道:“高门贵女啊!太好了!” 顾廷烨:“他家是五品文官,不算高门。她也只是个庶女,并非嫡出。” 常嬷嬷:“那有什么要紧?我看她兄长人品贵重,颇有学识,她做的膳食又如此合公子口味,我觉得她必定是极好的一位闺秀。我家姑娘在天有灵,若知此事,必定欢喜!” 顾廷烨笑吟吟地望向窗外:“她确实……非常好!只是,”他转头看向屋内二人,“现在还不到时候,常嬷嬷、石头,你们一定要把口风守严,莫让他人听去,免得坏了姑娘名声。” …… 第二天,顾廷烨让石头带信回顾府,说自己有要事要和父亲商量,要他独自前来。 晌午,顾偃开的马车到达甜水巷,石头在巷子口迎他。 环顾这座破落院子,顾偃开不禁皱眉:“怎地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 石头:“公子说了,又不是要和家里分家,只是来这儿读书,住那么好干什么?” “他倒是想得明白。”顾偃开点头。 进屋,见到斜躺在床上的顾廷烨,顾偃开又皱眉:“这不都过去了大半个月,怎么还起不来?别是跟我耍苦肉计吧。” “父亲您安坐,”顾廷烨没在意他老子的挖苦,“儿子也想早点回书塾去听庄学究的课,只是毒解的比较慢,我后来又把御医请来这里住了三五日,这才彻底把毒给拔干净。” 顾偃开拿起桌子上写满批注的笔记,说:“你既然病成这样,就别着急读书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顾廷烨:“春闱在即,儿子不敢懈怠。只是这身子确实让儿子忧愁,就恐怕……” 顾偃开看向他:“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中毒了而已,而且御医不是已经给你治好了么?只要好生休养,必定能恢复无恙。” 这时 第53章 离间【感谢金主霸霸「热那亚咕噜」打赏及推荐票支持!!!】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廷烨:“之前是儿子自私狂浪,没有多为父亲着想,儿子惭愧!只是,日后若我也和大哥一样,身子骨变得孱弱,那顾家的未来恐怕是要交到三弟手上。可我那三弟,您是知道的,他好玩、怯懦,要他承担家业,恐怕不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偃开听他居然讲这个话,气不打一处来,“家业到底谁来继承还由不到你定夺。自己都过得一团糟,还来管你老子的事,真是不知所谓!” “父亲,现在炎王和雍王之争不就是因为官家迟迟不立太子,所以引来这许多纷争?我们顾家若能把这些事都考虑在前,那或可保家事无忧。” “皇嗣的事自有官家定夺,岂容你信口开河?你跟我扯这许多,究竟想说什么?” “启禀父亲,儿子以为,应该从远房子侄里寻一个根骨好的过继给大哥,把我们顾家的继任者定好。” 顾偃开瞳孔微缩:“你和你三弟都还未娶妻生子,现在要就给你大哥过继?” “我自知品行不端,外祖家又从商,我的这个出身在咱们顾家颇受几房叔婶诟病,若让我这一脉继承,恐怕整个顾家都不会答应。”顾廷烨说这句话时表情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而三弟廷炜,他为人天真烂漫,好玩、懒散,做弟弟是极好的,可若是做一家之主……他的心智和才干都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一个侯府。唯有我大哥,他的心性和智慧皆在我们兄弟之上,唯有他可堪大任。只可惜他身子孱弱,如能过一个健硕些的远侄给他教养,未来必定可以长成大哥那样的能人!” 顾偃开侧目:“你肯?” 顾廷烨眼神真挚:“有何不肯?若我果真有才能,自然可以通过科考得个一官半职,就算不袭爵,照样能闯出一番天地。我自知不是个守成的人,侯府家业唯有大哥的后人可堪托付。” 顾偃开盯着他看了许久,道:“我从前一直以为,你处处和你大哥做对,是为了和他争爵位……今天听你说这一番话,倒甚是出乎意料。” “父亲,我有手有脚,功名和家业都可以自己去挣,何须抢我大哥的?”这是顾廷烨的真心话。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闹成这样?” “大哥和我,不过是为了我们各自的母亲,在怨怼对方罢了。” 顾偃开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声音提高几分,道:“你们的母亲都已仙逝,有什么好怨怼的?” “父亲莫生气,左不过是我们自己心里思念亡母,给自己找出气口。大哥哥怨我,是因为有人与他说,他的生母大秦氏是被我外祖白家逼死的;而我怨他,是因为我母亲到死都在心疼他,怕真是白家让大哥哥没了亲娘。” 顾偃开急得拍桌:“胡说八道!谁跟你们说的这些鬼话?” 顾廷烨叹气摇头:“我已然记不得,那时我太小。只是这些话在我心里扎下根,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料想大哥哥应也是如此。” 顾偃开恼怒地一挥袖子:“别想了,没有这回事!都是些下作的贱奴在挑拨离间,编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哄你们!亏你都中举了,怎么连这样的话也信?” “所以,大秦氏母亲并不是被我外祖白家逼死的,对吗?” “大秦娘子她是病死的,和白家无关!” “好,父亲既如此说,我便不再有疑虑。只是,还望父亲也能去开导开导大哥,让他不要再怨我了。” “你大哥向来宽仁,对你看得严些是为你好,你怎么总说他是在怨你?” 顾廷烨看他父亲又在为顾廷煜说话,也不争辩,只说:“如果大哥没有这些怨怒,那是最好不过的,我希望未来他的子嗣继承家业,振兴宁远侯府的荣光。我只要拿回我母亲留下的嫁妆,其他的,爵位、家产,全都是大哥的。” 顾偃开听到他提起白氏的嫁妆,猛然看向常嬷嬷:“你跟他说的?” 常嬷嬷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第54章 反间【感谢「哆啦 A梦 i」投喂月票及推荐票?(?^o^?)?】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偃开把杯中清茶饮尽,道:“你提的过继之事,我回去和大郎还有你母亲再商量,就算你这里同意了,还有三郎那呢,他年纪尚小,未来还不一定会是什么样,总要先问问他们母子俩的意思。其他的,没什么事了吧?” 顾廷烨:“父亲能来看儿子,儿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顾偃开:“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顾廷烨:“儿子还病着,下不来床,让石头送送父亲。” 石头应声而上,引着顾偃开往外走。 顾偃开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道:“那篇《陋室铭》……字不错。” 顾廷烨笑答:“同窗盛长柏所赠,父亲若喜欢,我让石头取下来送回府里。” 顾偃开摇头:“你自己留着吧!”说罢,转身离开。 …… 回到侯府已近黄昏,小秦氏看顾偃开到家便传晚膳。 顾廷煜的女儿娴姐和顾廷炜也都在,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一碗汤下肚,顾偃开突然问顾廷炜:“三郎,若我给你大哥过继个儿子,以后让他继承爵位,你可愿意?” 在座众人皆是一惊,顾廷炜傻呵呵地说:“愿意愿意,我自然愿意!这样我就有大侄子啦!大哥大嫂以后也能有个倚靠。” 小秦氏猛地踩在顾廷炜的脚上,疼得他“哎哟”一声:“母亲,你踩我做甚?” 小秦氏把一碗饭推到他面前:“你大哥房里的事哪容得到你来说嘴?快吃饭。” 她转向顾偃开,温柔道:“这事是老爷您说了算的,干嘛来问三郎这个蠢货?就算要问,也该问问大郎夫妇和娴姐呀!”她笑盈盈地看向娴姐,“我们娴姐儿愿不愿意过继一个弟弟来陪你玩?” 娴姐笑道:“自然无比愿意!我总担心自己侍奉父亲母亲不够周到,多个弟弟也能多个人与我一道。” 顾廷煜怜爱地搂了搂娴姐:“我们娴姐最是懂事听话,爹爹最是满意你的,怎会不周到?” 他给娴姐夹了一筷子肉,给顾偃开也夹了一筷子肉,才问:“父亲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莫不是二郎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老父亲白天才去过顾二的私宅,晚上回来就说要给他过继,这当中肯定有顾二的手笔。 顾偃开摇头:“他就是病了一场,最近才把身体里的毒拔干净,其他变故倒是没有。” 顾偃开不想多提今天在顾廷烨那边的事。 顾廷煜:“那既是如此,便不要再提这事吧,二郎高中指日可待,到时好好给他物色个媳妇,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样,就算有一天我不行了,让他继承家业也是没问题的。” 顾偃开:“你的身体自然是要好好调养。只是,你要是膝下有个儿子,日后你和媳妇儿老了才能有个倚靠。我知道娴姐孝顺,可她总是要嫁人的。” 邵氏在一旁羞愧地低下头,她无数次自责没能给顾廷煜生出儿子。 顾廷煜在桌子底下捏紧邵氏的手:“我有父亲擎天护着,有母亲慈爱守着,二老便是我的倚靠。” 顾偃开眼中微润:“我和你母亲总不能陪你们一辈子。” “父亲这说的什么话?我……”他剧烈咳嗽起来,“我只盼父母长寿,让我长久守在你们身边才好。” 顾偃开轻拍他的背,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顶好的孩子。这件事不强求,你且回去和媳妇好好商量。” 顾廷煜仍旧拒绝:“不,就算我没有后继之人,家里还有二郎和三郎,父亲不用给我过继。” 顾偃开:“老二说了,他不想继承爵位。他相信你能教导出一个好儿子。” 顾廷煜拿手指着自己:“我?我这身子骨哪里能成?二郎这话说的,倒让我心酸……罢了,就算他不肯,那不是还有三郎?三郎如今还小,日后必然是有出息的!” 顾廷炜立马接话:“不,我不要什么爵位!当这个家太难啦!我学问不行,又懒,只想跟着哥哥们吃香的喝辣的,以后……”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小秦氏的眼刀已经 第55章 夜审【感谢「萧杭州」月票投喂??(ˊωˋ*)??】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偃开立马垮脸:“胡说!煜儿何等才干,怎可能被人蒙蔽了去?” 小秦氏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摆手道:“是我蠢了,胡言乱语,老爷莫要怪罪才好,我给您端水洗漱,我们便安置了吧!” 顾偃开不由得她搪塞,声音提高几分:“到底怎么了?” 小秦氏眼神闪烁:“真没有!我……我这就去给老爷端水。” “你回来!”顾偃开一拍桌子,“端水有底下人做,要你亲自去端什么水?说,煜儿究竟怎么了?” 小秦氏站在门口犹豫半晌,看顾偃开异常坚定,这才屏退众人,又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方坐到顾偃开身边,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小声说:“我这几天听几个底下人说,二郎中毒那夜,见过大郎屋里的人从厨房里出来。” 顾偃开当即掀开她的手,怒骂:“胡说八道!” 小秦氏被她掀得险些栽倒,也不恼,又去拉他胳膊,压低声音道:“小声些,别让其他人听见!这多不光彩阿!” “煜儿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怎会给二郎下毒?你可别听了那起子无知小人的嗦摆。”顾偃开很是不悦。 小秦氏先是愣怔一下,继而堆出满脸惶恐:“我原先也不信,还骂了那几个说三道四的。可骂了一个又来一个,每个说的都有鼻子有眼的,我自己实在是心中慌乱,所以才来跟老爷商量。” 顾偃开:“你现在就把那些人都叫来,让他们在我面前说说看,他们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主屋的厅里跪了一地的人。有伺候多年的女使婆子,有刚进府不久的小厮,有些是在前厅伺候的,有些是在后厨干活的。这些人来历各异,但都异口同声地说看到当晚顾廷煜屋里的人出入过厨房。 “怎么没有老二房里的?”顾偃开眼神不善地看着小秦氏。 小秦氏小心翼翼地答道:“老二房里总共就那三个,出事那天都扎在他院子里,唯独一个石头跑进跑出,按说嫌疑是他最大,要不把石头叫回来再问问?其实……我一直有个担心,听说那晚他先是否认亲自煎药、后来等您发脾气了,又突然承认……他这么前后不一的,怕不是有鬼?” 顾偃开摆摆手:“老二自己给石头做保。他还得指望老二吃喝,确实没理由害他。” “也是,除非是二郎自弹自唱要给家里演苦肉计。但这怎么可能呢?二郎是最耿直不过的人。”小秦氏顺水推舟,心中暗想,如果能借由此次机会让父子俩再生嫌隙,也不枉费她今天受了顾廷烨这么大的算计。 顾偃开并不去接她的话,只问地上的人:“你们都说是大郎屋里的,究竟是他屋里的谁?” 一个婆子先开口:“是有吉,自从有庆走后都是他替大郎在外边办事,我认得他。” 顾偃开:“其他人呢?” “我不认得是谁,那天夜里看到一个人从厨房出来后就朝大郎院子方向去了。” “应该是有吉,他的背影和有庆肖似,我那天就差点把他当有庆了,后来听别人说有庆白天就走了才知道应是有吉。” “就是有吉,我跟那小子玩过好几次牌,认不错的。” 一群人挨个禀报,顾偃开听得愁眉紧锁。 他思索良久,对小秦氏说:“别惊动大郎,去他院子里把有吉叫过来。” 一会儿,有吉被带来主屋。他见过顾偃开审人的阵仗,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地拜倒。 “大郎休息了吗?”顾偃开平静地问。 有吉埋着头答:“启禀侯爷,大公子已经睡下。” “他每日都是这个时候睡下的吗?” “大公子每日戌时就寝,这个时候应是睡熟了的。” “他睡得好吗?半夜可经常起来?” “有少夫人看顾,大公子半夜极少唤人。” “那你岂不是戌时后就可以忙自己的事儿了?” “小的跟着公子,戌时后收拾一下也差不多睡了。” “那我怎么听说有人见你半夜去厨房?” “应是二公子中毒的那天,向妈妈说别让石头打搅了侯爷夫人的好眠,便把我叫起来去厨房帮忙。可是石头谨慎,不让我插 第56章 疑云【感谢「金龙子」月票投喂!!!】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不不不,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是有吉在冤枉我,是他在冤枉我啊!”婢女简直苦不堪言。 有吉啐了一口:“你胡说!我和你无冤无仇,做什么要攀蔑你?” “你认为我扯谎害你,所以你也要这般来害我!”婢女不加思索嚷嚷道。 “那你是承认了是在扯谎害我?”有吉看着她。 “我没有!就是你去的厨房!这一伙人全都看到了,全都可以作证!你说是我去叫的你,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婢女一下子找到思路,腰杆瞬间直起来。 “你们既有心害我,自然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不如,我们去请石头来,让他说说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行!”小秦氏率先叫起来。 顾偃开幽幽地看向她,问:“为什么?” 小秦氏在他眼神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冷意,她定定神,道:“二郎身子才刚有些起色,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怎好再把石头找来问这些事,回头让他知道了,又该伤心。” 其实她是听见有吉居然主动提起石头,怕果真如她所料的,兄弟二人早有谋算,正挖好坑等着她跳。 顾偃开:“你有心帮他找下毒之人,他若知晓,只会感激你,怎会伤心?” 小秦氏心思电转:“我……我就是个蠢的,我就是觉得如果让石头回来,二郎又会想起那天被毒害的事,想起居然在家里还能被投毒,惹他伤心难过……” “可先前分明是你先提出要把石头找来。”顾偃开的眼神几乎要把她洞穿。 “这不是审到此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吗?我们做父母的,自己分辨不清真假,还得让儿子的心腹回来作证,这真是……”她心乱,说的话也乱。小秦氏想不明白,从前对她深信不疑的顾偃开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向妈妈膝行上前,扶住小秦氏的胳膊,说:“大娘子,别伤心,二哥儿若知道您为他做了这么多,会感激您的。” “我哪图他的感激啊!我这个做母亲的,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给害了,我居然什么都做不了……我恨不得自己替他喝了那有毒的汤药……”小秦氏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可怜的二郎啊……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越哭越伤心,最后哭到趴在桌子上。 顾偃开盯着她趴伏啜泣的背影许久,才说:“好了,不都说了吗?他的毒已经拔出来了,这些日子就让他在私宅里好好养着,也不让他身边人来回折腾了。” 小秦氏从桌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那我派些人给他吧,他身边就那么个石头,另外两个蠢得跟什么似的,我怕他们照顾不好二郎。” “不必,他是要科考的人,本就该清净淡泊些,要那么多伺候的人做什么?” “是……是我愚钝,不懂这些事情,还好老爷提点。要不我给他多送些补品吧,他读书那么辛苦,又中了那么深的毒,得好好补补身子呀!” “我已经送过了。春闱在即,家里其他人就别再去看他了,省得他又花了心。”直到此时,顾偃开才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 “遵命,我明天就跟家里其他几房说去。” 顾偃开:“我累了,先把这几个人都押下去关起来,我明天再接着审。” 向妈妈向小秦氏投去求助的目光。 “向妈妈她……”小秦氏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偃开。 “我说了,都押下去!通通押下去!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明白?!”顾偃开咆哮着摔了手里的茶盏,吓得所有人都抖起来。 小秦氏从没在顾偃开处受过这样的委屈,强忍着涌上喉头的哽咽,细若蚊蝇地说:“是……老爷……” …… 一整夜,小秦氏的心都在突突狂跳,她躺在顾偃开身边,却感觉像是坠入无人深渊,周遭萦绕的只有顾偃开冷漠的眼神,仿佛魔鬼,要把她吞吃干净。 【我明明为顾家做了那么多……】 她侧过头,借着微亮天光,看着顾偃开熟睡的脸。 【我明明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的心里只有大姐姐,这么多年了你只心 第57章 体贴【感谢尾号「630」的小可爱投喂月票~.~】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二郎亲娘走得早,他从小是我看着大的!我用尽心血把他养到这么个好模样,但凡见他吃亏我都要心疼个半天。我这么当心尖肉的孩子,却被人给害了,就在我家里!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会这么没用、这么没用啊!!!早知如此,那天我就该亲自去照顾二郎,那些黑心肝的看我在,也许就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二郎也就不用遭这么大的罪了!老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小秦氏泪如雨下,指甲几乎要把被单掐破。 顾偃开终于把手伸向她,把被子从她掌中解下,窝着她的手说:“我知道你疼他。待我下朝回来去审那几个人,或能查出真相。” 小秦氏把头埋到他肩上哭泣。 “只是……”顾偃开捏着她的手指,问:“若查明了是向妈妈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小秦氏的手抖了一下,她嘴唇微微颤动:“若真是她……那我……那我便给二郎偿命……” “欸,向家的做的为什么要你去偿命?” “全府上下都知道,向妈妈是我最心腹的人。若真是她害的二郎,我……我怎么可能说得清?我就算是浑身长上二百张嘴,也没人会信是向妈妈一人所为……二郎也会恨上我的吧!可真的,他是我顶心疼的孩子,我是不会去害他的呀!” “自然,你自然不会是下毒之人。那如果是向妈妈,她会有什么理由?” “这……我不知道呀老爷,向妈妈天天都跟在我身边,我对二郎如何,她便对二郎如何,她哪里能生出什么心思去害二郎?” 顾偃开依旧捏着她的手指:“你刚说,如果向妈妈是清白的,就说明有吉在撒谎。有吉撒谎了则必定是大郎指使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那起子人胡说八道,我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啊老爷!”小秦氏心中叫苦,明明昨夜是顾偃开自己先入为主的,她今晨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讲,没想反被顾偃开这么问。 “向妈妈若不清白,那就是她自己做的;有吉若撒谎,那就是大郎指使的……这听起来确实难分真假。” 顾偃开的话像刀,刺进她的胸口,让小秦氏无法呼吸。 她把手指从自己丈夫的手中抽出,颤抖着嘴唇问:“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昨夜,你先是暗指煜儿房中人下毒,又说是老二做苦肉计,我才想问问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顾偃开眼睛通红,“仅仅因为我提出要给煜儿过继,你便就这般着急了吗?” “老爷,你说这话可就诛心了呀!这么多年,我对两个孩子如何,整个顾家都有目共睹,我对亲生的三郎都没像对他两个哥哥那么好,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也跟着大姐姐去吗?” “你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昨夜我是说了二郎做苦肉计的话,但那只是我的一时猜测,我们折腾这一宿不正是为了抓出给二郎下毒的人吗?如果我真心觉得是二郎自编自唱,那还做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顾偃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分辨她的表情。 “至于说是大郎指使的有吉,老爷,你仔细回想回想,到底是谁先这么说的?” 顾偃开突然顿住。 “昨夜,我说怀疑煜哥儿被屋里的人蒙蔽了,是老爷自己提出要亲自审那些小鬼,后来又把有吉叫来问话,还让别吵着大郎。我从未觉得是大郎要下手害二郎,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姐姐的亲骨肉,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呀!” 顾偃开终于意识到是他自己在怀疑顾廷煜。 “不可能,煜儿至纯至善,不可能使出这种阴毒伎俩去算计他弟弟。” 他像是在对小秦氏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呀!所以才担心是他屋里人私底下和二郎结了什么愁怨,背着他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大罪来。老爷怎么能说是我在怀疑他?我不仅是她的嫡母,还是他的亲姨母!我 第58章 长子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廷煜冷笑摆手:“她屋里那么多人,为什么非得大老远跑来支使我院子里的人?这不更证实了她心里有鬼,想祸水东引吗?这件事完全可以是她先给二郎下毒,后引我的人去二郎院子,把下毒的罪责栽在我头上。这样一石二鸟,灭了两个儿子,顾家的未来不就落到他亲儿子三郎身上了吗?” 邵氏:“这种话,外人拿着说嘴或许可行,但父亲对姨母向来信任有加,料想是不会因此怀疑她的吧?” 顾廷煜:“父亲秉性忠直,对她信任,一是因为她是我生母的亲妹,二是因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扮柔弱装蠢笨。可若让父亲发现她在算计我,甚至还可能是毒害二弟的真凶,那意味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父亲对姨母也有情?” “父亲若对她有情就不会常常去祠堂擦我母亲的排位。在父亲心里,永远没有人可以替代我的母亲。姨母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十多年来从来不敢对我怎么样,只敢把算盘都打到二弟身上。只是这次,没想到老二居然也开窍了,能想出这离间之计来。我这姨母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一下就上他的套,对我发难。或许是春闱在即,她怕老二真的科考中的,所以急着出手先把我干掉。” 邵氏大为惊讶:“我从前以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和善宽容的人,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从前我不与你说这些,是因为她都把气力用在了老二身上,而且对你我也着实不错,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偶尔帮着她踩两下老二也就算了。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待我百年之后,爵位传给老三或是他的后人也未为不可。只可惜咱们这位姨母有点心急,不想等了。” “那我们不妨和她摊开来说清楚,消去她的疑虑。大家力气往一处使不是更好?” “俗话说,小人畏威不畏德,我们现在打成这样再去摊开说,两边都听不进去的。这回必须要让她知道我们不好惹,她才能坐下来好好听我说的话,跟我们联手把顾廷烨赶出家门。我这个弟弟,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冲动好撺掇的二愣子了,如今人家远在府外就能搅得我们鸡飞狗跳啊。” 邵氏撇着眉毛不可思议道:“二弟……当真变得如此可怕?” 顾廷煜:“要不说读书使人明智呢。你看他从前可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如今却一路考进会试了。若当真让他蟾宫折桂,日后我们就要仰他鼻息了。他母亲逼死了我母亲,这笔帐,我是一定要在他身上讨回来的。” “可你现在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身,如何拦他?” “只要捏到他的把柄,我就有办法让他翻不了身,何须什么官职爵位?” “那我差人去他私宅打探点消息回来?” 顾廷煜抬手到头边,把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我说过,这些事情不要你做,你只要好好呆在这屋里听我给你讲便是了。脏手的事情我来干就行。” “可我总是这般躲在你身后,什么都帮不了你。”邵氏委屈地别过脸。 顾廷煜轻轻把她的脸掰回来:“只要你和娴姐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好地呆在我跟前,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来传早膳。 “怎么没让我们去主屋一同用膳?”顾廷煜看来人提着大小篮子就知道这是要他们自己在屋里用的意思。 “大娘子说怕您没休息好,就不让叫您来回跑了。” 顾廷煜:“哈哈,母亲真是体贴!那你回禀父亲,就说用过早膳后,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 用完早膳,顾偃开并未着急去审那几个人,他和小秦氏在厅里喝茶,让人去传顾廷煜过来。 顾廷煜出现时,邵氏和娴姐也一同到了。 三人一起给顾偃开夫妇行礼,而后,顾偃开问:“你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顾廷煜:“昨夜为着过继的事想了一晚上,没睡好。幸而今晨母亲体恤,让我在房里用膳。儿子谢过母亲。” 第59章 结案 《重生明兰,这次不留遗憾!》全本免费阅读 顾廷煜这一跪,彻底立起个“不争不抢”的招牌来,而昨夜对他屋里人发难、令他“提心吊胆”的小秦氏,反倒成为家宅不宁的元凶。只是他并未挑明自己已经知道昨夜之事,甚至只字未提,只在过继一事上做文章,让小秦氏想要辩白也无从下口。 看老父亲已经在过继一事上松口,顾廷煜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有关。既然我这边不过继了,那二郎的婚事最好尽快提上议程。” 小秦氏和顾偃开具是一愣。 【大姐姐生的好儿子,我真是小瞧你了!】小秦氏不自觉地把手中锦帕攥得发皱。 顾偃开本是担心顾廷煜要说出什么不利于顾廷烨的话来,没想到反而是在替他考虑婚事,心中微微松口气,道:“他再过两个月就该上考场,此时说亲怕会让他分心。” 小秦氏知道此时自己最好不说话,只附和着点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备考他的,家中有父亲母亲坐镇,暗中给他挑着,等他下了考场就尽快完婚。他都二十多了,这个年纪着实是晚了,真不该再拖下去。这次如果考上,更要尽快给他娶亲。有个人拴着他,才不至于让他尾巴翘上天。” 顾偃开听他说起顾廷烨的语气与从前并无不同,并没有为了避嫌而刻意显出亲近来,反倒更加放心,点头道:“如果让他自己挑媳妇,指不定会看上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他转向小秦氏,“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可务必要办妥啊!” 小秦氏知道再没有理由拖延,满口奉承道:“老爷和大郎想得甚是周到,我一会儿便去寻媒婆。” 顾偃开满意颔首。如果小秦氏真能把顾廷烨的婚事办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说明她实实在在地在后继之事上让步了,那他也会放下这几天以来所积攒的猜疑,重新信任她。毕竟,如果顾廷烨真的有了孩子,那侯府的后继大任多半就落在他的身上。 “母亲慧眼如炬,定可为二郎觅得良配。”顾廷煜向小秦氏深深作揖,小秦氏笑得慈眉善目。 “第三件事,年节前官家赏的药材我吃着很好,精气神着实大有提升,我想进宫一趟,谢官家的赏赐,陪官家说说话,略尽点心意。” 顾偃开一听说大儿子的身体有好转,开心道:“是,是!官家想着你,送来这么好的药材,你既吃了有用,确实该进宫让官家瞧瞧,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小秦氏不知顾廷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一旁堆出满脸欣喜,道:“既然这么有用,我回头拿着药单再出去寻,给你多多地寻些回来!” 顾廷煜哪里还敢吃这位姨母弄来的药?立马连声称谢,道:“我当时就问了来送赏赐的内官,那些药材都是御医院特制的,外头没有。不过,官家仁厚,我若开口讨,他必定是会再给的,父亲母亲不必挂怀!” 说完朝座上二位行礼,就要带着妻女回去,顾偃开喊住他:“你……没有其他事要与我说了?” “没有了,父亲。” 顾偃开沉吟片刻,问:“昨夜,我关了你院子里的有吉,没人告诉你吗?” 顾廷煜显出一脸了然,说:“哦,原来是这事,这我知道的。二郎中毒的第二天,有吉自己来跟我坦白,说向妈妈找他去厨房给石头帮忙,但是石头谨慎,没让他动手,他杵在厨房门口也碍事,便就回来了。那几天看父亲为着抓凶手累得不行,我想着,既然有吉只是去帮忙,也没真的插上手,更没见着什么可疑人,索性就不提了。主要是他话中提到了向妈妈,我虽也奇怪为何向妈妈要特地来叫他,但……向妈妈是母亲屋里的人,总不能是母亲的意思吧?这才按下没告诉父亲,免得让父亲无畏伤神。现在想来,我这么做也是不妥,万一他说的不是实话呢?既然父亲抓了他,那就好好拷问他,看他到底撒没撒谎。我这边,父亲不用担心,只要是为顾家好,我怎么样都成。” 他的话和有吉所说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