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往事(群穿)》 1. 女团 []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新生代女团——Girlforever!” 主持人话音落地,欢呼声瞬间如雷般炸*起。在那一望无际的荧光海的映衬中,舞台镁光灯下,缓缓现身的,赫然是四个身形高挑,正值妙龄的青春少女。 随着她们开口唱跳,现场氛围一再被燃到爆*点。不光现场观众,就连电视机前的千家万户,也同样为这四个女孩激动着,震撼着,心潮澎湃着…… 当晚,Girlforever的成团首秀一举拿下了几十个热搜。节目收视率,更是一路飙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高度。 无论混不混娱乐圈,但只要你打开空间、朋友圈,那满屏的讨论,无一不是关于Girlforever…… 种种迹象表明,Girlforever早已不再是小圈子里的自嗨,它已然成为了国民级、现象级的顶流女团! 以前也不是没搞过选秀,为什么唯独这一次热度爆*棚?原因很简单: 实在是此次出道的四个女孩,太太太太太优秀了! 以第一名成绩出道,成功坐稳女团C位的女孩叫沈芙冰。 她今年二十岁,生得是冰肌玉骨,貌若天仙。 她既是队内的颜值担当,同时亦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清丽出尘、出淤泥而不染的绝美国风舞者。 传闻她身带异香,且在初舞台时,以一手引蝶绝技艳惊四座。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个,不少营销号声称她是乾隆宠妃香妃的后代,后又有历史大V和遗传学专家出来辟谣。 但不管怎样,群众的吃瓜心态都已经被激起来了,节目的第一波热度也水到渠成。 以第二名出道的女孩名叫慕容依,她今年十九岁。 母亲是中国人,父亲为欧洲人。混血的身份让她自带看点,同时也赋予了她热辣的身材与格外开放的性格。 当然,她能出道,靠得还是她那超凡绝伦的实力——她有一口惊人的欧美电音,是队内的Vocal担当。 她被称为行走的人形CD,实力强到尽管有着疑似同时交往七个男朋友的黑料,却依旧顶着腥风血雨杀进出道位。她所引起的粉黑大战,给节目引*爆了第二波热度。 第三名出道的女孩赵若嘉则更为厉害,她唱跳全能,是一位绝对的六边形战士。 她年仅十八,舞台实力便已然恐怖如斯。哪里有她,哪里就会有燃*爆眼球的炸裂舞台。 她留着一头飘逸长发,面容姣好,可行事风格却是酷厉爽绝。精通中国传统武术这一个人技,更是为她的舞台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比赛播出期间,她因一段不错眼珠,深情凝望沈芙冰的抓拍大为出圈。当时百合传闻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嗑生嗑死,也有人斥她直女卖姬,为了火不择手段。 当然,究竟是不是百合,应当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在她那绝对碾压的舞台实力面前,似乎即便是性取向,都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儿。 跟前面三位相比,第四个女孩的实力,就多多少少显得有亿点点逊色了。 她,林早早,17岁,唱歌跑调,跳舞顺拐。甚至还是个懒到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躺平达人”。至于怎么进的出道位……林早早表示,我他喵也很懵逼啊(ΩДΩ)! 相比起节目里一个赛一个的大美女来说,林早早可太普通了。 人家别人是美艳绝伦。她顶多就是个乖巧的邻家妹妹罢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出道,于是索性彻底躺平,吃吃喝喝睡睡。别的选手参加节目,一个个魔鬼训练,瘦到脱胎换骨。就只有她,因为太安逸了,甚至还足足胖了十斤!搞得小脸都圆了起来。 节目开播两星期后,奇迹发生了: 就在这样一档所有人都争当“卷王”的节目里,每天吃饱喝足就开始小胖子拍肚子的林早早反而火了。 原因很简单: 公演选曲,大家纷纷抢夺自己擅长的曲子。一个只会跳舞的妹妹,被分进一个大家都不看好的纯唱歌的舞台后,难过得直抹眼泪。林早早见了,主动表示要跟人家换曲。 观众:喔豁,这个妹妹善解人意,投她! 然而林早早表示:反正不管唱歌还是跳舞都要公开处刑,那我能站桩输出就绝不在舞台上多扭一下\(^o^)/~ 公演在即,大家为了好的舞台效果,在练习室里昼夜不息地加练。一个姐姐突发高烧,大家面露难色,只有林早早举起手来: 我背她去医院!我陪她看医生!我守着她打吊瓶! 观众:还有两天就要公演了,可她为了队友,宁肯牺牲自己宝贵的训练时间,她真的,我哭死…… 然而林早早表示:陪她打吊瓶,岂不是意味着我今天一整晚都不用训练了?还有这好事儿(?ω??)? 甚至是在公演结束后,每个小组都有一次录集体vlog的机会。其他小组都是轮流掌机,轮流上镜。只有林早早,全程掌机,对着美美美的队友们一通狂拍,而自己连脸都没露一下。 观众:可恶!你林姐又把上镜机会给别人了!看到了吗?再不投票你林姐连个镜头都要没了凸(艹皿艹)! 然而林早早只是觉得:上镜好累,要化妆,要早起,还要卖萌装Q立人设Orz,我还是拿着相机拍她们好了_(:з」∠)_……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林早早莫名其妙地火了。 不光营内的女生们把她当团宠一样宠着,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纷纷为她投票,就想让这个心地善良又不争不抢的小妹妹多留几期。结果留着留着……就一路留到了决赛,甚至留到了出道位。 林早早:???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唱又不会唱,跳又不会跳,只能划划水维持一下生活这样 2. 穿越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早早,早早,快醒醒啊早早……” 呼唤声时远时近地响着。林早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沈芙冰、慕容依、赵若嘉她们三个满含关切的脸。 林早早有一点儿懵: 我不是被车撞了吗? 天堂也有这样的美女姐姐? “给她拿一点儿水吧。”赵若嘉清冷的声音道。 沈芙冰点了点头,扶着林早早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慕容依则用一个荷叶一样的东西,盛着水,慢慢地喂她。 林早早喝了水,脑袋才清醒了一点儿。她慢慢喘着气道:“我…我没死吗?” 沈芙冰面色忧虑,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慕容依则向来都是个乐观爽利的,她笑着道: “死倒轻巧了。丫头,咱们现在的处境,可比死要复杂多了。” “……”林早早听不懂她说的话。眼珠转了转,才慢慢察觉到异样。 这……是在拍戏吗? 怎么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的商贩走卒,身上穿的,全是古装? 还有这街两边的建筑,清一色的都是木屋;石砖路上跑的是马车;连酒楼飘飞的旗帜都是古代字体……现代都市的汽车、电线、柏油路、摩天大楼,竟是一点儿都看不到了。 包括她们四个,现下,也不过是蜷缩在一片古色古香的草席上。 林早早的脸扭曲成了流汗黄豆,她对此的评价是: 很难绷得住。 这是真人秀吧? 先安排一辆卡车把她们撞晕,然后把她们转移到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古代的地方来。拍摄她们醒来后每个人的反应,并以此为噱头进行宣传……公司好大的手笔啊! 没点歹毒的智商还真看不懂啊。 怎么,连个协议都不签,上来就玩这么大的? 是不是别人不花火的话就当别人是傻子呀? 是这样的吗? 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么想着,林早早站起身来,扫视一圈后,朝着一个吹糖人的小贩走了过去。 她试探着问:“大哥……像您这一行的,干一天,大概能挣多少钱啊?” 小贩笑了笑,道:“小本买卖,挣个辛苦钱。一天……不过是几十到一百文钱罢了。” 林早早:“……” 看不出来啊,现在的群演都这么敬业了吗? 这扮相,这言谈,甚至这说台词时自然而然的演技,竟真是一点儿群演的痕迹都没有。简直活脱脱地就是个古人了。 可见节目组是真的下了大价钱了。 林早早道:“大哥,那您干这行的时间怕是不短了吧?现在这一行的,水平比您还高的可不多了呀。” 小贩被她说得连连摆手,嘿嘿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吹糖人,鄙人虽说已经干了二三十年。可这京城能者如云,鄙人如何担得起这样的赞美呢?” 林早早听完直接乐了: 呦,演员信念感挺强啊。演起来还一套一套的。现场发挥还能把台词说得这么溜,着实是个狠人。 不过演技再好,也总有演不下去的时候。她扬首,笑着说道:“那你吹个糖人给我看看。” 小贩指着前面的一排糖人:“那敢问姑娘,是想要哪个图案呢?” “随便,都行。”林早早道,“就吹那个龙的吧。” 五分钟后,林早早看着小贩吹好的那个栩栩如生的龙形糖人,陷入了凌乱…… 卧槽。 现在的群演都卷到这种程度了吗??! 小贩和蔼一笑:“姑娘是预备怎么付钱呢?铜钱,还是银票?” 林早早:“……” “内个……手机扫码,可以吗?” 小贩:“……” 见小贩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林早早的手缓缓伸进兜里,拿出一张纸票弱弱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或者……毛爷爷?” 头顶乌鸦飞过,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 幸好之后沈芙冰等人及时过来救场,要不然大庭广众之下,林早早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沈芙冰把自己的发夹换给小贩,才终于解决的。 钱是付上了,可沈芙冰连个发夹都没了。及腰的长发素素地垂着,林早早看在眼里,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沮丧:“居然,是穿越了啊……” 虽说一起参加过节目,同吃同住了三个月。可林早早在营内时,多和跟自己一样吊车尾的练习生们玩。像沈芙冰这种大神,她一直到快决赛时才有的接触机会,说实话,真的不算太熟。 眼下一穿越就惹了麻烦,还让人家帮着解围,林早早实在过意不去。 “对不起啊…”她低低道。 “说什么呢,傻孩子。”沈芙冰却是没有半点儿要怪她的意思,“我是咱们团的队长和C位,照顾你们,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呀。” 说着,似是怕她难过,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早早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在营内时,她只知道沈芙冰美若天仙,家境又好,是个浑身书卷气的大家闺秀。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她觉得高不可攀。故而,即便她崇拜沈芙冰已久,却也从来不敢主动跟人家说话。如今穿越了,她反倒有机会和自己的偶像亲近了。 她跟在三个姐姐身后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由得快跑两步,大着胆子拉上了沈芙冰的手。 沈芙冰微微惊愕,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显然带上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欣喜。 林早早由此就知道,最起码,自己的偶像不讨厌自己。 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小脸渐渐红了。 她把沈芙冰的手拉紧了。 四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到处打听,根据打听到的消息,一点一点地,把这个世界拼凑了出来。 原来,她们所处的是历史上没有的架空朝代,大雍朝。此地乃是大雍朝的首都,永安城。 天近中午,大家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可偏偏手机用不上,她们也没有这个世界的钱。最后还是大家去首饰店当掉了自己身上能当的东西,她们才总算是有钱解决了午饭。< 3. 神祗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那是一个深夜,天上下着倾盆大雨,温度低得很。她们没有厚被子,为了取暖,只能四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相拥而眠。 半夜,电闪雷鸣,急风骤雨。四个人都睡熟了。破庙的门闩却是被人用刀轻松割断,吱呀一声庙门打开,随后,破庙的内墙上,赫然出现了两道巨大的黑影。 “他娘的,冻死老子了!” “嘘,好像有人…” 第一个人提灯照了照,随后发出了一声猥琐的惊呼: “日!竟然是四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逃命路上还能遇到这样的美人儿,就是明天就被官府抓去砍头也值了呀!” “美人儿,我来了,嘿嘿嘿…” 沈芙冰是被一股难以忍受的巨力勒醒的,她起初还在嘟囔,早早,别抱那么紧一类的话。而后闪电划过,当她看到白光之中男人油腻狰狞的嘴脸时,她几乎是当场惊叫出声: “啊——!!!” 惨叫、挣扎、踢打,非但无济于事,反倒愈发激起了匪徒的施*暴*欲*望。眨眼间慕容依和林早早也醒了,她们想上来帮忙,却被另一个匪徒淫*笑着逼退。关键时刻,是赵若嘉一声暴喝,一脚踹在了匪徒的脑袋上。 冷不丁的这么一下,竟还真将他从沈芙冰的身上踹了下去。匪徒一愣,随即怒骂出声,咬牙切齿地朝赵若嘉扑来,作势要扒*她身上的衣服。赵若嘉哪里能忍,到底是练过武术的,一个过肩摔便把匪徒一号狠狠摔在地上。匪徒二号见状,也不顾慕容依和林早早了,当即便过来和赵若嘉扭打在了一起。 那两个匪徒身形极其高大,壮得像两头牛。可即便这样,赵若嘉靠着灵活至极的身段,不断地飞、挪、腾、闪,以一打二,竟也没吃多大亏。反倒连拳带腿,把两个匪徒揍得鼻青脸肿。 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两匪徒当真是要气死了。可偏偏又次次扑空,怎么都不是水蛇一般的赵若嘉的对手。打不过赵若嘉就算了,那边的慕容依和林早早也鼓起勇气,拿着锅碗瓢盆冲了过来。两匪徒意识到大事不妙,一时间恶向胆边生,把一个闪着寒光的东西狠狠刺向了赵若嘉的腰腹。 赵若嘉身形一顿,而后在慕容依和林早早碎裂的目光中,缓缓倒了下去。 视线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从角落里哭喊着朝她跑来的沈芙冰。她躺在沈芙冰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 这么多年,我终于… 又和你在一起了…… · 赵若嘉用自己被捅一刀的代价,赶跑了匪徒,保护了她的姐妹们。而她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 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沈芙冰是哭着跑出去的。她和慕容依一起跑进城里,几乎跑过了每一条街,穿过了每一道巷,叩遍了每一扇门,却依旧找不到一个肯赶去为赵若嘉医治的大夫。 原因很简单:她们没有钱。就她们手里的那几个铜板,谁愿意大半夜地冒着倾盆大雨赶去几里之外给人医治? 不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她俩头都要磕烂了,却还是一个大夫都没能请到。 最绝望的时候,还是一个住桥洞的小叫花子给她们指了条路: “看你们也挺可怜的。喏,你们去前边的土门客栈,二楼,去找一位姓‘君’的大夫。” “他人可善良了,愿意给我们这些出不起钱的人免费看诊,我们这些流浪的兄弟姐妹都管他叫‘活菩萨’。据说啊,他好像还是宫里的太医,别看他年轻,医术绝对有保障。他都治不好的病,那也就不用治了。” 沈芙冰和慕容依听了,连连道谢,顶着浑身的雨,连找了好几圈,才在一个狭窄逼仄的巷子里,看到了土门客栈的招牌。 眼前的客栈低矮、破旧、甚至连牌匾上的漆都快掉光了。沈芙冰心里直打鼓:“这…… 4. 破庙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破庙太小,且没有任何隔断。君如风点着蜡烛给赵若嘉包扎,淋得湿透的沈芙冰和慕容依便连衣服都没有办法换,当然也压根没有心情换。她们无比专注地盯着君如风,看着他的动作,留意着他的每一点细微表情。仿佛这样,便能窥得一点儿关于赵若嘉伤势的消息。 良久,包扎完毕之后,君如风起身,朝着沈芙冰、慕容依和一直守在赵若嘉身边照顾的林早早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大夫,她怎么样了?”慕容依道。 君如风柔声道:“小姐请放心。万幸,没有伤到要害部位。我已经为她消毒包扎过了,这位姑娘不会因失血而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刻伤者已经发起了烧,且仍旧昏迷不醒。只能尽力用药吊着。我也无法确保,她会不会因伤口发炎,气虚体弱,而……” 君如风的话顿住了,可姐妹三人的心,却不约而同地,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所以,她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林早早的眼圈红了。 君如风沉沉点了点头。 古代没有抗生素,消炎类药物极为短缺。所以比起受伤,更为恐怖的,往往是伤口发炎。姐妹几个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就算不太熟悉古代的历史,可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也已无比清晰地告诉她们,古代的死亡率,要远比现代高得多。 感冒、咳疾、肺炎……随随便便的一种病,便有可能要人性命。前一天还能吃能喝,第二天人便没了的例子也屡见不鲜。更何况是赵若嘉这样,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 没人知道高烧与炎症,会在什么时候夺走她的性命。 见姐妹几个神色悲戚,君如风尽一切可能地出言安慰: “为今之计,就只有好好养着,用药堵住病灶,消解病人的病情。再多进些营养滋补之物,等病人体内欠缺的养分补回来了,体质强了,自然也就不怕发炎了。” 沈芙冰心里一惊:“你是说,我妹妹除了腰部受伤以外,还有营养欠缺的问题?” 君如风如实道:“是。” “劳驾问小姐一句,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可有鱼肉蛋奶一类的营养之物?” 三姐妹俱是沉默了。 她们自打穿到古代,日日栉风沐雨,早出晚归,可挣到的钱,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别说鱼肉蛋奶了,这两个月,她们就是连一点儿荤腥都没见过。 是啊,瞧瞧嘉嘉如今苍白到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这谁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就她们现在吃的这些东西,拿什么给嘉嘉养病?又拿什么让她好起来? 她们穷到连药钱都付不起,若不是君如风慷慨解囊,给嘉嘉抓药却分文不收,她们怕是连今晚的药都没法让嘉嘉喝上。 林早早守着赵若嘉。君如风则在一旁指导沈芙冰和慕容依,教她俩熬药。庙里面太潮了,连打了几次火,都没能把柴烧起来。又有淅淅沥沥的水往下滴。滴到君如风的身上,把他好不容易干了些许的衣袍再度洇湿。君如风昂首,才发现庙顶的木头阴黑一片,这些往下滴的水,就是从这朽木的缝隙间漏下来的。 君如风皱眉:“这庙……漏雨?” 慕容依这边刚把火点着,一抬头,就看到了青年那忧虑的神色。她道:“是。” “往常还没事,不知为何,今天夜里突然就开始漏了。” 君如风摇了摇头,叹息道:“住这种地方,病人……只怕是没法养病。” “屋顶的木头已经朽了,雨只会越漏越厉害。况且这还只是漏水,等夏天过完,到了秋天、冬天,开始漏风甚至漏雪时,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环境,如何能把病养好?” 永安说到底是一座北方城市,每年总有那么两三个月大雪封城,自然也总有些穷困潦倒的底层人民活活冻死。这样的破庙,她们三个没受伤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寒冬,更何况是嘉嘉呢? 三姐妹面面相觑,长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停了,数个时辰的辛劳之后,长夜终于到了尽头。 君如风朝着三个女孩行告辞礼: “君某今日太医院当值,还需先行一步。” 他整个人都困倦极了,眼圈发黑,声音发哑,不知是不是较为文弱的缘故,他清隽的脸庞上,亦是透着几分虚弱的白。转身之时,兴许动作过猛,他的身体甚至还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小心。”慕容依本能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他。 堂堂八尺男儿,竟就这样将自己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了姑娘面前,君如风抓着门框,脸颊多少有点儿红了。 他微喘口气,浅浅笑道: “哦,不碍事。” 到今天,他已经有将近小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完整觉了。 永安城的繁华举世无双,可这繁华富足的背后,依旧有不少底层人民过着缺医少药的生活。他们看不起医生,生不起病,一旦哪天病了,要么砸锅卖铁,要么,就只能躺在榻上等死。 君如风自幼就是这么苦过来的,他深知老百姓的难处,因此当他多年苦学终于成为太医院的皇家御医后,他开始用自己的月俸,替那些看不起病的老百姓们无偿看诊。 只是,这样的病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挤着,围着,每一天都将他住的土门客栈堵得水泄不通。常常是他白天在太医院当值了一整天后,晚上回来,还要给穷人们看诊看到后半夜。 严重的睡眠不足吞噬着他的健康。就这么长年累月下来,他这个当大夫专职救死扶伤的,救了多少人暂且不论,自己的身子,倒是早早地垮掉了。 可是,没有办法。 他停不下来。 毕竟,还有那么多病入膏肓的父老乡亲们等着他呢…… 慕容依亦步亦趋地送君如风出去,有句话在嗓子里翻来覆去地滚了数圈,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君大夫,等药吃完了,我妹妹的病……” 君如风闻声,转过身来: “小姐放心。” “七日之后,我会再来,根据病人的身体状况,给你们搭配新的药材。” 雨后天气微凉,冷风拂过原野,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透云层洒了下来。远处山岗连绵,脚下高草起伏。而他在她的眼底屹立如松,发带于广阔的天地间高高飘荡。 她看到他长长躬身: “但凡我的病人,君某一定负责到底。” 慕容依怔怔立着,目送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晨野之中,良久,才渐渐回过神儿来。 她心里就剩下了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如,风。 即便跟她那么多任前男友比起来,他似乎,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 雨又来了。 秋季连绵的淫*雨浸泡着整个世界。君如风的话没错,破庙漏雨果然越来越厉害了。起初是滴滴答答的雨花,没过多久就成了水柱,再后来干脆下多少漏多少,活生生成了个水帘洞。 姐妹几个担心极了,她们想尽办法给赵若嘉弄了个高脚的木榻,并把她挪到了庙里唯一干燥的角落。可即便淋不到雨,那无处不在的湿气与逼人的寒意,却也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 她们还专门请人上去检查过,木匠反馈说整个屋顶乃至房梁的木头都朽了,漏雨都算是轻的,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才是真的。要想翻修,难度极大,其价钱甚至不亚于新盖一座小木屋。要不然的话,人们也不至于把这座庙废弃掉。 如此,算是彻底断了姐妹几个继续在破庙住下去的想法。她们只得想办法出去找其他地方住,难,没有门路,可那也得找。不找,那么个灌了水后寒气逼人冷窑洞一样的破庙,赵若嘉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这些天里,为了给赵若嘉多少补点营养,姐妹几个辛辛苦苦攒起的那些钱一扫而空。为了生计,赵若嘉身边只能留沈芙冰一个人照料。剩下的两人,还是得一如既往地出去工作。并且承担起找住处的重任。原有的四个劳动力一下子变成了两个,慕容依和林早早不得不天不亮就出门, 5. 狩猎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君如风说到做到,第七天的时候,他真的来了。 他踏着午后难得的骄阳,笑得满面春风。他不光来了,手里还提着母鸡、瘦肉、豆腐、鲫鱼等一系列营养滋补的食物。在姐妹几个最艰难的这段时间,他就像一个逆光而来的天使,给寒雨浸泡之下的女孩们,带来了这人世间为数不多的温暖。 弥足珍贵,因此格外让人受宠若惊。 君如风执意要为姐妹几个下厨,林早早数次阻拦而不得,这才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地把炒饭勺递到了君如风手里。连赵若嘉都在沈芙冰的搀扶下强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白着脸朝君如风道谢。 君如风白皙修长的手指贴着刀身将切好的豆腐轻巧扫进锅里,于腾腾热气中,笑着答了声: “没事。” 阴霾多日,破庙之中又一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慕容依看着围着灶台上蹿下跳,甚至拉着君如风袖子跟人家说话的林早早,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早早年纪最小,心思也最单纯,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自然活得轻松。 可是她不一样。 她深知,眼下的岁月静好只是暂时的。 君大夫一走,她们的生活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住的地方一天不解决,她们姐妹几个,就一天不可能真正放松下来。 难以抑制地,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那夜,她浑身湿透,出门找了一整天住的地方却依旧碰壁归来。站在破庙门口时,她听到了沈芙冰和赵若嘉的对话。 她听到赵若嘉虚弱地说: “把钱省下来,你们…买几件过冬的衣服和被子……” “就不用买我的了……” 而沈芙冰无比艰难地笑着回复: “依依和早早已经在找住的地方了,等找到了,咱们就搬过去。” “那儿又大又暖和,不会漏雨,晚上睡觉也不会被冻醒,等你过去了,病就好了……” 当时的慕容依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硬是迟迟无法扣响破庙的门环。 她自认为是个纵横情场,浪迹世间,甚至生死都不放在眼里的女子。那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而如此得痛苦焦灼。 她要救嘉嘉,她要救救她们。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一定要让她们住进温暖宽敞的房子里,给她们提供一处容身之所。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从小到大,她慕容依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得到。 在这件事情上,也绝不例外。 思及此,她静静凝视着君如风的背影,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危险而妩媚。 清隽、颀长、宽袍广袖,男人一袭白衣,通身上下,干净得仿佛不染纤尘。 这样的一个翩翩公子,与狭窄逼仄的破庙,显然格格不入。 可慕容依心里清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必须抓住他。 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的姐妹们,她必须将眼前这个男人,牢牢锁住…… 吃完饭,给赵若嘉看完伤势,配好接下来要用的药后,君如风起身告辞。 他这一走,破庙便肉眼可见地冷清了下来。 就连之前还格外欢脱活跃的林早早,都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她耷拉着小脸,望着门外阴沉的天色静静出神:“这就走了啊……” “留下来再吃顿晚饭也行啊。” “人家君大夫还有好多病人要照顾呢,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沈芙冰帮她披上件外套,“别耍小孩子脾气,小心天凉,嗯?” 林早早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此日便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靠着君大夫送来的鱼肉蛋奶,姐妹几个过了段相对宽裕的日子。可这些东西无法长时间保存,吃得差不多后,生活便再一次回归了它残酷的本色。 雨日日下,夜夜下,破庙的屋顶很快便撑不住了,从一处漏雨,变成了处处漏雨。从零散的珠,变成连贯的线,再变成涓涓水流。放一个盆子,不过几分钟便会接满,之后便要倒掉再接。为了防止庙内变成汪洋大海,姐妹几个甚至要轮流值夜,大半夜的睁着眼睛,盯着那几个行将接满的盆子。 白天要打工挣钱,夜里又睡不上一个安稳觉。几个女孩的身体和精神,渐渐地都吃不消了。疲劳奔波、意志消沉、无计可施……似乎姐妹几个的坚持,已经到了极限。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姐妹几个还在睡着,慕容依便早早地起了身。 她头戴面纱,穿戴整齐后,挑上一只灯笼,踏着山野间的晨雾、虫鸣与犬声,朝着永安城区的方向走去。 这几个月,她在一家饭馆做帮工。她提前跟老板商量好了,把工作时间前移,移到早上和中午,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 因为今天下午,她还有一件比挣钱更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申时一刻,慕容依完成了午餐高峰期自己的工作,从饭馆出来。 天依旧阴着,冷风嗖嗖 6. 鱼水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慕容依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方桌,上面凌乱地堆满了古代医典与行医手稿;桌角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静静燃烧着,给房间送来光和热;环顾四周,屋子远没她料想中的大,装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后,便几乎没什么剩余空间了。 除了身下的床榻格外干净整洁外,慕容依甚至觉得,这间屋子比她们住的破庙也强不到哪去。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谁又能想到,君如风一届堂堂皇家御医,居然会住这种地方。 不过,都当上太医了,那便断不可能,只这一处住所。 兴许人家在京郊,就有一处大宅子呢。 这么想着,慕容依便再次安下了心。 里屋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没过一会儿,便有热气裹挟着药草的气味飘了过来。 慕容依猜,男人是在给自己熬药。 趁着男人在隔壁房,无瑕照看自己,慕容依悄无声息地坐起了身。 外面打着雷,屋内灯影绰绰,昏暗的烛光中,慕容依雪白的足如猫般点地。 她取出那个小瓷瓶,轻轻拔下了瓶上的木塞。 一缕微甜的幽香从瓶口散播开来。 不多时,便已弥漫满室。 她俯身,将瓷瓶置于榻底。 而后躺回榻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君如风熬好草药出来的时候,慕容依正在榻上静静睡着。 她实在美极了,即便是睡着的样子依旧那般动人心魄。君如风捧着药碗走近,还没行至她身前,呼吸便已然焦灼了起来。 “慕容小姐,你醒了吗?”君如风轻声道。 他背对着慕容依坐在榻边,心脏怦怦直跳,须臾不敢转过头去。不知为何,他心里紧张得很,只能不停地用汤匙搅拌药汁来稍作掩饰。周遭的安静令他越发局促,他不得不用干涩的嗓子发出些许声响: “我…我看到你昏迷在路边,当时天上下着好大的雨,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才把你带回我家的。” 他也不知道慕容依有没有听到,只知道自己的脸红了,说出的话,也越发得没了底气: “还…还请小姐相信,君某绝没有要唐突小姐的意思,若…若因此让小姐感到难堪,君某当真是…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仍旧没有动静。 屋内静悄悄的,窗子紧闭,风和雨都透不进来。君如风说了许多,也没得到半点儿反应。他莫名地有些口渴,大脑也越发昏沉了起来。他的喉结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忍不住一点点地,朝着床榻偏过了头。 她睡着了。 只看一眼,他心里有个念头急切地叫嚣着,只是看上一眼,应当,不会有太大关系的吧…… 之前两次相见,他甚至没敢和她目光对视过。 他只想好好看一看她,真的只是看看她,别的什么都不做,应当、应当没关系的吧…… 他的呼吸屏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 雪肤花貌,明艳生辉,那是一种光彩逼人的美。仿佛单是她的美丽,便能使寒冷的雨夜耀如春华。 君如风的心像是有什么在挠,又仿佛是在被揪。在他过往十几年的时光里,他一门心思地埋头苦学,埋头行医,从来不知何为喜欢,何为动情。甚至于他连一个女子是美丽还是丑陋,都是不会判断的。 这是第一次,他的心跃如擂鼓,他的脸像有火在烧,他整个人又羞又怯,连大脑都陷入了空白。 好久,好久,他颤抖的声音轻轻道: “慕容小姐,喝、喝药了……” 慕容依的指尖微颤了颤,良久,她昏昏沉沉的抬起了头,脸色发白,迷离且虚弱的神情亦像是沉梦未醒。 她低低哼了一声:“冷…” 君如风没有听清,不由得凑近了些:“…什么?” “冷…”慕容依又哼了一声,瘦削的身子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好,我…我去给你找衣服。”君如风抬手,想帮她躺下。可还没来得及扶住她,慕容依的身子便歪倒了下来。柔若无骨,却又不偏不倚地,贴入了他的怀中。 脑袋,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君如风惊呆了,他像被人抽*光了空气般不得喘息,好半天地不敢动弹一下,身体亦僵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可偏偏……浑身湿冷的女孩仿佛在他身上寻得了温暖一般,一黏上他,就再不肯放手了。 那双柔荑素手,甚至穿过衣衫,环住了他的腰…… “我冷…” 女孩在他怀中如是啜泣着。 君如风浑身紧绷,天旋地转间,终是被女孩亲吻着胸膛,虚虚歪倒了下去…… ………… ……………… 翌日,阳光明媚,万物生辉。 君如风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吵醒的。 窗户开着,雨后湿润的空气飘了进来,将室内颓靡的气息一扫而空。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君如风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沉又闷,如同装了一锅浆糊。他微微抽着凉气,却在无意中陡然间发现,习惯了穿亵衣睡觉的自己,此刻竟一*丝*不*挂! 甚至手臂上,腰腹上,胸膛上……不少地方都出现了难以名状的粉色淤痕! 君如风大吃一惊,哆哆嗦嗦穿好衣服后便去翻桌边的案卷,想赶紧把自己的症状记录下来,好看看是不是什么新型病症,对以后的行医也能有所帮助。可偏偏毛笔都已经蘸满了墨,他的手却无法自抑地抖了起来…… 他好像…想起来了…… · 破 7. 君如风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君大夫,你…娶了我罢。” 习习凉风中,慕容依静静地诉说着: “家乡闹了匪乱,父亲母亲都死了,同村的女孩,也只剩下了我们四个。” “我们姐妹一路流亡至此,多少次遭人白眼,多少次受人暗害,从来也没有人帮过我们,君大夫,您是第一个。” “我们姐妹四个是彼此仅有的亲人了,说实话,妹妹受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当时真的只想随她去了。要不是您慷慨解囊,救我妹妹于水火,小女子此刻还在不在这世上,都不一定……”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她带着满含感激的哭腔道,“想来想去,小女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话说开了,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般,边抹眼睛,边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低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憨痴: “所以……昨晚出事的时候,小女虽然害怕,可…却也是欣喜的。” 她低下头去,脸渐渐红了:“小女打心底里…是仰慕着君大夫的……” “可…可是……”君如风怔怔地看着她,整个人震惊无比。他脸色发白,一双耳朵却红得恍若滴血,“可”了半天,才终于把后面的话给“可”出来。 “不是那样的。”他道,“不应该是那样的。” “自古以来,婚姻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的神情羞怯而窘迫,半点儿不敢再看她,“可是你我,可我对你……” 他的喉头颤抖着,后面的话是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他拳头紧攥,紧闭的眼角亦渗出了泪花: “我混蛋啊…” “我怎么能…怎么能……唉!” 慕容依看着他懊悔的神情,原本暗藏喜悦的脸庞,几不可查地冷了下来,连同她的声音,都逐渐变得酸涩: “君大夫这么说,可是嫌弃我了?” 她满含泪光的红眼睛望向他,自怜而倔强:“是…我飘零流落,毫无家世,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君大夫的父母,大抵…也是不可能瞧得上我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微微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可这点儿小动作落到君如风眼里,却越发得让他心生疼惜。 他连声道:“别那样想,千万别那样想。” 他抬手,像是下意识得想环住她的胳膊,可指节蜷缩,终究还是放下了: “慕容小姐,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一样低微的出身,我又怎可能会嫌弃你呢?” “至于我的父母,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很爱我,很疼我,从小到大都很支持我。他们看到你这样天仙一般的女孩,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瞧不上一说? “你不比谁差,相反,我一直觉得…觉得你才是最好的……总之,这般自轻自贱的话,往后切不可再说了。” 慕容依听了他的话,原本哀伤的眼眸,重又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这么说,君大夫心里……” 后面的话她不再说了,可满脸的娇羞,却已然将那未宣之于口的甜蜜思绪吐露得一干二净。 她喜欢他,而今,她终于确定,他心里也有她。 否则,又怎么会说她是“最好的”呢? 慕容依微微扭着身子,终于道: “如果君大夫不嫌弃,小女…小女愿为你洗手作羹汤,一生一世,生死相许。” “只是我的几个姐妹…”她声音变小,“她们实在无处可去……” “短时间内,可能…还得劳烦君大夫和我一起照料她们……” “也不会太久,只要有个能住人的地方,把这个冬天熬过去,就不会再给你增添负担了……” 平心而论,女孩的要求并不算高。她只忧心着姐妹过冬的问题,甚至不曾为自己要半分彩礼。可是,可是…… 君如风怔怔地看着女孩,张着嘴巴,却半天说不出话。一张俊脸,也彻彻底底地红了个透。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了:“我…我……” 女孩满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的喉咙像有火在烧;他的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压弯他的脊梁;在他脚下微微露出的,是一双沾满泥巴,无比陈旧,甚至在里侧破了个洞的鞋子。他一个激灵,缩了缩脚,把鞋面藏了回去。 自悲与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我娶不了你,慕容小姐……” · 今年的雨格外多。 天又阴了起来。 君如风失魂落魄地回到土门客栈,整个人狼狈得宛如一条寒风中战栗的丧家之犬。他是败者,是废物,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有那么一刻,向来滴酒不沾的他,甚至想要一醉方休。 他对不起她,他有愧于她。 他不知道一个女孩,要下多大的勇气,才能对心仪的男孩那样吐露心声。他只知道,或许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可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情郎。 万千思绪乱糟糟地纠缠着,他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回了土门客栈。 转身来到二楼,远远地,他看到几个人在从一个房间里往外搬东西。 起初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一个箱子哐当倒地,琳琅满目的药材从其中溢了出来。 他眼皮一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不许再搬了!”他不是个打架的料,甚至长这么大都从没跟人黑过脸,可这一次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了上去。他抱住那些人,他拦住那些人,他拼尽一切努力阻止他们把他辛苦收集的药材洒得到处都是。 特别是那盒血参,那一小匣血参…他哆哆嗦嗦地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散在地板上的血参拍干净灰,一根一根地捡回匣子里。这血参是救命神药,极其珍贵,小小的一根便要几十两银子。当初为了弄这么一小匣,他花*光*了自己大半年的俸禄。只因为有些病,除了这贵死人的血参,便再无药可医…… 他得留着呀,他得把它们藏好。万一磕了碰了丢了…他还拿什么给人救命呢? 大抵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看到墙角处一根血参不知被谁的鞋子踩得稀烂的时候,他才会在一瞬间悲愤欲绝。 他捧着那截儿被踩烂的血参,双手颤抖,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这不是别的,这是一条人命,一条人命!想把一些奄奄一息的绝症患者救回来,靠的全是这根血参。他本可以用它去救一个人,去挽回一条生命,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还我,你们还我!”他像一个被人弄坏玩具的孩子般哇哇大哭,再没有半点儿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御医形象。他上去厮打,去控诉,去揪那群暴徒的衣服,只为要一个说法,求一个答案。 毫无意外的,他被一脚踹翻在地。 “欠房租不交你他妈的还有理了?!”踹他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也是这家客栈的东家,“老子的客栈已经是全城最低价,你出去问问,哪还有比我这月租更便宜的?” 东家对着他毫不客气地拳脚相加:“结果就他妈这样你还不交房租,一欠就是两三个月。今天老子别说揍你了,就是打死你,那也是你活该!” 正撕扯着,那边店小二过来汇报: “大东家的,这屋子清了一大半了,除了这些熏人的药材就是一些医书卷轴,也没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没值钱的东西…”东家瞅着那些药材琢磨,“这些卖废品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臭烘烘的,也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不能卖废品!”君如风惊叫出声,他扑到自己的药箱上,将那些散落在地的药材牢牢护住,“不就是房租么,我付!我现在就付!” “您就别逞强了,您哪有钱啊。”店小二被他的说法逗乐了,“谁不知道您的钱每个月一发下来,转过头就全花到那群穷兮兮的病秧子身上了?” “咱没念过书,但也得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天底下的穷人那么多,生了病那是他们该死,您救得过来吗?” “趁早收手吧,不然,连您自个都得搭进去。” 东家也过来按住他肩膀,抽他的脸:“怎么,就知道心疼穷人?你他妈怎么不心疼心疼我?老子也穷,穷得叮当响,生意难做,窑*子都大半个月没逛过啦!” “你最好有钱!”东家恶狠狠道,“不然我不管你是哪个宫的太医,在我这儿,统统让你们变成太监!” 这些肮脏龌龊的话语令君如风感到厌恶,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而后近乎凶狠地,将那东家的身体撞开: “我说 8. 皇帝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君如风一路迷失了两次方向,跌倒了三次,被大雨迷了不知多少次眼睛,裸*露的双足亦被石子磨得鲜血淋漓,才终于跑到了破庙跟前。 可抬手想要敲门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这样深夜前来,算什么? 明明白天还那样残忍又决绝地拒绝了她,现在又跑来示好,她会接受吗?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耍她? 还有冷静下来后最关键的一点:他现在的境遇,除了浑身泥污,更加狼狈之外,和白天的时候有哪怕一丝一点的不同吗? 白天的时候他穷困潦倒,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家,更没有办法帮她给她的姐妹们提供一处安全的居所,因此才落荒而逃……那难道现在,他就有了吗? 就这样贸然地闯进去,给她温暖与爱的希望后却依旧没法娶她,再一次地把她拖向痛苦的深渊,难道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吗? 君如风一下一下地喘着气:不能这样,他不能这样的…… 正在犹豫纠结之时,门吱呀一声,出现了响动。 有人要开门! 来不及再想,君如风连连闪身,躲到了破庙外墙的墙角之后,只留一双眼睛,偷偷观察。 漆黑的雨夜,偶有闪电带来片刻的光明,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君如风看到了抵门而出的她。 慕容依双手提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无比艰难的跨过门槛,走到庙檐下有坡的地方,弯腰,将满满的一桶水倒掉,而后回去再用空桶继续接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再次用身体把门推开,又是满满的一桶水。如此往复……光是君如风躲在墙角后面偷看的时间里,她就出来了不下五次。 那么大的一桶水,君如风看在眼里,感觉自己一个大男人提起来,恐怕都会感到吃力,更不用说慕容依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了。一次又一次地提水、倒水彻底压弯了她的腰,令她走路都变得摇摇晃晃;用来提桶的铁丝更是在她的手上勒出了红痕甚至血迹……而这一切还只是君如风看到的。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一夜,过去的乃至将来的每一个雨夜,女孩都在经历什么,他都不敢想…… 他在温暖的房间里倚栏听雨,高枕无忧。 而她却在冰冷的寒窑中彻夜忙碌,不得喘息。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受苦受难,君如风的心仿佛都在滴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想。 他明明帮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偏偏到了他所爱的人身上,就开始变得一毛不拔? 贵出天际的血参他舍得买。为什么一场婚礼,几间厢房,他就不肯去布置? 他现在确实没有钱,可只要想做,办法总比困难多。 退一万步讲,就算再难,能比她现在的处境还难? 他要娶她,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和她的姐妹们好的生活,再不让她受寒受冻,历经苦难。 他最后看了一眼雨夜中的小庙,终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翌日,雨过天晴。 大雍朝巍峨的皇宫内,一名身穿赤金龙袍的少年正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批阅着奏折。他生得剑眉星目,英俊异常,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了器宇不凡的帝王气概。正在这时,殿外脚步声响起,而后是一阵拖着长音的太监通报: “太后驾到——” 贺光焱抬头看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手持凤头如意杖的老妇人,她衣冠华雅,气质非凡,纵使满头银丝亦无法遮盖她通身的贵气。因着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她身旁有一个老嬷嬷细细搀扶着。贺光焱见此情景,连忙放下奏折,起身迎了上去。 “母后。”贺光焱单膝跪地,朝着老妇人规规矩矩地行母子大礼。 “焱儿,快起来。”太后笑得慈祥,干枯的手微微托住皇帝的手,示意他起身。 贺光焱:“是。” 两人乃亲生母子,关系亲厚,母慈子孝。行完礼后,彼此之间自然也不会拘着。月嬷嬷扶着太后去旁的椅子上休息,贺光焱则坐回御桌前,继续批改余下的奏折。 “前线战事吃紧,粮草供应不足。”贺光焱一边在一道奏折上朱笔批注,一边道,“儿臣已命户部尚书全权负责此事,务必保证数十万石粮草安全送往北境。” 太后微微点头,道:“为君勤勉,心系天下,焱儿,你做的好。” “只是,再怎么勤政,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太后抬一抬手,便有月嬷嬷提着一副食盒走了上去,打开盒盖,里面装着的,乃是一味带有浓郁中药气的药汤。 贺光焱耸了耸鼻,眉头微微皱起。 月嬷嬷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今早特意给您熬的,大补,您快趁热喝了罢。” 贺光焱无奈苦笑:“母后,儿子身强体健,无须喝这劳什子的苦药。” 太后却笑得欣喜:“焱儿,你有所不知,此方唤做龙牡强筋汤,是母后费了好大功夫求来的,有壮阳益气之功效。” “如今你膝下无子,正该多喝才是。” 贺光焱一脸抽搐,无语道:“母后,儿子才十八……” 这么大年纪子女成群才不正常吧…… 一旁的月嬷嬷听了,忙打圆场道:“皇上是还年轻没错,可太后娘娘如今已六十有五。皇上自然是不急的,可这人老了,总得有个念想,有所排遣不是?皇上要体谅太后娘娘的苦心啊。” 薛隆裕作为一国太后,是出了名的老来得子,她在四十六岁高龄诞下了当今皇帝。这些年里,虽然她一心向佛,颐养天年,可到底抵不过岁月的变迁,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儿子大了,她也老了,朝堂上的事儿她不愿再管,只一心盼着百年之前能抱上孙子,如此,便也能瞑目了。 贺光焱天资聪颖,如何会不懂母亲的心思,故而忸怩片刻后,还是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朝太后展示了下碗底,示意其中一滴不剩,“好苦。” 薛隆裕见到自家儿子乖巧听话的样子便说不出来的高兴:“苦就对了。” 她呵呵笑着,“苦口的才是良药嘛~” “那哀家上次说的,秀女大选的事儿,皇帝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光焱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母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按照祖制,秀女大选每三年一次。他七岁登基,过去因为年纪小,从来也没选过,如今他已然成人,的确到了可以选秀女的时候了。 这件事,母后从年初就在提了,一直提到现在。其中绝大多数时候,都被他嘻嘻哈哈地打发了过去。 原因无他:主少国疑,内政大臣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不服他的。他总觉得自己该一心扑在朝政上,而不是沉湎于后宫。 可如今母后为了催他,连让他喝“壮*阳*药”这样的事儿都干出来了,他就知道,已是推无可推。 老人家的愿望,他这个当儿子的,总还是得满足的。 于是他道: “好罢。” 他这边点了头,太后自然高兴极了。当下便着人去安排这件事,要他们办得规模大些,热闹一些,争取多选些好人家的姑娘上来。甚至还说,到时候自己也要在场,要亲自给他把把关。 贺光焱看着母后满脸喜悦,忙前忙后到处安排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母后对一件事这么热忱过了。 看来他这个儿子,做得实在是不够格。 秀女大选本就是迟早的事儿,躲得过今年也躲不了明年。而早知道母后会这般高兴,他真该早点答应下来的。 太后在月嬷嬷的搀扶下,携内务府官员一同出去商讨秀女大选的相关事宜了。这边贺光焱也站起身来,在连续批阅奏折一个多时辰后,多少也活动活动身子。 还真别说,母后给的“壮*阳*药”效果可真不是盖的。没活动两下,他就觉得身上的热血开始沸腾,整个人也格外龙精虎猛了起来。 他拔下墙上悬挂着的御剑,一时技痒,忍不住施展拳脚,在养心殿内稍稍比划。 刹时间,剑气如风,横扫八方。以至于进殿通报的小太监要不是脚刹得够快,就要一脖子撞到他的剑上了。 慌得太监小川子连忙跪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贺光焱微微一笑,右手把剑往天上一抛,左手便准确无误地将其接到了剑鞘里。他冷哼一声道: “朕要你的命做什么?有话就说。” 小川子这才起身,道:“回皇上,君太医求见。” “什么菌太医?”贺光焱皱眉。 小川子:“就是太医院里,年纪最轻的那位太医。” 这么一说贺光焱就明白了:“原来是君神医啊,还不快请进来。” 小川子答了声“是”,便倒退着出了养心殿,紧跟着通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传君太医——!” 整好衣冠,深吸一口气,稳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君如风踏入了养心殿。 “臣,君如风,叩见陛下。” “起来罢。”贺光焱长身而立,朝君如风道: “不知爱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是……”君如风只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便生生哽住了。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更何况,此番他所提出的,怎么看都是个无理诉求。哪怕当今圣上是个实打实的明君,他也没那么容易,把那近乎可耻的话宣之于口。 “是……”他再一次地卡住了,红意沿着他的一张俊脸一路攀到耳朵根,他也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贺光焱倒是对这人感点儿兴趣。 他是大雍朝自开国以来,太医院里最年轻的一位太医。可偏偏,他的医术非但半点儿不差,反而比那群老头子们还要拔尖。这样的人才,贺光焱有意提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此年少便扛起太医院大旗。与当年父皇驾崩后,年仅十六便担起一国之君担子的自己何其相似。 因此对于这样的人,他愿意多一些耐心,也多一些关怀。 见他有话不好开口,贺光焱便主动给他递个台阶: “爱卿啊,你来得正是时候,朕今日不知怎的,莫名感觉心烦意燥,胸闷气短。刚好你帮朕瞧瞧。”贺光焱说着,便在自己的龙椅上坐了下来。 君如风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么句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硬生生地僵在那里,当真是要把他给憋屈死了。现在贺光焱随口而出的一句“帮朕瞧瞧”,误打误撞地替他解了围,给了他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他虽不善言谈,可替人号脉诊病,却还是小菜一碟的。 可 9. 沈芙冰 选秀or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难得的好天气,破庙门外的草坪上,沈芙冰正扶着赵若嘉坐在小凳上面晒太阳。 昨夜的雨实在太大了,哪怕现在回忆起来也依旧心有余悸。破庙到处都在漏水,说成了水帘洞都毫不夸张。土地板被浸成了黄泥汤,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姐妹四个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折腾了一整夜。到现在,庙里面都没干透。 所以沈芙冰也只能带着赵若嘉出来,再呆在那样的环境里,别说物件要发霉、生锈,就是人,怕是都要得上风湿骨病。 下午的阳光正好,可为了防风,沈芙冰还是给赵若嘉多拿了一件衣服,俯下身去,细细地帮她系上襟扣。 赵若嘉望着天空之上高远的流云,默默地叹了口气: “已经听不到蝉叫了。” “再过两个月,怕是就要下雪了吧?” 或许她跟那树上的鸣蝉也本无不同。夏天的时候,开开心心地叫上一叫,等到冬天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想到这里,她的眼底,不由得再一次蒙上了淡淡的忧伤。 “别想了。”沈芙冰一如既往得温柔,拉住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安慰她道: “不用等到冬天,咱们就会从这里搬出去了。依依和早早,她们一定会找到住的地方的,嗯?” 看着这样沈芙冰,赵若嘉扯了扯嘴角,再次笑了起来。 其实,她很避讳把负面情绪传导给姐妹们,尤其是传导给她。因此,每每有这种情况发生时,她都会逼着自己高兴起来,这次也不例外。 她强迫自己看看天,看看树,看看云,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她……很快,就真的不难受了。 死就死吧。赵若嘉不无潇洒地想。 反正这么些年,自己苦苦支撑,拼命咬牙也要活下来的唯一念想,不就是想长大之后再见她一面么? 这么看的话,自己还赚了。 而且赚大发了。 她不光再一次见到了她,甚至还和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亲爱的家人,以及过命的姐妹。 她们一起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美好与辛酸,未来,只要自己再多坚持坚持,她们兴许还能拥有数十天相濡以沫的光阴。 如果死亡注定不可避免,那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和她共同沐浴在这阳光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样,即便长眠地底,大抵也再不会有遗憾了。 “大姐,三姐,我们回来了!” 远处,林早早一路小跑着往回赶,不停地朝她们挥手。身后跟着的,是为追她累到半死的慕容依。 “死丫头,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知道等等你姐。”慕容依喘着气道。 沈芙冰也觉得奇怪,这些天阴雨不停,大家心情沉重,谁都少见笑模样。今天是什么事儿,能让早早高兴成这样? 莫非…… 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怕到时候希望破灭伤到自己的心,更伤到嘉嘉的心。可要说一丝期待都没有却也是假的。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情,她迎了上去: “早早,你们今天的下工时间,好像比往常早一些?” “因为今天有大事啊。”林早早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道,“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紧赶着就回来了。” 沈芙冰疑惑:“……什么大事?” 林早早面露喜色,声音压低,却还是难掩其中的兴奋:“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有住的地方了。” 此话一出,一时间沈芙冰和赵若嘉都惊住了。赵若嘉微微抬眸,面露惊疑;沈芙冰则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把林早早的手攥紧了,她愣了两秒,而后眨着眼睛,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般的声音道: “真…真的假的?”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早早满心的激动无处安放,要不是那皇榜不能撕,她简直想带回来给她的大姐和三姐瞧瞧。 皇榜上写的都是一些四个字四个字的文言文,什么“秉承上意”“诸道昌平”“广选秀女,以实六宫”一类的,通读下来都很难,更别说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不过大概意思她倒是还能讲一讲的。 “皇上要选秀了!”林早早道,“就在这个月月底!” “我是想着,假如咱们能成功入选,进宫做皇上妃子的话,那住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到时候就再不用怕天冷过不了冬了。” “而且你想啊,这宫里面,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这有了好东西吃,三姐的身体才能慢慢养起来呀。万一再发烧,有宫里的太医看着,也总能安心些。” 这是一件大事,一件很大的事。虽然沈芙冰不是特别清楚入宫选秀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能轻易下决定。 倒是赵若嘉,几乎在听完林早早的话后就开口道:“不行。” “为什么?”林早早道。 沈芙冰和慕容依也看向赵若嘉。 赵若嘉手心紧了紧,短暂的犹豫之后道:“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你们都还年轻,像早早甚至连恋爱都还没谈过,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嫁人?你们不能只看眼前,而把一辈子的人生大事都当做儿戏呀。” 赵若嘉的话直中要害,开口便点出了选秀入宫的最大弊端。连沈芙冰都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之所以迟疑,其实也是在担心这一点。 只不过自己的脑子没有嘉嘉的快,所以一直到她说出来,自己才有所反应。 谈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片刻之后,慕容依耸了耸肩: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谈过不下十几个男朋友了。早就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了。” “对我来说,嫁皇子王孙也好,嫁贩夫走卒也罢,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既然都要嫁人了,何不直接嫁个最有权有势,能给自己提供生活保障,让自己吃喝不愁的?如果嫁人之后还要过现在的这种苦日子,那倒不如不嫁。” 林早早想了想,认真道:“我也没什么关系啦。”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嫁人这种事,对我来说好像也有点儿太遥远了。我不想嫁人,可能,还是因为……嫁了人,就不能和姐姐们在一起了。” “我就想和你们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别的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明明是在笑着,眼睛里却依稀有了泪光: “包括选秀的事儿,我也是大家去的话,我就去,大家不去的话,我就不去。” “毕竟,能跟大家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生活呀。” 林早早是她们四个中年纪最小的,理应得到更多的照顾。可她们谁都清楚,离开舞台之后,照顾大家最多的那个人,分明是她们的这个小妹妹。 就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慕容依不会做饭;沈芙冰只会熬个粥,煮个野菜,做一点儿简单 10. 选秀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离秀女大选还有七天的时间,这七天里,姐妹四人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大选的筹备工作。 才艺方面她们倒不担心,毕竟,本身就是女团出身,唱、跳、rap那都不在话下。真正让她们感到为难的,反倒是选秀时要穿的衣服。 她们把永安城内的服装店都逛遍了,哪怕最便宜的襦裙,也要一百两银子一身。姐妹四人哪怕把身上庙里的东西全卖了也压根凑不出一百两银子,当真是犯愁死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去布匹市场挑了几匹颜色质地较好的布,准备回去,自己动手缝纫成选秀要穿的衣服。 好在,沈芙冰学过服装设计,林早早则会做针线活。姐妹几个通力合作,倒真像那么回事儿,紧锣密鼓地忙活下来,终于在第七天的晚上,缝好了衣服的最后一个针脚。 “成了!”林早早将线剪断,整个人兴奋无比,她转着圈儿把襦裙往姐姐们手里塞,“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四个人,四种不同颜色的襦裙,沈芙冰白衣皎洁,慕容依红衣胜火,赵若嘉黑衣沉稳,林早早绿衣活泼。穿到身上,竟还真有姿有色。松紧、大小、尺寸,都还贴身,比市面上卖的成衣恐怕也差不了多少。虽比不了现代成团夜时她们所穿的礼服,但比起她们平日里穿的粗布革衣,已然是有了质的飞跃。 好看,是真的好看,有了这么件漂亮衣服在身上,姐妹几人对于明天的选秀,瞬间就有信心了。 “今天我们早早可真是立了大功。”慕容依笑道,“该给你什么位分呢?妃,还是贵妃?” “哎呀,二姐,你可别取笑我啦。”林早早小脸红扑扑的,“你明明就知道,我根本没有你们几个好看。妃、贵妃还是你们当吧,我能得个最小的位分,天天跟在你们身后混吃等死,就已经心满意足啦~” 姐妹几个闹了一会儿,因着明儿早上要早起,谁也不敢耽搁,便早早的都睡下了。只是,沈芙冰翻来覆去迟迟未能入眠,她心里,说实话还是挺紧张的。 “怎么了?”黑暗中,赵若嘉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 “也没什么大事…”沈芙冰故作轻松道,“就是想…万一明天选不上,该怎么办?” 赵若嘉道:“凉拌。” “放平心态就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就想能选上最好,选不上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沈芙冰缓缓点了点头,心态好像好了些,又好像没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如果落选,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一切又被打回到原点,这样的结果,她真的能接受吗? 似乎是不能的。 毕竟,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去给嘉嘉找住的地方呢? 慕容依却道:“怎么会选不上?” “大姐,你可别忘了,咱们本身就是成团出道过一回的人了。” “14亿人选女团,就选出了咱们四个。现代人的刁钻审美咱们都能达到,放到古代,还不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再说了,就算最后选不上,那也是他皇帝老儿没眼光,不懂得欣赏罢了。” “既如此,这样的男人,又何必留着?” “你说是不是,早早~” “早早~” 她喊了两下,林早早那边也没有回答。只有轻微的鼾声,在夜色中静静地响着。 林早早已经睡着了。 难得,她这个向来爱说爱笑爱闹的人,今儿居然这么早就睡下了。 想必这些天里,辛辛苦苦地给大家做衣服,一定累得不轻吧。 这么想着,沈芙冰的心更加柔软了几分。 她不再纠结能否入选的事儿,只用一双素手,把林早早身上的被子,轻轻往上掖了掖。 睡吧, 做个好梦。 · 翌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往常宁静祥和惯了的永安城,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大街里,甬道上,到处都是辘辘的马车声。一辆又一辆花车载着一个个闺阁小姐驶向皇宫,丫鬟,家丁一路相送。小商小贩们也瞅准了商机,早早地就来摆好了摊位,各种吃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既供参与选秀的小姐们,更供那些出来看热闹的人们。 “瞧啊,瞧啊~”一簇簇百姓站在路边,边嗑瓜子边唠嗑道,“这么大的阵仗,这次怕是全永安乃至全大雍的美人都来了吧!” “那是,如今皇上后宫空悬,正是入宫的最好时机,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鉴于赵若嘉的伤还没好全,没法长距离走动,姐妹四人便也租了一辆马车。就这么颠颠簸簸,大约一个时辰后,皇宫到了。 上午的阳光下,皇宫的一切都显得那般威严庄重。宫门宏大宽阔,殿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玉瓦石阶。姐妹四人边向前走边不住感叹,只觉得仿佛连宫墙两侧驻守的侍卫们,都各个英俊挺拔,如同普天之下最年轻的白杨。 转过一个转角,原本狭窄的巷道,瞬间豁然开朗。 广场之上,已然满是前来选秀的秀女们。她们或身材曼妙,或玉润丰腴,或姿色浓艳,或清丽可人。或立,或坐,或谈笑,或静思,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清风吹拂,便是香云阵阵。在金灿灿的梧桐树叶的掩映下,这些大雍帝国的妙龄女子们,赫然构成了秋日里最美的一幅画卷。 不得不说,即便拥有一次选秀成功的经验,想要在这么多的美人中脱颖而出,恐怕也绝非易事。 赵若嘉身体虚弱,没有办法久站。三姐妹扶她到阴凉里休息。沈芙冰取出水来,喂她喝了一点儿,问她: “还能坚持吗?” 赵若嘉“嗯”了一声:“还好。” 她说还好,沈芙冰就放心了。正准备把水袋收回去,赵若嘉却突然牵住了沈芙冰的手。 “姐姐。”赵若嘉看着她,眸光闪烁,“一定要参加这次选秀吗?”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真到进了宫,一切,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沈芙冰笑了笑,宽慰她道: “你放心,姐姐现在已经彻底想通了。” “不管去到哪,咱们姐妹四个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只要咱们姐妹四个在一起,未来哪怕遭些难,受些罪,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若嘉的手指慢慢蜷缩了回来。 她听明白了。 原来,姐姐之所以选择参加入宫选秀,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 为了“姐妹四个一直在一起”。 这其中,自然是包括她的。 姐姐,赵若嘉默默凝望着她。你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爱别人,永远胜过爱自己。 “皇上驾到——” 一声洪亮的通传打破了原有的骚动,世界静了下来。一瞬间,广场上的秀女们纷纷抬眸。她们和皇上之间,隔了一扇拱门,可透过那扇拱门,却依旧能够瞥见那飞檐斗拱之下的惊世容颜。 那一刻,数不清有多少人睁着眼睛,静静地站着,就那样忘记了时间。 名花倾国两相欢。少年人的相貌,如同雕塑却又远胜雕塑。那是一种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的俊美,他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消立在那里,便能让无数人在顷刻之间疯狂地爱上他。 如果非要用 11. 麻烦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凌薇薇本以为,自己此次参加选秀,定然能够一举夺魁,艳冠群芳。 她出身名门望族,从有记忆起家里就把她朝着后妃的方向培养。又因着她小小年纪,一张嗓子就十分清亮。她们家于是便抓住这点大做文章,高价聘请了乐师教她练唱。这么几年下来,她的歌喉是越发精进。甚至隐隐地,在整个京城都开始小有名气。 于是此次秀女大选,她志在必得。认为自己一开嗓,不说凤凰清啼,起码也会是技惊四座。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花费大半年准备的曲目,竟然跟别人,撞歌了…… 单是撞歌也就算了,那个人唱的,竟然还比她唱的要足足好上十倍! 同样是《鹊桥仙》。她自认为已经请到了最好的老师,也学会了全部的唱法,同龄秀女中,应该是无人能敌的。可那家伙不知怎么回事,嘴里哼哼的,竟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唱法! 跟她的唱法一比,自己掌握的最好的唱法,竟都显得格外陈腐老旧,毫无新意了。 凌薇薇脸都气白了:狐媚东西,真不知道是跟哪位大师偷偷学的! 慕容依的唱法,凌薇薇当然没听过。 因为《鹊桥仙》这首词从古流传至今,期间经历了无数音乐大师的精修改编,才有了现代的唱法。慕容依在现代唱法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个人的理解,使之更加轻快明朗,直接做出了一个爆*出圈的个人舞台。两种唱法摆在一块儿,可不就是降维打击么。 再加上凌薇薇唱歌虽然不错,但顶多也就算是个才女。跟慕容依这么个被誉为“下一站天后”的声乐鬼才比起来,属实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两个因素相互叠加,说慕容依唱的比凌薇薇好上十倍,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既生瑜,何生亮?同是表演唱歌,竞争本就不可避免,可偏偏她们准备的还是同一首歌。这慕容依要是唱了,还有她凌薇薇什么事儿? 凌薇薇瞬间慌了。 思虑再三,她咬着唇,握紧手中的茶盏,朝着慕容依走去。 此时此刻,专注自己开嗓的慕容依还不知道,她的歌喉,已经引起了凌薇薇多大的嫉妒。 她同样没料到,几秒钟后,就有一杯滚烫的水,啪地一下泼了过来。 “嘶——!”慕容依眉头紧皱,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就像被蜜蜂蜇了一样地连连倒退。烫死了烫死了,从胸*脯到腰腿,她浑身上下都被烫水淋了个透,简直要把她的皮都给烫下来了! 更关键的是,林早早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给她缝的这身红色襦裙,一下子全湿了。 可偏偏那罪魁祸首就跟个没事人一般,泼了她一身水后,竟连个歉都不道,若无其事地就想脱身。 这她哪里能忍??? 慕容依当下便上前一步,狠狠攥住了那秀女的手腕。 那秀女想走,她便是生拉硬拽也要把那人给扯回来! 凌薇薇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可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平日里结交的,自然也都是皇亲贵族之女。她们这帮富家千金聚在一块,嘴上讨论的,除了英俊帅气的富家公子,便是精美好看的衣衫首饰。长期熏陶下,便养成了看人先看衣着的习惯。 方才她在角落里偷窥慕容依时,便一眼看出,这人的衣服乍看还行,可根本经不起细琢磨。用料粗俗,针脚不堪,甚至连襟都有一点儿歪。这根本就不是专业的裁缝技师做出来的衣服,倒像是家里穷,老母亲连夜点着油灯给缝的。 对比一下自己身上这一匹万金的织金云锦,当真是天壤之别。 穷得连个像样衣服都穿不起的小门小户,竟也敢出来抛头露面? 正因如此,她才料定了,哪怕自己泼那女的一身茶水,她在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料之后,也根本不敢声张,只能吃哑巴亏。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有连她这一身织金云锦都敢冒犯的女人! 凌薇薇被慕容依攥着手腕,不住挣扎。可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闺阁之女。如何比得过慕容依这么个受过体育教育,参加过体育考试,且自打穿越后就做了不少粗活的现代女人?不过两下她便黔驴技穷,无力可施了。 见实在挣脱不开,她索性面露鄙夷: “你是哪家的秀女啊,穿的衣服跟要饭的似得。也敢对本小姐拉拉扯扯?” 慕容依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昂然正视着她,掷地有声道: “道歉。” 凌薇薇瞪大双眼:“你说什么?你是什么卑微的身份,也敢让本小姐给你道歉?” 慕容依懒得同她废话,直接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啪! “老娘让你道歉!” 突然其来的一巴掌,把凌薇薇整个人都打懵了。她脸颊通红,气愤到无以复加。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意识到周围一大圈秀女在看,无论如何都不能跌面儿后,她扬起手来,作势要朝着慕容依打回去。 再次被慕容依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两人正僵持着,那边注意到状况的沈芙冰、赵若嘉和林早早纷纷围了上来。林早早看到慕容依红裙之上大片大片的湿渍时,当下就委屈极了,也同凌薇薇拉扯了起来。 “这么好看的裙子,你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样?我们有招惹过你 12. 桃花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二姐,二姐,你没事儿吧?有没有烫伤?”凌薇薇走了,林早早连忙拉住慕容依的手,帮她检查伤势。 “这些倒不碍事。只是……”慕容依皱着眉头,双手抓着自己的裙摆。数秒之后,她抬头,恨恨地看向远处若无其事的凌薇薇。 “我这裙子,被那贱人弄湿了。” “马上就要选秀了,这么点儿时间,怕是干不了了。”她说这话时,远处的凌薇薇刚好回头,在对上她视线时,朝她抛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这一抹笑,不光慕容依看到了,就连林早早、沈芙冰和赵若嘉也都看到了。 如果说林早早之前还没反应过来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凌薇薇的用心可是说是昭然若揭。 林早早气愤极了:“她什么意思?她弄湿你裙子,不道歉,现在还得意上了?” “还是说……她根本不是不小心。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通过弄湿你裙子的方式,来让你没法参加这次选秀?” 这等阴险的想法让林早早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她不由得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也太恐怖了……” 沈芙冰面色愁苦:“可我们和她素不相识,从来也没得罪过她。她何苦这样设计我们?” 赵若嘉护着腰间的伤口,维持着一个微微屈身的姿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皇宫是富贵之地,是权利中心。可越是有利可图,便越会有一系列明里暗里的相争。不是你害我,便是我害你。”[引用1] “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若嘉看向慕容依衣服上的湿渍,“她大概也是个唱歌的。” “也是唱歌的?”其余三人俱是不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若嘉因腰部疼痛而微微抽着凉气,却还是坚持解释道:“你闻闻你身上的水渍,看看它是什么气味?” “…”慕容依整张脸都垮了起来,只是冷笑,并不做行动。仿佛从那女人手里泼出来的东西,只是嗅一下便会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还是林早早凑到她身前,鼻子在她身上闻来闻去。 “奇怪,这水…怎么有股甜丝丝的味道?”林早早道。 “因为那是蜂蜜水。”赵若嘉道,“她刚刚用茶盏泼到你身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茶水,而是化开的蜂蜜水。” 这么一说慕容依也意识到了:她身上虽湿了一大片,却不见半点儿茶叶、茶渣的痕迹。可见,那确实不是茶水。 赵若嘉继续道: “今天的天可不算冷。天晴太阳大,甚至还比较热。试想一下,什么样的人,会在热天,大老远地特意带一壶滚烫的蜂蜜水过来呢?直接带放凉之后的水,解渴又便于携带,岂不是更加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答案已呼之欲出: 唱歌的人。 也只有唱歌的人,才会为了热蜂蜜所拥有的润嗓开喉之功效,不辞辛苦地特意把它们带过来了。 “原来如此。”慕容依冷嗤一声,道,“方才我在这边开嗓,那丫头八成是听到了。知道技不如我,就开始用这种手段了。” “用这种伎俩让我上不了台,不用比试便直接在台下淘汰掉竞争对手,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可惜了…”她盯着凌薇薇的背影,目色变得越发深沉,“我慕容依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让别有用心之人在我身上讨到过半分便宜!” 她这么说,赵若嘉便知道她有主意了,不由得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今天来这,可没有带备用的衣服。想出去买襦裙,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慕容依笑得媚气横生:“不用备用衣服,也不用出去买,更不用借别人的。她不是想看笑话么?那我便让她瞧瞧,我是怎么穿着这泼湿了的衣服,上去选秀的。” “大姐。”慕容依挑眉道,“初舞台时你曾表演的个人技,现在可否借我一用?” “……”沈芙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面露迟疑:“这…真的靠谱吗?” 慕容依笑得 13. 舞蹈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本届秀女大选别出心裁,采取了全新的选拔形式。秀女们根据才艺类别的不同,分组进行选拔,譬如最先参选的是舞蹈组。舞蹈组表演完毕后,轮到歌唱组,之后再轮到其他类型的节目上场。 所以四姐妹中,最先被喊到名字的人,是表演舞蹈的沈芙冰。 “加油啊,姐姐,一定要选上。”沈芙冰临走之前,林早早拉着她的手给她鼓劲儿。 “嗯。”沈芙冰笑着点头,而后在太监的催促下,站到了表演舞蹈的秀女队伍里。 还别说,这群预备表演舞蹈的秀女们,倒当真是各个身材高挑,仪态婀娜。即便是她,也不免倍感压力。 特别是当她看到前面好几个人,满脸兴奋地进去,却又一脸哀伤地出来时,她心里的紧张,便更甚了。 那几个女孩,明明论身材,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难道这样也不能入选吗? 那自己…… 正在她倍感焦虑之时,一回头,她看到了她的三个妹妹。 她们都站在不远处,满脸期待地看着她。选秀已经开始,没法大声喝彩,她们便用手势,或比心,或划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为她祝福。 尤其是当她看到脸色发白,却依旧坚定地站在她身后的嘉嘉时,她便萌生出了一股勇往直前的勇气。 如果当真这么难的话,那便让她做成功的第一人吧。 沈芙冰深吸一口气,在太监高声报出她的名字时,迈步,踏入大门之内。 身后的声、人,就此消逝。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便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世界了。 殿上,太后正在同皇帝说话: “看了那么多秀女了。焱儿,未必就有尽善尽美的。你如今后宫空虚,差不多的,便先选进来罢。” “你看那么多家世好,相貌又端正的秀女,她们落选时的样子有多难过呀。” 贺光焱却道: “母后,儿子以为,既是婚嫁大事,便轻易马虎不得。起码得是儿子自己喜欢的,才能选入后宫。” “不然,选进来后,却又因为自己不喜欢,既不陪伴,又不召见,像尘封一件物品那样将她们束之高阁,那样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所以,还望母后理解儿子的决定。” 贺光焱这样想,太后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行至场中的沈芙冰,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令她感到惊讶的是,皇上并不是她想象之中权威深重,独断专行的形象,反倒是出人意料得暖心而充满绅士风度。 她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 “民女沈芙冰,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愿皇上太后圣体安康,福泽绵长。” “倒是个懂事儿的。”太后开口道,“起来罢。” 沈芙冰:“是。” 先前在外面时站得远,沈芙冰只听到了骚动,并未看清皇帝的面貌。 此刻抬起头来,她才发觉皇帝是一个多么好看的人。 很年轻,看起来和她们姐妹几个差不多年纪。并且,比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男生,包括娱乐圈被奉为“神颜”的男星在内,都要更加英俊夺目。 他身上有着那些小鲜肉们决然不会拥有的气质,那是蓬勃旺盛的男儿气概,是举重若轻的帝王本色。 沈芙冰终于,将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也卸下了。 她无须再担心入宫之后该如何自处。因为她相信这样的皇帝,这样的男儿,应当是一个值得亲近之人。她相信他不会伤害身边的人。也相信他会珍惜每一个为他而来,愿为他献出真情的人。 带着这样一份期许,她以前所有的平和心态,展开了自己的表演。 鼓声响起,沈芙冰抛出水袖,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也许生活中的她不善言辞,性格内敛,可只要到了舞台上,她便是这一方境地之主。 她的舞蹈,轻盈如风,飘逸似雪。引蝶绝技必不可少,万千蝴蝶飞来的那一刻,只让人觉得是天降祥瑞,光耀京城。旋转,飘飞,无尽繁华落幕,皎皎银月初升。舞蹈,舞蹈,她的舞蹈像一部史诗,一曲轻灵曼妙的精灵之歌。整个世界都在她美妙的舞姿中变得如梦似幻。一时之间,竟叫人分辨不清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贺光焱注视着台下的女孩,也在不知不觉中,展露出了笑颜。 一直到沈芙冰一舞终了,太后连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儿来。 “皇帝,皇帝~”太后脸上带笑,“你觉得她的舞蹈,怎么样啊?” 贺光焱竟是极为罕见地红了脸颊,目光向下沉了沉,才略显羞涩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儿子以为,堪比赵飞燕掌上之舞。” 太后脸上的笑容更甚:“这么说,皇帝这是打算将她留在宫中了?” 贺光焱英俊的脸庞上现出一个酒窝:“是。” “儿子打算给她贵人之位,母后以为如何?” 沈芙冰一惊,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太后却道:“她的舞的确不错,可一个毫无家世的女子,初入宫便是贵人,是否……” 她 14. 换曲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继沈芙冰入选之后,选秀仍在继续。 舞蹈组表演完,便轮到了歌唱组。跟之前一样是太监点名,被点到的人过去排队。只不过略显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里,出现了两幅熟面孔。 一前一后,赫然是慕容依和凌薇薇! 慕容依的位置在前,等下也是她先上场,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排在后面的凌薇薇可就不淡定了! 她把泼水这样的伎俩都用出来了,却依旧没能阻止慕容依上场。等下慕容依到皇上跟前开嗓唱了《鹊桥仙》,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要知道,她为了这首《鹊桥仙》,辛辛苦苦训练了将近一年。不可谓不孤注一掷。这已经是她最拿手的曲子了,其他的曲子,她根本学艺不精!再加上有慕容依在前拔高了期待,皇上还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不行,不行,她说什么都不能把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拱手让人。也说什么,都不允许任何人抢她的风头! 这么想着,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是,你牛,我是唱不过你。可你再怎么牛,又能牛得过这白花花的银子吗? 哼,小门小户的,也配和我争? 她冲掌管队伍秩序的太监使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把人挟走。行至暗处,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之后的纸。 将其展开,赫然是一张面值为十两的银票! 看着太监那财迷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再回来时,她便由太监引着,若无其事,而又理所应当地插*进了队伍最前排。 后面的姑娘见了,哪里能忍?纷纷叫嚷出声: “什么情况,这人怎么插*队啊?” “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 “这也太过分了吧?她怎么敢的呀。” “……” 那个收了钱的太监听到异议,连忙用怪里怪气的声音笑着解释:“哎,诸位诸位,是这样。这位姑娘身体不适,不能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所以先让她上场。大家理解一下~” “她身体不适,那我们的身体就舒服了?能不能理解理解我们,也让我们先上啊?” “就是就是……” 众人依旧不满,可毕竟是在御前,谁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小声嘟囔,最后默默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凌薇薇却不在意他人的质疑。她不光不在意质疑,甚至还昂着脖子,整个人得意得很。 因为她心里清楚,只有特立独行的天鹅,才会受到野鸡们的非议。 这些小门小户,也就剩这点儿挖酸叫苦的本事了 全程,慕容依也在后排目睹了这一切,不过她只是冷着脸,却并未出声。毕竟,前世从娱乐圈那个名利场里厮杀出来,就是花钱买出道位这样的事情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插个队?她对黑暗的认知,还是比这些自小便养在深闺里的闺阁小姐们要深得多的。 不过,随她的便吧。慕容依心想。 她对自己的歌唱实力有把握,她不觉得,对方使点儿小伎俩,能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实力够的人,该入选还是会入选。而实力不够的,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眨眼间,歌唱组的选秀开始。靠插*队*插*到最前面的凌薇薇自然是最先被点到名字的。进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依,脸上挂着分外得意的笑。 而慕容依根本就懒得理她。 毕竟,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做她慕容依的对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数息之后,慕容依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听着一门之隔凌薇薇那甜腻而做作的歌声,眉头越皱越深,越皱越深,直至最后,恨恨地冷笑出声。 她说这人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上赶着跟她搞不对付呢! 合着,是和她撞了歌了。 她唱《鹊桥仙》,这人也唱《鹊桥仙》。 甚至不光撞歌,就连唱腔、唱法都跟她的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种唱法可是慕容依自己改编出来的,若非偷听剽窃,如何会一模一样? 呵,慕容依摇摇头,这回可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偷师偷到你姑奶奶门上的,你还是第一个! ·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圣殿之下,凌薇薇一曲终了,甜蜜的回音却仿佛仍然萦绕不散。她慢慢抬起头来,在看到宝座之上少年那满含惊喜的目光时,瞬间心下一松。 刚刚,她唱的这首《鹊桥仙》,用的是慕容依的唱法。 多年训练之下,她对唱歌还算得心应手。尽管只听慕容依唱了一遍,但已经能照猫画虎,模仿个七七八八了。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完全达不到慕容依的水平,模仿的再像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因此在唱的时候,她生怕皇上听出破绽,一直都处在心惊胆战中。眼下,一曲唱完,见少年面露满意,她才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皇上说: “宫中乐师无数,这《鹊桥仙》也是传唱颇广的经典曲目了。可朕听了这么多次,竟然还从未听过如你这般新颖的唱法。倒是叫朕耳目一新。” “你师父是谁,若是有幸,朕倒还真想亲自见上一见。” “回…回皇上。”凌薇薇心中窃喜,嘴上却道,“民…民女没有师父,是…自学成才,自学成才~” 贺光焱微微有些惊愕,身体也往前倾了倾:“自学成才?” “这么说,这种唱法,也是你自己创作出来的?” “嗯…”凌薇薇歪着头道,“怎么不算呢~” 说完,像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一般,故作可爱地伸手捂嘴:“呀!” “民…民女的意思是,这…这不过是一点儿不入流的微末功夫罢了。能蒙皇上天颜,是民女的大幸。实在不足挂齿。” 贺光焱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多谢皇上!”凌薇薇得了夸赞,立刻摆出一副小女儿般的娇羞情态。 贺光焱的眉头微微皱起。 说实话,贺光焱方才还是对她很感兴趣的。毕竟,一个敢于创新,又有冒险精神的才女谁会不喜欢?可之后这一系列故作可爱的行为,却又着实令他一阵恶寒。 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 稍加思索,他道:“既如此,你便也留在宫里罢。” 凌薇薇心头一喜,就听贺光焱继续道: “便封为答应,凌答应,如何?” 凌薇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笑容凝滞在她嘴边,她断不敢相信以自己的条件入了宫居然只能做个答应!那跟丫鬟有什么区别?可皇上金口玉言,她又没法反驳,只能满脸忸怩,一副有话说不出的委屈样。 太后见此情形,斟酌着开口道:“哀家倒是觉得,她这歌唱得不错,只封为答应,是不是太低了些?” 她面朝皇帝:“更何况,她兄长凌崇是我军当前的副将军,此刻还正在北境协助石大将军为国作战。皇儿多多少少,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好罢。”太后开口,贺光焱不得不答应下来,只是脸色早已没了先前的愉悦。 他朝凌薇薇道:“那朕便封你做个贵人。” “太后有意提携于你,还不快谢恩?” 山重水复,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做了贵人。虽说没能达到她预想中的嫔位,但能有这样的转机她还是很谢天谢地了。她飞快地抹了把泪,笑靥如花道: “多谢皇上,多谢太后娘娘!” 踏出大门,凌薇薇的脖颈重新昂了起来。 她的目光高高在上地,从那些排队等待表演的秀女们身上掠过,仿佛此时此刻她便已然高人一等了。当看到慕容依时,她嘴角一勾,没有躲避,反而是迎面走了上去。 素手从慕容依的衣裙上扯下一片桃花,她幽幽道: “这歌唱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皇上不照样是选了我进宫?” 慕容依冷笑着回应:“你的歌我听到了。就你的唱功,属于典型的花架子,唬得了外行唬不了内行。你能被选上,靠得无非是唱法新颖。拾人牙慧而已,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旁边的秀女听了,情不自禁地帮慕容依说话:“人家练歌时我就在旁边,刚刚那种唱法,明明就是人家先唱出来的。怎么你到御前表演一通,就成你创作的了?你这跟剽窃有什么区别?” 另一人也道:“我说为什么要买通那太监□□们的队呢。原来是偷了别人的东西,生怕被发现,这才要先下手为强啊。” 其他秀女也议论纷纷:“当小偷还敢耀武扬威,够不要脸的。” “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真是不知廉耻。” “……” 众人的议论声中,凌薇薇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伎俩全暴露了。卑微的自尊暴*晒在阳光之下,瞬间烫得她到浑身发抖。她辩无可辩,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瞪着慕容依道:“那,又怎样?” “这唱法是谁创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皇上觉得是我创作的,那就是我创作的。你有本事,就去跟皇上说是我剽*窃的你啊。去啊,你敢吗?”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起来:“有时间跟我掰扯这些,倒不如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换首什么歌。” “如果你不换,还要唱这首《鹊桥仙》的话。猜猜看,皇上听见一模一样的唱法,是会觉得我 15. 作诗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周蕊心,撂牌子,赐花——” “胡莲儿,撂牌子,赐花——” “谢春芳,撂牌子,赐花——” 随着太监一遍接一遍的长声,一个又一个秀女神情悲戚地走了出去。而坐在龙椅之上的贺光焱,也缓缓地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最近京城时兴的这几首曲子,他已经听宫里的乐师唱过无数遍了。这些个秀女们上来,竟毫无创新能力,翻来覆去地还是那几首,甚至唱功还远远不如宫中乐师。让贺光焱不禁怀疑,这样的秀女招进来又有什么用。 太后在一旁劝道:“都是些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跟宫里资历深厚的乐师相比?不妨放低要求,先捡着好的招进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磨砺嘛。” 贺光焱叹口气:“儿臣还是再看看其他人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慕容依和赵若嘉,进来了。 竟是两个女孩一齐出场。 几个太监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抬着的是琵琶与古筝。 倒是稀奇。 觉得稀奇的不止他一个。太后也笑眯眯道: “怎么两个人一起上来了?” 慕容依道:“回太后娘娘,她是臣女的妹妹,也是来参加选秀的。臣女的曲子需要伴乐,希望由她来辅助臣女,一同完成表演。” 太后点了点头:“二人合作的表演,倒也稀奇。那你这衣服是……” 慕容依深深行礼:“太后,此裙唤作桃花衣,取片片桃花置于衣上,舞动之时,花落如雪。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 太后点头称赞:“不错,很有巧思。选秀进行到现在,就数你的衣着最为超凡脱俗。哀家瞧着,也觉得甚美。” 慕容依:“谢太后娘娘。” 贺光焱却不这么看: “你这一身衣服固然精美,二人合作的表演也的确大胆新颖。可朕希望,你的才艺能配得上你这番巧思。可千万别落得个徒有其表才好。” 慕容依道:“陛下,民女既然敢这么穿,自然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陛下请放心,民女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好,有志气。”这一态度倒是让贺光焱始料未及,起码相比起其他秀女的唯唯诺诺,她的自信、坦荡,已然令人眼前一亮。 “那便开始罢。” “是。” 说完了话,赵若嘉坐到古筝后面,素手拨弦,轻轻弹了起来。 曲音铮铮流转,慕容依也开嗓起唱。 贺光焱起初还以为这两个女孩是在故弄玄虚,没想到数息之后,他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音乐,这曲风!竟惊人的清新明快,丝毫不拖泥带水!与他今天听了一上午的拖着长调、莺莺燕燕的曲子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 “笑,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痛。我没空理会我,只感受你的感受。”[引用1] 慕容依甫一开口,那独特的烟嗓就牢牢抓住了贺光焱的视听。他长这么大,竟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嗓音,这样的旋律! 再配上赵若嘉快节奏的古筝伴奏,当真是非同一般! “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它为你着了魔,留着有什么用!” 慕容依在唱,贺光焱的灵魂几乎都要跟着动起来了。就在他以为这已是“天籁之音”的时候,却不想下一刻,就见慕容依从太监手中接过琵琶,素手卸去发簪,秀发一甩,便开始疯狂拨弦地放声高歌: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aremysuperstar!” “Youaremysuperstar~~~!!!”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光焱的世界几乎都颠覆了。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对“震撼”这个词有了新的认知。什么叫“天籁之音”啊!这就是!前人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看来,当真是所言不虚! 绝了,太绝了!一曲终了,不光是皇帝,就连太后、太监、甚至是外院等待的其他秀女们都听得神魂跌宕,难以自拔。这样的旋律,这样的魔音灌耳,哪里是人间能有的?说是天上来的恐怕都毫不为过! “好!好!”贺光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他朝慕容依道,“朕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 “这是什么曲子,竟如此豪爽脱俗。尤其是最后那句,油啊,油啊什么?” 慕容依抱着琵琶,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随后用步步高点读机一样标准的英伦口音答道:“Youaremysuperstar.” “嗯?”贺光焱皱眉,“你刚刚……说的什么?” 慕容依于是抑扬顿挫,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又来了一遍:“油啊麦酥泼厮大,Youaremysuperstar~” 贺光焱:“……” “这…这是何处的方言?朕竟是闻所未闻!” “回皇上。”慕容依道,“此乃西洋英格立式,为英伦三岛所用之语。” 贺光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摩挲着下巴,整个人暗暗思忖: 英伦三岛…父皇传位给朕时有这几个岛吗? 朕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方言倒是有趣。”贺光焱笑出了酒窝,“再用这种方言唱两句歌给朕听听。” 中英夹杂,放洋屁嘛,那还不简单。慕容依连唱带跳,一秒开口: “Ohbaby情话多说一点,想我就多看一眼。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OhBye少说一点,想陪你不只一天。多一点,让我,心甘情愿,爱你!”[引用2] “……” 绝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贺光焱听完,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真的绝了! 没想到这姑娘,酷起来的时候那么酷。一转眼,竟然还可以这么甜。 这是什么绝世歌姬! 见皇上满脸兴奋,太后也十分高兴: “哀家看这两个姑娘都还不错。一个声如天籁,另一个的古筝水平也相当了得。皇帝若觉得喜欢,便叫她们两个一起留下。” 贺光焱道:“母后所言正是儿子心中所想。那便都留下吧。着封为慕容常在与赵答应。” 一个常在一个答应,这对于毫无家世的她们来说,已然是个相当不错的位分了。 慕容依和赵若嘉对视一眼,前者眼含欣喜,后者满面平静。 二人齐齐屈身:“多谢皇上太后。” 就这么着,慕容依和赵若嘉也算是入选了。四姐妹连进三人,响当当的三喜临门。剩下的,就看林早早能不能和她们一起进宫了。 慕容依扶着赵若嘉出去的时候,林早早正在背等下要到皇上面前“作”的诗: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引用3] 正做着最后的准备,慕容依扶着赵若嘉匆匆走来:“别背了别背了。” 林早早看到她俩,立马就笑了起来:“二姐、三姐,你俩是不是也选上了?” “选上了,我是常在,她是答应。”慕容依道,“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你现在快别背了。” “为什么啊?”林早早道,“我这诗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等下绝对不会出问题,二姐你相信我,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是熟不熟的问题。”慕容依道,“是因为你背的这些诗,皇上全都听过。等下你到他面前卖弄,还说诗是你写的,搞不好要杀头的。” “杀头……”林早早惊了,“为…为什么呀?” 这回是赵若嘉同她解释:“早早,你也知道,我和你二姐,原本是打算表演《鹊桥仙》的。可我们的曲调,却被那个往你二姐身上泼水的秀女偷走了。” 林早早:“所以呢…” 赵若嘉:“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要知道,再好的歌手也不可能只听一遍,就把一首完全陌生的歌,连歌词带曲调地全部记住。” “她既然能把曲调模仿下来,就说明,她至少知道这首歌的歌词。” “可见,这个时代,已经有《鹊桥仙》这首词存在了。” “秦观的《鹊桥仙》,作于北宋绍圣四年,也就是公元1097年的七夕节。而你打算向皇上背的《水调歌头》,则是苏轼于宋神宗宁熙九年,”也就是公元1076年的中秋节所做。” “这个时代虽是架空朝代,可生活在这个朝代的人,既然知道秦观的《鹊桥仙》,那么必然也知道更早的《水调歌头》。换言之,这个朝代的设定应该在宋朝之后。自我们穿越起,屡次见到这里的人们使用纸币,也能够直接佐证这一点。” “所以,所有的唐诗、宋词,你都不能再背。” 林早早一下子懵了:“那…那我背什么?” “背现代诗。”慕容依和赵若嘉异 16. 自由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寂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边无际的寂静中,林早早的心脏怦怦狂跳。 她知道,自己恐怕是要凉凉了。 就别提选秀成功,和姐姐们一起入宫了。她觉得,自己现在能把这条小命保住,都是天大的胜利。 可她万万没想到,片刻之后,率先打破寂静的那个人,竟然是贺光焱。 她看到贺光焱站起身来,为她击掌喝彩。 “好,好诗!” 林早早:??? 兄弟,确定没说反话? 一时间,包括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贺光焱,就听贺光焱道: “这首诗的前两句,‘你爱我,我爱你’体现了兼爱,非攻的墨家思想。传达了人人相爱,不分你我的社会理念,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至于后一句,‘蜜雪冰城甜蜜蜜’,朕相信,这是诗人对理想社会的最高幻想。蜜雪冰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描绘出了一个流着蜜与奶的富饶之地,一座冰雪般晶莹圣洁的理想之城。‘甜蜜蜜’三字,更加凸显了诗人对于这一理想世界的憧憬与向往。” “总而言之,这首诗虽简短,寓意却相当丰富,令人回味无穷。”他细细打量着林早早,目光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朕方才的分析,可有道理?” 有啥道理啊……林早早心虚不已,语文高考满分试卷就是你小子交上去的是吧。 嘴上却道:“对…也不对。” “哦?”贺光焱挑眉,“什么叫‘对,也不对’?” 林早早的头埋得极低,声音也很小:“民女的意思是,这首诗的寓意,陛下您只答对了一半。” 贺光焱:“那另一半是?” “陛下您可听说过‘君舟民水’之说?”林早早在那一刻宛如赵若嘉上身,脑子一下子灵光了起来: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荀子曾把君主和人民的关系比作舟和水:人民需要贤明的君主做领导,君主亦不可脱离他的臣民而存在。民女诗中,‘你爱我,我爱你’一句,隐喻的正是君民之间的关系。” “身为君主,应当爱护他的臣民。真正做到与民同忧,与民同乐,可谓‘你爱我’。君主爱民,那么相对应的,老百姓自然会真心拥护他们的君主。是谓‘我爱你’。君主让百姓仓廪实,百姓自然会让君主天下安,如此君民同心,上下一气,国家焉有不强之理?” “那么,理想中蜜雪冰城式的美好社会,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想必到了那一天,陛下一定会和您的子民,共同分享这甜蜜蜜的建设硕果吧。” 林早早话说完了,可她这一番话,在众人心里掀起的轩然大波,却久久未能停歇。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一群能把歌舞演好就已经极为不易的秀女中,竟出了一个有此等见地的小姑娘。 更何况,她看起来还那般年轻,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说出来的话,却那样惊为天人。 就连太后起初都认为,这个小姑娘所谓的“诗”,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可真到听完小姑娘的解释,她才猛然意识到,在这简短的字句之下,竟暗藏着这样的治国之策! 相比起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拈风吃醋的后妃们,她还是更希望这样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陪在焱儿身边。 刚巧,焱儿对这小姑娘,似乎也颇为欢喜。 贺光焱朗声笑道: “好!说得好啊!” “好一个君舟民水,蜜雪冰城!” “你想要什么位分?朕此番一定要封你做个贵人……不,干脆直接从嫔位做起!” 话音一出,周遭的太监、宫女齐齐惊叹。选秀选了一上午,也不是没见过特别优秀的。可让皇上直接开口说要给嫔位的,这还当真是第一个。 林早早亦是受宠若惊。 她万万没想到,选秀竟然这么简单。早知道胡诌一顿就能成,方才又何必紧张成那个样子。 可这样一来,跟她入宫躺平的想法,就背道而驰了呀。 她原本想着,自己最好当个答应。这样既能和姐姐们一起进宫,又因为地位低,八成不会被召幸而不用侍寝。当真是躺平的最好职位了。 可是皇上,他竟然觉得封个贵人还不够,还要封自己嫔位??? Excuseme?她何德何能比她的三个姐姐位分还高??? 况且位分高了,皇上的印象肯定也深,没准入宫不久就得侍寝……可是,侍寝这种事,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虽说她不是什么百分百单纯的小姑娘,小黄书一类的她也不是没看过,可是放到现实中,这这这…这还是不一样的呀…… 潜意识里,她好像还是更想当一个小孩子。 一个跟在三个姐姐身后,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的小孩子。 可若是她真成了嫔位,她还能简简单单的,每天开心吗? 眼看贺光焱怎么都不像个暴君,她纠结良久,还是长长叩首,道: “民女感念陛下眷顾之恩,只是还望陛下宽恕,民女此番前来,并不是来做陛下妻妾的。” “……哦?”贺光焱微微挑眉。 太后亦是满腹疑惑:“那你来做什么?” 林早早毕恭毕敬道:“回皇上、太后娘娘的话,只因民女曾读到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且深以为然。” “可惜作为女儿身,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入朝为官,实在是报国无门。偶尔有点儿闺阁女子对朝廷、对天下的看法,便做梦都希望说与陛下听。” “刚巧姐姐前来参加选秀,民女便斗胆跟着一起来了。并最终通过这样的方式走到了陛下面前。不为欺君罔上,只为若能使陛下产生一点儿有益的思考,那民女这一生,才算是没有白活。” 贺光焱道:“所以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名为选秀,实则是来给朕谏言的?” 林早早道:“是的,还请陛下恕罪。” “……”贺光焱长叹一口气,他深深凝望了她一眼,眉宇间些微不舍,最终却还是道: “罢了,朕答应你便是。” 林早早欣喜万分,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 “多谢陛下。”林早早道,“只是……” 贺光焱:“只是什么?”< 17. 求婚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这趟选秀,沈芙冰、慕容依、赵若嘉、林早早四姐妹,共有三人入选,剩下没入选的林早早,之后也会以沈芙冰贴身丫鬟的方式随她们一起入宫。 四人全部入宫,不落下一人的愿望变为现实,四姐妹的这一趟选秀之旅,也当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了。 宫里的圣旨来得很快,选秀结束的第二日,便有太监前来宣旨了。 “诸位小主,接旨吧~”太监拖着长声道。 沈芙冰、慕容依、赵若嘉三人跪成一排:“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道,“今,封芙冰沈氏为贵人;依慕容氏为常在;若嘉赵氏为答应。钦此!” “谢皇上隆恩!” 三人接旨之后,又有几个太监从车上抬了几个大箱子下来。看他们抬得费劲,那箱子貌似还不轻。沈芙冰作为三人之中位分最高的,斟酌着开口道: “大人……这是?” 领头的太监道:“打开。” 箱盖掀开,从中露出的,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整整三大箱,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银子! 三姐妹面面相觑,一时间震惊得失了言语,还是那领头太监道:“这都是咱们皇上赏给你们母家的,作为成功入选的奖励,还不快谢恩。” “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姐妹齐声道。 宣旨的太监走后,林早早立马从藏身的破庙里跑了出来。 “哇塞!”她看着那三大箱银子,激动地直搓手,那银锭足斤足两,每一个都有她手掌那么大。林早早抓在手里,只觉得自己拿的不是银子,而是杠铃。 “又帅,又温柔,还那么有钱。”林早早眼冒星星,“要是把皇上放到现代,那妥妥的就是顶级富二代呀。” “呜呜呜,可惜了,这么多银子,却没有一块属于我~”林早早趴在箱子上顾影自怜。 “那还不都是你自找的。”慕容依一边清点着自己箱子里的银子,一边头也不抬道,“放着好端端的嫔妃不做,非要去当什么丫鬟。结果才过了一天,这就后悔了?” “我…我也不想的啊……”林早早委屈兮兮,“可是、可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早知道当嫔妃能拿这么多钱,我高低也要整个小主当当。” “好啦好啦。”沈芙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姐姐们的钱就是你的钱,往后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 “要不明天,咱们去城里逛逛?这马上就要入宫了,起码的行头、装束总得好好置办置办。” 沈芙冰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毕竟,永安城这么大,她们却从没有好好逛过。以前是有时间,但没钱。现在有钱了,不过马上就没时间了。 等进了宫,再想出来,怕是就难了。 所以无论如何,得趁着这几天,好好地买!买!买! 翌日,沈芙冰、慕容依二人看着抱着酱肘子、炸油糕、羊肉串、蒸乳酪、八宝粥、烤茄子、冬瓜糖、煎饺子……的林早早,缓缓陷入了沉默。 “你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吗?”慕容依嘴角抽搐,“拿这么多等下还怎么买衣服???” 林早早正被嘴里的饺子烫得口水直流,一边吁气一边道:“为什么要买衣服?有两件能穿的不就行了?多的又不能吃。” “你还是不是女人了?”慕容依彻底无语,“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新衣服的?” “是啊,早早。”沈芙冰也道,“大姑娘了,没有好看衣服怎么行?姐姐一直想着给你挑几件好的呢。” “哎呀,无所谓啦。”林早早依旧吃了左手吃右手,啊呜啊呜地嚼个不停,“反正我就是个丫鬟,漂亮衣服也轮不上我穿…嗝。” 林早早一个嗝出来,半条街的人都静了。 因为她打这个嗝之前,吃的最后一样东西,是臭豆腐…… 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林早早也傻眼了。慕容依简直忍无可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住沈芙冰,便以一副不认识林早早的样子往前疾行: “快走快走快走,等下被发现是一伙的,可真是要丢死人了。” “哎哎哎,二姐,你可不能丢下我啊。”林早早想追,奈何左手右手全是吃的,裙摆都没法提,更别提追上她俩了: “我没带钱,你跑了等下看见好吃的谁给我结账啊…还是不是亲姐妹了!!” 林早早看着二人一溜烟跑远的背影,无计可施,只能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我生气了!(〃>皿<) 我是真的生气了!凸(艹皿艹) 呜呜呜,我真的生气了,有没有人来哄哄我呀呜呜呜┭┮﹏┭┮ …… …… 靠着皇上送来的银子,姐妹几个置办好了入宫要带的衣服、首饰和其他行李。正式入宫的前一个夜晚,姐妹几个躺在破庙里,一时间感慨万千。 破庙是彻底没法住人了,在她们头顶,就有个鸡蛋般大小的洞。那个洞日夜漏雨,一度令她们烦躁不已。 可如今天晴的时候,却也能看到星星。 “明天就要走啦,说实话,居然还有点儿舍不得呢…”夜阑人静,伴着秋虫的声声低鸣,林早早轻声道。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慕容依道,“毕竟是咱们穿越后的第一个家,舍不得,也正常。” 林早早:“也不知道宫里的床,能不能睡得惯……” 沈芙冰:“快睡吧,进了宫,也有我陪着呢。 18. 慕容依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那大概是慕容依人生之中,最为尴尬的一刻。她纵横情场多年,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在一个“情”字上面栽跟头。 她抬头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长得是那样好看,有着干净的鬓角,微红的唇,柳叶一般的眉毛,和一双盛满星星的眼睛。 一个拥有这样眼睛的男孩,纵使是慕容依,也是极少见到的。 她看着他,良久良久,只能问一句: “为什么?” 她松开他的手,面色重新冷了下来: “君大夫当日对我的拒绝,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冷笑一声:“莫非君大夫觉得,我慕容依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不,不是那样子的。”君如风听完,当下便有点儿着急了。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特别是在面对心仪的女孩,而且还是被她误解时,他本就贫瘠的语言,就愈发捉襟见肘。 半天,他也只憋出来一句:“我……我没有钱。” 害羞与窘迫在他的一张俊脸上交替出现,他头埋得低低的,脸也涨红了: “慕容小姐当初跟我表白的时候,我很惊讶,也很欣喜。可偏偏那时的我,身上是连一块完整的银子都拿不出来的……” “但、但…一个男人家的……”他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是在羞于自己的无能,“这种事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当时拒绝你,并不是我本意。” “我打心底里,还是……” “够了。”慕容依打断了他。 “不用再说了。” 她看向他,目光变得妖艳而疏离:“你的处境我已经明白了。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以至于君如风讪讪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依道:“我的故事就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更没有一刻爱过你。之所以向你表白,不过就是在利用你。” “我的妹妹需要养伤,我们姐妹几个也需要房子来过冬,所以我要嫁给你,事情就这么简单。” 她兀自叹了口气,长长的指甲抚过花梗,微一用力便把一朵盛开的菊□□直折断: “可惜啊。” 她轻轻嗅了嗅那朵花,旋即便像扔一块垃圾那样,毫不在意地将其抛开: “你对我而言,毫无利用价值。” “我想要好的生活,想要穿金戴银,呼奴携婢。这些,你满足不了我,我自然便会去找能满足我的男人。” “所以,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累赘,明白了吗?” 她丝毫不顾眼前少年泫然欲泣的神情,径直返回破庙,没过一会儿,她抱着一个匣子走了出来。 她麻利地将匣盖打开、匣子翻转,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 黄金珠宝、玉石翡翠,瞬间在哗啦啦的声响中,掉了一地。 而她看都不看一眼,再次返回破庙,这次拖出来的,是一个大箱子。 箱盖掀开,里面一层一层堆得满满当当的银锭足以把人的眼睛都闪瞎。 慕容依笑了笑,道:“这都是他给的,” “你给得起吗?” · 慕容依把君如风逼走了。 回到破庙,姐妹几人已经穿戴整齐,行李也都收拾好了。只等宫里的人来接,便可即刻出发。姐妹几个见慕容依回来了,连忙围了过来,俱是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跟君大夫……都解释清楚了?”赵若嘉道。 慕容依点了点头:“嗯…” 赵若嘉不知道慕容依是怎么跟君如风解释的,她道: “不管怎么说,君大夫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在他在宫里的太医院当值,等进了宫,也还是能见到的。” 她说着君如风,目光却看着慕容依: “他的恩情,我一定会报。” 慕容依又“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她知道她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姐妹们的不满,起码是赵若嘉的不满。不过没关系,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为什么她的心脏怦怦怦怦,跳得这样快?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就像中邪了一样,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满是少年那含泪的眼眸。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她心慌,也令她无所适从。 她想,她一定把他的心,给彻彻底底地,伤透了。 可是,她已无路可走,他们已无路可走,不是吗? 那一刻,望着镜子里的人,浓妆淡抹,满头珠翠,光华流转间,依旧是那样得明艳动人。可她摸着那金簪玉器,触着那格外奢靡的微凉,却不觉得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疲倦。 原来放*荡如她,也是会觉得累的…… 辘辘的车声再一次响起时,便是宫里的马车了。姐妹几人坐到车上,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大家的情绪,都不约而同地低沉了下来。一路前行,一路颠簸,那曾承载过她们无数欢笑和泪水的破庙便就此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望着窗外的风景,慕容依渐渐地,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想起了她的“家”。 不同于中国父母-子女的传统家庭,她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 她的父亲,是欧洲的一位富豪。 她的母亲,则是一个中国留学生。 她的父亲母亲在巴黎相识,没过多久,就有了她。 欧洲的社会风俗和中国不太一样,那边的人相当开放。 欧洲人的一辈子,并不一定要结婚,结了婚也不一定要生孩子。甚至反过来,生了孩子也不结婚的,同样大有人在。 她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在欧洲,“同居”关系受法律保护,它是除了“婚姻”之外的另外一种家庭形式。 她的父亲深谙此道,她的母亲,却对此懵懂无知。 母亲天真地以为,有了一个男人的孩子,便能得到他的心,成为他的妻子,拥有他的财产。 可惜她错了…… 因为除了母亲之外,父亲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女人。 很多很多的女人。 很多很多的孩子。 母亲并不知道这些。 母亲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美好而甜蜜的幻想中,在父亲不知情,不情愿的情况下,怀了父亲的孩子。 也就是她。 父亲不缺孩子。 所以她这么 19. 宫人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午后时分,马车驶入皇宫,早有教引嬷嬷等在这里。沈芙冰四人依次下车,在教引嬷嬷的指引下步行前往自己的宫殿。 一路上,宫人们来来往往,四下洒扫。嬷嬷指着宫里的一景一物,细细地给她们做着介绍。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规模宏大的宫殿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可别提有多气派了。秋菊盛开,梧桐摇曳,片片金黄随风飘落。玉阶白桥,曲水流觞,漂亮的锦鲤不时跃出水面,啪地一下,复又消失不见。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美丽,如诗,亦如画。 一想到往后再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而是能在这天堂般的地方生活了,林早早的内心,便是说不出来的兴奋。 教引嬷嬷带着姐妹几个行至东西六宫后,指着其中的一座宫殿道:“这是钟粹宫,按照皇上的旨意,由慕容小主和赵小主在此合住。” 沈芙冰看向慕容依和赵若嘉,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 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嘉嘉的病。后宫这么大,东西六宫加起来足有十二座宫殿。沈芙冰生怕她们姐妹被分到离得特别远的宫殿里,那样的话,万一嘉嘉出点什么事儿,她们想照顾都照顾不过来。 这下好了,依依和嘉嘉合住一宫,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帮衬,没事的时候也能说说话,喝喝茶,彼此解闷。当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再三叮嘱嘉嘉的伤要找个太医好好瞧瞧后,四姐妹彼此告别,慕容依和赵若嘉进了钟粹宫,去见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了。沈芙冰和林早早则依旧由嬷嬷引着,继续往前走。 “到了,马上就到了。”教引嬷嬷道,“前面的景阳宫,便是皇上安排给沈小主的宫殿了。” 沈芙冰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带着林早早,一路随嬷嬷走了进去。 刚跨过门槛,还没看清殿里的景致,便听到了一阵齐刷刷的跪地声: “小主吉祥,奴婢给小主请安。” “小主吉祥,奴才给小主请安。”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在此迎接她们呢。 沈芙冰一个现代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大礼?更何况这三人看着都十分稚嫩,像是跟早早差不多的年纪。她爱屋及乌,更加不忍,于是忙不迭地走上前去,伸手便要扶。 教引嬷嬷开口打断:“错了。” “小主心善是好事,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不能再按照你们府里的来。小主是主,他们是仆,如此伸手去扶,便是乱了规矩。” 沈芙冰连忙点头应下:“好…好。” 既不能扶,她便冲着林早早打招呼:“早早,快赏。” 林早早应了一声,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用来打赏宫人的银子,往这一个太监,两个宫女手里,一人塞了一锭。 三人收到银子,瞬间眉开眼笑。他们纷纷谢过沈芙冰的恩赐。嬷嬷又道:“还不快把你们的名字给主子报上来。” 小太监年纪还轻,生得十分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笑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 “回小主,奴才叶蒙尘,今年16岁,您可以叫奴才小叶子。” 两个小丫鬟中长相偏精致的那个偷偷斜了小太监一眼,似是不满他抢在自己前面发言。小丫鬟上前一步,跪下说道: “回小主,奴婢名叫碧心,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的碧心。奴婢今年17岁了。”[引用1] 沈芙冰不由得惊讶道:“你还懂诗?” 碧心心里暗暗得意,掩下唇边的笑意,连忙小嘴抹蜜一般的连珠炮道:“是,奴婢不光懂诗,还会算数,这账房管事的本领也是会的。以后不管小主需要什么,奴婢都愿意学。” “好好好。”沈芙冰很乐意她能有这样的态度。一转头,又见那个个子稍高,相貌较朴素的宫女道: “小主,奴婢名叫碧情,今年18岁了。” “奴婢…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不怕吃苦。以后宫里有什么脏活累活,就都交给奴婢干吧。奴婢绝对会让小主满意的。” “都好都好。”沈芙冰当真是开心极了,她道,“虽然咱们宫里人不多,可你们个顶个的都是好样的。你们放心,我以后会把你们当成弟弟妹妹来爱护,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叶蒙尘和碧情听到,均是又惊又喜,露出了由衷的笑。唯独碧心,多多少少有点儿不舒服: 费劲心思找人学了那么两句诗,可到头来效果却也没比那俩人好到哪去,碧心并不开心。眼瞅着时机合适,她忙不迭地暗示道: “小主,奴婢听说,各宫一般都是要有个掌事宫女的。这写字、算账、管家的活儿,都可以交给掌事宫女去做,能为小主省下不少麻烦呢。” 她说罢,头便伏了下去,一副忠心耿耿、无欲无求的样子。而后就听沈芙冰道: “有理,我也正想跟你们说呢。” “这是早早,是我的妹妹。她随我一同入宫,往后,她便是咱们宫里的掌事宫女了。” “往后宫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听她的安排。你们也要尽自己所能地理解她,支持她,辅助她,明白了吗?” 三人纷纷道:“明白了。” 见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沈芙冰便带着林早早,随嬷嬷一起到殿内参观了。只不过她们前脚进屋,后脚碧心就在外面小声嘟囔开了: “凭什么啊。我努力了那么久,又是学写字又是学算数的,凭什么她一来就当了掌事宫女啊?” 她扯着碧情的袖子:“碧情,你说,那个什么早早,她难道比我强吗?” “我……”碧情为难道,“小主这么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还是别聊这些了,快去干自己的活儿吧。” 说完,便低着头走开,清扫院子尚未处理干净的边边角角去了。 碧心知道碧情向来老实怕事,便不再理她,又去找叶蒙尘抱怨: “什么妹妹啊,我看她跟小主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再说哪有姐姐进宫当主子,妹妹来当丫鬟的啊,你说是不是?” “是吗?怎么我倒觉得挺像的啊。”叶蒙尘年纪小,口才却丝毫不差,“都一样的漂亮,性格也都很好。不像某些人啊,当面不敢说,只会在背地里播弄是非。” 说完,他朝着碧心粲然一笑:“哦,别误会啊碧心姐姐,我没说你。” 碧心气得直跺脚:“你!” 真是岂有此理!!! · 另外一边,景阳宫的正殿内。教引嬷嬷带沈芙冰和林早早参观完寝殿,看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告辞离去: “那没什么事儿的话,小主便收拾收拾,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林早早微愕道:“皇后……请安?” “是的。”教引嬷嬷没问什么,却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咱们皇帝虽然年轻,却已经立了皇后。” “那,嬷嬷您……”沈芙冰也颇为惊讶,“可否给我们讲讲这宫里都有哪些嫔妃呢?” 教引嬷嬷道:“嫔妃……倒也不多。” “在这宫里,正经的主子其实只有三位。分别是皇上、太后和皇后。” “咱们皇上十分年轻,自七岁那年登基起,十一年过去,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是大雍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皇帝了。” “咱们的太后娘娘住在慈宁宫,她亲手将皇帝抚养长大,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小主若想日后在这宫里过得好,就要记住,不光要得到皇上的喜爱,更要让太后喜欢你。” “至于咱们的皇后娘娘,她出身高贵,乃当朝宰相董儒的独女。她今年二十五岁,风华正茂,且已经为皇上诞下了一位公主。地位稳固,圣宠不衰。小主明日早晨要去请安的,便是咱们这位董皇后了。” “小主日后,也要效仿皇后娘娘,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 沈芙冰温顺道:“是。” 教引嬷嬷仿佛对她的性格很是满意,话也愿意同她多说: “妃嫔的话…妃子是没 20. 晚膳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酉时三刻,日头西斜,天色亦已昏暗,御膳房的菜品一样接一样地送了上来。 “火腿鸡丝汤。” “松鼠鳜鱼。” “冰镇豌豆黄。” “荷花酥。” “蒸乳酪。” “九转大肠。” “佛跳墙。” “黄焖鱼翅。” “烧鹿筋。” “荷包里脊。” “樱桃肉。” “百鸟朝凤。” “红烧猪肘。” “……” 御膳房的太监一道接一道地报着菜名,林早早的眼睛就跟着一道接一道地转。到最后菜上齐了,林早早的眼睛也要被这琳琅满目的美食给闪瞎了。 看看,这满满的一大桌子,除了肉还是肉。这哪里是上菜啊,这简直是在喂猪啊。 正合她意! 沈芙冰则表现得稳妥得体多了,她谢过这些上菜的御膳房太监们,不忘问道: “公公,我只是贵人位分。这么多道菜,是否…有违规矩啊?” 御膳房太监一挥拂尘,尖细的嗓音笑道: “嗨,可不光您呢。慕容小主、赵小主位分比您还低呢。她们那照样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我就跟您说了吧,这菜,是皇上特意嘱咐御膳房给你们加的。” 沈芙冰:“啊?” 御膳房太监道:“皇上说了,这几日政务繁忙,没时间陪各位小主。怕各位小主在宫里住不惯,想家,特意让给各位小主加菜。皇上他人虽然来不了,可心呐,是一直记挂着各位小主呢。” “沈小主,您还不快谢恩~” 沈芙冰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当下便有些感动。谢恩送走太监们后,她嘴角都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早早,坐下,一起吃饭。” 早在今天刚入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跟景阳宫的碧心、碧情、叶蒙尘说过了。让他们无事不要进正殿,正殿有林早早一个人伺候就够了。为的就是起码在殿内,她和早早能不必恪守主仆之间的规矩,以姐妹相处。 林早早自然也不会客气,在沈芙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望着满桌珍馐美味,她简直要感动哭了: “呜呜呜,上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还是在上次。” 沈芙冰用餐匙往林早早碗里盛汤:“好吃你就多吃一点儿,这次什么都不用顾忌,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了。” 林早早道:“想不到,这皇上出手还是挺阔绰的嘛。行吧,我就看在这美食的份儿上,把他扣的那一百分再加回来咯~” 沈芙冰被林早早逗得不行,她看了一圈桌上的菜,最后斟酌着夹了一片青菜,送至唇边。 林早早突然道:“等等。” 沈芙冰:“嗯?” 林早早站起身道:“还没验毒。” “古装剧里吃饭之前,都是要有这一步的。” “不然,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沈芙冰觉得好笑:“这可是皇上安排人送来的。” 林早早已经满屋子翻找了起来:“那又如何?就算是皇上安排的,这中间又要经过多少人之手?谁敢保证,就没人有害人之心呢?” “不至于吧…”沈芙冰道,“你找什么呢?” “银…银…银簪子。”林早早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往外拉,“宫斗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些新买的银簪子都在行李箱的最底层,装在一个匣子里,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沈芙冰朝着里屋喊,“要不别验了吧?上面压着好多行李,找到以后饭都要凉了。” “不用簪子了。”林早早道,“我想到更方便的东西了。” 更方便的东西?沈芙冰有点儿莫名其妙。而后就见林早早走了出来,左右手拿着的,赫然是两块比她手掌还要大的银元宝。 扛着这两块元宝走路,沈芙冰觉得大地仿佛都随着林早早的步伐震了起来。 她看到林早早行至桌前,将两枚银元宝对着敲了敲,笑得满面春光: “纯银制成,簪子能测的毒,它也能测。” 这这这……沈芙冰惊了,早早你认真的? 然而还没等她话说出口,就见林早早无比豪迈地抓着那两块馒头一样大的银元宝,泡进了汤碗里。 而后,再以拔哑铃一般的艰难程度,将其拔出。 沈芙冰:“……” 她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一定要用簪子测毒了…… 就这样一盘一盘地测过去,沈芙冰在惊叹林早早臂力的同时,也惊讶于,这宫里的碗碟,质量是不是太好了些…… “哎,终于测完了,没毒,可以放心吃啦~”林早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整个人犹如学生时代跑了八百米一样虚脱不已。 沈芙冰则表示:“你确定…这还能吃?” “这怎么就不能吃了?”林早早一下子坐直了,“这元宝可都是新铸造出来的,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市场流通。” “更何况,测毒之前,我还用清水把它们洗干净了。这不比电视剧里的妃嫔们,拔下满是头油的簪子就往里菜里面插卫生得多啊?” 沈芙冰:“……” 好了早早,不要再说了。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Orz 她拿着一双玉筷,左边看了看,右边看了看,却迟迟没法下手。 林早早一张小脸哭丧了起来:“姐姐,你嫌弃我…” “不是不是。”沈芙冰忙道,“我只是觉得…这些菜的热量,好像都太高了……” “就怕吃了以后,不知道该怎么保持身材了……” “这热量哪里高啊?”林早早则完全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她的人生里,就没“保持身材”这种字眼。 “你看啊,我给你分析分析。”林早早指着桌上的菜,一例一例地介(hu)绍(zhou)道: “这道菜,荷花酥。既然叫荷花酥那肯定是荷花做的,植物,热量多低啊。” “再看看这道,‘佛跳墙’,运动系食品,越吃越瘦。” “这个这个,冰镇豌豆黄。冰的,温度为0,它连温度都没有,它能有热量吗?” “还有这个,九转大肠,吃什么补什么,这道菜补的是你的肠道功能。促进消化、排便…你就说说,它能让你胖起来吗?” “……” 于是乎,在沈芙冰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林早早变戏法一般,把满桌子的大鱼大肉,统统变成了热量为0的绿色健康食品。 沈芙冰听完只想说一句: 妹妹,你当初就不该当唱跳爱豆。 你该去脱口秀大会, 高低得整个冠军回来。 “吃吧,吃吧,我的好姐姐。”林早早夹着块鱼肉递到她嘴边,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道,“就吃一口,真的就一口,嗯?” 那肉实在是太香了,再加上肚子确实饿得不行,沈芙冰终究没忍住,想着吃块鱼肉应该不碍事,就浅浅地把那一口吃了下去。 然后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桌子都快被她们姐妹俩吃光了……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个别几个特别好吃的菜,甚至连盘子都快被舔干净了……这哪里还是“一口”? 这分明就是“亿口”、“亿口”、再“亿口”! 呜呜呜……沈芙冰欲哭无泪: 果然吃肉这种事,就只有一口和无数口啊…… 林早早,你害人不浅┭┮﹏┭┮ “哎呀,安啦,我的姐姐。”林早早倒是非常看得开,用手帕 21. 老鼠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叶蒙尘冲进柴房的时候,林早早正面朝墙壁,闭着眼睛蹲着,身体微微颤抖。碧情在一旁满脸担忧地守着她。 叶蒙尘微喘着气,道:“怎么回事儿?我听到有动静,就立马赶过来了。” 林早早和碧情都没有答话,柴房内静得诡异,过了一会儿,碧心轻声嘀咕道: “就是只老鼠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惊一乍的。” “柴房这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老鼠?” 碧心的挖苦再结合林早早的状态,叶蒙尘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他道: “那只老鼠在哪?” 碧心抬了抬眼,示意柜子下方:“还是只死老鼠,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 叶蒙尘顺着碧心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只老鼠。已经死了,四肢僵硬,鼠眼发红,七窍流血,嘴巴微微咧着,门牙凸出,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饕足的笑。昏暗的灯光下,又是这样一个陈腐的角落里,的确是够渗人的。 他匆匆转身出去,拿来了簸箕和扫帚,将那只死老鼠清理走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单膝蹲到林早早身边,试图安慰她: “我已经…把那老鼠弄走了。” “你现在好点儿了吗?” 林早早这会儿差不多也缓过神儿来了,她眼睛微红,抓住少年的手臂,道: “扶我起来。” “哦,好、好…”叶蒙尘连忙借力,将她扶了起来。林早早站起来后,却不急于离开这间吓人的柴房,反而是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这柴房四下都认真打量了一遍。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柜子下面的那双手套上。 那是方才随着老鼠的尸体,一起掉下来的。 她拍了拍叶蒙尘的背。 这孩子虽长了张娃娃脸,说话也奶声奶气的,可行事却意外地踏实靠谱。她对叶蒙尘道: “去,帮姐姐把那两双手套拿过来。” 叶蒙尘不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惊讶于她的胆量,还是那一声“姐姐”。不过,他似乎还是很乐意听她话的,她让他拿,他二话不说就拿过来了。 林早早看着上面的那只手套,道:“刚才,那只死老鼠,就是从这手套里掉出来的。” “我只是奇怪,这手套里又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它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往这手套里钻?” 碧心的脸色变了变:“这…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冷了,它也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呗。” “哦?”林早早笑了,“老鼠钻手套过冬,这说法倒是新鲜。那既然这么暖和,它为什么还偏偏死在了里面呢?” “……”碧心这下答不上来了:“这、这谁知道,这你得问那老鼠去……” 叶蒙尘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取来一张白纸,放在地上。然后把手套对着白纸抖了抖,没废两下功夫,便有黄色的颗粒物从手套中掉了出来。 “这是…”叶蒙尘皱眉,“这是诱鼠药!” 他茅塞顿开:“我说呢,早就闻到一股奇怪的甜味了,之前我还以为是玫瑰花瓣的味道。现在看来,原来是这诱鼠药在捣鬼。” 林早早见这小孩出人意料的聪明,有意想好好了解了解他,因此倒不介意给他一次展现的机会: “诱鼠药?” 叶蒙尘道:“你初入宫,可能有所不知,事实上,这种药在宫里相当流行。只需放上一点儿,老鼠闻着味儿就会爬过来。吃了这药,不过数息之间,便会即刻暴毙。” “这药,本是好药。可偏偏放在了别人要用的手套里。这事儿,怕是就有点儿不那么光彩了。” 林早早同他一唱一和:“你的意思,是有人想用这种方法……整我?” 碧心的神色略显慌乱,她用力咽了咽口水,而后道:“碧、碧情,不会是你干的吧?毕、毕竟,是你叫早早姐过来抬桶的,也是你让她过去拿手套的。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 碧情一惊,满脸不解地看向碧心,好一会儿,才支吾着替自己分辨道:“明明…是你让我去叫……” “好了好了,水 22. 夜谈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夜凉如水,叶蒙尘站在院子大门的角落处,静静地守护着永和宫的平安。过了一会儿,柴房门打开,林早早和碧情抬着浴缸,朝着正殿去了。 来来回回往正殿抬了三四桶热水,服侍小主沐浴一事便告一段落。林早早得闲,背着手走了过来,立到叶蒙尘身边。 “碧心的事儿处理完了?”叶蒙尘道,“她是怎么说的?” 林早早叹了口气:“她什么也没说。” “一直在哭,到最后也没承认是她干的。” 两人在偌大的庭院中慢慢踱着步,叶蒙尘道:“那你就打算这么放了她?” “也不是。”林早早道,“既然这么喜欢诱鼠药,我便罚她,把这永和宫里活着的老鼠全部处理掉,倘若下次再让我看到老鼠,那便要罚俸了。” 叶蒙尘笑笑:“跟没处理一个样。” “那不然怎么办?”林早早看看他,又转身看向永和宫正殿,就着那点儿暖意融融的灯火道,“小主今天第一天进宫,我若闹起来,坏的是谁的心情?” “碧心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是不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扰了小主的清净。” “所以…便只有你受委屈了。”叶蒙尘道。 “受点儿委屈又有什么关系。”林早早道,“吃亏是福。若是事事都一件一件地计较下去,只怕我们的日子,就没个快乐安宁的时候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才入宫第一天,便会遇到这般尔虞我诈的事情……” 见她情绪低落,叶蒙尘朝她笑笑:“对了,等下你还要到殿里伺候小主吗?” 林早早道:“殿内有碧情就可以了。怎么了吗?” 叶蒙尘神神秘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闭上眼睛~” “搞什么啊?”林早早莫名其妙,不过在少年的手缓缓伸来时,她并没有躲,任由少年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后下一刻,少年轻轻托住她的肩膀,她的身子跟着一轻,便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凉风扑面而来,带着金秋月夜的桂花香。超重的感觉涌遍全身,令她不敢呼吸,只能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人。好在只是一息之间,这一切异状就停了下来,她便知道,他们又着地了。 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焕然一新。 天高地阔,在他们脚下,是寂静的永和宫,和沉浸在夜色中的其他九十九座宫殿;皇宫之外,是更加灯火璀璨的京城。已经很晚了,却依旧热闹繁华,灯光不熄;再往远处,出了京城,便是一片黑茫茫的大地了,大地的尽头是山岳,山岳与天相接,那片青黑色的广袤天穹,便这般笼罩在他们头顶。 原来只是到了殿顶,便能看到这样美好的风景。 四下安静极了,静到只剩呼呼风声。而黑暗仿佛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连带着少年的笑脸都变得那般亲切、柔和。 “冷吗?”叶蒙尘问她。 “不冷。”林早早道。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肩上。 “……”林早早将外袍拢了拢,也不忸怩,对他报之一笑: “谢谢。” “谢我什么?”叶蒙尘道,“是谢这件外袍,还是谢我帮你捉老鼠?” “都谢。”林早早道,“今天若不是你,换我一个人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摆平碧心那家伙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有这般的思辨能力。说话滴水不漏,直接就把碧心给拿住了。” 叶蒙尘嘀咕:“还说我呢,你不也才比我大了一岁?” “大一岁也是大,大一岁你也该管我叫姐。”林早早兴起,冲他扬扬下巴,“来,叫声姐姐听听。” 叶蒙尘看看她,又看看地,蛮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叫。” “叫不出来。” “反正今天的事儿,你都别放在心上。你刚入宫不习惯,但宫里这种事儿……” “我们没说这个。”林早早怎会轻易让他带偏,“正说着叫‘姐姐’的事情呢,你别想把话题扯远。” 他不肯叫,林早早便过去捏他脖子,甚至将冰手伸进他的衣领子里,激得叶蒙尘直缩脑袋。 叶蒙尘“哎呀哎呀”地叫着,林早早却越发起了玩心,叶蒙尘躲来躲去躲不掉,最后不得不躺到屋顶上,用一个露双下巴的姿势看着她,无计可施地笑道: “姐姐~” 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一样,不过好歹算是把这声“姐姐”叫了。 林早早这才满意,松开缩得小树袋熊一样的叶蒙尘,跟他一起躺了下去。 万籁俱寂,只时不时地有一点儿风声。一番打闹,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各自瘫倒在屋顶上。天穹在他们头顶静静地倒转着,点点荧光飘过,竟然是萤火虫。 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啊…… 林早早想起什么,道:“对了,刚刚…你是用轻功带我上来的?” “你这是跟谁学的?” “宫里的一个老侍卫。”叶蒙尘闭着眼睛,红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似是有些累了,又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宫里了。” “我爹怕我受欺负,就偷偷给我娘钱,让她请了一个侍卫,悄悄教我学功夫。” “不过没过多久,我爹就去世了。我娘怕出事,就没敢再让我学。所以真正有用的本事我都没学到,也不会什么武功,只勉强会一点儿轻功。危难时刻,能保住这条小命,也就行了。” 林早早没想到叶蒙尘会同自己说这么多,她不禁道: “你娘是……” “她是这宫里的一个老嬷嬷。”叶蒙尘道。 林早早:“那你娘现在……” 叶蒙尘:“已经走了……” 林早早:“走了?” 叶蒙尘看着她,眼圈发红,微微笑了笑说:“就是死了。” “……”林早早脑袋里面嗡地一下,而后才忙道,“对、对不起啊……” “我不知道……” “没事。”叶蒙尘胸膛起伏,缓缓吁出一口浊气,“走了好些年了,我已经不难受了。” “……”面对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的男孩,林早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安慰他。 也是啊,毕竟正常家庭,谁会把自家孩子送来当太监呢?若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又何至于此? 她早该猜到的呀…… 林早早侧头,伸出胳膊,轻轻地,拉住了叶蒙尘的手。 “…干嘛?”叶蒙尘道。 “没事儿,让姐姐看看。” 林早早抓着他的手,静静地观察他的手心、手背、和手指。这实在不像一个16岁男孩的手。皮肤粗糙,伤口不断,从指腹上满满的老茧来看,倒像是一个在田野间操劳了半生的农民。 两相对比,自己手上的这点儿小伤,竟莫名有了种无病呻吟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一路长到这么大,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你不该在这宫里。”林早早道,“不该只是当一个太监。” 你明明那么聪明,那么智慧,那么阳光,甚至……那么可爱。 “可别这么夸我。”叶蒙尘反倒和她打起了趣,“我会骄傲的。” “但…我又能去哪呢?” 他望着无限高远的天空, 23. 请安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早早,早早,快起床了。” “太阳晒屁股啦~” “咱们今天早上,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再不起可就要迟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声音太温柔了,实在没多少把人从床上喊起来的威力。沈芙冰一直唤到第三遍,睡得昏昏沉沉的林早早才一个鲤鱼打挺,大梦初醒。 “完了完了完了。”林早早道,“给皇后请安?还剩多少时间?” “我总觉得咱们还在破庙里,生物钟都还没调过来呢…” 不怪林早早如此紧张。她们初入宫,皇上又不召她们侍寝,给皇后请安便是天大的事。身为后宫嫔妃,的确可以从早到晚都不事劳作,活得轻松惬意,但若是连请安这么点事都不能按时按点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还来得及,别担心。”沈芙冰坐到铜镜前,开始为自己上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就是时间不多了,得马上洗漱,抓点儿紧了。” 林早早应了声“好的”,便从榻上下来,开始慌里慌张地到处找衣服穿。 幸而她只是个丫鬟,见皇后倒也用不着上妆,只需把脸洗净,头发理顺便好。 就这么着,反倒是她比沈芙冰先一步收拾好。当她穿戴整齐,站在沈芙冰的身后时,沈芙冰还在纠结于自己到底该戴哪只簪子。 匣子里的两只簪子,一只是金簪,光彩夺目,艳光四*射;另一只是白玉簪,看着没那么显眼,倒也精巧雅致。沈芙冰在这两支簪子中间犹豫良久,还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比划,却还是难以下决定: “早早,你说这两支簪子,哪支更适合戴去见皇后娘娘?” 林早早稍加思索,道: “嗯……还是戴这支白玉的吧。” 她说着,便已取过那支白玉簪,缓缓地,替姐姐插*到了发髻之中。 沈芙冰素手扶正妹妹替自己插上的簪子:“为什么?” 林早早双手搭在沈芙冰的肩上,脸蛋也十分亲昵地同她贴得很近。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林早早道,“女主入宫以后,第一次请安之前,手底下一定会有一个很蠢的小丫鬟跳出来,说她穿得越艳越好,这样才能艳冠群芳。然后女主角一定会打脸这个小丫鬟,选择低调做人,朴素穿衣。由此,来凸显我们女主角的美貌与智慧并存~” “嘿嘿,宫斗剧来来回回就这一套嘛,给我根笔我都能写。既然这两支簪子一支艳,一支素,那身为女主角的你,自然是要选择这支素雅的簪子咯~” 沈芙冰莫名觉得她说得有理,便不再犹豫,选定了这支白玉簪。而后她站起身来,一边随林早早往外走,一边打趣道: “这么说来,跟着我家早早,一定能活到大结局啦~” “那是自然。”林早早紧紧牵着她的手,“宫斗剧不是都喜欢安排女主角好姐妹黑化的情节嘛。姐姐,你就信我好吧,我是绝对不会黑化的~” “我就是那个一路陪女主走到大结局,且绝不黑化的,真·好姐妹!” “哈哈,好,好,好,我最信任的就是我们家早早啦~” 两人一路出去,打开殿门,早晨的阳光便泄了进来。 昨夜似乎下了雨,空气相当凉爽清新,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满的都是水分,可别提有多舒爽了。 梧桐掩映,枫叶金红,林早早环顾四周,视线在这深秋之中的庭院里流转着。她本是要扶着姐姐一起出宫的,却是在见到什么后,面露微讶。 枫树和梧桐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凭空多出来了一架秋千。 那秋千乃是用藤蔓与木板制成。数股藤蔓拧成一束,确保了秋千的结实、稳定。木板则被打理得异常干净,甚至边缘可能会有刺的地方,都已用石头细细磨过。藤蔓之间,以各色秋叶、花朵点缀,远远看着,仿佛整座宫殿都因这架秋千的存在,而变成了公主的花园。 林早早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沈芙冰见此情景,自然也十分惊讶:“早早,这秋千是…?” “谁知道呢。”林早早嘴上不说,却乐在心头。她朝着叶蒙尘所住的耳房深深地望了一眼,故意大声道: “谁知道是哪只小猪半夜不睡,偷偷地跑到这院子里来扎的呢~” 因急着去给皇后请安,所以林早早还蛮惋惜自己不能在第一时间体验一下的。她决定呆会儿回来了,一定要在这秋千上好好坐上一坐。也享受享受,有个聪明又乖巧的弟弟,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就在两人相扶着,就要走出永和宫的院门时,变故发生了。 永和宫的小厨房,突然传来了“当啷”一声巨响,随即便是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唔……” 沈芙冰和林早早对视一眼,两人的脚步俱是停下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沈芙冰道。 林早早心里也没底,只能说:“回去看看。” 姐妹俩匆匆忙忙地赶回小厨房,这才发现,碧情倚着案板,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手。灶上是一锅已经烹煮好的,仍在冒泡的,香气四溢的鲜肉粥;地上则是一把带有血迹的菜刀。 “这是怎么回事儿?”林早早道,“切到手了?” 碧情一看小主来了,顾不上疼,便先跪了下去,脸色苍白却依旧道: “小主,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怕小主晨起会饿,想着给小主熬一碗粥的。本来已经熬的差不多了,放点儿芫荽便能出锅。只是听着小主像是要走了,奴婢一着急,这才切到了手。” “让小主见血了,实在不吉利,还望小主恕罪。” 她满脸的自责与懊悔,着实让人看着心疼。且那案板上,的的确确有切好了一半的香菜。想来若非如此,她恐怕也不会受伤。 沈芙冰心痛极了,忙去扶她:“起来,快起来。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你?” “只是…早膳和午膳、晚膳一样,都会有御膳房来传菜,你又何必……” “御膳房传菜,毕竟是在请安回来后了。”碧情沉着眼帘,默默垂泪,“小主初入宫,奴才怕小主等不到那个时候,便想着请安之前,好歹给小主做点儿,让小主先垫垫肚子。结果、结果却……” 清泪欲坠,沈芙冰抬手,用指腹轻轻柔柔地帮她拭去。又望着她的眼睛,真诚道: “你的心意我都懂了。只是,永和宫的人本来就少,你们每个人都要做那么多活,已经很辛苦了。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人,实在不必为我在早膳之前再开一个小灶。” “你且记住,只此一次,往后再不许辛辛苦苦地大早上起来给我做东西吃了。” 碧情发红的眼睛看着沈芙冰,又是感激,又是受宠若惊,缓缓点了点头。 沈芙冰道:“早早,咱们这次入宫,是带了包扎伤口的药的,你去帮我拿过来。” “可是…”林早早面带焦虑,“给皇后娘娘的请安,咱们已经快……” 碧情闻声,连忙道:“是啊小主,奴婢不要紧的,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大事,千万耽误不得呀!” 沈芙冰缓缓摇了摇头,依旧低声坚持道:“没关系,早早,听我的。” 姐姐下了决定,林早早也不好再 24. 论战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痛打二十大板!” 话音落,沈芙冰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二十大板,那岂非要人性命?!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拼命地为自己喊冤: “皇后娘娘,嫔妾绝非有意晚到。还请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怠慢之心啊!” 赵若嘉看着沈芙冰跪在地上,受人折辱的样子便心痛不已。她忍着腹部伤口的疼痛也要陪沈芙冰跪到一起: “是啊皇后娘娘,迟到一事,固然是沈贵人不对。可毕竟是第一次,路线不熟,误了时间也是有的。娘娘您何不高抬贵手,饶了这次,看她今后的表现,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高抬贵手?”凌薇薇冷笑,“今儿是给皇后请安,皇后娘娘心善饶了这次。那明儿给皇上、太后请安,是不是也要让皇上太后再饶一次啊?” 她声音拔高:“毕竟养心殿和慈宁宫你也没去过,一样可以拿路线不熟当幌子,行怠慢君上之举!” 往日无怨,素日无仇,可偏偏凌薇薇就是要像条疯狗一样逮住个错处便紧咬不放。林早早此番也吓得不轻,可她纵使是豁出自己,也绝不会让姐姐受半点儿委屈。 “皇后娘娘。”她跪着上前半步,规规矩矩地行礼,而后忍着泪意道: “我们小主打心底里敬仰着皇后娘娘。今晨她同样早早地就起身梳妆了。全是因为奴婢醒的迟了,拖累了小主,这才耽误了给娘娘您的请安。娘娘您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这实在不干我们小主的事儿。” 她说着,看向凌贵人,双目血红,一字一字道:“奴婢愿替小主,领了凌贵人这二十大板!” 如此气节,倒令凌薇薇为之一震,她冷冷地瞪向林早早:“主子说话,有你个做奴才的什么事儿?” 复又朝皇后道:“娘娘,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既是奴才慵懒怠惰,那便必然是当主子的没有教好。如此,奴才误事,责罚主子,便也再合理不过。” “你!”林早早被她一通攀咬,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偏偏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小丫鬟还能做些什么。这个时候,沈芙冰拉住林早早的胳膊,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今天,她的妹妹们都选择替她站出来,她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注定躲不掉的话,她也已没了遗憾。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的的确确是她迟到了。这个罪,她认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说出“嫔妾有错,悉听娘娘责罚”时,原本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的慕容依,却冷不丁地笑出了声: “呵,好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凌贵人光天化日之下出此言语,莫非是在讽刺皇后娘娘立身不正?” “你!”凌薇薇睁大眼睛瞧着她,却一时间既没明白她话的意思,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只能干巴巴地回上一句: “你…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我可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横加指责,以下犯上?” 慕容依并不理她,而是屈膝,朝着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凌贵人口出狂言,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犯于您,还望娘娘明鉴。” 这下别说凌薇薇了,就连皇后也听得眉头直皱: “哦,此话怎讲?” 慕容依道:“凌贵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认为下面的人之所以学坏,是因为上面的人思想行为不正造成的。并以此为论点,称丫鬟犯了错,沈贵人应当替其受罚。” “沈贵人之于其丫鬟,是上梁之于下梁。那么同样的道理,皇后娘娘您之于沈贵人,又何尝不是上梁之于下梁呢?凌贵人认为沈贵人有错该罚,那岂不是在暗讽娘娘您立身不正?” 趁着皇后和凌贵人一时间找不到措辞,她紧跟着又道:“嫔妾尚未入宫时,便已经听得皇后娘娘的贤良之名。” “娘娘您母仪天下,大雍子民每每提起,没有一个不赞不绝口。而今日,却有人仅因个人好恶便小题大做,企图败坏娘娘您的名声,给您扣上‘跋扈’、‘不仁’的帽子。窃以为,这样的人,远比无意迟到者更该严惩。” 她猛然抬头,义正言辞道: “因此,若说沈贵人应当打二十板子。那么凌贵人蓄意败坏皇后美名,同样该痛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可以说她这一番话下来,瞬间就把凌薇薇那无比嚣张的气焰给灭了个十成十。现在的她别说指责沈芙冰了,就光是把自己择干净就已然应接不暇。 “皇后娘娘,嫔妾没有,嫔妾真的没有……”她满脸委屈,慌张程度堪比之前的沈芙冰。 眼看大势已去,风向已变。皇后不得不换了脸色,又恢复成了之前温婉大方的模样。 她笑道:“我不过是让大家就事论事,稍作讨论,诸位妹妹又何必争得这般面红耳赤?” 她一抬手:“都起来吧。” 听到她这么说,四姐妹才终于如蒙大赦,纷纷起了身。然而,沈芙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又听皇后道: “沈贵人。” 沈芙冰抬头。 皇后:“今日之事,本宫自然不会深究。” “只是,错了就是错了。都是自家姐妹,本宫本不愿罚你,但你却不能没有一点儿表示。” 沈芙冰僵了一下,再次屈身行礼:“嫔妾…还望皇后娘娘指教……” “这样…”董婉珠依旧是那副温婉的笑,可长时间保持着,一变不变,却也莫名让人心里发毛: “本宫的欢儿生来体弱,你便去殿外,跪着诵读两个时辰的佛经。” “一来,是替公主祈福,也算是聊表对本宫的心意。二来,日后若再有人请安无故迟到,便也有了相应的判罚。” “沈贵人,你可愿意?” 冷汗淌过鬓角,沈芙冰埋着头,低低答道:“是。” “嫔妾愿意。” “是个懂事儿的。”董婉珠满意地笑了起来,“采桐,去取佛经。” 不一会儿,皇后的大宫女采桐便捧着一册厚厚的佛经走了过来,她将佛经交到沈芙冰手上,沈芙冰再次朝皇后行礼之后,退到殿外,跪了下去。 佛经繁复拗口,砖石又硌得人膝盖生疼,沈芙冰就那样跪在秋季的寒风中,一行字接一行字,艰难地诵读着。 赵若嘉看不下去了:“娘娘,外面风大天寒,又刚下过雨,地面都还湿着,沈贵人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住。便是要祈福,让她进殿内诵经也是好的呀。” 凌薇薇斜她一眼:“看样子,赵答应你好像很心疼啊。既然那么心疼,你何不出去,陪她一起跪着?” 赵若嘉看向皇后。 董婉珠一言未发,脸上,依旧是那副和婉的笑。 那副不说话,也不理人的笑。 赵若嘉一下子就懂了。 她懂了皇后的意思。 更懂了什么叫做“佛口蛇心”。 她不再同这帮人争辩,而是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撑着尚未痊愈的身躯,一掀裙摆,跪在了沈芙冰和林早早身边。 她和林早早一左一右,替沈芙冰捧起了那厚厚的佛经。 而下一个跪过来的人,还有慕容依。 不同于赵若嘉的满腹愤懑,她走来时脸上带笑,仿佛浑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她的潇洒感染了沈芙冰,让本已红了眼睛的沈芙冰破涕为笑。 真好,她们姐妹几个,又在一起了。 皇后看了眼跪在院中的四人,脸色变了变,露出些许烦躁不安的神色。旋即,她不欲再看,转身进屋,用早膳去了。 姐妹四人从早晨跪到中午,跪过了御膳房的早膳传膳,又跪过了午膳传膳,才终于跪足了两个时辰。她们姐妹四个相互搀扶着起身,沈芙冰因没吃早饭,身体虚弱,起身之时还险些跌倒。 “小心。”赵若嘉抓着她的胳膊,“姐姐,扶着我的手。” 沈芙冰脸色发白:“……好。” 姐妹四人便是这样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行至御花园的无人处,沈芙冰实在无力前行,便稍稍坐下来休息。 这不坐不要紧,一坐下来,姐妹几人才赫然发现,沈芙冰衣裙的膝盖处,已然被血洇湿了。 “姐姐,姐姐…”林早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你疼不疼?” “都是我不好,今天早晨,如果我能早点儿睡醒,就不会害你被罚了。” “不,不怪你的,早早…”沈芙冰见她难受,自己的心也跟浸了醋一般得不是滋 25. 抉择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赵若嘉的话令沈芙冰十分哀伤,她沉默良久,道: “可是难道……不争斗就不能活吗?” “我从无害人之心,也不想别人来害我,难道……便这般难吗?” 一泓清泪含在她的眸中,降坠未坠,使得本就容色倾城的她,越发得惹人疼惜: “除了被迫地卷进去,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无休止地斗下去,我们难道,就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姐姐,你先别着急。”赵若嘉道,“方才的那些,其实也只是,我所猜测的,最坏的一种情况。” “皇后罚我们跪,是下马威,但也只是一个下马威。理性想想,皇后有家室,有地位,有子嗣。而我们既没有家庭背景,位分也算不上高,除了人多一点之外,根本也威胁不到她什么。” “她没有必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更多的,可能还是对我们来日做大的防范。” “这种防范,一是位分,二是子嗣。” “我们目前的位分是贵人、常在、答应,是威胁不到她的。但倘若我们之中将来有人登上了妃位乃至贵妃,那恐怕皇后就要愁得睡不着觉了。” “子嗣方面,皇后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她为了家族和她自己的后半生,未来几年肯定会想尽办法求一龙子。我们没有皇嗣还好说,一旦生下皇子,届时就是不想斗,也不可能了。” 慕容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既不要位分,也不要皇嗣,做小伏低,由此来从皇后手下求得平安?” 赵若嘉点了点头:“皇后风头正盛,凭我们很难是她的对手,这恐怕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她俯下身去,垂眸,目光温和地看向沈芙冰:“所以姐姐,这些时日无论皇上是否翻我们的牌子,我们都要想尽办法,避免侍寝。” “只有这样,才能从跟上断了晋位,与拥有子嗣的可能。” 沈芙冰的泪止住了,她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从犹疑重新变得坚定: “好,我听你的。” · 另外一边,景仁宫内。 小公主贺妍欢自打出生起便格外体弱多病,今天下午更是狠狠地哭了一场。慌得董婉珠又是叫奶妈,又是请太医的,用了不少法子,才终于哄得公主吃奶睡下了。 折腾了一整天,把无关之人都打发走后,董婉珠已然心力交瘁。 方才照顾公主,董婉珠的头发都被扯乱了。如今,采桐正就着玫瑰温水帮她重新梳理。董婉珠望着黄铜镜中神色疲惫的自己,一时间,颇有些忧心忡忡。 “采桐,你看…本宫是不是老了?” “皇上他……还会喜欢本宫么?” 采桐的手猛然一顿,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春秋正盛,怎么会老呢?” 董婉珠叹息道:“这生了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了。再怎么努力保养,终究……也比不过那些嫩得跟水葱一样的小姑娘。” “这批新人入宫之前,皇上就不爱见本宫。如今,来了这么些个貌美如花的嫔妃,皇上只怕是要彻底把本宫给忘了吧。” “哪能呢?”采桐一边帮她理开发间的结,一边想着法子宽慰她,“老话说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啊,到底是惦记着娘娘的。” “故不故的谁又知道呢。”董婉珠无奈叹息,“皇上年纪轻,比本宫小那么多岁,正是龙精虎猛,一意寻欢的时候,哪里会有心思,放到本宫这么个故人身上?” “只怕终究是…故人难敌新欢。” 她声线变冷:“况且,还是那么漂亮的新欢。” 采桐觑着她的面色:“娘娘,奴婢……好像懂了。” 皇后瞥她一眼:“你懂什么了?” 头发梳理完毕,采桐将梳子放到铜盆里,用毛巾轻轻帮皇后擦拭: “先前奴婢不明白…那个沈贵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竟值得娘娘如此大费周章,精心排布地来对付她。” “如今……似乎有些懂了。” 皇后哼笑一声:“你以为我对付她,只是因为她的样貌?” “到底是太年轻。” “……”采桐连忙把嘴闭住,生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就听皇后道: “看似是在敲打沈贵人。可实际上,本宫又何尝不是借此机会,来考验慕容常在和赵答应。” 皇后面露厌恶:“结果她们二人,倒真是叫本宫失望。” “沈贵人生得那么漂亮,漂亮到本宫看见她那张脸便觉得无比厌恶。偏偏她们两个位分低的还要事事袒护沈贵人,更是令本宫烦躁。” “本宫不是没给过她俩机会,现在看来,真是不中用。” 采桐忙跟着附和:“是奴婢愚钝,不懂这些。” “奴婢只知道,娘娘讨厌的人,便是天生的罪人。” “至于那些不懂事的,也一并处理掉就好。” “你倒是会说话。”皇后道: “看来她们三个已然无人可用。不过好在今日请安之时,凌贵人倒是对本宫很忠心。” 采桐道:“凌贵人好歹是武将世家,京中望族的出身。眼界自然不是那几个小门小户的小家子能比得了的。” 26. 君怒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董婉珠行至养心殿外,只见养心殿大门紧闭,数名侍卫在门口把守着。里面,则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隔着一扇门,董婉珠听不清争吵的内容,只能感到皇上似乎很生气。她忙朝小川子道: “川公公,本宫给皇上熬了汤,不知现下是否方便面圣?” 姜川一五一十地答道:“回娘娘的话,皇上现下正在和几位大臣商议朝政,只怕是暂时不方便见娘娘了。” 董婉珠听了这话,心里便暗暗有了计较。这些年里,父亲没少教过她,要她用皇后身份多联络一些官员,好在将来为弟弟铺路。 如今,趁着这个机会进去给皇上送汤,一来好让世人知晓夫妻二人的相敬如宾。二来,也好在那群大臣面前得脸,彰显董家的权势与地位,引导他们主动投靠。 如此,自己的皇后之位,便也能坐得更加稳固。 这么想着,董婉珠露出一副和婉的笑:“本宫是皇后,操心皇上的身子本是分内之事,还是烦请川公公进去通传一声罢。” 皇后发话,由不得小川子拒绝,他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 “嗻。” · 养心殿内,贺光焱正在大发雷霆: “混账,混账东西!”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当差的?竟放任军粮被贪,不管不问!” “朕的义父但凡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地都得给朕人头落地!” 下方跪了十数名官员,各个战战兢兢。别说六部官员了,就是统管六部的丞相董儒也是同样的冷汗直冒。 原因无他,这次实在是出了大事: 在大雍与突厥交战最激烈的关头,竟有人将数十万石军粮尽数贪污,致使前线将士弹尽粮绝。 北境寒风怒雪,士兵却食不果腹,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若非石大将军神勇无敌,以一敌万,豁出性命拼死突围。恐怕大雍的卫国之师就是被敌国全歼也未可知。 单是这些也就罢了,真正点燃贺光焱怒火的,恐怕还得是石大将军中的那支要命的毒箭。 突厥人心肠歹毒,不择手段,其族中巫女的制毒本事更是令天下之人闻声色变。其毒唤作“噬骨疽”,但凡沾上一点,不出半月便会骨腐肉烂,经脉尽断。且这种毒无孔不入,极难防范,就是一丝再微小的伤口,它也会由此渗入血液,并在顷刻之间涌遍人的全身。 接下来的几天里,毒性会集中发作。据中毒者表示,那种感觉就仿佛上万只小虫在人的骨头缝里钻,如蛆虫一般蠕动并啃噬人的血肉,且在人体内繁衍筑巢,不断壮大。最终令中毒之人痛不欲生,活活疼死…… 大雍与突厥交战百年,多少英俊健壮的儿郎,就是在这种毒下,从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少年,活生生痛死成了一具枯瘪的干尸。 此毒无药可解,无法可救。上百年来,中此毒者,还从未有一人生还…… 本来,自贺光焱掌权之后,他就已经痛定思痛,全方位改良了大雍将士的战服,好让这种突厥奇毒无数下手。 事实上这一举措也的确行之有效,钢盔覆盖之下,铁甲洪流面前,噬骨疽遇不到伤口,无缝可钻,自然也就失了作用。 由此,大雍将士们在石大将军的带领下,开始大规模地收复失地。一路摧枯拉朽,直捣突厥王庭。甚至有望在今冬之前,将突厥军队全歼,给延续了数百年的两国恩怨,彻底画上句号。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大雍军队,却偏偏毁在了自己人手里。 功亏一篑、功败垂成……再没有一个词汇能描述贺光焱此时此刻的内心感受。而这些甚至还不是最令他痛苦的,因为仗打输了可以明年再来,可是他的义父,他的义父,却…… 唉!贺光焱痛苦捶桌,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可作为一个皇帝,在群臣面前,他注定只能强势,不能懦弱。故而他再怎么难受,也只能睁着发红的眼睛,把泪意强忍回去。 就在这时,小川子进来通报: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此刻正在殿外……” “出去。”贺光焱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此时此刻自己的狼狈神色,压着声音道,“朕不见,让她滚。” “这……”小川子犹豫。跪在下方的丞相董儒脸色亦是变了变,不过他终究还是朝小川子使了个眼色。 董儒是大雍宰相,亦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他都表了态,小川子便再不逗留,麻溜出去回皇后去了。 贺光焱缓了好一阵,情绪多少稳定下来了,才道: “太医,去给朕找太医。” 下方众臣一听,便知道这太医定是给远在塞北的石大将军找的。其实石大将军既已中箭,就等于已经宣判了死刑,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救回来了。只是凭着皇上对石大将军的感情,哪怕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又有谁敢吱声? 毕竟,先帝去得早,太后又是个妇道人家,可以说,皇上几乎就是由石大将军一手教养长大的。 甚至当年若没有石天惊这个镇国大将军在,一力保贺光焱坐稳帝位。今日之江山是否还属贺家,都犹未可知。 石天惊于贺光焱,如师亦如父。 如此种种,皇上对大将军就是有再多的依赖与心疼,都实在不足为奇了。 “皇上,您预备召哪位太医?”下首有太监道。 “去把太医院院判给朕找来。”贺光焱说着,复又改口,“不,不,不要这群酒囊饭袋……” “一群循规蹈矩,混吃等死的庸医,治了几十年也没找出解药,根本指望不上…” “去找君太医!他年轻,医术好!去把君太医给朕叫过来!” 太监“嗻”了一声,立刻去太医院寻君太医了。这期间,小川子又进来通传了一遍,还按照董婉珠的吩咐,特意提了给皇上熬汤的事。得到的,自然是贺光焱的又一通怒斥: “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朕现在没工夫理她!” 小川子:“是……” 姜川出养心殿,把皇上的意思委婉地表达了出来,说皇上为政事所扰,实在没有时间见您,娘娘还请回吧。 董婉珠将信将疑,内心再一次因皇上的漠视而感到慌乱。不过皇上正在理政,她也不敢擅闯,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走时,就见另一太监引着太医君如风,给她请过安后便匆匆进了养心殿。 董婉珠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没时间见自己,怎么就有时间见太医了?莫非是皇上身子不好?是气到了?还是…? 董婉珠越想越乱,也越发觉得,在皇上出事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妻子的,说什么都不该坐视不理。 养心殿内,大臣们跪了一地。君如风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自然整个人都既惶恐又忐忑。他规规矩矩地行礼,礼毕,令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贺光焱竟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 “皇上。”君如风吓了一跳,被少年扶着的手也瞬间滚烫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臣…臣,臣不敢……” 贺光焱却开门见山,一点没有同他寒暄废话的意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爱卿可听说过…‘噬骨疽’?” 君如风脸色一变。 贺光焱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迫不及待要从他面部的微表情中得到答案。不知怎的,那目光令君如风莫名胆寒,使得他不敢抗拒,只能硬着头皮道: “是…臣曾听闻……” “太好了!”贺光焱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无比,甚至没有给他半点儿分辨的机会,“君太医,你医术高超,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朕 27. 羞辱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皇上和大臣们在殿内议事,董婉珠就是再担心皇上,也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殿外等了又等,左右徘徊,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一直到大臣们都出来了,她才像终于看到了曙光那样,连忙步入殿中。 “皇…”她兴冲冲的,刚要喊人,便发现殿内还有一位身穿官服的大臣。那大臣的背影莫名熟悉,此刻正立在皇上身前,急不可耐地替自己辩解着什么。 而皇上则满脸不耐,皱着眉头,只说一句:“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那大臣似乎也终于看出了皇上无心理他,只得把后面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臣…告退。” 大臣转身,抬头,然后脚步停住。 大臣和皇后同时愣住了。 董婉珠嘴角微颤,有些难以置信道: “…父亲?” 自打她记事起,她好像还从没见过,父亲的脸色差到这种地步。 苍白的,虚脱的,整个人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 董婉珠下意识问男人:“…出什么事儿了吗?” 少年的声音冷冷将她打断:“你来做什么?” 董婉珠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勉力挤出一抹笑: “皇上操劳国政,日夜不息,臣妾担心您的身子,特意为您炖了汤,怕凉了,紧赶着便送过来了。” 贺光焱不耐烦道: “朕有没有跟你说过,朕想吃什么,会让御膳房做,用不着旁人自作多情?” 董婉珠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也不知究竟是少年的语气,还是那句明显带了疏离意味的“旁人”。 可她还是在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笑得温柔和婉,笑得端庄得体: “皇上,这…这毕竟是臣妾亲手做的,其中心意,自然大不相同。” “心意不同?”少年冷嗤一声,英俊逼人的脸上毫无半点儿暖意: “那敢问朕喝的是汤,还是皇后的心意?” 董婉珠沉默住了。 密密麻麻的委屈翻涌而上,令她控制不住地心头泛酸。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两年里,她也一直努力地想要弥补。 之前他讨厌自己,她一直都是用皇上还小,兴许再大一点就会原谅自己来自我安慰。可不知是不是今天新人入宫的缘故,她看着那些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们,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新人已经来了,可她这个深宫里的老人,还从未有一日盛开过…… 少年不喜欢她,所以说出的话也从不客气。那样的问题,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能尴尬而仓皇地试图转换话题: “皇上…这汤,臣妾小火慢炖了一整个下午。凉瓜秋豆排骨汤,最能清热去火……” 她吩咐采桐,把汤倒了一些进碗里,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到皇上身边,像哄小孩一般的哄劝道: “皇上,您好歹尝一口罢,这汤鲜得很呢…” 贺光焱冷笑出声: “皇后,看来今日这汤,你是非逼朕喝不可呀。”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一旁的董儒也跟着提心吊胆。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便在知会一声后,预备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才刚转过身,便被贺光焱叫住:“等等。” “你先别走,就在一旁看着。” 董儒只得道:“是…是……” 董儒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而贺光焱脸上的阴鸷也渐渐散去,他靠近董婉珠,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将她的一缕碎发扶到耳后,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笑容,也分一丝给这个女人。 “皇后,你辛苦了。”他对着微微发颤的女人道: “你的苦心,朕已然明了。” “难为你了。” 只几句话,便几乎要叫董婉珠落下泪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眶发红,一时间不知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她颤抖着,心却在扑通扑通地雀跃着。尽管她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真到少年回心转意的时候,她却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便是现实了。 她是如此的爱着他,爱他爱到只消他的一个笑容,便能将过往所有的辛酸,含笑咽下。 她颤声道:“皇上,以前的事…都是臣妾不好。” “从今往后,臣妾一定恪守本分,替皇上管好后宫,不让皇上分心。” 贺光焱微微点了点头:“嗯。” 董婉珠从喜悦中回过神儿来,双手持汤,再次奉给贺光焱: “不说那些了…皇上,汤快凉了,先喝汤吧。” 这一次,贺光焱竟真的将碗接了过去。 董婉珠满脸期许地看着少年,迫不及待地想要少年赶快尝一尝她做的汤。仿佛如若等下能听到少年对这汤的夸赞,她心里的甜蜜,便更是要溢出来了。 而贺光焱端着碗,晃了又晃,却迟迟没有下口。 他不动神色地望向一旁的董儒。 “岳父大人。”贺光焱道: “这是你女儿辛辛苦苦为朕炖的汤。可惜啊,朕午膳用的晚,现在实在是喝不下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户部尚书贪污一事他还没把自己撇干净呢,这会儿哪敢说什么。连忙赔笑道: “这便是皇后娘娘的不对了。” “皇上的御膳房里,多的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能人妙厨,什么口味的菜系品尝不到?皇后娘娘 28. 毛衣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确定好全力避宠,韬光养晦的战略后,沈芙冰姐妹几人,竟也意外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 这段时间,皇上为北境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时间召她们侍寝;赵若嘉的伤也在宫中太医的调理下,彻底好了起来;还有皇后,虽说初次请安的时候,皇后便给了她们姐妹几人一个下马威。但鉴于之后她们侍奉勤勉,半点儿错处不让人挑出,皇后倒也没能抓住把柄,再去为难她们。 就这样,姐妹几个白天一起说话喝茶,晚上各自回宫睡下,日子倒也过得轻松惬意。 起码,林早早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意。 她什么也不求,只求时光从容,岁月静好。她们姐妹几个能安安稳稳的,一直在一起,这便已是最好的生活。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天一天比一天冷了下来,入了冬之后,太阳便更是极少露头。这日,沈芙冰同林早早给皇后请安回来,正冻得直哆嗦,要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就见原本在打扫院子的碧心扔了扫帚,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小主,见到皇上了吗?”碧心激动道。 林早早瞥了眼她扫的院子,只能说是差强人意。面上干净了,实则各个角落,一看就知道她压根没有管过。 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做好,对有没有见到皇上倒是日问夜问,起码,就林早早听到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如此,林早早怎么可能对她有好脸色? “小主是去给皇后请安的,如何会见到皇上?”林早早道。 碧心并不气馁,又问了一句:“那小主…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召您侍寝呀?” 沈芙冰朝碧心微微笑了笑:“这种事情,岂能强求?” “随缘吧……” “小主,您可不能随缘!”没想到碧心一下子就着了急,紧跟着沈芙冰和林早早,她们走她也走,“小主您想啊,您如今是贵人,皇后之下,就属您位分最高。这侍了寝,得了宠,没准皇上一高兴就晋您为嫔了,来日诞下皇嗣,晋位为妃也指日可待。” “到时候,后宫的种种,除了皇后娘娘,可不就要由您说了算嘛。” 林早早正扶着沈芙冰跨过门槛,听到这话,沈芙冰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她朝着碧心道: “碧心,这话可不能乱说。” “奴婢,奴婢就是心疼主子…替主子着急嘛。”碧心道。 说着,斜斜地睨了林早早一眼,没好气道:“不像某些人……成日在里屋伺候,却也不知道劝上两句。” 林早早当然听得出她是在阴阳自己,当下便要发作,却被沈芙冰劝止了: “碧心啊,我有些倦了,早早扶我进屋休息就行。我看你…院子还没扫完?” “啊?啊、啊……”碧心不尴不尬地点了点头,抛下一句“我马上扫”,便跑走了。 “姐姐。”进殿之后,林早早很是不满,“这个碧心,自己的活不好好干,却整天盼着你侍寝。我看她八成有什么问题。” “怎么能那么说呢,早早。”沈芙冰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毕竟,我们避宠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跟碧心她们提过。她盼着我早日侍寝,不也是希望我好么?” “姐姐,你总这样。”林早早不高兴了,对着沈芙冰使小脾气,“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好人?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让碧心有恃无恐,连‘把持后宫’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这万一传到皇后她们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治我们的罪?” “好啦好啦。”沈芙冰拉着林早早的手,安慰道,“这不都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关着门说的么。” “我看碧心、碧情、小叶子他们,年龄都比我要小上几岁。这宫里尔虞我诈,生存已是不易。我便想起码在我能做主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宽松的生活环境。绝不会拿皇后对我们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姐姐你心是好,但她今天说的话,也太过僭越了。”林早早嘟囔道,“我光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 “我又何尝不是呢……”沈芙冰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朝林早早保证道: “好啦~姐姐答应你。” “倘若她下次还说这种没规矩的话,姐姐一定要罚她,好不好?” “怎么罚?”林早早看了沈芙冰一眼,深表怀疑。 “就罚…”沈芙冰也凑近了去看林早早,故意把林早早看到羞笑出声,“半个月月俸?” “不够!”林早早叫道。姐姐凑那么近看她,她怎么可能不笑嘛!方才的严肃一下子便破功了,“最少也得罚一个月。” “好好好,姐姐都答应你~” 经历了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姐妹俩又一次说说笑笑了起来。 · 下午的时候,林早早去院子里收衣服,恰巧碰到了叶蒙尘。 “姐姐。”叶蒙尘三两步凑上前来,笑眯眯道,“姐姐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总是在殿里,好久都没见你出来玩了。” “这不是天冷了么。”林早早道,“天一冷,人身上的惰性出来了,也就不愿意出屋了。” “我最近在跟着小主学织毛衣。虽说在这宫里,每天都有现成的衣服穿,有现成的吃的吃。但……每天闲着也是无聊,倒不如自己动手,学点东西。将来穿到身上,自己做的,也总比别人给的更有成就感。” 叶蒙尘听完,陷入了思索。他趴在晾衣绳上,在衣物的重重掩映下,只露小半张脸: “那…姐姐现在学的怎么样了?” “可以教教我吗?” 林早早弯腰,将最后一件衣服收进木桶,道: “我呀,现在勉勉强强,算是把大概学会了。不过我会的都只是皮毛,款式也都是最简单的。你跟我学,倒不如直接跟着小主学。” “毕竟,我也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不要。”叶蒙尘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我就要跟着你学。” “你这孩子,怎么还挑三捡四的?”林早早被逗乐了,“你想跟着小主学,小主还不一定肯收呢。” 林早早抱着装满衣服的木桶,朝着正殿走去。叶蒙尘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笑道: “这么说,姐姐这是答应教我了?” 林早早被这小孩磨得没有话说。本来就可爱,现在连撒娇的本事都学会了。就刚刚那个拉自己衣角时的小表情,啧啧啧……谁看了不迷糊啊…… “行吧行吧。”林早早无奈道,“我干完活就过来找你。你就先回屋候着,等着被我‘临幸’吧。” “嘿嘿,遵命~”叶蒙尘呵呵笑着,“洗干净等你哦~” 林早早:!!! 这种骚话是跟谁学的凸(艹皿艹)!!! 就这样,叶蒙尘跟着林早早,学起了织东西。 他聪明,又肯下功夫,不过十天时间,就已经把大多数针法学会了。到了真正要织一件成品出来的时候,叶蒙尘又犯了愁。 叶蒙尘的小屋内,林早早见他拿着棒针发呆,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忍不住道: “怎么了?” “又忘了怎么织了?” “不是…”叶蒙尘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手中月白色的毛线团,“我只是想…他会喜欢吗……” “他会喜欢我给他织的毛衣吗……” “啊?”林早早吃了一惊,“你这毛衣…不是给自己织的?” “那是给谁织的?”林早早八卦道,“我认不认识?” “你不认识。”叶蒙尘不知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就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哦~很重要的人~”林早早忍不住揶揄,“有多重要?” 叶蒙尘看着她,想了一会儿,道: “就像…小主对你一样重要。” “真的假的?”林早早一下子来了兴致: 叶蒙尘平时基本上都在永和宫里,不太出门,跟其他宫的人,更是没什么来往。父母都去世后,他也没什么亲人了 29. 同床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十月十日,奇迹发生了。 北境传来消息,说石大将军的命,保住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贺光焱欣喜若狂,激动之余,又感到深深的后怕。义父…他的义父……这次可当真是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传闻中了噬骨疽的人会经脉寸断,武功尽失。也不知义父的功力还在不在……不过,不管义父以后还能不能打仗,他都会好好照顾他的,许他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安稳无恙。 情绪稳定下来之后,贺光焱颁布了两道圣旨: 其一,是破格提拔君如风为太医院副使,命他留在北境,将研制出的解药进一步精化,细化,并推广开来,给每一位中毒的将士使用。作为医者,协助军队作战。 其二,便是大赦天下。除了贪墨粮草导致义父受伤的原户部尚书及其族人,其余流犯,不论刑期长短,统统释放。 不为别的,只因为义父值得。 多少次的突厥入侵,都是义父都用他钢铁一般的坚实臂膀,护住了天下之人。 如今义父受伤,天下之人,自然也应当与他同呼吸,共命运。 他无比期待着大雍击败突厥,获取战争胜利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天下的父母子女才能团聚。而他,在经过数年的离别之后,也方可再一次见到他的义父……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小川子引着太后身边的嬷嬷月娥走了进来。 “月姑姑,有什么事?”贺光焱客客气气道。 秋月娥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请皇上今晚过去,陪她老人家共用晚膳。” 贺光焱道:“是了,前些日子朕忙于朝政,的确鲜少陪伴母后。这样…姑姑你先回去,朕收拾收拾,即刻便去。” 秋月娥应了声“喏”,便退了出去。贺光焱整理好仪容之后,也出发前往慈宁宫。 太监小川子跟在他身边,为他撩开门帘:“皇上可要乘坐轿撵?” 贺光焱被外面的阳光照得微微眯眸: “朕是要去见自己的母亲。” “哪里便那么大排场了?” “你便陪着朕一起走一走罢。” 小川子在心里连呸几声,只恨自己说错了话。幸而皇上边走边欣赏四周的景色,好像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小川子这才放下心来。 寒风萧萧,高树瑟瑟,人行走其间,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高远,而自身渺小。贺光焱望着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仿佛上次见它们,还是金秋盛景。如今,却已俨然是荒芜寒冬了。 这些天里,自己的确在朝政上,在战事上,花了太多太多的功夫。以至于竟连身边最明显的变化,都没有注意到…… 现如今,义父性命无辜,粮草供应恢复,解药也研制了出来。突厥人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大雍的百万铁骑。想来,离战事彻底结束的那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自己也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了。 “母后。”隔着老远,贺光焱便看到太后拄着拐杖,站在慈宁宫门口。他连忙跑了过去,牵住太后的手,道: “外面风大,母后何不在屋子里等?” 太后在他的袖筒上捏了捏,似乎是在看他穿的厚不厚,会不会照顾自己。末了,才认真端详他的面容,笑呵呵道: “哀家不冷。” “倒是皇帝,都入冬了,还穿得这么单薄,身边没个可心人照顾,可是不行。” 贺光焱打着哈哈道:“儿子阳气旺盛,不怕冷。” 他搀扶着太后往屋子走:“走,咱们进屋说。” 母子二人在桌旁坐定,太后的小厨房便把晚膳一道一道地传了上来。各色菜式,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贺光焱打小便爱吃的。 “尝尝这道红烧猪肘。”太后笑呵呵地给贺光焱夹菜,“哀家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多谢母后。”贺光焱道。 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鲜香,回味微甘,的确是上乘之作。只是…与他儿时回忆中的,多少还是略有不同。 太后面色稍显黯淡:“可惜呀,母后如今年事已高,再想亲手为你做一顿饭,竟也…成了奢望。” “便只能…假手于人了。” “母后…”不知为何,贺光焱一下子难受了起来。母亲年近40才诞下他,而今,他刚刚长大,还来不及尽孝,母亲便已经老了。 “不要那样说。”贺光焱道,“儿子已经大了,已不希望母后再像以前那样处处操劳地照顾儿子。也该到儿子尽孝,反过来照顾母后的时候了。” 太后听了他的话,甚感宽慰,这才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好…”太后道,“真是哀家的好孩子。” “不说了,吃菜,吃菜…” 那顿饭,母子二人俱是吃得情绪低沉。差不多快要落筷的时候,太后开口道: “焱儿,后宫里的这些新人,她们入宫也有段时间了。怎么一直不见…你召幸她们呢?” 太后这么一说,贺光焱便大致明白了。母亲估计还盼着抱孙子呢。于是赶忙一口应下: “前段时间朕忧心战事,一直分身乏术。如今北境战况取得进展,朕也预备着,这几日就把新人侍寝的事儿安排下来。” 太后此前一直担心,两年前皇后的事儿,会不会让儿子产生什么阴影。如今听他说有召幸新人的想法,才一下子放了心。 “择日不如撞日。”太后微微笑着,“既然都决定了,还拖着做什么?不如就定今日,现在便把牌子翻了,新人侍寝之事,今晚就可以开始了。” 贺光焱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 “好罢。” 因为过去的一些事儿,老实说,即便是现在,贺光焱一想到要和女人相处,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因此对于选秀和临幸嫔妃,他是有些逃避情绪在的。 可是另一方面,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又根本不可能离开女人。 于是就形成了过去两年里,他没敢纳新人入宫,却又实在忍耐不住,只能自己偷偷解决的“可耻”局面。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他估计也是古往今来的头一遭了。 所以,临幸嫔妃这一关,他是迟早都要过的…… 饭后,贺光焱起身同太后告别。太后目送他出了慈宁宫大门,就那么呆呆站着,一直到儿子的身影彻底湮没于寂暗的深宫,才怔怔回过神来。 “太后。”一旁的月娥忧心道,“您的身子…您真不打算告诉皇上吗?” 太后摇了摇头,衰老的眼底尽显落寞: “说与不说的,又有什么分别?” “哀家这把老骨头,左右是没几天日子了。又何必…让我的皇儿,也跟着伤心呢?” 她长叹一口气:“只是这辈子,见不到我的小皇孙,终究是一种遗憾。” “会的,一定会的。”月娥动容道,“新人已经入宫,想必遇喜,也是很快的事情了。” “唉……但愿吧。”太 30. 侍寝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一声“皇上驾到”,把原本安静的永和宫炸*了个天翻地覆。 天很寒,月色凄清,给深夜的庭院笼上了一层冷色调。碧心是第一个跑出来的,她跪倒在少年脚边,整个人激动无比: “奴婢…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光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着正殿走去。 叶蒙尘也被太监的通传声吵醒了,起先他还觉得不可思议,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可当他睁着困倦的眼睛趴到窗边,在窗纸上抠出一个小洞,并由此看到院子里的少年时,他整个人都瞬间清醒。 ……是他? 他竟然来了…… 他终于来了。 本来还一直苦恼着,到底该怎么把东西给他,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他……现在好了,一直以来都遥不可及的他,如今就完完整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只有一窗之隔的距离。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叶蒙尘的大脑,使得他既激动,又忐忑。匆匆穿好衣服之后,他转身,打开了那个存放着对自己而言最重要东西的箱子。 静静躺在里面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毛衣。 那毛衣非常漂亮,做工也相当精致。是浅淡的月白色,庄重大气的同时,又让人倍感亲切。用的线也是最好的,触之温润如丝,舒适宜人。可以说,那件毛衣,一针一线都已然不亚于专业织工的水平。 从一个完全不懂针织的人,到把它做出来。这背后的几十个日日夜夜,叶蒙尘的确已经拼尽全力。 轻嗅着毛衣晒过之后干净温暖的味道,他仿佛是在和自己的至亲之人相拥。 哥哥, 希望你能喜欢…… 另外一边,贺光焱行至廊下,却不见永和宫嫔妃出来迎接,反倒大门紧闭。他颇为纳闷,殊不知,殿内的沈芙冰,已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早早,早早,快别睡了!”沈芙冰晃着跟自己枕同一个枕头的林早早,声音带颤。 林早早向来睡得死,连晃几下才懒声懒气道:“你干嘛~哎呦~~” “皇上来了。”沈芙冰压着声音,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皇上就在外面…” 与此同时,正殿的门被砰砰拍响。 “沈贵人。”姜川的声音道,“皇上来了,您还不快出来接驾?” “沈贵人?” “沈……” 听着外面一声急过一声的催促,林早早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光天化日之下,和皇上的女人共处一室,甚至同床共枕!更可怕的是,为了睡得舒服,她还只穿了一件心衣! 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了得? 届时就算有一百张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林早早欲哭无泪,只能拼死拼活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可偏偏,这古代的衣服,一件件的都紧得要死,穿起来费死个劲。而且越急就越穿不上,就那么一件丝衣,她都快撕烂了都没能规规矩矩地扒拉到自己身上去。 外面太监的敲门声已然越来越剧烈:“沈贵人,还快不出来叩见圣上?” 一个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 “这正殿里面,住着小主和她的贴身丫鬟两个人…” “平时我们小主…都不让我们这些下人进正殿的。只有她和她的贴身丫鬟能进。” “所以她们二人都在里面做些什么,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实在不得而知……” 贺光焱的眉头深深皱起。 里面的林早早人也傻了。 又听外面的碧心道: “今儿皇上来了,不如,就让奴婢推开门,带您进去一观。” 贺光焱满腹狐疑,疑窦丛生,道: “开吧。” 沈芙冰和林早早面面相觑,一时间,黑暗的室内,静得只剩彼此突突的心跳。 吱呀一声,殿门推开。碧心带着贺光焱走进殿中。 碧心:“皇上,我们小主和她的贴身丫鬟关系相当亲密,两人以姐妹相称,不分你我……” “奴婢觉得,她们二人之间的相处,实在不似寻常主仆……” “倒像是,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贺光焱脚步停住。 碧心深埋着头,眼珠转了转,压着声音道: “奴…奴婢不敢说……” 贺光焱冷笑:“有朕在,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随口一说,朕便随耳一听,不碍事的。” 不知是不是被那句“有朕在”戳中了,原本还犹豫不决的碧心一下子雀跃了起来。她春心荡漾,脑袋里充满了美好的畅想,仿佛皇上封她做小主都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她抿着唇,挤着嗓子用娇滴滴的声音道: “皇上…您可曾听说过‘磨镜’一事?” 话音落,小川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胆战心惊,又无比震撼地看向碧心,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能如此语出惊人。 不过,碧心既敢说这话,自然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她今晚起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正殿的动静。 她循着墙根摸了过去,趴在纸窗上,竟隐约看到了沈芙冰和林早早主仆二人睡在一起的影子。且两人之间言语亲密,频频欢笑,中间甚至还夹杂着翻弄被子、枕头的声音,实在令人侧目。 抱着这个惊人的秘密回到自己房间后,碧心便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小主姓沈,林早早姓林,再加上这些天里她所了解到的情况,可以确定,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绝非亲姐妹或堂表姐妹。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罢了。 可既如此,凭什么她们两个能那么亲密?两人背着众人同吃同住不说,如今甚至还睡到了一起。 天底下如何会有这样的主仆??? 她越想越精神,彻底没了半点儿睡意。大抵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贺光焱来永和宫时,第一个跑出去迎驾。 她兴奋极了,也激动极了,她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连老天都在帮自己。 小主和林早早之间是不是那种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 所以,要想报复林早早,把她从掌事宫女的位置上拉下来,这便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磨…磨镜?”小川子结结巴巴,“这…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这话可不能乱说!” 碧心胸有成竹道:“奴婢有没有乱说,掀开这道门帘,皇上一看便知。” “掀。”贺光焱斩钉截铁。 碧心抬手伸向那片遮挡视线的门帘,内心的激动,已然无以复加。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底层宫女的日子有多难熬,那些没经历过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给人当牛做马,被人呼来喝去,甚至动辄打骂……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操劳,永远奔波,永远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当真是过怕了。 她想往上爬,她想活出一口气来,她不想一辈子都为奴为婢。为了这一切,这些年里,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从大字不识一个,到能读诗,会写字,还会算账。这其中的心酸,根本不足为外人道。 而她做了这么多,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掌事宫女的位置。 她明明比那些整日浑浑噩噩,仿佛没有自己思想一般的宫女们强了太多。连嬷嬷都说她聪明,肯下功夫,有培养潜质。她就是因为表现出色才被派到永和宫来的,相比大字不识一个的碧情,她也确实具备了一个掌事宫女该有的各项能力。她都准备好要满心欢喜地接下掌事宫女的差事了,可谁知道,谁知道却…… 看着自己心仪的位置被人夺走,那人还反过来凌驾在自己头上。天知道她这几个月,究竟一个人偷偷哭了多少回。 尤其是当她看到,林早早和小主那般亲密。而她却连句话都难得跟小主说上的时候,无边的委屈,便更是将她齐头笼罩。 终于,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碧心手指颤抖,心一横,终是将那片门帘彻底撩开。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大失所望。 床榻之上,沈芙冰一个人,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睡着。除此之外,枕上,地下,房间之内,哪里还有半点儿第二个人的影子? 她瞪大双眼,视线在整个房间搜寻,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可她越看,就越觉得四下空空荡荡,平平常常,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也正是这份正常,让她现在的种种行为,像极了一个傻子。 而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贺光焱的声音响了起来: “出去。” 阴冷低沉,满是嫌恶,再无半点儿碧心幻想中的脉脉温情: “永和宫宫女胡言乱语,扰乱圣听。拖去慎刑司,痛打二十大板。” 小川子默默叹了口气,朝着碧心摆手:“请吧,碧心姑娘~” 碧心瞬间面如土色,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二十…二十大板? 她害怕极了,下意识地想抱住皇上求饶。可还没来得及膝行至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跟前,便被几个闻讯赶来的侍卫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碧心的惨叫声,就那样渐渐远了。 永和宫再一次地静了下来。 不怪贺光焱残忍,实在是碧心无意之间,触了他的大忌。 这两年,贺光焱深受那件事困扰。虽从未宣之于口,但内心深处,他一直在担心自己究竟还能不能行人道之事。甚至,他还害怕,还害怕自己因没法和女人同房,就从此沦为恶心的断袖…… 今夜,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克服自己的怯懦之心,真正回到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该有的轨道上来。可偏偏就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污言秽语,甚至拿“磨镜”这种词来恶心他。他能留她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轻“啧”一声,将方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脑海中略去。贺光焱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投向床榻之上沉睡着的姑娘。 好在,那所谓的“磨镜”之事纯属捏造。 好在,他的嫔妃,还是相当安分守己的。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将小川子打发出去后,他行至沈芙冰塌边,掀开衣摆,坐了下来。 她实在是美极了,朦胧的月色仿佛一层轻纱,将她的面 31. 兄弟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不要跟着朕,朕都说了不要你跟着朕!”深夜寂寥无人的皇宫里,贺光焱怒气冲冲地往前走着,小川子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皇上…”小川子犯愁道,“都快到子时了,更深露重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朕去哪难道还要跟你报备吗?”贺光焱强忍着心里的火气,闭着眼睛斥道,“朕要你下去!” “是,是…”虽说太后反复叮嘱过自己,要自己看顾好皇帝,可眼下这情况,显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小川子喏喏两声,只得垂手退下。 四下彻底安静了。 贺光焱呼吸着深夜冰冷的空气,感受着冷风拂过面庞,割过喉管的感觉,这才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被自己喜欢的人当面拒绝,只怕任是谁都会心中郁闷。更何况他这么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说一不二的皇帝?从前有义父宠着,有母后护着,他从来也没受过半点儿委屈。于是今日之挫折,于他而言,便更是格外放大。 他心里不舒服,他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 提起脚步,他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叶蒙尘抱着自己辛苦织好的毛衣,轻手轻脚的猫了出来。 今夜的永和宫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儿:先是碧心被人拖走,哭声凄惨;后是皇上明明去了小主的房间,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出来了,十分奇怪;再有就是……如今的他跟在哥哥身后,虽然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但直觉告诉他,哥哥似乎并不开心。 他有点儿犹豫,自己真的要追上去,把毛衣送给哥哥吗? 那样会不会让哥哥生气? 可……如果现在不送,下次再见面,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叶蒙尘敛着眸子,看着自己手中的毛衣。月光的笼罩下,它仿佛也变得熠熠生辉。那一刻他突然特别想知道,倘若哥哥穿上这件毛衣,那会是什么样子。 哥哥个子高,身材挺拔,又是个宽肩窄腰顶顶标志的男儿。倘若穿上这身毛衣,那一定会特别帅气好看吧? 内心一点一点地被幸福填满。叶蒙尘捧着毛衣,嘴角傻傻地噙起了笑。他抬头,望着天空眨了眨眼睛,吁一口气,而后将毛衣小心翼翼地贴在心口,继续跟了上去。 就那样,贺光焱大半夜的不睡觉,孤魂野鬼一般的在御花园中游荡。叶蒙尘则跟在他身后,也成了只快乐的小游魂。有几次距离近的时候,叶蒙尘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快跑两步追上去了,可到最后,他还是胆怯了,他还是不敢喊出他的名字。也组织不好语言,想不出合适的神情来面对他。 于是乎,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便那样,亦步亦趋地逛遍了大半个御花园。直到绕过一座假山,贺光焱的身影彻底消失。 叶蒙尘一愣,他不敢相信方才还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哥哥,怎么一转弯就不见了。他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可四下空空荡荡,除了怪石嶙峋的假山和光秃秃的树木以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下子着了急,懊恼与自责也紧随着翻涌而来。之前明明就有机会的,是他一直在犹豫,才搞成了现在这样。等下如果找不到哥哥该怎么办?这次找不到,下次再见,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焦心,可偏偏既不敢喊人,又不敢弄出动静。正在他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时候,突然间,他注意到了什么。 是霜。 已经入了冬,这几天又格外冷,再加上现在已是深夜,地面上便落了一层洁白的霜。 有了霜,就一定会有脚印。叶蒙尘冷静地思考着,低着头寻找着,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在假山旁边看见了一道浅浅的靴印。 叶蒙尘开心极了:跟着脚印走,便一定能找到哥哥! 他深埋着头,开始像只拾捡坚果的小松鼠一般雀跃了起来。每找到一个新的脚印,便能让他欣喜万分,仿佛那样便是离哥哥更近了一些。他走啊走,不知不觉便登上了假山。一级一级地上到了很高的地方。再往前一点儿,地上没了霜,也没了脚印,他又一次地着急了起来。可一扭头,他却兀地撞上了一个结实而温热的东西。 他晕晕乎乎地抬起头来,下一刻,整个人呼吸滞住。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少年,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方才他撞上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石头。 而是,少年的胸膛。 他人懵了,心脏突突跳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想笑却笑不出;他想叫“哥哥”,却又叫不出口;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狼狈极了,也一定像极了一个小丑。他凝望着高居于台阶之上的少年,酸酸麻麻的自卑顷刻间涌遍全身。他的喉结滚了滚,又滚了滚,终于下定决心,无比艰涩地开口道: “哥…” 少年面色冷漠,抬起腿来,狠狠踹向他的腹部。 千分之一秒内,叶蒙尘如同一只断翅的鸟儿一般坠了下去。 他失去平衡,整个人翻滚着向下。石阶坚硬,怪石嶙峋,他撞了又碰,碰了又磕,很快便多处受伤:下巴,手肘,后脑勺……到处都是让人窒息的剧痛。而当他终于从那数十级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他已然浑身是血,遍体是泥,疼到连爬都要爬不起来了。 他咳嗽着,喘息着,感觉自己吸不上气,肋骨仿佛也断掉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剧烈嗡鸣。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颤抖着,瘦弱的胳膊艰难撑起身子。殷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沿着他稚嫩苍白的下巴向下淌,最终滴在地上,他因剧痛而不住痉挛的指缝之间。 他好疼,真的好疼。 他眼睛泛红,想哭,却又怎么都哭不出来。他连遭磕碰,眼睛看东西都变得模糊。人也有点儿傻了,脑袋里全是嗡嗡乱响的声音,连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就那样半撑着身子倒在地上,在寒风中一下下地颤栗着。直到……他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了那件的毛衣。 他给哥哥织的毛衣。 他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甚至连疼都感觉不大到了。他看着那件毛衣,像中了邪,像着了魔。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用浑身上下唯独能动的两只手臂,拖着身子,像断了后腿的小猫一般,朝着毛衣一点点地颤抖爬去。 可是,还没等他够到那件毛衣。便有一只明黄色的龙靴,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之上。 力气之大,就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钉子,洞穿他的手背,将他硬生生地镶在了地里。 叶蒙尘疼到整个人像虾子那般蜷曲了起来。 哥、哥哥…别、别踩了…我疼…… 哥…哥…我好疼…… 他哆嗦着,一点一点地向上看去,只觉得月色尽敛,天昏地暗。而那张他做梦都时常梦见的温柔面孔,此刻之阴沉,竟令他难以抑制地遍体生寒。 “鬼鬼祟祟地跟在朕身后,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贺光焱居高临下道。 他还是想叫“哥”,还是好想喊他一声“哥哥”。可是看着那张如神祗般英俊而疏离的面孔,他却又有点儿怕了。于是几番挣扎,也只能含着喉间发腥的血道: “奴…奴才,是…是这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冬天天冷,怕…怕皇上冻到,就…就织了一件毛衣,想要献给…献给皇上……” 他说着,看了眼咫尺之遥的那身毛衣,复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企图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绝无异心。 可即便如此,少年也不曾把那只重到令人绝望的龙靴,从他的手上稍稍挪开。 他依旧踩着他,用恨不得踩碎骨头一般的力气踩着他,看他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 同时,他也并不信他: “朕与你素不相识,你一个没根的东西,何必为朕做这些?” 贺光焱眯眸,看着身下痛苦颤抖的男孩,片刻之间突然觉得有一点儿眼熟: “…朕见过你?” 贺光焱疑惑极了。 叶蒙尘此刻已经疼得快要死掉了,脑袋里早已没了别的想法,听到这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 “皇…皇上…奴才自幼,就在这宫里了……” “不、不曾有幸,伺…伺候过您,但偶然相见,眼熟…也是有的……” 贺光焱死死地盯着那张脸,那丝若有似无的模糊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他想起来了! 毕竟,一张如此漂亮的脸蛋儿,就是想不印象深刻,那也难啊…… 这个小孩,的确是从小就在宫里了。 在他的儿时和少年时 32. 谣言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哥哥,我错了,对…对不起……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哥,你别走…… 求求你了,哥哥…… 无尽的噩梦循环叠绕,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在那梦境之中,叶蒙尘感到了无尽的痛苦悲辛,他看着那人的影子在他面前消逝,也曾高大、英俊、令人倍感亲切,也曾是他幻想中最美好的模样。他拼命去追,拼命挽留,可最终留下的,却是一地泡影,以及将他扎到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玻璃碎渣…… 哥哥,我好疼…… 你也曾有那么一刻,心疼过我么…… 叶蒙尘发起了高烧,林早早便在叶蒙尘那低矮的小屋里,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无数次,她看着他从梦中惊醒,流着泪叫“哥哥”,复又沉沉睡去。她心疼到无以复加,却又没有什么办法减轻他的痛苦,只能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像抱一个孩子那样地抱着他。她抚摸他的额头、下巴,脸蛋儿,一次又一次地帮战栗的他擦去汗珠,将他护在自己怀里……不知过了多久,叶蒙尘渐渐地不叫“哥”了,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瞳仁涣散。林早早拉他的左手,他也只是颤一颤,而后便不动了,任由林早早摆弄,上药,仿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他太疼了。 疼过以后,心便死了。 他不会再找那个人了。 他自打生下来,就从没有过什么“哥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叶蒙尘病倒的同时,永和宫的境况,也在一日甚过一日的严寒中,糟了起来。 流言蜚语开始在宫中蔓延。 “听说了吗?皇上前几天夜里翻了沈小主的牌子,结果前脚进去,后脚就出来了。据说啊,皇上走的时候,脸色还特别难看!” “啊?都说沈贵人美若天仙,怎么会这样?” “这就不知道了。漂是漂亮,那万一……有狐臭呢?没准是皇上受不了她的咯吱窝味儿,被熏出来了呢?” “哈哈哈,竟然有这种事儿?” “据说啊,她的‘体香’,便是用了什么香药,来掩盖身上的狐臭的。皇上骤然前往,她来不及掩藏,真相就暴露了呗~” “既如此,那便也是活该了,谁受得了有狐臭的女人啊……” “说的是呢,头次侍寝便被皇上‘退货’,这往后还有什么指望?嘿嘿,我若是她,便索性一头撞死算喽~” “……”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甚至一天一个版本,越传越难听,越传越离谱。浣衣局、珍宝阁、御花园、甬道旁,甭管太监、宫女,还是年迈的嬷嬷……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这件事。光是被沈芙冰当面撞上的,就有好几次。 “小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那两个嚼舌根的丫鬟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哀求着。 林早早怒不可遏,真恨不得上去一人给她们一个大耳刮子。可沈芙冰敛着眸子,摇了摇头,默默地制止了她:“算了。” “走吧。” “姐姐,你又这样,你总这样!凭什么就那么放过她们?”回宫之后,林早早还委屈得直想掉眼泪,“你都不知道她们那群下人说话能有多难听!” 沈芙冰面容憔悴,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人也格外瘦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道: “同她们计较,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轻轻地咳嗽着,宛如残留在冬日寒风里最后一株海棠那般的颤栗着: “满宫都在传,也不是只有她们两个。” “再者说…”她斜倚窗棂,微红着眼眶顾影自怜道,“自打我存了避宠的心思,想要把皇上逼走的那天起。我就该意识到……” “会有这么一日的。” 此时的林早早,还沉浸在自己的气愤中,浑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样: “满宫都在传,所以就更该杀一儆百了啊!” “唯有见一个严惩一个,才能让那群造谣的人彻底闭嘴!” “早早…”沈芙冰眉目哀愁,“真像你说的,万一把动静闹大了,皇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已经没了皇上的眷顾啊……” “那该怎么办?”林早早绝望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胡说八道吗?” “唉…”沈芙冰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再想这些: “忍一忍罢……”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引用1]。后宫便是这样,凡有人悲伤失意,就必定有人满面春风。 景仁宫内,董婉珠与凌薇薇各自执子,黑白对弈。董婉珠下一白子,浅笑道: “凌贵人,本宫此次交代你的事情,办的不错。” 凌薇薇觑着棋局,落一黑子,笑得媚意丛生: “娘娘不喜欢的人,便是臣妾不喜欢的人。若是谁不让娘娘好过,臣妾……便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董婉珠听罢,嘴角微微勾起。带有鎏金护甲的手指再执一枚白子,落于棋盘。凌薇薇的脸上便露出了惊叹: “娘娘这一手棋,着实是神来一笔,臣妾自愧不如。” “臣妾已经绞尽脑汁去和娘娘对弈了,不曾想,却还是下不过娘娘。” “终究是娘娘技高一筹,臣妾弗如远甚。” 棋既已下完,自然就有仆人前来收子。董婉珠笑得恬淡,目光却含有深意: “妹妹你可知道,棋技的高超与否,原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你知道白棋一定会战胜黑棋,就好比光明一定会战胜黑暗。所以,你选对了边。” 凌薇薇心下一动,连忙跪在地上,虔诚叩首道: “娘娘,臣妾入宫以后,举目无亲,唯有娘娘视臣妾犹如亲妹。臣妾愿为娘娘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生死相随!” 董婉珠伸手去扶她:“快起来。” “本宫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儿的。” 牵着凌薇薇的手,重新将她扶到椅子上,董婉珠面露亲近,道: “不知妹妹,是否想要侍寝呀?” “想。”凌薇薇满脸惊喜,连连点头道,“当然想了!” 董婉珠的笑容宛如一朵端方的牡丹:“是了,皇上可是咱们大雍朝的第一美男子,哪里会有女孩不喜欢他的。” “你待本宫一片忠心,本宫自然看在眼里。你放心,待到时机合适,本宫必定会去皇上那里,安排你侍寝。” “娘娘。”凌薇薇喜出望外,眼角隐有泪花,“娘娘恩德,臣妾铭记于心。” “若有出头之日,臣妾必定不忘娘娘今日提携之恩。” “本宫把你当做自家姐妹,提携你本就是应该的。”董婉珠道,“倒是你,明明家世显赫,兄长又有战功,倘若一直与沈芙冰之流同为贵人,那才是真正委屈了你。” 提到沈芙冰,凌薇薇的眼眸便黯淡了下来: “还不是她会勾引皇上。” 她满脸委屈地娇声道:“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怎就勾得皇上不翻别人的牌子,偏翻她的?” “幸好最后她没那个把皇上留住的本事。不然,岂非整个后宫都要是她沈芙冰的了?!” 她说完,才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 33. 霉被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十一月初,寒潮降临,一夜之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因着是新入宫的妃嫔,所以各个宫殿里,都没有备着过冬用的厚被子。要等内务府的人来发。幸而内务府的人还算麻利,在降温后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厚被子,一一发往各宫。 后宫素来是最注重尊卑名位的地方,就连发被子这种小事,也并不例外。 皇后宫中原本就有冬被,因此只挑几床最好的送过去,倒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剩下的嫔妃中,便数沈芙冰和凌薇薇的位分最高,按理说上午就该把被子送到永和宫来了,可偏偏沈芙冰和林早早在寒风中等啊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内务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朝着沈芙冰行了行礼:“奴才给沈贵人请安。” “公公请起。”沈芙冰忙道,“公公可是把被子送来了?” “正是呢。”许荣一挥拂尘,便有几个小太监捧着被子走上前来,许荣乐呵呵道,“这便是小主宫里的被子了。” 沈芙冰和林早早对视一眼,二人俱是难掩喜色。昨天夜里实在是太冷了,她俩都被冻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便有些感冒。幸好幸好,总算是赶在今天天黑之前,把厚被子送来了。如此,起码今天晚上,就能睡个暖和和的安稳觉了。 也不枉她们从早到晚,足足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小主。”许荣道,“这被子,您看您是自己派人收进去?还是奴才让他们帮忙抱进您的寝殿里呀?” 沈芙冰看着那被子,又上手去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被套的颜色似乎有些陈旧,不鲜亮。包括花纹,也不大像是当下最时兴的。 只是这会儿毕竟天黑了,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也是有的。沈芙冰没见过其他妃嫔的被子,没有对比,因此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微微笑上一笑: “帮我抱进殿里吧。” 许荣眉开眼笑:“得嘞。” 送走许荣一行人后,沈芙冰把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叫过来分被子。 规格最高的锦被自不必说,是沈芙冰这位小主的。剩下的棉被,颜色、图案,各不相同,沈芙冰便让她们各自去挑自己喜欢的了。 碧心经过上次的二十板子以后,比先前老实了许多。她的腿被打伤,拄着个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沈芙冰觉得她应当是悔改了,看着又那么可怜,因此就没追究她,依旧许她在永和宫伺候。 眼下,碧心在那堆被子里挑来挑去,看哪个都不喜欢,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怎么都这么旧啊,这面料…就没有新一点儿的么……” 她说这话林早早就不爱听了,又或者说,林早早可远没姐姐那么善良。经过上次的事儿后,碧心说啥林早早都觉得厌烦。 “不爱盖别盖。”林早早丝毫不给这种诬陷主子的小人什么好脸色,“一个丫鬟,还指望用什么样的高级货色?” 碧心瞥了她一眼,满脸不忿,想说什么,似是自知毫无底气,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到底心里不甘,索性拿手里的被子泄愤。她只是想要发泄一下的,可不曾想,就那么轻轻一拽,被面竟“刺啦——”一声,裂开了。 一时间,永和宫内,大家的动作都停下了。 碧心盯着自己不慎撕开的那道裂口,眼睛缓缓睁大。 “小主…”她捂住鼻子,露出几欲呕吐的神色,“这被子……” “发霉了。” 原本还不觉得,随着她话音落地,众人仿佛真的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凑头去看,里面的情景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棉花枯黄,板结,不成形状;到处是黑色、绿色的霉斑;轻轻一晃,里面还有一个个黑色的点状物,怎么看都像是虫子屎。 更不要提那随时间推移越发浓郁,几乎要把人活活熏翻的霉臭味了。 沈芙冰的脸色白了;林早早更是捂着喉咙,缓缓蹲下了身…… 呕——!!! 好久好久,勉强缓过来以后,林早早站起身来,伸手去撕其他的被子。 碧情捧着一把剪刀递过来,轻声道:“要不…用这个?” 林早早接过剪刀,颇为无奈地给自己连做了两遍心理建设,然后: “刺啦——” “刺啦——” “刺啦——” 她将剩下的被子一一剪开,而后还没低头去看,她几乎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因为她被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内务府送来的这些被子,每一床,每一床,每一床,毫无例外,都是发了霉的。 甚至在得到沈芙冰的允准后,剪开她的那几床锦被,里面的情况,也同样一塌糊涂。 “姐姐。”林早早气到声音都在发颤,“他们是故意的,他们一定是故意的。连给你准备的被子都是发了霉的,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不行,我得找他们去!”林早早说着,便要往外面走。 沈芙冰把她叫住,犹豫道:“早早,现在天都黑了,要不…还是等明天吧?” “不能等明天。”林早早抱着一床发了霉的被子,斩钉截铁道,“现在不去找他们理论,只怕明天就说不清了。万一到时候,他们反咬一口,说是我们调换了被子,还来诬陷他们,那可怎么办?” “今天的事儿,必须得在今天解决干净。” 如此,沈芙冰也只得道:“…好罢。” 林早早带着碧情去找内务府的人理论去了,碧心也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房间,寝殿内便只剩下了沈芙冰一人。她看着那堆了满榻的发霉被子,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来的低落。 本来今天发被子了,她还想着让大家都来挑自己喜欢的,让永和宫上上下下也都高兴高兴的。结果没想到,被子没挑成不说,还得让早早她们大冬天的出去跟人吵架,闹了个所有人都扫兴的局面。 再想到自己这些天里所遭到的种种非议,她更是内心凄然。 自己怎么样原是无所谓的。只是早早,她跟着自己,以后怕是有的委屈受了…… 她困倚愁栏,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淌了下来。 当夜,林早早无功而返。 沈芙冰远远见她抱着破被子去,又抱着破被子回来,便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所以当林早早在她面前诉苦,朝她痛骂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的变脸之快时,她的内心,反倒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起子拜高踩低的小人,如今欺负咱们竟欺负到这份儿上来了。”林早早恼火道,“还说什么给我们的被子都是好的,不可能发霉。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我都把那发了霉的棉花抖到他面前了,他竟然还在装傻!” 沈芙冰早就把之前的泪意忍回去了。眼下她拉住妹妹的手,轻声安抚道: “算了,算了…” 她是姐姐,在妹妹难过的时候,她应该安慰妹妹,而不是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 “先睡吧,其他的事儿…明天再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只是一床被子。” “事情总归是会解决的,嗯?” 就那样,姐妹俩盖着夏秋两季的薄被子,哆哆嗦嗦地,又生生挨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沈芙冰还睡着,林早早便已经起了身。 她昨夜冻得够呛,一个囫囵觉都没睡成,早上起来感觉自己的牙关都在打颤。再不能这样了,她现在就去找内务府的人再理论一遍,这次哪怕是抢,她都一定要把好被子抢过来。 不然,她和姐姐,只怕是真要活活冻死在这深宫之中了。 她呼着哈气,搓搓手推开房门。可说来也怪,她才走到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臭味。还有吱吱呀呀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味道着实恶心透顶。起先她还以为是碧心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可是当她看到碧心也捂着鼻子从房间里跑出来时,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外面怎么回事啊,这么臭!”碧心满脸嫌恶道。 林早早此 34. 困兽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不好了,早早,小主她…她又吐了!” 林早早和运恭桶的太监理论过后的第三天,恭桶车队依然从永和宫门前经过。甚至不止他们,包括运垃圾的,运鸡鸭活鱼的,运剩饭剩菜的,统统从她们门前的巷子过,活生生把永和宫,变成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林早早指派着人,接连出去打扫了四五次,也依旧无济于事。 臭味留存、发酵,越发得令人窒息。让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再加上这段时间,御膳房给她们送来的伙食越来越差,没有正经肉,甚至没有正经菜,全是些肚肠下水一类的腥膻之物。沈芙冰闻着臭味,再看着这样的食物,自然是吃一次吐一次。人,也从之前的轻微风寒,变得一病不起了。 “姐姐,姐姐,你坚持住。”林早早拉着她的手,强忍着泪意道,“我这就去找太医。” 安抚好姐姐,林早早抹着眼泪,出了宫。 这两天的事情,包括霉被子,恭桶车这些,她不是没想过跟二姐、三姐说,让她们帮着想想办法。奈何大姐她说什么都不同意。 大姐一方面是觉得,二姐三姐的位分还不如她,境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宫里未必就有多余的被子,拿什么来支援她? 另一方面,恭桶车这事,怎么看都是皇后安排的。现如今皇后没有对依依和嘉嘉发难,无非是大家的隐忍起了作用。这时候再把矛盾抖出来,解决不了问题不说,反而还会让依依和嘉嘉也被皇后惦记上,这不是在害她们两个么? 她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绝不愿意把依依和嘉嘉牵扯进来。 林早早在某些程度上,觉得大姐说的有理。某些程度,却又觉得大姐是不是太软弱了些,哪有被人家欺负成这样还不反击的? 可倘若她来做决定,她似乎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抵抗皇后的强权压迫。只能一连数日地催这个,喊那个,跟这个太监吵,跟那个太监叫,忙得跟陀螺一样,却又统统无功而返。 她心力交瘁。 她觉得她们的路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急需做点什么来破局。 可破局之法究竟是什么,她也一筹莫展。 “太医,您看,我们小主的病……”把太医请过来后,看着给姐姐号脉的太医,林早早忧心忡忡道。 张攸眉头紧锁,缓缓摇了摇头: “情况不是太好。” “你们小主本就有风寒在身,却非但没有静养,反倒忧思过度,食无养补。如此,必然病情加重,卧床不起。” 忧思过度,食无养补……林早早听着那八个字,越发觉得讽刺与心酸。难道她们不想静养吗?难道她们不想好好休息,让姐姐的病尽快好起来吗?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害得姐姐“忧思过度”,“食无养补”的到底是谁?! “这病呢,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张攸捋着胡子道,“我这边给你们把药开好。可这‘调养’二字,我只能‘调’,却不能‘养’。所以你们小主什么时候恢复,什么时候病好,关键,还是在于你们自己。” 林早早心情沉重,缓缓点了点头: “多谢太医。” “我都记下了。” 送走太医后,林早早越发得不是滋味。给姐姐熬药的时候,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哭了一场。 哭完以后,她还是觉得这事得跟二姐、三姐她们商量: 皇后的磋磨只怕不会到此为止。她不收手,大姐的“静养”,就只能是空中楼阁。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也清楚,靠自己是没法从皇后的手掌心里挣扎出去了。接下来,就只能靠二姐、三姐她们了。 所以给沈芙冰喂完药,到了下午的时候,林早早收拾收拾,便准备到二姐三姐所住的钟粹宫去一趟。 可这次刚打开宫门,还没走出去,就见皇后身边的大丫鬟采桐,带着一群侍卫围了上来。 “快点快点。”采桐指挥道: “来,大门贴上封条,永和宫就此封宫。” 林早早一见这架势,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冲上前去:“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见一个侍卫真要往永和宫的宫门上贴封条,她上去抢夺过来,三两下撕成碎片: “不准贴,我说不准贴你们听到没有!” 林早早是真被逼急了,双眼发红,死死地护着宫门。那架势,竟搞得那侍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倒是采桐走上前来,阴阳怪气道: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沈贵人身边的宫女吗?” “怎么,皇后娘娘的命令,你现在也敢抗旨不遵了?” 林早早死死地盯着她,盯着面前十数倍于自己的人,毫无怯意道: “皇后娘娘的命令?” “那敢问永和宫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要被封宫处理?” 采桐白她一眼,幽幽道: “皇后娘娘说了,沈小主得了时疫,为防止把疫病传染给其他宫,得赶快把永和宫封起来。连同永和宫的宫人们,一律不准出入。” “时疫…”林早早无语道,“哪来的什么时疫?” “我们小主根本就没有得时疫!” 采桐却道:“你敢说你今天上午,没有偷偷摸摸地去请太医?如此见不得人,不是时疫又是什么?” “‘偷偷摸摸’就一定得是时疫了?”林早早寸步不让: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劳心劳力。我们小主不想让皇后娘娘操心,低调一点儿又有什么错?” “况且张太医也说了,我们小主得的只是普通风寒,加之忧思过度,所以才需要静养。跟时疫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若不信,大可以把张太医叫来细问。” 她这一通辩驳,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可以说是把永和宫的冤屈陈情得非常清楚。可采桐听完,却非但没有被说服,反倒是有一种阴谋得逞一般的得意。 她清了清嗓子,朝着身后的某个位置道: “听到没有,张太医。” “永和宫的大丫鬟,可是把你当救命稻草一般地盼着呢~” 话音落,在林早早震惊的目光中,那群身材高大的侍卫纷纷散向两边,把最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而一直隐藏在他们之后,此刻才终于现身的那个人,赫然便是上午刚给沈芙冰看过诊的张攸张太医! 采桐看着林早早那明显矮了一截儿的气势,嗤笑道: “张太医,今天上午,可是你给沈贵人看的诊。” “沈贵人得的是不是时疫,永和宫又到底该不该封宫。想来,还是您老说话最有资格。” 采桐这幅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林早早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但她依旧满眼希冀地望着张攸,希望这位在太医院担任院判的老太医,能在关键时刻,替她们说句公道话。 只见张攸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道: “老臣上午给沈贵人诊脉,的确是普通风寒无疑。” 林早早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但张攸下一句,话锋便陡然一转: “可要知道,时疫的早期症状,通常和风寒,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现如今南方时疫频发,皇上都在为此焦头烂额。沈贵人现在是风寒,但将来会不会转变成时疫,这……” “老臣也不敢担保。” 采桐本就嚣张,张攸的一番话,更是方便她扯着虎皮做大旗。 “听见了吧?”采桐道: “沈贵人既是有得时疫的可能,那皇后娘娘为了皇上,为了六宫,谨慎一点儿,又有什么不对?” “你们永和宫,该不会自私到只为了自己方便,便要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置于危险的境地中去吧?” 她歪着头看林早早:“现在你说这永和宫,到底该不该封呢?” “嗯?” · “动作快点儿,麻利点!” “抬进来,把所有艾草都抬进来。” “这永和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统统都要熏一遍,切不许放过一个角落。万一没熏到位,导致来日时疫发作,皇后娘娘拿你们是问,听到没有?!” “是!” 永和宫寝殿内,林早早正守在榻边,服侍着沈芙冰用药。便听外面大声嚷嚷了起来。沈芙冰的身体异常虚弱,她咳嗽许久,才扶着榻,艰难道: “外面…在吵什么?” 她神色惊慌:“是不是皇后的人来了?” 太医说了,姐姐的病就是忧思过度引起的。如今看着姐姐这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林早早可别提有多心疼了。她连忙拉住姐姐的手,安抚道: “姐姐别怕,这是各宫都要做的,例行熏艾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芙冰将信将疑:“…这样子吗?” “嗯。”林早早眼眶发红,笑着重重点头。 她一边扶着沈芙冰躺下,一边拿湿毛巾帮姐姐擦拭额头的汗。好不容易把姐姐安抚好了,正想让姐姐再睡一会儿时,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寝殿大门被人重重撞开了。 “把缸拖进来,屋子里也都给我点上。”为首的蒙面女道。 在她身后,便有几个蒙面大汉抬着缸进了屋。这伙人呼呼啦啦的,一下子全涌了进来,还各个戴着黑面罩,压迫感极强。就那么围在沈芙冰床边,可别提有多渗人了。 沈芙冰吓坏了,缩在林早早怀里,声线颤抖:“你们…是什么人?” 林早早紧紧抱着姐姐,也颤声道:“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 为首那个戴面罩的宫女,显然就是采桐无疑了。她象征性地扬了扬帕子,便算是给沈芙冰行礼了。 她笑道:“小主身患时疫,我们熏艾也是为了您好。您又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 “时疫…?”沈芙冰震惊道,“我…我并没有时疫呀…咳,咳咳…咳咳咳……”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冒起的浓烟所打断。采桐等人并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把缸里的艾草点起来了。 可怜的沈芙冰,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一心想着替自己求情。 “采桐姑娘。”滚滚浓烟呛得她肺都要咳炸了,“我…我真的没有时疫呀。能…咳咳…能不能不要在房中熏艾?这…咳咳…咳咳咳!这么大的烟,这还如何住得了人?” “嫌烟大?”采桐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这房间关得太严实。” 她一转头,就变了脸色,冷声道: “沈贵人说房间烟大,要开窗透气。来人呐,把这屋子里的门呀窗呀的,统统给我打开。” 话音落,沈芙冰和林早早两人都傻了。沈芙冰现在尚在病中,最忌讳的就是受凉吹风。现在天这么冷,若真开了窗,西北风呼呼地往屋里一灌,岂不是要把这房间给冻成冰窖? 那沈芙冰的病,哪里还好得了??? 沈芙冰和林早早二人俱是吓坏了,齐声叫道:“不能开窗,真的不能开窗啊!” 可惜她俩越抗拒,采桐便越要坚持:“让你们开你们就开!还磨蹭什么?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怕什么?有皇后娘娘撑腰,出了事还怕护不住你们?” “统统给我打开!” “是!”“是!”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应声道,纷纷过去开窗开门,冰冷刺骨的风便在顷刻间如刀子一般地涌了进来。 沈芙冰本就病得厉害,又被外面的臭味和屋里的艾草熏得头晕目眩,如今再这么一折腾,便当真是要活活昏过去了。 林早早叫着,喊着,扑过去阻止。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孩,面对一群五大三粗的侍卫们,这哪里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她一次次地被人撞翻在地,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门窗都被打开。 在外面忙活的叶 35. 反击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什么,竟有此事?”钟粹宫内,慕容依整个人惊怒交加,她质问叶蒙尘: “早干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们?” 叶蒙尘一五一十道:“我们小主怕两位小主跟着干着急,所以才一直不让透露。眼下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向两位小主求助。” 慕容依长长叹一口气:“是了…” “大姐她是这样的,不管出什么事儿,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 赵若嘉听闻沈芙冰情况不好,满心忧虑,心脏怦怦直跳,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 “二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请太医,陪在大姐身边。” “咱们分开行动,这样能更快一些。二姐你去请太医。我直接跟着小叶子去永和宫,看看大姐那边是什么情况。” 慕容依略一思忖,道: “不。” “你去请太医,我跟着他去永和宫。” “我倒是要看看,那群人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本事,敢围住永和宫不让人进出。” “她们不让进,可我慕容依今天,偏是进定了。” 分配好任务后,姐妹二人片刻不敢耽搁,立时间就出了宫。她们一个往西,去太医院;另一个则朝东,向永和宫。 永和宫的宫门前,采桐还在同那群侍卫掰扯,拿着自己皇后大宫女的身份,不停耀武扬威。 “都给我听好了。”采桐看着被自己一通调*教后,在门口站得有模有样的侍卫们,得意道: “这次的事儿办好了,皇后娘娘重重有赏。” 她说着,解开一个布袋,里面白花花的,赫然是一锭一锭的银元宝。 侍卫们的眼睛当下就看直了。 采桐观他们神态,内心鄙夷,脸上却笑。她拿着一锭银子晃来晃去,晃得那侍卫控制不住地收手去接,可她偏又不给。如此往复数次,一直到那侍卫急得抓耳挠腮,她才幽幽笑着将那银子叩到侍卫手里。 “李大人。”采桐道,“这才哪到哪呀,您就高兴成这样。那等之后娘娘赏了你银子、房子、官位子,你可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位姓李的侍卫捧着银子,本就眉开眼笑,乐不可支。听了这话,更是心头一颤,当下便朝着采桐单膝跪地: “…臣,定当不竭余力,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后面的侍卫有样学样,也跟着纷纷道: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采桐享受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拥护,飘飘然竟隐约有了人上之人般的快感。她人高兴,手上的银子自然也毫不吝惜,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侍卫。一时间,侍卫们得了银子,欢天喜地;采桐则享受了别人为仆她为主的快感,每个人都快活极了。 直到慕容依携叶蒙尘转过拐角,气势汹汹地走到他们面前。 “让开!”黑夜之中,慕容依开门见山,“我要进永和宫!” 欢腾的气氛就此被打破。采桐的心跳了一下:永和宫守得死死的,按说不该…… 不过当她借着灯笼之光,看到慕容依身后的叶蒙尘时,她还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有只小老鼠,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打了个洞,溜出去通风报信了。 自己百密一疏,竟被这些奸人得手。 可,那又如何? 出得去不算什么本事,出去了还能再进来,那才算本事呢。 她看向和侍卫争吵着的慕容依,心想一个小小的常在,竟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当下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哟~慕容常在,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采桐道。 慕容依没想到皇后还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软禁姐姐,本来就已经非常生气了。听到采桐的阴阳怪气,更是忍不住质问道: “你们凭什么封永和宫?凭什么限制沈贵人的行动?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采桐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对身为皇后娘娘掌事丫鬟的自己大呼小叫,当下便连装都懒得装了,冷着脸道: “沈贵人患有时疫,皇后娘娘下令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怎么,慕容常在,你是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打算听了吗?” 慕容依忧心姐姐,根本懒得同她废话。见她竟真把这种骗鬼的话拿来应付自己,索性直接上前一步,一巴掌赏到她脸上: 啪! “狗奴才。” “谁管你什么时不时疫,我只知道,但凡我姐姐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们偿命!” 那一巴掌用力极大,打得采桐一个踉跄,几乎要从台阶上栽下去。采桐捂着脸蛋,整个人震惊至极。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芝麻大的小主竟然也敢打自己。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一边“你…”“你…”地叫着,一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余下的侍卫面面相觑,一个个地都没了主意。慕容依厉声喝道: “让开!” “沈贵人失宠了,但老娘还没失宠呢,倘若哪日老娘得势,且看看还有没有你们的活路!” “不想死的,就趁早把路让开!” 她杀气极重,虽只是一个常在,可通 36. 月谋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赵若嘉携太医院今夜的值班太医匆匆赶往永和宫,在看到永和宫宫门外站着的一群人时,她微微愣了一下。 打头的那个宫女她认出来了,正是皇后身边的大丫头采桐。旁边站着一圈侍卫。如此,她便知道,这群人定是皇后派来,软禁永和宫的。 她心知,此番自己想进永和宫,恐怕没那么容易。或是吵,或是闹,她都已经把思想准备做好了。可万万没想到,她才甫一凑近,采桐便捂着脸蛋,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发着抖跑开了。 甚至连那群人高马大的侍卫,都没一个上来拦她,反倒是人人都跟采桐一样,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就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魔鬼。 赵若嘉很是莫名其妙。 一路太过轻松,以至于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推门进入永和宫时,她自己都有点儿难以置信。 她也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守卫并不严苛。那么姐姐的处境,应该比自己预想中的,多多少少还是要好一点的吧?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转过回廊之后,她终于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了这永和宫里的一景,一物。 凄凉,破败,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异味;地上堆满了烧艾之后留下的灰烬;院中的陈设被撞得东歪西倒;墙上也张牙舞爪地贴着封条;甚至门是歪的,正殿的窗户上,也开了一个大洞…… 破碎的窗纸再拦不住呼啸的寒风,徒劳无力地瑟瑟抖动着。一如她的心,只在短短的数息间,便从天堂坠入地狱。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便是曾经那个最为漂亮雅致的永和宫。她之前还跟姐姐开过玩笑,说姐姐美若天仙,住的地方也远比别人的好,像极了天上的仙宫。可几日不见,永和宫便破败成了这幅模样。那姐姐呢?姐姐现在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的胸膛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喘不上气。踩着永和宫的砖石,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针上。她茫然地看着周遭的景物,像个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一般,仓皇,且不知所措。 直到一阵哭声将她惊醒,她回过神儿来,匆匆忙忙赶往正殿。 屋子里,林早早正抱着慕容依,伤心地哭着。慕容依的眼底也隐有泪花,搂着林早早的脑袋,不住抚摸。 林早早哭了好一会儿,见她来了,伸手也要往她怀里钻。赵若嘉心里一阵酸涩,立时间便迎了上去。 “二姐,三姐…你们总算来了…”林早早哽咽道,“我还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抱歉,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赵若嘉道。 林早早在她怀里,用力摇头。而后抬起脑袋,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三姐,这段时间,最委屈的,还不是我。” 林早早看往床榻的方向,哭声又起: “最委屈的人,分明应该是大姐才对……” “姐姐…”呢喃着她的名字,赵若嘉缓缓转身,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地,投向床榻之上的女子。 美人玉减,沧月犹怜。 数日不见,沈芙冰越发地瘦了。原是大气娴静,国色天香的面容,此刻竟已俨然病若西子。 脸颊消瘦不说,之前羊脂柔荑般的手,如今,竟也血管凸出,根根分明。 赵若嘉牵着姐姐的手,同她十指交握,她将姐姐的手贴在自己的侧颊,感受着姐姐虚弱的脉搏与体温。眼泪,终是难以抑制地落了下来。 抱歉,姐姐。 是我没保护好你…… “好了,差不多了。”慕容依看着赵若嘉对沈芙冰的神态,一时间颇觉胆战心惊,她上前一步,拍了拍赵若嘉的肩: “太医等好久了,也该让太医给瞧瞧了。” 赵若嘉闻声,这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连忙敛去泪意,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钟太医,麻烦您一定好好帮……”她顿了顿,才道,“沈贵人看看。” “沈贵人的安危,便都交给您了。” “小主请放心,老臣一定竭尽全力。”钟太医道。 钟太医给沈芙冰号过脉,扎过针,而后开出了一张方子。说沈贵人的病,是惊吓与风寒叠加所致,吃药的同时,好好注意调养,很快便能清醒过来。 有了这话,姐妹三人,才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太医的方子开好了,需要去太医院抓药,然后再送过来,所以要先行告辞。林早早忙派叶蒙尘跟着他,说这样便能让太医少跑一趟。 钟太医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便同叶蒙尘一起出去了。 他们都走了。 正殿之内,从此便只剩下了她们姐妹四个。 如果说有些话之前不方便说,那么到了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问出来了。 赵若嘉平复着情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激愤: “早早,这些天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为什么才几天不见,大姐她…就被折磨成了 37. 翻牌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那一夜,三姐妹齐心协力,把沈芙冰挪到了永和宫的侧殿里。侧殿虽然偏僻,但起码门窗是好的,不至于漏风。安顿好沈芙冰后,林早早在榻边守着。慕容依回钟粹宫,指派丫鬟秋萤等人抱了厚被子过来。赵若嘉则在小厨房里,熬太医不久之前送过来的药。 三人忙忙碌碌,折腾了整整一夜。终于天亮时分,沈芙冰在服下药的数个时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依…嘉嘉……早早。”她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地唤她们的名字。 那一刻,三姐妹俱是笑出了泪花。因为她们知道,便是有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了。 · 下午。 贺光焱正在养心殿批阅着奏折,便听姜川通传道: “皇上,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求见。” 贺光焱一门心思都在折子上,压根没听那人是谁,随口一答道: “让他进来。” 姜川应了声“是”。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太监俯腰低首,捧着一盘绿头牌,小碎步走了上来。 贺光焱批完手里的这封奏折,抬头一看,当即心生厌烦: “怎么又是你?” 许荣一哆嗦,整个人跪在地上,道: “皇上,您多日不进后宫了,差不多,也该翻牌子了。” “您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好歹也翻一次罢。” 他这话十分到位,及时地搬出了太后这尊大佛,一时间,搞得贺光焱就是有气也发不出了。 贺光焱只能笑笑:“是母后派你来的?” “……”许荣低着头,没敢答话,只是默默地,把绿头牌举得更高了些。 “不是朕不想翻牌子。”贺光焱想起上次的事儿,便又一肚子气,“是人家根本不欢迎朕。” “朕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大老远地过去,结果还要吃人家的闭门羹。你说说……都这个样子,朕还愿意去后宫吗?” 许荣道:“皇上,不…不都是那样的……” “那等不懂事的,自然会受到教训。皇上又何必为了她费心?”许荣话锋一转,道: “倒是有的小主,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地等着皇上来呢~” “哦,有这种事?”贺光焱微微起了兴趣,“是哪位小主?详细说说。” “是…延禧宫的凌贵人。”许荣道,“她近来苦练昆曲,日夜不息,说是哪天若有幸能给皇上唱上一段,便是她最大的福分了。” 苦练昆曲……贺光焱听着便想笑,历宫历代,王朝变迁,皇帝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结果这嫔妃们勾引皇上的手段,竟来来回回地还是那一套,毫无长进。 不过,有心起码强于无心,肯在他身上下功夫,便已经胜过了某些嫔妃一大截。 只是…贺光焱道:“这个凌贵人…是哪位?” “朕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许荣忙道:“您忙于朝政,不常进后宫,记不熟也是有的。” 他笑道:“不过这位凌贵人,跟一般的嫔妃还不太一样。她再怎么说,也算是功臣之妹。兄妹二人,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都一心想着为皇上尽忠呢。” “功臣之妹?”贺光焱微微皱眉,“……她哥哥是?” “便是此次出征北境的副将军,凌崇。”许荣状似无意,实则处处有意: “这说起来,石大将军受伤的这段时间。还是他安抚士气,主领三军,这才挡住了突厥的进攻。” 这么一说,贺光焱便想起来了。凌崇这个人他见过,的确可以说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不然,他当初也不会把他配给义父做副手。 为国家立下这等功劳,自己再不去看看他妹妹,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如此,他纤长如玉的手指便将凌薇薇的绿头牌翻了个个儿: “今晚就她吧。” 许荣喜出望外:“嗻!” · 同一时间,景仁宫内。 董婉珠斜倚窗棂,看着冬日里一片萧瑟的景仁宫,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她面容憔悴,望眼欲穿: “皇上……有日子没来看本宫了吧?” 采桐的身形微微一滞,而后才捧着药碗,缓缓跪下。 皇上……的确是很久没来过了。 按照祖宗惯例,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都是要到皇后宫里的。哪怕不行房事,也要来表达最起码的关心。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可到了本朝,这一规矩全废了。 哪怕初一十五,皇上也是从不来景仁宫的。 皇上年纪小,做出些不合祖制的事来也并不稀罕。可太后,太后明明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但她却也从未问过一句,管过一次。 于是乎,皇上常年累月地不来景仁宫,景仁宫慢慢地,就变得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连皇上上一次到景仁宫,采桐都说不出,究竟是去年,还是前年了。 她唯一能准确说出的时间点,便是娘娘上次见皇上的时间。 因为那便是娘娘给皇上送汤的那一次。 那天发生的事,就是想不记忆犹新都难。 那天之后,娘娘便生了病。太医说是伤心伤的,一直喝着药,喝到现在,也没见好。 她们娘娘实在是太爱皇上了。 为了他,一夜又一夜地辗转反侧,流泪难眠。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新人入宫之后尤甚。这病,又如何还好的了呢? 这般想着,采桐不由得心疼道: “娘娘,先喝药吧…” “再不喝,这药便凉了。” 董婉珠并没有看采桐,也没有看那碗药。她依旧望着窗外,薄唇微颤,道: “…你把药拿下去罢。” “本宫不想喝。” “娘娘,您…”采桐担忧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董婉珠许久未动,恍若一尊雕塑,可那一双眸子,却是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凌贵人…就要侍寝了吧?” 她依旧痴痴地望着窗外,仿佛这样望着,望着,便能盼来她想要的人,便能等到奇迹发生: “本宫身为皇后,竟已到了,要把别的女人,送上夫君床榻的地步……” “凌贵人年轻,漂亮,又有一副妙丽的歌喉。”她双眸隐有泪花,笑容更是苦涩: “想必…皇上应当是会喜欢她的吧……” “娘娘。”采桐揪心不已,忍不住道: “咱们景仁宫自己还冷得跟个寒窑一样呢。您又何苦把皇上,往别人怀里推?” “真的便要这般提携那个凌贵人吗?” 泪花沿着脸颊淌了下来,董婉珠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除了这般,本宫还能怎么做?” “皇上年纪轻,迟早会再翻牌子。就算他不翻,太后也会催他。与其让他…翻慕容常在或赵答应的牌子。倒不如本宫先一步,抬了凌贵人上去……” “起码,她还算忠心。也总归,会念本宫的好。” 她说着,面色变冷,嗓音也隐隐含了厌恶: “不像慕容常在与赵答应,就只会同沈贵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没得让人厌烦。” 采桐听着这话,便意识到娘娘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昨晚没守住永和宫的事了,再不敢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了。 · 另外一边,皇上翻完牌子,许荣便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延禧宫。 凌薇薇正在为迟迟见不到皇上犯愁呢,一见许荣来了,当场便又惊又喜地迎了出来。 “呀,许公公。我这正念叨呢,什么风就把您给吹来了?” 许荣翘着太监特有的兰花指,乐道: “除了养心殿的风,还能是什么风呐?” “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小主您还不快去洗漱,准备好迎接皇上~”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结果真到要来的时候,她反倒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凌薇薇大喜过望,道: “公公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上今夜,当真要我侍寝?” 许荣嘿嘿笑道:“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安排的事儿,还能有假?” “您啊,就偷着乐吧。这一批的小主里面,还真就您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他这么一说,凌薇薇才猛然想起,皇后说过的,要安排自己侍寝之类的话。本来这么些天没动静,她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曾想,到最后自己的首次侍寝,竟还真是皇后安排的。 而许荣作为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事事都站在皇后那边。之所以专门提上这么一嘴,也不过是在敲打自己,要自己时刻不忘皇后的提携之恩罢了。 既如此,她也不介意表一表忠心。 只见她当场屈身,朝着许荣行礼道:“许公公,还劳烦您代我谢过皇后娘娘。” 她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眸中,也一点一点地噙满了感激的泪花: “我能有今日,全靠皇后娘娘一手指点提拔。娘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来日若得以出头,必定粉身碎骨,以报娘娘恩德。” 许荣看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怎么都不似作伪,便知道这个人皇后是选对了。当场乐不可支道: “娘娘喜欢你,对你再好又算得了什么?这感恩的话,您还是留着,等明日请安的时候,自个儿亲口对娘娘说罢。” 凌薇薇连连应下,又道:“只是不知……皇上近来都喜欢些什么。公公可否指点一二?也好方便我,做一做相应的准备。” 许荣想都没想便道:“昆曲儿~” “皇上打小便爱陪着太后娘娘听昆曲儿~且我跟皇上说了,说小主您最擅昆曲,近来更是日日勤练。你 38. 炫耀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戌时,乌月沉沉。 沈芙冰病还没好,预备早些就寝,原本都打算睡下了。可不知为何,一向安静的永和宫外,似是突然聚了一波人,叽叽喳喳地喧闹着。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里变得尤为明显,甚至传入永和宫后,都还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皇上今夜翻了凌贵人的牌子。这马上啊,就要轮到凌贵人侍寝了。”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这样看来,凌贵人还真是好命。本就出身高贵,兄长又在北境的战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想来等侍完寝,封嫔封妃只怕也指日可待。” “可不是么。她可比某些机会来了都抓不住的小主强多了。第一个被皇上翻牌子,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遭了皇上厌弃,沦为六宫笑柄?” “别看她们眼下都是贵人,只怕往后,这永和宫,便要被延禧宫永远地踩在脚底下咯~” “呵,那还不都是她自己活该?” “凭她的出身,能跟凌贵人平起平坐这么久,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德不配位,得到的,便终究还是要吐出来的。” “……” 流言蜚语传了这么久,按说沈芙冰早该波澜不惊了才对。可听着外面的话,想起少年的面容,再想起他今夜便要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了,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地,刺痛了起来。 正柔柔弱弱地顾影自怜着,房门推开,林早早端着药,身后跟着碧心,两人一同走了进来。 沈芙冰匆忙敛起泪意,佯做平静。 碧心的腿已经好了。林早早给沈芙冰喂药时,她便帮着收拾桌上的一些零碎物件。当宫外的议论声又响起来时,她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口说道: “小主,凌贵人都要侍寝了。皇上他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咱们永和宫呀?” “凌贵人长得,也没有多好看啊。” 沈芙冰被苦涩的药汁呛了一呛,她一边轻咳,一边喝止碧心道: “碧心,不许议论其他嫔妃。”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张狂样子。”碧心撇着嘴道,“做作起来给谁看呢?” “要不是侍寝当夜小主没能把皇上留住,现在哪里还轮得到她得意?咱们后面又何至于受那么多罪,还……” 林早早瞥她一眼,打断她道: “听你的意思,倒是在怪小主了?” 碧心似乎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芙冰的神色,一边不肯服软地继续嘀咕: “本来奴婢…便很早就提醒过小主,要争取皇上宠爱了呀……” “可你们都不听奴婢的,还呵斥奴婢,奴婢能有什么办法……” 注意到姐姐苍白的脸色,林早早愈加愤怒。外人嚼舌根也就罢了,连自己宫的人都对她横加指责,姐姐听着,能不难受么?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们已经给过一次机会,宽恕过一次了的碧心。 腿才刚好就忘了疼,唯恐天下不乱地就又蹦跶起来了。林早早哪里能忍,当下便厉声道: “住口!” “你说够了没有?” “你是个什么身份?小主怎么想,怎么做,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不要以为小主脾气好,不同你计较,你便可以说三道四了。” “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林早早当真是气得不轻,因此说这些话时,便格外疾言厉色。谁料仅这两句便把碧心说红了眼,眼泪竟蹭地一下就下来了,她喘息着,颤抖着,跺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搞得沈芙冰都有点儿不落忍,反倒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似的。 “你何须这样同她说话?”沈芙冰道,“她应当,也不是有意要气我的……” “姐姐,你还看不清么?”林早早也有点儿急了,放下药碗,蹲在榻边,拉着她的手道: “咱们都给过她多少次机会了?莫说上次皇上来时,她胡言乱语,诋毁我们。就说咱们刚进宫,她其实就已经拿老鼠吓过我一次了。” “这一次两次,咱们都已经原谅了她,给足了她时间让她改正。可现在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这人就是个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姐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留着她,对永和宫而言,始终是一个祸害。” 林早早神情真挚,几乎是在恳求道: “姐姐,听我的,此人断不能留。赶紧把她打发出永和宫吧。只要不在永和宫,她在哪都无所谓。” “咱们这座小庙,是真的容不下她这尊大佛了呀,姐姐…” 林早早连劝数次,可沈芙冰依旧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最后也只是道: “算了,早早。” “她年纪还小,早早地离了父母,到我宫里。她父母护不住她,我便得多多担待。” “便再饶她这一次罢。” “只罚她半个月月俸,作为惩戒。相信她今后,应当不至于再这样了。” 罚月俸……林早早并不认同。只靠罚月俸,便能让碧心这样的人收敛么? 当真不会激起她的愤恨,使她更进一步地恨上永和宫? 姐姐是善良,自己最爱的,也正是姐姐的善良。可过度的善,谁能保证不会是下一个“农夫与蛇”? 可眼看姐姐又咳了起来,面色虚弱,显然是还在承受着疾病的折磨。她又不忍在这种时候,继续就碧心的事同姐姐掰扯下去。 罢了,罢了,最起码,还是先让姐姐安心罢。 这样想着,她应了声:“好罢,我不同她计较便是。” 说完,用手帕拭去姐姐唇边的药渍,搀扶着姐姐躺了下去。 “好好休息。”她摩挲着姐姐的手,轻声道,“再不要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了。” 沈芙冰“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早早一直到她彻底睡熟,眸子,才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碧心,她是一定要处理掉的。这种狼子野心之人,她说什么都不会再纵容。 她从不是个锱铢必较之人,恰恰相反,她还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碧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伤害姐姐,她实在没法再忍下去。 甚至连上面这些都是小的。如今的永和宫,群敌环伺,前有皇后,后有侍寝之后地位即将攀升的凌薇薇。一双双眼睛都往这看着。在如此紧张的外部形势下,倘若永和宫自己人还不能抱成一团,那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可偏偏,碧心就是那个但凡有人收买,就一定会背刺一刀的人。 这种人,甚至比明面上的敌人,更为可怕。 因此,碧心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了…… 只是姐姐不同意,凭她一个丫鬟,要怎么做,才能把碧心彻底打发出去呢? 灯烛静静燃着,林早早在寝殿之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凭心而论,她远没有二姐三姐那般过人的智谋。因此她想啊,想啊,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一直想到外面的枯树落满寒鸦,想到烛泪行将浸没灯芯,才隐隐约约地,终于有了一点儿眉目。 或许这件事,她可以同二姐三姐里应外合,也未可知…… · 秋萤今夜派出了不少人。 往永和宫是一波,往钟粹宫则是另外一波。两拨人的话术,基本上也大同小异。无非是吹捧自己,贬低他人,力争给别人添堵,把整个后宫闹到鸡犬不宁。 只是钟粹宫的定力,却远远超过的凌薇薇和秋萤主仆二人的预想。 派出去的人都在钟粹宫外炫耀半天了,可夜幕下的钟粹宫却依旧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半点儿躁动。 搞得凌薇薇都疑惑了起来。 她朝着回来复命的秋萤道: “按说不应该啊…就慕容依那种人,她什么时候肯让自己吃半点儿亏?” “便这样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性子……” “莫非,是知道我要侍寝……怕了我不成?” 秋萤试探道:“小主,要不…便让她们骂得再狠一些?” 凌薇薇同慕容依结怨已深,自然不会拒绝: “好,你去吧。告诉她们,骂得越狠越好。出了事有我兜着,千万别客气 39. 截胡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凌薇薇哪里会防这么一手?这一盆水,自然便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浇了个透。她妆花了,头发乱了,整个人都成了落汤鸡。甚至连她精心搭配好的衣裳,都在湿透之后,变得如同鸡毛一般凌乱无章。 凌薇薇彻底疯了。 她再唱不出半句歌来,而是发出了一声水壶沸腾般的尖叫。 “啊——!!!” “谁——干——的??!”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着被水蜇后刺痛的眼睛四下寻人。当她终于看见前方大门处出现了两道人影时,她便立刻不顾形象地扑了上去。 为首那人赫然便是慕容依,只见她轻笑一声,道: “呦,黑灯瞎火的,原来这还藏了个人呐~” “碧霞,你说你也是,怎么就不长眼睛。泼水就泼水,怎么还偏偏泼到了人家凌贵人身上。” “还不快给凌小主道歉~” 旁边的碧霞立刻就坡下驴,福了福身子,名为道歉,实则挖苦道: “凌贵人,实在不好意思。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只因我们宫的污水,素来便是直接泼到宫门外的。谁料您大冬天的半夜不睡,非要到我们宫的墙根底下窝着呢?” “这无意间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了奴婢这一回罢。” 这般敷衍的说辞,凌薇薇如何会信?她没想到这主仆二人竟如此猖狂,毁了她为迎接皇上精心打造的妆容不说,事后还毫无悔改之意。她整个人都怒不可遏,扯住碧霞,对着碧霞的脸就是一耳光: “贱人!你也敢提‘无意冲撞’四个字,便是真把我当傻子么?” 碧霞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宫女,饶是被凌薇薇如此气势汹汹地给了一巴掌,她也没露出半点儿的脆弱神色。反而据理力争道: “天这么晚了,我们小主都要睡了,需要取水净面,所以我才要连忙把这铜盆里的污水倒掉。按照宫里的宵禁,戌时以后,无论小主还是奴才,都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更别提深更半夜趴在别人宫的墙根底下了。所以这个时间,钟粹宫门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人,奴婢着急伺候小主,便直接把水泼了出去,敢问有什么问题?” “所以不管奴婢挨了凌小主多少巴掌,奴婢嘴里,都依旧只有‘无意冲撞’这四个字。” “你!”凌薇薇怒火灼心,可偏偏的确是她违反宵禁在先,所以一时间,竟搞得她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以至于她只能转向慕容依,道: “好啊,真是你调教出来的一条好狗!” 她咬牙冷笑:“别以为你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我就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若非你在背后指使,凭她一个刁奴,如何敢做这样的事?!” 谁料碧霞捂着脸蛋,还在振振有词: “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小主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凌小主心情不好,拿奴婢发泄也就罢了。为何连我们小主也要一通攀咬?” “好啊,好啊。”凌薇薇彻底气疯,连理由都不找了,拉住碧霞便要继续打。倒是慕容依拦了凌薇薇一下,而后对着自家丫鬟道: “碧霞,既然凌贵人看得起你,愿意花时间教训你,方才那一巴掌你便受着。” “因为不管有意无意,结果都是你把脏水泼到了人家身上。大喜的日子,给人添堵不说。且万一一会儿人家好不容易等来的侍寝机会,就因为这个把皇上熏跑了,还不都是你的罪过?” 碧霞对外人横,对自家小主却言听计从:“是。” 慕容依一通话,看似平息矛盾,实则极尽挖苦。气得凌薇薇手都在发抖: “慕容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是,你们主仆二人嘴皮子是厉害。但你别忘了,位高一级压死人。你区区一个常在,敢这么跟我说话就是在以下犯上。我今日便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说完,她连碧霞都不管了。伸手便要打慕容依。可慕容依既不怕,也不躲,只是满面微笑地看着她。 这一次,她的巴掌还没落到慕容依脸上,却是她的丫鬟秋萤,先一步哭着扑了上来: “使不得,使不得啊小主!” 凌薇薇看着拼命抱住自己双腿,限制自己行动的秋萤,内心烦躁到干脆将秋萤一脚踢开: “你在替谁说话?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贵人,她是常在,我教训她是天经地义,有什么使不得的?!” 秋萤哭劝道:“小主教训慕容常在固然无错,可现在,可现在……时间差不多了,皇上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奴婢也是听了慕容常在的话才反应过来:小主身上湿成这样,倘若皇上即刻便来,那小主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皇上呢?” “更…更何况,若被皇上看到小主与他人争执,终归,终归也是不好……” 她着急到以头抢地,咚咚直响: “所以小主要教训慕容常在事小,万一坏了您在皇上心里的印象,那才是得不偿失的大事啊……” 几句话,说得凌薇薇骤然起了一身冷汗。 她现下怒意滔天,别说掌掴了,她简直恨不得将慕容依大卸八块。可偏偏,她那悬在空中的手,就硬是,半点儿不敢再朝着慕容依的方向下落一寸。 因为她的后脊开始发凉,她开始觉得,那幽暗长巷的拐角处,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蓦然出现皇上的身影。 万一真让皇上看到自己在掌掴慕容依,那岂不就是因小失大,将自己置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到时这女人再扮一波可怜,自己可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幸好,幸好,自己忍住了。 差一点就中了眼前这女人的奸计…… 所以不管她再怎么恼怒,再怎么被慕容依微笑的面容气到心底暴跳如雷,她的手,终究还是,万分不甘地收了回去。 “你等着。”她直直注视着慕容依,几乎是咬着牙关把剩下的声音发了出来,“来日待我坐上嫔位,自然有你的好看。” 慕容依毫无怯意,笑着朝她屈身:“那就提前恭祝凌嫔娘娘了。” 凌薇薇转身离去:“回宫!” 二人之间第一回合的较量,凌薇薇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想要□□他人,结果却落了个自己没脸,铩羽而归的结局。 好在有秋萤在旁安慰: “小主,其实,您又何必同她置气?” “眼下最要紧的,是皇上。” “只要您得到皇上的宠爱。早一步封嫔封妃,甚至怀上龙嗣。到了那个时候,慕容常在还算得了什么啊?” 凌薇薇气得浑身发抖,但听了秋萤的话,也顺着她的思路自我安慰: 是了,是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容依,你就是再得意,可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又能怎样? 只要有我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我都会想尽办法,不让皇上碰你一下。 皇上他人是我的,他的宠爱自然也都是我的。 你便准备老死宫中罢。 这样一边给自己心理暗示,一边幻想着今夜见到皇上之后的甜蜜场景。她肚子里的火气,才一点一点地消了下去。 她终于振作起来,准备抛掉这些糟糕的情绪,换一身衣服,并重新梳妆,迎接这个即将充满男欢女爱的夜晚了。 另外一边,慕容依也和碧霞,一同回了钟粹宫。 钟粹宫的院子里,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虽都安安静静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可却没有一个人在偷懒。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赵若嘉的指挥下工作着,或泼水,或换灯,或布置院子里的装束。所有人都在为今晚那个即将闪耀登场的盛大舞台,做着最后的准备。 北风猎猎,十一月份的寒意,仿佛恨不得吹到每个人的心底。 慕容依和赵若嘉在廊下碰头。彼时,赵若嘉正静静地,仰望着漆黑阴暗,没有一丝星光的苍穹。 “确定了吗?”慕容依道,“今晚当真会下雪?” “其他的准备工作都做得怎么样了?” 赵若嘉收回目光,只回了她八个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另外一边,延禧宫内,凌薇薇洗完澡,重新装扮整齐后,已经到了亥时。可等啊等啊,这么长时间过去,皇上却迟迟没来。凌薇薇坐在椅子上,心里便不免有些着急。 “怎么回事儿?”她蹙眉道,“我知道皇上政务繁忙,每天都要批折子批到很晚,可现在都亥时了,皇上还没把朝政处理完吗?” “他会不会,因为实在忙不过来,便直接在养心殿睡了?” 再看看镜子里,一天之内换了三套衣服,画了三遍妆的自己。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到底,还是难免心酸。 “应当不会的…”见主子情绪不高,秋萤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既是说了,皇上…就一定会来的。” 秋萤突然想到了什么: “奴婢记得,许公公好像说过,皇上最爱跟着太后一起听昆曲……” “要不…小主您就在咱们宫里唱昆曲儿。这样,等皇上来的时候,远远地听见了,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凌薇薇。方才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她再次变得野心勃勃了起来: “你说的对。” “就唱昆曲。” 于是乎,寒冷而寂静的夜里,凌薇薇唱曲的声音,便咿咿呀呀地,在这偌大的皇宫内回响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引用1】 凌薇薇唱的这段,节选自汤显祖《牡丹亭》中的《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乃是昆曲之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名篇之一。 她对此段尤为擅长,可以说将音准拿捏得分毫不差。她希望皇上在听到这一段时,能意识到,自己虽出身武将世家,但同样地通晓诗书。由此,让皇上不光注意到她的外在美,更加发掘到她的内在之美。 这么想着,凌薇薇唱得更加大声,更加卖力,也更加得意了。 大声到不光一墙之隔的钟粹宫,甚至数十步开外,正坐着轿撵缓缓而来的贺光焱,都听得一清二楚。 贺光焱批了一整夜的奏折,本就又累又困,恨不得栽在御桌上便直接睡过去。可毕竟凌薇薇她哥有功,他就这么睡了实在不好看,于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延禧宫。 一路上,他哈欠连天,困到都要不知道究竟是嫔妃在给自己侍寝,还是自己在赶过去给嫔妃侍寝了。 偏偏天又冷得很,还刮着大风,即便他穿着蟒袍,也依旧冻得哆哆嗦嗦。就这种天气他还得大半夜地出门,他的情绪本身就已经不是很高了。而那难听死人的昆曲一响,就更是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连轿撵下面的小川子都听得一惊,战战兢兢地看向他。 只有从小便贴身伺候他的人才知道,他最讨厌的东西,便是昆曲。 没有之一。 小的时候,因着太后喜欢听这玩意。他便每每都要陪着太后、太妃们一起听戏。他人小,听不懂,自然没法体会那些感人肺腑的故事。而且身为皇帝,就更得恪守孝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只能陪着太后她们,一听便是一整天。 这对一个根本坐不住的小孩子来说,不啻于是一种酷刑。 因而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听到昆曲的唱腔,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厌恶。 40. 夺爱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贺光焱不知在钟粹宫门口站了多久,一直到表演结束,他才终于回过神儿来。 毫无疑问,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表演令他心驰神往,甚至让他在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嘴角微微上扬。 而歌舞既毕的慕容依,早已同赵若嘉一起,携钟粹宫的宫人们,齐齐朝着贺光焱施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龙体康泰,福泽绵长。” “起来罢。”贺光焱道。 “谢皇上。” 看看慕容依身上那格外单薄的银蓝色碎钻裙,贺光焱忍不住道:“冷不冷?” 慕容依粲然一笑,道:“回皇上,有皇上惦念,再冷也不得觉得了。” 方才贺光焱只知她舞姿优美,歌声震撼。如今凑近了,才知道她本人竟也生得这样美。 那是一种极度张扬明艳,大开大合到几乎不余一丝留白的美。如绵延百十公里的玫瑰花海,就那样轰轰烈烈地盛放在你的眼前。也许有人不喜欢这样过于浓艳的长相,可却绝没有一个人会否认她的美。因为她就在那里,明光夺目,顾盼生辉。哪怕塌下老天来,她也是美的。 贺光焱是个男人,是男人便会喜欢这样的美。 他状若不经意地,目光瞥向别处,而后再偷偷地瞥回来,想继续一睹美人芳容。 可偏偏同一时间,慕容依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便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贺光焱收回目光,脸有些红了。 慕容依颔首浅笑。而她的丫鬟亦是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面露笑意。 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喜欢她们小主呢。 贺光焱又是害羞,又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群女子嘲笑了。这哪还说得过去? 于是乎,索性板起脸来,故作严肃地轻咳一声: “好了。” “朕要同你们家小主单独说话,你们都先下去吧。” 丫鬟们依言软语:“是。” 赵若嘉也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臣妾不胜严寒,想先回房休息。” 贺光焱点了点头:“去罢。” “是。” 众人都走*/光后,偌大的庭院内,便只剩贺光焱和慕容依两个人了。 雪扑扑簌簌地下着,落在屋檐,落在树梢,给深深宫苑裹上银装。一时间,贺光焱和慕容依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两人一起,在大雪飘飞的钟粹宫里,静静地走着。 回廊之中,贺光焱道:“你方才唱的那首歌,可是你在选秀之时说过的,英……” 慕容依道:“英伦三岛。” “对。”贺光焱道,“可是那英伦三岛的当地民歌?” “正是。”慕容依满含惊喜地看了一眼贺光焱: “选秀那么久远的事情了,皇上竟还记得?” 贺光焱也弯眸看她:“过目不忘。” “朕的妃嫔之中,就属你最会给朕惊喜。” “尤其是那句,来…来什么来着?” 慕容依:“来利够?” “对,就是这句。”贺光焱牵住她的手,细细端详,“朕就奇了怪了。你说这纤纤柔荑,看起来,明明也无甚异常之处,怎么一唱到那句歌词,素手一抬,便能够释水成冰呢?” 慕容依看着贺光焱的模样,心里暗暗发笑:只怕好奇是假,想借机牵她的手才是真的。 又是亲热,又是奉承,还说什么“纤纤柔夷”。手就是手,哪来那么多的说头? 这一招,对于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来说兴许有用。但拿来对付慕容依,道行终究还是太浅了些。 这种把戏,早在初中的时候,慕容依和她的那群前男友们相互过招时,就已经用厌了。 这么想着,慕容依淡淡笑了笑,状若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她亮出自己的袖口:“皇上你看,这是什么?” 贺光焱定睛一看,却见她袖口之中藏着的,赫然是一只已经瘪掉了的,乳白色的“气球”。 贺光焱不解道:“这是何物?” “回皇上的话,这是猪小肚。”慕容依将两只袖子里的猪小肚都取了出来。贺光焱用手指微微触了触,只觉得滑滑腻腻,尚且温存。 慕容依道:“皇上不是好奇臣妾是如何释水成冰的么?” “靠的便是它。” “在这猪小肚里装满温水,藏在袖口中。舞至合适时机便将其中的温水爆出。天这么冷,释水成冰,自然也就不是一件难事。” 贺光焱听明白了,一时间连连点头,只觉得说不出的新奇。 他抬眸,看向梁上灯笼里燃烧着的冰蓝火焰,又道:“那这些呢?” “这些冰蓝色的火焰,又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依道:“皇上,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贺光焱微微耸了耸鼻子,果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刺激性气味:“所以……” “所以。”慕容依接下他的话茬,“这是硫。” “硫在燃烧时,会产生蓝色的火焰,同时挥发出刺激性气体。如此,才有了皇上今晚所看到的,这一场冰蓝盛宴。” 贺光焱万分稀奇,只觉得这个女孩说出来的,都是一些自己此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因此看向慕容依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夹杂上了浓厚的好奇与探究。 “你可真是个奇女子。”贺光焱如此评价道。 慕容依却并不揽功,如实答道: “臣妾哪里有什么奇特之处呢。” “说起来,这些法子,还都是赵答应想出来的。” “臣妾不过拾人牙慧,借花献佛罢了。想着今日一舞若能搏皇上一笑,便也是臣妾们的造化了。” 贺光焱点了点头: “倒也不拘谁的点子,谁的创意。只是你们能用这种心思来待朕,朕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说这话时,一直微微笑着,且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慕容依虽然坦诚了一切灵巧都归于赵若嘉,但见贺光焱既没有特别褒赞嘉嘉,也没有要她出来相见。便知道他目前对嘉嘉,恐怕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如此,自己想借这个机会,帮嘉嘉抬一抬位分的想法,大概率便是落空了。 不过好在,以嘉嘉的性子,恐怕压根也不想要男人们的“恩宠”吧。 既如此,那便不必再让。 今天夜里,自己先爽了再说。 贺光焱毕竟身居帝位,又日常骑马射猎。论颜值,论身材,论仪态,都远不是前世,自己学生时代的那群小男友们能比得了的。 还是能够用来供她一爽的。 正这么想着,寂静的宫墙之外,蓦然间响起了两声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 “布谷~~” 在永安城这地界上,布谷鸟原是最寻常不过的鸟类。布谷的啼鸣也毫无特别之处。因此布谷叫了这种小事,几乎没有人会留意。 贺光焱也是如此。 自然,他就不会反应过来:像布谷这样的候鸟,其实只有四五月份才会鸣叫。 而冬天,是压根没有布谷鸟的。 那两声鸟叫响完以后,深夜便再次归于沉寂。只是慕容依的脸色,却随着那两声鸟叫变了一变。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来了。 北风席卷而来,夹杂着冰凉的雪粒,吹入廊下。慕容依便趁着这个机会,双臂环住自己的身子,在瑟瑟寒风中微微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她一席银蓝碎钻裙,美则美矣,实则在这严冬之中却异常纤薄。衬上她的削肩细腰,更显得不盈一握,惹人生怜。 贺光焱见了,连忙脱下自己的狐毫大氅,披到了慕容依肩头。 “冻坏了吧?”他道。 别说,这大氅上身,的确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而且隐隐有种被男人的气息,轻轻环抱住了的感觉。 41. 盛宠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是夜,红烛帐暖,一梦春宵。慕容依与贺光焱酣战数次,一直到破晓时分,才堪堪睡下。 激情过盛,睡得太晚,第二天自然也就没法起来。贺光焱自亲政以来便一直勤勤恳恳。那天,他破天荒地,第一次罢掉了早朝。 而这还没完。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光焱一连七日都宿在钟粹宫内。最多的时候,甚至一夜宠幸过慕容依五次。月明星稀的夜晚,大雪纷飞的白日,红烛帐软的锦榻,温泉水暖的行宫……时时处处都成了他们欢爱的舞台。银铃般的笑声四下飞扬。他们彼此亲昵,彼此相爱。 而慕容依的位分,自然节节攀升。 侍寝初夜,她便由常在晋位成了贵人。说来这也算寻常。可谁都没想到的是,仅仅半月之后,她的位分便再次晋升,一举成了嫔位,还得了“荣”字作为封号。 甚至就连她宫里的赵答应,明明没侍寝也没受宠,仅仅因为和她同住一宫,便得皇上另眼相看,跟着晋成了常在。 一时之间,钟粹宫风头无两。六宫之人,人人趋之若鹜。而皇上新得了位宠妃的消息,也在短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帝国。 人们没见过她的样貌,只能根据各种越传越神的说法以讹传讹。于是乎皇上和荣嫔之间的爱情故事,便在短短的十数日内就演变出了许多版本。这个说书先生称她形如西施,貌若玉环。那个说书先生便说她是狐妖所化,勾走了皇上的魂儿,这才有了一夜五次的盛宠。种种说法,不一而足,传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满城风雨。 这些离奇又夸张的故事版本,间或也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地传回到慕容依的耳朵里。可她淡拨茶盏,听了便是听了,面上,竟是连一丝波澜也无。 这才哪跟哪啊,慕容依看着对狐妖一说很当回事,并满脸忧心地给自己分析利害的碧霞,只想冷笑并说一句: 你是没见过姐上辈子把微博弄瘫的时候。 数千万网民的嘴,可比这几个说书先生厉害多了。 不过说起来,不管是千人吹捧还是万人唾骂,那都是别人的事。既是别人的事,那又何须在意? 她所在意的,便只有今天的自己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以及还能怎样和她那听话的小狗玩出花来。其他的,她都不关心。 见娘娘似是懒得理自己,又怕总说这些,会让娘娘不高兴。碧霞打住了自己后面“买通宫外说书先生,让他们散播娘娘正面消息”的建议。改聊一些其他的事。 “这说起来,像是有些日子,没见过凌贵人了。”碧霞道。 “还是娘娘神机妙算。算定了那日,凌贵人在得知娘娘截走了皇上后,会不甘心地跑来钟粹宫要个说法。便提前吩咐奴婢藏在宫外的甬道上,只等凌贵人一现身,便模仿布谷鸟的叫声来知会娘娘,里应外合,给其致命一击。” “这一招,可算是狠狠磨了磨她的气焰。她自娘娘侍寝之后便一直称病不出宫门,只怕是不敢跟娘娘迎头碰上,怕下不来台呢。” “这叫‘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慕容依眸光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个不起眼的人,一件不起眼的事: “我不过是把她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依样奉还给了她而已,如果这便受不住了,那可就太看不过眼了。” 正说着,钟粹宫的另外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棕褐色汤药走了进来。那药的味道极苦,飘得满屋子都是。慕容依待那药晾凉之后,便端起来要喝。碧霞却是盯着那碗药,看直了眼睛。 “娘…娘娘…”碧霞惊道,“…这可是娘娘前两日提到的桂枝汤?” 慕容依瞥她一眼:“是又如何?” “喝不得呀,娘娘。”碧霞面带惶恐,下意识上前道,“奴婢家族有人行医,奴婢从小耳濡目染,也算略知一二。” “听闻这桂枝汤的避孕功效最为猛烈。喝下之后,娘娘这些天里所承的雨露,便就都白费了。” 她跪到地上,诚诚恳恳地劝谏道: “娘娘您如今正值圣宠,地位仅次于当今皇后。倘若能早日得个一儿半女,便是封妃也指日可待。甚至以皇上待娘娘之心,若是能诞下皇子,兴许来日,兴许来日……”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可在场的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慕容依却道: “若是我说,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呢?” 碧霞一愣。露出了如同听闻天方夜谭一般的表情。 她整个人都傻了,讷讷道:“不…不要孩子?” 慕容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回她。 端着手中那碗深褐色的药汁,轻轻晃了一晃,慕容依慢慢地,将碗送到了自己唇边。 而后在碧霞碎裂的目光中,仰起玉颈,一饮而尽。 她不打算要孩子。 跟她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亦跟她好逸恶劳,自私自利,只想享受,不愿付出的本性有关。 要把一个孩子,从呱呱坠地抚养到长大成人,究竟要耗费一个女人,多少年的操劳与心血? 她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青春只有一次,她更愿意拿来纸醉金迷,肆意挥霍。 总好过向这个世界,交出一个天大的把柄。 至于碧霞口中,生个孩子来保住恩宠的说法,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一个女人要失败到何种地步,才要靠生孩子来留住男人的心? 她慕容依想要的,从来,也不需要仰赖子嗣。 · 宫苑之内,悲欢各不相通。 鹅毛大雪扑扑簌簌,掩埋了太多的红尘往事,离合悲欢。在慕容依圣宠不衰的这段日子里,沈芙冰静静地坐在窗前,凝望着明纸之外的大雪,眼睛,如兔儿般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红。 她很难过,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他还会再来么? 应当,不会了吧…… 甚至也许,他恐怕都已经不记得还有自己这号人的存在了吧…… 思念是一种病,漫如潮水,透彻心扉。它能让人在一日日窒息般的苦等中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沈芙冰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他,只怕便又要哭了。可是每当她试图把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兜兜转转,她的思绪还是会再飘向他。 她觉得自己中了毒。 一种名为思念的毒。 此毒无法可解,无药可救,可是不管再怎么想念,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见他,也不可能见得到他。万千情思将她缠绕包裹,使她透不过气,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这隆冬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希望有朝一日,它能将一切掩埋。 帮助自己,将一切遗忘…… 正在顾影自怜着,外间的院子里,依稀传来了一点儿说话的声音。 因着她不受宠,又被皇后针对,内务府便理所应当地跟着拜高踩低。甚至连浣衣局这样的内务府下设机构, 42. 假戏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天越来越冷,各宫的炭火,陆陆续续地都用得差不多了。幸而内务府很快便备好了一批新的炭火,邀着各宫于腊月十五这日,派人去内务府自行领取。 也就是明天。 翌日,林早早起了个大早,陪姐姐用过早膳后,便到院子里,把永和宫的下人们都召集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道: “内务府的新炭下来了,刚好咱们宫的炭火也用得差不多了,需要今天去领。” “咱们小主是贵人位分,按照份例,能领到一筐银丝炭和一筐黑炭。我一个人背不了两筐,需要有个人跟我一起去。” 她环视三人,道: “你们三个,今日谁活少,有空余时间的,便同我一起去一趟罢。” 碧心听罢,轻声嘟囔道:“我的手冻坏了,现在还没好呢。那炭又脏又重的,我才不要去。” 这话相当不给面子,更是几乎把两人的矛盾摆到了台面上。林早早却丝毫不恼。就听叶蒙尘道: “还是我去好了。” “一筐炭也没有多沉,费不了多少力气。” 林早早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欣慰的样子来: “也好。” “刚巧小主说了,今日去背炭的人,月末的时候,每人多发五两银子。那便你跟着姐姐一起去好了。” 碧心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她正为上个月自己被扣月银的事儿耿耿于怀着呢。一听背一趟炭就有五两银子,傻子才会不要。她立时间便改口道: “我去,我去。这种事情,还得是我来。” 林早早皱眉道:“你不是刚才还嫌这活又累又重么?” “这么苦的话,谁敢劳驾您啊。再说了,我觉得还是男生去比较好,起码力气上也更大一些。” 碧心满脸讥讽地瞥了叶蒙尘一眼: “没根儿的东西,哪里能算什么男人?” “再者说了,就他现在这副身子,病得跟张纸片似得,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刮跑。哪里还是个能干活的?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 碧心这话倒也没说错,叶蒙尘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人格外消瘦便不说了,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差。碧心故意拿这些话刺激他,他又怎么可能不气?偏偏这一生起气来,还没能开口替自己辩解,便先在寒风之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反倒是正中碧心下怀,使得她越发得意: “瞧瞧,还没出门呢,这便咳起来了。” “那小脸白得哟,看着还真是可怜。当真是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费尽心思巴结别人又能怎么样?就你现在这四处漏风的身子骨,别人就是想抬举你,你自己也不中用啊。” 叶蒙尘被刺激得不轻,苍白的唇边挂着刚刚咳出的鲜血,他用手臂将其拭去。眉头紧锁之下,看向碧心的眼神,亦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林早早十分担心弟弟的身体,连忙呵斥碧心: “住口!” “你想去便去,何至于说那么多糟践人的话?” “收拾收拾,换上一身耐脏的衣服,等下便跟我一块去内务府!” 碧心得了这白捡五两银子的机会,终于开心了起来。她白了林早早一眼,便满心欢喜地回房换衣服了。 而她和碧情都离开后,林早早才上前一步,掏出帕子来,轻轻地,帮叶蒙尘拭去唇角未干的血迹。 看着手里那条染红了的帕子,林早早说不上来的心疼。 他才十六岁,便已经在咳血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叶蒙尘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安慰她道: “我没事的,姐姐。” 他的手微微触了触林早早的脸颊,喉结上下滚了滚,轻声道: “只是这种程度,” “早就已经伤不到我了。” “去吧,姐姐。” “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的手,垂了下去。林早早却是在他行将把手抽开的时候,突然攥住了它。并将他的手,紧紧护在了自己的双手掌心。 少年方才看向碧心的眼神,令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她说不出为什么,可是她蓦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在不经意间,永远地改变了。 她拉着弟弟冰凉的手,心疼到在唇边吹了又吹,只是本能地想要温暖他……可是,可是,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冷到她用尽全力,却依旧感到力不从心。 她望着少年,一双眼眸渐渐泛红,许久许久,也只能说出来一句: “你别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姐姐…都会护着你的。” 少年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动了动。可随后,便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牵着她的手,而后低下头去,鸦睫微垂。 雪花静静飘落,他在她的手指指节上,轻轻地,留下了一个吻。 那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吻。 来自,一个不可能的人。 · 去内务府的路上,林早早和碧心,谁都没有同对方讲一句话。 直到走到内务府门口了,林早早才道: “等下进去了,你去背那筐黑炭,我背银丝炭。” “凭什么?”碧心当下便道,“谁不知道银丝炭干净又轻巧,凭什么你背?” “因为你换旧衣服了,我没换。”林早早道,“我这身衣服是平日里在小主跟前的时候穿的,万一弄脏了,还怎么伺候小主?” “你……”碧心语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林早早要自己换上旧衣服,竟是这般居心。 眼见林早早已经进了内务府大门,她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了进去。 只是心里对林早早的怨怼,再添一分。 内务府内,太监们来来往往,正四下忙活着。林早早找到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朝着他道: “我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过来领我们永和宫接下来几天要用的炭火。” 经过前面那么多事,许荣自然认得她,对她也压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根本没有理她。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身旁的太监带着林早早去取炭。 他这幅态度,林早早却也没有计较。直接跟着那个太监过去取炭去了。只是当那太监指着两筐成色极差的黑炭,说是给她们永和宫预备的时,林早早终于忍不了了。 她三两步走回到许荣旁边。许荣正在同别的小太监说着话,她便在一旁等。一直等到许荣再也演不下去,不得不面对她。 “有什么事儿?”许荣一副拿鼻孔看人的神情道。 “你说我有什么事儿?”林早早怒极反笑,指着那两筐可怜巴巴的黑炭道,“你管这叫,‘给我们永和宫预备的炭’?” 许荣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林早早据理力争道,“按照我们小主的位分,接下来七天的炭,起码是一筐银丝炭和一筐质量上乘的黑炭。” “可你这给我们准备的都是些什么?你看看那黑炭,颜色发乌,发黄,上手一敲声音都是钝的。这样的炭里面全是水和杂质,一烧就冒烟。敢问你自己平时会用这样的炭吗?连你都不用,还敢拿给我们小主?” “另外,银丝炭呢?我们宫的银丝炭在哪里?” 许荣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个懂行的,一时间,连底气都弱了几分。不过他依旧挥着手不耐烦道: “得得得,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就这些黑炭了,你们爱用不用。” “你想要的银丝炭,别人也想要。那是早就被人要*/光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来的这么晚罢!” “晚?”林早早道,“我用完早膳紧赶着便来了,你跟我说‘晚’?” “还有你口中的‘别人’。敢问这个‘别人’是谁?各宫用炭那都是有份例在的。大家都拿自己份例内的炭,怎么会有‘要*光’一说呢?” “还是说……” 林早早正满脸怀疑状,就见隔壁房间出来了几个太监,他们手里抱着几个很大的筐,里面装着的,正是林早早要找的银丝炭。 林早早一惊,指着那几筐炭道:“你还敢说用光了,那这是什么?” “整整三大筐,便是用到过年也烧不完!” 许荣一看林早早竟追着那几筐炭跑,甚至作势要把那炭抢过来,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他道,“住手!快住手!” “那可是荣嫔娘娘的炭,还不快把你的脏手拿开!” 许荣跳过来要抓林早早的手,反被林早早一把推开。 “什么荣嫔娘娘?”林早早厉声道,“就是再得宠,她也只是个嫔位,按照份例,应该是两筐银丝炭和一筐黑炭。如何会变成整整三大筐的银丝炭?!” 她拦着那些抱炭的太监们,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该不会,就是把我们宫的银丝炭,挪去给这位荣嫔娘娘用了吧。” “拿我们宫的东西去朝着荣嫔献媚讨好,许荣,你的本事可是越发得大了啊~” “真想不到,这宫里向来目中无人的许荣许大总管,竟也会有这般朝着人摇尾乞怜的时候。” 她声音极大,两句话下去,几乎是大半个内务府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众太监纷纷朝着许荣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许荣脸面尽失,整个人怒不可遏,连说出来的话也开始没了章法: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份例!份例那还不都是人定的?这银丝炭我怎么分配用得着向你汇报?我还真就把话撂这了。这银丝炭,荣嫔娘娘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多少就有多少。她就是把钟粹宫烧成夏天也无所谓。反正啊,没你们的份儿……” “你还是承认了。”林早早道,“好你个狗胆刁奴。这么多年你在这后宫之中,便都是这般只手遮天的吧?如此拜高踩低,你就不怕有朝一日遭报应吗?” “报应?”许荣冷笑,“再怎么报应也报应不到我头上,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说着,朝自己的几个徒弟命令道:“这钟粹宫的丫鬟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必跟她客气了。” “你们几个,把她给我叉出去!” 这内务府毕竟是许荣的地盘,林早早就是再占理也不管用。几番挣扎之下,没要到银丝炭不说,还被内务府的太监们推到门外,栽了一个大跟头。连同那两筐黑炭,都一并被人扔到了积雪之中。 林早早跌在雪地里,身上的衣服全脏了。整个人也变得狼狈不堪。可她即便膝盖钝痛,疼到双眼发红,却也丝毫顾不上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她看着那两筐洒落在地的黑炭,咬了咬牙,用手撑着身子,艰难地爬了过去。 她得赶快把这黑炭捡起来。 尽管这炭质量极其低劣,不用想就知道一烧定会是满屋子的烟尘。连稍微得宠一点的太监宫女都未必会用。可是没有办法,即便是这样的炭,她也得赶紧收起来。不然,如果受了潮,接下来的几天,她们永和宫怕是要连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在经历过上次的永和宫封宫以后,她毫不怀疑,皇后治下的后宫,是真有可能会让她们因为没有炭烧而活活冻死的。 她一点一点地拍掉炭上的雪和泥,双手冻得发紫,甚至失去知觉。在她身后,碧心从内务府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冷眼旁观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很长一段时间都静默无言。 碧心疑惑极了: 她总觉得,林早早今天对荣嫔的态度,多多少少的,有一点儿异常。 她虽不能进永和宫正殿伺候,却也知道,荣嫔和赵常在以往常来永和宫,并且和沈贵人以姐妹相称。甚至连林早早,都和那两位小主的关系十分亲昵。 如今这是怎么了?且不说荣嫔受宠之后,就一次也没再来过永和宫。就单说今日林早早提起荣嫔时的态度,就更是不见半分尊重。虽说的确是荣嫔抢了永和宫的银丝炭没错,但仅仅因为一筐炭火,便要这般形同陌路么? 她心下一动:莫非…… 荣嫔是当下宫中最为受宠的嫔妃,林早早则是她已然放在明面的上敌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碧心不可能不格外留意。 这么想着,碧心蹲下身去,装出一副帮林早早捡炭的模样,实则有意试探道: “这说起来,倒也不能全怪许荣他们。” “毕竟皇上宠爱荣嫔,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半个月内,连升两个位分,皇上为了她,连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打破了。许荣就算是锦上添花,再多送她一筐银丝炭,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林早早用袖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冷哼道: “不就是个嫔位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从前她做常在的时候,咱们小主可没少帮衬过她。如今,她成了嫔位,却一次也没来见过咱们小主。” “别说帮着把见皇上的机会匀一匀给咱们小主了。现下,竟是连小主仅有的这点儿银丝炭,都要抢走。” “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位分高到天上,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一样瞧不上她。” 碧心听着这话,便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早早这人是这样的,假清高。从前帮过人家,便觉得人家发达了,也就一定得反过来帮你。 实则人家荣嫔娘娘现在是什么地位?那可是皇上的心尖宠。像沈贵人这样遭了皇上嫌弃的人,只怕人家远远避开还来不及呢,何必再来沾这个晦气。 这林早早,估计眼见荣嫔得宠,还想跟着沾点人家的光呢。可惜了,算盘打得噼啪响,谁知道人家根本不认她。也难怪林早早会气成这个样子,处处诋毁荣嫔了。 说来,她们几个那么要好的姐妹,竟也会有这样互相撕咬的时候,倒真是叫人痛快。 正这么想着,远处忽然有一队人的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 碧心微一抬头,整个人登时一惊。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念叨着,荣嫔娘娘竟就真的来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话果然不错: 碧心只觉得自己上一次见她,她还只是一个生得美丽,格外爱笑的常在,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然而这一次见,她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从之前那个给人留不下什么印象的低位小主,一跃而成了荣冠六宫的当朝宠妃。 她高坐在八抬大轿之上,一身明橙色锦缎,正从这御花园中,离她们不远的地方,静静路过。 那可是八抬大轿,单她一人出行,便有十数名轿夫、太监、宫女簇拥伺候。这也便罢了,真正令碧心惊掉下巴的,还得数她那一身华美无比的明橙色冬装。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明黄一色,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与地位。是只有皇上、太后以及皇后才能够穿的。其他人穿,便都代表着僭越,随时会引来杀身之祸。而今日,荣嫔以一嫔位,却穿着与明黄极其相似的明橙色招摇过市,其背后必定得了皇上默许。亦可见得,皇上对她,究竟偏宠到了何种境地! 碧心都不敢想,倘若荣嫔穿着这身明橙色冬装去给皇后请安,届时衣服颜色与之相差无几的皇后,究竟还能有何颜面,再坐于凤位之上。 从前没亲眼见到,无甚感觉。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宠冠六宫。 那般的气势与威压,甚至让人不敢抬头看她。即便她只是从离你很远的地方经过,也依旧能让人心如擂鼓。 抱着吃瓜心态,碧心原本还想着同林早早说句“荣嫔来了”的。可是当她看到林早早背对荣嫔方向,正一心一意拾捡黑炭,丝毫没有注意到周边环境时,一个恶念,便悄然占据了她的心头。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脑袋却异常清醒。她知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次,便可能再也遇不到了。 如此,她压着声音,朝林早早道: “你也别怪人家会得到皇上宠幸。” “说来荣嫔娘娘受宠的那天夜里,隔着那么远,我在永和宫也听到人家唱歌了。虽是听不懂的异域歌曲,可歌声嘹亮激昂,宛如天籁。又下着那样美的雪,我都觉得如临仙境,更何况是皇上呢?” 林早早的火气本来都快平复下去了,一听这话,怒气又上来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冲着她说话?” “永和宫便这般容不下你,这就想着去钟粹宫给人家当奴才了是吗?” “还什么‘宛如天籁’,那分明就是狐媚子!” 林早早情绪激动,声音自然不会小。可碧心生怕荣嫔听不到,还有意要再激上一激: “也…也不能这么说罢……” “荣嫔娘娘就是生得很美啊……” “美什么美?”林早早果然一点就着,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她的圈套,“红颜祸水,祸国妖妃,我看,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走着瞧罢,早晚有一天皇上会厌倦了她。” “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林早早话刚说完,在她身后,一道妩媚而极具压迫性的嗓音便腾地开口: “本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嚣张到几时。” “但却清楚,你怕是蹦跶不过这个冬天了。” 话音一落,四周皆静。林早早拾炭的手一僵,眼睛睁大,耳畔响起了剧烈 43. 身契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巳时二刻,碧心回到了永和宫。 深宫寂寂,日子长得仿佛一天天永远也熬不到头。为消磨时间,沈芙冰近来找了一个宫廷画师教自己作画,她儿时本就有些美术基础,只是多年不用,技艺生疏。如今有了师父,再捡起来,竟也比想象中的要快。 碧心在殿外求见的时候,沈芙冰刚好在画幅上,落笔第一个点。 闻声,她将画幅收好,轻轻道了一句: “进来吧。” 碧心应了声“是”,推门走了进去。 见到沈芙冰后,她二话不说,直挺挺地就往下跪。 一双眼睛里,也在顷刻之间含上了泪。 不为别的, 只为了一张身契。 身契对她们这些为奴为婢之人非常重要,想跟了新主子,就必须先从原主子手里要回自己的身契。身契要不回来,她们想跟谁都没用。 故而,即便沈芙冰失了宠,受到六宫轻视。但在身契一事上,卡她一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 碧心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明里暗里说过沈芙冰不少坏话,她心虚得很,生怕沈芙冰因此报复自己。所以她没有别的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戏做足。 “小主…”她一边哽咽,一边朝着沈芙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奴婢只怕…再不能伺候您了……” 沈芙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又是惊诧又是担忧,连忙把碧心扶起来,问: “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沈芙冰的目光温柔而关切,丝毫没有因为碧心前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便对她有任何疏离。碧心也正是觑着她的神色,才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是…是荣嫔娘娘。” “今日奴婢在御花园里无意之间同她撞见,她不知怎的,竟硬要奴婢去她宫里伺候。奴婢心里向着小主,再三婉拒,可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奴婢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答应了她。” “所以…所以奴婢此番…是来向小主您辞行的……” “荣嫔娘娘说了,要奴婢今日便到钟粹宫伺候,如果到不了,便要狠狠责罚奴婢。”她说着说着,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小主,奴婢舍不得您,可奴婢实在走投无路了啊小主……” 碧心说完了,沈芙冰也慢慢地回过了味儿来。 她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依依如今正值盛宠,想要什么样的下人没有?怎么会偏偏跑来抢她的丫鬟?多半是碧心觉得跟着自己没有前途,主动求了依依到钟粹宫,但这种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谎称是依依“硬要”她罢。 沈芙冰理解碧心的决定,只是,多多少少的,心里有一点儿委屈。 别的不说,起码,自她入宫以后,她是真心把碧心她们当做妹妹来看待的。 所以即便之前碧心做了很多伤她心的事,她也从不忍心苛责。而是觉得碧心年纪小,愿意给她充足的时间来成长。 她相信她只是一时叛逆,相信她本性不坏。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愿意等碧心长大。可是碧心,却并不愿意留在她身边。 沈芙冰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到底是低了。 她道:“你的身契……在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你自己去把它拿走吧。” 碧心压根没料到,事情竟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本来她以为,沈芙冰大概率是要拦她。她甚至都已经想好,如果沈芙冰实在不肯放自己走的话,自己便把荣嫔娘娘搬出来压她。 如此这般,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打开抽屉,拿到身契的那瞬间,碧心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 新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一潭死水,没有半点儿希望的地方了。 往后,她再不会因为主子的窝囊而跟着受夹板气;再不需要干最卑贱的活,拿最少的钱;也再不会被这对主仆迫害,活得毫无尊严了。 拿好身契以后,朝沈芙冰福了福身子,碧心便要转身离去。 沈芙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 “对了。” “我记得今天早上,是你和早早一起去背的炭,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早早呢?” 碧心脚步一顿,于那一刻恶念陡增。 她转过身来,看着沈芙冰,脸上扬起了笑: “奴婢说过了,是半路遇上了荣嫔娘娘。荣嫔娘娘似是有些话要同林早早说,因而把她留住了。” “小主不必等她,只怕她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沈芙冰点了点头,觉得依依和早早有话说,先让碧心回来也是有的,便没有多想。 碧心看着她懵懂的样子,却觉得十分好笑。 她得意于自己的这一出杀人诛心之计,用得着实够妙。沈贵人大概想破脑袋,都绝想不到,自己口中的“留下来说话”,竟会是那个意思吧? 林早早挨了一百个耳光,待到回来之时,脸上大概率是没有人样的。 她倒真是期待,届时沈贵人看到林早早的惨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出了正殿以后,碧心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为防止林早早提前回来,导致事情生变,她是半点儿功夫都没敢耽搁。 幸而她一丫鬟压根也没多少行李,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收拾妥当。她拖着木箱出来的时候,碧情正拿着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污物与积雪。 见她从房间里出来,碧情这才直起身子,稍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碧心却是高昂着脖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从她身旁走过。 碧情一愣,随后才开口叫她: “碧心,碧心。” 见碧心不理自己,且似乎是要出去,碧情连忙小跑两步,把她拦住。 “你要去哪?”碧情呼着哈气,道,“今天本该是你扫地的。我不知道你在屋子里,还以为你背炭去了,还没有回来。我怕你忙不过来,所以就帮你扫了一部分。” 她把扫帚往碧心手里递:“树西边的半个院子我已经扫过了,你只要再扫扫东半边就可以了。” 谁料,她伸着手递了半天的扫帚,碧心都没有接。 不仅没接,反而还满是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我现在要出门,你看不出来吗?”碧心道: “还有啊,这种脏活、累活、恶心人的活,麻烦以后都别来找我。” “既然你这么喜欢帮别人,那就干脆自己全做了啊~” “你…你这是什么话?”碧情人傻了,“我好心帮你干活,难道还有错了?” “再说了,咱们都是粗使丫鬟,进宫就是来伺候人的。怎么能挑挑拣拣,一遇到脏活累活,就说不干呢?” 碧心眸子里满是鄙夷,低哼一声,道: “瞧你那样子,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故意用整个永和宫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啊,就要到钟粹宫当差了。” “而且,再也不用当这种低贱的粗使丫鬟了。荣嫔娘娘金口玉言,亲口说了让我到她殿内,当她的贴身丫鬟。” “以后,我只负责给荣嫔娘娘端茶递水,伺候她的洗漱起居。月饷是现在的两倍不说,像这种折磨人的脏活,往后也同样跟我再没关系了~” 这消息属实来得有点儿突然,碧情反应了一会儿,才讷讷道: “哦、哦…” 复又说道:“可…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对。” “大家都是丫鬟,干个活而已,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便可以了。怎么还分出高低贵贱了呢?” 碧心方才说那些话,本是想好好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的。可在听说自己即将去伺候荣嫔娘娘后,碧情竟然没有半点儿惊讶或艳羡的反应,着实令她不爽。她不开心,也就懒得再同碧情多费口舌。心里暗骂这人就是个傻子,嘴上也道: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没有高低贵贱。就你勤劳,就你崇高,就你脚踏实地,行了吧?” 她转身离去,在踏出永和宫院门的那一刻,尖声讥讽道: “忠心是不错,可用在没本事的主子身上,那便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了。” “你呀,就抱着你那破扫帚,守着你的这些脏活累活苦哈哈地过一辈子吧!” “天生的奴隶命。” “无可救药~” 她说这话时,声音极大,话语不光传到了碧情的耳朵里,甚至让正殿之内的沈芙冰,都听的一清二楚。 沈芙冰握笔作画的手颤抖了起来,连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境,都再次被揉碎、碾压。 没本事的主子…… 原来,自己在她们眼里,便一直,都是这般的无用么…… 这么想着,想着,过了一会儿,林早早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钟粹宫的小太监。两人一前一后,每个人背上都背着满满一大筐的银丝炭。 林早早似是心情不错,一进正殿,便“姐姐”、“姐姐”地叫了起来。 沈芙冰匆匆抹了把眼睛,笑着回头看她。 注意到地上那两大筐的银丝炭后,沈芙冰道: “不是一筐黑炭,一筐银丝炭么?怎么变成了两筐银丝炭?” < 44. 虐心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午时一刻,碧心拖着箱子进了钟粹宫。 早就有掌事宫女碧霞在宫门口迎接她。 见她带了不少行李,碧霞便没给她派活,而是先带着她,去看了一下她接下来要住的房间。 房间坐西朝东,窗户很大,上午的时候,整间屋子都被太阳照得亮堂堂的。碧心拖着行李进了屋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这房间,比她在永和宫时,和碧情合住的那间狭窄逼仄的小屋大了足足一倍。屋子宽敞到不像丫鬟该住的房间,倒好像属于某个尚未出嫁的闺阁小姐。 碧心内心雀跃,忍不住问道: “碧霞姐姐,这个房间,我同几个人合住啊?” 碧霞瞥了她一眼,道: “刚好这间屋子空着,小主便大发善心,给你一个人住了。” “你就偷着乐吧。就连我这个掌事宫女,都还和别人挤在一起呢。” 碧心敏锐地从她的后一句话里品出了些许嫉妒的意味,也正是这份嫉妒,让碧心的唇角,悄无声息地抿了起来。 之前她还担心,怕进了钟粹宫后,不知怎么做才能在荣嫔娘娘面前得脸。如今看来,兴许是自己多虑了。 或许荣嫔娘娘本身就很喜欢自己,也说不准呢? 她偷偷瞄了碧霞一眼,只觉得对方远没有自己漂亮。长得黑,像个土包子不说,人也太凶了些。跟媚色天成的荣嫔娘娘一比,当真是云泥之别。碧心实在想不明白,凭她这等样貌,究竟是怎么做上钟粹宫的掌事宫女的。 荣嫔娘娘做常在时,尚且还说得过去。可如今成了千尊万贵的嫔位,再放碧霞这么个人在旁边贴身伺候,实实在在就有些碍眼了。 别的不说,就光是放到外人眼里,那也不好看啊。 碧心心头一跳,突然之间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荣嫔娘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起了把这掌事宫女,换上一换的心思? 那把自己要过来,还专门给自己一个人准备了这么好的房间,莫不是想…… 碧心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环顾窗外,整个钟粹宫里那些忙来忙去,四下洒扫的宫女们,也的的确确,再没有比她更漂亮的人了。 更何况,她又会写字,会算账,连诗都会上几首。凭她的能力,做个掌事宫女,本就绰绰有余。 她本是一颗明珠,可只因出身卑贱,便被埋没在了这深宫之中,无人欣赏,无人发掘。 所以她下定决心:不管接下来,荣嫔娘娘有没有提拔自己的打算。她都要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过人之处展现出来。 起码,她要让娘娘知道,钟粹宫的掌事宫女,由她来做,一定会比现在的碧霞更为合适。 收拾好行李,用过午膳之后,碧霞便开始带着她,给她介绍钟粹宫里的一景一物。以及身为一个贴身宫女,要做的工作和平日里的注意事项。 碧心跟在碧霞身后,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只觉得整个人都看花了眼。这钟粹宫里的宝贝可真多啊,陶瓷、玉器、漆器、珐琅……甚至是纱帐与书画,样样都是皇上赐的,样样都看起来价值不菲。甚至连最普通不过的用来喝水的杯子,都是一整套的金瓯珍珠杯。赤金打造,杯口刻有回纹,杯身之上更是镶着珍珠、玛瑙、红宝石等物。单单那一个小杯子,恐怕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口粮。 碧心都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进了正殿后,第几次被震撼到说不上话来了。 她看得眼花缭乱,脚步亦是虚浮了起来,不曾想才堪堪后退了一步,便被碧霞厉声喝止: “你做什么?” “没长眼睛么?!” 碧霞三两步上前,把方才因被她蹭到而微微晃荡的瓷瓶小心扶正,而后再三检查,确保没有磕碰与豁口后,才斥责她道: “这瓷瓶在柜子上放得好好的,你做什么要过来碰?” “你可知此瓶唤做青花花鸟纹鱼尾瓶,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物,价值连城。是皇上自己都无比宝贝的东西,赏给娘娘,便是代表着对娘娘的爱重。倘若你方才把这瓷瓶摔了,便是拿你一条命也别想赔得起!” 碧心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见那瓶颈长而腹收,造型优美,瓶身之上有着精妙的青花纹饰,细细描绘出锦鸡、碧桃与四季花卉的图样。看起来的确像是个名贵之物。 只是……甭管它再怎么名贵,说白了不也就是个瓶子么? 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碧心实在不觉得这瓶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更何况,退一万步讲,自己不是也没把这瓶子撞坏吗? 至于对着自己这般大呼小叫么? 碧心一边庆幸,还好此刻娘娘不在殿内,不至于撞见自己的疏漏。一边又对正在精心擦拭瓷瓶的碧霞,暗暗咬起了牙。 有什么好嘚瑟的?本就是碧字辈的,跟自己同一批入宫的丫鬟。无非是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便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要她看,也未必是真心心疼那瓶子。说不准就是因为嫉妒自己,而抓着这个机会,借题发挥。 走着瞧罢。碧心心道,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迟早会是我的。 到了那时候,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碧霞带着碧心绕着宫内的其他地方转了转。又同她说了许多慕容依在日常起居和饮食上的禁忌。可惜碧心一心琢磨着该怎么让主子看到自己的过人之处,对碧霞的话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喏喏应答。并没有多少真正进到了脑子里。 时间很快便到了晚上。 慕容依今日的活动量不小,上午在御花园里,解决了一大场“纠纷”。下午又同赵若嘉说了半天的话。到了晚间,已然是人困马乏。什么都不愿再想,只预备等梳洗结束,便快快进入梦乡。 碧霞把碧心叫到一边,让她去烧主子等下要用的洗脸水: “记住了,娘娘喜欢烫的,把水烧沸以后便直接端过来,一点冷水都不要加,听明白了吗?” 碧心点了点头,内心鄙夷:这么简单的事,如何会听不明白? 碧霞又道:“听明白了就赶紧去,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再等下去娘娘只怕要生气了。” 碧心答了声“是”,便转身朝着伙房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满心不屑地想:娘娘这么晚用不上水,还不都是怪你不知道提前烧?倘若娘娘等下真的不高兴,可别想赖我头上! 进了伙房,架上水壶之后,碧心直接把炭全部加满,把火烧到最大。不一会儿,水壶便呼呼呼地冒起了热气。 从冒热气,到水沸开,还要过上一会儿的时间。碧心便用这段时间来活动身体,顺便观摩一下这伙房里各类物品的陈设。 她发现灶台上面有一个很干净的布囊,囊口敞开着,便忍不住凑头去看。结果发现,这布囊里装着的,原是满满一兜新鲜的玫瑰花瓣。 说起来,这玫瑰花瓣原也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可眼下寒冬腊月,白雪皑皑的,竟还能有如此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倒也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碧心想到了什么。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确保房内无人,房外也没人偷看后,便悄咪咪地,把那布囊藏到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也不知这玫瑰花瓣到底是谁采的。 她不无得意地想: 不过既然明晃晃地放在这里,那就别怪自己借花献佛咯~ 正殿之内,慕容依坐在黄铜镜前,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不由得怒道: “磨磨唧唧的,怎么要盆水都这么费劲!” 碧霞也着起了急,一边安抚主子,一边撩开正殿门帘朝着伙房喊道: “水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碧心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一边小跑一边喊道。 “好了就赶紧送进来!”碧霞没好气道。 碧心双手都端着盆,便侧身,用身体挤开门帘,进入到了正殿之中。 屋里的慕容依早就等到不耐烦了,见她进来,本想让她把那盆水放到红木镂花盆架上的,却在目光与铜盆相触的瞬间,微微皱起了眉。 慕容依看着铜盆之中漂浮着的那些红艳艳的东西,错愕道: “这是什么?” 碧心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将装满水的铜盆高举过头顶。听到主子这么问自己,她心知终于得到了这个自我展示的机会,面上当即浮起了笑,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道: “麝炷腾清燎,鲛纱覆绿蒙。” “宫妆 45. 诛心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腊月的雪花大如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碧心举着那个玫瑰花水尚未完全洒完的铜盆,哆哆嗦嗦地跪在廊下。夜深了,人静了,六宫四处都歇下了。维余她一人,还在颤抖着哭泣。 夜,那么冷,那么长,过起来仿佛没了尽头。慢慢地,她腿跪僵了,手举麻了,身体也几乎失去了知觉。她的泪流干了,漆黑的夜里,恍恍惚惚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那样熬呀,熬呀,直到苍天破晓,又一丝曙光照耀下来,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开始忙活新一天活计的时候,眉间发梢都凝满白霜的碧心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挨了过来。 她扶着柱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站起身来。 撑着不住晃荡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某一瞬间,她突然有点儿想永和宫了。 沈贵人会因为自己做错了一点儿小事,便这般责罚自己么? 毫无疑问不会。 甚至那几个月里,她连一句重话,都没从沈贵人的嘴里听到过。 可是,可是……随着她一头歪倒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身体渐渐回暖,她的心志,又一次坚定了起来。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毫无希望的死人堆里爬出来,而今却遇到一点儿挫折便想放弃,那还是她吗? 不行,说什么都不能再回去。 再回去,便注定是要做一辈子的低等宫女,一辈子任劳任怨,被人呼来喝去,毫无尊严。 她要留下来,她就是削尖了脑袋,也一定要留在这钟粹宫里。只有在钟粹宫,她才能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也只有在钟粹宫,她才能…时不时地见到皇上。 只要能见到皇上,她的人生就还有机会。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自己是端了会让荣嫔过敏的玫瑰花水没错,□□嫔的手又没伸到水里,自己也没真的害她过敏,她又何至于对着自己发那么大的火? 碧心心头一跳:莫非……这就是古人说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荣嫔娘娘把这么宽敞的房间分给自己一个人住,可见应当还是对自己寄予了厚望的。既如此,昨晚的发怒也好,责罚也好,会不会……其实都是对自己的考验? 昨天夜里的那首诗,她已经把自己的文采展现给了荣嫔娘娘。可要做一宫的掌事丫鬟,仅有文采显然还是不够的,还得能吃苦,能抗压,能在敌人严刑责罚的情况下也不出卖主子……如此想来,恰恰都与自己被罚跪的事儿对上了呀! 她瞬间激动了起来:原来荣嫔娘娘,非但不讨厌她,反而还是在给她机会! 兴许只要通过了这些考验,她就真的可以当上钟粹宫的掌事丫鬟了! 这么想着,碧心连觉都没心思睡了。收拾收拾,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稍微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之后,她便紧赶着去正殿伺候了。 寝屋内,碧霞正在服侍刚刚睡醒的慕容依梳头。碧心见了,深吸一口气,抑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我来吧。” 她伸着手朝碧霞要梳子,碧霞颇为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慕容依望着前方黄铜镜里的倒影,面上亦是露出了些微的不可思议。 “被本宫罚跪了一整夜,竟还能这般自觉地过来伺候么?”慕容依道。 碧心规规矩矩地跪到地上,沉着头道: “奴婢既进了钟粹宫,便是娘娘的人了。奴婢有错,娘娘再怎么责罚奴婢都是应该的,奴婢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伺候娘娘既是奴婢的天职,更是奴婢这辈子的头等大事,是半点儿不敢马虎的。还望…还望……” 她缓缓抬起头来,试探道: “还望娘娘能给奴婢这个机会,伺候您梳洗打扮。” 慕容依轻笑一声,似是被她那副表忠心的样子给逗乐了,不过到底也没再继续为难她: “倒是个懂事儿的。” “罢了,碧霞,你便把梳子给她罢。” 话音落,碧心瞬间狂喜: 娘娘夸她了,娘娘方才夸她了! 甚至还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她就知道娘娘是在考验她!一定是因为她通过了考验,娘娘才会露出这般满意的笑! 所有的疲惫与委屈在那一刻一扫而空。碧心激动极了:倘若真能当上钟粹宫的掌事宫女,自己昨夜遭受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战战兢兢地接过梳子,连给慕容依梳发时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慕容依的发质极好,柔顺而丝滑,可碧心却依旧把自己梳出了满身大汗。当她帮主子把头发梳好,放下梳子的那一刻,她一口提着的气,才终于慢慢松了下去。 而慕容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表示了一句: “还不错。” 有那句话,碧心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值了。 梳洗完毕之后,见慕容依要起身,碧心连忙伸着手无比殷勤地凑了上去。可慕容依却并没有搭她的手,而是搭了一旁碧霞的手,由着碧霞扶着自己。 “本宫现在要去给皇后请安。”慕容依道,“碧霞陪本宫一起去。” “至于你…”慕容依想了想,道,“这钟粹宫,每日都要彻底清扫一遍。碧霞陪着本宫去请安了,你便留在宫内,指挥着下人们清扫宫苑罢。” “能做好么?” 碧心微微一愣,旋即喜上眉梢。 方才娘娘不接她的手,她心里还是凉了一截儿的。没想到一转头,娘娘竟就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要知道,按常理来说,贴身丫鬟虽比粗使丫鬟高级一些。可也只是高级在能贴身伺候主子而已。并不会因此便获得统管一整个宫的宫女和太监们的权力。这等好事,是只有一宫的掌事宫女,才能有的。 可如今娘娘金口玉言,要自己指挥着下人们打扫宫苑,可不就是初步把掌事宫女的权力,下放到了自己手里么? 娘娘是真的有心,在把她朝着掌事宫女的方向培养! 果不其然,她高兴的同时,碧霞那边立马就不乐意了。 “娘娘。”碧霞拉着慕容依的胳膊,轻声劝道,“指挥大家打扫宫苑的事儿,以往都是奴婢在做。奴婢陪娘娘请完安,回来再督促大家打扫,也是来得及的。” 慕容依却道:“好了,这活以后就让碧心干,你不必再说了。” “以前是以前。如今碧心来了,你身上的担子,也是时候分下一些来给她了。” 事关权力,碧霞当真是着了急。可奈何慕容依已经定了调,她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一边扶着慕容依往外走,一边用嗔怪的目光看向碧心。 碧心也同样回视她,冷漠的目光中,又暗含了一丝嘲讽: 这便坐不住了? 只是第二天而已,好戏,可还在后头呢。 走着瞧罢,我碧心,就是把脑袋削尖,也一定要把你从掌事宫女的位置上拉下来。 不为别的,就算只是为了昨夜的那两个耳光, 我也说什么都绝不会让你好过! 碧霞前脚扶着慕容依出了宫,碧心后脚就把钟粹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统统召集了起来。 她先是自我介绍了一通,而后道: “娘娘说了,这往后,监督宫苑打扫的活儿,便都交到我身上了。” “我问你们,钟粹宫平日里的打扫,你们都是怎么做的?都有自己要负责的区域吗?” 宫女太监们说“有”。碧心心道,这便好办了。于是便道: “那好,那便还跟往常一样,每个人都尽快把自己负责的区域打扫好。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检查,到时候若是谁没打扫干净的,我不想听到借口。听明白了吗?” 碧心这一通话,已经是在极力模仿那些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了。只可惜她昨天才来,今天便站在一众人头上吆五喝六了,多多少少地,就有些人看不下去了。 乖巧的人喏喏答“是”。自然便也有叛逆一点儿的小太监,痞子似得挑着眉毛,笑道: “扫不干净便要罚?罚什么?罚像你一样端着盆子跪一整夜么?” 话音落,哄笑声四起。碧心瞬间气到浑身发抖。她又臊又怒,指着那小太监的鼻子骂道: “你叫什么名字?敢这般公然顶撞我!” “等着瞧吧,等娘娘回来,我必定让她罚你一整个月的月饷!” “哟,那我可真是怕极咯~”那小太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高声揶揄道,“某些人才刚被娘娘罚过,立时间就又要去娘娘跟前嚼舌根子,万一被娘娘嫌烦、嫌聒噪了,那可怎么好呢?” 碧心简直要气到吐血,她从没想过主事管人竟会是这样难的一件事。仅仅只是按往日的规矩来打扫一下卫生,下面便有人这般起哄捣乱。那要真到难干的大事儿上,可不知又会怎么着呢?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在永和宫时,对待沈芙冰又何尝不是这种态度?只是万万没想到当时觉得爽了,到了现下,竟把那时的场景,原封不动地报应了回来。 她欲哭无泪,可一无实权,二无靠山,对待这可恶的阉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便只能生生忍下,当做没听到一般,继续安排其他人: “行了,既然听明白了,那便赶快去干自己的活儿吧。尽可能在娘娘回来之前把该收拾的收拾好,让娘娘看到个好的环境,心里也能更高兴。” 众人称“是”,只是在被那小太监闹了一通后,他们的态度明显松懈了不少,对碧心再也没了之前的敬服。松松垮垮地,各自去自己的区域忙活去了。 而那小太监,则是在满脸挑衅地冲她坏笑一下后,才转身离开。 碧心气到嗓子冒火,几乎连心肝都要颤起来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拼命安慰自己顾全大局。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娘娘安排的事情完成好,尽快通过娘娘的考验,获得娘娘的信任。若因一时气愤和下人们起了冲突,惹得娘娘厌烦,甚至被娘娘怀疑御下能力,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好在,好在…她拼命自我暗示着:自己很快就能当上掌事宫女了。到了那时,碧霞也好,这阉人也好,自然有他们的好看! 平复好心绪以后,她开始四下检查下人们的工作情况。很快,她便发现,那么大个院子及东西厢房,倒是一人一处,处处都有人打扫。可偏偏娘娘平日所居的正殿,竟是连个往里面走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进去清洁了。 她朝着四周的太监宫女们斥道: “平日里是谁负责打扫正殿的?” “怎么,看娘娘不在,就跑到哪里偷懒了不成?” 话音落地,有人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理她,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儿;也有人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把她当空气了。碧心被众人的态度气得不轻,亦是紧张若真没人理自己,等下该怎么下台。好在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宫女拿着小扫把,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回姐姐的话,奴婢名叫静儿。”那丫鬟道,“并非有人刻意偷懒,而是这正殿,原就是归碧霞姐姐打扫的。” “因着正殿之内有许多贵重物品,碧霞姐姐怕被我们不小心磕了碰了,因此从来都是自己亲自打 46. 除心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随着慕容依和碧霞一步步走向正殿,两旁宫女太监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诡异了起来;周遭气压也越来越低;偌大的钟粹宫,亦是静得落针可闻。 从慕容依现在的角度,是看不到屋内的碎片的,因而她环视众人的脸色,只是轻笑一声: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倒好像我要吃了你们似的。” 一大帮子人,竟没几个敢搭腔的。他们沉默着,瑟瑟发抖着,把头埋了又埋,低了又低。还是那个先前同碧心拌嘴的小太监说了一句: “娘娘,您…还是快到殿内瞧瞧吧。” 慕容依满腹狐疑,在碧霞的搀扶下,跨过门槛,进了正殿。 由此,地上的瓷瓶碎片,便再无遮拦地,直直落入了主仆二人眼中。 看着那满地的狼藉,慕容依僵在原地,碧霞亦是大惊失色。碧心看着她们二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定是闯下了塌天大祸。她欲哭无泪,害怕得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是再怎么难过她也终究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便是绞尽脑汁地去想,究竟该怎么措辞,才能尽可能地委婉,才能尽可能地把自己摘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该怎么开口,她旁边就有一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静儿跪在地上,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哭道: “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不好!” “奴婢跟碧心姐姐说了,正殿只有碧霞姐姐才能打扫,可是她不听,非要进屋去擦瓶子,这才砸碎了皇上给娘娘的心意。都怪奴婢,没能拦住她,否则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般境地。奴婢有罪,娘娘您要罚就罚奴婢吧。” 静儿这通话说完,碧心当场眼前一黑。 之前她还觉得,静儿主动来回自己的话,定是个好相与的。可万万没想到,危急关头,她竟然二话不说,便用这种手段,变着法地把自己供了出来。 这哪里是在朝着娘娘认罪? 这分明就是在娘娘面前,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头上! 可怜碧心不久前还在朝着皇上告发沈芙冰。结果一转眼,自己竟也成了被手下告发的那个。 她猜的没错。慕容依听完静儿的话,果然冷笑一声,道: “所以我只问你,那瓷瓶是你弄碎的吗?” 静儿一张小脸爬满泪痕,哆哆嗦嗦地,好久才道: “不…不是。” “那你在这里认什么罪?”慕容依的眸子冷冽而浸满寒意: “出去。” “是…是……”静儿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逃走了。出去之前,还捎带着关上了正殿大门,把那些满含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一同带走的,还有这正殿之中,原本充裕的光线。 而今,黑压压的正殿内,便只剩下慕容依,碧霞和碧心三个人了。 碧心终于再撑不住,也像静儿一样,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招,她什么都招。 她把头磕得咚咚响,眼泪也在顷刻之间流了下来。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她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娘娘!”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慕容依坐到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的笑,“除非你不想活了,否则,谁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 碧心一愣,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听慕容依淡淡道: “但不是故意的,难道便不该罚了么?”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那青花花鸟纹鱼尾瓶被你毁了,已是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难道就因为你的一句‘不是故意的’,便能再让它完好如初么?” 碧心身子僵住,没想到本该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娘娘,竟突然间变得这般刻薄。 她明明那么受宠,皇上又赏了她那么多东西,难道她就真的缺那一个破瓷瓶吗? 况且自己也已经道了歉,还有必要这般揪着自己不放么? 这么想着,碧心说出来的话,也隐隐带了一丝赌气的意味: “奴婢…奴婢会想办法,尽力赔偿娘娘的……” “赔偿?”慕容依一下子就被逗乐了,“你拿什么赔?” “是预备拿你的听不懂人话赔,还是拿你的毛手毛脚赔?” “亦或者是…”她看着她,目光之犀利,简直恨不得从她身上灼出一个大洞: “拿你的卖主求荣赔呢?” 碧心脑袋里面“嗡”的一下,毛骨悚然的感觉在那瞬间涌遍全身。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感觉自己被看穿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计,所有见不得人需要深深掩藏起来的卑劣手段,仿佛都被人扯开了那层遮羞布,猝不及防地暴*晒在了灼*热的阳光之下。 她的嘴角颤了又颤,最后也只能装傻道: “奴…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无妨。”慕容依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只扭头看向一旁的碧霞: “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碧霞福了福身子,沉声道:“娘娘,此事不难。” “宫女破坏贵重物品,造成不可逆损害的,按照宫规,直接交给慎刑司,乱棍打死便是。” 碧心身子一歪,整个人跌坐在地。而后就见慕容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朝自己道: “你方才,不是说要赔偿本宫么?” “那现在,便拿你的命去赔吧。” 晴天霹雳就此炸*响,碧心颤抖着,长长久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在永和宫呆的时间长了,让她对后宫的黑暗程度都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以至于当她听到“乱棍打死”几个字时,她一时间竟没能分辨出那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她还以为,对她的惩罚,顶多就是跟昨晚一样,在雪地里跪上一夜,可没想到,可没想到…… 不!她还不想死! 回过神来以后,她立马像条蚯蚓一样扭曲着爬到慕容依跟前,扯住她的衣角苦苦哀求: “娘娘,求您饶恕奴婢,求您饶恕奴婢吧好不好…” “您不是很喜欢奴婢的么?不是对奴婢给予厚望,还预备着把掌事宫女的位置交给奴婢么?如今奴婢是不小心做错了,可…可也只有这一次,娘娘您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好不好……” 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是在拿自己的命去哀求眼前这个女人。碧心这辈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怀念过永和宫。她后悔极了,几乎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因为她知道,以沈贵人那般柔弱的性子,但凡自己肯这样哭着求她,那哪怕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她也一定会原谅自己。不像眼前这个冰冷的,蛇蝎一般的女人。纵使哭到肝肠寸断,碧心都没有丝毫把握,能稍稍柔软一下她那狠毒的心肝。 可是,再大的哭声,也终究无济于事。 因为慕容依懒得听她废话,直接一脚把她踢开了。 “你竟然还做过这般美梦呢。”慕容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讥讽道: “本宫可从没说过让你做什么掌事宫女,你倒好,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成你的了。” “但凡你能把那勾心斗角的心思分一点儿到正经事儿上,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她懒得同她再多费口舌,淡淡抿了口茶,阖眸道: “就到此为止吧。碧霞,喊人。” 碧霞应了声“是”,便推开正殿门,出去叫人去了。 不过数息以后,就有几个太监跟在碧霞身后进了殿。碧霞指着跪在地上,哭到不成人样的碧心,道: “把她给我拖出去,拉到慎刑司。告诉慎刑司的人不必手软,直接乱棍打死便是。” 几个太监点了点头,纷纷上来捉拿碧心。碧心的魂儿都要吓飞了,手脚并用地挣扎,拼尽一切力气想爬到慕容依身边,可惜,却只能任由那伙人拖着,越拖越远…… “娘娘不要啊……”她的手在地上抓着,磨出了血,深可见骨。 “不要啊娘娘——!!!” 寒冷的深宫里,松树上的松鼠迅速弹开,积雪簌簌下落。凄厉的叫喊声四下回荡,仿佛永无尽头。 “娘娘…” “娘娘……” · 永和宫中,沈芙冰正坐在火炉旁,于宣纸之上,一笔一墨地精心描摹着她心底的那个人。 自打碧心走后,整个永和宫都清净极了。虽说也会有人手不够,活干不过来的时候。但沈芙冰放低了要求,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其他什么都不让碧情和小叶子干。于是大家的生活虽然艰苦了点,但胜在没了之前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儿,倒也怡然自得。 此时此刻,四下安静极了。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落,屋内的火炉劈啪作响,除此之外,便再无半点儿杂音。 心境顺了,手感也格外好。于是沈芙冰笔下的人,很快便有了大致轮廓。 可就在这时,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永和宫的宁静。外面兀地传来了宫门被人撞开的声音,而后便是脚步声、哭嚎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哀求之声: “小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求您救救奴婢啊小主……” 沈芙冰一惊,只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 她放下手中手感正好的画,披上一件狐白色的大氅,匆匆走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看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碧心衣着凌乱,双足赤*裸;手上,脚上全是鲜血;她身后的雪地上,更是留下了一连串深浅不一的,带血的脚印……碧心磕着头,在鹅毛大雪中,涕泗横流地朝自己磕着头。咚咚咚咚地,声势之巨,仿佛自己若不管她,她便要把脑袋活活磕烂。 沈芙冰心地最是善良,纵是发生过种种龃龉,可眼前这种场面,她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所以即便碧心曾把她的心伤透,她最终也还是迈开脚步,匆匆走了上去。 她托住碧心的手,想把她扶起来。 可碧心却说什么都不肯起身。只紧紧抓着她,掐着她,翻来覆去地说着: “小主救我。” “小主求您救救我,求您让我再回永和宫伺候您吧小主……” 沈芙冰内心疑惑,轻声劝道: “起来,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儿,你起来了再慢慢跟我说好不好?” 连哄带劝地,碧心到底被她搀扶了起来。沈芙冰还想先帮她上上药,处理一下伤口的。可碧心却急得直摇头,迫不及待地央求她: “小主,您就再收了奴婢,就再收了奴婢回永和宫吧好不好?” 沈芙冰见她如此坚持,不由得道: “当初,是你主动要离的永和宫。现在又想回来,你可说说为什么?” 碧心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哽咽道: “是…是奴婢不好,信错了主子,跟错了人。” “原以为荣嫔娘娘得宠,进了永和宫,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可没想到,可没想到…”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次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荣嫔娘娘…她并非明主!” “她表面仁厚,可背地里对奴婢,却是用尽了手段,百般折磨。” 她生怕沈芙冰不信,还忍着疼撩开了自己的袖口,哀声道: “小主您看,奴婢进永和宫还不到两天,胳膊就成了这样。这全部都是拜她所赐!” 沈芙冰循声看去,当即便是一阵恶寒: 只见碧心的胳膊上,张牙舞爪地覆着一大片血红色水泡,要多瘆人有多瘆人。碧心说慕容依虐待她,沈芙冰起初还压根不信,可现在,却是有点儿动摇了。 她感到异常疑惑: 依依的性子虽说格外爽朗开放,不走寻常路。但她绝对不是坏人,更不可能随便虐待下人。 可是……碧心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沈芙冰柳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碧心亦是趁着这点时间,飞速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是拼了老命,哭着,喊着,才从那群太监手里挣扎下来的。 为了活命,她连自己的鞋子都挣扎掉了,光着脚在漫天大雪中奔跑。因为她知道,现在能救她的人只有一个,便在这永和宫中。 沈贵人那么善良,又有往日的主仆情分在,而今自己走投无路,唯一能赌一把的,也便只有她的善良。 只要她开口,肯把自己留下,那么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反之,如果她塌了心地说什么都要赶自己走。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前脚踏出永和宫宫门,后脚就会被那群守在门外的太监,死死抓住。 所以, 47. 谜底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碧心的疯病来得又急又烈。皑皑大雪中,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鼠般哀嚎着,哭泣着,四下逃窜着。她在雪中翻滚,弄得浑身是泥。时而砰砰砰地以头抢地;时而又哭着哭着,露出诡异而不可名状的笑。沈芙冰见了,也想过要去拉一拉她,可立马就被碧心躲鬼一样地躲开了。她满脸雪污,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像只土拨鼠一样惊恐地望着姐妹三人,好似她们不再是人,而是成了吃人的怪物。 “嘿嘿,皇上……” “皇上封我做妃子,哈哈哈哈……” 行迹癫狂,胡言乱语,便是碧心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写照。起初她还在说一些充满臆想的话,到了后面,则更进一步,变成了一堆破碎的音节。这下她的话是彻底让人听不懂了,夹杂着“嗬嗬”的声音,甚至不似人声。 沈芙冰纠结极了,碧心这个样子,着实让她放心不下。可她几次去给碧心披衣服,都被碧心扬到了一边。跟她说人话她听不懂,可就这么纵着她在永和宫闹也终究不是个办法。最后还是慕容依把钟粹宫的太监叫过来,几个人连拉带拽,才终于把像狗一样狂吠、咬人的碧心拖了出去。 永和宫清净了。 可沈芙冰受了惊,又在冰冷的雪地里站立许久,再加上她的病本就没有好全。因此不由得便咳嗽了起来。 慕容依和林早早连忙扶她进屋,关上殿门,生起炉火,把整个正殿都烧得缓和和的时候,二人才放下心来。 沈芙冰缓过来后,忍不住拉着慕容依的手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碧心说你打了早早?碧心还说你虐待她,这……” 碧霞原是陪着慕容依一同进了正殿的。眼见自家主子被怀疑,她忍不住帮腔道: “沈贵人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分明是碧心自己做错了,我们娘娘不过稍稍训诫,她便要全世界跑着叫嚷,四处来污蔑娘娘了。” “住口。”慕容依喝止了她,“这是你同我姐姐说话时该有的语气吗?” 碧霞脸上青红交接,这才低下头去,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奴婢有错,还请沈贵人与娘娘责罚。” 碧霞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是有点儿不大甘愿的。毕竟自家主子为她做了这么多,却还要被误解,换谁谁愿意啊……可她万万没想到,沈芙冰竟对着自己招了招手,脸上,还露出了温柔的笑。 “你过来。”沈芙冰道。 碧霞愣愣地上前一步,手就被沈芙冰握住了。 沈芙冰满眼亲切地望着她,看向她的眼神,竟像是在看自己妹妹: “手这样冰凉。你又站得那样远,好歹也往前凑一凑。离炉火近些,身上也暖和些。” 又道:“今日你为你们娘娘做的种种,我都看在眼里。有你这样一个一心为主的人跟在依依身边,我也算放了心。” 碧霞被她细腻盈润的手拉着,又听她那样对自己说着话。一时间受宠若惊到都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碧霞自幼入宫,与自己的父母胞姐分离多年。此时此刻被这样一双手轻轻抚慰着,碧霞的眼眶都略略红了。 别的不敢说,看人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沈芙冰不是那种擅长伪装的人,对她完全是出自一腔真情。而这般单纯的暖意,进了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后,竟也是多年未曾感受过了…… 碧霞眨了眨眼睛,好像突然有点儿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对沈贵人这般好了。 “是…多谢小主夸赞。”屈身谢过沈芙冰,碧霞的脸颊,微微红了。 而在这房间的另外一边,慕容依与林早早对视一眼,两人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交流中,达成了共识。 这事不能一直瞒着, 也该是给姐姐说明白的时候了。 于是乎,由林早早开口主讲,慕容依适时补充。姐妹二人把昨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朝沈芙冰交代了一遍。 原来,从取银丝炭开始,碧心就已经落入了林早早设计好的圈套中。先是用五两银子引诱碧心陪着她去取炭;后又是一出钟粹宫要走了本该属于永和宫的银丝炭,导致林早早对慕容依破口大骂的戏码,从而让碧心误以为姐妹关系已然破裂。之后层层铺设,诱敌深入…… 可怜的碧心,一头扎入到钟粹宫这一提前布好的天罗地网中,都还浑不自知,沾沾自喜。而当碧心尝尽了甜头之后,终于开始感到痛苦,想要逃走的时候,慕容依手中的网,却早已把她束缚到动不得分毫了。 一语终了,林早早觑着沈芙冰的神色,忐忑道: “姐姐,你可别怪我啊……之前碧心做了那么多坏事,我是实在不放心再把她留在永和宫了。” “我和二姐编排的那出戏,其实何尝不是对碧心的一次试探?她若心中无鬼,我和二姐谁都奈何不了她。可面对二姐,她果真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甚至言语之间,污蔑中伤,极力抹黑。得亏当时站在她对面的人是二姐,倘若是皇后的话,那我们永和宫,可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了。” “姐姐…”林早早知道大姐最是心善,眼里丝毫容不得沙子,因而坦白之后再面对姐姐,难免有种做了坏事一般的心虚。她晃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道: “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芙冰听完,却是朝她笑了笑,柔声道: “怎么会呢?” “这件事,归根到底,其实还是姐姐不对。” “有句话你说的没错,碧心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留在永和宫里。这件事,其实早在碧心第一次背叛我们的时候,姐姐就该下定决心了。是姐姐不好,一直犹犹豫豫,左右摇摆,最后把一件简单的事儿,搞得你们大费周章,才能完成。” “姐姐…”林早早的鼻子有点儿发酸,“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给碧心设下陷阱而责怪我呢……” “你当初不是还说,不处罚碧心,是因为想给她机会,让她慢慢改正么?” “那我现在,算不算是让她没了改正的机会?” “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开心啊……” “傻瓜…”沈芙冰没料到她竟会这般想,到了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前番的行为给妹妹们带来的伤害。她的手颤抖着,细细抚摸着妹妹的脸颊,动容道: “在姐姐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啊。” “碧心那般对你,我这个当姐姐的,又怎么可能还继续纵容下去?” “快别胡思乱想了,嗯?” “姐姐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林早早听着这话,这些天里所受的委屈;第一次做“坏事”的深深不安与良心谴责,俱在沈芙冰春风拂面一般的话语里,雪释冰融。 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好酸好酸,终是再忍不住,整个身子轻轻地,扑到了沈芙冰怀里。 “谢谢姐姐。”她轻声道: “你对我真好…” “傻孩子…”沈芙冰的侧颊贴着林早早的脑袋: “姐姐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 两人就那样抱着相互依偎了一段时间,彼此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沈芙冰问慕容依: “……依依,现如今,碧心成了这个样子,你预备,要怎么处理呢?” 慕容依拨弄着茶盏,神色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叙说一件不甚相关的事儿: “无非是先派太医给她诊治一下,等疯得不那么厉害了。便送去辛者库,跟其他宫女、太监们一同服役便是。” “姐姐意下如何?” 沈芙冰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她现在疯成这样,只怕将来好了,也难以彻底恢复正常。” “这样一个疯疯傻傻的人送进去,难保辛者库的其他人不会借着她的病欺负她。所以姐姐还得拜托你使点银子,帮着打点一下关系,好歹让辛者库的掌事嬷嬷们,多少看顾着她些。” “这样她日后的生活,总也不至于太过凄惨……” 慕容依顺从点头:“是”。 主仆二人回钟粹宫的路上,雪已经停了。太阳微微露了个头,只让人觉得从天到地,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偶有枯树之上掠起寒鸦,才给这空旷的画幅点上了些许水墨。四下很是安静,人走在积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碧霞扶着她们主子慢慢走 48. 宫宴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解决了碧心事件后,永和宫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无人打扰,也无人过问。 日子平平淡淡的,一天又一天,如流云一般过着。 看起来,似乎是实现了她们入宫时的初衷。 当初,她们只想活下来。 可人就是这么个贪婪且永不知足的动物,真到衣食无忧了,又开始觉得这宫里闷得慌。觉得一天天地,就好似被关在了笼子里。 像林早早这样生性乐观的还好一些,她只要每日吃饱喝足了,就能乐呵呵地守在姐姐身边,不求其他。 可对沈芙冰而言,时日一长,她便难免开始觉得身倦力乏,呆呆地,仿佛对一切事物都失了兴趣。 殿门开着,屋子里的炉火静静燃烧。她便坐在烧红的炉火旁,望着廊外的飞雪,一动不动。 一坐,便是一天。 这一天里,在她波澜不惊的面容下,实则有十之八、九的时间,她都在想他。 想静默的他,想微笑的他,想他抱着自己时身上的体温和淡淡香气。甚至偶尔,也会心惊肉跳地想起,他的那个吻。 她想见他,想陪在他身边,甚至只是朝他请个安,同他说两句话也是好的。无边的思念像潮水一般将她吞噬,她很难过,也很痛苦,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 可那天晚上,明明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沈芙冰直至此刻,都无法忘记,彼时男孩脸上的失望神情。 她拂了他的面子,也伤了他的心。 那天之后,近两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来找过她。 而自打贺光焱亲政起,便已立下规矩:未经皇帝传召,妃嫔不得主动前去养心殿请安。 他一心忙于政事,不想被人打扰。 自然,也就断了沈芙冰最后一点儿主动挽回的机会。 沈芙冰无路可走,剩下的,便只有悲伤与绝望。 一日日从天亮到天黑的苦等中,她开始越来越清楚一个事实: 倘若他不主动来永和宫, 倘若他忘了她, 那么兴许, 她便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夜阑人静的深夜,沈芙冰缩在床榻一角,眼泪,一颗一颗,终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兴许,她这一生,便都要困在这深宫之中,孤独而凄凉地老去了罢…… ………… 眨眼间便到了除夕,宫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皇宫之内,亦是从宫女到太监都领了岁银,换上了新装。大家贴桃符,剪窗花,写对子,四处洋溢着新年之气,好不热闹。 而也正是在沈芙冰写完一副对子,永和宫宫人们拍手叫好,恨不得立即把那副对子贴到柱子上的时候,内务府总管太监许荣,过来了。 林早早已然知道许荣是皇后的人,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气。 “哟,这不是许公公么?”林早早阴阳怪气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竟叫您这般贵步临贱地?” 沈芙冰及时叫止她:“早早,不得无礼。” 而后上前两步,温声道: “许公公,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许荣一挥拂尘,朝着林早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略显不耐地“哼”了一声,而后才道: “皇上说了,今儿是除夕夜,按照往年是要有除夕家宴的,今年也不例外。故而今晚要在乾清宫宴请各宫嫔妃,所有的娘娘、小主,都要到场,不得有误。” “奴才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把这个信儿给您送到。” “如今消息传到了,奴才可以走了罢?” 沈芙冰忙道:“多谢公公。” “公公慢走。” 许荣这便又挥了一挥拂尘,大摇大摆地回去了。只在跨出永和宫宫门之后,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 “什么晦气地方,跟人多愿意来似得。” “不愿意来那你别来啊!”林早早可不受他这窝囊气,隔着个大院子也要喊回去: “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沦落到这宫里来给人当牛做马?你倒是不想来,可人皇上答应么?” “你要是真有能耐,那下回就对着皇上骂。反正让你跑这趟腿的是他,又不是别人!” “早早!”沈芙冰吓得不轻,连忙制止她,“快别说了…” “祸从口出。”沈芙冰扯着她袖子,轻声道,“以往的教训还不够么?” 林早早骂爽了,这会儿才乖巧下来,也拉住沈芙冰的手道: “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不过姐姐…”林早早惯是会转移话题的,她小鹿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今晚的除夕家宴,会不会有很多好吃的啊?” “内务府的这起子刁奴惯是会拜高踩低的,这段时间送过来的菜,竟连个肉毛毛都少见,吃素吃的我都快变成兔子了。今天晚上可总该能狠狠吃肉了罢?” “好好好。”沈芙冰揉着林早早的小脸蛋,道,“今晚桌子上的肉菜,姐姐一点不碰,全让他们装到食盒里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林早早开心极了,立马把脑袋埋到了沈芙冰怀里,蹭来蹭去。 沈芙冰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心里,却是在想另一件事: 今天晚上,总该能见到他了吧?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有没有…和他单独见上一面的机会…… 怀揣这一份小心翼翼的期待,沈芙冰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想,如果有机会,如果他还愿意见自己,还想听自己说话的话……那她是一定要鼓起勇气,把上次的事儿说清楚的。 她从来,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甚至,喜欢他还来不及…… 她只是觉得,那天晚上,多多少少地,还是有些太快了。 如果他能有耐心,听她把这些话说完,那便好了…… 那天,沈芙冰怀着深深的期待,给自己挑了最好的披风与袄裙,更是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精心梳妆。待到申时三刻她梳理完毕,在林早早的陪伴下走出殿门的时候,院子里的碧情和叶蒙尘都看呆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样的一树梨白,那样的绰约仙姿,哪里像是人间能有的?便是用曹植在《洛神赋》中的描写,恐怕都毫不为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引用1] 已然是美到不可方物,可偏生他们主子,却还是个对自身美貌毫无认知的。 “…好看吗?”沈芙冰拢了拢自己的裙摆,敛着眸子,轻声问林早早。 林早早面上带笑,只附在沈芙冰耳边说了四个字,便成功蒸红了沈芙冰的脸颊: “美若天仙。” 沈芙冰听完,当即整个人又羞又囧,脸红了好一会儿,才嘴上嗔怪,心底雀跃道: “……你、你惯是会取笑我的。” “再不许乱说了……” “好好好,‘美若天仙’是我乱说,姐姐实则是个‘丑若无盐’的,这下满意了吧?” “早早!” 姐妹俩嘻嘻笑着,携着碧情一起,一路沿着满是积雪的甬道,朝着乾清宫去了。 冬日阴霾的天空之下,万千飞雪从空洒落。原是金瓦红梁,巍峨耸立的乾清宫,而今却也已然白首。 乾清宫高居于数级汉白玉石基之上。台阶上的积雪虽然有人清扫,可人一路从雪中走过,鞋底却也是滑的。故而,林早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主仆几人才得以慢慢地,走到了乾清宫大门口。 只是她们今日,来得似乎有些早了。 筵席还没开始,乾清宫门外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在殿内忙来忙去地布置着。外面太冷了,人都要冻僵了,沈芙冰本想进去看一眼,起码也能暖暖身子。可是还不待入内,便听到了皇后的声音。 沈芙冰脚步止住,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体隐于门后,便听皇后在殿内道: “怎么这般磨磨蹭蹭的?晚宴眼看就要开始了,居然连桌椅都还没有布置好。” “今儿是除夕夜,都给我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若是搅扰了皇上雅兴,没你们好果子吃。” 太监宫女喏喏答道:“是。” 董婉珠看着那些忙着排布桌椅的下人们,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前说道: “皇上素来不喜沈贵人,你们还把她的座位排这么靠前做什么?” “大好的日子,不能给皇上平添晦气。还是把她的座位,挪到最后去罢。” 一个正忙着擦桌子的小宫女福了福身子,怯声道: “可…可这样…似乎不大合规矩……” “凡皇上设宴,座次都是要按照位分的高低来排列的。以沈贵人的位分,怎么也不至于…坐到最末位……” 她声音极小,显是对皇后这帮人充满了畏惧。而果不其然的,她话音刚落地,下一刻便遭了凌贵人的怒斥: “糊涂东西,跪下!” “下贱的奴才,皇 49. 礼物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沈芙冰出了乾清宫,行至无人的地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不明白,不明白她们为何要那般对自己,亦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遭到她们如此的记恨。 就算她们有气,经过前面那么多次的折辱,沈芙冰觉得她们的气也该消了,彼此之间的仇怨也该解了。可是事实告诉她,没用…… 似乎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也似乎不论她如何隐忍,也始终换不来她们,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宽容。 沈芙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哭得悲戚。林早早劝了她数次,她才终于堪堪止住眼泪。 “回去吧。”林早早怕她冻到,把那厚披风在她身上系得更紧了些,“晚宴就要开始了。” “刚刚我看到,二姐三姐她们,好像也已经进到殿里了。” 沈芙冰指尖拭了拭泛红的眼睛,这才微微点头:“嗯。” · 酉时四刻,外面的天一片漆黑,在众嫔妃的翘首期盼中,皇上终于姗姗来迟。 丝竹班子将乐声奏响;一列舞女迈着优雅婀娜的步伐进入殿中,于大殿的空地上翩翩起舞。水袖起落,流光溢彩,杯盏叮当脆响,董婉珠便是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欢庆氛围中站起身来,朝着贺光焱敬酒: “今儿是除夕夜,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臣妾祝皇上在新的一年里龙体康泰,万事顺遂。” 众妃嫔也纷纷随着皇后起身: “臣妾等祝皇上万事顺遂,福泽绵长。” 贺光焱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都坐。而后看向坐得离自己最近的慕容依,朗声道: “荣嫔,这道鲍鱼烩珍珠,朕记得你最是爱吃,便特意点了,让他们一早备着。你且尝尝,看是否还合胃口?” 慕容依脸上带着明媚而大气的笑:“那臣妾便谢过皇上赏赐了。” 二人这一来一回的两句话,表面热闹祥和的乾清宫,背地里立马暗流涌动了起来: 董婉珠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凌薇薇偷瞄着慕容依,满脸不忿;坐在最后一排,且桌子格外窄小陈旧的沈芙冰则默默低下了头,屏息凝神,只希望皇上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别人的桌子都是紫檀木的,唯有她的,是由质量低劣的枣木制成。且她的位置也处在乾清宫的最角落里,前面那么多嫔妃,又有舞女的纷扬水袖,可以说,不特意看,甚至压根难以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种处处第一人等的对待在潜移默化中加重了沈芙冰的自卑感,使得她即便容貌昳丽,身姿出挑,却也只觉得格外狼狈。纵使心底有千般思念,万般眷恋,她似乎,也再没有了面对他的勇气。 因而即便他的目光压根不是投向自己,她也本能地只想躲开。 她不想再见他, 也压根不敢再见他了…… 那一晚,向来家教森严,处处规矩保守的沈芙冰,竟破天荒地,喝起了酒。 这古代的酒味道冲极了,呛得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流泪。她喘息着,轻咳着,只觉得火辣辣的痛感填满了喉咙。林早早看着心疼,连劝了她数次,可她还是要喝。 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掩埋心里的痛苦了。 仿佛只有这样折磨自己,她才能稍稍地,好受那么一点儿…… 酒过三旬,沈芙冰迷迷糊糊的,已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就见董婉珠又一次站起身来,捏着酒樽,朝贺光焱敬酒道: “皇上,今儿是除夕夜,您又喝得这般尽兴。臣妾便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您。” 慕容依闻声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温婉贤良,心细如发。” “可惜我们几个妹妹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层,更不曾备什么礼物。倒显得……是我们的不是了。” 贺光焱并不喜欢董婉珠,亦不想同她讲话。可听完慕容依那依稀带着醋腔的话,他却觉得心情甚好。手指携着玉樽,遥遥地朝慕容依比了一个祝酒的动作: “礼物不礼物的先放一边,这心意才是最要紧的。今日你们都过来陪朕共度这除夕家宴,朕已经很是满足。又哪里还需什么旁的东西呢?” 慕容依莞尔一笑,回敬皇上后,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他们二人举杯相庆,默契甜蜜。唯独董婉珠敬酒的手僵在半空,硬生生成了最尴尬的那一个。 纵使再怎么端庄得体,气度和宜,董婉珠眸子里的光亮,也不由得在那一刻,微微暗了下去。 最后还是凌薇薇起身朝她敬酒,她回敬了,才堪堪从那般情境里脱*出身来。 “皇后娘娘贤惠,臣妾等望尘莫及。”凌薇薇道,“只是臣妾却也好奇,娘娘此番,究竟为皇上准备了什么礼物。” “娘娘何不将那礼物取出来,让我们几位妹妹也跟着开开眼界,饱饱眼福?” 董婉珠温婉地笑了一笑,又一次看向贺光焱,道: “凌妹妹都这么说了,那皇上……” 贺光焱这才算是回了一声:“呈上来便是。” 董婉珠温顺地敛下眸子,而后朝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采桐道: “去取。” 采桐应了声“是”,而后便朝着偏殿走去。 只是她这一去,竟足足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回来。等得董婉珠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怎么去那么久,你不知道皇上在等着吗?” 采桐手里捧着一个异常精致的镂金雕花木匣,脸色却格外苍白,嘴唇颤抖着朝皇后道: “娘…娘娘,找不到了……” 董婉珠感到莫名其妙,接过她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董婉珠当即色变,采桐更是害怕到“哐当”一声跪了下去,流着泪道: “娘娘,不干奴婢的事,真的不干奴婢的事儿啊娘娘!” “奴婢方才去偏殿取的时候,这匣子里就是空的。匣中娘娘给皇上准备的礼物,竟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胡说!”董婉珠当场斥道,“这匣子是本宫亲手放进偏殿的,放的时候礼物还好端端地躺在里面,怎么会突然就找不到了?定是你自己不小心,说不准便掉在偏殿的哪个地方了。” “可…可是整个偏殿,奴婢都已翻了个遍。”采桐颤声道,“各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看过了,是实在没有找到啊娘娘……” 主仆二人一时僵持。见此情形,凌薇薇挑了挑眉,开口说道: “那礼物又没有长腿,总不可能自己跑掉。既是偏殿没有,那看起来,莫非…是被人顺走了不成?” 慕容依目露凉薄之色,静静地看着这伙人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就见董婉珠站起身来,面露惋惜,缓缓朝贺光焱福了福身子: “皇上…臣妾觉得,凌贵人方才所说,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实在是那礼物珍贵异常,若是在场的哪个下人见钱眼开,顺手拿走了也未可知。” 贺光焱淡淡眯眸: “那皇后预备怎么办?” 董婉珠面露迟疑,僵了一会儿,方才说道: “只怕是要……搜身。” “搜身?你预备怎么搜?”贺光焱冷笑道,“把整个皇宫都翻一遍?” “那倒不必…”董婉珠的声音很低,试探道,“偏殿只与正殿相连,倘若真有贼人,那偷窃之后,也只能从正殿出去。而开宴到现在,除了负责传菜的太监宫女,并未有人出去过。因此……” “只需先查殿内众人,再查查那几个传菜的太监宫女,便可知了……” 董婉珠本以为自己的话已经相当委婉了,所提的要求也并不算高。可万万没想到,她话音方落,贺光焱竟是就变了脸色。 “好啊,好啊,真不愧是朕的皇后……” 贺光焱明明在笑,可那少年天子笑容背后的邪气却令董婉珠心头一凛。贺光焱的目光扫向在场众人,笑着,笑着,却是骤然一拍御桌: “朕的皇后,原来便是这般给朕治理六宫的吗?!” 杯盘颤响,丝竹休,云舞止,满座皆惊。 在那死亡一般的寂静中,妃嫔纷纷放下手中碗筷,屈身半跪;宫女太监们则更是跪得五体投地,瑟瑟发抖。天子的怒气溢满整座大殿,董婉珠亦是受惊不轻,她瞳仁震颤着,就见她最爱的男孩满面讥讽道: “元宵家宴,本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时候,结果皇后自己看管不利,却要反过来折腾别人。” 贺光焱喝了酒,本身就在微醺状态,因而说出的话,自然也再不加以克制: “这段时间,母后一直病着。你身为皇后,不曾主动探望不说,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过!” “朕还想着你在忙什么呢,原来竟一门心思都扑到了这上面。为了你所谓的‘礼物’,竟是不惜搅乱六宫!” “六宫何辜?” “那些老实本分的太监宫女们何辜?” 他摇了摇头,竟是憎恶到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太叫朕失望了。”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就这样罢。” “这顿饭,朕是一点儿也吃不下去了!” 他离开了,独留那个女人,还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皇上,皇上……” “臣妾冤枉啊……” 臣妾不知…臣妾实在是不知母后的境况啊皇上…… 可惜,殿门大开,而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自然,她那消逝在北风里的哀泣声,也从没有一次被听到过。 好好的一场家宴,竟就这样闹得不欢而散。 以至于当沈芙冰离开乾清宫时,她心里的震惊,竟然盖过了之前的伤悲。 夜静极了,雪依旧在沙沙地下着。碧情提着灯笼在前方照路,林早早则扶着沈芙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着。 沈芙冰忍不住道: “真没想到,皇上今晚,竟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皇后准备了礼物,看起来,似乎也是一番好意,怎么就惹了皇上不快呢?” “怕是多重因素叠加吧。”林早早道,“我听小叶子说了,太后近来,似乎真的病得很重。” “估摸着皇上为了这件事,没少操过心。而今日家宴,皇后却对此没有丝毫表示。恐怕皇上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对皇后寒心了。” “再加上她之后又要搜查六宫,变着法地折腾,大抵是惹得皇上怒气上头,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不过不管怎样,都是她活该咯~” “谁让她两面三刀,对我们是一张脸,对皇上是另一张脸的。哼哼,无事献殷勤,这下可好,马屁拍到马肚子上去了吧~” “嘘。快别说了。”沈芙冰听得心惊肉跳,“皇后娘娘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林早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说她既然做得出,我们怎么就不能议论了? 不容我们议论也议论多回了, 还差这一回么? 三个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沈芙冰道: “不过说来那礼物,也着实丢得蹊跷。” “今日家宴只用了正殿,根本未曾使用偏殿。哪个宫女太监会闲来无事,往偏殿里钻呢?” “再者说,皇后娘娘那个用来装礼物的匣子,一看就贵重异 50. 手串 《深宫往事(群穿)》全本免费阅读 [] 当晚,自贺光焱因愤怒离开晚宴后,姜川便想了个法子,在殿外把慕容依叫住了。 “荣嫔娘娘,您先别走…”姜川挎着拂尘,迈着小碎步追了上来。他满面愁容,像是看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看着慕容依: “这也不知为何,皇上突然间便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奴才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想来想去,觉得兴许还是您去劝劝才最为合适。” 慕容依一副听了笑话一般的神情: “哟,公公这话怎么说的。” “这明明是皇后惹了皇上不快,怎么你不去找她,反倒找到我头上来了?” 姜川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回自己。 按理说皇上龙颜不悦,正是前去安抚的好时机。这个时候谁把皇上的火气止住了,谁在皇上心里的好感与地位定然就会蹭蹭上涨。 且荣嫔现如今正值圣宠,皇上脾气再差也不可能迁怒于她,冲着她发火。因此这事对她而言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她本该欣然接受才对,怎么却…… 姜川实在是有点儿看不透这个女人。 他不由得道:“这……奴才想让娘娘去劝,自然是因为娘娘如今最得圣心,所受恩宠,也数后宫头一份儿。” 慕容依笑了笑,道: “皇上爱宠幸谁是他的事儿,我去不去劝是我的事儿,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姜川哑然。 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荣嫔娘娘说话、出牌已经不止是不走寻常路了,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可偏偏,他一时间,竟还挑不出错来。 好在没过一会儿,赵若嘉也从殿中走了出来。姜川知道她俩同住一宫,关系又很是亲密,便想拉着赵若嘉一同劝和: “赵常在,您来得可正是时候,奴才是没办法了,还得请您来评评理。” 赵若嘉脚步停住:“怎么了?” 姜川便把自己的请求及慕容依的拒绝大致复述了一遍。 便听赵若嘉道: “姜公公怎么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看皇上的样子,明显是喝醉了,因而火气才格外大。人一醉,自然便要休息,这正是需要你服侍皇上就寝的时候。怎么姜公公自己不去陪着皇上,反倒是劳动起我们来了?” 姜川愣住了,只觉得她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又听赵若嘉道:“且皇上走的时候,并没有叫我们之中的谁作陪,可见是不需要女人的。你这样贸然把我们叫过去,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她说话兜兜绕绕,听起来竟很像是那么回事儿。姜川一时间也被说懵了,可又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依和赵若嘉早就走远了。 他一拍脑袋,这才意识到是哪不对: 你们不是皇上的嫔妃么? 怎么服侍皇上就寝的活,就交到我头上了? 况且怎么莫名感觉,你俩都在推三阻四,好像谁都不是很愿意去陪皇上的样子? …… 慕容依和赵若嘉谁都没有去陪皇上。 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去充当那朵温柔贤惠的解语花。 不过姜川找她们说话的这一通,却也实实在在地,耽误了她们的时间。 以至于当她们行至御花园时,那边的战*火已经打响了。 “沈贵人你还不跪下!”董婉珠盯着那副玛瑙手串,既怒且惊道: “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犹如一串天雷从耳边炸*响,沈芙冰整个人都被劈了个透。她颤抖着,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副手串很是陌生,她从来也没有见过。可以确定那东西既不是她的,也绝不会是她偷偷拿的。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去参加晚宴时还明明白白地一身轻,可为什么回来之时,竟就让人从她身上摸出了这么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人傻了,懵了,僵了片刻都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皇后的丫鬟采桐按着她肩膀,强行把她压着跪到地上。 “皇后娘娘,臣妾…不知……”她哽咽道: “这手串真的不是臣妾拿的,还请…娘娘…明察……” 攥着失而复得的手串,董婉珠气到浑身发抖,她冷笑道: “听你这意思,竟是这手串长了腿,自己跑到你身上去的了?”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沈贵人,我看你是半点儿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呀。” “不是的…娘娘…”沈芙冰想不出辩驳之词,只能翻来覆去地替自己喊冤,“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 她身后的林早早也跟着跪在地上,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皇后娘娘,我们小主位分虽低,可按照每月例银,衣食起居还是能够满足的。有什么必要去铤而走险,偷盗娘娘您的东西呢?” 董婉珠面色冷漠,就听凌薇薇道: “你们心里在盘算什么龌龊勾当,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皇后娘娘这玛瑙手串珍贵异常,可是由□□大师亲手开过光的。且其内含松木沉香,有安神助眠的奇效。” “焉知不是你们小主自知遭了皇上厌弃,急于媚宠,可财力却又捉襟见肘,故而才行此偷盗之举呢?” “凌贵人,你…”林早早只能说出这几个字,再往后,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洗清嫌疑了。 慕容依和赵若嘉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幕。 赵若嘉看到姐姐被逼跪在地上,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下就忍不了了。可还不待她冲上前去,慕容依就拦住了她。 “你先等等,这件事必有蹊跷。”慕容依道。 “所以我才更要过去。”赵若嘉一见到姐姐出事,就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事情很明显了,姐姐不可能偷人东西。结果却在姐姐身上搜了出来,那便必然是皇后派人放的。她们贼喊捉贼,姐姐一时不查,才落入了她们的圈套。” “这还有什么可蹊跷的?” “问题就在这里。”慕容依道,“即便是皇后派人放的,可你有证据吗?” “你若没有证据,又如何救得了姐姐?这般贸然上前,只会被扣上一项攀诬皇后的罪名。” “你再细想,皇后有事为什么不冲着你我来,偏要对着姐姐开刀?” “还不是因为我正值盛宠,你又和我同住一宫,皇后不便下手,这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姐姐的茬么?”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过去,救不了姐姐不说,反而会更加激起皇后的怒火。到最后皇后会把气撒在谁身上,你告诉我。” 赵若嘉沉默了,可眼底的恨意,却是如同深夜般冰冷。 “所以……”她颤抖着,倔强的眸子里,也一点一点地漾起了泪光,“我便要亲眼看着姐姐受人折辱,还在一边…冷眼旁观么?” “皇后这没头没脑的恨意,姐姐已经承受过不知多少次了。今天这又是一次,如果往后还来可该怎么办?” “难道姐姐往后的每一次,都要像今天一般地逆来顺受吗?” 慕容依见她实在痛苦,便不禁用柔荑素手搭上她的身子,朝着她道: “一入宫门深似海,咱们姐妹既然已身处皇宫,那往后的时日里,能仰仗依赖的人,其实便也只有一个。” “皇后执意如此,凭你我的力量,是根本护不住姐姐的。” “这偌大的皇宫里,唯一那个能护住姐姐的人是谁,妹妹应当比我清楚。” 慕容依轻轻地诉说着,冰凉的手指蜿蜒前行,既滑且腻地攀上赵若嘉的脖颈与脸颊。明明是空谷幽兰一般的嗓音,却莫名听得赵若嘉遍体生寒。 她附在她的耳畔,红唇开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蓦然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只是不知道…”慕容依的声音如蛇一般将她包裹缠绕,令她汗毛倒立,难以呼吸,甚至几乎到了心神皆被蛊惑的地步: “妹妹,究竟舍不舍得了……” 另外一边,即便林早早和碧情皆跪在地上,几乎是在哭着朝董婉珠求情了,可却依旧无济于事。 董婉珠出离愤怒,仿佛恨不得把今晚皇上呵斥她时所受的委屈,都尽数撒到沈芙冰身上: “本宫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下作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