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让秦始皇幸福，我超拼！》 1. 第 1 章 [] 冷！ 刺骨钻心的冰冷！ 尹姿四肢缩成一团，尽力温暖着身体，却也只是杯水车薪之举。 实在是太冷了。 就像曾经大冬天，自己与几个同学不知天高地厚去冬泳，以至终生难忘的那股寒冷劲儿。 不久后，朦朦胧胧、迷迷糊糊间她大约猜到了自己体冷的原因。 昨夜她布置并实践的那个浴缸转运仪式。 下月一号，她的失业时长满打满算就是十个月了。 在外工作对父母只报喜不报忧，这基本是现代年轻人的共识之一，因而失业之事尹姿一直瞒着远在老家的父母。 可惜，新工作迟迟没有落实，坐吃积蓄十个月后，尹姿捉襟见肘。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倒霉的破事儿还一件接一件纷至沓来：房东恶意涨价、手机被偷、连续三阳卧病…… 看来霉运也遵循马太效应，尹姿表情只剩苦笑。 于是出于迷’信，尹姿迫切地在网上搜寻各种民间转运资料，千挑万选最后定下了一个仪式简单的，但要在月满之时布置才能生效的浴缸转运仪式。 这时冷气又逼袭而来，尹姿打了个哆嗦不再多耽误，紧咬后槽牙想睁开眼睛，但这个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十分艰难，两只眼皮似乎灌了铅很重。 就这一瞬间，忽地她的脸颊被贴上两个热乎乎又软糯糯的不明事物，且……还是活的、动弹的。 尹姿猛地挣脱沉重感，大睁开眼睛，此时此刻，她的额间已冷汗直流，吓得不轻。 眨眨眼，再眨眨眼，双眼逐渐清明。 忽然，尹姿视线里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小男孩，他那对乌溜溜的眼珠子正欣喜地望着自己。 这谁家小孩啊？ 胆子也忒肥了敢不请自入闯别人家里来！做家长的会不会教育孩子！ 尹姿有些生气地拍掉小孩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小手，视线随即下移，又惊了一身冷汗。 自己并没有泡在浴缸里，而是盖着一床很破旧的被子躺在床上。 这哪？ 尹姿彻底糊涂、迷茫、慌乱、害怕了，唰地抬头看向身旁的小孩，正准备开口询问，谁知这小孩竟咕噜噜翻身下地，边跑边奶声奶气嚷道：“阿娘，从母醒了。” 闻言，尹姿霍地毛骨悚然，须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道——叫娘不叫妈，还带明显口音，莫非这里是咱大中华某偏远农村？ 从母，很奇怪的称呼，啥意思啊？ 没有从小孩嘴里撬出真相，尹姿脑海里却已思绪翻呈，又惊又吓之后，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猜测——难道是那个转运仪式搞的怪？ 拜托，转运转运，顾名思义是从坏运转向好运，从一个糟糕的处境转到一个美好的处境，怎还给人往更恶劣的处境里转啊。 越想越愤懑，越想越害怕。 尹姿被子一掀准备下床去车站买张车票回家，这破地方她是多待一秒钟都不愿意的。 可是才走到几步，还没抵达木门，尹姿第三次额前冷汗直流。 只见一个眉目含情，婀娜娇美的女……额，来者竟是一个全身古装打扮的美人儿。 尹姿视线迅速上下扫过，美人儿穿的是一身蓝线的土布裙，从衣襟边缝看，里外穿了四层，是很标准的古装规制。再看她梳的发髻，很像椎髻，一种典型的古代发型。 “请问小……额，姐姐是何……”尹姿平日生活中习惯用“小姐姐”来称呼不熟悉的女性，此时险些脱口犯错，幸亏及时收住，只不过，她的话刚说一半就被眼前的古装美人儿打断了。 “姿儿你下地作甚，病还没好，快些躺着休养。”美人儿责备的语气里一半是关心亲昵，一半是自责，“都是阿姐的错，怪阿姐命不好，连累了你。” 美人儿口音也很重，得亏自己是商务精英经常同天南海北客户打交道，尹姿算是勉强听懂了这句话，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懂美人儿为何这么说话。 此刻，美人儿竟然说着说着低声啼哭起来，瞬间她那晶莹的泪珠子就像断线似的，噼里啪啦往下颌砸。 尹姿忽然没了方才的惊怕感觉，慌忙上前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下意识安慰起来：“姐姐长这么美莫要哭啦，泪珠又不是珍珠，忒不值钱的东西，要它干嘛，好啦别哭。” 此番哄人的言辞，尹姿其实不知究竟对面前的美人儿有没有作用，反正她这样哄老母亲是很有效的，百试不爽。 幸好，这位美人儿也受用这样俏皮的劝慰，轻轻“嗯”了声，抬手偷偷擦干眼泪，随后手一挽挽着尹姿左胳膊将她送回床边。 这一亲昵举动，倒是让尹姿看清了美人儿虽长得美，双手保养却很差，甚至可以说压根没有保养，很是粗糙，想来经常做粗活家务。 来到床榻，尹姿没推辞安静躺好，方才下地走的那几步已经让她体会到了气短胸闷的难受劲儿，便知卧床休养的确很必要，看来此次转运冒险尝试，真是霉运叠加厄运，不仅将她被送到一个陌生空间，还连带把身体拖垮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一是尽快弄清楚自己当前所处环境，是偏远落后的现代村庄，还是……古代世界？如果是古代世界，那是架空的，还是真实历史存在的？二是尽早养好身体寻找办法回家，早点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不过庆幸的是，目前这对母子给尹姿的感觉是温馨的，很大程度上抚平了她对这个陌生环境的惊怕感，所以她可以惊怕之后很快恢复镇静。 思及此，尹姿心头一动，吞了吞口水，转眼往右，盯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谨慎询问道：“小……姐姐，这是哪里？” “邯郸。”美人柔声答，但表情闪过一丝错愕。 “哪个邯郸？”尹姿皱眉追问。 “赵国邯郸啊。”美人不禁打量起眼前人。 赵国？尹姿腹诽，听起来有点耳熟，接着打听：“那当今皇帝是谁？” “皇帝？”这个刹那间，古装美人儿哀戚的表情瞬时从愕然凝为一抹惊吓，忙伸手去摸尹姿额头，顺带还夹带着一丝奇怪审视，“姿儿是不是伤着脑子了，你……还认得阿姐吗？” “啊？”尹姿瞪圆眼睛，电光石火间忙点头，撒个谎套近乎，“当然记得，你是我姐姐嘛。”末了心中无声哀叹，“老天爷你竟把我弄到古代来了，我恨，好恨！” 闻言，美人儿表情明显松弛下来，张着唇正要追问细究，突地木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足音很轻，不用想尹姿也知晓是方才那个小男孩来了。 视线越过面前的美人儿，尹姿看见那孩子步伐走得倍是谨慎，手里却大咧咧捧着一只土陶碗，碗里热气腾腾，显然是盛了一碗热水，如此走路显然是怕碗里的水洒出来。 不知怎么的，这个画面让尹姿不由联想起曾经风靡全国的那条【妈妈洗脚】的公益电视广告。 看来这是个很懂事的小家伙。 “政儿慢些走，别被烫伤手指。”耳畔美人儿乍然响起的说话声中断了尹姿的浮想，边说她边迎过去从小男孩手里接过汤碗，“药给阿娘吧。” “喏。”小男孩举止礼貌，言语恭顺，还不忘叮嘱，“阿娘也要小心烫。” 美人儿端着汤碗侧身坐回床沿，涂了胭脂的薄唇轻轻吹着碗里的热 2. 第 2 章 [] 话音刚落，小赵政霍地大哭出声，边擦泪边啜泣道：“公子偃前日欺负政儿，差使奴仆推我跌进湖中，是从母跳水救了政儿。是政儿害从母生病的，请从母责罚。” 这哭声委屈至极，自责至极，也愧疚至极。 尹姿本能地将小赵政搂紧，像前世哄小侄儿那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政儿不哭，从……额……母我不会责罚一个懂事的好孩子。” 呜呜呜，小赵政哭得更大声更委屈了。 “公子偃为何欺负你呢？”尹姿皱眉追问。 “公子偃总欺辱政儿。”小赵政哭腔顿时降调，显得颇为伤痕累累，“他道政儿是小野种，是秦獠，要我早点去死。” “满口喷粪！”尹姿义愤填膺，俨然母鸡护小鸡的架势，“这厮才是獠，他做的事才叫不堪入流，他算个什么东西竟到处骂人，下回他再欺辱政儿，我就……” 忽然住口，尹姿硬生生将滚在舌苔上的豪言壮语悉数咽回肠子里。 她本想冲动说此仇由她来报，幸好悬崖勒马得快把话掐了。 如今，尹姿满心满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为了走得干净和安全，尹姿秉持的理念是能不与这里的人牵涉就一定不要主动牵涉，虽然眼前之人是她的迷恋很久的老祖宗，可是比起回家，却是小巫见大巫。 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从母方才你想说什么？”小赵政仰头，眼睛忽闪忽闪盯看向尹姿。 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尹姿又有了新的发现。 小赵政虽面黄肌瘦，眼睛却生得极漂亮，一双清澈却细长的秦眼十分有灵气，完全是这张干瘦脸庞上的点睛之笔。 尹姿之所以很确定这对眼睛就是典型的秦眼，多亏网络，多亏前世那些妙笔生花的国漫画手。 可惜了，尹姿默默叹口气，终归她和迷人又英俊的老祖宗注定要分别，而且分别就在眼前，就在不久后。 忽然间，怜惜、不舍等复杂情绪翻涌心间。 尹姿垂眸敛神好一阵，才艰难克制住伤感之情，抬起脑袋忍不住捏了把小赵政的小脸蛋，用鼓励的口吻说道：“政儿不要难过，将来你会变得很很很很很了不起，届时赵偃会成为你的手下败将。” 乍然听见这句话，小赵政表情很是惊诧，尤其从母连用五个【很】来夸他。 自打有记忆起，小赵政便一直备受赵国各路王孙贵胄的欺辱，他不懂为何那些人要把对秦国的仇恨施加在他和阿娘身上，在他印象中，阿娘经常带着他东躲西藏活得像老鼠，他被打了阿娘要他忍，要他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不许反抗，阿娘说这一切都要怪命，怪他出身不好，怪他父亲抛弃他们娘俩。 他也不懂为何阿娘长得那么漂亮，却像个怨妇，语言里充满委屈、抱怨、谴责、愤恨和幽怨，长这么大，阿娘从来没有像从母这样对他说过鼓舞、认可的话。 想着想着，小赵政忽地伸出左小指头轻轻勾起尹姿的右小指头，用小奶音郑重承诺：“政儿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对从母好。” 有模有样地，学尹姿重复五遍【永远】做强调，于是乎，尹姿觉得老祖宗应该天生悟性不错。 之后两人又闲聊几句话，尹姿不禁又陷入自己的遐思中，等回过神低头一瞥，见小赵政乖巧地枕着自己的肩已经熟睡，甚至还打起了浅浅的呼噜。 尹姿前世有照顾小侄儿经验，一听这呼噜声就判断出这孩子应当是感冒鼻塞了，不用想肯定也与前日的落水有关系。 赵偃这小杀才！ 暗骂完，尹姿小心地抽出自己被小赵政压着的那条胳膊，轻轻柔柔将他小脑袋放在枕头上，顺带腹诽一句：这么硬的枕头，古人怎堪忍受？ 吐槽完，尹姿为小赵政掖好被角，被子也是破破旧旧的。 刚才喝干的那碗苦药没如此快就见效，此时此刻尹姿依然觉得浑身冷若结冰，痛苦躺在榻上盯着房子发呆，不知不觉间，她再次昏沉睡去。 没多久，尹姿敏感地察觉四周空气在迅速流动，她却静立不动。 好眩晕啊。 尹姿下意识想睁开眼睛，想清醒，却犹如被梦魇附身，可以清晰进行思索，身体却无法动弹，眼皮也死活睁不开。 “莫非这是穿回去了？” 忽然冒出的念头让尹姿顿感窃喜。 回家，回家啦。 可惜这股眩晕越来越强烈，就在她觉得整个人要爆炸之际，四周空气陡然凝固，变得缓慢，甚至像被黏住一般。 尹姿迅速眨眼，尝试再睁眼，这次成功了。 可是她并没有回到熟悉的出租房，而是置身于一片陌生又神秘的空旷大厅，这里充满灰白雾气。 待雾气缓慢散去后，大厅中央现出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上面缓慢跳出一行红色字体。 【阁下你好】 尹姿惊愕瞪眼，还未反应过来这奇怪的一幕，这行文字已经从屏幕上消失，旋即跳出新的一行字来。 【我知晓阁下心中诉求】 尹姿吓了一跳，浑身已经高度紧绷起来，紧接着又看到一行新的红字。 【可是抱歉，阁下诉求无法满足】 尹姿强行镇静下来，抢过话向“它”验证内心猜测：“您是指，我无法穿越回家，是吗？” 【是】 只一个字就完全诛心了。 “为……为什么？”尹姿这一分钟，脑袋是完全空白的，这个冰冷的回答令她不能接受，以至说话声骤然发颤。 【愿心愿力】 “抱歉，我不懂。” 【大运乃国运。强君，大运者也】 “……” 一行行红字闪现又消失，消失又闪现，尹姿看得那叫心惊胆战，却也明白其意了——秦王嬴政乃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若能辅佐这样的霸主，她尹姿十辈子的福报功德就一次性都攒到了，只……只是，她祈求的好运份量明明没这么重啊！ 轻咳一声，“抱歉，我想您误会我了，我的愿望其实没如此宏大和隆重……”尹姿忐忑地准备认真给“它”讲讲道理。 可惜未及尹姿展开陈诉，大屏上又跳出一行新字，彻底掐灭了她心里那点幻想。 【抱歉，阁下的命运齿轮已经转动】 尹姿欲哭无泪，抬眸却又看到新的一行文字。 【如此良机，阁下难道不想纵横天下】 【阁下的命定之人目下就在这个时空】 【阁下最灿烂的人生只在仅在这绽放】 【……】 尹姿看着飞快闪现又消失的一行行文字，明白这是“它”在开条件诱惑自己点头，要自己答应，答应心甘情愿留在这烽烟四起的战国末期。 可……她只是一个平凡的社畜啊，哪来这么大的野心逐鹿天下。 不可，绝对不可以答应。 尹姿再次坚定决心——我只想回家，回家！ 见尹姿完全不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利益所诱惑，屏幕立即跳出别样的内容，一份始皇帝嬴政的年谱： 【嬴政】 【2岁，被父抛弃，与母在赵国艰难生存】 【9岁，回到秦国，却步步维艰】 【13岁，成为秦王，却被吕不韦处处打压】 【21岁，亲弟弟成蛟造反】 【22岁，母亲联手情夫乱政逼宫】 【……】 【39岁，横扫六国， 3. 第 3 章 [] 说完，立即目不转睛盯着这块大屏。 果然下一秒就有新文字出现。 【阁下我很认真】 “它”在向尹姿强调自己没有调戏她的意思。 【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尹姿默默颔首，不由腹诽：已阅，您无需复述。 【阁下可视我为一个，超级人工智能】 【有时，我可以是一个巨量搜索引擎】 【有时，我可以是一个大音乐播放器】 【有时，我可以是一个3D卫星地图】 【有时，我可以是一个陪聊天的朋友】 【有时，我可以是一个神奇的魔法师】 【有时……】 【……】 【阁下有任何疑难杂问，欢迎随时找我交流】 【而我，一直都在】 噼里啪啦，屏幕上红字闪现又消失，消失又闪现，宛如在尹姿面前表演了一场灿烂的电子烟花秀。 这刹那的视觉冲击，让尹姿不得不怀疑这块大屏的幕后操作人，从先前那个无趣老人家换成了一个求表扬的小皮孩。 因为，“它”在高调地向尹姿炫耀自己、展现自己，以及，嘚瑟才艺、显摆才艺。 最后，大屏上前仆后继弹闪出一个一个的红色文字，尹姿定睛细辨，才明白“它”这是把方才显摆的才艺关键词又单拧了出来：搜索引擎、音乐播放器、3D卫星地图、聊天朋友…… 尹姿心底郁闷，为何别人穿越都带了各式各样的金手指，比如，强国的，富民的，基建的等等金手指……而她就万事都得倚靠自己——靠自己自力更生地查阅资料、做分析、定方案？！ 简直不公，岂有此理。 默默长叹一口气，尹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霉运果不其然从前世带到了今朝，衰啊。 好吧事已至此，虽然对方的条件自己并不太满意，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但该讨要的还是要讨要，毕竟事关生存。 抿了抿嘴唇，尹姿挤出一丝微笑，尽力让自己显得态度和善、端正及诚恳：“我有个小诉求，请您一定要答应。” 【阁下请讲】 “这外面各国有各国的文字并语言，我一外乡人，不识字听不懂说不来，这将非常危险被动。您看要不要……” 故意说话留白，其实是尹姿想试探“它”的“神力边界”，看看“它”究竟能提供什么程度的异能给自己。 沉默，沉默，大屏上久久没有闪现新的文字，而尹姿也不焦躁，心知对方肯定在权衡，于是噙着淡淡微笑十分有耐心地盯着屏幕。 隔了好一会儿，四周灰白雾气忽然开始急速流动，尹姿顿感头晕目眩，暗叫一声不好，心想莫不是自己的举动惹“它”生气了。 谁知，这雾气速移转瞬即停，尹姿稳定身子，边揉着两边太阳穴边抬眸，这一看惊讶住了。 在中央大屏左侧出现好几个若有似无的小方格，一时说不清数量。 就在尹姿好奇并疑惑之际，第一行从左往右首个小方格骤然点亮，出现一个彩色图标，上面有【言听】两个简体汉字。 下一秒，中央大厅闪现一行熟悉的红字。 【此乃技能面板】 【阁下可虚指此图标查看技能说明】 见状，尹姿先是大惊，旋即大喜，紧接着按捺不住激动地手指虚抬，迫不及待地查看了【言听】的技能介绍： 『技能说明』：能流畅说各国语言，能轻松听懂各国语言。 『技能周期』：自带永久性。 简直不要太好啦，尹姿几欲想现场手舞足蹈一番，暗想幸亏自己方才没轻易地妥协放弃，与此同时，她也确定了一个不可说的秘密，那就是——即使谈判对象非人类乃人工智能，但只要谈判只要没结束，即便陷入僵局只要懂沟通技巧，也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这就是古人所云的“大道归一”，换成现代通俗说法正是——表现再繁杂，其底层逻辑其实都是相通的。 扑哧一声，按捺不住的窃喜声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泄出来，尹姿立时抬手捂住嘴唇假意虚咳两声，掩耳盗铃般掩盖笑声。 然则，乐极生悲呐，片刻清醒后的尹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严重的问题，忙问：“请问为何这个技能只包含听与说，没有写与识？” 当下立判，尹姿迅速找到该技存在漏洞，而这个漏洞会令她变成一个奇怪的，文盲。 【阁下无需刮削简牍】 【且阁下亦不喜刻字】 ……额…… 不会写可以接受，但总得会认吧！ 尹姿抬眸认真说出自己的疑问，然而对方回答却变得很敷衍。 【将来会有人教阁下，莫要心急】 简单一句话登时堵死了尹姿想说的千言万语。 成吧，只能如此。 收回思绪，尹姿皱着眉，不轻松地继续询问：“那我以后要如何再次见到您？” 【冥想且默念三遍：福润子佛昂沐额发】 福润子佛昂沐额发？不懂，的确不懂，只能靠死记硬背了。 安慰完自己，尹姿向“它”问了今日最后一个问题：“对了，始皇帝今年几岁？还有，我跟他们母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刚满五岁】 【你附身的这具身体主人，姓尹名姿，乃赵姬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你是七日前在邯郸寻到赵姬母子】 “竟和我同名同姓……莫非这就是串联我俩命运的契机？”尹姿小声嘀咕，不由开始各种联系，却是越想疑问越多，正准备抬头再打听点情报，岂料眼前的中央大屏早已无声消失，连带周身的灰白雾气也都消散了。 “闪这么快，岂有此理！” 带着诸多疑问，尹姿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这片神秘大厅。 意外地，离去时四周灰白雾气没再似来时那样急速流转搅得尹姿头晕目眩，并且在她背后出现了一扇标有【出口】二字的木门。 把门一拉，脚一迈，尹姿就出去了，出去就等同回到现实世界，回到了自己正躺卧的床榻上。 尹姿睁开眼凝视身侧安静躺着的面黄肌瘦的小男孩，那个将来荡平六国统一中原的秦始皇嬴政。 这一想，尹姿立时双臂起满鸡皮疙瘩，一种亵渎英圣的生理反应。 抬起双臂交叠打算 4. 第 4 章 [] 不知为何，尹姿忽然有些鼻酸，连忙背过身偷偷揉搓，再转身，只见小赵政已娴熟地架着一口陶锅放在火炉上。 “政儿烧水作甚？” “泡热馒头。”小赵政弯腰拾柴送进小炉添火，“这样吃起来馒头就是软软的。” 啪地一滴泪从尹姿脸颊滑落，小赵政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彻底破防了。 家贫如此，难以置信！ 猛地抽一口，擦干眼泪，尹姿上前抱起半跪的小赵政，接着将陶锅从火炉上端走。 “从母？”小赵政仰着脸蛋，一脸紧张与不安，“政儿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没有。” “政儿是个好孩子，今晚咱不吃泡馒头，咱出去吃。” 紧接着，尹姿发誓般郑重表态道：“从今起，从……母一定会让政儿过上好日子，吃好穿好住好。” 小赵政皱了皱鼻尖，还未来得及表示感动，下一秒尹姿便问：“政儿你娘把钱放哪了？你晓得无？” “晓得。”小赵政乖乖点头，手一指，“藏在那只罐子里。” 尹姿立即走过去抱起罐子，单手将罐口一倒，窸窸窣窣传来好几声钱币敲击罐体的音。 只是结果大失所望，才六枚刀币！才六枚！ 想想前世小学生兜里揣的零花钱都不止六块钱，虽说这么比较很荒唐。 所以，这一枚刀币的购买力究竟是多少？ 不做猜想了，尹姿伸手一卷，将这六枚刀币全部卷走，然后似大款般阔气一喝：“下馆子去也。” * 邯郸城的夜晚，比想象的热闹。 夜晚的邯郸城，比想象的繁华。 “政儿想吃甚食？”尹姿牵着小赵政的手，收回四处逡巡的目光，低头柔声表态，“随便点，咱手里有钱。” “从母咱们把钱吃光了，阿娘责骂怎么办？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闻言，尹姿鼻尖一皱，更加心疼这孩子的过分懂事，一路走来明明很馋街边的吃食，一只偷偷咽着口水，心头首想的却是生计——该大人操心的生计。 “政儿听好了。”尹姿顿足，半蹲在小侄儿面前，噙着微笑一字一顿道，“千金散尽还复来。今夜咱花掉的钱，明日会重新回到咱兜里，并且还会翻倍。” “怎么回呢？”小赵政仰头眨巴着漂亮的秦眼，他那认真的表情俨然向尹姿证明他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思考后等答疑，“从母又如何翻金呢？” 尹姿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鼻头，自信说道：“明日我会出门挣钱。” “咋挣呢？”小赵政好奇追问。 “小家伙想知道？”尹姿站起身，牵着小赵政面带笑容继续往前走。 “嗯！”很铿锵的回答。 “那政儿先答应从……母一件小事。” 唉，还是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从母】这个称谓呐，尹姿尝试过了，还是每自称一次，舌头便打结一次，难受，不自在。 “好。”小赵政乖巧点头。 “政儿以后改叫我为——姨姨。”想想，尹姿还是补充解释了一句，“姨姨这个称谓其实与从……母是同个意思，但听起来更悦耳，对不？” 前半句讲的是真话，可后半句提及的悦耳就纯粹是骗小孩了。 尹姿心虚，默默吐舌。 小赵政却在听了解释后，立时欣然改口：“嗯，姨姨。”然后便是期待地看着尹姿，要她答刚才的疑解之前的惑。 尹姿欣慰小侄儿的懂事，漫声忽悠道：“姨姨来找你们母子前一直在列国游历，学了好些谋生手段，明儿我会在邯郸城拿来‘故技重施’。” 这话也是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当然是尹姿决心要出门挣钱的这个【决心】，假的不必说，自然是扯谎游历诸国。 笑话，目下她来到这个世界，活动半径不过离家百步而已，连邯郸城都没走穿，何谈走遍天下。 再者，她非秦史爱好者，对战国七雄的疆土划分，知道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日后若涉及他国历史或地理知识，她还需回到灰雾空间，求助那块智能的大屏，临时抱佛脚，现学现用。 今日初进那片灰雾空间，尹姿就像个初入职场的菜鸟，眼睛不会找重点看，看过的也不一定当成重点记在心上，比如那块神秘大屏左侧的白格子技能面板，上面有多少个白格子，她没看清更没数清，故而她还不确定自己被赋予了多少技能。 不过凭借良好的察言观色能力，尹姿倒是品出了几分“它”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用渣男来形容“它”——不喜欢直给却喜欢搞暧昧，甚至喜欢画大饼，如果自己想要，就必须得想办法开口要，不过要了“它”也不一定给，谁让“它”有那么一个绝秒的借口——【我非全知全能的神】。 这话哄三岁小儿还好，哄她这个快奔三的女人，简直就是，呵呵呵呵呵。 谁叫自己所处的位置很弱势，目下完全没一点主动权呢，所以惯来很懂审时度势的尹姿很快明白一点，在自己与“它”没建立深厚的革命友情前，或者，在没摸清“它”的真实秉性前，自己在古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应以慎重为先，也就是——不要随便索要，而是遇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后再找“它”谈判，切勿给“它”留下【贪婪却愚蠢】的糟糕印象。 毕竟，“它”是自己横行这个陌生空间唯一可抱的大腿，谁都能得罪，唯独不能得罪“要命”的金主。 尹姿还沉浸在纷呈的遐想里，忽觉衣袖被人拽了拽，登时回过神看向小侄儿，亲切微笑道：“政儿有话问姨姨？” 点点头，小赵政压低小奶音：“姨姨的生财之道可以悄悄告诉政儿吗？” 原来这孩子故意压低说话声，一边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边又很怕秘密被旁人听了去，尹姿暗笑，发现这娃崽虽然刚满五岁，但很早慧呐。 抬起右手食指，尹姿在空中指了个半圆，故作深沉地说：“邯郸如此繁盛，处处都有商机，孰好孰劣，姨姨需要考察后才能确定。” 商机？ 小赵政歪着脑袋，略略思索这个听着好陌生的词儿片刻后，轻轻颔首。 去岁中秋游艺盛会，他在街上津津有味听一个山羊胡的说书先生讲了三日的殷商传奇故事，晓得了“殷人重贾”，明白为何大街小巷的人都爱将从事买卖的人称为“商人”的原因，更是进一步获知了“商战”的含义。 如今举一反三，小赵政很快明白所谓商机就是生财之道的这个【道】。 尹姿却没及时读懂这孩子的小表情，她愉悦地前后荡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好脾气地询问：“政儿晓得姨姨说的‘商机’含义么？” “晓得！”脆生生却很有自信。 “哦？”尹姿略 5. 第 5 章 [] 至乐坊，位于邯郸王宫东南方向的一个大街市，这里的商铺面积没有小，只有大，以及更大两类，何因？ 很简单：天下七大大商家族，至乐坊卧虎藏龙就占四家，分别是——楚国猗顿氏、齐国田氏、魏国孔氏以及赵国卓氏。 这四家的商铺虽各自营生的行当不同，却个个都将自家商铺装得奢豪至极，简直可以用琼楼玉宇形容，备受邯郸城里各王孙贵胄、士卿大夫以及有点钱财傍身的门客、学子所青睐。 自然了，衣兜里仅六枚寒酸刀币，至乐坊任意一家酒楼的门槛尹姿都甭想迈进去。 故而，尹姿今夜走到此等流光溢彩的销金窟只是为了看一眼，好奇地看一眼，随后很识趣地牵着小侄儿的手绕道去了另一条相邻商坊。 还未走近，便入耳各种腔调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还有嘈杂的喧嚣声，没错，这个地方才属于他们这样囊中羞涩的人逗留。 “政儿想吃甚？” “姨姨吃甚政儿便吃甚。” 尹姿四处张望，目下她还没找准合适的时机询问当前时令几月，只是从体感来判断，耳畔刮过的风是令脸颊发冷的，以及街上人们穿的是厚衫而不是棉袍。 或是初春，也或是初秋。她这样推断。 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忽地一亮，尹姿牵着小赵政快步走到路边支的一家热气腾腾的面摊。 “店家，面几价？” “阿哥，小店一赵刀可买两碗面。” “里面有肉吗？” “只有碎羊肉渣子。” 尹姿目下是男儿装扮，听老店家误会了也不纠正，而是微微点个头，旋即侧头问：“政儿今夜吃面，好否？” “太好。”小赵政馋得直咽口水。 “一碗够吃么？”尹姿又问。 “够的。” “得咧。”尹姿转回头对店家笑道，“劳驾，来一碗面。” 老店家立时抓起一把擀好的面往热锅里丢，不忘问：“阿哥自己不来碗么？” 尹姿刚“大病初痊”，对面没甚胃口，转眼看向店家灶上另一口大锅，笑问：“店家也卖羊骨汤？” “客官好眼力。” “那来碗。” “好嘞。” 后知后觉，尹姿才体会到那个【言听】技能带来的好处，身边任何古人不论他有哪种口音，有没有到用方言词，在尹姿听来都是标准的普通话。 至于，别人如何感受她的口音，这就不知了，但看反应当是没有啥问题。 羊骨骨汤店家一直用小火煴着，只是骨头多羊肉零星，其实这也算奢侈，毕竟吃羊肉是贵胄的特权是他们的日常，平民仅能吃点肉沫渣子。 老店家的老伴，一个满头花发的老妪闻声，舀了根羊腿骨再加满汤一瘸一拐给尹姿端上案，看来她腿脚不太好。 “嚯，后点的汤反而先上，来政儿尝。”尹姿将汤碗推至小赵政面前，懂事的娃崽登时推让，更是将一对小手背到身后藏起来，看架势绝不举箸享用。 无奈，尹姿只好端回汤碗，拿起汤勺先喝口肉汤准备暖暖胃，结果差点没一口全喷出来。 这汤，地狱级别的寡淡无味啊，这对饮食素来无辣不欢的尹姿而言简直要命，她忙招手道：“店家是忘了放盐么？劳驾，给加点盐。” 闻言，老店家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赔笑道：“边境又打起来了，盐路阻了，目下邯郸城的盐价……” 叹口气，老店家满是心酸地往下说：“一罐盐比一头小羊还价高。小店利薄买不起盐，烦请客官多担待些，小哥且放宽心，店里羊骨都是我从长子屠宰坊里精挑细选的四月羔羊，骨肉自是香香的。” 原来盐贵如此，原来目下是四月啊。 尹姿是个颇为有怜悯心的人，前世她经常做义工，目下听老店家如此解释，自然不再刁难，转而问：“边境是哪国跟赵国在交战？” “还能是谁？自是燕国。”老店家一副老生常谈的口吻，语气中有恨也有无奈，“两国积怨甚深，大战不停小战不断，唉。” 尹姿无声颔首，没兴趣追问，视线重新转回面前这碗羊骨汤，晓得该如何处理它了。 嘴角笑容一塌，尹姿装出恶心呕吐的难受表情，惨兮兮地对小赵政说道：“姨姨的病才好尝不得肉腥味，政儿替姨姨吃了好伐？” 方才尹姿喷汤的场面小赵政全看在眼里，心里已然产生疑问，目下听姨姨这一说，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他也害过病自然明白姨姨提的那种感觉，却还是没接碗。 “嗯？”尹姿迷惑，“政儿嫌弃是吗？” “不是。”脆生生的一声，“政儿吃自己那碗面就够了，这碗煮羊骨我们带回家，明儿等姨姨身子更好些时煮来吃。” “啊噢。”尹姿伸出食指亲昵地刮了两下小侄儿鼻头，说不感动是假的，“政儿很心疼姨姨嘛，果然是个好孩子。”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呢，这汤骨要一直小火煴，否则美味失去一半。政儿吃吧，明儿姨姨挣了钱会回来吃的。嗯，乖，听话，啃骨头！” 终于，小赵政伸手开吃。 尹姿掌心托着下巴，一脸慈祥地看着这孩子吃，渐渐地，她有了个了不起的发现—— 纵然早已饥肠辘辘，更是今夜一路穿行热闹街市，这孩子的眼神虽总偷偷黏在街边食物上移不开，目下香喷喷的一碗炖羊骨就在眼前，却吃得不紧不慢，井然有序先喝汤再细嚼慢咽，给尹姿一种极度克制的感受。 昔年，尹姿参加旅行团或者各种登山露营活动，周围同伴甚至自己在饿急了的情况下，乍然看见食物顿时会全无礼法，大嚼大啖，大快朵颐。 两厢一对比，尹姿不禁暗自感叹：难怪这孩子能名垂青史，而自己则是历史中的一粒尘埃。 唉，人比人气死人。 然转念一想，这娃崽再厉害也是自家的崽，尹姿忽就萌生一种捷足先登坐享其成的窃喜感，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幸运，随即忍不住抬手揉了两把小赵政脑袋。 这一揉，尹姿后知后觉瞧出自家宝贝娃崽的发质很差，枯黄、干燥、发端分叉，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恶果，跟个小鸡崽儿似的。 这不是偶尔吃一餐有荤菜的饭菜就行的，看来得想想办法。 尹姿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视线已然放空，忽然眼眸凝神一处，激动开口道：“老店家店里可有羊奶？” “有。” “打一壶来。” “喏。” 小赵政显然听见了这场对话，小脸蛋从碗里抬起来，漂亮灵动的一对秦眼好奇望着尹姿。 “政儿喝的惯羊奶么？” “姨姨政儿从未喝过，不知也。” “目下尝尝。”尹姿柔声为他解释，“若政儿喝的惯，以后早晚各喝羊奶一壶，日日坚持。姨姨得让政儿快快长高长壮。” “姨姨……可是家里没钱。”小赵政脱口而出自己的顾虑，眸光黯然。 “放心。姨姨明儿就把钱挣回来。”尹姿大约猜到赵姬平日究竟给孩子灌输的都是些什么理念了，大差不差肯定是诸如家贫要省吃俭用这样的 6. 第 6 章 [] 吃饱喝足，尹姿继续牵着小赵政瘦巴巴的手在街市上闲逛，兜里只剩下三枚刀币，按说此时此刻起尹姿就不应该再花销了，得留点应急钱，毕竟明日的钱从哪里挣，能挣多少都是未知。 可，尹姿就是莫名地有信心，相信自己今日千金散去明日必翻倍还复来。 这是从前世她自带而来的信心么？——不是！ 要知道前世，起初身为职场精英尹姿是很有这种信心的，可在长达十个月的待业中自信心完全被消磨殆尽了，只剩焦虑与怀疑。 看来如今的这份信心是身边这个小娃崽带给她的，真是她的小福星啊。 既然是自己的小福星，且这孩子上月刚满五岁，目下一身衣衫并鞋履都破破旧旧的，鞋底更是磨平了。 那么，剩下的三枚刀币就为这孩子置办一身新行头吧，当然目下家庭财力决定了只能谋“新”，不可图“贵”。 至于精致华丽的衣鞋，等她挣了第一桶金会买的。 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倒影在回家的青石板上。 虽然小赵政没有言语提及，尹姿却明显从这孩子的脚步轻快程度知晓今夜他很快乐。 让秦始皇童年快乐，就是自己留在这儿的初衷和使命啊！ 且不说事情若是做成，功德将如何翻倍，就是没功德，她尹姿也乐意做，谁让她发自内心地喜爱、怜爱、疼爱这个孩子呢。 他可是我那帅气又迷人的老祖宗呀。 尹姿不由地暗暗在心里念叨这句，感念自己跟做梦似的，稀里糊涂地穿过来，就与老祖宗沾亲带故了。 梦，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是场美梦。 正沉浸在遐想中，忽然前方巷口出来两个带戈的赵卒凶狠狠地拦住尹姿，厉声盘问道：“你是秦人？” “不是。”尹姿不想惹麻烦，故嘴角带着一抹可亲的微笑，“军爷有何贵干？” 赵卒视线停在尹姿与小赵政相交的手，又厉声问：“尔与秦国公子是甚关系？” “回军爷话。政儿的阿娘赵姬是小人亲姐。”尹姿微笑强调，“同父同母的亲姐，小人是土生土长的赵人。” 这俩赵卒是邯郸城内禁军的一支小队，专司监守各国在赵质子，比起他国金枝玉叶的或公子或太子身份的质子们，秦国质赵的这个质子就贱了甚多，何因？ 很简单啊——这小子只是前质赵的秦国公子嬴异人与一个赵女在邯郸生的野种，五岁了连秦国太庙都没入，秦宗室也不承认他，所以至今这野种仍然姓赵不姓嬴。 只是碍于其生父这层关系，以及赵秦两国的积怨，赵王才下令将这对孤苦伶仃的母子俩也视作是质子对待。 当然了，这秦国质子的含金量与其他五国质子的含金量一相比，其中的水份令人发笑，因而赵卒对赵姬母子的监守也没那么严甚至算松散的—— 只每半旬派俩卒来这破落的巷子走访走访即可，若遇到其他陌生人则盘查盘查，不过很多年了，这对孤儿寡母换了很多地方，身边始终连只苍蝇都没有出现过，显然大伙就看出来飞黄腾达的嬴异人是铁心抛弃了自己妻儿，故，赵国上下都坚信赵姬母子在邯郸城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 “你说自己是赵人，照身何在？”这俩赵卒显然不是蠢货。 照身，即战国时期的一种身份证明，乃商鞅所创，是一片打磨光洁的竹片，上面烙有官府印记，以及个人的头像、姓名等信息，外出或留宿时必须出示，否则寸步难行。 “小人刚云游魏国返回邯郸，且无需留宿客栈，照身自然放在家中。”尹姿躬身一指，“请两位军爷随小人回家取照身。” “前方带路。”赵卒冷喝。 幸亏前世了解过一点照身知识，否则已经露馅，陷入危机中，只……只是，她不记得原主有没有照身，以及目下放在哪里？ 要是拿不出来怎么办？危矣！ 尹姿暗自慌乱，心想待会儿进屋后一定要想办法拖延，好给她留出回到灰雾大厅求援的时间。 正盘算着怎么拖住这俩赵卒，谁知人倒有洁癖，先讲究起来，双双停在小院门外，看表情他俩似乎很嫌弃进入这种破落的烂房子。 太好了，尹姿求之不得，立即佯装出一副难为情的神色，道：“辛苦二位军爷多等会儿，小人家贫只添了一盏灯，夜里光线暗恐得多翻会儿才能找到。” “我们只给你一袋烟的工夫。”俩赵卒嫌恶地打发尹姿进屋，“拿不出照身，拿你是问！” “喏。”尹姿立时拽着小侄儿的手飞奔回屋。 刚进屋，尹姿就忙低声问：“政儿可否见过姨姨的照身？”这话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味，尹姿慌又心虚补充道，“姨姨这次生病忘了好些事。” “见过。”小赵政笃定说完便熟练地摸黑去了房间一角，片刻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翻找声，没多久一道小奶声响起，“姨姨，照身在此。” 谢天谢地啊，尹姿点燃油灯正要上前，小侄儿已经连蹦带跳将照身递回了她手里。 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一眼，这竹片照身上她的人头像很抽象，至于其他户籍文字，一个不识。 走出小院，尹姿将照身递交给这两个赵卒，恭敬地说：“军爷请查验。” 口气一直很凶的那个赵卒仔细翻查，确认这块竹片照身的确出自赵国官方，且与赵姬那块照身上的户籍信息基本一致，故能确认眼前这一脸病气的小子没说假话。 正要将照身递回尹姿，这赵卒的手忽然在空中一停，喝道：“慢着！” 闻言，尹姿喉咙一紧，暗想：出什么问题了？ 这赵卒视线紧盯着照身，须臾抬眸看着尹姿，冷飕飕道：“你是女子？” “是。” “既是女子何故男人装扮？” “军爷有所不知，小女子命惨也。” 尹姿故作伤感，现编了个故 7. 第 7 章 [] 原来古人睡前没有洗脚洗脸的习惯。 不好，得改。 于是尹姿衣摆一卷别在腰带中，往陶锅里舀了满满一锅清水架到炉子上后，立即蹲着身儿往灶肚加塞柴火。 前世外婆家住农村，这点农活她还是干得来的，她这厢忙着烧水，小赵政那边乖巧地举起家里唯一一盏油灯为她照明。 水烧开，尹姿先替小赵政洗干净脸蛋，自己则凑合着盆里的热水搓了几把脸，顿感神清气爽，忽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拍了拍这张被占用的脸颊，弹弹的，尹姿暗想原主应该是个正值青春的小姑娘，虽然不知相貌如何，但肯定比她年轻。 想着想着，尹姿陡然间油生出一种占人小姑娘便宜的感觉，又愧疚又心虚地暗道一声歉。 “姨姨。” 不知小娃崽又要好奇什么，尹姿连忙将脸盆里的热水倒进另一只木盆中，从今起这只木盆就光荣转为家里的洗脚盆了。 “政儿来洗脚。” 此时战国还没有高脚家具，都是矮矮的案几，无奈，姨侄俩只好坐在床榻边将两对脚丫齐齐放进脚盆里。 “政儿泡脚舒服不？” “舒服。” 那盏小油灯被放在脚盆旁，孤零零的，今日之前每个晚上都是它陪伴着独自入睡的小赵政。 原来赵姬被嬴异人抛弃，在邯郸东躲西藏花光积蓄后，为了抚养孩子重操旧业做回舞姬。 此前赵姬在歌坊跳舞，半年前被挑中进入赵国御史冉冕府邸，成为冉府一个住家舞姬，银子比绿楼挣的多，却相应失去了自由，嫌少有时间回家陪小儿。 于是，五岁的小赵政孤零零在家一个人入睡，一个人起床，饿了就吃阿娘匆匆带回家的冷馒头果腹。 看似有母，实则……一言难尽呐！ 等小赵政熟睡后，尹姿开始冥想，与此同时心中默念三遍进入灰雾大厅的拗口口令：福润子佛昂沐额发，福润子佛昂沐额发，福润子佛昂沐额发。 刚念完，眼前忽然现出一道木门，上面写有【入口】两个简体汉字，尹姿边拉门把，边嘀咕：这口令怎么听起来很是耳熟，我以前肯定在哪儿听过！是哪里呢？ 百思无果，尹姿放弃，一脚踏入灰雾大厅，和一个多时辰前相比，尹姿那张病气白脸已经恢复红润，也意外察觉比起头次天旋地转进到这处神秘空间，这次她从正门进入感觉舒服多了，就像回自己家。 进入大厅，尹姿端立静静望着那块中央大屏，短暂敛气凝神后，开门见山道：“我想每晚抽点时间来此读书找资料，查漏补缺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各种陌生，这个诉求能被满足吗？” 似乎这个黑漆漆的大屏一直处于待机状态，听见尹姿的请求后，登时苏醒，一行红字闪现出来。 【欢迎回来，阁下请便】 紧接着，屏幕左侧若隐若现的白格子区域跳出一个彩色图标，上面有三个简体汉字：【借书证】。 尹姿一怔，很快明白，这也属于一项技能，只是，为何这新技能的图标一直悬浮空中，并没有落入底下任何一个白格子里？ “这……”她好奇问。 【技能使用周期由阁下自定】 ？？？？？ 没太明白，尹姿紧盯着大屏眨眨眼。 这时一个红色【←】闪现在屏幕上，尹姿顺着方向朝左望去，只见朦朦胧胧的白格子区域刹那间被切割出三个独立板块，上面赫然浮现出三段文字。 最上方第一段文字是——该面板区域的技能有效期为：永久性。 而中间第二段文字是——该面板区域的技能有效期为：三十天。 最下方第三段文字是——该面板区域的技能有效期为：瞬发性。 尹姿目不转睛望着，直到这三段文字从屏幕上消失，她才回过神知道该自己做出选择了。 当然，这不需要考虑什么，只要系统允许，自然是全部技能都丢到最上方的永久性面板区域啊，反正技多不压身，多多益善！ 尹姿虚抬手指迫不及待将【借书证】图标填入【言听】旁，谁知，这时两个并排的图标像被喷了膨大剂，唰地膨胀数倍，满满挤占了整个一行。 基本涨大后的新图标体积大小是之前小图标三倍。 ……怎、怎么回事？ 尹姿慌忙将视线转回中央大屏，上面已经闪现出一行红字。 【请阁下谨慎归属每个技能】 这……这…… 很快，尹姿推测出这句话的含义：眼前的三个面板区域的面积大小是定量但不同的。 也就是，越稀贵的“永久性”技能区域面积越小，能容纳的技能数量也最少，反之，“瞬发性”技能区域因为每个技能都是用完就清零不占空间，因而容纳面积最大。 思及此，尹姿急切地扭头向左，手指虚抬将【借书证】的图标挪到瞬发区域，果然图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猜想得到验证后，尹姿登时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重新看向大屏，打听道：“请问这三个区域可容纳的技能数量上限分别是？” 【抱歉阁下，我非全知全能的神】 见字，尹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冷静过后，尹姿知晓自己刚才的无心之举，歪打正着碰出了“它”的一条底线，即：我可以给你钱花，但你甭想扒拉出我的存款金额。 “它”之所以这样做，想必一方面是为了防范自己，就像防家贼那样防着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在自己面前维持神秘感，而神秘感可以很好地让“它”随时随地俯视自己，甚至威胁自己，毕竟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不行。不能让自己太被动。”尹姿暗中掂量，明白自己必须尽快尽可能地多试探出“它”的更多底线，只有掌握对手底线越多才对自己越有利，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拿定主意尹姿不再深纠这个问题，转而深思熟虑目下如何归属【借书证】这个技能，最后手指再次虚抬，将【借书证】放进了中间的白色格子区，图标大小也再次变化，变大了一点点，但没大过第一次那样。 当下正是尹姿如饥似渴学习先秦知识的野蛮生长时期，她要多看书，多学习，心里才有底，这个底则是对内对外都有用的。 至于为何不放入顶部区域，尹姿的考虑是——越稀贵机会越要谨慎留给未来，以防不测。 前世作为一个小镇做题家，尹姿很懂得抓重点，花一个月时间来恶补知识，对她而言三十天够够的，故今世这点时间应当也足矣。 此外，目前反正还没第三个需求技能出现，“月租”区她可以每月来续租一次，除了费点精力，完全没负面… 8. 第 8 章 [] 翌日起床，尹姿先烧洗脸水，再架陶锅蒸馒头，等吃完馒头，尹姿牵着换了一身新衣新鞋的小赵政，带上柴门径直去了街市。 昨夜，尹姿在灰雾大厅看了三个小时历史典籍，借着那舒适的椅子又躺了半小时，专门用来思考自己在这儿的生财及生存之道。 开卷有意，尹姿从手里翻过的书里找到了点灵感。 说书！ 对，她准备靠说书挣第一桶金。 想想以前自己看的穿越剧、穿越文，里面的主角几乎都是靠贩卖信息差来玩转古代的，譬如在皇帝面前背诵几句后世歌颂相关的名诗名词为自己赚得文气或官职，又或者搞点小发明谋得大人物的青睐从此青云直上…… 既然穿越前辈们都拿自身经历证明此路可通，那她干嘛不有模有样学起来。 生财之道的这个【道】，尹姿是找到了，但光有道没有术，也万万不行呐，搞不好就容易事半功倍，严重点还会前功尽弃，所以得想周全再行动。 况且这个说书还挺多讲究的。 首先是说书的内容。 怎么挑选素材既迎合了大众口味，又不容易得罪权贵招惹是非？ 尹姿从手里的几本书卷了解到一个现象——战国大争之世，甭说世卿大夫，随便一个庶民嘴里爱论常议的尽是天下事，不说打仗就谈变法，因而酒肆客寓里说书先生们爱讲亦能挣金的烫题材大多事关政’治。 总之，惊堂木下的“天下事”五花八门，有杜撰的也有真实改编的。 故而，也想趁这个热度的尹姿立时用新获技能【借书证】翻找了除开先秦八十七本古今中外权谋类型的小说进行筛选。 然而，顾虑实在太多，尹姿最后一本没挑出来。 权谋权谋，若是权谋段位太低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没人稀罕听，可精彩又真实的权谋文，尹姿这个外乡人又把握不了那个度。 万一，有某个位高权重者更甚至就是当今赵王，自作多情地将他本人带入书中角色，从而认定自己在借书暗讽，下令砍了她的脑袋怎么办？ 小命要紧，所以政’治题材，还是别碰，千万别碰！ 可除去政’治，还有哪些话题是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永不过时呢？ ——性？不可说，也说不来！ ——孤独？这玩意儿是温饱不愁后才出现的小清新毛病吧，目下外面正战火纷飞，恐怕很多人都不知孤独为何物！ ——复仇？……额，这个似乎可以有。 从春秋打到战国打了五百年，国与国的宿仇不知结了有多深，既然国家之间有仇怨，自然会影响其国民之间进行相互仇恨，比如赵国与燕国，昨夜卖面老店家提及燕国时眼里都布着恨意。 一番权衡后，尹姿决定讲一个凡夫俗子复仇的故事，如此既不容易招惹麻烦，题材挑的好说不定还很容易在一众说书人中异军突起。 那么，怎样挑书才能一举成名呢？ 这是个好问题。 确定说书主题后，这次尹姿没像上次那样使用【借书证】技能召唤出两面书山，然后自己哼哧哼哧筛选淘书，而是略略带着点儿打扰人休息的愧疚心态，面向大屏说了话：“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现在方便吗？” 息屏状态下的大屏忽然闪现一行红字。 【阁下请讲】 于是，尹姿言简意赅向“它”说了自己的计划，末了，真拿出一百分谦虚的语气诚恳请教道：“关于选书您有建议吗？” 似乎对方真有在很认真地思考尹姿的问题，好半晌，大屏上才跳出新的一行文字。 【鉴于阁下初来乍到一切陌生，建议阁下选择西方文学作品】 不得不说，尹姿其实也正有此倾向，只是顾虑还是更胜一筹——中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本来就很大，这还挡着一道厚重的历史墙，几千年的王朝兴衰及文化颠覆，古人的认知能达到何种程度，尹姿不敢下结论。 所以在看见屏幕上跳出的这句建议后，尹姿坦诚地将自己的担忧如实托出。 然而“它”却不以为然。 【只要掌握技巧，阁下顾虑就不再是顾虑】 “请赐教！”尹姿顿时来了信心。 一个左向红色箭头【←】闪现出来。 尹姿视线顺着移动，看见白格子技能面板区浮现出一个新的图标，上面是三个简体汉字【说书人】。 刹那间，尹姿似乎有所明白，却还是不抢着发表看法，而是继续追问：“您可否展开讲讲？” 【好说】 “它”的回复很是爽快。 【这个技能可以自动帮阁下处理或者优化，文中所有令这个时代人们糊涂的概念】 【长长的西方人名地名，可自动转为中式名称】 【陌生的物品，如各种档次的汽车，自动匹配对应为双马轺车、驷马轺车、普通辎车、垂帘辎车等】 天呐！这完全是绝妙的技能呀！ 尹姿险些控制不住想手舞足蹈，努力克制着轻轻点头，沉吟稍许，视线转向左侧，点击查看【说书人】的技能说明。 『技能说明』：具备丰富多样的声音表演能力，同时可为十种角色配音，极其擅长诠释角色特点。 『使用方法』：技能有效期内自动应用。 『技能周期』：请选择归属。 尹姿迅速抓住其中一个关键点——“同时可为十种角色配音”，也就是说，如果她选择讲群像文，则短时间内在说书场角逐场中，无敌。 何因？ 目下说书人都是很中规中矩地讲故事，他们尚不懂的凭音色和嗓音差异来立体形象每个绣口一吐的角色，他们主要是靠说书内容取胜，以及随时随地突然拍响的惊堂木烘托气氛。 而尹姿，她看动漫，她听有声书，她听广播剧，深知一个出色的声优的杀伤力，人家只凭声音，即使单播就能死死抓住听众的心。 比起每次反复用干巴巴说词强调某角色性格怯弱，不如用一种每次人物但凡开口就吞吐结巴，且音调总是微低不洪亮，给听众带来印象更深刻。 啊哈，【说书人】这个技能真是一个雪中送炭般的神仙技能啊！ 沉默片刻，尹姿虚抬手指将这个宝贝技能图标划入【借书证】旁。 是 9. 第 9 章 [] 伙计见了，猛吸一气一口浓痰就是朝小赵政新鞋吐去，尹姿眼疾手快抄起小侄儿胳膊将他带开。 新鞋无污，万幸。 忽地，尹姿听见了一阵微不可察的牙齿磕碰声，转眼一看，自家小娃崽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抖得极其厉害，像冬天从河里爬起来全身抖得不受控制。 见状，尹姿急忙忙换个动作，把小赵政抱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政儿丢掉石子，停止愤怒。”尹姿用很平静的语气轻声抚慰，“你要记住，一个只会仗势欺人的无耻之徒，永远不配进入你的眼中。你的视线只跟随那些更高更远更好的事物。”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小赵政缓缓松开掌心丢掉那颗石子，郑重点头：“政儿明白了。” “真是个好孩子。”尹姿亲他小脸蛋。 正在这时，石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疏远的嗓音：“公子一席话，赵荺受教。” “嗯？”寻声茫然转过脑袋，尹姿看见一个穿墨色丝绸华服的清俊儒雅年轻男子，见他紧绷的双唇嘴角微微下吊，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和轻蔑模样。 “小人眼拙不知公子您是？”尹姿礼貌打着招呼。 “啐！乡巴佬。”谁知那迎宾伙计插过话，口吻鄙夷，“连乐陵君都不识。” 乐陵君赵荺，是当今赵王丹同父异母的弟弟，善音律爱丝弦，在战国享有美名，是个风雅贵公子。 迎宾伙计语气很冲，可尹姿半点目光都不会施舍给他，因为要以身作则，她完全做到了方才自己对小娃崽讲的——决不在无耻之徒身上分散注意力。 “小人尹姿不识紫山真面目。”尹姿放下小赵政，朝赵荺恭敬行礼，“请乐陵君恕罪。” 紫山，也叫马服山，享有“邯郸第一山”的美名，尹姿故意化用苏东坡这句诗，不出所料，再次得到了乐陵君赵荺的友善。 “请尹公子赏光与本君进店小酌一杯。”赵荺发来邀请，语气虽柔和许多，与生俱来的傲慢劲儿却丝毫不减。 “抱歉乐陵君。”尹姿搔搔头，扬起一抹难为情的微笑，“实不相瞒，小人今日不是来喝酒，是有要事想与善悦酒社总执事商议……” “却被这条狗拦在门外。”赵荺非但没介意自己被拒，反而风趣地接过话。 “是啊。”尹姿郁闷地叹口气。 “公子今日出门遇贵人。”赵荺走下台阶站在尹姿面前，“走吧，本君带你去见王麻子。” 尹姿一愣，很快明白善悦酒社执事看来姓王，且脸上长了不少麻子。 尹姿牵着小侄儿的手，刻意放慢脚步跟在赵荺身后，随他进到一处上等雅厢。 “乐陵君来的正好，今日乐坊刚编了支掐尖嫩的楚曲儿，请您先过过耳？”跑堂伙计忙着献殷勤，眼里压根没尹姿姨侄俩，没招呼他们入座。 尹姿本以为受到冷落的小赵政会出现一丝愤怒，偷偷瞧过去，出人意料看见的是一张表情极其平静，不卑不亢的小脸蛋，心下顿觉一丝纳闷：这娃崽情绪控制能力没自己想的那样差啊，那方才为何要忽然动怒？ 晚上回家泡脚时得委婉地问问小家伙了。 “准了。”赵荺这时很考究很持重地掀襟跽坐在华贵的软垫上，腰背挺得笔直，瞥见厢门外站立的两道身影，语气忽转严厉，“去唤王麻子来见本君。” “喏。”跑堂伙计点头哈腰，却还记得正事，小意问着，“乐陵君还是老规矩，两壶桂海酒，三盘小菜？” 赵荺一声不言语睨视身旁献殷勤的跑堂伙计，用冷漠的目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跑堂伙计登时知趣地缩肩往包厢外走。 赵荺转脸看向尹姿他们，温和地招招手：“公子进来坐。” 尚未走出厢门的跑堂伙计闻此声，脚步踉跄两下险些绊倒。 尹姿牵着小侄儿微笑上前，与跑堂伙计错身时见他脸上还堆着一抹笑，在心底不留情面地给出一个词：舔狗。 姨侄俩在乐陵君下手的案几刚跽坐好，赵荺就问：“公子何国人？” “回乐陵君，赵人。”尹姿含笑，“不过小人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信手拈来贺老头这句名诗，第三次惊艳住了这位风雅贵公子，他眸中闪出的那一道亮光，毫不遮掩地被尹姿看在眼里。 “公子说笑，明明正当年少，何来‘老’字一说。”赵荺音色虽柔，可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始终从每言每行中向外倾泻。 “原来是小人伪装好，才叫乐陵君这双慧眼没看穿小人憔悴少年心已老的事实。”尹姿不卑不亢沉着应对。 “哈哈哈哈哈哈。”赵荺不再故作威严，放肆笑出声，指着尹姿，“公子极有趣，极有趣。” 他连说两遍“极有趣”说明尹姿的话他觉得好，尹姿的人他也觉得好。 “何事令乐陵君如此大悦？”这时厢门门帘外传来一道粗哑的嗓音。 当来人掀帘的那一刹，尹姿立即知晓来者何人——善悦酒社执事，一位脸上长有极其夺人眼目麻子的王姓管事。 “王麻子你来到正好。”乐陵君收敛笑意，又恢复那副矜贵的神色，“本君今日碰着了个妙人，正是这位尹公子。”视线转盯着尹姿，语气略略放柔，“本君本想邀他共饮一爵，岂料他婉拒了本君，说是有要事找你相商。” 王福有些诧异，跑堂伙计方才带话时已经向他简约说了点情形，打扮寒酸的一长一少得到乐陵君的引荐，要找他说事。 能有什么事？猗顿氏家族向来不挣穷人钱。 “老夫正是善悦酒社的总执事王福，公子有何赐教？”王福面上一派和颜悦色。 像他这样的商事老人，人精着呢，绝不像门口迎宾的伙计，亦不会似厢房跑堂的伙计，看人下菜，纵使内心一万个瞧不起对方，面上永远都带着一抹可亲的微笑。 “老执事你好。”尹姿起身朝他鞠了一躬，旋即又朝上方端坐的赵荺鞠了一躬，“今日尹姿失礼不请自来，其实是想借宝地说书。” “说书？”王福惊讶，眼神流露的是一种极其的怀疑，“小兄弟不会向老夫说笑吧？你这年纪……”顿了顿，“实不相瞒，太嫩了，镇不住场子 10. 第10章 [] 见一鼎鎏金香炉已摆上案几，里面插着一只点燃的线香，尹姿知道该自己登场了。 深吸一口气，她噙着镇静的笑容登上说书台。 开场白不能免，尹姿用一道很醇厚的声音吸引了酒客们的注意力：“小人姓尹，今日为各位客官讲一个惩恶扬善、恩仇必报的故事。” 昨夜挑灯夜读，尹姿精挑细选的说书故事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爽文《基督山伯爵》。 “故事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国名王上名倒是还有记录……当货轮靠近港口的时候，唐泰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好心帮船长送的一封信会……” 这个时期的唐泰斯未经劫难，他马上会与未婚妻结婚，他即将成为最年轻的船长，是一个觉得生活美好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所以尹姿的配音是轻快的乐观的，而旁白部分，尹姿依然选择用酷似电影旁白的醇厚声音。 当讲到“一种隐约的忧郁笼罩着人群”时，尹姿拖长了故意压低的音调。 【船长呢？你们船长人呢？】 【——船长死了】 尹姿轻快的声音这时陡转哀伤低沉，忽地，听见右前方有一道声音急忙忙确认：“船长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尹姿转头朝那个方向浅浅摇着头，没被影响地继续往下说书，借书中男主的嘴回答了众听客的疑问。 【不，先生，船长是高热，烧坏脑子得了种可怕的炎症，临终时他痛苦极了】 召唤的【说书人】技能自动将原文中令面前古人们难以理解的【脑膜炎】换成了他们听得懂的【炎症】。 “哦，原来如此。”右前方那里传来恍然梦醒的呼应声，想必此人便是被“声优”演播技巧所吸引，忘我地沉浸在故事中不知不觉积极与尹姿互动的优质听众之一。 尹姿暗自满意，信心越来越足，旋即声调一升，沙哑却粗犷有力。 【全体注意！准备抛锚！】 等三个反派“登场”后，尹姿自如地切换三种音调，栩栩如生地把小肚鸡肠的船上同僚老腾、贪婪险恶邻居卡德，还有阴骘歹毒的情敌南多三人形象生动“立”起来后，随着她的故事描述，时不时说书台下就会现出丝丝磨牙声。 更有人忍不住摔掉酒盏，啐道：“蛇鼠一窝。” 辰光流转，一截燃香啪地掉进香炉，尹姿瞟过去，见线香只剩指甲盖那么一小截，准备收尾铺垫事宜。 【唐泰斯就要做船长了】 【他现在还没有做成呢】 【他还是做不成的好】 【……】 听众如何沉浸，尹姿悉数尽收眼底，心知事情已经成了。 线香最后一届香灰坠落，紧跟着一声惊堂木“啪”地惊扰整个酒社。 不拖泥带水地，尹姿清冷地将众人从基督山伯爵的故事中抽离出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忽地急转住口。 “怎么……就停了。”有人意犹未尽。 “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更多人在好奇。 尹姿朝台下鞠躬，面带不卑不亢的笑容，手一抬，指向几上香炉：“小人向诸位先生致歉了。小人初登脚下这寸凤毛麟角的说书台，委实胆小儿，只敢向老执事借一炷香时辰来诸君面前一番胡言乱语。” 视线逡巡一圈，尹姿又拱拱手，沉吟道：“如今幸得诸君包容，没嫌小人说得烂，将小人赶下台，小人甚是心满意足。他日有缘，邀诸君与小人，基督山里再见。” “喂，我说你别急着走啊。”一个穿红黑绸衫、戴玉冠的十四、五岁的清秀小公子从一间厢房急忙跳出来。 尹姿闻声转过身，毕恭毕敬道：“小公子有何吩咐？” “你落脚地在哪儿？”来人小小年纪言行举止却是笼盖四周的傲慢，与另一间厢房端坐的乐陵君赵荺气质大差不差。 “嗯？”尹姿一愣，茫然回应，“抱歉公子，小人没听懂您意思。” “你没本公子想象的机灵。”桀骜的小公子不留情面说尹姿笨，也不等他有何反应，继续说，“本公子胃口被你吊起七分，你最后说的那话意指这儿不是你说书地盘，那你究竟在哪儿说书，本公子带人过去给你捧场。” “啊？哦哦。”尹姿状作恍然，假意低头思忖，稍许抬头含蓄一笑，吐字极其清晰，“方才承老执事美意，他为小人荐了百香酒社说书，小公子若有空，可以去这里。” 随即，尹姿挺直腰板扫视着堂内还在沸腾热议的众酒客，大声恭敬相邀道：“小人在百香酒社，恭候诸位先生莅临捧场。” 说完，包厢和厅堂立时俱发出阵阵脚步攒动的嘈杂声，不用想，已经有不少酒客已经心动不如行动，迫不及待要追随尹姿而去。 谁让这青头小子故事讲得真真好，声情并茂，单凭声音就把各种书中人物活灵活现出来，他们头一回听见这样说书，倍感欣喜。 好酒哪里都能喝，耳目一新的故事却不是哪里都有机会听。 “别别别，误会误会，诸君莫走！” 王福心急如焚跑上说书台，拱手对台下各路达官贵人又是赔笑又是行礼，不及与尹姿相商，直言道：“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乃本社专请，专请 11. 第 11 章 [] 然而，碍于对方是自己点头哈腰请来的，厢房上首还坐着一位惹不起的乐陵君，王福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懊恼，语气悄然转冷：“除晚间那位说书先生酬金为五十赵刀，其余两人皆是二十赵刀。” 薪酬竟差了两倍之多！ 尹姿暗叹：不论是前世职场社畜，还是古代打工仔，同岗不同薪，看来是亘古不变的规则啊。 收回吐槽思绪，尹姿展眉笑道：“老执事，尹姿不要您支的酬金，并且还要跟您分利。” “唔？”王福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尹公子方才说什么？老夫没太听清，请再说一遍。” 这时，尹姿站起身，微笑着率先表态：“承蒙老执事不嫌弃，留晚辈在贵寓说书，晚辈感念之。” 致谢完，尹姿才娓娓说出自己的计划：“只不过光阴不可轻，尹姿以为每日只说两个时辰太少，若老执事不反对，小人甘愿每日讲四个时辰。” 迅速扫了眼王福的神色，见他脸上冷恶之色未尽消，尹姿继续补说细节：“早一个时辰，午一个时辰，晚两个时辰。每日说书四个时辰，晚辈一分酬金不要，这是诺言。前话晚辈先说给老执事听，让您心中有个底。” 王福眸中惊诧一闪而过。 “晚辈只有两个请求。” “一则请老执事为晚辈与小侄儿提供每日吃食，餐食任意，只要我们能填饱肚子就行。二则……” 刻意停顿几瞬，尹姿观察王福表情，知他对自己还有误会，直言重磅内容：“晚间说书，尹姿会主动向台下诸君讨赏，然不论所获赏金几多，小人都与贵店五五分。” “公子如此，岂不大亏！” 王福彻底弄明白尹姿筹谋，不消扒拉算珠筹算，就知己方占了大便宜！ 商途老人的王福不信天底下还有如此见利不眼开的傻人，趁机他瞟了眼端坐上首的乐陵君，见他表情很是淡定，一时不知赵荺是看懂了面前这个傻小子的小九九，还是如自己这样一头雾水，又猜忌又不解。 “公子三思。”王福把自己该说的话说清楚，所谓明人不做暗事，虽逐利却不坑人。 “老执事莫急。”尹姿矜持一笑，“请听晚辈细细道来。” “小人早、午两场说一模一样的故事，可晚场，小人头一个时辰说书内容与日间两场相同，至于最后一个时辰……”停顿两息，随后一字一顿道，“小，人，收，费。” “尹公子，老夫没太听懂。”王福面上快闪一丝茫然。 “其实是这样的。” 尹姿换更简洁易懂的话做解释：“晚辈开头说书时会竭力吊足台下诸君胃口，在他们最意犹未尽之时拍案收尾，此时若有人急迫地想预先知晓后续说书故事，就得往香炉里丢赏钱……” 见王福没甚反应，尹姿继续沉吟道：“只要晚辈觉得这些赏钱值得再说，自然会成人之美。当然……”期待地望着王福，“届时还要烦请老执事为晚辈另找个说书厢房。” 尹姿的生财之道，是前世流行的【超前点播】收费模式，搁在前世早见怪不怪，然而这个概念放在几千年前的古人堆里，还是太爆炸太超前。 “你、你你你……”王福的伶牙俐齿被惊得口拙笨腮，目光熠然一闪，诚心佩服说道，“公子太了不得了。”旋即眸光忽动，又慌忙追问，“若是没酒客买账，公子岂不是……” 未说完，王福忽地硬生生截住后半句话——人刚刚不是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有这本事了吗，自己操的这点担心完全没必要呐。 而下一瞬，王福已听见尹姿用很自信的口吻解除了自己的担忧：“老执事放心，尹姿所言所行皆是深思熟虑后的量力而行。” 说辞既谨慎又谦逊。 “只要公子有信心，老夫自然没问题，就是公子太吃亏了。”王福直言快语，身为大商家族执事他不屑占人便宜。 说完，王福脸色陡然一变，口气为难道：“老夫担忧……如此安排会对夜场说书老先生不公平，会惹老先生愤懑。” “好说。”尹姿松弛一笑，似乎早有考虑，“请老执事将小人安排在三位说书先生之前。” 如此安排，完满解除困局，因为没说书先生会认为尹姿先说书是蹭了自己的听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