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继母后,全家逆袭嘎嘎乱杀》 1 刚穿来就卖小姑子? “锦绣!”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将睡梦中的苏锦绣惊醒。 一睁眼,她便震惊了—— 四面都是泥糊的墙、茅草铺就的房顶、木做的门,还有半新的棉被,硌人的炕…… 她掀开被子,自己身上穿得也都是粗布的衣裤。 这是怎么回事! “锦绣啊!人我给你带来了,快出来啊!” 受不住那人尖锐的嗓音,苏锦绣来不及细想,匆匆穿好衣服,挽了下头发,出了屋子。 面前一个头戴红花的媒婆,笑脸堆成一朵野菊花,她身后跟着四个汉子,抬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歪坐着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 见到这阵势,周围围了不少村民,都等着看戏,闹哄哄在萧戎家院墙外围了一圈。 “哟,锦绣,还没起呢,你看,这徐老爷家亲自来接亲了,还不快把你家玖儿叫出来,别错过了好时辰!” 不等苏锦绣开口,另一间屋子的门猛地被人拉开了,一个五六岁的羸弱孩童抄着门闩出来,朝众人砸过去。 “都给我滚!谁今天敢动我玖儿姑姑一根手指,我萧宁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拉他垫背!”萧宁哑着嗓子喊。 玖儿?萧宁? 苏锦绣心中大惊,这萧宁不就是自己前不久看过的一本古言对照组里悍匪头子的名字吗?看来自己这的确是穿书了,还穿成了那书中与自己同名的恶毒后妈! 现在这一幕,不出所料的话,正是原作里原主打算趁丈夫萧戎进山,将小姑子卖给这位徐老爷当小妾,最后虽然因为价格没谈拢黄了,可小姑子却伤透了心,原主也因此拿稳了恶毒女配的剧本,从此再无翻身的可能。 正想着,萧玖儿从厨房走了出来,眼圈通红。 她径直走到苏锦绣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嫂子,您就算是要将我嫁了,也至少等我哥回来,让我再见他一面吧?” 媒婆脸当即垮了,朝萧玖儿翻了一眼,随后对苏锦绣说:“锦绣啊,你可不能听了她的话啊,要是这事拖到萧戎回来,那必定是黄了!我要是你啊,我麻溜的,今天就必定打发了这个妮子嫁人!” 听了媒婆这话,围观的村民们顿时议论起来,那看向苏锦绣的眼神,也多了三分鄙夷。 苏锦绣并不忙着接话,反而学着原主的口气,问那媒婆,“你不是说,给我家玖儿联系了一门好亲事吗?我如果没记错,徐家的小少爷,今年才三岁。虽然说这亲家公亲自来接,我们全家是受宠若惊,但这对小少爷多少有点不公平了吧?” 那媒婆“扑哧”一声笑了,“锦绣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家玖儿嫁过去,那是嫁给徐老爷,徐老爷说了,只要玖儿肯嫁,穿金的戴银的,吃香的喝辣的,喏,这是答应你的二两银子,你先拿着吧。” 听了这话,萧宁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苏锦绣腹前的衣服,一双眼睛血红。 “苏锦绣!你这个天杀的!你要是敢让玖儿姑姑走,就算我今天杀不了你,以后也一定会杀了你!就算是下了地狱做了鬼,我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媒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徐老爷一伙人也跟着笑起来。 这话落在苏锦绣耳朵里,却让她的面色凝重了几分——她知道,萧宁这番话,绝不仅仅是小孩子的气话——毕竟原主最后真的被萧宁抓住,各种酷刑折磨了一个多月,最后埋在坑里,从头顶灌了水银进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三日后才痛苦死去,死后更是被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不论如何,她是不要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但她也不傻,若是现在突然转了性子,直接反悔,只怕眼前这帮人不会轻易罢休,更怕引起与原主相熟的这些人的猜忌。 不管是因为哪种情况,若是闹起来,那些看戏的村民未必肯出手帮忙,而自己这边只有女人小孩,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这,苏锦绣冷笑起来。 “媒婆子,做人可要厚道哇,这人,我还偏不嫁了!” “这……”媒婆敛住笑容,“锦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你让我给玖儿找个好人家吗?怎么现在突然又反悔了!” “怎么?既然你也知道,我让你给她找“好人家”,可你现在却让她平白的给人家当小妾,这若是让传出去,别人只以为我怎么虐待小姑子呢,再怎么说,她也喊我一声‘嫂子’,你这是诚心不让我好做人啊! “行了,我也不送了,诸位请回吧!” 这话倒是让媒婆挂不住脸,她原本以为,以苏锦绣的性子,是巴不得让萧玖儿不好过,才故意趁萧戎不在,出个低价随便发卖了她,而那萧玖儿,性子柔又勤快,长得也是一等一的标致,若是卖到大户人家里做小,定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她这才动了歪脑筋,联系了徐老爷,以十两银子的高价谈了下来,要是没成,只怕再没有这么肥的差事…… 见苏锦绣要走,媒婆慌忙拉住了她的袖子,“哎,别走啊,锦绣!我这都是为了你和玖儿好啊!你看,我知道你再怎么说也是羽阳城富商的女儿,心气儿高,眼光好,可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论说好人家,不管去谁家当正妻,那都比不上去徐老爷家做妾啊!” 萧宁听了这屁话,正想开骂,却被苏锦绣抢了先。 “我听说您家闺女似乎也该嫁人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不如还是让给您闺女吧,我们家玖儿没这福气。”苏锦绣柔柔地笑了。 这笑容落到媒婆眼里,却格外刺眼。 不过,这心里的气反倒让她冷静了些,她看了看周围,又笑了起来,“也是呢,要换作是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会承认竟为了区区二两银子就贱卖了小姑子。可锦绣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现在大家都已经听到了,你又何必端着举着?这脸面哪有银钱重要啊?” 苏锦绣闻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我是不喜欢这个木讷的乡下小姑子,但好歹我也曾经是富家小姐,她再怎么不好,也算是我的脸面。既然是我的脸面,又怎会只值这区区二两银子?你若是真觉得这些银钱就足够买你的脸面,那你尽管拿你的女儿去换吧,我不拦着。” 2 谈价 这媒婆在村里本就风评不好,常拉些昧良心的姻缘,众人心下也都知道。 “原以为是这新进门的萧家媳妇无得,没成想竟是这老东西又来说这黑心肝的媒!”一个婶子气冲冲骂道。 “哎哟,不过这萧家媳妇也有错,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等萧戎回来再商量,偏要自己做主,现在好了,被这老虔婆算计了,这徐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可不是呢,唉,可怜了,玖儿可是个好孩子。” 听着邻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眼见得风评稍稍扭转回来些,苏锦绣心中松快了些。 可这些明里暗里的挤兑,却让媒婆心中大为不悦,索性撕破了脸皮,“这样吧,我也不在这跟你玩什么弯弯绕了,苏锦绣,实话告诉你,这萧玖儿,徐老爷相中了,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咱们也不跟你骗着哄着,今天这人,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怎么!你们还要硬抢吗!”在一旁好一会儿插不上话的萧宁,听闻这话,立刻展开双臂,挺身挡在了萧玖儿的身前,“你们要是想带走玖儿姑姑,就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徐家哪里是会怕这种小孩子威胁的,徐老爷一看这情势,软的不行,立刻用勉强能动的那只手敲了敲椅子把手,嘴里“啊啊”叫了几声。 几个徐家家丁得了令,立刻板着脸准备上手抢人。 眼看着稍稍松快些的态势立马就要进一步升级,苏锦绣一把拨开萧宁,挡在了两拨人中间。 “你也忒没的耐心,也亏你说了这么多年媒?难不成每个说不成的,都直接上手硬抢?我家虽然是没落了,但我在羽阳县城里,还有个县令舅舅,这要是真的打起来,只怕就算是徐老爷您,见了官家,也总得是要脱层皮吧?” 这番话倒是有效果,听了这话,徐老爷浑浊的眼睛里,也少了几分凶狠,他拍了拍把手,几个家丁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下来。 这媒婆见徐老爷先撤了势,方才又和萧家闹僵,自己夹在中间怎么都不是,只能看向徐老爷求助。 徐老爷颤巍巍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媒婆的脸顿时绿了,只觉得心口疼,上不来气。 但她也只能原模原样转述徐老爷的意思—— “苏锦绣,徐老爷开恩,给你加到五两。这可是天大的恩惠啊,你去问问那些个看热闹的,哪个家里出得起五两银子的嫁妆?这就足以看出徐家的财力啊,要是玖儿去了,那萧家可就等于结了徐家的亲呢,你好歹也是当过有钱人家的娇小姐的,自然应该知道这人脉的重要。我要是你,我就点头了。” 一听是五两银子,周围人的议论声小了些,一双双眼睛纷纷朝苏锦绣身上看去,似乎在等她的选择。 “你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苏锦绣沉吟道。 萧玖儿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响,眼泪更是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你敢!”萧宁自她身后骂道,“你若是觉得这破银子好,你便自己嫁过去享福算了!何必要算计玖儿姑姑!” “我就知道,这苏锦绣得松口,毕竟这五两银子,也的确不是小数目!”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一派早知如此的口气。 苏锦绣并不理会这些杂音,继续说,“既然这徐家这么有实力,这彩礼,我们是不是得更加斟酌一下才好?这样吧,我苏锦绣毕竟不是坏人,人给你可以,一口价二十两。此外,你们还得带着这个逆子一起走。” 二十两?!媒婆听了眼睛瞪得溜圆,还拖个孩子?! 苏锦绣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她难道真的不怕徐老爷发起狠,打死他们吗? “苏锦绣,你别太过分了!”媒婆尖着嗓子叫道,“这萧玖儿是金子打的还是银子塑的,拖个病孩子,还能值二十两?!” 周围邻居们也炸了锅,纷纷指责苏锦绣简直是黑心到家了。 “嫂子!”萧玖儿跪在地上,膝行至苏锦绣脚边,扯着她的衣角,开了口,“嫂子,玖儿粗笨,惹您生气了,您怎么处置我,我都甘愿,可宁宁他本就可怜,方才也只是因为不懂事,这才不知轻重顶撞了您,还请您看在他只是个孩子的份上,饶恕他,留他在身边吧!” “玖儿姑姑!您快起来!这恶妇,您何苦去求她!今天,我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您被带走!”萧宁说着,从苏锦绣身后冲上前,去捡方才扔在地上的门闩。 那家丁也不是立着的柱子,一脚就踏在了门闩上,任凭萧宁那瘦弱的手臂如何用力,也拿不出。 那人又猛地抬起脚,趁萧宁失去重心向后倒,朝他心口补了一脚,萧宁“哇”地一声被踹飞出去,呕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萧玖儿见了,哭喊着扑了过去,想要撕扯那踢人的家丁,媒婆见乱起来了,慌忙跟上去劝架。 趁着乱哄哄的,苏锦绣先是上前,查看了萧宁的伤势,探了探他的呼吸与脉搏,见他伤得不重,又赶紧上前,去拉萧玖儿,冷不丁被谁踩到了脚,苏锦绣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在院子里转悠的大公鸡——它是原主的宠物,见主人受了欺负,抻着脖子扇着膀子扑进人群中,见人就啄就抓。 苏锦绣站在最外侧,来不及躲,被那大公鸡扑腾着一爪抓在了手臂上,顿时出了血。 被它这么一闹,众人暂且停住拉扯,萧玖儿红着眼睛,来看苏锦绣的伤。 苏锦绣也有些恼了。 从刚才开始,她就在等萧玖儿耍些狠的,吓吓对方,可她却像是面捏的一样,认人拿捏,原以为萧宁受伤能让她有什么触动,可她除了闭着眼打人,什么也不会。 苏锦绣甩开萧玖儿的手,冷冷地看着她,说,“我原本还高看你一眼,没成想你平白装着纯良,心里却早就飞到徐家去了!既然如此,便不要再假惺惺的,赶紧滚出去吧!” 萧玖儿愣了,忙说没有。 “没有?呵,要换做是我,若是不想走,我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平白受这些羞辱!” 3 你也是重生的吗? 萧玖儿愣愣地看着苏锦绣,完全没料想她会这样说。 她原想着,长嫂如母,纵然心中如何不愿,自己也只管听嫂子的便是了,可怎么在嫂子看来,自己竟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坏女人。 她咬咬牙,含着泪朝墙头跑去,本想真的一头撞死,可看着墙边邻里的目光,她还是退缩了,转身回了屋子。 “我觉得萧家媳妇说的有道理,可这玖儿啊,唉,那话怎么说?狗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是马善吧?” “别管是什么了,你们说,她不会去屋里上吊了吧?” “我看着不像,她要是真的有这心气,刚才就直接撞死了,我猜她是被点破了心事,羞于见人了吧!” 地上的萧宁慢悠悠转醒,却发现萧玖儿不见了,苏锦绣则抱着手臂,满脸的怒意,心中暗叫不好,顾不到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要去找姑姑。 正这时,萧玖儿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剪刀,抵在脖颈上。 “嫂嫂,玖儿是蠢笨,但玖儿真的绝无半点轻浮下贱的意思,既然嫂嫂说了,玖儿便以死来证决心!诸位乡亲也帮嫂嫂做个证,此番是玖儿自己寻死,若是哥哥回来怪罪嫂嫂,还请大家帮着嫂嫂说说话,玖儿谢谢大家了!” 说完,她便将心一横,闭着眼睛,手上用力一送,锋利的剪刀尖瞬间刺破了她的颈子,流出许多血来。 萧玖儿只觉得脖颈剧烈地疼,随后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苏锦绣见了,慌忙跑上前——这萧玖儿刺得不算重,但或许是伤到了浅层动脉,鲜红的血从细小的伤口中喷出来,苏锦绣不敢耽搁,立即上前施救,用手掌用力压住了她的颈动脉。 “姑姑!”萧宁忍着痛,踉跄着往萧玖儿身边跑,急火攻心,又呕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再度倒了下去。 眼见得这一家三口人都见了血,媒婆也有些慌神。 可徐老爷哪里肯罢休,依旧拍着把手“阿巴阿巴”直嚷。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半天也不敢上前。 周围的村民见徐家依旧不依不饶,萧玖儿的“死”又刺激到了这些平日里老实本分的村民,于是一瞬间,翻墙的翻墙,抄家伙的抄家伙,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 “干什么!你们是要把他们一家都逼死吗!” “有钱了不起啊!往死里欺负穷人!臭不要脸的!” “别跟他们废话,乡亲们,给我打!” 媒婆慌忙拦上前,“哎呀都是邻里邻居,这是干什么!快都放下啊!要是真的伤着徐老爷,咱们都得完蛋呐!” “怕什么,咱们又没钱,横竖不过一个死,连萧玖儿都敢豁出性命,我们大老爷们的,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今天我们不管这事儿,明天轮到我们家,必定也没人为我们出头!” “还有这个丧天良的媒婆,一并打死算了!窝囊了这些年了!也叫咱们出口恶气!” 现下事态彻底失控,面对一众手握农具的愤怒民众,饶是徐老爷,也终是怕了,赶紧拍着把手,让家丁抬着,一伙人脚底抹油似地溜走了。 眼见得警报解除,众人方才那上头的劲儿此时也慢慢消了,见苏锦绣仍跪在萧玖儿身边,地上的萧宁依旧昏迷不醒,怕牵扯到各自家里,便也尽数散了。 …… 萧玖儿再醒来,自己正躺在院里,坐起身,只觉得脖子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她伸手想摸,苏锦绣的声音便从身后的屋里传来:“刚包好,别用脏手摸了。” 她讪讪收回手,“哎”了一声,站起了身,这才发觉身上地上多了不少血,左右也不见了徐家的人,这才有点明白苏锦绣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原来嫂子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去徐家做妾。 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也是为了激自己用过激行为吓退那伙人,可自己愚笨,竟连这些都领会不到,甚至直到嫂子明明白白说到脸上,自己也没能领会清楚,还只觉得自己委屈。 “既然能站起来了,就去把那只鸡杀了吧。”见萧玖儿站在原地发呆,苏锦绣便又吩咐道。 做出这个决定,苏锦绣也有自己的考量——原作里,方才那伤主的大公鸡可不是什么善茬,过不了多久,它就会仗着主人的宠爱,四处生事,害得原主各种赔钱,最后更是会啄瞎某家孩子的眼,给原主惹来官司。 原主的嫁妆是有不少,可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虽说这个时间点杀鸡,多少有点“杀功臣”的意味,但为长远计,苏锦绣不得不早早打算,正好三人都挂了彩,吃点好的,也都能补一补。 但这话让萧玖儿听了,却是心中惶恐—— 嫂子刚过门时,就已经说了,这公鸡是她的宝贝,任是谁也不能说它半个不字。 这冷不丁让她杀鸡…… 难道说,嫂子是因为公鸡伤了她,生气了? 可这样说来,要不是因为自己蠢笨,领会不到嫂子的意思,没有早早寻死,那公鸡又哪里有机会伤主呢? 见萧玖儿表情纠结,苏锦绣从屋里走出来,淡淡说:“方才你流了不少血,萧宁病还没好,又受了这些,现下正昏着呢。方才我看了看,你们萧家也没别的可吃,把那伤主的扁毛畜生炖了,也算是我为自己做事考虑不周,向你们赔罪。” 屋里床上的萧宁,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听着那群村民义愤填膺,怕自己起来坏了事,索性装昏迷,没想到村民们走后,苏锦绣处理完姑姑伤口,便将自己抱到了床上。 不知道苏锦绣演的哪一出,萧宁便闭着眼睛,万分留心。 原以为她只是怕爹回来不好交差,可如今听说苏锦绣要杀鸡,他心中产生了新的想法—— 上一世,她虽然恶毒,但毕竟只是个骄纵的妇人,没有什么城府做事总是不够狠辣,自己这才侥幸留下这条命,等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这一世,她先是借着姑姑自戕周全了自己的名声,现在竟连自己的宠物都毫不留情地杀了…… 难道说,她同自己一般,在这世间又走了一遭? 4 杀鸡 萧宁只觉心惊肉跳。 若真是如此,她应当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待她的,必定恨毒了自己! 按理说,现在的自己,旧病未愈,又添新伤,毫无反抗之力,若是她想取自己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可她非但没有杀了自己,也没有折磨自己,反而将这份仇恨隐藏起来,甚至还在众人面前维护姑姑…… 萧宁摸不透苏锦绣的心思,只觉得不安非常。 但他很快定下心,不管怎么样,敌明我暗,只要暂避其锋芒,待到自己养好病,再长的壮实些,到时先下手为强,谅她有再多计谋,也是无可奈何。 屋里的萧宁心绪万千,院里的萧玖儿则是感慨无限。 她原本以为,这位新过门的嫂嫂,真如她那堂姐——那位同样嫁过来不久的邓家嫂子说的那般,奸猾懒馋,是个能折腾人的主儿。 可如今她只觉得,嫂子是个外冷内热,有大智慧的人,而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达不到她的高度,听不懂她的话外音,所以才理解不了她。 但好在嫂子有一颗柔软的心,所以才给了自己一个机会,留下了自己,还炖鸡给自己和小侄子吃。 自己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嫂子的恩情! 想到这,萧玖儿忍着满腔热泪,应声道,“好的,我这就去!” …… 日薄西山,苏如意终是在天黑前,从娘家所在的羽阳县城,赶回了村里。 “哟,邓家媳妇回来了?”一个邻居婶子招呼她,“你还不知道吧,村里今天可出大事了。” 苏如意礼貌微笑,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她对于这些邻居间的无聊八卦并不十分感兴趣,更何况已经这么晚了,她还要赶回家里做一家人的晚饭。 那婶子见她神色敷衍,便自顾自地说,“萧家那个媳妇,今天差点把小姑子卖咯,下午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把她家那只神气的大公鸡给杀了!哎,对了,我听说她是你堂妹,这是真的吗?” 苏如意脚步一滞,转身看向那婶子。 “您说什么?锦绣她真的……” 她最知道苏锦绣性格骄纵顽劣,是个实打实的麻烦精。 当时,苏如意还特地提醒过那个萧玖儿,留神别被苏锦绣欺负了。 可没想到,她昨天才回娘家,今天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如意的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 见自己成功吸引了苏如意的注意力,邻居婶子满意地笑了。 “不过好在啊,那萧玖儿也是个硬气的,当场就寻短见了,你是没看到,那血飙出半人高,溅了周围人一脸啊!” “那,那萧玖儿……”苏如意忙问。 “放心,人没事,下午还杀鸡呢。” 苏如意长舒了一口气,但又觉得不太对。 “您不是说,她流了好多血?那怎么还让她干活呢?” “就是说啊,所以说那个萧家媳妇多欺负人呢……你看看,你和她还是堂姐妹呢,怎么差得就这么大?” “对了,婶子,你说她家那只大公鸡被杀了?”苏如意又问。 “是呢,杀鸡那会儿,隔着大老远都听得到那只鸡扯着嗓子咯咯叫呢。” 苏如意倍感意外,本还想再问详细些,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苏如意!回去做饭!”一个奶呼呼的声音正在发号施令。 苏如意回头一看,原来是庶子宝林,鼓着脸蛋冲自己喊。 她温柔笑着,走上前,伸出手想抱他。 邓宝林将头一扭,哼了一声,“我才不让你抱,苏如意,快点回家做饭!不然我就告诉奶奶你偷懒!” “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你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他不过是侧室生的孩子,竟这般没规矩。”邻居婶子看不过,小声嘟囔了一句,“也就你性子好,这正妻还没过门,妾室的儿子都五岁了……” 苏如意回头,温柔打断了她的话,“孩子还小,就像您说的,我是他的母亲,我多教教他,以后懂事也就好了。婶子,我先回去了。” 带着邓宝林回到家,苏如意去堂屋跟公婆打了声招呼,随后赶紧一头扎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直到天彻底黑了,邓家人才吃到苏如意做的饭。 看着公婆、丈夫还有庶子和姨娘宋金锁在桌上吃得高兴,苏如意站在一旁,笑得一脸欣慰。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苏如意趁机说自己想带些吃的去萧家,探望一下萧玖儿的事。 “别人的家事,与你何干?”丈夫邓青山有些不满,“更何况你那堂妹不是什么善茬,仔细惹上麻烦,到时候还得我们邓家给你善后……” “锦绣毕竟是我的堂妹,伯父去得早,她又没有旁的姊妹,难得又与我嫁到了同一个村,如今她德行有失,我这个做堂姐的不能不管啊。” “青山啊,如意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就让她去吧。只是,你说要接济她们姑侄一些吃食,但你可知道,我邓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手上也不宽裕,助人虽好,还是要量力而行,多为家人考虑。”公公邓鸿儒捋着长须说道。 见一向严肃的公公支持自己,苏如意十分高兴,忙说,“公公放心,我只拿我自己的晚饭过去就好,不会另占家中的粮食,就像您说的,量力而行,想来玖儿她们姑侄也会理解的。” 邓鸿儒点了点头。 吃完饭,苏如意端着半碗凉粥,一个菜窝窝去了五十步开外的萧家。 刚站在萧家门外,苏如意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萦绕在周围,她的肚子再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为了赶回来做晚饭,她特地天不亮就从娘家往回赶。 舍不得花钱雇车,她只能靠两条腿硬走了几十里路;舍不得在路上的茶棚歇脚,她就在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坐在树下喝了些凉水,吃了半块从娘家带的干粮。 到现在,她早就饿透了。 可偏偏让她知道了萧家的事。 她苏如意向来心肠最软,见不得可怜人受苦,更何况,这件事还和堂妹苏锦绣有关,她自然没法坐视不理。 更何况,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按照苏锦绣的脾性,杀了鸡,肯定也是自己吃,萧家那姑侄,只怕连骨头渣也分不上。 苏如意越想越觉得他们可怜,赶紧敲响了萧家的门。 5 我懂了,你也想喝鸡汤是吧 萧家今天的晚饭是鸡汤配鸡肉。 为了不辜负嫂子和嫂子的宝贝公鸡,萧玖儿特地多添了一把柴,尽可能将这只老公鸡炖的酥烂入味。 可自鸡汤上桌,苏锦绣就显得兴致缺缺—— 这鸡汤一般都是老母鸡炖的,入口鲜香醇厚,拿老公鸡炖是怎么回事?而且这时候又没有高压锅,即使炖了将近两个钟头,这肉质依旧又硬又柴。 加上家里没有什么好的调料,只是单纯放了些粗盐调味,汤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鸡油,又腻又腥,闻着就想吐。 苏锦绣只抿了一口,就坚决不喝了。 一看苏锦绣不喝,萧宁也放下了筷子—— 自从被萧戎捡回来,他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虽说萧戎是个猎户,但他为了多赚些钱给萧宁买药,大多捕些狐狸、貂、貉之类的动物,取它们的毛皮去卖。 但这些动物的肉大多骚臭难吃,无法入口。 加上怕它们报复,家中没有养其他的动物,所以一家人也没怎么吃过肉。 按理说,难得吃一顿鸡肉,自己应该珍惜这个机会,多吃一些,快些长大。 但苏锦绣没吃…… 这是不是说,她对这鸡汤动了什么手脚?所以自己才不吃。 “姑姑……” 萧宁刚想提醒姑姑不要喝这鸡汤,却看到萧玖儿抱着碗吹了又吹,随后不怕烫一般“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嗯,怎么了?”萧玖儿放下碗,用舌头舔着嘴唇上滑腻的油脂,意犹未尽地问。 “呃,没事……”萧宁垂下眸子,心中叹气。 “你们怎么都不喝啊?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萧玖儿看着其他两人面前满满当当的鸡汤,忍不住问。 “没胃口,你们喝吧。”苏锦绣说着,将碗推到萧玖儿面前,“我方才只尝过一口,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帮我一并喝了吧,若是觉得膈应,便倒了吧。” 萧玖儿惊讶极了,但开动脑筋仔细思考,很快便找到了其中原因——嫂子是为了宠物的死而难过呢。 果然,就说嫂子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呢,嘴上骂着公鸡伤主,心里却也还是舍不得。 真是个别扭的人。 萧玖儿这样想着,心里却热乎乎的。 “嫂子,那你要不要吃点别的?我去给你做。” 不管做什么,不都是用的同一口锅?不还是一股鸡油味?苏锦绣腹诽。 “不用了,我不饿。”苏锦绣说,“对了,这鸡汤不能隔夜,不然这么热的天气,容易坏掉,你两个加油,争取别浪费。” “好!嫂子你要是饿了,就和我说,我给你做别的吃。”萧玖儿笑眯眯地说着,将苏锦绣的碗端起来,大口大口喝起来。 喝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放下碗,看着萧宁问,“你怎么也不喝,快喝啊,咱们两个还要把锅里剩的也都打扫掉呢。” 她说什么你都听!哪天真被她卖了你还帮她数钱!萧宁一边在心中气萧玖儿没原则,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这孩子!”见一向听话的萧宁现在竟然连自己也不理了,萧玖儿有些着急。 “他不喝就算了,玖儿,别逼他了。”苏锦绣只当萧宁是为上午的事,和她俩赌气,并没多想。 小孩子嘛,越娇惯性格越差,说理说不通的时候,也要适当冷处理一下,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才能摆正态度,学会有礼貌。 自己就是在这样宽严有度的家庭中健康成长起来的,想来拿这套办法来纠正这个尚未走上歧途的男孩,应该还来得及。 “对了,”想到这,苏锦绣开口,朝萧宁问道,“萧宁,你今年多大了?” 被冷不丁这么一问,萧宁再度紧张起来。 这女人问我年龄是什么意思?她是想确认现在是什么时候,好排布什么阴谋吗? 正在萧宁犹豫怎么开口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三人相互看了看,似乎都有些意外——萧戎进山了,应该要过几天才会回来;这外面天都黑了,也不是邻居串门的时间点啊。 难不成是媒婆他们卷土重来了? 最后,还是萧玖儿壮着胆子去开了门。 一看门口站着的是苏如意,萧玖儿松了口气。 “邓家嫂子?你怎么来了?我听金……听别人说,你不是回门子去了吗?这是刚回来吗?” 苏如意温婉一笑,将手中的凉粥与菜窝窝塞到萧玖儿手里。 “还没吃呢吧,拿去吃,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难为你了,我替锦绣向你道歉,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伤心。” “我没伤心,我晚上正吃着呢,和嫂子也好着呢,邓家嫂子你别多心……”萧玖儿替自说自话的苏如意感到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一个劲把碗往回推。 萧玖儿尴尬的笑容落在苏如意眼里,却带着不得已的哀伤。 这种强颜欢笑的感觉,苏如意可在熟悉不过了,这也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手上推让的力道也更强了几分。 眼见推脱不掉,萧玖儿突然来了灵感,联想到了那一锅鸡汤。 原来是这么个事啊! 萧玖儿恍然大悟! 这邓家的嫂子,怕不是为了这鸡汤来的吧?寻不到由头,就想说找个借口,拿这剩粥和菜窝窝来换。 想通了这一层,萧玖儿只觉得整个人如醍醐灌顶般通透。 反正汤也喝不完,倒不如帮嫂子做个顺水人情——这邓家嫂子对自家嫂子成见最深,但愿这碗鸡汤,能让她对嫂子的态度有所改观吧。 不过这半碗剩粥,也太磕碜了点,倒是这菜窝窝……正好嫂子晚上没吃饭,干脆收下这个菜窝窝,留给嫂子当夜宵好了。 “邓家嫂子,这样吧,这菜窝窝我收下了,粥我不好放,你就拿回去吧。对了,你在这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跟嫂子商量一下,马上来,可千万别走啊。”说着,萧玖儿拿着菜窝窝关上了门。 不多时,门又开了,萧玖儿的手里多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汤里还额外盛着两大块鸡肉。 “我嫂子说了,这碗鸡汤就当做谢礼,您端好。”说着,萧玖儿将碗小心交到了苏如意手里。 看着鸡汤,闻着肉香,苏如意咽了口口水,竟连多少应该稍微推辞一下的礼仪都抛在了脑后,匆忙道了谢,鬼使神差般地端着两个碗回了家。 6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回到厨房,苏如意看着黄澄澄的鸡汤,咽了咽口水。 在路上时,她便已经打算好了,鸡汤这样滋补的好东西,自然要留给全家最辛苦的人,而两块鸡肉,该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宝林。 于是,她将两块鸡肉小心从汤里夹出,放在一个小碗里,又将鸡汤倒在了自家碗里热好,随后转身出了厨房。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厨房,取了个大碗,扣在了放鸡肉的小碗上,这才放心,重新端着鸡汤走了。 已是深夜,邓青山坐在案前,捧着一卷书读着。 眼看着快到秋闱的日子,一连几日,他都苦读到深夜,不免有些神思倦怠。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进来的是苏如意。 “夫君,你连日读书辛苦,喝碗鸡汤补一补吧?”苏如意小心将鸡汤放在邓青山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邓青山有些诧异,“你哪里来的鸡汤?你可知道院里的母鸡是留着产蛋的?你竟私自做主将鸡杀了?” 苏如意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方才萧玖儿给的,我想着夫君读书辛苦,就……” 不等苏如意说完,邓青山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萧玖儿给的?你不是说你那堂妹苏锦绣心思恶毒?既如此萧玖儿又如何会有这权力分你鸡汤?” “这……”苏如意不曾想过,她当时只顾着一门心思扑在鸡汤上,哪里会想这许多。 看着一滴温润的鸡油顺着碗沿滑到书案上,邓青山对苏如意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了。 他指着鸡汤,冷冷道:“你可听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苏锦绣分明是借着这鸡汤侮辱我们邓家穷,你作为邓家的媳妇,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弄不明白,还喜滋滋端到我眼前来侮辱我!真是平白地丢人现眼!惹人笑话!真不知你爹娘是如何教育你的!” 说完,他一拂袖,将鸡汤连碗“咣啷”一声一并扫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正好宋金锁手里端着什么,从门外进来。 见到邓青山发脾气摔了碗,忙问,“青山哥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呀?姐姐是做错什么,惹哥哥不高兴了吗?” 邓宝林此时也从门外跑了进来,经过苏如意身边时,还用力推了她一把,随后奶声奶气叫了声“爹爹”,扑进了邓青山怀里。 苏如意被推得一个踉跄,但也只能退向一边站着。 见到儿子,让邓青山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看向宋金锁,柔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哄宝林睡觉?你托盘上端的又是什么?” 宋金锁妩媚一笑,将一个茶盏送到邓青山面前,就放在那一圈鸡油印子的旁边。 邓青山皱眉看了一眼那圈油渍,小心避开,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好茶。” “那肯定的,这可是今年早春时候,哥哥与奴一起采的梅花,今天同姐妹们出游,见山上清泉凌冽,便用竹筒装了些回来,想着哥哥连日读书辛苦,费心劳神,最宜喝点清茶,提神醒脑。 “正好宝林怎么也不肯睡觉,吵着要爹爹,奴拗他不过,只能带着他过来寻哥哥了,哥哥可莫要怪罪宝林呢,也难怪他哭闹,毕竟自从秋闱的讯儿出了,哥哥就不曾哄宝林睡觉了。” 宋金锁说话时,一双杏眼含情,樱桃般的娇唇微微嘟着,莺雀一般的声音,带着娇媚的语调。 饶是站在一旁的苏如意,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又酥又软。 邓青山饶有深意地看了苏如意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宋金锁,“还是你懂事。有你这样的解语花陪在身侧,饶是再怎么用功,也不觉得辛苦了。只是你这样好,我总觉得亏欠你许多。” 宋金锁听了这话,低下了头,浅浅一笑,露出一对梨涡,“奴的命是青山哥哥救的,奴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是哥哥的人。哥哥是最知道的,奴从不求名分,只求能陪伴在哥哥身侧,只要哥哥不嫌弃奴,奴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懂事就好了。”邓青山刮了一下宋金锁的鼻子,宠溺地说。 宋金锁听了,娇滴滴哼了一声,“才不要呢,若是人人都如奴一般,岂不是人人都能入哥哥的眼了?哥哥身边的解语花多了,就不要奴了,奴只想做哥哥身边独一无二的那朵花。” 说着,她双眼含笑,看向了分外尴尬的苏如意。 “哥哥还没说呢,到底方才为何发怒?” “都是些小事,你不听耳根子反倒清净。”邓青山说着,站起身,一手牵着邓宝林,一手牵着宋金锁,径直向书房外走,“我早就与爹说过,这乡下农妇,再如何有贤惠名声,也净是些蠢笨妇人,始终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可他偏不信,只怕秋闱过后发了榜,他便要后悔了。” “哥哥今夜不读了?” “书这么多,一时哪里读得完呢?方才喝了你的茶,才觉得心中舒畅些,今夜权且宿在你那,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读也不迟。” 目送三人离开,苏如意小心收拾了案前与地面,随后回到了厨房。 坐在早已冰冷的灶台前,她看向了那个装着鸡肉的碗,想起方才邓青山说过的那些话,又羞又恼,将碗里的鸡肉丢到了院子里喂狗。 大黄狗得了鸡肉,高兴得摇头摆尾,大口大口吃起来。 苏如意看着大黄狗,叹了口气,坐回灶台边,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粥,就着眼泪,默默喝了起来。 …… 躺在床上的苏锦绣,肚子饿得咕咕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心里总惦记着那个菜窝窝。 想着现在已是深夜,大家应该也都睡下了,她再也忍不住,轻手轻脚出了屋,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不断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别是老鼠吧?我最怕老鼠! 苏锦绣想着,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惊扰了在厨房里觅食的黑影。 “谁?!”那黑影警惕喊道。 7 偷吃 这家中饿得睡不着的,除了苏锦绣,还有一个萧宁。 他原本是担心汤有问题,怎么也不肯喝。 可眼看着萧玖儿喝了汤吃了肉,除了撑得慌却也没有别的问题,他便开始有些后悔了,原本想在睡前向萧玖儿讨碗汤喝,可一想到这鸡是苏锦绣的鸡,还是觉得心里膈应,就干脆没提这件事。 但到了半夜,家里四处飘散的这股子鸡汤味,终是让他失去理智,索性爬起来偷摸来厨房找吃的。 一掀开锅盖,只见里面有一碗半温的鸡汤,还有一个菜窝窝。 顾不得纠结这鸡究竟是谁的,萧宁端起来“咕嘟咕嘟”就是一阵猛灌,一整碗带着碎鸡肉的鸡汤下了肚,他却还是觉得不满足,索性拿起菜窝窝,将碗上的油仔细擦了又擦,抱着油亮的菜窝窝饿狠狠啃起来。 这刚啃了一口,就听见厨房的门开了。 借着月光,萧宁看清来者是苏锦绣,只觉得心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女人!在这里等着我呢!她是故意让我以为汤里动了手脚,让我不敢吃晚饭。然后又故意放了这碗汤在这里,就等着我饿得受不了来偷吃,她好抓了我去告状! 原来她要打的是一手挑拨离间的算盘! 她知道只要爹爹和姑姑给我撑腰,就一定动不了我,所以干脆一边笼络姑姑,一边故意下套,让姑姑对我失望。 真狠的心啊!苏锦绣!你这个挨千刀的毒妇! 萧宁在心中痛骂苏锦绣一万遍,面上却也只能装作弱小无助,瑟瑟发抖。 苏锦绣走近前,看到萧宁手上剩下的那小半个菜窝窝,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晚上萧玖儿问自己要不要吃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端着,就应该直接吃了! 可当时要是接受了菜窝窝,却没接受鸡汤,又只怕萧玖儿会多心,觉得自己看不上她的手艺,这好不容易才让萧玖儿对自己的态度有所缓和,若是因为一点小事回到解放前,这不是亏炸了吗? 难过归难过,苏锦绣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瑟缩成一团的萧宁,还是心软了,上前一步想安抚他。 没事,好在他只吃了一个菜窝窝,要是喝了凉鸡汤…… “我不是故意偷吃的!我错了!您别生气!别打我了!我知错了!”萧宁却突然抱着头,朝着苏锦绣大喊。 闻着他嘴里浓郁的鸡汤腥气,苏锦绣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不是喝鸡汤了?”苏锦绣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拉萧宁的手,连忙问道。 指尖刚触到萧宁的手臂,萧宁便突然尖声叫了起来,似乎十分痛苦。 他的夸张反应吓了苏锦绣一跳,触电般抽回了手。 “宁宁!嫂子!怎么了这是!”萧玖儿的声音从苏锦绣身后传来。 萧宁没说话,只尖着嗓子一个劲哭。 他知道,自己偷吃本就理亏,加上苏锦绣的确没有动手打自己,若是贸然开口污蔑,只怕是中了苏锦绣下怀,到时候反而洗不干净。 可若只是哭,不说缘由,谁也拿自己没办法。 这么一来,自己偷吃的事情会被掀过去不提,她苏锦绣也没法解释什么。 就算她什么也没干,姑姑也会怀疑她干了什么。 只要能让姑姑重新对苏锦绣起疑心,胜算就还握在自己手上。 苏锦绣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或许是萧宁喝了凉鸡汤,开始不舒服了,才会哭,又想伸手去拉他。 可萧宁一见苏锦绣伸手,就哭得更大声,一边哭一边打哆嗦,仿佛受了多大惊吓。 萧玖儿看了看萧宁,又看了看苏锦绣,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情况。 最后还是苏锦绣先开了口。 “玖儿,你是不是剩了鸡汤?” 萧玖儿愣了一下,随即嗫嚅道,“对不起,我,锅里还剩一碗,我实在喝不完,宁宁又怎么都不肯喝,我想着倒了浪费,本想着半夜肚子空点儿再来喝了……” 见萧玖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苏锦绣叹了一口气。 “唉,我说不让你剩下,就是怕萧宁晚上肚子饿来偷喝凉的,你怎么不听呢!现在可好,看给孩子难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听这话,萧宁知道,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只怕她见抓不到机会整治自己,就要把锅甩给可怜的受气包姑姑了。 于是他立刻推开苏锦绣,跑到萧玖儿身边,也顾不得其他,指着苏锦绣哭诉道:“玖儿姑姑,这个恶婆子见我偷吃,打我还掐我!方才你不在,我不敢说,只能哭。 “你别听她的,她就是不想你给我留鸡汤!那鸡汤我喝了,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你看,我甚至还能吃这个菜窝窝呢!” 说着,他挑衅似的看向苏锦绣,将手里剩下的菜窝窝全部塞进嘴里,一边费劲咀嚼,一边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轻蔑地朝苏锦绣哼了一声。 苏锦绣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个满肚子鬼心眼的孩子计较。 “既然他没事,那就是我瞎操心了,先回去睡了。”苏锦绣淡淡道,“对了,你晚上多留个神,他要是病了,就来喊我。” “我就算病死也不要你管!而且你说你安的什么心?平白地咒我生病!等爹回来,我第一个去告状,让他趁早休了你这个心术不正的毒妇!”似乎是因为看到苏锦绣气噎的样子,萧宁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心中格外痛快,忍不住多骂了两句,出出心里的恶气。 像这样不识好人心的家伙,出于职业关系,苏锦绣见过不少,对于萧宁的这番发言,也并不十分在意。 反倒是萧玖儿,看着嫂子回屋的落寞背影,心中一酸,随即板着脸朝沾沾自喜的萧宁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回你屋睡觉去!” 萧宁回了屋,吃饱喝足,只觉得格外惬意。 但要说美中不足,便是他总觉得肚子里凉飕飕、沉甸甸的,仿佛吞了一块糊满了猪油的秤砣,十分不舒服。 到后半夜,萧玖儿起夜时,便听到隔壁萧宁房里传来哼唧声。 想起嫂子的叮嘱,她赶紧去敲萧宁门。 可屋里除了萧宁的哼唧声,再无半点应答。 萧玖儿不敢耽搁,当即开了门,一股酸臭味登时扑面而来,熏得她一个趔趄。 8 太子的玉佩怎么在我家? 萧玖儿忍着臭味掌起灯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萧宁吐了一地。 走上前伸手一摸,萧宁额头烧得滚烫,这可把她吓坏了,赶紧去喊苏锦绣。 苏锦绣原本就饿,好容易才睡着,刚睡了没有半个小时,就又被萧玖儿一顿拍门给拍醒了。 “怎么了?” “宁宁他烧起来了!”萧玖儿隔着房门焦急喊道。 苏锦绣想到方才萧宁那得意的表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披了件衣服,跟着萧玖儿去看情况。 萧宁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一双眼睛却不肯完全闭上,依旧撑着一条缝。 “嫂子,真让您说着了!现在可怎么办?要是进城请大夫,要等到天亮了。” 原本,萧玖儿也觉得苏锦绣一直揪着那一碗剩鸡汤留与不留,多少有点既不会过,又小家子气了,可现在,她完全不这么想。 嫂子什么事都想得周全,还目光长远,就像哥哥说的那样,能走一步看十步。 自己竟然还在心里偷偷质疑嫂子! 若是自己听话,将剩的鸡汤早早倒了,萧宁又哪至于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苏锦绣走上前,小心拉起萧宁滚烫的手臂,刚摸到脉,对方却突然将手抽了回去。 “苏锦绣!滚!你别想报复老子,老子不怕你!上次怎么取你的狗命,老子这次还怎么弄死你!”萧宁突然坐起了身子,眼睛瞪得老大,眼神空洞,对着苏锦绣身边的空气大骂了一番,随即双眼一翻,身子重重倒在了炕上。 这阵势吓了两人一跳。 萧玖儿见萧宁倒了,苏锦绣又站在原地发呆,自己大着胆子走上前,推了推萧宁。 这次,他的眼睛真的闭上了。 “嫂子……你说宁宁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我们是去请大夫还是去请神婆啊?” 苏锦绣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萧宁。 从初见这个继子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孩子并不像原文描写的那样,胆小怯弱,反而带着一种阴鸷的狠毒劲儿,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警觉且格外提防的。 可从方才萧宁那类似自我保护机制的反应来看,他并不仅仅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样简单。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家伙就像那些离谱故事里写的那样,重生了。 苏锦绣的心顿时乱成一团。 她原本一直安慰自己,只要友善地对待这个孩子,就可以避免日后重蹈原主悲惨的下场,为自己搞清楚现状以及寻找离开方法争取一些时间。 不行……我得逃走!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充满了苏锦绣的脑子。 “嫂子?嫂子?”萧玖儿见与苏锦绣说了好几句话也没反应,不禁有些慌了,这刚昏过去一个高烧的,现在另一个又丢了魂儿,满屋子只剩下自己这一个没事人,所以到底应该先去找神婆还是找大夫啊! 犹豫再三,萧玖儿突然想起一个人—— 村里的陈三,他虽然自称杏林妙手,却是个野路子,但村里人有头痛脑热的还是会找他看看,现在距离城门开,恐怕还要些时候,请他救急或许可以。 而且他媳妇,陈刘氏,是个总神神叨叨的女人,天天制些个什么“符水”,正好这趟去讨些回来,给嫂子喝喝试试,看看能不能把魂找回来。 于是萧玖儿赶紧先打了些井水来,打湿手巾敷在萧宁额上,给他降温,随后便急匆匆出了门。 萧玖儿一走,苏锦绣便立刻夺门而出,飞奔到自己屋里,点了灯,打开箱子,收拾起行囊来。 原主的嫁妆不少,收拾些值钱的,先走就是。 可萧宁若是又走上老路,那只怕自己逃到天边也是无用…… 正想着,一样东西从苏锦绣手中的衣服里滚落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玉,雕成麒麟的模样,麒麟的嘴里衔着一根淡紫色的带子。 瞬间,一些与这个家毫无关系的剧情重新进入了苏锦绣的视线。 “麒麟……麟儿,不错,邓宝林当真是朕的麟儿!” “我是你舅舅啊,你不记得舅舅了吗?你三岁那年,你母后遭高贵妃陷害,丢了性命,你也不知所踪,舅舅找了你这么多年啊!” 且不论有爹有娘的邓宝林是怎么穿上这么不合身的马甲的,虽然萧戎还没坦白孩子是捡的,可现在这玉佩就在自己手里,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玉佩究竟是谁的。 苏锦绣的心反倒松快了些,既然如此,她也不用走了。 倘若萧宁真的是重生来的,那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么一来,只要自己捏住这块玉佩,不让萧宁找到,他就算再怎么恨原主,也没办法伤害自己——毕竟落草为寇最终被亲舅舅剿灭的结局,哪里比得上被迎回宫里成为太子好呢? 再加上这个家里,好歹也有个对萧宁有大恩的萧玖儿。萧玖儿心地善良,没什么城府,一天相处下来,她似乎对自己也没那么抵触了,只要这段时间好好笼络住萧玖儿,就算萧宁日后想来硬的,也得看看萧玖儿的脸色。 苏锦绣定定神,听见院中有人交谈,想来是萧玖儿请的医生回来了,便将玉佩塞在怀中藏好——在她没有想好将玉佩藏在哪里之前,这保命的玉佩决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 萧玖儿看苏锦绣屋里的灯亮着,只以为她不舒服在休息,便先领着陈三去诊治萧宁,自己敲响了苏锦绣的门。 “你进来吧……”苏锦绣三两下收拾好箱子,强装镇定坐在了炕头。 萧玖儿一进屋,就注意到苏锦绣异样苍白的脸色,赶忙将讨来的符水端给了她。 “嫂子,这是陈家嫂子特意给的,你喝点吧。” 看着挂着半张没烧尽黄纸符的脏水,苏锦绣皱眉道,“我不喝……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夫,能行吗?” 萧玖儿犹犹豫豫刚想说“或许可以吧”,就听见陈三在院里叫人。 苏锦绣本想跟着去看,却被萧玖儿一把摁住,“嫂子你脸色也不太好,就别操心了,把符水喝了,先休息吧。” 9 神棍与神医 苏锦绣没推脱,目送萧玖儿出屋。 进到萧宁屋里,陈三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他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发烧,随便开点药糊弄糊弄也就算了,所以当萧玖儿找到自己时,他是胸脯拍的咚咚响,一口就答应了。 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烧得如此滚烫,人命攸关的事,他也不敢马虎,愣是急出一头汗。 “陈叔,宁宁他……” 陈三擦了擦头上的汗,努力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不要紧,不要紧,只是吃多积食了,你按照我说的去开药……”随后他便随便说了几味药,让萧玖儿记着,天一亮就去药铺抓药。 “不行啊,陈叔,你说的太快太多了,我记不住,你要不写下来,我拿去给药铺的伙计看。” 陈三咳嗽了两声,“你家有纸笔?” “有啊,哥哥冬日不上山,会在家里写字读书——我去给你拿。”萧玖儿说着就要往外跑。 陈三原本的盘算是,萧家猎户出身,必定像其他普通村民一样,家中没有纸笔,自己还能装的有文化些,没想到竟踢到了铁板…… “哎!等等,不用了。”陈三拉住她,豁出去一般叹了口气,“得了,我就跟你说吧,我不识字,你拿了也白搭,你就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几味药就好了。反正城门要开还早,我再给你说几遍。” 天刚亮,萧玖儿便抢着第一个进了城,可光是进城也没用,还得等药铺开门。 而家里,已经冷静下来的苏锦绣,带着一个小布包,坐在了萧宁身边。 有了玉佩和萧玖儿双重保险,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眼前的萧宁了。 更何况,看萧宁对萧玖儿如此敬重,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完全丧心病狂的恶徒。 反正如今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逃离这个奇怪的世界,既然如此,何不尝试一并扭转原主与萧宁一家的命运? 她重新替萧宁诊了脉。 初见面时,苏锦绣就注意到,萧宁口唇发黑,面色青灰,看着就很像是中毒的症状,如今诊过脉,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毒在他身体里沉积了很久,虽不致命,却也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生命力。 苏锦绣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根绣花针。 她将针放在火上燎了一下,随后朝着萧宁身上几处穴位刺去。 随着几针依次落下,高烧中的萧宁只觉得身体深处似有岩浆涌动,强烈的不适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反而让他恢复了些许迷蒙的意识。 他偏过头睁开眼,苏锦绣模糊的身影近在眼前,他想要反抗,浑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由苏锦绣摆布。 见萧宁有反应,苏锦绣托着他的背,将他扶起来,随后朝他后背用力一拍,萧宁的表情骤然变得痛苦,“哇”地呕出一口黑色沥青状的东西。 苏锦绣看着地上的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扶着萧宁靠在炕头,取了些清水,反复擦洗他的口鼻。 …… 天色刚亮,邓宁氏早早便起了身。 虽然家里现在多了个勤快的儿媳妇,但她毕竟早起了这么些年,反而不习惯睡懒觉了。 一出屋门,她便看到家里的大黄狗正抱着什么在舔。 走近一看,竟是一大块鸡骨头。 邓宁氏踢走了大黄狗,将鸡骨头用帕子包着,先去鸡圈看了一圈,然后便去了厨房。 苏如意正在做早饭,看到邓宁氏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如意,这是怎么回事?”邓宁氏将帕子展开,问道。 苏如意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邓宁氏。 “你呀你呀,青山把汤倒了你拦不住,你不会把肉偷偷留下来给宝林吃啊,反正他也看不到。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管它鸡汤来路如何,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而且,他们父子读书人,难免受些虚名累着,不得不这么做,不然只怕被其他人知道了耻笑。原以为你是个勤俭的,自然也会精明些,没成想竟蠢成这样!” “可金锁她也赞成夫君的做法……” “金锁她本就是扬州妓子出身,格外会些风花雪月,倒也正常,更何况她好歹生了宝林,青山更偏宠她些,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为人正妻,就是要有容人的雅量,我们青山虽然腿脚不是太好,但一肚子文采,那十里八乡也是人尽皆知,日后必然能出人头地,到时候别论哪儿家的闺女,不都得巴巴地追在后面跑?你长得不如金锁好看,家世不如你那个堂妹,肚子也不争气,既已捞得个正妻的位置,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何苦自找不痛快?”邓宁氏白了苏如意一眼,呛道。 “……”苏如意本想趁机说说,自己与邓青山从成婚直到现在也还没圆房,但最后还是作罢。 自己是既然正妻,就该让着妾室一些,争风吃醋乃是女子大忌。苏如意低着头想。 邓宁氏见苏如意低着头不做声,越看越觉得她呆笨,连责骂她的心情也没有了,索性将骨头扔在地上,自己转身走了。 吃了早饭,好容易得了闲,她如往常一般去村子中央的大树下,与其他的嫂子们一起做些女红。 “听到了吗?昨天晚上苏锦绣在家打孩子呢。” “听到了,萧宁那哭声,我在村头都听到了,也不知道多大的仇怨呢。” “哎哟,这孩子毕竟不是自己生的,打起来自然不心疼。”一个婶子说。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嫂子看了苏如意一眼,“如意对宝林就很好,说到底这还是看人的。” “对对对,这是肯定的,哎呀你说说,明明还是堂姐妹呢,怎么差得这么多呢。”那婶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苏锦绣拉出来踩,想要圆场。 可殊不知,听了这话,苏如意只觉得脸羞得通红——不管怎么说,她和苏锦绣也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这话乍一听的确像是夸奖自己的,可要是仔细想想,就好像是在说,自己比起苏锦绣,倒是更好,可若是换成宋金锁,换成萧玖儿,便不如了一般。 10 黄鼠狼给鸡还碗 将近晌午,萧玖儿带着一大包草药回了家,见苏锦绣屋门紧闭,不用想也知道嫂子定是照顾萧宁太累了,现在才在补觉。 走到萧宁屋里,她摸了摸萧宁的头,见不如晚上那般滚烫,便也放心不少,想来也就如同陈三所说的那样,只是寻常小儿积食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碗浓浓的药汤便喂进了萧宁的口中。 见萧宁依旧睡着,萧玖儿便放心去洗了个碗,谁知再回来,萧宁竟又吐了,方才才灌进去的药汤,几乎全都被吐了出来。 犹豫再三,她还是去敲响了苏锦绣屋的门。 “嫂子,宁宁又吐了。” 苏锦绣原本睡眼惺忪,听了这话,面露不解,随即跟着萧玖儿去看。 “肯定是药有问题。”苏锦绣说得斩钉截铁,萧玖儿却蒙了。 “不可能啊,我就是按照陈叔说得那样买来的药,按他说的方法煎药的啊。” 苏锦绣转身向屋外走去,看了一眼包药的纸,随后拨弄起药罐子里剩下的药渣。 “金银花,半夏,蒲公英,黄芪,党参……知母,玄参。”苏锦绣的面色凝重起来,“这里面黄芪、党参与知母、玄参同服会使人精气亏泄,不但对身体无一点好处,反而损伤元气肌体,开药的人难道不知道吗?” “啊?” 看着萧玖儿清澈又无辜的眼神,苏锦绣叹了一口气,“好在现在问题并不严重,只要换了方子重新抓药就好了。” “可是……”萧玖儿一双大眼睛看着苏锦绣,“嫂子,哥哥留下的钱已经一文都没有了,为了买这些药,我还在药铺佘了账……” 苏锦绣叹了口气。 “我那里还有钱,你先拿去用,那些无用的药你拿回去问问能不能退。”说完,苏锦绣让萧玖儿找了张纸来——方才她在包药材的包装纸上确认过了,这个世界使用的是繁体汉字,于是便在萧玖儿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挥毫写好了药方。 萧玖儿前脚出了门,过了一会儿,苏如意便站在了萧家院子的矮墙外,向院子里不住张望。 “哟,准备偷鸡呢。”苏锦绣冷不丁从墙根下开口,吓了苏如意一跳,“不好意思,我家鸡昨天刚杀,你来晚了。” 苏锦绣原本想趁着大家都不在,找个妥当的地方,将玉佩藏起来,没想到刚在墙角挖了个坑,苏如意就来了。 听苏锦绣这么一说,纵使苏如意从没听过“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歇后语,也大概猜到对方在侮辱自己,不禁涨红了脸,“你怎么污蔑人呢,我只是过来看看,顺便来还碗……” 看着苏如意那忸怩的样子,苏锦绣知道,她这趟来,十有八九又是没安好心。 “有事说事,我忙着呢。”苏锦绣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 “你家平时大小事,不都是玖儿操持的吗?你怎么突然忙起来了?”苏如意凑上来问,“对了,我闻着你这满院的药味,萧宁又病了吗?还是玖儿病了?” “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上次有人问我,怎么挑狗,我就跟他说啊,这狗,一定要挑眼睛亮鼻子尖,耳朵竖的长的,只有这样,才能多管事;能多管事的,那才是好狗呢。”苏锦绣认真地说。 “我又不挑狗,你平白和我说什么?”苏如意十分不满,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嫁到了萧家,这苏锦绣说话就仿佛变个人一样,似乎总是明里暗里挤兑自己,但奈何她也没有证据,只得追问道,“哎,你还没说呢,是不是萧宁病了?我听人家说,你又打他了? “锦绣,不是我说你,你既然是萧戎的妻子,就该有妻子的样子,虐待继子,苛待小姑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该怎么想你?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你已经去世的爹娘,为了萧家和苏家,谨言慎行才是……” 苏锦绣本不想理会她,可见她自顾自说起来没完,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对了,不是说是来还碗的,碗呢?” “哦,在这里。”苏如意将碗隔着墙递给了苏锦绣。 苏锦绣接过碗,转身就往厨房走。 “哎,锦绣,你还没和我说呢,萧宁和玖儿还好吗?” 苏锦绣正琢磨藏匿玉佩的地方,没空搭理她,拿着碗进了厨房。 站在院墙外左等右等不见苏锦绣出来,苏如意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没走出二十步,就在路上遇到了买药回来的萧玖儿。 “玖儿。”苏如意关切地招呼她,“这是刚回来啊,上哪去了?” “宁宁病了,我给他买药去了。”萧玖儿大方回答道。 果然。苏如意在心中想,方才锦绣藏着掖着不说,最后竟还躲起来了,多半是怕自己知道这件事,只可惜,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做的好事,还是被我知道了。 “唉,你也别太生气,我刚才已经说过锦绣了,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给两边家里蒙羞,你也多担待,多给她一些时间,她应该只是小孩子心性还没收敛,等你以后嫁了人,也就明白她的难处了,就不要跟她计较太多。” 要说邓家嫂子平时就爱装模作样教训人,听她说这些,笑一笑也就算了。 可今天她说的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萧玖儿第一个不爱听——昨天晚上那番折腾,就是因为自己没听嫂子的话才会如此。 眼看得闯下了如此祸事,又请来了不靠谱的人诊治,差点误了宁宁的病情,可嫂子自始至终,不但一句埋怨都没有,还悉心为宁宁诊治,更是拿出自己的嫁妆来给宁宁抓药。 这样又好又厉害的嫂子,别说在村里,只怕在羽阳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而且方才在药铺,就连药铺的王掌柜也夸这药方,字写得好看不说,各种药材,名称清楚,配比也很合理,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不仅爽快地退了那些用不到的药,还提出若是有机会,想请这位高人来药铺坐诊,也好讨教一二。 这样有本事有才华,有耐心有爱心的嫂子,凭他是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夸,怎么到了她嘴里,反成让家里蒙羞了? 11 家贼与狡兔 萧玖儿本想和苏如意争辩,但转念一想…… 不对。 出门前嫂子就交代过,她会辨识草药、治病救人这件事,须得保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旁人不惦记自己。 嫂子管这叫藏拙。 想来这句话就是针对邓家嫂子说的吧?她无缘无故跑去家里看,又无端地说了这些惹人生气的话,只怕就是察觉到什么,想趁机试探自己的口风,若是自己上了当,将嫂子卖了,那岂不是对不起她? 萧玖儿换上微笑,“邓家嫂子说得是呢,道理我自然知道,说起来这事都怪我,早知道那宁宁喝了凉鸡汤会生病,还不如将鸡汤倒了呢。幸亏陈叔诊治及时,我才能弥补这个错处,嫂子也没怪罪我做事毛手毛脚。就像您说的,我以后是得多跟着嫂子学呢。” 苏如意有些纳闷。 “鸡汤?萧宁不是因为被锦绣打了才会生病吗?” 萧玖儿也纳闷了,她原本以为邓家嫂子只是不信嫂子说的话,才会跟她说那些,没成想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自己现在下定决心跟着嫂子学为人处世,差点就着了邓家嫂子的道,被她套了话。 但她随即又想,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胡乱在别人面前敢说三道四呢?看来嫂子刚嫁过来名声就如此差这件事,跟邓家嫂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正巧,萧玖儿看到几个爱聊闲话的婶子正从苏如意背后,往这边儿走,索性清了清嗓子,清清楚楚地大声说:“邓家嫂子,您是多见不得我家和睦?宁宁病了,我嫂子比谁都着急,守着炕边伺候了一晚上,你怎么能反说宁宁是她打病的呢,不信就去问问陈叔,连他都说,宁宁是吃多了积食,跟您说了您又不信,非要往嫂子身上扯。 “您要是自己日子过的不顺心,就多找找自己的原因,不要老是来膈应我们;您要是空闲多,就回去多扫两遍院子,花点时间照顾您自己家里吧,真不知您到底嫁到了哪家。” 苏如意被这么一说,只觉得委屈,“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要这样讥讽我?” “是好心提醒,还是挑拨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你平时背地里爱说什么,我也管不到,但是你在我面前说嫂子的坏话,那就是不行!再有下次,不光是我萧玖儿不答应,我哥萧戎也不会答应!” 几个婶子从这话里听出了杀鸡儆猴的意味,缩了缩脖子,装作不认识,快步从两人身边走了。 苏如意见萧玖儿不知好歹,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太年轻,很多事情,都只能看到表面,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便回了自己家里,邓宝林正在院子里玩。 看着庶子圆嘟嘟的脸,听见书房中传来夫君背书的声音,苏如意心中释怀了。 “虽然自己受了些委屈,但昨天那碗鸡汤并没有被任何人喝掉,也算是一件好事,既然萧玖儿不识好歹,以后少来往便也是了。”苏如意喃喃道。 …… 苏锦绣开的方子,萧宁一连喝了三天,却不见苏醒的迹象。 萧玖儿不免有些慌了。 “嫂子,宁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不见醒?” 苏锦绣将空药碗放在一边,为萧宁诊脉,随后又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随即摇头,“我也不知道,对了昨日你不是说,药铺里没有黄芪了?这些天我在这附近的山上走了走,倒也看到不少草药,现在还不到晌午,干脆你陪我上山去,我们自己去找找看有没有需要的草药,正好也能省笔花销。” “那宁宁怎么办?”萧玖儿问道。 “就让他躺着吧,反正他一直昏睡着,也不会跑到哪里去,一会儿咱们出去的时候,把门锁好就是了。” 萧玖儿点点头,两人稍微准备了一下,便一起出了门。 不一会儿,床上的萧宁便坐起了身,眼神阴冷。 苏锦绣那个贱人,什么时候能会医术了?所有那些肯定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萧宁想着,跑到茅房扣着喉咙,将方才喝下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他记得,半昏半醒时,苏锦绣过来对他做了些什么,他只觉得内脏爆裂般的疼,迷迷糊糊地似乎吐了血。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一定没安好心,好在我足够警惕,反倒让那贱人放下了戒心,竟然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 萧宁用袖子擦了擦嘴,随后飞快地跑到苏锦绣屋外。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萧宁心中暗喜,这贱人,不管这害人的本事再怎么精进,自大的本性总是不会改。 他熟络地找到了苏锦绣放在首饰盒里的钥匙,打开了角落里一个大箱子的锁。 这箱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家里值钱的物件,苏锦绣头一天嫁过来,就逼着爹将所有财物都拿给她保管,还美其名曰箱子有锁,放在里面安全。 可惜爹也是个心善的人,不会去提防谁,竟也就听了,把什么都给了她。 包括自己那块玉佩。 不管旁的,那块玉佩,必须拿回自己手里。 萧宁一边想,一边在箱子里胡乱地翻着。 可将箱子里的东西尽数拿出来细细查过一遍,也没有找到玉佩,这不免让萧宁有些焦躁。 怎么回事?难道此时她已经将玉佩卖了吗?还是藏在别处了? 突然,他想起这两日,苏锦绣似乎很热衷于在院子里挖坑,他躺在床上装病的时候,总是能从门缝里隐约看到苏锦绣蹲在院子里的身影…… 难道她早就猜到我会来找玉佩,所以早早将它藏到了别处?怪不得连屋门都不锁,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他冷冷一笑,转身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以他多年刀头舔血积攒的经验来看,这房前屋后,苏锦绣翻动过的地方至少有二十处。 狡兔三窟?萧宁呵呵一笑,他才不怕。 他拿起水缸上的瓢,舀了一瓢水,挨着浇在有翻动痕迹的地面上。 新翻过土壤松软,若是里面没藏东西,一遇水便会凹下去,反之则不会。 为求保险,他还用小棍挨个戳了一遍。 竟没有一处里面藏了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萧宁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一双乌黑的瞳仁滴溜溜转了起来,重新落回了苏锦绣的屋子上。 12 那要不然,我走? 萧宁冷笑起来,正所谓“兵不厌诈”,一边大张旗鼓搞了这些,一边又故作粗心没锁房门,无非就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只可惜,做的太过,反而是欲盖弥彰。 于是他重新回到苏锦绣屋里,四处翻找起来。 …… 山上,萧玖儿只觉得脑仁都要炸了。 嫂子怎么这么厉害,竟能认识如此多的草药,每种草药,叫什么名字,什么味道,功效几何,她都清清楚楚。 和嫂子一比,自己在这山下生活的十五年,竟像是全白活了一样。 更令人高兴的是,嫂子对自己并不藏着掖着,反而像是打算教会自己辨识草药一般,每一株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 这种草药叶子能入药,这个是根,那个全株都能入药,那一个有毒……萧玖儿认真地听着,努力记在心里。 眼看着日头渐渐大了,暑气蒸得人直发蒙,苏锦绣拍了拍手,从草丛里直起身子,对萧玖儿说,“贪多嚼不烂,今天就到这吧,咱们趁着天气好,把这些草药拿回去晒干,你过两天再跑一趟药铺,问问他们收不收,要是能收,咱们也算是找到个能赚钱的好差事,甭管多少,好歹能贴补家用。” “好的,嫂子,我都听你的。”萧玖儿背起竹篓,两人一起下了山。 苏锦绣屋里的萧宁,正翻箱倒柜地找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姑姑清脆的笑声,和钥匙开锁发出的“哗啦”声。 不好!她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宁拔腿想跑回屋躺尸,可看着一屋子狼藉,想起她们出门前是锁了门的,到时候怎么都说不清,索性抓了一把碎银子,塞在怀里。 萧玖儿一推开门,就看到萧宁站在苏锦绣屋子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萧宁!你在干什么!” 苏锦绣跟在萧玖儿身后进了院子,看到萧宁身后屋子里乱糟糟的景象,神色却是平静异常。 萧玖儿顾不得放下背篓,将“吓”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萧宁一把抓住,恶狠狠地盘问道:“你在干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 萧宁被萧玖儿这么一吼,鼻子一酸,眼泪顿时蓄满了眼眶,小嘴撇了又撇,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想要塞给萧玖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教你偷东西的!该打!该打!”萧玖儿粗暴地打开萧宁的手,将他揪到身边,扒掉裤子,对着萧宁的屁股蛋就是几巴掌。 萧宁“哇”地一声哭了,一半是演戏,另一半是真的伤心——曾经对他最好的玖儿姑姑,这次竟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就对他动了手,就是因为苏锦绣,就是因为那个贱人骗取了姑姑的信任,教坏了姑姑。 “好了,玖儿,他才刚醒不久,莫要打坏了。”苏锦绣看着萧宁印着巴掌红印的屁股蛋,心情好了许多,适时走过来解围,“萧宁是个好孩子,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倒不如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贱人!就你会当好人是吧!设计害我被姑姑打不说,我屁股都快开花了你才知道求情?要不是我不能暴露身份,非骂死你!萧宁一边在心里咬牙,一边用带着天真的委屈眼神看着萧玖儿和苏锦绣,奶声奶气地说:“宁宁想从苏锦绣那里拿钱来,给姑姑……宁宁生病了,花钱了……” “你怎么知道我箱子里有钱?又怎么会知道钥匙在哪?”苏锦绣佯装恼怒地问道。 “你穿着红衣服来的那天晚上,和爹说悄悄话的时候,我在窗户外面听到了。”萧宁随口编道。 见萧宁说得理直气壮,萧玖儿替他羞红了脸,那可是人家的洞房新婚夜,小孩子怎么能听墙角呢!“你怎么能偷听大人说话呢!我平时都白教你了!” 说着,她扬手又要打。 萧宁捂着屁股,又要哭。 萧玖儿常年劳作,力气不输给男子,方才那几巴掌下去,萧宁那捏不起半两肉的屁股蛋就已经快散架了,要是再打,只怕是得在床上多躺两天了。 “那你为什么要装昏迷?”苏锦绣开了口,“又为什么每次偷偷将汤药吐了,你知不知道你玖儿姑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省下钱买药,你玖儿姑姑每次要走很远的路……” “我知道!”萧宁不耐烦地打断道,“那都是你故意指使玖儿姑姑做的,明明你有那么多钱,却不肯拿出来给姑姑,让姑姑有钱坐车,明明你有钱,可你——” “那是我父亲为我存下的钱,是我自己的钱,不是你的。你可以眼红,但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不拿出来用,更没有资格偷了给玖儿还一副自己做的很对的样子,别说的好像我多理所应当该帮你——或者一门心思就要害死你似的。”苏锦绣打断了萧宁的话,冷冷地说。 萧宁皱起眉,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苏锦绣。 “你心疼你的家人,你排斥我,这都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也大可让你爹一纸休书把我休了,我立刻收拾东西走。自然,该还给他的东西我会还,你放心。我其实根本没兴趣掺和你家这些破事,你不必防贼似的防着我。”苏锦绣迎着萧宁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等萧宁有什么反应,萧玖儿先急了。 “嫂子!萧宁他还小,不懂事,我揍他,我骂他,你别生气!”萧玖儿简直要哭了,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乖巧聪明的萧宁讨人厌——嫂子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长得好看,又聪明,还知书达理的,心也好,哪儿都好,要是萧宁真的气走了嫂子,她真的会讨厌他。 萧宁难以置信地看着姑姑,看她红着眼眶讨好苏锦绣,低声下气的样子,他无端想起,姑姑为了替发烧的他求一碗热汤,沿着某个村庄一家家磕头的那个雪夜。 就在那个雪夜,姑姑为了那碗热汤,跟着那个无赖进了柴房…… 萧宁咬紧了牙,身体忍不住地抖,却还是再次红了眼眶。 “道歉!”萧玖儿命令道。 “我不!”说什么也不会向这个女人服软!如果不是她,姑姑不会受那些苦! 向仇人低头,他做不到! 13 你是反派,反派也该讲道理吧? 萧玖儿和萧宁还在僵持,苏锦绣却已经走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实则远远地查看起那些动过土的地方。 萧宁的确是冲着玉佩来的,这一点不会错。苏锦绣心想,见事情败露,竟还知道用银钱转移注意力,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子会有的想法。 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不虐待你,二不伤害你家里人,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冲上来给我一刀吧? 毕竟原文里萧宁是反派悍匪不假,但毕竟不是变态杀人狂,多少也应该讲道理吧。 “好了,玖儿,你也别生气了,训也训了,打也打了,把钱拿回来也就是了,他若是本性纯良,自然应该知道自己错了,应该知道什么才是真的为家人着想;若是他冥顽不灵,那说什么也是无用,权当他废了也就是了。” 苏锦绣说着,走回萧玖儿身边,将背篓从她背上取下来,又将散在地上的草药捡起,径自往一边走去。 你倒是会做好人,可我偏偏不吃你这套! 萧宁想着,抹了一把眼泪,将地上的散落的银钱尽数捡起,捧到萧玖儿面前。 面对姑姑,他还是服软的,而且苏锦绣说话虽然难听,但意思他还是有点认同的——若是真的为姑姑着想,就不该惹她生气,害她焦心。 “姑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那你当着你娘的面,跟姑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偷东西!”萧玖儿收回银子,板着脸说。 苏锦绣听了,停下手里的活,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走到萧玖儿背后,同萧玖儿一起看着萧宁。 萧宁犹豫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这要是答应了姑姑,岂不是说以后都没办法打玉佩的念头了吗?! 那贱人还笑得那么幸灾乐祸!分明就是要我难堪! 可看到萧玖儿略带失望的严肃眼神,萧宁还是妥协了——“我萧宁保证,以后再也不偷任何东西了,不管是苏锦绣的还是谁的!” 没事,大不了等我长大些硬抢就是了! 苏锦绣自然没有把萧宁的保证当真,只觉得他被逼着向自己低头的样子,别别扭扭,还挺可爱的。 教训完萧宁,趁着正午太阳正好,苏锦绣和萧玖儿坐在屋檐下,将采来的药草摊在席子上晾晒。 “嫂子,你怎么知道宁宁他醒了却在装睡?又怎么知道他把药吐了?”萧玖儿忍不住小声问。 “脉象不会骗人的,他之所以一直不好,是因为身体里有余毒未清,我趁你出门买药,施针帮他清了毒素,又休息了这些天,他自然该好了,脉象平稳,却有些弱,说明他并没有老实喝药。”苏锦绣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萧玖儿为了装出聪明的样子,面上只露出五分佩服,另带五分“和我想的一样”的沉稳笑容,心中却忍不住十分佩服——嫂子好厉害! “可是,嫂子,”萧玖儿有些困惑,“您说宁宁他身体里有毒素?” “嗯,感觉得出来,是很久之前中毒留下的,想来跟他的身世也有关系……不过现下这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将毒素清除干净了,只要好好调养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说起来,或许是他对于我这个才过门不久,名声又不太好的后娘有些抵触,才不愿意喝药。不过也不妨事,他不爱喝药,我们拿些药材做成药膳陪他一起吃就是了。” 苏锦绣说完,从席子上拿了三七、枸杞等药材交到萧玖儿手上。 “这几样,配上先前开的黄芪和党参,切成片,每次抓些放在小布袋里,做菜粥或者汤的时候,先将布袋放进冷水里煮,等水滚了拿出来,再放米菜进去,一日一换就行了。” “我们也能吃?这不都是药吗?我们又没生病,如何吃得?”萧玖儿问道。 “这里面都是些益气补血的药材,药性温和。萧宁他身体被毒素侵蚀,亏得厉害,因此不能用猛药,须得循序渐进,先将底子补好。 “你我虽然身体健康,但总归是女子,是女子会来月事,所以气血总是较男子弱些。同他一起,吃些温和滋补的药膳,对身体也是有益的。” “哦。”萧玖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今日时间太紧,若是下次有时间,我们再去山上其他地方看看,能不能找些当归、芍药、益母草之类,于女子用是最好的。” …… 这些天,关于苏如意四处造谣抹黑堂妹,多管闲事被萧玖儿指着鼻子骂的事,已经成为了村里最热的话题。 “我们邓家是最重视脸面的,你应该也知道吧。”邓鸿儒板着脸,端坐在掉了漆的太师椅上,严肃地说。 苏如意低着头,跪在堂前,“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可知错?”邓鸿儒又问。 苏如意抬起头,本还想替自己申辩几句,但对上公公严厉且失望的目光,到嘴边的话,还是尽数咽了回去。“我知错……” “原本德行有失,按照邓家家规,是要笞三十的,但你自从嫁到家里,一直勤俭持家,侍奉得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免了这笞罚。只罚你半月之内,不许再出门,在家里思过修德。” 苏如意虽然心中委屈,但听到公公还是记得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她的心又得到了宽慰。 “好了,你下去忙吧。”罚也罚了,邓鸿儒恢复了平时温和的语气。 “爹,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也不责罚她?”苏如意一走,邓青山便拖着有些跛的那条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不满地抱怨道。 “不是什么大错她平日侍奉也还算勤谨,倒也算了。”邓鸿儒捋着长须,说。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秀才,等过了秋闱,我便同爹一样也是举人了,她既不像娘,出身官宦仕家,又不像那些商贾家的小姐,能在日后官场打点、迎来送往。 “区区一个农妇,仅是让她做些洒扫,备些饭食,她都能让全村人笑话我们,这日后又怎么登得了大雅之堂呢?” 14 要不是娶不到苏锦绣,哪有你的事? “青山我儿,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这苏如意是配不上咱们邓家门第,但此举正显得我们邓家胸怀宽广,若是你以后中了举做了官,仍不弃糟糠之妻,别人自然会高看你一眼。更何况,正是因为她高攀了我们,心中必定常怀感激,做事也会更周到细致,若是换了别个,只怕是不服管教。” 邓青山撇了撇嘴——前几日,他应邀前往羽阳城参加诗会,回家路上偶然遇见了苏锦绣和萧玖儿,只一眼,他便被苏锦绣出众的外貌和气质所吸引,回来再看苏如意,更是觉得两人有云泥之别。 说到底,要不是苏锦绣的父亲苏双贵眼拙,不答应邓家的求娶,将明珠暗投,哪里还有苏如意的事呢? 许是在儿子眼中看出了一丝不甘,邓鸿儒叹了口气。 “行了,苏双贵既然拒绝了,也就算了,上次去提亲,媒人也说了,苏锦绣的确看着面相不善,八字又不好,命格克夫,若是真的娶了她,只怕更不好。” “可是不管怎么说,苏双贵舍得给闺女备嫁妆啊,若是来了咱们家,岂不是如虎添翼?当年您受到皇后事由牵连,被罢黜赶到这里来,难道就没想过要回皇都去吗?!” “休要再提当年事了!”邓鸿儒厉声打断了邓青山的话,“你要搞清楚,苏锦绣不管再怎么好,现在苏如意才是你的正妻,若是有功夫想这些,倒不如多把功夫用在温书上!整天和金锁厮混,你都昏了头了!”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 邓青山走出堂屋,正看到苏如意在院中洒扫。 苏如意见到邓青山看着自己,连忙停下手里的活,低着头走过来,娇羞地笑着,柔声道,“夫君……” 邓青山随便应了一声,便走了。 他一定是同我一样,觉得今晚我们就要圆房,有些害羞,身为男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装作冷漠。 到了晚上,苏如意早早收拾好家务琐事,特地擦洗了一遍身子,换上新衣服,坐在床边等待夫君。 自打成亲那天到现在,邓青山除了温书太晚睡在书房之外,都宿在宋金锁那里,原本苏如意对这件事是有些微词的。 好在前两日,婆婆问过这件事之后,找夫君说这样做不合规矩,夫君便将这件事定在了今日。 “夫君!不对,夫君~,哎呀还是不对,夫君……” 苏如意对着空气,一遍遍演练着待会儿见到邓青山时的姿态与语气。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邓青山却迟迟不来,苏如意不禁有些着急,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只见书房中灯还亮着,她便放心下来,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夫君苦读,也是为了自己,为了邓家所有人,做妻子的,自然是要理解的。 殊不知,书房桌前,邓青山和宋金锁颠鸾倒凤,激战正酣,哪里还顾着背什么之乎者也,更不记得什么圣人古训,两人耳鬓厮磨,只顾得做一对快活神仙。 一夜过去,东方既白,苏如意晕乎乎醒来,才意识到自己竟趴在窗下吹着风睡了一夜。 “如意?如意!”婆婆邓宁氏推开苏如意卧房的门,“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睡懒觉?” 说着,她上前去拉苏如意的胳膊,却在触到她的瞬间猛地叫了起来,“哎哟!如意你怎么了?怎么浑身这样滚烫啊!” 苏如意自己并没觉得哪里滚烫,只是头昏,又疼的不行,鼻子也仿佛被两团棉花塞着一般,怎么也喘不上气。 怕婆婆担心,她还是摇晃着站起来,用带着浓重鼻音的粗粝嗓音说,“婆婆,是我太粗心,竟睡过了,您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去做饭。” 见她病成这样还要去做饭,邓宁氏拉住她,“你别去了!病成这样,做的饭还能吃吗?难道是想让全家都跟着你病吗?真是不让人省心!才嫁过来几天这就病了!我们邓家是讨儿媳妇,不是讨个菩萨回来供着的!” 说完,她便气冲冲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掏出手绢擦自己的衣服,“晦气,晦气,我可别沾上什么病气才好,别染着我们家宝林!” 吃早饭的时候,邓宁氏问起了这件事。 “青山,你没病吧?”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子身体健康,不曾生病。” “那如意怎么烧得那么厉害?你们昨天不是……”邓宁氏说到一半,看到宋金锁和邓青山的表情,心下便明了了。 “儿子……昨夜没宿在如意那里。” “那倒还好了,不然若是跟着她一起病了,那才让人揪心呢。”邓宁氏说,“你秋闱要紧,既然她病了,这段时间就让她好生养着吧,金锁跟我一起打点家里,你和宝林没什么事,就别往她那去了。” “是。”邓青山和宋金锁一同应道。 “既然儿媳病了,要不去请个大夫来诊治吧。”邓鸿儒提议道。 “想来也就是着了风寒,一会儿煮些热水给她喝了,睡一觉发发汗应该也就好了,何苦花钱打发那些耍把式的。”邓宁氏说。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听金锁说,这村上有个挺厉害的大夫,姓陈,先前萧家捡的那个病歪歪的娃娃,让他一剂药连带病根都给治好了,现在每天活蹦乱跳的,既然有这样的高人,请他来看看不也挺好?”邓鸿儒一捋长须,不紧不慢地说。 “想必也就是瞎猫遇上死耗子——碰巧罢了,若是真有这本事,怎么不见早治好?”邓宁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 “哎,试试总是没错的,你说呢,青山?”邓鸿儒别有深意地看了邓青山一眼。 邓青山心里清楚,父亲是在让他践行自己那一套看似很有城府,实则没屁用的“糟糠之妻”理论。 若娶的是苏锦绣那样有钱的可人儿,自己花些银钱讨好一下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么个蠢笨东西!事情做不好,不会讨人喜欢也就罢了,怎么连身体也这么弱? 还得让自己一个未来的举人老爷为了她去跟那个下三滥贱民陈三低头,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15 举人老爷来请你,你还敢摆谱? 想到这里,邓青山将心一横,说,“我觉得娘说的有道理,这生病原本就是她自己的不是。你看金锁柔柔弱弱,却也未曾生过病,她一个农妇——”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等邓青山说完,邓鸿儒便一拍桌子,发起怒来,让桌上的几人都吓了一跳,“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亲自去陈大夫家里,将人请来为如意诊治,记得务必要让人看到你去请他,务必说明你是为了发妻亲自跑这一趟,态度谦和些!这对你的秋闱自然是有好处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拂袖忿忿离开了。 “娘,你看爹他……”邓青山哭丧着脸向邓宁氏告状。 “好了好了,你爹不过是替你找想嘛,他毕竟是过来人,听他的总不会错,况且只是让你去请人,又不是让你割块肉,你就去吧,说到底要不是你不懂事,她也不会病。” 邓青山和宋金锁听了这话,低下了头。 “行行行,我知道了,麻烦死了。”邓青山说着,站起身要走。 “饭不吃了?”邓宁氏问。 “不吃了!难吃死了!走了走了!” 邓青山因为腿疾,鲜少出来走动,加上看不起其他村民,从不去谁家登门,此番去陈三家,倒是引起了一些关注。 “哟,秀才老爷来了。”陈三的媳妇陈刘氏见到邓青山出现在自家门口,又惊又喜,忙扯着嗓子喊,巴不得引所有人来看,“秀才老爷找我有事吗?是要求个符保考试顺利吗?来来来,婶子送你一个。” “不必了,我是来找陈三的。”邓青山站在大门外,眼睛也不曾往院里看上一看,随后便说明了来意。 自从萧宁拖了多年的怪病莫名其妙被自己治好,村里村外便有不少人来找自己看病,陈三只觉得是交了好运,还挺开心,诊金也打算再涨些起来。 没想到,如今就连村里出了名势利的邓家都来求自己了。 “好说,我陈三悬壶济世,毕竟也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你邓家有难,我自当相助。”陈三拉开门,自屋里踱步而出,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说着,一派隐世高人的姿态,随后话锋一转,问道,“只是不知,你邓家愿出诊金几何啊?” “你不是说,你行医是为了造福一方百姓吗?怎么还谈诊金?”邓青山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陈三。 “是啊,但你们邓家不是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农,总是自诩高人一等吗?既然这邻里的情分不够,自然是要用钱来垫补的。”陈三缓缓说。 “你要多少钱?” 陈三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文?可以。” “非也。”陈三笑着说,“两百文,否则不看。” “两百文?!你怎么不去抢?”邓青山瞪圆了眼睛,随即便笑了,“陈三,你可要掂量清楚,如意患的,只是寻常病。而今症秋闱在即,你收我邓家这么多钱,若是来日发了榜,我中举有了一官半职,大可治你个讹诈之罪,只怕到时候,再不会有人来你这里找你看病了。” 陈三对于这番威胁,并不十分害怕。 “既然你不愿意出这钱,大可另请高明,何必当着众位乡亲丢这个脸面,拿还没成的事来吓唬人,让人说你邓家连区区两百文都拿不出。” 邓青山一听,哈哈笑了起来,“非也,我邓家不是出不起这两百文,也不是我对此次秋闱没有信心,只是这村中之人本就疏远我邓家,此前我妻子有心帮衬萧家,反遭污蔑,心中郁结故而染疾。若我就此离开,只怕还不知道凭空要多生出什么是非。 “方才,我也只是将这利害摆出来,请君自选,若是明眼人,自然知道合则两利,分则有害,言至于此,邓某告辞。”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邓青山真的走了,陈刘氏狠狠朝陈三背上拍了一下。 “哎呀,你糊涂啦!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若是讹到邓家头上,若是那邓青山日后真的做了官,你连脑袋什么时候搬家也不知道啊!” “哼,凭他说什么,我就不信,他那样的瘸子也能中举,若是他成了举人,我还能当状元嘞!” “这瘸不瘸关考举人什么事?你可别忘了,邓鸿儒可是在皇都做过官的,在官场上肯定有朋友熟人啊,你看那邓青山,之所以那么信心满满,还说明不了问题吗?”陈刘氏以她多年看人相面积攒下的经验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邓鸿儒托了关系,此次秋闱邓青山手拿把掐?”陈三后知后觉地说。 “就是那个意思,他此次必定能中举。既如此,何不卖他个人情,以后托他办事,或者赚些名声,不是比两百文钱更好?” 想通这一点,陈三一拍脑门,立刻背好药囊,去了邓家。 见到高烧的苏如意,陈三心喜——这病我熟! 随即装模作样把了个脉,然后沉吟一阵,吩咐邓青山来记药方。 “就按这个方子,一日三次地服药,不出三天就见好。”陈三拍拍胸脯,一派自信。 送走了陈三,邓宁氏支着宋金锁去买药。 “老夫人,非是奴躲懒不去,可这眼看着就要晌午了,总得有人在家做饭不是?” 想到自己早上做的饭被儿子说“难吃”,邓宁氏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谁让我命贱,给一家子当牛做马这些年不说,还得捱着你们埋怨。” “没事的,老夫人,”宋金锁笑眯眯地为邓宁氏捏着肩,柔声劝道,“奴给您叫了辆车,就在院门口呢——上次卖绣品,人家多给了几文,您当时让奴自己留着,今儿正好用得上,给您叫个车,您来回也就没那么辛苦了。” “还是你有心,要是这个家的人都像你一样,我也轻松些了。”说完,她便高兴地走了。 到了城中最大的药铺“杏仁堂”,邓宁氏将药方交到伙计手上,反正闲着无聊,便四处看起来,不曾想这一看,却看到萧玖儿,跟药铺的王掌柜聊得开心,掌柜还拿出钱来,放在了萧玖儿的手里。 “从来只听说往药铺送钱的,怎么这个萧玖儿还从药铺拿钱呢?” 16 没病我就不能来药铺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邓宁氏索性凑上去听。 原来是萧玖儿从山上采了草药拿到城里药铺来卖! 真是出了奇了,与萧家生活在同个村里少说也有三四年了,怎么不知道她竟还懂这些医药之类的东西,而且那个掌柜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笑得一脸奸淫。 我懂了,他们是打着卖草药的旗号,在这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呢! “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你的草药,不管什么种类,多少数量,只管拿来我这里,我照单全收,价格也好商量。”王掌柜的笑眯眯地说。 “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萧玖儿说完,转身就要走。 见她要走,邓宁氏赶忙上前,她要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哟,这不是玖儿吗?怎么在这儿呀?萧宁又病了?”邓宁氏笑眯眯地开了口。 “原来是邓家婶子,多谢您挂心,宁宁在家好着呢。”萧玖儿客气地同邓宁氏问好,“您怎么在这儿?来买药吗?” “瞧你这话说的,到药铺来,不买药还能做什么呢?那既然萧宁没病,你这是……” 萧玖儿本想说直接说是来卖药的,但都是同村的,邓宁氏对萧家也算是十分了解,自然知道她是不会识草认药的,这么一来,难免会牵扯出嫂子来。 嫂子似乎有意向邓家,或者说邓家嫂子隐瞒自己会医术这件事,可不能因为自己一下子就暴露了。 “哦,我是来退药的,这不是宁宁好了吗?家中还有上次开的许多药,用不上了,就来找掌柜的退了。” 说完,她又后悔了,这“杏仁堂”有规矩,过了手的药,绝不退,这么说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岂不是让掌柜的难做人? “退药?可方才明明听到掌柜的是从你手里买药的呀,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邓宁氏没好气地说。 “既然您都听到了,又何必问呢?”萧玖儿话锋一转,爽快承认。 “哼,想来是有猫腻的,不然干嘛方才要编瞎话?莫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邓宁氏故意拔高了嗓门儿,阴阳怪气道。 “你!”萧玖儿被这么平白泼了一身脏水,顿时涨红了脸。 周围人听到这话,渐渐都围了过来,议论起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萧玖儿只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发抖。 本想着干脆逃走算了,却冷不丁听到了旁边人意淫自己,议论自己的话,污言秽语,实在是听不下去。 这让她想到了差点被卖给徐家当小妾那天的事,她突然有点明白,原来自己的胆怯懦弱,在别人眼里竟会被扭曲到这般不堪。 她一咬牙,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躲起来的心情,朝着邓宁氏回敬道:“连靠自己赚钱养家都嫌丢人,看来您平时在家,应该是一分钱也不赚,只坐享其成吧?” “你这是什么话,赚钱养家本就是男子的事,女子就应该在家中操持家事,无才便是德。你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牙尖嘴利的,像什么样子!”邓宁氏训斥道,“更何况,大家也都是多年邻居了,你连女红也不会,又如何会辨识什么草药呢?分明就是借着卖药来卖春吧!” “我家自是比不上你家,我哥哥在山中捕猎,鲜少在家;家中嫂子身体娇弱,干不了重活;侄子尚且五岁,体弱多病。 “我身康体健,有手有脚的,虽然不会女红,但至少也有能做到的事,若是不帮着哥哥分担一些,岂不是德行更失?!若是您连这都要站出来指责,真不知邓举人平日所谓‘书香门第,诗礼世家’都败坏到哪里去了!”萧玖儿说这番话时,刻意留了三分,既没出头说是自己认识草药,也没否认,想必这样一来,邓宁氏也揪不到什么错处了。 听了这话,连同邓宁氏在内的众人,都不再出声议论。 许是第一次将自己内心的话讲出来,萧玖儿觉得畅快极了,又转向掌柜的,开口道,“掌柜的,邓家婶子方才那话,可是连您都骂进去了,就当是为了您自己,烦请您将方才我卖给您的草药拿出来,让老师傅当着大家的面验一验,也好证一证你我的清白!” 王掌柜也不是第一次收她的药,对萧家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对萧玖儿更是十分钦佩,方才他就想站出来帮忙说话,但又怕被那泼皮般的老妇反咬一口,帮了倒忙,故而一直沉默,如今萧玖儿一番话驳得那老妇哑口无言,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这个自然。”王掌柜点头,吩咐伙计将才从萧玖儿那里收的药材拿到柜台上,又请了资历最老的徐老师傅为大家验药。 众人跟着掌柜,围在了柜台前。 伙计将包着药材的麻布取开,将里面的药材一样样摆在了柜台上。 不等徐老师傅开口,人群中的明眼人便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哟,这金银花,花朵大而完整,茎短,无杂叶,是不错。还有这桂枝,每捆枝条匀称笔直,同样没有杂叶,还和旁边的桂枝尖仔细分开,看得出是行家精心挑选的,也不错。”一个老大夫,许是怕其他看客看不出门道,一边解释,一边连连点头夸赞,“这山参虽然普通,但却根须清楚干净,不沾泥土,老掌柜,人家这么用心,你没有欺负人家是女子就压价吧?”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这价格,我都是按上品收的,大家都是内行人,不敢压价。”掌柜有些骄傲地说,“我们杏仁堂又不是什么下三滥地方。” “下次若有茯苓、栀子,给我留些,掌柜给你多少,我每样另加十文。”人群中又一人说,看着模样打扮,是个书生。 “这可不行,坏了规矩,您还是找掌柜买吧。”萧玖儿笑道。 眼见得挑起这波事非但没让萧玖儿丢丑,反而为她博了好名声,邓宁氏趁着众人的目光被药材吸引,悄悄溜走了。 回到家,邓宁氏越想越觉得窝火,但又不敢和邓鸿儒说自己在外与人起了口舌之争,一点便宜没捞着不说,还丢光了邓家的脸。 于是她便跑去邓青山那里,说起了这件事。 “萧玖儿如何会分辨草药?”邓青山挑眉思索了一番,随即冷笑,“定是那苏锦绣,平日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竟是个有点本事的。” 17 如意,喝药了 听到这个结论,邓宁氏有些蒙了。 “青山,你怎么这么说呢?你难道忘了,如意可说了,她那个堂妹,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懒又馋,心地也不好……” “娘!”邓青山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您自己也说了,都是听苏如意说的。之前爹跟苏双贵提亲,被对方拒绝,就没见过真人,这苏锦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自从她们姐俩嫁到村里来,苏锦绣就没怎么出过门,你怎么知道苏如意说的到底对不对呢?” “你可别忘了,上次苏锦绣可差点把萧玖儿卖了!”邓宁氏又说。 “那不最后也没卖掉嘛,而且你看现在那萧玖儿,巴巴地跑着帮苏锦绣做事,说明人家两个关系好着呢。” “你的意思是,如意说谎话骗人?” “有可能,她算什么,连人家苏锦绣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肯定是想借着抹黑苏锦绣,高她一头——我就一直说不该让她过门,爹就是不信。现在好了吧,要模样没模样,要德行没德行,我就说了,不如休了她另娶……” “嘘,可不敢再说这话,”邓宁氏叹了口气,“隔墙有耳,当心谁听了这话传出去,说你宠妾灭妻,拜高踩低,那可是为官大忌啊,莫要为了口舌之快,断了自己的仕途,实在不行,就当苏如意是个丫鬟也就是了。” 两人说道了一阵子,邓青山突然问:“娘,你闻闻,是不是什么东西糊了?” “现在不是饭点,哪儿来的——坏了!我锅里煎着药呢!”邓宁氏一拍大腿,赶紧往外走。 看着糊在药罐底部黑乎乎的药渣,邓宁氏气的够呛。 “真是倒霉催的,白白毁了一锅药!我这是造的什么孽,人家像我这般年纪的,都在家里享福,偏我在这吃苦受累的,真是晦气!” 宋金锁在屋里听见邓宁氏的叫骂声,轻手轻脚出了屋子,“老夫人,您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啊?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我问你,你不知道我在院里煎着药吗?就不知道帮着看看?”邓宁氏骂道。 宋金锁柔柔一笑,“方才我在哄宝林午睡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虽然也有五岁了,但还是改不了要吮着母乳才睡的毛病,奴实在是走不开啊……” “哎哟!早就说过你,不要总是娇惯他,该让他早点断奶才是!难得你称青山的心意,该趁着年轻,为邓家多生几个大胖小子才是,宝林总是缠着你可怎么行?等如意好全了,让她带着宝林就是了。”邓宁氏忍不住叨叨。 “宝林那孩子认生,只怕冲撞着姐姐了,老夫人放心,您说的事情,奴都记下了,自会想办法周全,实在忙不过来,也定会请姐姐帮忙的。”宋金锁低着头娇滴滴一笑,随即又说,“而且老夫人完全不用为了这药发愁,奴听说,这药煎过头,只是变得火气大些,上次陈大夫来,不是还说姐姐是拍了风才病的?那这不是正好?给姐姐添点火气,也能快点好起来。”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办。”邓宁氏续了点水进去烧滚了,将黑乎乎的药汤盛出来,宋金锁伸手去端,却被邓宁氏拨开了。 “姐姐病着,万一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可怎么好?还是奴去送药吧。”宋金锁说着,又要上前端碗,却再度被邓宁氏拒绝了。 “你陪伴青山,早日再生个一男半女才是最要紧,我去送就行了,你去歇着吧。”邓宁氏端起托盘,乐呵呵走了。 走到苏如意屋门口,邓宁氏将托盘往地下一撂,随后重重拍了两下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中的苏如意,虽然烧得滚烫,但还是听见了方才邓宁氏与宋金锁的话,忍不住落下泪来。 一碗自带一股子糊味的黑药汤下肚,苏如意只觉腹痛如刀绞,又好似有人抵着她的肚子狠劲踹了一脚,一阵阵直想吐。 来不及将碗放下,便整个人身子一软,栽倒过去。 …… 萧玖儿回了家,将发生在药铺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了苏锦绣听。 苏锦绣本就无心与邓宁氏那样的人一般见识,更何况托她的福,反倒帮着萧玖儿和杏仁堂打了一波广告,让大家都知道萧玖儿采来的好药材进了这杏仁堂,这杏仁堂的生意必定会更好,日后再和掌柜的做生意,也会更加方便。 好处都拿到了,也就算了,不然她是一定要去帮萧玖儿骂回来不可。 于是,她安慰萧玖儿道:“好了,莫要生气了,你也算是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想必她日后也不敢再轻看了你。一会儿你与我一起,带上东西,去上次咱们做了记号的地方,把那东西搞出来,那才是真正要紧的事。” 听苏锦绣这么说,萧玖儿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宁站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听她们说话。 “对了,你也别闲着,帮我们把这些草药铺到席子上晾吧。”苏锦绣招呼道,“反正你现在病也好了,每天蹲在家里又不出门,正好帮我们干点活,顺便自己晒晒太阳。” “我不要。”萧宁将头扭到一边,果断地拒绝了。 苏锦绣叹了口气,“好吧,那就留着我们回来再干吧,走吧,玖儿。” 走在路上,萧玖儿有些不解地问:“嫂子,你真的不管宁宁啊?虽然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这么放任不管,真的好么?” 苏锦绣叹了口气,“他即便是我生的,我也不会管——你也知道,我说什么他都不听,越说越跟你对着干,既然如此,何必惹他心烦?更何况,他虽然不服管教,有自己的想法,却也是个自觉的好孩子,既如此,多给他些空间,让他自己琢磨明白,总好过强拉硬扯,出力还不讨好。” 萧玖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嫂子不光博学多识,就连教育孩子,也格外有一番见地,这段时间跟着嫂子,她也学了不少,感觉自己也变得与此前不同了。 两人头前出了门,萧宁四下看看,确定她们真的走远了,便从屋门前走了出来,走到堆放着各种草药的席子前,蹲下身,学着苏锦绣的样子,摆弄起草药来。 18 说起来,她还真的有点奇怪 倒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会儿回来,姑姑能少干些活儿。 萧宁想。 这苏锦绣,真会拿捏人,知道自己见不得姑姑受委屈,就时不时用姑姑威胁自己,自从自己病好了,没少指挥着自己帮她干活。 问题是自己才五岁啊! 虽然实际年龄不止五岁,但是表面上不管怎么看都只有五岁啊,又瘦又可怜,她怎么这么狠心啊,指挥一个五岁的小孩帮她干活!她自己是没长手吗! 越想越气,萧宁索性将手中的药材恶狠狠丢在席子上。 “啪”地一声,一片茯苓便应声碎成几块——这是姑姑和苏锦绣在大山深处好容易才找到的一小个茯苓,总共也没切出几片,准备晒干了拿去卖钱的,没想到竟然破了! “完啦!”萧宁大叫一声,准备将碎掉的茯苓捡起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正这时,他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出于警惕,他攀上院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邓宁氏正在和陈刘氏撕架,似乎和去别村看诊的陈三有关系。 萧宁索性坐在墙头,听她们究竟在吵什么。 若是她们吵架内容与自家有关,他也好第一时间告诉姑姑和苏锦绣! “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跟你们没完!凭什么陈三多收了钱,却把如意治得病更重了!方才跌在地上,头都磕破了!”邓宁氏尖着嗓子喊道,“我看你们就是挤兑我们邓家失了势,拜高踩低的东西,见着萧家有个有钱的媳妇,忙不迭凑上去,巴巴地给人家仔细地瞧,轮到我家,就这么随便的糊弄,也不怕遭天谴!” “嘿,分明是你们没照顾好她,要遭天谴也是你们遭!关我们什么事!”陈刘氏也不甘示弱,抻着脖子骂道,“你闻闻,离你家八丈远都能闻到这股糊味,定是你把熬糊了的药给她喝了!你问问村里哪个不知道,这药若是熬糊了,就不能再喝了!偏你不把儿媳妇当人,熬了糊药给她喝,喝出事了又怨我们!” “你懂什么!这药煎狠一点,效果更好,我可都是为了如意好!而且我可打听过了,陈三给好几个人都开了这服药,他们喝了也是这般上吐下泻!分明就是他的问题!如何怪的到我头上!”邓宁氏说着,拉了几个姑娘媳妇给她作证。 看到这些苦主来讨说法,陈刘氏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气势立即又恢复如初。 “哼,陈三诊治过的,这村里村外少说也有十来号人,既然你就找了这三瓜俩枣来,说明这方子效果还是不错的嘛。”陈刘氏点了点头,觉得自家男人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有些沾沾自喜。 “我呸!我就在村里那么随口一问,就来了这些人,要是真的挨家挨户问过去,指不定还能找到多少个!”邓宁氏夸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讥讽道。 “那不说别的,你看看萧家那个萧宁,是不是让陈三诊完,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的了?” 萧宁一听她们扯到自己,忍不住直撇嘴。 自己的病是被苏锦绣几针扎好的,要说医术高明,也得是苏锦绣,要不是她,自己只怕也要被这庸医误了。 不过是苏锦绣为人低调,不想惹人注意,怎么会便宜了陈三那个癞子? 对了,记得前世苏锦绣为人最是张扬,生怕谁不知道她是个恶妇一样,脑袋空空,一副蛇蝎心肠,巴不得横着走,怎么如今…… 萧宁甩了甩头,暂时不去想这些,毕竟现在的苏锦绣,聪明温柔,懂得多,也不多事,而且就算是装的,对他和姑姑也还是挺好的,若她能继续这么装下去,自己也未尝不能放她一条活路。 只是暂时还不清楚,她何时学会了治病救人,是实话,要不是姑姑她们的草药得到杏仁堂的认可,他也不敢相信苏锦绣是真的会医术,但现在事实摆在这里,他即便再怎么多疑,也挑不出一丝错处。 既然如此,还是继续装作乖巧,等待时机吧,毕竟再怎么精巧的伪装,也总会有懈怠的时候,自己要做的,就是蛰伏待机,抓住机会,揪住她的狐狸尾巴! 收回心思继续听,那两人还在吵架,周围邻居围了一圈,叽叽喳喳总也听不真切,萧宁索性从墙上跳下去,扎进人堆里听—— “既然你觉得萧宁的病不是陈三而是苏锦绣治好的,那你怎么不去找苏锦绣,她和你家那个如意不是堂姐妹吗?平白赖着陈三干什么?!”陈刘氏骂道。 “若她是那好相处的,我自去找了,她带着她那个小姑子,牙尖嘴利,浑身长了刺一样,逮着人便扎,谁敢去找她?要不是青山看得起你们,谁稀罕找你们似的!” 两人正呛呛,苏如意扶着门,从院子里走了过来。 “婆婆,算了,您别生气了……都怪我不该生病,白花了钱,您也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邻里和气……”苏如意一边咳喘着,一边说。 听了这话,邓宁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为了给她瞧病,宝贝儿子屈尊去请了大夫不说,邓家还出了三十文钱作为诊金交了,买药又花了七十文。 如今钱花出去了,病却没治好,怎么这一百文到了苏如意嘴里,就成了小事? 陈三误诊,自己要钱那是天经地义,却被她说是“伤邻里和气”? “你说的倒是轻巧!邓家怎么就进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你整日里吃邓家的,穿邓家的,迎亲时候该给的聘礼我们一样也没少你的,可你如今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你看看人家苏锦绣,彩礼分文不要,还带着嫁妆进了萧家,如今萧家是日日吃肉,顿顿喝汤!你再看看你!白花了我们那么多钱不说,如今还想着用邓家的钱成全自己的名声!我告诉你,没门!今天这个钱,我要定了,你要是觉得看不过,就自己拿钱出来贴补上!” “邓宁氏说话难听,但并非全无道理,”人群中,一个婶子分析道,“那苏如意也忒装腔作势了些,原本还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媳妇,现在看啊,也只是徒有贤名罢了。” 19 论城府,你还差得远 听了这话,苏如意红了眼眶,嘴唇颤了几颤,“婆婆,您是知道的,我,我哪里拿得出这些钱来?我的嫁妆,都尽数贴补到家里了呀。” “我知道什么知道!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你口口声声说,你那个堂妹是个败家的,可如今呢,你自己看看,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你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邓宁氏骂道。 这外面吵得激烈,屋里却静得吓人。 邓鸿儒黑着一张脸,坐在堂屋正中,邓青山坐在一旁,宋金锁站在邓青山身后,都不敢开口。 听着大门外邓宁氏字眼越发粗鄙的叫骂声,邓鸿儒咬着牙叹道:“真是侮辱门楣!辱没先祖!我邓家怎么有这么两个好媳妇!” 宋金锁与邓青山对视了一眼,随后走到邓鸿儒面前跪下,柔声道,“老爷您别生气,待奴去劝一劝。” 说完,她迈着小碎步,袅袅婷婷地出了门。 “老夫人,姐姐,你们别争了。”宋金锁走上前,一手拉着邓宁氏,一手扶着苏如意,好声好气地劝道,“这药是我粗心熬糊的,治病吃药也是个过程,姐姐也不能一下子好全,总是要慢慢来的,说不定再喝几服药,姐姐就好了呢?” “哼,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邓宁氏气哼哼地说。 “老夫人,您只想着自己,可也别忘了替老爷想想啊……”宋金锁凑在邓宁氏耳边轻声说,“若是为了这区区一百文,丢了老爷和邓家的脸面,那才是真的不值呢。” “这道理还用你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不是秋闱在即,家里钱紧,不然我能为了这点钱就豁出老脸跟人掰扯吗?”邓宁氏低声抱怨道。 “这有什么难事,奴在家里这些年,平日里老夫人给的,卖绣品剩下的,手里也还有些钱,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文,既然用得上,您就都拿去吧。” 邓宁氏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和缓下来。 宋金锁见劝住了一个,随后又当着众人的面,转头安慰苏如意。 “姐姐,别难过,老夫人这是见你病了,心里着急,对你说这些话,其实不过是明里暗里提点着奴呢,也怪奴忒粗心,没照顾好姐姐,奴在这里,当着众位乡亲的面,给姐姐赔不是了。” 说着,宋金锁便向苏如意拘了一礼。 “金锁,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苏如意上前去扶,眼前一黑,险些又摔倒。 宋金锁见了,忙扶住她,随即跟陈刘氏说,“姐姐病着,老夫人心里不痛快,方才跟婶子您闹红了脸,你别见怪,陈大夫的医术,我们自然是相信的,不然青山哥哥也不会去请您,您放心,奴回去了,一定好生照料姐姐,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毕竟知道陈三不是什么真金,见有个台阶,陈刘氏便也顺着下来了。 “哪儿的话,都是邻里邻居的,谁还没个红脸急眼的时候?既然金锁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就算了,这样吧,这药喝了不舒服,我这正好有个祛病平安符,就送给如意吧。” 宋金锁笑盈盈道了谢,一手接过符纸,一手搀着苏如意,三人一同回了家。 主角谢了幕,这看客们一个个活跃起来。 “原先总觉得这宋金锁是个倒贴的便宜货,没想到也是个懂事的。” “谁说不是呢,人家好歹也给邓家生了个孙子,可你看看,一点儿傲气都没有,对婆婆和正室,那都是毕恭毕敬的,这样的女人,怨不得邓青山把她疼得跟什么似的——你看看刚才那双手,白白净净的,跟葱段似的,不像咱们的手呐,跟那粪叉似的。” 萧宁听着这些话,眼神变得阴冷起来。 这宋金锁,还跟前世一样,真是一身的好本领,一把的好手段,只花了区区一百文,就收买了村里人的嘴。 好在这一世,苏锦绣没再傻乎乎地把玉佩当石头卖给她。 可这狸猫换太子的仇,不能不报——若不是她一手操办,邓宝林是断断没办法顶了自己。萧宁恨恨地想。 “萧宁?”苏锦绣的声音冷不丁从路口响起,“你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药都晒完了?” 萧宁抬起头,眸色恢复到了同往常那样的淡漠,他看了苏锦绣和萧玖儿一眼,随后眼睛一翻,顺势别开了脸。 苏锦绣对于萧宁不搭腔的行为也是见怪不怪,只是将他叫过来,三人一起回了家。 …… 转眼五日过去。 苏如意病恹恹歪坐在床上,方才做好饭,只觉得浑身疲累,便回屋子想休息一下。 “姐姐?”仿佛故意不让她清净,宋金锁敲响了她的房门,“中午的药已经熬好了,奴伺候姐姐喝药吧?” “不必了,你放在门口吧,我自己喝……” “姐姐这是嫌奴照顾的不周到吗?”门外的宋金锁带着颤音问道,“老夫人特意交代,让奴好生照顾姐姐。可姐姐病了这些天也不见好,奴实在是惶恐,还请姐姐不要生气,让奴伺候姐姐喝药吧。” 听见宋金锁在门外哭,苏如意叹了口气,艰难起身,亲自去开了门。 “好啦,你快进来吧,莫要再哭了,这本也不是你的错,如今我烧已然退了,身子眼见得也好了许多,都是多亏你照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浑身乏力,好像总是睡不够。”苏如意开了门,接过宋金锁手里的托盘,将她迎了进来。 “姐姐……”宋金锁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莫不是姐姐没有好好喝药?所以才总是不好?还是奴煎药哪一步错了,让药性受损,才害得姐姐一直不好?” “想来都不是……”苏如意本想说可能是药本身有问题,可一想到邓宁氏整日将买药花了许多钱挂在嘴上,若是不喝完这些药,只怕这件事永远都翻不过去。 于是她改口道,“想来是需要时日慢慢调养,兴许过两天就好了。对了,金锁,还剩几服药?” 宋金锁掰着指头,认真地数了数,然后说,“还有七日的药。” 20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苏如意只觉头疼,但也无可奈何。 见苏如意似乎不舒服,宋金锁将药碗端到苏如意面前,焦急地问,“姐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些把药喝了吧。” 说着,她舀起一勺药汤,凑在唇边吹了又吹,这才放心送到苏如意嘴边。 见宋金锁侍奉如此周到,苏如意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将药汤尽数饮下。 待到苏如意喝下全部的药汤后,宋金锁神秘兮兮地从袖间摸出一条帕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小块蜜饯。 “想来那药汤难喝,姐姐喝了药,且吃一块吧,这是昨日青山哥哥买给宝林的,分了我一块,我想着姐姐,就没舍得吃,留到今天,姐姐可别嫌弃啊。” 苏如意听了,心中动容,连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还是留给宝林吃吧,这汤药不苦的,你费心了。” 两人互相推让了好几遍,苏如意才收下那块蜜饯,刚咬下一小块含进嘴里,便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是邓宝林午睡到一半,发现宋金锁不在身边,自己找了过来。 见到苏如意手里的半块蜜饯,他“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宝林!宝林!你别哭!”宋金锁有些焦急地拍着邓宝林的背,哄道。 苏如意赶忙将手里剩下的半块蜜饯往邓宝林面前递。 “啊呀,姐姐,你还不快将蜜饯吃了!别再惹他了!”宋金锁提醒道。 苏如意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赶忙将蜜饯塞进嘴里,谁知邓宝林哭声却愈发大了—— “奶奶!苏如意偷吃我的糖糖!” 哭声终是引来了邓宁氏与邓青山。 无论宋金锁怎么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邓宁氏都不听,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分文不赚等着伺候,还从孩子嘴里抢食,也不嫌丢人”,就带着邓宝林离开了。 众人走后,苏如意委屈极了,伏在炕上哭了起来。 她并非分文不赚,平时有空闲总会动手绣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去卖,可自己毕竟水平有限,绣出来的绣品不如宋金锁的好看,卖不出好价钱。 原本,她还想着,至少自己也比苏锦绣那坐吃山空的强,可苏锦绣竟带着小姑子做起了药材生意,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不成规模,但也比她赚得多。 这么一来,自己反而成了最上不了台面的,本想着同夫君圆房之后,有了子嗣,能让公婆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可现在,夫君就连看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有哪里能有子嗣呢? 不行,若是这样下去,只怕自己在婆家再无一点地位。 苏如意强撑着精神,径直向萧家而去。 …… 这两天都是阴沉天气,苏锦绣和萧玖儿早早便将药草收进屋里。 左右闲来无事,两人便坐在檐下,苏锦绣搬了张桌子,教萧玖儿认字。 见苏如意来,两人脸上原本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 “邓家嫂子,您怎么又来了呀?”萧玖儿只以为苏如意又来指手画脚,或者哭惨发癫,语气中满是不快。 “锦绣,玖儿,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来求你们的——”说着,苏如意走到二人面前,就要跪下。 苏锦绣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苏如意,将她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 “有话说话,离过年还早呢,现在磕头也没红包给啊。” 苏如意叹了口气,垂着眸子,和两人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所以,锦绣,你得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看在我们堂姐妹的份上,无论如何帮帮我!”苏如意说道激动处,一把攥住苏锦绣的手,不住地哀求。 苏锦绣纳了闷,“不是,你拉着我说了一堆惨了吧唧的事,也没说明白怎么帮,你这让我怎么答应啊?” “你能把手里待售的草药分我些吗?或者教我怎么识草辨药,好不好?” 一旁的萧玖儿惊呆了——这天下怎么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孩童去找启蒙先生求教,都要给先生送礼交钱,她竟能厚着脸皮找嫂子讨要谋生的学问。 苏锦绣抽回手,笑得既尴尬又勉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这苏如意怕不是想钱想疯了,连这种听起来就觉得离谱的建议,都能这么正经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见苏锦绣笑了,苏如意以为她答应,高兴极了,忙跪在地上,一边道谢,一边磕头。 苏锦绣和萧玖儿回过神,赶紧一人一边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呃,堂姐,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吗?”苏锦绣尬笑着开了口,“你不是有一手的好绣功吗?做点你自己擅长的事,赚钱回去贴补家用,不是更好吗?何必张口求人?更何必为难自己?” 苏如意听了这话,泪眼婆娑抬起头,“锦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打算帮我吗?我们可是堂姐妹啊!” “我实在是爱莫能助,”苏锦绣摆正脸色,严肃地说,“你还是找别人帮你吧,这个忙我的确不能帮。” “这城里药铺有那么多家,山上的草药有那么多,你也忒小气,连一丝一毫也不愿分些给我吗?”苏如意理直气壮反问道。 “并非是我小气不肯帮你,我且问你,若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日后别人也上门讨教,我是教还是不教?”苏锦绣耐着性子,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苏如意想都没想,便即刻答道。 一旁的萧玖儿听了直瞪眼——咋,你是打算学会之后跟邓青山和离,自己搬到山里去吗?还是邓家的人,乃至全村的人都是泥塑的假人,看不见听不着的? 苏锦绣循循善诱,又说,“识草辨药,这些都是细致功夫,得话数年功夫方能有所成就,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不怕,而且我也不需要学得多么精进,只要能足够采药卖钱就可以了。”苏如意眼中露出渴求的光芒,死死抓住了苏锦绣的衣角。 苏锦绣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苏如意现在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不管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萧玖儿咬着嘴唇,正想该怎么赶走苏如意,一直在屋里听她们说话的萧宁却突然走了过来。 “姑姑,您什么时候带我去私塾拜先生啊?” 21 姑侄唱和 萧玖儿有些烦闷,这孩子平时最是乖巧懂事,怎么突然要在这样的场合提去私塾的事,只怕苏如意听着这些要花钱的事,会更癫狂。 “宁宁,你没看到家里有客人吗?先回去,去私塾的事等后面再说。” “姑姑,您是不要送宁宁去私塾了吗?宁宁知道,上私塾请先生要花钱,还要送先生一块腊肉做拜师礼,之前咱们家没钱,可现在不是有钱了吗?您上次还说,那先生是看在咱们家不容易,我又有天分的份上,才额外免除了些,六百文不算多,您会送我去的对吧。” “对对对,会送的,你快回屋去吧。”萧玖儿有点着急了。 “张家的小豆子真可怜,他家大人不懂事,出不起学费不说,还想着听白课,结果惹恼了先生被赶出去不说,还让大家看了好大的笑话,只怕以后小豆子在我们面前都抬不起头了。”萧宁故作伤感,自言自语道。 萧玖儿本想责备他,怎么能这样背后说其他孩子的坏话,可细细一品,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思来。 “谁说不是呢,”萧玖儿叹了一口气,“若是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毕竟年纪小,知道的东西也少,悉心教导也就是了,可若是大人也不懂事,那就真的没的说了,丢自家的脸不说,还恶心了别人。” “对了,姑姑,宁宁想不通,为什么拜师学艺要交钱呢?先生为什么不能免了我的学费呢?”萧宁眨着眼睛,天真地问。 “因为先生也是给别人交了学费,花了许多心力才学会的学问,凭什么要白白地教给你呢?” “那我要是先生的亲戚就好了,说不定就能不要钱了。” “老话说得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不要说是什么旁的亲戚。你要是真的贪了这个便宜去了,别人只会看不起你,净占人家的小便宜!姑姑不是经常教育你,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你可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姑姑都嫌丢人,知道吗?” 苏如意听着这姑侄两个一唱一和,知道他们话里有话在说自己,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苏锦绣教的,心里对苏锦绣的怨恨更深了一分。 “苏锦绣,你要是不想帮忙,直说就是了,何必挑唆了孩子和玖儿,说那样的话,拐弯抹角的侮辱人?” 苏锦绣不解,从刚才开始,自己就被苏如意抓着,像个背景板一样,连教唆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就能怪到自己的头上来? 在苏锦绣家碰了壁,回到家的苏如意显得有些心灰意冷,本想着回房间继续赶绣品,宋金锁却出声叫住了她。 “姐姐似乎很是忧愁?” 原本,苏如意对宋金锁还是有些排斥的,可这些天下来,她发现宋金锁对她很好,至少是这个家里唯一关心她的,也就卸下了心防,将求苏锦绣的事告诉了她。 听了苏如意的话,宋金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苏锦绣也忒欺负人,你还是她的堂姐,她却这样对你!” “唉,也怨不得旁人,只怪我自己有眼无珠,识不清人。” “姐姐,奴倒是想到一个好办法,既能整治了狗眼看人低的苏锦绣,又能帮姐姐赚到钱——” “什么办法?”苏如意两眼放光。 “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 这天,萧玖儿同往常一样去杏仁堂卖药,却被王掌柜悄悄拉到一边。 “玖儿姑娘,有件事,虽然我可能不该说,但咱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我还是得提醒你——这树大招风,不能不小心啊。” 萧玖儿不解。 王掌柜没有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朝门外某个方向看去。 顺着掌柜的目光,萧玖儿看到了开在杏仁堂斜对门的另一家药铺——“周记药铺”。 “谢谢掌柜的提点,我会小心的。”萧玖儿朝掌柜的行了一礼,随后背着空背篓,离开了药铺。 她原本还是有些不解的,但灵光一现,想着掌柜如此提醒,那周记药铺定有古怪,便躲进了一条小胡同,偷眼瞧着周记药铺的方向。 只见苏如意挎着个篮子,从周记药铺出来,神色匆匆,朝着村子的方向走了。 萧玖儿见她走远,朝着周记药铺走去。 在药铺门口,她听见药铺周掌柜正在同伙计说话,便躲在一旁听起来。 “去把这些药材收拾干净,闻着都有些霉了,重新洗洗再拿去焙干。”掌柜的说,“药材倒还算不错,可这卖相实在是不好……” “或许因为如此,那妇人才贱卖呢。” “管她的,反正我们捡到便宜就是了。” 萧玖儿听了这些话,赶紧回了家,将此事告诉了苏锦绣。 “嫂子,定是那苏如意干的!你没教她,她便这样偷摸地报复你!真是坏透了!” “想来她也就是上次才跟着我们上山的,咱们采的也都是些普通的药材,就算了吧。”苏锦绣说,“就当是她偷学着认识了那几种草药,她没来求过我们,我们也不曾开这个教人的先例。” “真是便宜她了!”萧玖儿气愤地说,“若是以后别人都像她这般,今天偷学一点,明天偷学一点,我们还卖什么?!” 苏锦绣笑而不语,只打发她去忙别的。 自己的中医功底,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家都学了去,自己这么多年书岂不是白念了?即使是在原来的世界,她苏锦绣也是国内顶尖的中医青年人才,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没了办法? 况且,那苏如意就像是即将溺死之人,在渴求稻草。 若是逼得太紧,只怕她反而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既然如此,倒不如给她这根稻草,转移她的注意力。 屋里打盹的萧宁听了萧玖儿这话,面色却沉了下来。 第二天,他趁苏锦绣和姑姑上山,偷偷站在门口,往邓家瞧。 果不其然,苏如意拎着个小筐,悄悄跟了上去。 待苏如意也走远了,萧宁便拿着萧玖儿买给他的糖葫芦,走到萧家门外不远的树下吃了起来。 邓宝林正一个人在院里无聊地揪着黄狗捣鼓,听见萧宁“哧溜哧溜”舔糖葫芦的声音,忍不住朝他看去。 22 结拜吗?请吃糖葫芦那种 这糖葫芦,萧宁特地嘱咐姑姑给他买点心铺里,又大又好吃的那种,厚厚的糖衣,硕大通红的去籽山楂果,还特别在挖空的果子心里填了满满的蜜红豆沙,不是寻常小贩手里那种便宜货能比的。 果然,邓宝林见了这糖葫芦,馋的移不开眼,撇开黄狗,几步出了门。 “萧宁,你吃的什么好吃的啊?”邓宝林含着手指,忍着满腮的酸意,问道。 “你看不到啊,糖葫芦,宝合斋的豆馅糖葫芦。”萧宁特地强调了宝合斋,这让邓宝林更羡慕了。 这宝合斋,是羽阳县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村里的小孩,基本只有在过年,才或许能有幸得到一小块宝合斋的点心。 “宝合斋?”邓宝林舔了舔嘴,“今天是你的生辰吗?怎么吃的这样好?” “不是啊,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我是捡回来的,没人知道我的生辰,家里也从不给我过生辰。”萧宁笑了笑,说。 “那你怎么吃得到宝合斋的点心?莫不是你偷的吧?”邓宝林虽然嘴上说得鄙夷,但心里却羡慕的不行,就算他这糖葫芦来路不正,能吃到嘴里就行了,何必跟爹还有爷爷一样,想那许多。 “才不是呢,我姑姑卖药赚了钱,给我买的。”萧宁神气地说。 “那给我分一个呗,你这一串有好几个呢。”邓宝林凑到糖葫芦跟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那可不行,这一串就要十文呢,一共才七颗,这一颗就要一文多呢!你有爹有娘的,跟我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讨吃的,真丢人。”萧宁轻蔑地笑着,咬下一整颗糖葫芦。 邓宝林顾不得什么形象,慌忙伸手去接碎落下来的冰糖,随后小心舔着手指上一小块冰糖的碎屑。 “我爹顾不上管我,”邓宝林咂吧着嘴,说,“我娘,她的钱都贴给奶奶了,也没有钱,奶奶不会舍得花这些钱给我买糖葫芦的,最多给我买一文一串那种,我爷爷……更别提了。” “你不是有两个娘?这个没钱,那个总有吧?”萧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什么屁话,苏如意如何算是我的娘?要不因为她,我娘怎么会沦落成我的姨娘了?那个贱皮子,最近不知道从哪,搞了许多草来,说是能赚钱,堆得满院子都是,还三天两头地偷摸出门,家里的事都推给了我娘!可她赚了钱,也不见得给我娘半文!”邓宝林忿忿道。 “那她不教你娘吗?你们不都是一家人?”萧宁继续问道。 “哼,她倒是得有那些好心!”邓宝林捏着拳头,咬着牙说。 “唉,宝林兄弟,你也真是太可怜了,不过好在你还有娘,不像我,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要换成我是你,我定要好好治一治那个苏如意!给我娘撑腰!”萧宁说得义愤填膺。 “我才五岁,我能干什么?”邓宝林叹了口气,“我娘天天偷偷地哭,看她哭我也难过,可我……唉。” “别灰心啊,宝林,你有这个心意,就不愁不成事,总能想出来办法的。原先总以为你是个娇气的,没想到也是有血性的汉子,我萧宁愿意交你这个兄弟,你看如何?” “成,我也愿意。” “我比你高,我当大哥,你当小弟,可以吗?” “成,我听大哥的。” 两人随即对着村里的树,有模有样磕了三个头,结拜成了兄弟,萧宁也大方地分了邓宝林一颗糖葫芦。 “可别跟你家里人说,你我结拜了兄弟,你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家里人,我怕他们知道了,就不许我们来往了,大哥以后有好事,一定想着你。”萧宁叮嘱道。 “大哥你放心吧。”邓宝林收了这一颗糖葫芦的好处,心里甜的跟灌了蜜似的。 回到家里,宋金锁抓着他,问他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邓宝林本想说自己和萧宁玩去了,但想起萧宁说的话,他只是摇头,随后推开宋金锁,自顾自跑回了屋子。 …… 这天,萧玖儿卖药回来,面色很是难看。 苏锦绣看她如此不高兴,十分纳闷,出声问,“怎么了?” 萧玖儿放下背篓,对苏锦绣抱怨道,“嫂子,您不知道,那苏如意根本就不知满足,我拜托杏仁堂的掌柜帮忙留心,她这几次贱卖的药,与我们都是同一种,而且每次都囫囵采走许多,全都低价在诸如周记药铺这样的小药铺出手。 “而且不知为何,她的价格越出越低,虽说不会冲突我们跟杏仁堂的生意,但扰乱了药材的价格,弄的杏仁堂生意也难做,实在是可恶!” 苏锦绣沉吟良久,“原指望她见好就收,没想到竟变本加厉起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继续上山。” 萧玖儿应了一声,在屋里喝了些水,随即朝着厨房走去继续忙活她的事了。 看着小姑子脚上才换了不到一个月就磨得几乎能看到脚趾的布鞋,苏锦绣有些过意不去——这家里家外的事,大多是萧玖儿在打理,还不许别人帮忙。 或许对于村里其他人而言,女子勤俭持家是很好的品德,家中能有像萧玖儿这样的女子,是件值得偷着乐的事。 但对于同样是女子的苏锦绣而言,总是会觉得心疼,想要为萧玖儿做点什么,只是送做鞋子的布似乎也不过扬汤止沸罢了。 要是能有什么好的代步工具就好了,苏锦绣想,这个村子就在山脚下,去县城倒也不需要走山路,官道平整,只是路程遥远,萧玖儿每次都还要背着十几斤乃至几十斤的草药,步行往返。 现在她是因为沉浸在赚钱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其中的辛苦,但时间长了哪里能受得了? 可这县城说实话也没有多大,周围村镇的居民大多贫穷,若是在县城买牛车或者马车,只怕是没有。 就算有,恐怕也只有品相劣等的老牛,自己毕竟不是畜牧专业,不会挑,还是算了。 眼下还是想想该怎么妥善处理学人精苏如意比较好。 苏锦绣抿了一口茶,计上心来。 23 良药与断肠草 眼看着最新一批药材又晒干了,苏如意再度动身去了县城周记药铺。 “掌柜的,我这次带了五指毛桃和金银花,您看看,这批可都是好货,上次的价实在太低了,这次能不能给高些?”说着,苏如意将药材放在周掌柜面前。 周掌柜一看到是苏如意,便变了脸,“是你!你竟还敢来!给我抓住她!” 几个伙计一拥而上,将苏如意围在了当中。 “掌柜的,你们这是何意?”苏如意有些慌,但还是强装镇定,朝一众伙计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莫非是想调戏良家妇女不成?” 周掌柜听了这话,冷冷一笑,“你莫不是在装傻?你前两回卖给我的草药,都是掺了尿的!我劝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坏我生意的?!” 苏如意听了这话,也是十分吃惊,“我从不知还有这事啊,每次的药材,你们铺子的伙计都要挑三拣四,故意压价,我也未曾说过什么,照样卖给你们。如今你们得了便宜不说,竟又要将不知哪里来的糊涂账算在我的头上,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吧?” 这周记药铺的药材价格,同别家其实是差不离的,如今听闻原来他们低价收高价卖,铺子里许多来买药的,都凑了上来,想要听个仔细。 “你这是含血喷人!”周掌柜红了脸,气恼不已,“你拿来的药材,品相不佳不说,有许多都不能用,我是低价买了,但收回来之后还要去芜存精,另做许多处理,这也都要算在成本里啊!如何就成欺负人了?” 苏如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窃喜——这次上山,苏锦绣她们采了药,在山中林间挑选,自己在一旁偷听,学了个仔仔细细。 本想着处理干净的药材或许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这掌柜的竟自己上赶着撞了上来,这次看来不仅能高价出了好药材,还能反咬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口,将此前他平白压下来的银钱讨回来! 于是苏如意从篮子里拿出包好的药材,一脸委屈地将精心捆好的药材拿出来放在柜台上,好让大家都看到。 “掌柜的,您看看我这此专程采了五指毛桃,还有今夏最后一批金银花,您要不要闻一闻,看看这上面是不是有尿味?”苏如意委委屈屈地说。 周掌柜和药铺的老师傅,还有几个熟识药材的客人,见了柜台上的草药,齐刷刷瞪圆了眼睛。 “你瞧那金银花,花朵怎么这么大?如此上好的品相,莫非这掌柜真的不实诚,看她一个女子,故意欺负她?”周围看客,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不对吧,昨天我娘子才买了五指毛桃回去给我煮汤,怎么感觉和这个长得不太一样?”又一人说。 “你懂什么,你看那五指毛桃,形状优美,个头饱满,一看就是宝贝,这掌柜的,平时看着还挺忠厚,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也难怪这周记药铺的生意一直做不过对角的杏仁堂了。” “就是,这小娘子也忒想不开,这么上好的药材,为什么不卖去杏仁堂,平白在这受这种气?” “说起来,杏仁堂里也有位姑娘出售药材,那边的王掌柜每次都给了最高价来着。” 听到这话,苏如意忙趁机解释道:“这位公子说的是,我之所以不去杏仁堂,也是因为避那姑娘的嫌,那姑娘是我堂妹的小姑子,常替我堂妹出来卖草药,既然她们与杏仁堂做生意,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跟她们争抢,索性就到这里来卖药,虽然少赚一些,但姐妹的情谊,还是更加重要的。” 听了这话,看客们对苏如意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 可周掌柜却哈哈笑了起来。 “我看你,的确没什么采药的天赋,倒不如去南市支个摊子说书,说不定还能多赚些。”他出言讥讽,随即正了正脸色,厉声道,“诸位,这并非是什么五指毛桃,也不是上品的金银花,而是断肠草!” 此言一出,满堂愕然。 “断肠草?!”苏如意吓了一跳,“不可能啊,这就是五指毛桃和金银花啊,我天天上山,怎么会不认识?!掌柜的,你休要骗人!” “这形似金银花的,乃是断肠草中最毒之物——钩吻,只需要这小小一朵,就能送你归西!”老师傅板着脸说,“你若是真的是个行家里手,怎么会连钩吻与金银花也分不出?若说此前你出的药只是带着尿,误服了最多觉得恶心,呕吐一下,我们赔些银两,倒也算了;可这若是被人误服,你就等着吃官司杀头吧!” 这事态翻转太快,看客们已然搞不清状况,只觉得这比看说书唱戏还刺激。 一时间,这周记药铺成了这条街最热闹的所在,黑压压一片人,围在这里,就为了看个热闹。 一听到吃官司杀头,苏如意慌了,她分明是跟着苏锦绣她们采的啊,看着她们背回去的,怎么会出这种差错? “不可能啊,我跟着她们采的,苏锦绣说这是上品的金银花啊,我就算不认得,她又怎么会认错呢?” 听了这话,明眼的已经猜出个大概,看待苏如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正巧,来杏仁堂出药的苏锦绣和萧玖儿,进了药铺,却没看到一个人,便也挤到周记药铺来看情况。 一个杏仁堂平时爱与萧玖儿聊天的小伙计见到她们,忙高声招呼:“萧姑娘,这边!” 听到这句话,苏如意只觉如同云开见日。 看到苏锦绣竟也跟着挤在人群里,顿时心也不慌了,说话又有底气了些。 “我堂妹也来了,你们大可问问她——”说着,苏如意将手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了萧玖儿和苏锦绣身上。 周围人立刻为她们让出一条路。 苏锦绣和萧玖儿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走到了苏如意跟前。 “我堂妹来了,我就是跟着她采的药。”苏如意得意地说。 “跟着我们采药?”苏锦绣佯作不知,张大了嘴,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竟跟着我们?!” 24 你搭台,我唱戏 《穿成继母后,全家逆袭嘎嘎乱杀》全本免费阅读 苏如意原认定苏锦绣是默认自己跟着,所以才这般大胆,叫她来做证人,没想到她竟然当众否认知情,捅了自己一刀。 不过这都是小事,苏如意笑了笑,说,“你放心,我叫你来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你不必忙着摘这么干净——来,你跟大家说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不管苏锦绣拿出来的究竟是断肠草还是真的五指毛桃和金银花,这都没有关系,苏如意想—— 若她拿出的是同自己一样的断肠草,那就说明她苏锦绣也不过如此,若是吵起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再做这药材生意; 若她拿出的是真品,就足以说明自己是被苏锦绣这阴险小人算计了,就算是萧邓两家从此断了关系,这苏锦绣的名声只怕也彻底完了。 “来卖草药啊,对了,这里人多,正好给大家伙开开眼。”说着,苏锦绣环顾了一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大一小两棵人参。 “哇!”周围人看着这两棵参,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怎么样,不错吧?上次本想着出给杏仁堂,可掌柜的说实在是收不起,怕明珠蒙尘,让我另寻个好买主,我已经来了两次了,都没什么机会,但愿诸位之中能有识货的,也将这宝贝带回去。”苏锦绣朗声说。 “不错。”杏仁堂的伙计在一旁点头,故作深沉地说,“我们店的徐老师傅看过了,这两棵参,参体完整干燥,参须干净整齐,那小参少说得有五十年,大的只怕是要上百年了。” “不错,我是这么说的。”徐师傅捋着花白的长须,自人群中点了点头,“老朽眼拙,不若周记的几位同行也帮着掌掌眼,可好啊?” 周记的周掌柜和老师傅光是这么远远一观,就知道苏锦绣手上的参是好东西,也想看上一看。 既然徐老师傅有心帮忙说话,能让自己从近处一睹百年人参的风采,周掌柜也不客气,小心接过苏锦绣手里的人参,跟店里的老师傅一起细细看起来。 “好啊,真好……”老师傅不住地称赞道,“敢问小娘子打算多少钱出?” “都说这参,十年以上,便得一年一两了,我这参,小的五十两,大的一百两,想来也不过分吧?”苏锦绣浅笑道。 “不过分,这大参莫说是一百两,就算是五百两也值啊……老朽痴长六十年岁,今日有幸得见此参,便也不算白活了!” 听了这话,人群顿时炸了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柜台上两棵参。 苏如意看着状如萝卜干的人参,撇了撇嘴。 凭他们如何吹,不过是棵草药,再怎么有神效,变不成真金白银,也还是一块萝卜干。苏如意想。 “六十两,我买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道。 众人齐刷刷朝着那人看去,只见是位年轻的公子,一身水蓝色绸面长衫,手中执一把折扇,长得颇有些俊朗。 有人认出他来,他是富绅刘泉水家的次子,刘翰林。 他摇着折扇,自人群中走近前,对着苏锦绣说:“小娘子,这参我买了,不知小娘子可否赏脸,至府上同小生共用晚膳?” 苏锦绣虽不认识此人,但也觉得他轻浮,于是笑了笑,“承蒙公子错爱,我已经嫁做了人妇,还请公子自重,若是家中无人生病,就不要平白浪费了钱财,也埋没了这参。” 那位公子笑了笑,却并不恼,只摇着折扇,道了声“可惜”,随即便离开了药铺。 “这位小娘子,恕我直言,这羽阳县城,恐怕能买得起你这宝参的,实在是不多,你若是真心想出这参,我建议你去涌州城试上一试。”掌柜的建议道,“正好我有个堂兄,他在涌州城开药铺,过几天,我正好要去他那里一趟,若小娘子愿意,可同我一起去。” 苏锦绣听了,沉吟了一下,“谢过掌柜的美意,涌州城路途遥远,家中还有幼子,若是要去,只怕也要等我夫君回来商议过再说,既然今日这参出不了手,便罢 25 小参八十 《穿成继母后,全家逆袭嘎嘎乱杀》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什么?”苏如意问。 “来,你们谁给她念念,省的又说我们药铺坑害她。”周掌柜对着一众看客嚷道。 一个青衣书生站了出来,拿过账本看了看,随即向苏如意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张老汉,讨赔四十文;刘元,讨赔八十文……总计苦主十六名,讨赔四两七十文。”书生念完,又看了苏如意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我们药铺提前垫了的,就是因为用了你的药,亏了这些钱,今日你若是不把这些钱补上,就别想走了。”周掌柜说。 “凭什么,你们收了我这么多次的药,总共也就给了我一百六十文,怎么就让我赔你这么些?而且你们自己就一点错处也没有吗?分明是你们自己疏忽,才会这样!”听着天文数字般的四两多,苏如意反倒一下子沉静下来,毫不示弱地反击道。 周掌柜低头,抱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随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毕竟也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才不曾细细查验你的药材。更何况,因为你这药,我另折损了许多药材,这损失你出二两,剩余的亏缺,当我自己买个教训,也算是公平吧?” 苏如意听了,冷笑起来,“要我说,这分明都是你自己的错,算到我头上本就好笑,我就将话放在这里,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掌柜并不害怕她的威胁,叫过一个伙计,让他去报官。 不多时,一伙官兵跟着伙计进来,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向四周散开,为他们让路。 “哪个是苏如意?”领头的粗着嗓子问道。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苏如意。 “你欺骗周记药铺掌柜,出售劣质药材害人牟利,苦主们已经将你联名告上,你且随我们走吧。” …… 徐师傅将伙计们休息的偏房收拾了一下,随即请三人一同进去,自己在一旁跟着。 唐员外也不含糊,那棵小参,开口就是八十两的价。 苏锦绣和萧玖儿惊讶极了。 “唐员外既然舍得出价,何不多添二十两,将那棵大的买去?”苏锦绣问道。 “实不相瞒,这参我并不是自用,而是留着送人,我要送的那个人,是个为人低调谨慎的人,这大参太过稀有,只怕他不肯收,这小参正好。” “既然如此,那我五十两卖给您就是了,也算是成人之美。”苏锦绣说。 “不可不可,这多余的三十两,还请三位收下,权当做是一点心意。”唐员外压低声音说,“这件事,还请诸位帮我保密。” 苏锦绣大概猜到,这三十两是**。 既然这么舍得给,只怕要送的人不是什么平常角色。 徐老师傅一直坐在门口,守着门,抱着个烟袋抽,不插一句话。 见苏锦绣犹豫,唐员外又说,“两位小娘子不要怕,唐某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之所以请三位保密,只是怕事情被与唐某心思相同之人知晓,坏了唐某的事,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苏锦绣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便卖给你吧—— “不过,唐员外您毕竟身份比我们两个农妇高出不少,我们卖参,也不过求财,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您怪罪起来,我们因此搭上身家性命,岂不是亏了?还请您写张凭据,说您是八十两买了我的参,这样就算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能安心些。” 唐员外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既然大家志同道合,我唐某也不为难你们,还请徐师傅拿纸笔来,我替你们写就是了。” 一炷香之后,四人前前后后出了屋子,徐师傅将三人送到门外,自己便回店里忙去了。 卖了小参,苏锦绣本想去置办些东西,但身上毕竟带着许多银两,最后只割了一块肉,便赶紧出了县城。 走在回家路上,萧玖儿依旧感觉自己如在梦中。 “嫂子,咱们真就赚了这么多银子啊?您掐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锦绣朝着她的胳膊拧了一下,萧玖儿吃痛地“哎哟”了一声,随即笑了。 26 涌州城来的客人 《穿成继母后,全家逆袭嘎嘎乱杀》全本免费阅读 “我就是……敢问大人是……”萧玖儿看到官兵,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您不要害怕,在下是涌州知州赵大人的幕僚杜丰,奉赵大人之命,请先生去涌州城一趟。” “叫我去干吗?我没干什么坏事哇!”萧玖儿觉得腿有些软。 坐在屋里的苏锦绣,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已经有些猜测,但她依旧端坐在桌前,十分淡定。 “您误会了,赵大人是想请您去府上谈药草生意的,不是来捉拿您的。”老人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让身后的官差们稍稍退后。 “药草生意?哦,那你们应该是来找我嫂子的,大人请进。”萧玖儿听到对方来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引着杜丰进屋。 苏锦绣背对着门口,不紧不慢地吃着肉。 方才在门口,杜丰其实是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是位医药的行家,直到他进屋见到苏锦绣。 刚看到苏锦绣的背影,杜丰心中便有了定论——此人必定是隐世高人。 他的态度也更加恭敬,并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在苏锦绣身后一段距离站定,深深躬身拘礼道,“在下杜丰,见过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苏锦绣这才放下筷子,站起身,回了一礼,淡淡道,“民妇名唤苏锦绣,大人不必如此拘礼,叫我锦绣便可,不知大人此次前来寒舍,所为何事?” “人命关天,在下也不便与先生多客套,赵大人求先生手中的宝参,知道这参重要非凡,特来请先生同在下走上一趟,在下替知州大人谢过先生了。”说着,杜丰又深深躬身行礼。 “有买主自然是好,只是您也看到了,我家中有小儿,不知能否带去同行?” “这个自然。” “我不去!”萧宁**道。 杜丰有点诧异,看了看萧宁,又看了看苏锦绣,但自己毕竟是外人,也不便多言,只能把头低了下去。 苏锦绣没好气地瞪了萧宁一眼。 “我不去,我要在家等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和姑姑去吧,我自己在家能行!”萧宁气鼓鼓地看着苏锦绣。 萧玖儿怕耽误事,好声好气地劝萧宁同往,可萧宁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直反复强调要等萧戎回来。 苏锦绣突然想起,萧戎出事,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在家待着吧,等你爹回来了,你记得让他在家等我们回来。”苏锦绣松了口。 “嫂子,宁宁他还这么小,此去涌州城路途遥远……” “无妨,多给他留些钱就是了。”苏锦绣说完,让萧玖儿做了些简单的准备,两人便一起坐上了马车,往涌州城去了。 晚上本来邓家的动静就格外热闹,没想到竟还来了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带走了萧玖儿和苏锦绣。 第二天天一亮,萧家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萧宁爬上院墙,是隔壁家的嫂子。 “哟,萧宁,你怎么爬这么高,快下来,小心摔着。”那嫂子在矮墙外喊。 萧宁不理她,只问,“你有事吗?” “你后娘,还有你姑在家吗?”她的神情十分不自然,一看就知道是明知故问。 “不在,昨天晚上就被当兵的抓走了。”萧宁知道,与其解释个没完没了,倒不如说些她们想听的,反正传言永远也变不成事实,只要她们不会一直追着问,随她们高兴就是了。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那嫂子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匆匆向村头走去。 打发走“客人”,萧宁跳下墙头,收拾起院里晾晒的草药来,昨天苏锦绣临走,还特地把这些宝贝草药托付给了他,让他记得翻面,若是干了或者变天,记得收起来。 真好笑,照顾自己的时候也没见她那么上心,侍候这些破树叶子、草棍子,反倒勤谨得很。萧宁想着,随后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生气而懊恼。 正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笃笃—笃笃—笃” 萧宁听到这有节奏的敲门声,走到门前,踮着脚下了门闩。 “大哥,”邓宝林圆嘟嘟的小脸上挂着清澈的微笑,“忙着呢 27 这八卦,如你所愿 《穿成继母后,全家逆袭嘎嘎乱杀》全本免费阅读 冷静下来,苏如意擦干泪水,站起身准备回家。 宝林只有五岁,萧宁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况且自己平时待宝林不错,他怎么可能起如此坏心? 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从中撺掇,教唆于他们。 她不傻,这两个孩子背后的人是谁,倒也不难猜。 只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教唆的人竟然会是宋金锁—— 自然,还有苏锦绣。 可单凭孩子说的话,未必有人会信,更何况萧家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邓家人也本就不向着自己,没必要去找这个不痛快。 走了不出十来步,忽听见有人从旁喊自己。 苏如意扭头一看,原来是萧戎回来了。 “萧戎,你回来了?”苏如意赶紧抬起袖子遮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与伤痕。 “你这是刚从我家出来吗?可是有锦绣的消息了?”萧戎忙问。 “没有,我只是一大早听说锦绣被官兵抓走的事,担心萧宁,所以来看看,现在宝林正在你家里陪他玩呢。”苏如意轻声说。 萧戎并不知道苏如意被打的事,只是今早回来,一进村,就被几个婶子拉着,说起了昨晚官兵进村的事,担心的不行。 听着苏如意浓重的鼻音,看着她抬袖遮面,只以为她同样是为锦绣着急,连忙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回了家。 萧戎走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推也推不开,便敲了敲。 “你看着吧,准是你母亲来问我后娘的事。”院里萧宁对邓宝林说,随后不情不愿来开门。 打开门看到萧戎的一刹那,萧宁一愣,随后惊喜的表情便浮上了他稚嫩的脸。 上一世,爹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没了,而他重生的时候,萧戎又已经上山去了。 再次看到爹活生生站在面前,萧宁的心情十分复杂。 可毕竟邓宝林也在,最终,他吭哧半天,只说了句“爹,你回来了。”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在家,吃早饭了吗?”萧戎急慌慌问完一串,才看到院子里的邓宝林,“哟,我差点忘了,方才如意才说过,宝林也在,我都忘记向宝林问好了。” 邓宝林一听自己的行踪被苏如意知道了,顿时慌了神,朝萧戎问了声好,慌慌张张走了。 “怎么了这是?”萧戎不解。 “没事,倒是爹,你此处上山,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萧宁跟在萧戎身后,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水,又去厨房端出了早上吃剩的馒头和咸菜,“你吃了吗?我这有些剩的,苏……她留了钱,说如果爹回来,让咱们去城里买着吃。” 听了这话,萧戎有些吃惊,新婚当天,苏锦绣可是摆了好大的脸给他看,不仅要求钱全部归她管,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并且家中的大小事她也一概不会过问。 可遇到事了,她竟还想着萧宁。 “爹的事,一会儿闲了再和你说。爹先问你,你娘和你姑,到底怎么回事?”萧戎拉过萧宁,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尽可能温柔地问道。 “她们……”萧宁本想说,她们挺好的,被请到州府卖参去了,但又怕萧戎知道家中一切安好,转身就上了山。 于是,他编了个谎,说苏锦绣是受到了苏如意的牵连,才被官兵带走问话了。 “你娘会认草药?”这个说法让萧戎觉得有些新奇,“我竟从未听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就听他们这么说的。”萧宁说完,又问,“爹这次为什么回来晚了?”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萧戎深知,若是官兵抓了人,那罪过定然不轻,眼下最要紧便是要去县城问个明白,“爹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想吃什么爹给你买。” 萧戎不想让萧宁因为这件事感到害怕,尽力保持着淡然与镇定,不让萧宁察觉到异样。 一听萧戎要走,萧宁慌了神,自萧戎的腿上跳了下来,伸着手挡在了门前,“爹,你要去哪?姑姑她们还没回来,您又要走,我害怕!” 萧戎安慰道,“无妨,我去县城看看,能不能问到你娘和你姑的情况,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