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忽悠》 001 便宜老子惹的祸 正月初六,京师,皇城。 “皇上!下雪了!终于下雪了,瑞雪啊皇上!”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太监,扯着公鸭嗓,在通往临敬殿的台阶上连滚带爬。 还没等他爬上台阶,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正庆帝,闻声移步殿门前。 他半敞着道袍,仰面看着漫天簌簌而下的雪花,沉吟良久,叹道“戴权呐,今儿是张常卿的头七吧?” 刚跑至殿前的戴权,躬身道“回皇上!今儿正好是第七天!” “朕也没想打死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二十廷杖都没能熬过,现在一想起来,也觉得很惋惜呐!” “都是老奴管束失当,下面人手上没个轻重。”戴权立即跪伏在地。 “罢了!是他命薄,怨不得旁人,起来吧!” 正庆帝沉吟道“钦天监与别的衙门不同,向来子承父业,也没有守孝一说,朕记得他家世代单传,还有个儿子,叫什么来着?” “皇上仁厚,老奴记得叫张云逸。” “这就替朕拟旨,免了他的岁考,赐一个五官保章正,待过了十五,便去钦天监入职吧!” “老奴遵旨!” 正庆帝目光如炬,看向从地上爬起的戴权,沉声道“你亲自去一趟,免得下头人自作聪明,顺便看看丧事置办的如何了,若有难处,帮着贴补些。” “是,老奴这就去!” …… 离开皇宫的戴权,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几名禁卫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城西。 远远的只见一处民房内,升起滚滚浓烟,道上百姓行色匆匆,奔走呼号。 “走水了!走水了!” “这大白天的张家怎么会着火?” “恐怕是灵堂的烛台倒了吧?” “不应该啊!他家难道没人守灵,怎么会烧成这样?” “谁知道呢?那张家年底忽然遣散了仆役,家中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儿子,小小年纪一个人操持丧仪,又要守夜,如何能熬得住,大概是守灵时打瞌睡,恰巧碰翻烛台了吧?” 戴权闻言脸色大变,连忙指着浓烟升起的方向,急切道“快!你们快去救人,千万别叫他被火烧死了。” 几个禁卫立即策马狂奔,而戴权也带着两个小太监,拍马追去。 待来到失火的宅邸前,只见一披麻戴孝面容俊朗的少年,直挺挺的躺在道旁,脖颈处一道殷红的勒痕,清晰可见。 戴权顾不得失仪,一把推开身前的小太监,抢步上前,伸手向少年的鼻尖探去。 “怎……怎么会?没……没气了?” 戴权差点没瘫倒在地。 廷杖素来便有真打、假打,钦天监虽不是什么实权衙门,可张常卿毕竟是五品监正,若无自己默许,行刑之人也不敢下那么重的手。 这本是身为内相的特权,体察圣意,帮皇帝料理一些不便明说的小事,说破天也只是会错了圣意。 更何况,他还并非曲解圣意,只是明知皇帝盛怒之下,依旧坚持‘秉公直断’,并未大事化小罢了。 可皇帝派自己前来传旨,显然有些后悔,并带着敲打之意,偏偏张云逸还在这个时候悬梁自缢,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了。 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报什么祥瑞,否则,皇帝也不至于想起张常卿。 此前眼中的瑞雪,这一刻,竟觉得格外刺目,连带着对死去的张云逸也心怀怨怼,照着尸体的肚子上就是一脚,嘴上骂骂咧咧道“跟你爹一样,死都不会挑……” “咳咳咳!”话音未落,只见地上的‘尸体’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倏然从地上坐起。 “诈……诈尸啊!” 前来救火的百姓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发出阵阵惊呼。 戴权满脸惊骇,看向死而复生的少年。 迎上的不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反而是沉稳中略带迷茫的眼神。 “张……张云逸?你到底是人是鬼?”他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瞪大双眼,扯着公鸭嗓,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我……我果然没死?”那少年并不回答,茫然四顾,随即伏地跪拜,“草民张云逸,叩谢兴献先皇帝天恩!” “你说什么?”戴权一脸骇然道。 “草民本来已被鬼判拘了魂魄,幸得兴献先皇帝乘坐御撵从天而降,喝退了一众鬼差,并叮嘱草民替父赎罪报效皇上,这才得以还魂。” 说完,他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伸出双手,翻来覆去的相看。 戴权先是一阵错愕,转而面露狂喜,带着一众侍卫和前来救火的百姓,向着南方倒头便拜,口中高呼“兴献皇帝显灵……这真是……真真是神迹啊!” 张云逸一边跟着众人跪拜,一边偷偷瞄向戴权,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那些还魂之说,不过是为求自保的胡说八道。 古人对于自然现象了解不深,往往将其归结于玄学。 素未谋面的便宜老子,便是这种工作的主官,钦天监监正。 去年冬天,整个腊月京城都不曾降雪,也不知便宜老子抽了什么风,居然上书指摘皇帝沉迷修道,挥霍无度,导致上天降下惩罚。 钦天监是一个特殊衙门,本监官员不得改迁他官,子孙世代承袭,非特旨不得升调,甚至连辞官都不行。 遇到有官员缺役,也是从嫡派子孙中选拔,可以说钦天监的官员,完全不走寻常晋升考核渠道,只凭皇帝喜好任免,甚至就连想改行都不行。 为何? 因为古人迷信,皇帝需要牢牢把控天象的解释权。 可做为钦天监主官,便宜老子不想着如何帮着皇帝甩锅,反倒往皇帝头上扣屎盆子,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这不,大年三十被杖毙在宫门外。 对此,张云逸无力吐槽…… 你想以死劝谏,青史留名,也别连累人啊! 不对! 他已经害死了真正的张云逸,自己不过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冒牌货罢了。 刚刚苏醒,就被眼前的太监踢了一脚,他不免以为皇帝杖毙了便宜老子还不解恨,为求自保,急中生智编出这段瞎话。 此方世界虽非他熟知的历史,然正庆帝与前世记忆里的嘉靖皇帝颇有相似之处。 不但酷爱炼丹、修道,且前任明德皇帝并无兄弟子嗣,他同样是以堂弟身份继承的大统。 而张云逸口中的兴献先皇帝,则是正庆帝的生父,与嘉靖皇帝一样,坐稳了皇位之后,他便开始为父正名,执意尊其为皇考,并意图将生父牌位,请入太庙。 这也是张云逸敢于鬼扯的原因,哪怕正庆帝看出他信口开河,也有可能为了替生父正名,顺水推舟。 皇帝向来以天子自居,试问,还有比生父荣登仙界,更有说服力的佐证吗? 正对自己的急智沾沾自喜,耳边却响起太监专属的公鸭嗓“怪道皇上突然要给你赐官,原来是跟先皇心有灵犀啊!” 心有灵犀? 张云逸暗笑,这死太监职业素养着实不赖,变着方的也要给皇帝脸上贴金。 可转念一想,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说两句阿谀奉承的话,倒也无关紧要,可赐官却不是一个太监,能够擅自做主的。 他这边正在疑惑,那边戴权已经将圣旨展开,扯着嗓子道“张云逸接旨……” 谢恩接过圣旨,张云逸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帝并未因为便宜老子而厌恶自己,反而给自己赐下官职。 可这样一来,原本的猜测也需要推倒重来,原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云逸杂家可提醒你,年纪轻轻莫要再寻短见,辜负了皇上和先皇的圣恩!” 他还在琢磨谁是凶手,戴权却已经下了自杀的判决书。 原主守灵时打瞌睡,迷迷糊糊间被人从身后勒死,虽然没看见凶手,但确实是被人谋害。 便宜老子廷杖致死,行刑的就是太监,知道皇帝给自己赐官,抢先一步斩草除根,不是没有可能。 张云逸一时无从判断,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虽然不清楚眼前的太监是谁,但一身大红蟒衣,却不是寻常太监可以穿的。 正寻思如何应对,却见一个禁卫凑上前去,耳语了几声。 “什么!不是自杀?”戴权勃然变色,暴喝一声。 见戴权叫破,禁卫也不再遮掩,忙道“是!凶徒大约以为火势可以毁尸灭迹,并未将人吊起。” 戴权一脸严肃的看向张云逸,道“快告诉杂家,到底是谁害的你!” 张云逸虽不知他是不是演戏,可确实没有看见凶手样貌,故而没什么好纠结的,便据实相告。 张云逸还在寻思是谁要害他,戴权却认定这是针对他的毒计。 皇帝命他传旨,也只有临敬殿几个当值的可能听见,他一直以为宫中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下面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没想到居然有人包藏祸心。 有这种心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沿途并未耽搁,对方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出,并安排人嫁祸,而他还一无所知。 想到这,一把拽住张云逸,道“不行!此事断不能善了,你这就随杂家入宫面奏圣上,我戴权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戴公公且慢!” 话音未落,只见一身着道袍形容枯槁的老道,拨开围观人群,迈步走来。 “敬公!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不在宁国府享清福,跑到……” 话到此处,面庞抽搐了几下,顿了顿才道“杂家倒是忘了,张常卿还是敬公妹夫。” 妹夫?敬公?宁国府? 张云逸看向来人,略微恍惚,躬身行礼道“舅舅!” 002 遇害? 刚穿越而来,张云逸只顾着如何保命,忽略了穿越的是红楼世界。 看到贾敬才恍然惊醒,原主的生母,乃是贾代化庶出的女儿,也就是贾敬的妹妹。 按理,以张家的门第,即便是宁国府庶女,也不高攀不起。 只是,她与贾敬本就不是一母同胞,年龄相差过大,也没多少兄妹之情。 加上,正庆帝以堂兄弟身份继位,遭到同为堂弟的义忠亲王不满,举兵叛乱,时任京营节度使的贾代化虽然没有参与,却有失察之嫌。 幸而,正庆帝初登大宝,也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反弹,并未大动干戈,只将贾代化投闲置散,并最终选择了镇守自家藩镇,又曾在贾家麾下任职的王子腾,接任京营节度使一职。 不过,饶是如此,宁府一脉也失了势,愿意联姻的也乏善可陈。 这才让当时还只是六品五官司厉的便宜老子,攀上了这门亲事。 而一直没能授官的贾敬,心灰意冷之下,为了保全颜面,干脆选择了修道。 这本是无奈之举,没想到才做了十年皇帝的正庆帝,竟然也迷上了此道,阴差阳错之下,贾敬反倒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 前世看红楼他一直弄不明白,贾敬做为宁国府的承爵人,又高中进士,为何放弃了爵位和仕途,潜心修道。 偏偏做出这种种荒唐举动,在他死的时候,贾母却哭得那么悲切。 现在张云逸总算明白了,原来他是在陪天子修道。 不过,重新得了势的宁国府,却看不上张家这门姻亲了。 原主记忆中,两家人少有来往,自打数年前母亲去世,更是几乎断了往来。 若非便宜老子上书前向原主交代,万一皇帝降罪,叮嘱他去投靠宁府,连原主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舅舅。 想到这,张云逸不禁有些疑惑,便宜老子被杖毙之后,原主也曾去宁府报丧,可连门都没能进得去。 这会子头七都要过了,贾敬才只身前来,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人类社会就像挂在树上的猴子,只要你爬的够高,放眼望去,尽是笑脸,而身处底层,哪怕梗着脖子,也只能凑到别人的冷屁股。 便宜老子开罪了皇帝,宁府有意避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之前判断有误,但阴差阳错之下,倒也让他找到了一条往上爬的捷径。 否则,只能一辈子在钦天监这种衙门厮混,到顶也就是五品监正。 想凭借现代知识,大赚特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相应的实力,只会引来觊觎,破财消灾都是小事,闹不好还会把命丢了。 至于依靠贾家? 且不说贾家迟早要倒,张云逸比谁都清楚,这一家子怕是比外人还要吃人不吐骨头。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先跳出钦天监这个桎梏,才能摘了头上的天花板。 否则,不但自己,以后子孙后世,也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打转。 张云逸还在寻思,如何利用这次的机会往上爬,那边贾敬已经来到了近前。 冲戴权略一拱手道“咱们侍奉皇上,哪能只顾着享清闲,年前为皇上炼制一炉丹药,今日方才丹成,刚出关就听闻妹夫噩耗,没想到终究来迟了一步啊!只是,这些年潜心修道,也没顾上照顾这个外甥。” 说到这,他看向张云逸,关切又不失埋怨道“你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去府里奔丧?若有人帮忙照应,也不至于酿出这等变故。” 张云逸暗自腹诽,炼丹还能不吃不睡?便宜老子的事,寻常百姓不知道也就罢了,宁国府会不清楚? 况且,若真不清楚,哪怕少有走动,也不至于拦门,只怕是担心被牵连,早就跟门房打了招呼才是真。 而今前倨后恭,不过听了自己那一通鬼扯,看出奇货可居罢了。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贾敬有言在先,他身为晚辈也不便当面硬呛,只能顺着他的话头道“恰逢年关,舅舅又不在家,想来府里下人忘了禀报舅舅和珍表哥。” 贾敬听闻勃然大怒道“这起子混账东西,愈发没了尊卑,看我回去如何收拾那些脏心烂肺的东西!” 一顿喝骂过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形容枯槁的面庞挤出一丝和煦,道“你父母双亡,如今孤身一人,多有不便,我看办完了丧事,就随我回府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张云逸毕恭毕敬,道“而今外甥只有舅舅这么一个亲人,一切但凭舅舅做主!” 虽说熟读红楼的他,不愿与贾家有太深的纠葛,可这层关系不是他想断就能断的。 况且,钦天监素来没什么油水,即便有了官身,可家宅被烧,他确实需要地方容身。 “好!好啊!”贾敬拍着张云逸的肩膀,一脸欣慰道,“以后就把舅舅家当自己家,只管放心住下。” “舅舅来的正好,外甥还要随戴公公入宫,这里就麻烦舅舅,先帮忙照应一二。” 钦天监无特旨不能改迁他官,只有博取皇帝的圣眷,才有机会跳出樊笼,张云逸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贾敬既想要奇货可居,正好先给他安排上。 岂料贾敬突然板起脸,斥责道“胡闹!钦天监虽没有守孝一说,可毕竟头七未过,如今你父亲尸骨未寒,急着入宫面圣,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前世有自己的父母,对便宜老子并不感冒,更不会放弃入宫面圣的机会。 只是身处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他不得不入乡随俗,只能看向戴权。 “敬公所言不差,确实是杂家考虑欠妥了,你戴孝之身,皇上并未召见,入宫确有不妥,还是等杂家回去禀报皇上再说吧。” 刚才还不管不顾的戴权,此刻却也改了风向,张云逸不禁疑惑。 要说戴权之前演戏演过了头,可若没有贾敬,哪会有人让他借坡下驴? 为何偏偏在贾敬阻止后,改了风向? 他若记得没错,原著中贾蓉捐官,找的就是戴权,是给贾敬面子,还是帮贾敬遮掩? 而要说谋财害命,尽可以拿了钱财走人,何必还要杀人? 便宜老子做为钦天监监正,只研习天文历法,并不接触朝政,更遑论朝廷用度。 可偏偏他指摘皇帝时,将兴建道观、宫宇的开支说得无比详细,其中不可能没有猫腻。 原主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无仇无怨的,被人勒死大概率与此事有关,只怕担心自己手上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想到这,张云逸不由一怔,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贾敬。 两家多年未曾走动,便宜老子上书前为何要他投靠宁府?而贾敬又好巧不巧恰逢其会。 可随即,这个猜测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宁府能够保住如今的地位,全因贾敬陪天子修道,指责别的也就罢了,指责皇帝修道,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况且,前世熟读红楼的他,深知贾家人是什么德性,这种上书直柬的事,怎么看都不像这一家子能做得出来的事。 越是没有凶手的头绪,他越是渴望往上爬。 这样,至少能够让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忌惮事情败露的后果。 打铁还得乘热,张云逸不再迟疑,冲着戴权拱手道“公公容禀,先皇还有交待,需下官面呈圣上!” …… 003 入宫 穿越而来的他,对皇权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只是敬畏皇权背后的生杀予夺。 所以,只要谎言不会被拆穿,扯虎皮做大旗,假冒先皇的名义,张口就来。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已经不是初犯,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帝的好奇心上,万一就这么耽搁下来,再想出头可就难了。 见张云逸抬出了皇帝生父,贾敬与戴权面面相觑。 沉默了良久,贾敬才道“既是先皇嘱咐,这里就交给舅舅,你速随戴公公入宫面圣吧!” “这……”戴权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敬公既是他舅舅,又是见证人,我看还是随我们一道入宫,万一皇上问起……” “罢了!”贾敬叹道,“老夫就随你们一道,顺便也向皇上讨个彩头。” “对对对!先皇显灵,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戴权附和一声,转而对张云逸道,“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见二人被自己说服,张云逸忙闪开身位躬身让二人先行。 贾敬见状,不满道“你这孩子,虽说皇命在身,也该向你父亲拜别才是。舅舅还要去跟下人交代几句,让他们去府里寻你珍表哥过来帮忙,车就停在巷口,你拜过之后,自行来寻我即可。” “正好!这冰天雪地的,我也与你们一道乘车。” “马车有些简陋,怕是要委屈戴公公陪着挤一挤了。” “无妨,无妨,这大雪天的,能有个遮风挡雪的就不错了。” 见二人一路客套着扬长而去,张云逸只得毕恭毕敬的冲着院内磕了几个头。 若没人揭破,他乐得装糊涂,可惜事与愿违。 待来到巷口,正见贾敬站在一辆二轮马车旁,挥退一名老仆。 看着远去的铿锵背影,张云逸笑道“舅舅,这莫非就是那位焦姓忠仆?母亲在世时便时常提起,怕是已经年过古稀了吧?” 贾敬叹道“是啊!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再叫他出来,怕是要被人说咱家苛待忠仆了。” 扶着贾敬上了车,张云逸总算理解,贾敬口中的挤一挤是怎么回事了。 这本就是单人乘坐的马车,戴权倒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只留两边临窗的位置容得下人。 他上车前便留意到,这辆车上并未悬挂宁府的标记,赶车的也已经换成了一个小太监,可见贾敬只带了一名车夫。 如此轻车简从,好似生怕被人知道似的,于是戏谑道“以前只知道舅舅一心向道,却不知竟如此……” “可不是嘛!”戴权也抱怨道,“你虽无官职,也并未袭爵,可到底有功名在身,别说马车,就算坐四抬大轿谁又置喙?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古代不比现代,有钱用什么都可以,凡事都将规制,否则便是逾越。 戴权口中的四抬大轿,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乘坐,不过这也是在京城,出了京是可以乘坐八抬大轿的。 原以为贾敬多半要谦逊一番,没成想,他却面露惭愧道“戴公公莫要取笑了,虽然皇上大度,可妹夫总归是冲撞了圣上……” 见他说的十分坦诚,张云逸倒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忙道“舅舅说的不错,先皇也斥责了甥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做臣子的理应为皇上分忧才是。” “哈哈哈!说得好!”戴权大笑道,“似你这般知进识退,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谢公公吉言!”张云逸微微欠身。 戴权身子微微前倾道“虽说有先皇旨意,可到底未经传召,你又是戴孝之身,杂家私自带你入宫,也担着干系,一会儿面圣,若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恐怕触怒了皇上,连杂家也得跟着你受累。” 这套话的功夫,若是寻常少年,怕是就得掏心窝子了,可张云逸毕竟两世为人,又生怕通传少了神秘感,于是搪塞道“公公放心,皇上听后必定龙颜大悦,先皇吩咐需要面呈圣上,下官也不敢违背圣意。” “这……”戴权似乎有些不甘心。 贾敬忙笑着阻止道“戴公公莫要打听了,你也不怕犯了忌讳。” 他转头看向张云逸,道“难为你年纪轻轻,还能考虑到这些。不过,你怎么也不向先皇问一问害你之人?倒叫舅舅想帮你声张,也无处放矢。” “对啊!先皇怎么没告诉你?”戴权面露疑惑道。 从来就没有完美的谎言,要让人相信,也从来不看你谎话中掺了几分假,而是要让对方无从验证。 只要模棱两可,自有人脑补出一万种解释。 而张云逸的这个谎言,不但无法验证,还有后续的佐证,所以他一点也不慌。 只见,他面露茫然道“舅舅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被鬼差拿住时,外甥一直央求鬼差,要死个瞑目,先皇当时也应该听到了,可并未告知外甥,这是为何?” 解释就是掩饰,只有让对方自己猜出的结果,才不会遭到质疑。 贾敬先是一愣,随即看了眼戴权,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道“先皇的想法又岂是咱们能够妄加揣测,必定另有深意,还是莫要多想了。” “对对对!”戴权也随声附和,随即将官服往张云逸身上一扔,竟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斜靠车内陷入了沉思。 孝服自然不能穿进皇宫,这一点张云逸心知肚明,故而拿起官服,他也没有墨迹。 可褪下孝服的一瞬间,却难掩尴尬。 古人重上衣而轻下裳,锦衣华服之下却掩盖着一条尴尬的开裆裤。 且这开裆裤还不同于前世系在腰间的那种,而是系在大腿根部的套裤,这亦是纨绔一词的由来。 也是贾宝玉初试云雨,袭人给他系裤带时,不摸腰反摸到大腿的原因。 张常卿毕竟是五品监正,张云逸虽不是纨绔,却也不能免俗。 虽然,前世去桑拿浴室,没少坦诚相见,可如今狭小的车厢内,还有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当着他的面耀武扬威,难免有个膈应。 不过,谁没有谁尴尬,这种情绪稍纵即逝。 看着朝气蓬勃,年轻气盛的身体,张云逸对于穿越的这具身体,却是颇为满意。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鸟大了总得有足够大的森林才好容身不是? 虽说贾敬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态,才让他住进宁府,但他也不介意承他这份情,等到贾家倒台,怎么着也得多搭把手,收拢……不,是搭救那些惊才绝艳的苦命女子,于水生火热。 做为一个熟读红楼的现代人,对于那些金钗难免带着一层滤镜。 不过,眼下还得猥琐发育,稳扎稳打,再徐徐图之。 换好了官服,将面圣的说辞又仔细琢磨了一遍,马车也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 004 巧舌如簧思虑远 皇宫分为宫城和皇城,宫城乃是六部等衙门办公的场所,而皇城则是皇帝起居之所。 因马车不是皇宫之物,还要等待贾家来人接手,故而三人在宫门前下车了。 贾敬下车之后,向侍卫交代了几句,一行人冒着雪,徒步赶往皇城。 待进了承天门,戴权吩咐随行的小太监,带张云逸去偏殿等候皇帝传召,并嘱咐指导张云逸,面圣的主意事项,自己则与贾敬向皇帝禀报。 张云逸也乘此机会,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在心中又复盘了一遍。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听到传召的旨意。 张云逸不疾不徐的在官服上拍了拍,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来到了临敬殿,跨过殿门向内走了三步,他匍匐在地,口中高呼。 “微臣张云逸叩见陛下,谢吾皇救命之恩。” “朕何曾救过你?不是先皇救了你吗?” “仙界亦有仙条,然皇上受命于天,微臣虽是横死,可若无皇上旨意,先皇亦不能违背仙律……” 小小的捧了皇帝一把,顺带着给之前的谎话打了个补丁。 毕竟非亲非故,还需要一个还魂的理由。 虽然这世上不乏巧合,可赶在赐官的档口横死,不说绝无仅有,也少之又少。 即便还有后来者,他也能够再找别的说辞。 还是那个理,只要无从验证,又能侧面佐证,听者自然会自行脑补。 虽说前穿不穿马屁不穿,可皇帝毕竟听得多了,自带了一层免疫,好奇过后立即回归正题,催促道“听说皇考有话带给朕,可是成仙之法?” “是!”张云逸斩钉截铁道,“只是皇上走错了路,先皇看着着急,奈何碍于仙规不能亲至提醒,故而借此契机,让微臣相助皇上!” “快说!”正庆帝声音有些颤抖。 “天子本就是受命于天,下界牧民本就是镀金,待获取足够的功德,便可功德加身……” “功德加身?”正庆帝皱眉道,“你何德何能,能帮朕获取功德?” “微臣确实没有这样的能为,但先皇有。” 张云逸不再卖关子,侃侃而谈道“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仙人有无尽寿元,追随者却不知经过多少代,并不能永享仙人福泽。这么多年累积下来,仙界便有了大量仙民。” “这与功德有何关系?” “所谓道法自然,仙民虽然没有仙缘,然时常得见仙家手段,耳濡目染之下,便另辟蹊径。百丈高楼,琉璃做窗,不但吃喝用度远超想象,更可以操控铁牛耕作,甚至还有铁鸟、铁马,日行万里,飞天遁地。只要将仙民之法用于本朝,圣上必能功德加身!” “什么!” 这回不但正庆帝瞠目结舌,就连旁听的戴权和贾敬,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这也是逼不得已…… 想要跳出钦天监,除了圣眷还得展现足够的价值,可钦天监一脉不能科举、从军,想发挥也无用武之地。 况且,古今同理,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谁愿意钻研枯燥的应试书籍? 所以,原主杂书看的不少,应试书籍,却少有触碰。 即便他能够参加科举,没有十年八年的苦读,也不可能有所建树。 做为一个现代人,他能指望的也只有现代知识。 并且,他编造的还魂之说,有利有弊。 一旦他利用现代知识,搞出超越时代的东西,难免会引发联想。 万一让皇帝以为他私藏了什么,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不如博一博。 只是,世人都有认知的局限性,想要植入一个观念,不能颠覆旧有的认知,而是你信什么,我就顺着你的路子延续。 若他一开始便跟皇帝大谈科学技术,恐怕早就被指妖言惑众,甚至被大卸八块了。 可借着仙界、仙民,将前世的科技手段说出来,却可以博取皇帝的认同。 毕竟,仙人无所不能,耳濡目染的仙民,能够借助某些手段飞天遁地,理所当然。 短暂的震撼之后,戴权察觉正庆帝想问又恐有损威严,抢先道“这些先皇都传授给你了?” 想得美! 张云逸暗自腹诽,嘴上却道“微臣无能!先皇说,这些都是仙民历经千万年才琢磨出的手段,且环环相扣,只能循序渐进。” 他只是想借机往上爬,好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可没有为皇帝鞠躬尽瘁的想法。 “如何循序渐进?”正庆帝疑惑道。 “先皇将臣与一仙民的魂魄各取了一缕,融入对方魂魄,如此,他所见所学,微臣于梦中亦可窥之。” 其实古人的脑洞并不比现代人少,前世那些修仙小说里的修炼体系,三千世界等,在佛道典籍里都有迹可循。 不过,这种类似量子纠缠的说法,张云逸不记得有过先例。 得益于他融合了原主的记忆,这也算假中有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能不能以前世的身份示人无关紧要,倒是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时候,好生利用…… “好!好啊!居然还有这等仙法。”正庆帝抬手虚托道,“快起来,与朕说说,面见皇考时的情形。” 张云逸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真的过了,忙将前世电视剧里,那些神仙的出场,什么马拉御撵从天而降,脚踏祥云,头顶七色彩虹,极尽夸张的描述一番。 正庆帝听得兴致勃勃,喜笑颜开道“你可取了表字?” “回皇上,还不曾取!” 正庆帝略一沉吟,喃喃道“张云逸……云在青天,朕便赐你表字天祥,既取了天翔谐音,又彰显皇考显灵之祥瑞,可谓一举两得!” 张云逸暗自吐槽,这不是跟贾瑞一样吗? 不过,皇帝赐下表字,象征意义更大,也不必太过纠结。 他立即面露激动,语无伦次道“臣……皇上隆恩,臣……叩谢皇上隆恩!” “平身吧!既然你舅舅要接你回去住,朕就不另行安排了。”正庆帝对于自己取的表字,颇为满意,抬手虚托,“朕赐你黄金二百两,回去将你父亲的丧事尽快办妥,以免耽误了学习仙法,朕赐你一道令牌,准你随时入宫,记得一有消息立即向朕禀报。” “谢皇上隆恩!微臣遵旨!” …… 020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购买石灰只是一方面,还得利用宁国府的关系,找两间制糖作坊,数据对比一下。 毕竟,工艺纯熟的作坊和赶鸭子上架的草台班子,还是有所区别。 贾珍自是满口答应。 此后,尤氏也不再避嫌,干脆与张云逸出双入对起来。 甚至,还借着外出的机会,在车里寻了两回刺激。 眼见着正月已过,一连捣鼓了十来日,张云逸终于将白糖制好。 让尤氏命人装了坛,他看了看天色,带着装满白糖的瓷坛往皇宫而去。 …… 天香楼内。 从窗缝中瞥见张云逸往前院而去,秦可卿立即让瑞珠叫来了帮忙的丫鬟。 “也不知逸大爷用了什么仙法,那白糖竟比雪还白上三分,这会子说要进宫献给皇上呢!” 被叫来的丫鬟啧啧称奇。 “这……”秦可卿奇道,“叔叔这些天就是在熬制白糖?” “奴婢也不清楚,前番熬制的都是寻常市面上卖的,今儿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变了出来,大爷还给奴婢们都尝了些。”小丫头砸着嘴道,“听太太说这还是皇差呢!” “皇差?”秦可卿只觉得无地自容。 原以为张云逸闹出这等动静,是为了吸引丫鬟们注意,没成想竟是为了公事。 “奶奶!”宝珠闻言看向秦可卿,欲言又止。 “瑞珠,给三百钱赏钱,让她先下去吧!” “奶奶,这逸大爷既然能领皇上的差事,想必来头不小。”待小丫头离开,宝珠再也按捺不住道,“太爷那般器重他,若能得他相助,奶奶便可无虞了。” “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出口?”回来的瑞珠刚巧听见,责问道。 “倒也不必告诉他,咱们与登仙阁本就面对面,若我与瑞珠有一人能过去伺候,万一再有麻烦,只消引他在楼下闹出些动静,老爷必定也要顾及些的。” “这……” 宝珠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贾珍虽然霸道,可还不能只手遮天。 焦大都顶了一年,张云逸又岂是一个奴才可比? 宝珠见秦可卿已然动心,忙称热打铁道“奴婢记得太爷说过,会将身契一并给他,哪怕奶奶不愿惊动他,到时候只消喊一声,当着奴婢这个外人的面,老爷也得有所顾及。” 023 画大饼与假正经 尤氏假意犹豫,贾珍忙催促道“好了,就这么定了,打铁得乘热,你这就过去,正好陪他吃个饭,再喝点酒。若他喝多了上头,你再半推半就,完事后再哭哭啼啼,推说反抗不住,何愁他不言听计从?” 若说之前还只是浮云,现在可是见着了真金白银,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饶是尤氏知道他不要脸,也听得羞愤欲绝。 贾珍还当没能说得动她,恩威并施道“爷难得用得上你,莫要跟爷拿乔!” 这可真的是用得上,却是给别人用。 尤氏假意屈从道“妾身不敢!” “对嘛!”贾珍叮嘱道,“就怕他有贼心没贼胆,你记得把身段放软些,别唬着他了,做足了姿态之后,不妨再许他个常来常往,千万莫要吓得他生出搬走的想法。” “老爷说多软合适?要么妾身先去沐浴更衣?” 这本是忿忿之言,没成想贾珍一拍脑门道“对了!你素日内里穿得太过寡淡,爷这就去佩凤那拿一身过来。” “不用了!或许他还喜欢这个调调呢!” “也是!也是!” 难得说服了尤氏,贾珍也不愿节外生枝,目送她离开。 这一夜,耳房内的粗使丫鬟们都遭了罪。 错非初春二月,怕感染风寒,恐怕真要出来撵了。 …… 回头再说正庆帝。 在张云逸离开后,他命太监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坛白糖封存好。 翌日早朝,命太监将白糖倒出置于大殿之上。 掷地有声道“这雪花绵糖便是被父皇还魂的张云逸所制,你们倒是说说,凡间岂能制出这等白糖,朕已于内府设立仙工院,不但会批量生产,以后还有玻璃等仙法传来!” 说到这,他一甩道袍,道“来人!分下去给各位大人尝一尝!” 大殿内,一众朝臣后方的贾政,舔了一口端上来的白糖,若有所思。 待到散衙回到府中,他破天荒的没去东小院,来到了王夫人的院内用饭。 虽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夫人还是尽心伺候着。 往杯中倒了一杯酒,道“老爷莫非有什么心事?” “是啊!”贾政叹了一口气,随即责问道,“大姑娘也见着就要到出宫的年纪了,你这个做娘的就不能替她打算打算?若真拖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成老姑娘了,到时候难道我荣府,还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下聘?” 不论是宫女还是女官,若皇帝未曾临幸,都是二十五岁出宫。 这在现代不算什么,而在古代却是不折不扣的剩女。 “老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年前我就说了,去找哥哥帮忙,是老爷非说不妥,要找东府的敬大哥,这会子倒怪起我来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贾政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舅兄毕竟是正经为官,这种事叫他去说,好说也不好听,可不就得皇上……跟前人才好开口吗?” 贾敬虽然是他的族兄,可陪皇帝修道,他多少有些不齿,只是碍于彼此身份,只能用跟前人替代。 “哼!”王夫人却不以为然,“要我说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偏偏就你清高,自己不去说,反倒让我去给老太太递话,拿辈分压人,又岂是求人之道?” “什么清高,我这叫风骨!”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今日在殿上,皇上说敬大哥的外甥,被先皇还了魂,还学了什么仙民之法,深得皇上器重,如今就住在东府里头。” 他倒也没去打听,却有消息灵光的,跑来问他。 之前,只当是皇上为了让生父入太庙,编造出来的瞎话,也没太放在心上。 今日看到白糖又听说还有后续,不免好奇心起。 “既是如此,咱们年关走动,怎么也没给咱们引荐?” “许是多年未曾走动,这会子得了圣眷才接过来,怕面上过不去吧。” 王夫人如梦初醒道“老爷的意思莫非是……先将事情定下来,等大姑娘出宫……” “放屁!”贾政一拍桌子道,“我好歹也是正经读书人,哪能跟将女儿嫁给一个制糖的,真真辱没了他老子的风骨!” “制糖?” 王夫人不禁疑惑,刚还说仙法,这会子又变成制糖。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偏将制糖说成仙民之法,还在内府设立了什么天工院,我尝着也是一个味,就是白了些。” “你管他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怎么说,你就跟着说呗!” “罢了!”贾政最不爱听这个,摆手道,“不论如何敬大哥本就在皇上跟前,而今外甥又得了圣眷,必定更能说得上话,你回头再跟老太太吹吹风,事关咱家颜面。” “行了!一天到晚就是颜面,你何曾真的顾及女儿。” 话不投机半句多,贾政见事情也说完了,干脆起身离开。 王夫人见贾政走远,冲门口轻啐一口,忿忿道“呸!又去找那骚狐狸,就会假正经!” …… 024 打听 翌日。 荣庆堂。 晨昏定省后,王夫人摒退了左右,道“昨儿听老爷说,东府敬大哥的外甥受先皇庇佑,不但还了魂,还学了什么劳什子仙法,敬大哥怕是在皇上面前更能说得上话了。” “哦?那孩子早年我也曾见过,他娘也是个苦命的,正好赶上那几年,没能嫁个好人家,没想到儿子倒是出息了。” 贾母皱眉道“不过,我记得两家多年未曾走动,便是得了圣眷也轮不到东府沾光吧?” “说是如今就住在东府里头呢。” “什么时候的事?年关也未曾听说啊?” “媳妇也是奇怪,想必老爷在外头打听清楚了吧?” “他啊!”贾母摇头叹道,“怕是未必会舍得下脸面找人打听,多半只听了只言片语。” 知子莫若母,贾母对儿子的性格,倒是十分清楚。 “那媳妇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贾母思忖片刻道,“皇上沉迷修行,这些年连侍选都只敷衍了事,留在宫里也非长久之计。可即便皇上恩准出宫,年纪也着实不小了,若那孩子真的得了圣眷,又是咱家亲戚,倒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这一下却是说到了王夫人的心坎里,忙道“媳妇何尝不是这样以为?只是老爷开口闭口就是什么文人风骨……” 贾母不等王夫人说完,打断道“这事可不能由着你老爷的性子来,我记得那孩子也有十八九岁了,虽说小了大姑娘几岁,可女大三抱金砖,且婚姻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早亡,可不就得舅舅做主?” “老太太说的是,媳妇何尝不是这般寻思。” 虽说婆媳难免家长里短,有些磕磕绊绊,可在元春的问题上,却出奇的一致。 “如此便不适合出去打听了,且不说大姑娘还在宫里,万一以后真结了亲,倒像是我荣国府上赶着似的。” “老太太说的是!” “可惜琏二随林丫头去了南面,否则倒是可以叫他去东府瞧瞧。” 王夫人立即道“这倒不难,凤丫头素来同蓉哥儿媳妇走得近,不如叫她去打听打听?” “她倒是个妥当人。”贾母叮嘱道,“不过事关大姑娘清誉,也不必什么都告诉她。” “诶!诶!媳妇省得!”王夫人答应一声,转而问道,“若真住在东府,那咱们……” 贾母拍了拍担在腿上的毯子,笑道“眼见着春暖花开,咱们也要出门踏青,到时候去会芳园转转,岂不正好?” “对对对!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全。” “是啊!”贾母叹道,“毕竟事关大姑娘终身,这都有些年没见了,咱们总得先看看不是。” “老太太所言极是,只是老爷那头……” “我还没死呢!”贾母一拍罗汉床的扶手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这话既是在说贾政,也是说给王夫人听的。 不过,王夫人还要借着贾母来堵住贾政的嘴,也就只能委曲求全了。 “是,那媳妇就先下去了。” 见贾母微微点头,王夫人出了荣庆堂。 立即吩咐周瑞家的去叫王熙凤,自己则带着金钏等一众丫鬟回到了荣禧堂。 刚刚坐定,那边王熙凤一阵风儿,似的赶了过来,问安行礼道“太太叫我?” “才将老太太问起,年关见蓉哥儿媳妇气色还好,这会子怎么样了?” “前些天也打发人去问过,说是一切都好,只是需要静养,我也就没去探望了。” 虽说王熙凤担了掌家的差事,可毕竟是妇人,贾琏又不在家,哪怕是去东府也要跟长辈打个招呼,故而王夫人心知肚明。 “她毕竟是重孙一辈的,老太太虽心下记挂,也不能叫她折了福,你抽空带些补品什么的过去看看。” “诶!诶!” 王熙凤也想去看看,只是东府那头风言风语不少,贾琏又不在家,她也得避讳瓜田李下。 “那明儿我就去看看,太太若无旁的事,侄女就先下去了。” “等等!”王夫人叫住道,“昨儿我听老爷说,东府敬大哥的外甥学了什么仙民之法,这倒是一件奇事,你顺便替我问问,可有什么神奇之处。” “是太太!” 王熙凤从荣禧堂出来,看向平儿,一脸疑惑道“珍大哥还有个表弟?” 嫁进荣府也不过三、五年,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宁府还有这门亲戚。 她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王夫人虽嘴上吩咐探望秦可卿,可显然醉翁之意不在此。 平儿也是一头雾水道“奶奶都不知道的事儿,奴婢怎会知道?要么找个老人问问?” “去吧!我在屋里等你消息。” 她所说的屋子,并非自己的房间,而是荣禧堂后楼的三间小抱厦。 荣府不似宁府,主子一大把,事情自然也不少,她又是个好权的,大事小事一把抓,这里便是素日处理府内事务的地方。 此处临近荣禧堂,方便请示汇报,这也是王夫人前脚刚回,她便到了的原因。 虽然早上的一大摊子事情已经一一交待下去,但她却不愿回屋。 一来,一大家子人,总会遇到意外情况,方便第一时间处理。 二来,她十分享受这种分派差事的感觉,哪怕手里没事,也不愿回屋发呆,在这里光是坐着,都觉得心里舒坦。 斜靠在窗前的暖炕,喝了一口善姐新沏的茶水。 心里暗道,什么仙法不仙法的,还不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也就太太会信这些鬼话。 没想多久,就见平儿回来道“奶奶,问清了,是有这么个亲戚,早年东府太爷投闲置散那几年结下的,姑老爷姓张,是钦天监的官员,听说已经好些年未曾走动了……” 张云逸的名字虽在朝中已经传开,可荣府也就贾政担着实职。 如今贾琏不在家,余下的男丁尽是贾赦、贾宝玉之流,自然不会关心这些。 主子尚且如此,那些下人更是无从得知。 原以为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王夫人念叨,听到这么个结果,王熙凤也就没放在心上。 冲着善姐吩咐道“差人去东府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明儿我去看看秦氏。” …… 025 心怀鬼胎 “哦?” 王熙凤大为惊讶,原以为只是寻常的装神弄鬼,没想到皇上不但信了,还赐了表字。 “婶子你猜怎么着?居然跟瑞叔一样,都叫天祥。” 说到这,贾蓉瞥了眼身后,转动一对贼眼珠子,神神叨叨道“都说无巧不成书,指不定他见了婶子,也会像瑞叔一样,为婶子神魂颠倒呢!” “去你娘的臊!”王熙凤啐道,“老娘才不稀罕,若非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找死过来招惹,我才懒得搭理。” “那是自然,婶子行得端做的正,只怪他有眼无珠,敢来招惹婶子,如今死了倒也算他走运。” 听了这话,王熙凤这才稍稍消气,瞪了贾蓉一眼,道“这还差不多!” 贾蓉见状忙又凑了上来道“不过,他可不比瑞叔,婶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王熙凤虽明知贾蓉没什么好话,可她还带着王夫人的吩咐,心想秦氏毕竟比不得贾蓉知道的多,于是顺水推舟道“不过就是被皇上赐了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婶子这可大错特错了,他捣鼓出来的白糖,比宫里的还要白上三分,前儿献给皇上,不但得了封了五品龙禁卫,以后这些生意也都归他管。” 前日他看出异样,便上了心,用了一天的功夫,又花了不少银子,请素日交好的纨绔饮酒作乐,总算将张云逸的事情打听了清楚。 不但得知白糖的生意,听说还有后续,他也明白了贾珍的算盘。 他虽是宁府正经主子,可一应花销都得看贾珍脸色。 如今知道身边就有个财神爷,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此事若是之前得知,他怎么着也得舔着脸去讨好。 奈何前日向贾珍告了尤氏的刁状,又笃定张云逸与尤氏不清不楚,估摸着怕是再难讨到好处。 正一筹莫展。 恰巧,昨儿回来听见门房说今儿王熙凤要来,他立即便想到了她当初设计贾瑞的情形。 虽说尤氏那头有贾珍的默许,可王熙凤却是荣府的人,贾珍既管不到,她身份又不比尤氏,若能如当初一般,捏住张云逸的把柄,可就不是当初那五十两的欠条了。 故而一大早就等着王熙凤的大驾,想要撺掇她。 王熙凤听了贾蓉的话,却想到了王夫人的吩咐,暗自琢磨,难不成太太也看上了这门生意? 贾蓉见她陷入沉思,只当自己打动了她,忙称热打铁道“婶子若能像对瑞叔那样,也给他上些手段,侄儿得了好处必少不了婶子……” “放你娘的屁!”王熙凤怒道,“亏我还拿你当正经侄儿对待,居然还起了这等龌蹉心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不叫珍大嫂子和你媳妇去。” 贾蓉暗自腹诽,我何尝不想? 只是且不说尤氏不归他管,还早被老爷许了出去。 秦氏倒是归他管,便宜老子和便宜表叔差别不大,可就怕有命赚没命花。 只得悻悻道“我这不是见他跟瑞叔一个表字,担心他也跟瑞叔一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提醒婶子一句。” 说到这,他心有不甘道“况且,又不要婶子假戏真做,不过是照着瑞叔的样儿再来一回,琏二叔近来又不在家,待二叔回来,咱们早捏住了他的把柄,他可不像瑞叔,榨不出什么油水。” “呸!”王熙凤啐道,“我王家要什么没有?会稀罕他那点油水?” 她虽然并未松口,可贾蓉还是从态度上看出了差别,忙乘机加码道“婶子听我一言,这可不是小买卖,我可听说后头还要造玻璃,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什么!”王熙凤惊呼一声,“他能造得出玻璃?” 白糖他还没见过实物,任凭贾蓉吹得天花乱坠,她也没当回事,但这玻璃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陪嫁的那张玻璃炕屏,她可以一直引以为傲。 不过,话虽如此,叫她当着贾蓉的面承认心动,却也不能。 只恶狠狠道“不过一个五品龙禁卫,若他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少不得叫他剜下一块肉来。” 贾蓉听罢哪里还不知道她口是心非,忙喜笑颜开道“到时候婶子不便出面的事,尽管交给侄儿,必不叫婶子失望。” …… 026 互为印证 一路将王熙凤送至天香楼前,贾蓉却告辞道“婶子既已到了,那侄儿也就回去。” “呸!瞧你那点出息!”王熙凤颇为不齿道。 “嘿嘿!我在场你们那些私密话也不好说不是?” 贾蓉倒是颇有唾面自干的精神,舔着脸笑道。 王熙凤也懒得理他,迈步进了楼内。 楼上的秦可卿也迎了下来。 “劳婶子挂心,又来看我。” “是我来少了,只是那边一大摊子事,没我又不成。” 她当着贾蓉的面直言不讳,可见了秦可卿,却绝口不提搬来天香楼一事。 “能者多劳,婶子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巾帼不让须眉,自然得多担待些了。” 二人本就年岁相仿,又谈得来,寒暄过后,便拉着手坐到了炕上。 传达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关切,又说了会子女儿家的闲话,王熙凤才不动声色道“昨儿听太太说,这边还有一位表少爷,你可曾听过?” 因担心贾蓉言过其实,便打算从秦可卿嘴里也套些话。 “嗯!是有这么回事,年关才被太爷接进了府。” “多早晚的事儿?上回来怎么没有听说?” “前阵子说领了皇差,一直闭门不出,过了上元才在园子里制起了糖。” “莫非前阵子这头的黑烟就是他弄的?”王熙凤恍然大悟道,“怪道我派人过来示警,回去说是这边在生火。” “嗯!一连弄了十来日。”秦可卿心不在焉道,“倒也奇了,制出来的白糖,竟比雪还白上三分,问了帮忙的丫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有这事?” 贾蓉的话王熙凤半信半疑,秦可卿说的,却深信不疑。 “可不是吗?前儿去皇上跟前进献,还得了封赏,回来太太便陪着喝了些酒,庆贺了一番。” 这也正是她犯愁的地方,原本前日她便打算找尤氏帮忙,可还没等她去找,就见尤氏又是端酒,又是上菜,随后二人关起门来,也不知喝了多久。 虽说她也听闻贾珍有过叮嘱,可酒为色媒,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本就担心瓜田李下,故而迟疑该不该趟这个浑水。 “那便是了,我说太太怎么突然问起,想必是从老爷那里听见的。” 说到这,王熙凤疑惑道“既是皇差,理应慎重些才是,怎么不好生找个地方,却在园子里弄?” “呃……”秦可卿一时语塞,可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指了指对面道,“叔叔就住在登仙阁,想必是离得近吧?” “啊?”王熙凤暗自心惊。 前面她跟贾蓉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是为了讥讽他,此刻却满脑子都是一语成谶。 且不说,贾蓉有没有胆子做这样的安排,即便有也得考虑贾珍的态度。 况且,若真是他的安排,又何必再找自己? 只是,虽然惊疑不定,却顾及秦可卿的颜面,不便表露,忙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他还要搞什么玻璃,你可听说了?” “是吗?”秦可卿疑惑道,“他素日不大出门,除开进府那日见过,还未曾照面,却是不曾听闻。倒是太太常来,你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太太。” 她素来心思细腻,虽说王熙凤未曾明说,可除了寒暄,句句不离张云逸,且知道的比自己还要清楚,显然不是随口一问。 “罢了!我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王熙凤却不知自己心思已被看穿,她一向瞧不上尤氏,况且,个中缘由王夫人连自己都没告知,显然是不想人尽皆知。 不过越是如此,越发好奇,旁敲侧击道“珍大嫂子常来?” “这……” 秦可卿暗自叫苦,尤氏何止是常来,早晚端茶送水,从不拉下,只是若告知王熙凤,倒显得她背后嚼婆婆的舌根,只能尽量遮掩道“太爷原想送两个丫鬟跟前伺候,只是他忙于皇差,未肯接受,老爷只得让太太多照应些个。” 她本意是想替尤氏打打掩护,免得又传出什么流言。 可这番话听在王熙凤耳朵里,却适得其反。 之前还说前日尤氏陪着喝酒庆贺,这会子又说屋里没有丫鬟,加上贾蓉舔着脸找上自己,桩桩件件似乎都不简单。 原来想不透,王夫人为何让自己过来,打听这门穷亲戚,现在想来,却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说王夫人只是好奇,完全可以直接找贾珍询问,没理由暗地里让自己打听。 结合年关走动,宁府未曾介绍,恐怕是有意隐瞒他的存在。 越是这般想,她越是觉得这里头大有藏掖,否则,何至于让两府这般算计? 知道从秦可卿这里已经套不出有用的讯息,忙起身道“你也多多休息,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我也该回去了。” “婶子慢走!” 秦可卿起身一路将她送至天香楼夹道,原想着一路送至二门。 不想王熙凤回身,拉着她的手,体贴道“你身子刚有起色,还是少吹些风,我又不是不认路。” 秦可卿又推搡了一番,见王熙凤不似客套,便也不再坚持。 待回到天香楼,她对两个丫鬟吩咐道“回头你们多留意些,若太太来了,千万请她过来。” 之前她确实担心瓜田李下,犹豫不决,可听了王熙凤的话,却改了主意。 她深知王熙凤的性格,虽性格张扬,却不是随意之人,今日却旁敲侧击打听张云逸的情况,显然这叔叔来头不小,就连荣府那头都惊动了。 以前她只当贾敬、贾珍对其另眼相看,而今想来,怕是将这个叔叔当成佛来供着。 如此,也能解释贾珍为何命尤氏起早贪黑,毫不避嫌。 若是能将瑞珠送去,即便不好向他求助,可只要她能及时赶到,哪怕是狐假虎威,也能让贾珍有所顾忌。 虽说可能引起闲话,可总好过真的遭遇不幸。 这也是,她故意向王熙凤提及,贾敬要送丫鬟的原因。 因看出宝珠的想法,觉得不甚牢靠,自动将其忽略。 偏偏宝珠还以为机会来了,一脸兴奋道“奶奶可算想通了,奴婢必定盯牢了。” 看着难掩兴奋的宝珠,秦可卿只能一声叹息,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叫她失望了。 …… 027 各有算计 却说王熙凤出了天香楼夹道,沿着游廊出了内仪门,却并未往仪门去,而是进了穿堂,往贾蓉的院子赶去。 “奶奶这是?” 面对平儿的不解,王熙凤解释道“我瞧着秦氏气色不错,还得叮嘱蓉哥儿几句。” 她之前没有在意,连张云逸的名字都忘了问,只听见贾蓉叫他逸叔。 这面都未曾见过,怎么好向秦可卿打听? 而贾蓉上赶着找自己合谋,却是无碍。 事出反常,她也担心不必要的闲话,干脆让贾蓉送自己出门。 路上问明了张云逸名讳,上了车,便迫不及待对平儿吩咐道“回去就让旺儿去外头打听打听,摸摸这个张云逸的底细。” “奶奶可别犯糊涂。” 平儿虽不清楚王熙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却听见她向秦可卿打听。 这会子又有这个吩咐,不免有所怀疑。 “你这小浪蹄子,瞎想什么呢?”王熙凤怒斥道,“今儿就是太太吩咐我过来打听,总不能只听秦氏一面之词吧?” 听闻是王夫人的吩咐,平儿这才放下了心。 她打小伺候王熙凤,连贾瑞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与一般丫鬟不同,见王熙凤生气倒也不怵,反而笑道“奴婢这不是担心奶奶吗?” “哼!担心我?你若有这功夫还是多担心担心你二爷吧!这会子在南面没了约束,怕是又要勾搭哪个混账老婆呢!” 听了这话,平儿面带幽怨道“这也轮不到奴婢操心。” “好你个小浪蹄子,这是埋怨我不让你伺候二爷了?看我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奴婢哪敢?” 二人在车里说着话,全然忘了外头贾蓉还躬身相送。 见车子缓缓拉动,王熙凤还没有动静,只得主动道“侄儿恭送婶子回府!” 王熙凤这才记起,撩开车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也回去吧,替我跟珍大哥和珍大嫂子打声招呼。” “诶!” 贾蓉抬起头,看着车子出了角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郁,冲着角门狠狠啐了一口,道“呸!装什么三贞九烈,还不是惦记上了逸叔的好处!” 王熙凤去了一趟天香楼,回头就找自己打听张云逸名讳,显然是动了心。 只是,之前他好话说尽,她也没有真正松口,显然是得到了自己不知道的讯息。 他摄于贾珍淫威,不免以己度人,笃信秦可卿必定早已向贾珍屈服。 能够知道自己不清楚的内幕,也是顺理成章。 能够让贾珍心甘情愿把继母送上,又让王熙凤这个婶子迫不及待的改弦更张。 想必这里头的门道不小。 如果说,之前他还计划与王熙凤合谋算计张云逸,那么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了。 贾珍拿尤氏做饵,怕是没少从张云逸身上捞好处,万一自己与王熙凤合谋,抢了他的份额,这吃里爬外的罪责,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打消念头,只是方法却得换上一换。 既然张云逸已经吃下了尤氏,想必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这个婶子不论容貌、身段,比之继母都犹有过之,又主动送上门,还怕他不心动? 当然,辣是辣了点,可越是烈的马,驯着越是有劲,且逸叔又不知道她这个性子,事后知道,也只会回味无穷。 只要自己及时表明立场,助其促成这桩好事,还愁他不褒奖? 继母这头有老爷默许,自己要挟无门,可王熙凤那头却无论如何不敢告诉贾琏,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到时候不但可以讨好逸叔,还能捏住这个婶子的把柄,未必没有染指的机会。 …… 且不说贾蓉如何苦思冥想,要说动王熙凤以身涉险,促成好事。 却说王熙凤回了荣府,立即赶往荣禧堂。 将秦可卿的近况告知,笑道“蓉哥儿媳妇谢老太太、太太关心。” 王夫人见她说完便一言不发,暗道,这侄女素来精明,怎么这回却没抓住重点,只得若无其事道“敬大哥的外甥可真是被先皇还魂?” “哎哟!太太不说我倒是忘了。”王熙凤如梦初醒道,“确有其事,现如今就住在东府的登仙阁,前阵子园里的黑烟就是他弄出来的呢!” 接着,将从秦可卿那里听到的一一告知,却独独瞒下了关于玻璃的情报。 她当然不是真的忘了,只是试探王夫人的反应。 财帛动人心,能让王夫人如此费劲巴拉的打听,这里头的好处显然不小。 她尚不知道贾蓉已经打算将她卖了,还盘算着他说的不无道理,只要像对贾瑞一般,确实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越想越是心热,破天荒的素日坐着甘之如饴的抱厦,此刻竟有如针扎似的难受。 午饭都觉得食之无味。 好容易挨到黄昏将近,见平儿领着来旺进来,忙催促道“快说说,都打听到了什么?” 这一时半刻,一个家奴自然没太多有用的讯息。 非但没有打听到玻璃的传闻,就连白糖的消息都没,反倒是先皇还魂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可越是这样,王熙凤越觉得理所应当,王夫人连她都瞒着,若闹得满城皆知,那才惹人怀疑。 心下暗自揣测,贾蓉素日里奸猾似鬼,虽说给的情报最多,可也未必就是全部。 甚至,贾蓉都未必窥得全貌。 她此刻倒是希望,这个张天祥如贾天祥一般,见着自己便走不动路。 只是,能够让王夫人都如此慎重的人,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又岂会如贾瑞一般任人拿捏? 万一闹将开来,贾蓉再顶不住压力,将自己卖了,他最多挨一顿责罚,自己却要名节不保。 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也爱极了银子,可真要以身饲虎,换来拿捏张云逸的把柄,她却是不愿。 思来想去,目光也不由转向了一旁的平儿。 自己虽然不能犯险,却可以李代桃僵,黑灯瞎火,他又没丈量过深浅、尺寸。 当初贾瑞,甚至连男女都未曾来得及分辨,便搂着贾蓉上了嘴。 何况平儿还与自己身段仿佛。 况且平儿虽只是丫鬟,却也是贾琏名义上的屋里人,虽因自己阻拦一直未能成事,可外人哪会知道?自己捉奸也名正言顺。 …… 028 说服 天香楼。 尤氏刚刚进门,秦可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太救我!” 反正尤氏也是心知肚明,秦可卿也不想自欺欺人。 “快起来,这是怎么了?” 尤氏一面上前去拉,一面暗道,莫非眼见着春分将至,贾珍耐不住性子,等不及两个丫鬟送走,就已经找上门了? 秦可卿却不起身,如诉如泣道“媳妇自入府以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太太也当媳妇自己的女儿似的待着,去年闹出那起子传言,害得太太也跟着没脸,媳妇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奈何天不从人愿,苟延残喘,未免酿出大祸,只得厚颜向婆婆求助。” 这无疑是将丑话摆上了台面,尤氏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只是,她现在心态发生了变化,倒也懒得去管贾珍的糟心事,只要不妨碍她跟张云逸,倒也无所谓贾珍扒不扒灰。 当然,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却不能诉诸于口,于是叹道“我何尝不想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向来说不上话,上回太爷回府,我只在车上提了一嘴焦大,差点没被他一脚踹死。” “啊!~”秦可卿惊呼一声,身子一软,再也跪不住了,瘫坐在腿上。 尤氏乘机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当初原想当着太爷的面,将焦大弄回来,谁成想被他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说焦大污蔑他……”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没说出扒灰二字,顿了顿道“现如今就算告到太爷那,怕是也只会当成流言,若非表弟护着,他当时怕就得要了我的命。” 她本意是告诉秦可卿,自己爱莫能助,自身难保。 不成想,秦可卿却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她顾不得害羞,猛然抬头,追问道“太太是说叔叔当时也在场?” “可不是就是初七那天的事嘛!” 秦可卿再无疑虑,倒头拜了下去道“还请太太帮我!” “我都说了,不是我不愿意……” “叔叔既能护得住太太,想必也可以拉一把媳妇。” 秦可卿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张云逸竟然早已听过那些流言。 此刻,回想他前阵子闭门不出,又多了一层猜测。 恐怕正是因为听过流言,才会刻意避嫌,可笑自己还小人之心,担心瓜田李下。 尤氏暗自叫苦,心道,我跟你能一样吗? 只是话已至此,她也不便拒绝,只能推诿道“媳妇你也知道,太爷其实早就定好了,要将宝珠、瑞珠两个丫头送过去服侍。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之前一直被他拖着,前阵子老爷又再三催促,他迫于无奈,只得勉强答应,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眼看着就要春分了,两个丫鬟也不能再拖了,正好借此机会把事情说开。 一来提前打个招呼,二来也告诉秦氏,不是不帮,是已经帮过了。 秦可卿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回想当初对两个丫鬟的叮嘱,顿时羞愧交加。 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哀声道“还请太太帮媳妇求一求叔叔,若叔叔不便出手相助,那也是媳妇命该如此,绝无怨言。” 原以为尤氏是受了贾珍的吩咐,才对张云逸如此殷勤,此刻想来,怕是还带着感激之情。 否则何至于起早贪黑? 话已至此,尤氏也不便推辞,否则就有越俎代庖之嫌了。 “罢了!我替你传个话,你想他如何帮你?” 听闻尤氏松了口,秦可卿和瑞珠都松了口气,而一旁的宝珠却后悔不迭。 原以为可以借此博取一线生机,没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本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去张云逸身边,而今却只有一半的机会。 不! 此事既有贾珍掺和,怕是更希望调走瑞珠。 秦可卿何尝没有想到。 所以,为免主仆离心,她并未指定去留,这个恶人还是由贾珍来做的好。 听闻两个丫鬟一边一个,尤氏心中老大不愿。 如果说张云逸闻风而动,出手阻拦,贾珍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可若是丫鬟的事情出了岔子,却少不得要被埋怨。 只是,秦氏既然能求自己,若真被逼急了,未必不会去找张云逸,故而也不敢隐瞒。 只在晚上竭尽所能,卖弄口舌之后,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抹了抹唇道“今儿媳妇求我来找大爷帮忙。” 听闻秦可卿主动求助,张云逸忙压住心中旖旎,不动声色道“找我帮什么忙?” 见张云逸若无其事,尤氏忙将经过转述一遍,才道“这事是他的逆鳞,若是出了岔子,即便他不敢跟爷较真,怕是也不会再这般纵容咱们。” 她说着,趴在张云逸身上,肉虫似的蠕动了两下。 张云逸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笑道“爷怎会为了个不相干的,置你于不顾?” 尤氏听闻喜道“诶!那明儿妾身就去告诉她。” “嗯!”张云逸答应一声,却话锋一转道,“不过,她既然有求于咱们,若是操作的好,以后咱们行事也方便些。” “这是为何?”尤氏不解道。 “你想想,咱们之前不是还担心两个丫鬟进屋,会妨碍了咱们,这会子她既然有求于咱们,自然会帮着遮掩,你不是说那瑞珠数次从中作梗,毕竟是她带进府的,难免心向旧主,若是因此生怨反倒不好。” “可咱们的事有他默许,还理会两个丫鬟作甚?” “你也说他都默许了,爷为何还要瞒着他?” “为何?” 张云逸循循善诱道“为了你,我当然不会在乎那点身外之物,可我看他也不是个容易知足的,就怕他知道了以后,捏住咱们的软肋,逼着做些作奸犯科之事。届时一旦事发,他将咱们往外一推,别说长长久久,怕是连苦命鸳鸯都做不成了。” “那可如何是好?” 这番话确实触动了尤氏,以贾珍的性格,翻脸怕是比翻书还快,一时间有些慌神。 “眼下办法不是送到眼前了吗?”张云逸笑道,“你回头就跟他说,我听说这两个丫鬟都是侄儿媳妇跟前的,便有心推辞,你费劲唇舌,好说歹说,才终于让我答应,暂且先收将身契收下,并留一个给侄儿媳妇,待她挑了新的替换,再将另一个送来不迟。” “这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云逸一脸坏笑道,“饭总得一口一口吃,眼下就看嫂子如何说服爷了!” 尤氏闻言俏脸一红,再度钻入被中,哪里知道张云逸满脑子都是婆媳双收。 …… 029 真情实感 春分一至。 贾珍便再也按捺不住,催促尤氏尽快将两个丫鬟送去登仙阁。 尤氏便按着张云逸的吩咐,假意跑了一趟,回头又向贾珍诉苦。 贾珍哪里知道这月余时间,不但媳妇尤氏叛变,就连心心念念的儿媳秦氏,也将张云逸视为依仗。 暗自寻思,经过张云逸这番推辞,秦可卿大概已经看出自己的手脚,若逼得太紧,恐怕适得其反。 故而,也不再强求,只严令尤氏必须将瑞珠调开。 对此,尤氏和张云逸并无所谓,却恰遂了秦可卿的愿。 只有宝珠失望至极,又不能表露,握着瑞珠的手,期期艾艾道“如此一去,以后奶奶可就得指望你了。” “又不是生离死别,况且,就在对面。”瑞珠开解道。 秦可卿早看出宝珠的心思,劝慰道“叔叔有心,将你们的身契一并拿了去,便是真有个什么万一,他必定可以护你们周全。” 因尤氏坦言张云逸推拒之事,她便带了先入为主的看法。 经她这么一说,宝珠心里也好受了些,虽说没能完全躲过,可身契交给张云逸,自己从法理上就是张家的丫鬟了,只要有张云逸护着,哪怕贾珍不满,也无权处置自己。 不过,终究不比瑞珠,可以近前伺候,难免隔了一层。 天香楼这边依依惜别,对面的登仙阁也同样如此。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暂时的忍耐也是为了以后的长久,待爷先出手帮了她,再请她保守秘密,想来也就无碍了。” 虽说太太、奶奶需得拱,但是方式却有不同。 二人虽同样都是被贾珍所迫,可情形却大相径庭。 尤氏是因为贾珍惦记上了儿媳,导致的夫妻反目,离心离德,又满怀担心,只要自己挺身而出,护其周全,就足以让其将他视为依靠。 加上有贾珍的配合,故而才能如此简单。 而秦可卿却是担心名节受损,且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若拿尤氏法子应对,只会适得其反,反而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既然她向自己求助,显然是感官不错,不妨顺势而为,将这个人设立稳了,再徐徐图之。 这也是他安抚尤氏,暂时止戈的原因。 若让秦可卿知道自己勾搭上了尤氏,恐怕非但不会再信任自己,还会处处提防。 “可是,这得挨多少时候啊?” 由奢入俭难,以前尤氏还不觉显,如今一想到即将独守空闺,顿觉了无生趣。 “无妨,这天也渐渐暖和了,想必等入夏蚊虫多了,也差不多了吧。” 办法总比困难多,看来除了晨练以外,还得加一个夜跑的项目了。 身体才是本钱,再辛苦也值得。 尤氏一开始还没听懂,待见他似笑非笑,才恍然大悟。 虽说比不得屋里方便,可终究比没着落要强。 “逸大爷!” 瑞珠抱着两个包袱,在宝珠的陪伴下来到登仙阁,秦可卿因为避嫌,并未进入楼内。 张云逸冲屋外的秦可卿微微点头,吩咐道“楼下还有两间空房,你自己选一间吧!” 虽说古代爷们收房丫鬟,稀松平常,可既然要给秦可卿一个正人君子的人设,却不能吃相太过难看。 反正身契都在自己手上,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尤氏闻言心下尤为熨帖,张云逸果然不似贾珍那般无情无义,喜新厌旧,这般出挑又年轻的丫鬟,居然不让屋内伺候。 “走!去里头瞧瞧,都是现成的。” 她倒是摆出了些女主人的姿态,将正厅两侧的门都推了开来。 瑞珠对此并无异议,挑了靠近楼梯一侧的房间道“奴婢就住就这间吧!晚上大爷若是有吩咐,上楼也方便些。” 屋外的秦可卿见张云逸这般安排,最后一丝担心也烟消云散。 虽说贾敬有言在先,进屋就为了通房,可毕竟曾是她的贴身丫鬟,若一进屋就被收用,必定招致闲言碎语。 更何况,如今宝珠也算张云逸的丫鬟,却留在自己身边听用,难免惹人遐想。 她冲着张云逸深深一礼,语带双关道“以后就有劳叔叔了!” “嗯!”张云逸意有所指道,“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忙的,若是需要帮忙的尽管叫她过去。” 这话无疑又给秦可卿加了一颗定心丸,妩媚的面庞闪烁一丝光彩,愈发摄人心魄。 再度深深一礼“那侄媳就不打扰叔叔了!” 听见秦可卿告辞,屋内的宝珠瞥了眼瑞珠,抿了抿嘴,转向张云逸,行礼道“大爷,奴婢也随奶奶先回去了。” 见张云逸微微点头,她才恋恋不舍的来到秦可卿身后。 她心下暗自计较,虽说逸大爷过惯了苦日子,可做为丫鬟也该主动一些,刚才若换成自己,至少也会提议,在屋外摆一张小床,以免大爷起夜无人伺候。 陪着秦可卿回到天香楼,她便提议道“奶奶,要不要奴婢明儿去提醒提醒瑞珠,这会子逸大爷屋里只有她一个,总不能晚上起夜,还得大爷自己摸黑点灯吧?况且……奶奶以后还得指望大爷,正该乘着屋里没人的时候……” “休要胡言乱语!”秦可卿连忙喝阻道,“叔叔这才是稳妥之举,你切莫乱出主意!” “这是为何?”宝珠不解道。 “这……”秦可卿面上浮现一层红霞,颤声道,“你……你们都跟随我多年,又一直贴身服侍,那些女儿家的隐私,自是一清二楚,床笫之间最难守得住秘密,如何能不避嫌?” 说到这,她已是面红耳赤,声若蚊吶。 原本这些话她是断然说不出口的。 只是,一来宝珠的心思她看在眼里,生怕她擅自做主,撺掇着瑞珠做出什么轻浮的举动;二来还有件事实在羞于出口,故而既是解释,也是提醒宝珠。 “叔叔估计也是如此考虑,才特意让瑞珠住在楼下。” “可也不能因此苦了大爷啊?”宝珠不以为然道,“大爷毕竟客居府中,愿意出手相助已是难得,咱们也不能……” 虽说已是张家的丫鬟,可面对秦可卿这个旧主,她到底说不出恶毒的话来,只能将‘不知好歹’四个字咽了回去。 “是啊!叔叔虽然体谅,我却也不该不知好歹,只顾着自己。”她自然听出了宝珠的言下之意,喃喃道,“等过阵子你就去跟瑞珠说吧!” 宝珠立即跪下道“奶奶!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你虽自幼跟在我身边,可如今却是叔叔那边的人了,能为叔叔考虑,也是理所应当。” 秦可卿看着宝珠,安慰道“你且放心,待叔叔出手,将事情捅到太爷那里,我也不会一直扣着你不放。只是那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否则我也没脸活了。” 听闻此言,宝珠也是泣不成声,发自肺腑道“奶奶放心!其实,奴婢也舍不得奶奶啊!” 主仆相拥而泣。 …… 030 虚情假意 宁国府内贾珍春分一至,便一通操作。 荣国府内的王夫人,同样盼着这一天。 前次,王熙凤从宁府回来,她便立即将信息告知了贾母。 奈何贾母认为入春不久,园中的草树还未发芽,劝她稍安勿躁。 眼见着春分已至,枝头也冒出了嫩芽,她再也按捺不住。 这日晨昏定省之后,挥退了左右,旧事重提道“老太太,咱们是不是该过去瞧瞧了?” “急什么?”贾母却老神在在道,“你上回不是说,皇上于内府设立了天工院,让他负责?” “这与咱们逛园子有何关系?” “前次凤丫头不是说他初七就住进去了吗?按理他是晚辈,上回咱们过去,怎么着也得上前问个安吧?” “是啊!可老爷也说东府那头多年未曾走动……” “糊涂!纸如何能包得住火?”贾母眉头深锁道,“况且,便是多年未曾走动,东府能在他无依无靠之时将其接进府,咱们也只有称赞的份,何至于不提不叼?” “老太太所言极是,媳妇当时也觉着奇怪,只是老爷这般说,便也没往深去处想。” “他啊!总觉得人人都和他一样,把面子看得比天都大,需知有些人为了银子,却会连脸都不要。况且,俗语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又哪里知道没银子的难处?” 王夫人若有所思道“老太太的意思莫非是……” “原先我也没有多想,可前次听了凤丫头带回来的消息,却叫人不得不怀疑啊!” 说到这,贾母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东府那头也没个实职,又丢不下往日的虚荣,只得强撑着人情往来,加上一大家子人吃马嚼,便是早年还有些底子,也都耗了个七七八八,若非如此,蓉哥儿何至于娶个养女?” “这倒也是,蓉哥儿毕竟是堂堂国公府嫡孙,娶个五品郎中的嫡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养女。” “是啊!如今有了这条财路,怕是防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向咱们引荐?”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世人总会以己度人,他们既有这个意思,咱们便不能表现得太急,免得妨碍了大姑娘出宫的正事。你不是说皇上在内府设立了天工院,就为操持这档子事吗?等过阵子这事儿发了酵,到时候咱们领着姨太太一同前往,恐怕都不需要咱们开口,岂不便宜?” 王夫人听罢,颇为忌惮的瞄了贾母一眼,赞叹道“还是老太太深谋远虑。” 她想了想又道“妹妹一家孤儿寡母,文龙又是个不着调的,怕是未必能听到风声,媳妇这就去提点提点。” 贾母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叹息,若非为了元春,这些手段,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个媳妇面前剖析。 “嗯!你自己看着办吧!” 出了荣庆堂,王夫人马不停蹄,立即赶往梨香院。 屋内,正盘膝坐在炕上的薛姨妈,闻讯慌忙起身,刚靸上鞋,还未来得及穿好,就见王夫人进到屋内。 “哟!姐姐怎么来了?” 她本就起得急,鞋子又未穿好,走路不免带着磕绊,引得本就丰腴的身子,一阵地动山摇。 王夫人也不由为之侧目,相形见绌之下不免有些幽怨。 “都多大的人了,行事还这般慌乱,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在意那些虚礼。” “姐姐难得过来,妹妹一时激动。” 薛姨妈拉住王夫人的手,来到炕沿坐下,一面吩咐香菱沏茶,一面道“姐姐今日怎么得闲过来?” “前阵子在老爷那听了桩喜事,正好今日得闲,便过来只会你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喜事!”薛姨妈惊喜道,“莫非那两孩子的……” “那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夫人抬手打断道,“你也说说文龙了,一天到晚不着调,这么大的事儿,竟没听到一点风声?” 听闻提及薛蟠,薛姨妈的心也拎了起来“怎么了?莫不是这孽障又在外头惹了什么乱子?” “那倒不是。只是,你家好歹也是内府皇商,如今七司三院又添了一院,这么大的事儿你就没有听说?” “啊!~还有这事?”薛姨妈一声叹息道,“不瞒姐姐,妹妹正为这事发愁呢。眼见着三年一次的考绩就要到了,也不知这名号还能不能保得住。” “呵!”王夫人轻笑一声,“可不就是知道你为这个犯愁吗?不然我何必跑这一遭?” “姐姐莫非有法子?”薛姨妈立即追问道。 “原本倒也没有,可说来凑巧,前阵子老爷回来说,这内府添了一院,你猜主事之人是谁?” “莫非是府里头的关系?” “正是东府敬大哥的外甥,且如今还住在府里。” “哎哟!也就姐姐这般遮奢的人家,才能冒出这样的亲戚。”薛姨妈拉着王夫人的手,喜笑颜开道,“姐姐可瞒得我好苦,若是早知道,妹妹也不必在这里发愁了。” 对于薛姨妈的奉承,王夫人坦然受之。 “我原也想早些告诉你,只是想着你与他毕竟隔了一层,又是寡居之人,难免多有不便,今日便撺掇着老太太,乘着天气转暖,过几天去东府会芳园游玩,届时叫你一同前往,你再请东府帮忙引荐,也少些闲话。” 虽说是贾母的提议,可王夫人也不愿薛姨妈承了贾母的人情。 薛姨妈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关键,可把她给感动坏了,一面不停的道谢,一面紧紧拉着王夫人的手,激动道“亏得姐姐如此真心实意为我考虑。” “咱们是亲姐妹,岂有不为你打算的。”王夫人提点道,“不过我也提醒你,文龙素来是个口没遮拦的,你可得提醒提醒他,莫要在人家面前胡言乱语。” 毕竟有可能成为自家女婿,王夫人也不愿张云逸被薛蟠带坏了。 “姐姐放心,妹妹必定好生叮嘱,不叫他胡言乱语。” 薛姨妈拍着胸脯,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妨准备准备,免得老太太去的时候,慌了手脚。” “诶!诶!”薛姨妈俯首帖耳,一路将王夫人送出梨香院大门。 …… 031 过火 且不说薛姨妈得了消息,如何好话说尽,对薛蟠千叮万嘱,见着张云逸切莫胡言乱语。 只光这一等,就等了七八日得光景,才得到王夫人明日游园的通知。 不过,荣国府内却有人比她更加着急。 如果说贾瑞贾天祥,是只惹人生厌的癞蛤蟆,那么张云逸这个张天祥,则是招人惦记,能够招财进宝的金蟾。 只是,眼热归眼热,可前脚王夫人才派她探望过秦可卿的情况,短时间内,却也找不到再去东府的理由。 偏偏原先还撺掇自己的贾蓉,也不见前来商量,眼见着外头的传闻越来越多,白糖似乎也已经投产,心下更是焦急。 正寻思一旦熬过二月,再打着探望秦可卿的名义,不曾想,月尾这天,贾母却忽然来了兴致,要去会芳园踏青。 一面急忙派人去东府传话,一面暗自寻思,大庭广众,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招蜂引蝶。 以至于午后分派差事时,竟接二连三出了差错,亏得平儿在旁提醒,才不至于闹出乱子。 黄昏将近,离开三间抱厦,回到自家屋内,平儿不无担忧道“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跟太太告个假?” 王熙凤敷衍道“哪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想着明儿老太太游园,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一时走神罢了。” “那就好,奴婢还担心奶奶身子不适,明儿游园忙里忙外……” “是啊!”王熙凤面露沉思,“咱们回去早些歇息,今儿晚上可别再拉着我闹腾,明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说到闹腾,平儿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绯红,羞道“奶奶尽拿我打趣,哪回不是奶奶强拉着奴婢做那起子勾当,这会子倒将锅扣到奴婢的头上。” “呵!上回不是还埋怨我不让你伺候二爷,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她盘算着李代桃僵,考虑到平儿没有经验,担心届时露了馅,便提前带她熟悉熟悉个中流程。 饶是只有二人在场,平儿也被她羞得面红耳赤,跺着脚道“奶奶!奴婢何曾埋怨过奶奶?” “哦?那就是埋怨你二爷不将你收房咯?” “奶奶快别作弄人了,奴婢可从来没想过这些。” “唉!我本来还想,等你二爷这次回来就成全了你,你既然没这个想法,那便当我没说。” 平儿毕竟比不得自己,张云逸一旦知道上当,难免产生心理落差,恼羞成怒之下,未必就肯服软。 他不是贾瑞,一昧强逼只会适得其反。 只能软硬兼施,威胁的同时,还得打个杆子给个枣儿,许他跟平儿常来常往,以做补偿。 今日借着机会半开玩笑的机会打了埋伏,事后平儿便是不满,也能够拿这话堵住她的嘴。 平儿哪里知道这些,暗道,这会子我若反口,怕是又要换来一顿取笑。 只得无奈道“奴婢对奶奶一心一意,偏奶奶总是疑神疑鬼。” 王熙凤听罢,意味深长道“你既一心一意待我,我也不会叫你吃亏,你且记住今日的话,少不得便宜了你。” 平儿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暗自寻思,莫非是在考验自己。 当下也不再多言,陪着王熙凤一道吃了晚饭,伺候着洗漱完毕,一同回屋上床。 她与银蝶不同,自幼跟随王熙凤,贾琏不在家,王熙凤也不介意她上床同睡,加之最近有意引导,早已习以为常。 所谓关心则乱,上床之后的王熙凤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天,她光顾着寻思如何招蜂引蝶,晚上却满脑子都是会不会碰上张云逸。 左右睡不着觉,便干脆将平儿也喊了起来,吩咐道“去将我那缕金百蝶穿花窄褃袄,缂丝银鼠褂和翡翠撒花裙拿出来。” “大晚上的奶奶拿这些做什么?” 王熙凤伸出嫩菱似的脚趾,往平儿大腿上一夹,道“叫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多话。” 平儿拗不过她,只能起身去找,待将一身行头翻了出来,却听王熙凤道“你穿上试试。” 这身衣服她最为满意,打算明日穿上,给张云逸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这会子让平儿试穿,一来可以借机看看效果,二来李代桃僵要想逼真,自然不能让平儿穿自己的衣裳,这一身行头,却是再好不过的活招牌。 “奶奶的衣服奴婢如何穿得?”平儿连忙摆着手,推辞道。 “有什么穿不得的?再将我那八宝攒珠髻也戴上,叫我好生瞧瞧。” “这……” 见王熙凤俏脸通红,粉面生春,目光热切的看向自己。 平儿暗自揣测,这是闹得哪一出……该不会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吧? 不过主仆有别,王熙凤的吩咐她也只能照办,于是将衣服换上,发髻戴上。 又按着王熙凤的吩咐,转了几圈。 “好了,把攒珠髻下了吧!”看着平儿换上自己的衣服,王熙凤点评道“虽不算合身,穿着却也有模有样。” “奴婢哪及得上奶奶万一?”平儿忙一边将头上的发髻取下放好,一边谦虚道,“奴婢这腿就不如奶奶笔直修长,腰身也比不得奶奶纤细,哪穿得出奶奶的神采来。” 平儿虽然谦虚,王熙凤却颇为满意,绕着她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道“有这,也就足够了。” “啊?”平儿不解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笑着帮平儿褪去一身行头,在衣架上挂好,似笑非笑道“穿上了我的衣裳,今儿晚上你就是二奶奶了。” 平儿见状,一面暗自腹诽,这大晚上不睡觉折腾自己,果然又没有好事,一面讨饶道“明儿还有正事,奶奶就饶了奴婢吧!”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说了你是二奶奶,求饶也得喊大爷!” “大……大爷……” 怎么不是二爷? 平儿暗自心惊,奶奶这玩得也太过火了些,只是此刻提醒言语中的疏漏,倒好像指摘王熙凤有心偷人似的。 不过,亏得这府里的大爷贾珠早就死了,否则,别说叫旁人听了,就连自己也非得怀疑她的居心不可。 想到这,她又隐隐觉得,以王熙凤的性子,应当不至于如此冒失,莫非还是如之前一般,故意试探自己……会不会喊出二爷? 于是,更不敢做声,只得陪着王熙凤演戏。 …… 032 闲话 虽折腾了大半夜,但王熙凤的生物钟却没有乱。 翌日,一早便起了床,梳洗过后,便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妆扮起来。 平儿也乘机来到身后,帮着梳头。 捯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发髻摆弄好,这才将五凤挂珠钗插了上去。 随后,在平儿的伺候下,将昨夜拿出的衣裳穿戴整齐,又系上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戴上璎珞圈。 展开双臂转了一圈,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平儿见她打扮得彩绣辉煌,艳光四射,恍若神妃仙子,提醒道“二爷不在家,奶奶打扮成这样,会不会太惹眼了些?” “呸!”王熙凤啐道,“我穿成什么样儿,还要看他在不在家?”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见平儿低头认错,王熙凤也知道有些过了,便不再不依不饶,反而解释道“难得老太太高兴,起了踏青游园的兴致,他不过不在家,又不是死了,我若穿得像大嫂子那样素净,岂非讨了老太太的没趣?” 贾母确实喜欢光鲜热闹,她这般解释,平儿也不疑有它。 二人吃了早饭,便赶往三间抱厦,安排出行车辆及一应所需物品,待到一切料理妥当,才来到贾母院中通报。 …… 且不说荣国府一大家子忙着出发,却说宁国府内,张云逸并未似之前一般早起。 这会子刚刚洗漱完毕,因有了尤氏这个内应,昨夜他已然知晓,今日贾母会来游园,便偷了个闲。 看过红楼的都知道,贾母是个颜控,身边的丫鬟个顶个的出挑,贾宝玉身边的袭人、晴雯,林黛玉身边的紫鹃都是她屋里的。 他不免也想试试,能不能薅一把羊毛。 虽说比不得二人与贾母的关系亲近,但时隔一个多月,他已经不是年关时候,那个名声不显的吉祥物了。 大半月的忙碌,白糖已然投产,玻璃相关工作虽然没有展开,但却是他有意拖延。 库布其盐湖地处北方,虽说商队贸易也可以抵达,但他手上却无亲信之人可用。 他不是没想过从宁府选人,但以贾珍的性子,真要用了宁府之人,必定会背着自己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他不介意给贾珍一点好处,但必须分清楚主次,主动从宁府找人,非但不会让其感恩戴德,反而容易滋生贪念。 纯碱在玻璃的原料配比中,占了一到二成,里头的利润必定不少,还需慎重一些。 “大爷这会子也要晨练?” 瑞珠原以为他今日起得迟,大约是要偷个懒,刚准备将早饭端上桌,却见张云逸迈出小楼,连忙追了出来。 “回来再吃。”张云逸一面小跑,一面挥了挥手。 对面的宝珠,闻声从天香楼内溜了出来,好奇道“大爷每日都不间断?” “何止呢!晚上也还有夜跑呢!” 不等瑞珠答话,耳房旁的几个小丫头笑道。 “说来也是奇了,自打大爷开始夜跑,那野猫也就不叫唤了。” “可不是嘛!原还害怕晚上出来摸黑,如今倒好大爷这一跑,倒是省得咱们再出来赶了。” 宝珠却不理她们的闲话,抓着瑞珠的手,进了登仙阁,意味深长道“大爷今儿似乎起得有些迟啊!” “嗯!说是今儿不去衙门。” 宝珠上上下下打量了瑞珠一圈,压低了声音,隐晦道“昨儿晚上大爷传你进屋伺候了?” “啊?”瑞珠一怔,这才回过味来,面颊烧红道,“大爷谦谦君子,断然没有的事,你可不要乱说。” “你害什么羞嘛?让咱们跟着大爷,不就是为了房里伺候?”宝珠不以为然道,“况且,奶奶也说了,大爷虽体谅奶奶的难处,可奶奶也不能只顾着自己,还让我得空提醒你呢!” 她倒不是完全胡扯,今日张云逸起得晚,宝珠疑他昨夜操劳过度,便自告奋勇前来打听情况。 只是,这种事情让秦可卿如何回答,只能默然不语,宝珠只当她默许。 “这怎么可能?”瑞珠却有些不信,“咱们毕竟是伺候过奶奶的人,若大爷吩咐也就罢了,奶奶怎会……” “我何必骗你?”宝珠见瑞珠不信,信誓旦旦道,“奶奶还说床笫之间最难守住秘密,旁的也就罢了,就那一件若是叫大爷知道,她也没脸活了。” “奶奶莫非信不过我?我……我怎么会跟大爷嚼奶奶那些私隐?我这就去找奶奶,她若不信,我便一死以证清白……”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宝珠一把抓住道“你也不想想,奶奶为何自己不同你说,偏要我来告诉你?这会子你去找她,岂不是叫她更加没脸?奶奶也是出于感激,不愿大爷帮了忙,还要为避嫌受累。” 她越说越来劲,恨铁不成钢道“况且,大爷是府里的亲戚,与奶奶反倒隔了一层,有些事奶奶不便直言,咱们做奴婢的理应多考虑些,可不能总等着吩咐。” “是我的错,可惜没让你过来。” 这番话有理有据,说的瑞珠不禁汗颜,弱弱道“那……那依你,要如何才能帮到奶奶?” 听瑞珠感叹没选她过来,宝珠也不禁有些失落,可想到此前秦可卿的承诺,忙强打起精神,出谋划策道“如今大爷屋里就你一个人伺候,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若是能爬上大爷的床,以后谁还敢拿你当丫鬟看待?便是大爷不在家,奶奶那边也不至于失了依仗。” “爬……爬上大爷的床……” 瑞珠一脸心虚的瞥了眼宝珠,这番话她只是听听,都觉得脸红心跳,却不知宝珠如何说得出口。 不过,宝珠的话也提醒了她,近来张云逸早出晚归,确实不大保险。 若是哪天有个应酬,被贾珍逮着机会,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只是,她虽已下定决心,却也有些担心,踌躇道“大爷晚上睡觉也不知锁不锁门。” “唉!”宝珠摇了摇头道,“那些勾搭主子的法子,你就算没试过,难道以前在院里还看得少了?就不能有样学样?” …… 033 闻风起意 张云逸晨练回来,并未看见宝珠,只瑞珠一人,低着头呆呆坐在桌旁的春等上。 见自己进屋她都没有反应,问道“怎么了?” 瑞珠闻声抬起头,略带慌乱道“奴……奴婢这就将早饭给大爷端来。” 张云逸见她双颊殷红,关切道“怎么了?莫不是发烧了?” 他说着,将手探到瑞珠脑门,轻轻按了上去。 瑞珠进屋已有半月光景,便是收了房,也不至于让秦可卿觉得急色。 苦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况且,总这么拖着,万一传出什么身体不行的闲言碎语,岂非闹了笑话? 他原想乘着这个机会来点肌肤之亲,以便循序渐进,岂料碰到瑞珠额头,明显感觉到她微微颤抖。 立即撒开手道“若是病了就歇着去吧。” 瑞珠如果不避讳自己的接触,他自当按部就班,层层递进,而今察觉到颤抖,也只得将计划暂时搁置。 既然要立正人君子的人设,总不能勉强,瑞珠与秦可卿毕竟多年情分,谁知道私下会不会说长道短。 做为过来人,他深知有时候女人之间说起荤段子,比男人放得都开。 长短粗细他不怕比较,就贾蓉那怂样,还能比他挺拔硬朗? 他甚至隐隐希望,瑞珠能与秦可卿说长道短。 当然,只限于此。 瑞珠哪里知道她这一颤,竟平白错过了机会,她只是琢磨宝珠的话,闹得心烦意乱,被张云逸这一摸,有些慌神,连忙掩饰道“奴婢只是刚才试了试大爷的那个法子……” 她并不知道如何表述,只得身子微蹲。 “嗯!这练多了对身子有好处,你以后可得勤加练习。” 深蹲不但可以塑形,还能多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张云逸自然不会阻止。 因丫鬟都是统一的服侍,故而不似尤氏、秦可卿一般,穿的是收了腰的窄褃袄。 不过,刚才只微微一蹲,便让他看出瑞珠大有潜质,于是有了这番叮嘱。 所谓环肥燕瘦,各有趣处,若林黛玉也练得如尤氏一般,反而不美,倒是宝钗…… 吃着瑞珠端上的饭菜,他暗自寻思,此时林黛玉应该已在扬州,宝钗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着。 正想着有的没的,却见银蝶走了进来。 “大爷!我们大爷说家里来了客,请您去前院作陪呢!” 张云逸没来之前,宁府称呼贾珍都叫老爷,因他并未娶妻成家,又与贾珍平辈,如今只能在大爷前加个前缀,已作区分。 “前院?”张云逸皱眉道,“谁来了?” “今儿西府老太太过来游园,姨太太家的薛大爷也跟着来了,他素来与我们大爷亲厚。” 亲厚? 臭味相投还差不多吧? 若贾珍不提,他也乐得留在园内,如今却也只能前往。 原想着薛蝌进荣府,都没有避讳女眷,留在园内想必可以见一见那些莺莺燕燕,没成想贾珍竟然要他去陪薛蟠,倒是有些失算。 其实,以他的身份,称不上外男,只是被银蝶点名贾母游园,却不好故意逗留。 来到前厅,却没见着贾珍,只有贾蓉陪着一个肥头大耳的憨憨。 贾蓉忙点头哈腰上前道“逸叔快请!老爷去迎老太太了,片刻功夫就来,这位是薛叔。” 他自打看王熙凤上门,便不敢对张云逸生出歹念,奈何前次在贾珍面前给尤氏上过眼药,生怕他记恨,故而逮着机会就极尽奉承。 张云逸虽进府不过两月,却有尤氏这个内应,床笫之间最藏不住话,加上他有意套弄……情报,尤氏早就倒了个底掉。 故而,面对这个侄儿的阿谀奉承,他也泰然处之。 “逸兄弟快快请坐!珍大哥也真是的,既有这门亲戚,也该早些介绍咱们认识。” 薛蟠虽然浑,可也不至于怼天怼地怼空气,又有薛姨妈的吩咐,自然不会冒失。 张云逸微微点头看向薛蟠,他虽生的肥头大耳,却也谈不上面目可憎,毕竟有薛宝钗这个妹妹,便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终究还有些底子。 冲着薛蟠一拱手,道“薛兄客气!” 贾蓉忙上前拉开椅子,又拿袖子在上面擦了擦,谄媚道“逸叔快请入坐。” 待张云逸入座,他才叹道“可惜老太太昨儿才派人过来传话,也不知道逸叔今儿得闲,否则定要好生准备一番。” 正说着,贾珍迈步进来,笑道“这话倒是不差,云逸你有所不知,别的不说,这京城之中,若说会玩,文龙也能称得上一号,可惜今日也没个准备。” 贾蓉见贾珍进来,忙照着张云逸的路数,又给贾珍来了一套,并附和道“可不是嘛!只是薛大叔近来怎么也开始修身养性了?” 说到这,他面露猥琐道“那锦香院的云儿,可是念叨薛叔好几回了。” 薛蟠闻言抓了抓耳朵,憨憨道“我倒是憋得慌,只是那香菱我念叨了好些时日,妈妈一直扣着不肯给,这回好容易答应了,只要我能安分一阵子,就将她给我收房。” 贾珍侧目道“哦?打死人就是因为她?” “倒也不是我动的手,不过挨了下人几下打,也怪他不抗揍。” “既是如此,倒也不能耽误了你,回头等你将她收了房,哥哥再请你过来喝酒,到时候加上云逸,咱们三好生乐呵乐呵。” 他既然说是三人,自然是没算上贾蓉,也不管儿子面带幽怨,猥琐道“届时哥哥从外头请个够味的班子,看完了好戏,咱们正好去锦香院乐呵乐呵,也带我兄弟长长见识。” 他让张云逸作陪,一方面不愿让他在荣府众人前露面,另一方面也想借机将张云逸往歪路上引。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薛蟠大手一挥,将胸脯拍得山响,道,“可不准跟兄弟抢着会账!” “好说!好说!”贾珍一脸坏,转头见张云逸沉默不语,拿胳膊戳了戳他,挤兑道,“难得文龙有心,表弟可千万不要扫兴啊!” “啊?”张云逸被贾珍这么一戳,回过神来,“表哥说什么?” 贾珍和薛蟠的交谈,他压根没有听见,自打听见薛蟠要将香菱收房,他便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搭救她。 …… 034 双向奔赴 前厅的张云逸心不在焉,会芳园内的王熙凤同样如此。 自打进了园子,她便有意无意往登仙阁方向瞅。 可别说让张云逸一见倾心,神魂颠倒了,眼看着半天过去,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 最可气的还是贾蓉,明知自己到了,也不来通风报信。 偏偏她正窝着火,李纨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冲她笑道“咱们二奶奶今儿倒是打扮得彩绣辉煌,莫不是琏二要回来了?” 这下无疑捅了马蜂窝,王熙凤冷笑道“呵!我又不似大嫂子,一昧的只知道守着兰小子过活,咱们今儿是陪着老祖宗出来,若不穿得光鲜些,可不就给她老人家丢脸了吗?” 王熙凤这话看似是在解释,偏偏点出李纨寡妇失业,只能守着贾兰过活。 做为荣府长媳,这管家的差事本该落在她的头上,偏偏半路杀出个王熙凤,不但抢了她的管家权,还言语挤兑,嘲笑她只能守着儿子。 只是,她素来不受婆婆待见,又自知说不过王熙凤,只得默然不语。 王熙凤素来得理不饶人,见李纨退让非但不偃旗息鼓,反而夹枪带棒道“不过,我倒想问问大嫂子,琏二何时说要回来?我都不知道的事儿,大嫂子倒是清楚,莫不是传话的小厮,连自家的门都不认识了?” “你……”李纨羞愤欲绝道,“我何曾说过这话?”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再经有心之人传播,难保贾母和王夫人不疑心。 二人并非说悄悄话,虽然宝钗及三春离得远,可贾母和王夫人只是拿游园做幌子,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寡妇失业的,快少拿她开涮。” 若只有自家人倒也罢了,偏偏还有薛姨妈及尤氏、秦可卿,贾母连忙半开玩笑半解释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不该叫他陪着林丫头回去,多半是连我也怨上了,不过琏二确实有些日子没传话回来了,改明儿我就派人去南面传话,叫他尽量早些回来。” “瞧老祖宗说的,孙媳哪敢啊!”王熙凤变脸似的笑道,“能替老祖宗分忧,我们夫妻盼都盼不来,府里谁不知道老祖宗素来出手大方,临走我还叮嘱他,不妨多在外头耽搁些时日,没准老祖宗一心疼,随手赏些就够咱们吃个十年八年了。” 贾母素日最喜欢彩衣娱亲,虽明知王熙凤是玩笑,还是颇为高兴,笑道“就你这丫头心眼子多,不过说出来叫我知道了,可就别想了。” “哟!看我这口直心快的,竟忘了瞒着老太太了。”王熙凤忙捶胸顿足道。 她演的逼真,贾母自然高兴,众人陪着笑了一阵。 王熙凤哄得贾母开怀,提议道“孙媳看也转了半天了,咱们不如去蓉哥儿媳妇屋里头歇歇?” 坐等张云逸送上门,怕是不成了,与其就这么干耗,不如创造机会。 况且,天香楼与登仙阁门对门,王夫人既然特意打听,她不信到了眼前,她还能憋住不问一句。 这话正称了贾母的心意,忙道“逛了这半天,确实也累了,就去蓉哥儿媳妇屋里坐坐吧。” 尤氏和秦可卿自无不可,忙吩咐下人前去安排,众人浩浩荡荡转去了天香楼。 到了天香楼,贾母在主位落座,王熙凤侍奉在侧,王夫人和薛姨妈分列两侧,余者按长幼次序入坐。 只见薛宝钗指着对面登仙阁外忙碌的丫鬟婆子,问道“那边如今也住了人?” 听了这话,王熙凤立即扭头看向王夫人。 她原以为将人引入天香楼,王夫人必定憋不住将话题引向张云逸,没想到这话却是从薛宝钗的口中说出。 想到近来府中的流言,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不信薛宝钗是随口一问,虽说姑侄比姨侄女更近一层,可她毕竟是大房那的媳妇,若流言成真,自己在王夫人心中,可就比不得宝钗了。 虽然接贾母入园前,贾珍有过叮嘱,不要提及张云逸,可听到询问,尤氏也只能道“年关姑老爷走了,办完丧事下了葬,老爷便将逸大爷接了回来。” 提到了张云逸,薛宝钗姑娘家家就不好多言了,王夫人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忙向薛姨妈使了个眼色。 这一幕正被王熙凤看在眼里,更加做实了猜测。 自己费力扒拉的帮着打听消息,到头来不但当外人似的防着,反而叫薛宝钗坐享其成,叫她如何甘心? “哦?”薛姨妈此时接过话茬,“前阵子外头传闻,内府天工院主事乃是府上亲戚,莫非就是这位逸大爷?” 说起张云逸,尤氏不免与有荣焉,笑道“可不是嘛!” “哎哟!原以为只是外头的传言,没想到竟真是贵府的亲戚,不知可在府中?” “在前院正陪着姨妈家的表少爷吃酒呢!” 听到这,王夫人会心一笑,因早就猜测宁府故意隐瞒,故而特地让薛姨妈带上薛蟠,为的就是两头堵。 薛姨妈原以为张云逸不到散衙不会回来,又恐贾母玩累了就要回去,打算提前留下个引子,待日后再找宁府引荐,没成想居然就在府里。 忙看向贾母道“早就听闻内府多了一个天工院,只是苦于无人引荐,今日可巧老太太在,不知能否借老太太的面子……” “什么引荐不引荐的,都是自家亲戚,姨太太客气了。”贾母笑着道,“正巧,这孩子我也有些年没见了,不如这就叫他过来说说话。” “诶!”尤氏答应一声,立即起身去前院请张云逸。 薛姨妈则奉承道“若无老太太在,咱们就是想摸人家的门,也未必够得上。” 李纨、三春等人听得一头雾水,她们虽知道宁府有这么个亲戚,却记得多年未曾走动,不免好奇,怎么突然还稀罕上了。 而垂首侍立在贾母身后的王熙凤,见薛姨妈母女一唱一和,更加坚信出自王夫人授意。 当下便暗自琢磨,如何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动声色的吸引张云逸的注意。 …… 035 连吓带骗讨香菱(上) 天香楼内的一众女眷,正盼着张云逸。 而张云逸也苦思冥想,如何才能见一见众人。 倒也称得上双向奔赴了。 不过,眼下他顾不得王熙凤、李纨、三春众女,主要是想见一见薛姨妈。 并非他想给自己提一提辈分,而是因为香菱。 他一直以收拢……不,是挽救金钗为己任。 若不知道香菱未被薛蟠糟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又怎能坐视不理? 只是,虽说丫鬟可以等着送,可瞧着薛蟠对香菱的态度,怕是要人也未必能够答应,更何况,头一回见面,也没理由开这样的口。 思来想去,只有从薛姨妈入手。 他记得薛家领着皇商的差事,恰巧自己在内府供职,只要善加利用,未必不能逼其就范。 当然,为了不在宁荣二府内,暴露本性,这种事也只能做在暗处。 至于薛宝钗……凡事有一就有二,只要自己官运亨通,一个皇商之女,想必会审时度势。 只是,他虽然与薛蟠已经算得上相识,可即便找上门,也没理由一登门就找上人家寡居的娘。 而香菱却耽搁不得,谁知道薛蟠口中一阵子是多久? 正打算假借身体不适开溜,回园内找找机会,却见尤氏走了进来。 “老太太要见云逸。” 贾珍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纸包不住火,随着张云逸名声鹊起,终究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所谓,关心则乱,他与贾敬还私下盘算着结亲,不免以己度人。 自家妹妹惜春年纪差了不少,可荣府却没这个烦恼。 况且,年关走动,西府还有意无意提及元春出宫一事,让他如何能不多想。 “既是老太太要见,那我也陪着一道去吧!”因怀着这个心思,便想着观察西府的态度,于是冲贾蓉吩咐道,“你留来陪你薛大叔。” 离开前厅,贾珍有心问一问缘由,又担心言多必失。 不料张云逸开口道“老太太怎么想起来见我?” 尤氏忙将原委告知,贾珍听闻是薛姨妈挑的头,安心了许多。 而张云逸却喜出望外。 他虽然在内府任职,可才堪堪一月,期间又忙于制糖,加上没料到还有这茬,也没打听过薛家的事情。 听闻薛姨妈挑头,似乎还有事相求,那么讨要香菱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云逸见过老太太、太太,各位嫂子、妹妹。” 虽说多年未曾走动,但场中众人,也只有王熙凤和薛家母女未曾见过,余者根据年龄性格,和书中描述,大致还分辨的出来。 不过,当年也只是孩童,故而除了贾母和王夫人,其余只以统称代替。 “好孩子,你母亲比敏儿大不了几岁,当年还曾在我身边待过些时日,没成想如今连你也这般高了,可见老婆子我是真的老咯。”贾母笑着招手道“快靠近些让我看看。” 不等张云逸上前,贾母身后的王熙凤笑靥如花道“老祖宗您这可不叫老,叫多福多寿,可不又有个孙儿辈的出息了嘛!” 一面说,一面笑着看向张云逸。 她惯会奉承贾母,旁人也没在意,就连张云也不会想到,这是为了吸引他注意。 目不斜视的来到贾母身前,道“母亲在世时也时常提起,承蒙老太太拂照。” 贾母拉着他的手,打量了一番,转向王夫人道“太太你是见过的。” 张云逸忙再度行礼。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别生分了。”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王夫人虽然只拿他当备选,却也颇为满意。 张云逸虽少了些书生气质,却生的剑眉星目,精壮有力。 她做为过来人,知道文弱书生中看不中用,搞不好还会短命,择婿还得是张云逸这样的。 因带着这种想法,眼神中不免些许流露,旁人还未曾注意,贾珍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是太太的妹妹,你也叫一声姨太太。” 张云逸随着贾母的指向看去,一时间大为惊讶。 因本就怀着目的而来,薛姨妈不想被张云逸看轻,故而穿着上大为考究。 藕荷色的长袄粉中带紫,衬得本就雪腻的肌肤,白里透红,愈发显得肤如凝脂。 因坐着的关系,将一袭长袄绷得饱满圆润。 最难得的是腰,虽不是收了腰的窄褃袄,可腰间一条鹅黄色的缎带,却生生掐出了一段妖娆,愈发显得蜂腰隆臀。 虽说二八少女体似酥,可薛姨妈丝毫不输,且这等熟透了的妇人,最是生津解渴。 没想到肥头大耳的薛蟠,竟有这样的娘亲。 “原来是姨太太当面,才在前厅结识文龙,正说得空去拜访伯母。” 薛姨妈闻言喜笑颜开,稍稍欠身,抬手虚托道“那可一定要到家里坐坐,回头我叫文龙来请,千万不能推辞。” 她这一欠身,愈发将珠圆玉润的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 “嗯!~”张云逸借机吞咽一口,笑道,“那是自然。” 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其实,从体态上来说,薛姨妈和王夫人可谓一脉相承。 只是,王夫人毕竟年近四十,或许是京城风沙大,保养的似乎也没有薛姨妈得当,只能称得上风韵犹存,却不至于吸睛。 贾母接着又向薛姨妈下首的李纨道“这是你珠大嫂子,今儿兰儿和宝玉都去学里读书,下回等你过府,再介绍你认识。” 李纨端庄娴雅,收拾的颇为素净,只在贾母说出珠大嫂子时,面露戚戚。 身为王夫人儿媳,她并未坐在王夫人下首,张云逸看在眼里并不多言,只微微一礼道“珠大嫂子。” 李纨不似王夫人和薛姨妈是长辈,忙起身还礼。 贾母这才冲身后一指,笑道“这是你琏二嫂子,她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能说会道……” “老祖宗可不能揭我的短。”前次没能引得张云逸注意,王熙凤就等着呢,不等贾母说完,便笑道,“不成想,咱家还有表弟这般人物,只可惜你琏二哥不在家,否则,非得叫他多与你亲近亲近。” 这哪是希望贾琏与他亲近,分明是提醒他贾琏不在家。 不过,张云逸却并未听出言下之意。 因贾母是按辈分年龄介绍,他忙又转过身来,可待他转至薛姨妈一侧,正瞥见其身后站着一极为标致的小姑娘,满眼好奇的打量自己。 那眉心一点胭脂记,若隐若现,张云逸蓦然定住身形,一脸惊讶道“老太太,这位姑娘不会是府里的吧?” …… 036 连吓带骗讨香菱(下) 因有对付贾瑞的经验,王熙凤暗示贾琏不在家,原想着张云逸只要有心,必定会抓紧时间乘虚而入。 没成想,竟然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便被香菱吸引了注意。 心下愤恨不已,暗骂张云逸有眼无珠。 而贾母等人,则一脸惊讶。 香菱虽说只是个丫鬟,但头一回见,却盯着人问,着实太过失礼。 原本对他印象颇佳的王夫人,也产生了看法。 当然,也不是人人如此,看见王夫人面色微变,贾珍却颇为欣喜,他可不管张云逸是否贪花好色。 而秦可卿和尤氏,则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不过事不关己,众人之中,唯有薛姨妈最为尴尬。 香菱虽一直跟在她身边,却并非正经丫鬟,而是给薛蟠内定的妾室。 只因薛蟠为了买她,惹下人命官司,薛姨妈担心儿子不知收敛,这才拿香菱磨一磨他的性子。 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也从不避讳,故而从穿着上,便将她和丫鬟们区分开来。 虽说为了走后门、攀关系,搜罗花魁、瘦马送往官员府邸,也是寻常。 可一个主动一个被动,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如何拉得下脸面。 更何况,为了让薛蟠今日能好好表现,已经答应给他收房。 她这边还在纠结,却听到薛宝钗轻咳一声,当即反应过来,忙道“这是我家的丫头。” 虽然张云逸问的是贾母,可人是自家的,且不论他有何想法,总不能将人晾在这儿。 “原来如此,怪道才见薛兄弟……”张云逸摇了摇头,却欲言又止。 薛姨妈一时摸不着头脑,暗自思忖,莫非在前院薛蟠对他说了什么? 大户人家互赠妾室,也算不得什么,若薛蟠真能与他一见如故,主动将香菱转赠,倒也算不得丢面。 于是试探道“可是蟠儿有什么唐突之处?” “姨太太多虑了,薛兄弟为人豪爽,哪会有什么唐突。”张云逸转而冲贾母道,“既不是府里的,也轮不到我多嘴。” 贾母略微愣神,忙道“莫非有什么不妥?” 那些还魂之说,王夫人并未告知薛姨妈,而贾母却记在心里,见张云逸神神秘秘,又提及薛蟠,不免多了些猜测。 她倒不是担心薛蟠,只是薛家客居府里,又沾亲带故,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少不得又要麻烦贾政。 贾母这么一说,王夫人也想到了此节,忙道“都是亲戚,逸哥儿有话不妨直言。” 张云逸看了看贾母,又看了看王夫人,故作纠结道“老太太和太太也知道,家里一直供职于钦天监,而今我也兼着五官保章正,专志天文之变,定吉凶之占,也算稍有心得,只是这种泄露天机之事……” 他故意叹了口气,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啊!~”薛姨妈惊呼一声,顾不得失仪,一把抓住张云逸的手,急道,“逸哥儿,莫不是这丫头有什么干碍?你可千万不能厚此薄彼啊!” 问题是张云逸主动点出,可知道香菱不是荣府之人,却讳莫如深,薛姨妈担心他不肯据实相告,也顾不得失态。 回想儿子因为香菱,惹上人命官司,而今虽保住性命,却也是个活死人,心下对张云逸的话深信不疑。 听妹妹喊出厚此薄彼,王夫人也坐不住了,忙劝道“逸哥儿若是能帮忙,还劳烦……” 张云逸借机拍了拍薛姨妈紧抓自己的双手,以示安慰道“罢了!此事因我而起,若让姨太太生了误会,反而会惹出更大的祸端。” 薛姨妈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想要缩手,却又担心表现的太过见外,一时间竟僵住了。 张云逸混不在意道“其实这位姑娘命格极好,只是薛兄弟福缘……” 在古代,一旦被冠以扫把星这样的名头,那可真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他虽然想借机讨要香菱,却不打算坏了她的名声,当然,最主要的是有这样的名声,不便于他讨要。 更有一层,薛蟠既然是福薄之人,那么他的妹妹薛宝钗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果然若有所思,而薛姨妈则垂下了头。 张云逸侃侃而谈道“正因她命格极好,处置不当反而会惹祸上身,我观她这些年多有波折,恐怕非但害她有此遭遇之人祸端不小,就连没照顾好她的家人,也因此遭了灾。” “这……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顿时慌了神,她还寻思着,既然儿子无福消受,大不了将其送出去一了百了,现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云逸身上了,握住张云逸的手,也不觉抓得更紧了些。 张云逸双眸微闭,嘴唇翕动,过了片刻才睁开眼,道“我才疏学浅,看不真切,姨太太不妨派人去姑苏城中打听打听,她被迫离家的那年,可有哪里走水,烧了一整条街,或许还可以寻到她的亲人。” 薛姨妈哪里还顾得上寻找香菱亲人,惊呼道“什么!烧了一整条街?” 这回不光她惊魂不定,就连贾母和王夫人都坐不住了。 “嗯!”张云逸点了点头,语不惊人誓不休道,“这还算轻的,若是应验在姨太太家,怕是……” “这是为何?”薛宝钗关心则乱,也顾不得许多。 张云逸乘机看向薛宝钗,微微一笑道“这姑娘命中带火,姨太太家姓薛,与雪同音,这雪遇上火……” 听到这,薛宝钗直截了当道“逸大哥可有法子化解?” “倒也不难,只需寻一福缘深厚之人,妥当安置即可。” 说到这,张云逸故意顿了顿。 原想着薛家既然要见自己,必定将自己打听清楚,都已经铺垫到这种程度,还不上赶着让自己相助? 不成想,薛姨妈闻言,却赶忙松开手,侧身看向了王夫人,她并不清楚张云逸的打算,也不知道先皇还魂一事。 在她看来,还有比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更福缘深厚的人吗? 王夫人见妹妹看向自己,哪里不清楚她的想法? 只是,事关儿子,她不得不慎之又慎,况且,即便她肯答应,难道还能越得过贾母? 只得道“妹妹莫慌,咱们还是听听逸哥儿如何说吧?” 薛姨妈的举动张云逸自然看在眼里,他做这么多,当然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于是不容置疑道“既是如此,就让她留下来跟着我吧!此次泄露天机,于我也有不小的干碍,这姑娘命格极好,也算是弥补了此番折损。” 不等薛姨妈表态,王夫人抢着道“对对对!要说福缘深厚,谁还能比得上逸哥儿,有先皇庇佑,福缘自是深厚至极。” 薛姨妈闻言,惊诧莫名,她不清楚怎么又扯上先皇,可王夫人显然不可能无的放矢,哪里还敢反对,忙不迭道“是是是!自不能让逸哥儿凭白担了干系。” 张云逸这才向香菱招了招手,待其走到近前,郑重其事道“你可愿以后跟着我?” 香菱下意识的看向薛姨妈,见她拼命冲自己点头,才看向张云逸,弱弱道“大爷以后不会也把香菱卖了吧?” “大爷保证,不但永远不会,以后也没人再敢欺负你!” 香菱这才嫣然一笑,道“那香菱以后就跟着大爷!” 她素日里痴痴愣愣,此时一笑宛若鲜花绽放,愈发显得娇艳动人,竟与秦可卿有六、七分相像。 …… 037 兴风作浪 “姨太太回去,还请将香菱一应物品悉数送来,切不可有任何遗漏!”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薛姨妈忙不迭道,“我回去就打发人送来!” “寻找香菱家人的事儿,也得麻烦姨太太了。” “应该的,应该的!” 讨要身契就落了下乘,他这手玩下来,不但收了香菱,薛家还得感恩戴德,不可谓不高明。 虽说薛家主动找上门,以势压人,不是不行,可终究落了下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贪花好色的名声一旦传扬开来,荣府也不容易进了。 更别提还会影响秦可卿的印象。 正因如此,在没看到香菱前,他并未多说什么,只为登门做了些铺垫。 待看见香菱之后,他立即改变了套路,这方法不但不会留下不好的名声。 并且,等寻回香菱母亲,他这装神弄鬼的套路又多了一层掩护。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为免言多必失,他特地加了一层buff,以后但凡模棱两可的事情,大可推脱泄露天机会招致祸端。 经这一打岔,贾母也忘了再继续介绍,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看一看张云逸,如今目的达成,眼见着再耽搁下去就要到饭点了,便乘机道“既然姨太太还要赶着回去收拾,那咱们也别再耽搁了,这就回了吧。” 王熙凤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反驳,只能与尤氏一道前去安排。 乘着二人前去安排的机会,薛宝钗来到张云逸近前,盈盈一礼道“多谢逸大哥替哥哥化解。” 前次他没来得及细看,此刻面对面,倒是看了个真切。 如果说薛姨妈是熟透了的蟠桃,那么薛宝钗则是绽放的桃花。 微丰的鹅蛋脸,有种独特的端庄优雅,一对漆黑的大眼珠子,恰到好处的平衡了五官,两弯秀眉为精致的五官画上了优美的曲线,增添了几分婉约的气质。 她一如薛姨妈白里透红,肌肤莹润,虽较之乃母少了几分妇人的熟媚,却多了些少女的鲜活。 蜜合色的窄褃袄,虽然没有花样儿点缀,但偏偏是少了那些繁琐的修饰,反而将丰腴之美暴露无遗。 张云逸故作惊讶道“竟是薛兄的妹妹?” 薛宝钗掩嘴轻笑道“逸大哥既能算到香菱家乡,怎么算不出我是谁的妹妹?” “哪有见人就算的道理?”张云逸的谎话根本就不需要草稿,“香菱的命格过于特殊,加上与府上相冲,已到了爆发的临界,这才能够看出其中问题。” “原来如此!”她似乎并不太相信张云逸的说辞,“去姑苏真的能找到香菱亲人?” “这就不好说了,火势太大,我也看不清楚。不过,香菱应当不是她的本名吧?” “咦?”宝钗惊讶道,“逸大哥还能算出名字?” “那倒不至于。”张云逸话锋一转道,“不过,冥冥中自有定数,她命中带火,若名字与之息息相关,也应是盛夏之物,而非深秋的菱角。” 见他说的似模似样,薛宝钗不再继续纠结,笑道“妹妹受教了!” 探春凑上前来,笑道“咦!多年未见,逸大哥竟生出这些个本事,竟连宝姐姐也心悦诚服。” 说着冲张云逸微微一礼道“刚才还没跟逸大哥见礼。” 她倒是十分坦率,直言多年未见。 早年虽然也见过,然当时还未曾长开,如今倒是细腰削肩,身材高挑,亭亭玉立。 她顾盼神飞,眉眼间带着几分从容,与张云逸闲谈,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做作。 而不远处的迎春,则与之相反,虽时不时的望向三人,隐隐想上前搭话,却又迟疑不前。 倒是她身旁的惜春,对一切漠不关心,处处透着孤冷。 交谈间,王熙凤去而复返,原本传话这种事,也用不着她亲自跑一趟,奈何她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不过,张云逸显然无心他顾,将贾母众人送至天香楼夹道,便借口道“迟则生变,替姨太太化解刻不容缓,还需要做些安排,我就送到这里了。” “诶!”贾母和王夫人忙道,“那就快些回去吧!” 薛姨妈和薛宝钗,连忙再度道谢,并请他务必过府,好聊表谢意。 张云逸满口答应“姨太太有命,自无不从!” 一旁的秦可卿,见他为帮薛家居然片刻不肯耽误,越发觉得他急公好义,乐于助人,想到有他帮忙,心里愈发觉得踏实。 应付完薛家母女,张云逸又转向贾珍道“也麻烦珍大哥再跟薛兄弟只会一声,我就不去相陪了。” 凡事留一线,都已经抢了香菱,也没必要再去薛蟠面前膈应他了。 回家后,自有薛姨妈和薛宝钗去做他的工作。 想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出去的香菱,总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看着众人离开,张云逸拉起香菱就往登仙阁跑。 瑞珠见他回来竟还带着个姑娘,瞧着穿着又不似丫鬟,正犹豫该不该问,张云逸已介绍道“瑞珠,这是香菱,以后也在咱们屋里,明儿你带她熟悉熟悉。” “那奴婢给香菱姐姐收拾一下?” “不必了!”张云逸吩咐道,“你且先去传饭,让外头的丫鬟准备一个大些的浴桶,再多备些热水。” “嗯!” “大爷是要为香菱做法吗?” 瑞珠刚答应一声,正准备下去,却听一旁的香菱发出疑问,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 “对!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 听闻还有正事,瑞珠不敢耽搁,立即出去张罗起来。 不肖片刻,几个粗使婆子,将一个大大的浴桶抬了进来,张云逸往楼上一指,吩咐道“中间那间,水可以先等等,吃饭的时候再打,免得一会儿凉了。” 待饭菜端上桌,却见尤氏带着丫鬟,拎着几个包袱走了进来。 “姨太太已经将这丫头的东西送来了,先替她放屋里?” 张云逸摇头道“不急,先放着,晚点还要用到,我就不招呼嫂子了,吃完了还要替她做法。” 这会子人多,也不便明着告诉尤氏,晚上的夜跑取消,只能借着做法隐晦的提一嘴晚上没空。 尤氏尚不知道二楼已经摆好了浴桶,见一众丫鬟拎着热水往楼上跑,也不敢耽误了,忙起身告辞。 匆匆吃了个早晚饭,将香菱的几个包袱往腋下一夹,拉着她就上了楼。 只留下瑞珠收拾完桌上的碗碟,将其送去外头交给浆洗的婆子,等她再度回来,只听楼上早已稀里哗啦,竟似有一条恶蛟在兴风作浪。 隐隐还传来香菱期期艾艾的求救声。 …… 038 浮想联翩 翌日。 瑞珠蔫蔫的起了床。 昨夜,起初她确实以为张云逸在开坛做法。 可随着楼上的动静愈发不堪,她也渐渐听出味来,竟与贾蓉素日的勾当颇有些相似,只是逸大爷闹出的动静经久不衰,不似贾蓉与那些丫鬟,一时半刻便消停下来。 在宝珠的提醒下,刚下定决心,没成想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香菱昨夜连包袱带人,全都留在楼上,想必这陪房的差事,再也没自己的份了。 她自己虽无争强好胜之心,可想到宝珠的殷殷期盼,秦可卿的重任,不觉鼻尖发酸。 听见楼上似有响动传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屋外,打水上楼。 里屋的房门洞开,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她端着热水来到卫生间,只见屋内满地狼藉,裙、袄、肚兜、轻纱散落四周,到处都是未干透的水渍,延延绵绵一路拖至门外。 “瑞珠!” 刚捡了两件不那么难下手的,便听张云逸叫道。 “诶!” 瑞珠忙将手中的裙袄担在浴桶上,转身来到里屋。 只见逸大爷正站在屋内左顾右盼,抽屉、柜门全都敞着,柜子上堆着换下来的床单。 “大爷有什么吩咐?” 她乘机偷偷往床上瞥了一眼,却见那香菱被被子裹成个卷子,只露出个头来。 “找个剪子过来。” “哦!”瑞珠不明所以,慌忙下楼去拿。 待去而复返,却发现逸大爷正往床上铺着床单,忙将剪刀摆在桌上,道“大爷,还是奴婢来吧!” “嗯!”张云逸没有推辞,却顺势将床上裹成筒状的香菱,抱小孩似的连人带被子抱起。 瑞珠不敢多看,忙褪了绣鞋,趴在床上,将床单铺好。 见张云逸将香菱放回床上,才道“水都打好了,大爷先去洗漱,有什么要剪的,交给奴婢好了。” 张云逸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让外头多准备一份早饭,香菱会迟些起来,回头珍大嫂子来了,叫她找个带锁的盒子。” 说着,他抄起桌上的剪子,抱起堆柜子上的床单,小心翼翼的剪了起来。 瑞珠迟疑了一下,才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乘着关门的机会,她偷偷往屋内望了一眼,正见张云逸将剪下的床单展开,上面似有点点血迹。 刚想发出惊呼,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掩住嘴,红着脸跑下楼去。 张云逸高举剪下的床单,看了又看,颇为自得。 接着来到香菱床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才把床单塞进枕头下,叮嘱道“你先替爷收着,回头等盒子来了,爷再锁起来存好。” 倒不是他有什么情节,将这些糟粕视为精华。 只是名节在这个时代,女人来说太过重要,若表现的太过随意,反而会伤了她们的心。 岂料香菱却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道“这是爷替奴婢除去的秽物吗?奴婢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就好,专门拿盒子存着,会不会太浪费了?” 这话张云逸听了又好笑,又心疼,若是换做薛宝钗,即便薛姨妈不便亲身示范,也会耳提面命,哪像她这般懵懂。 “那可不行,这些不能轻易示人,否则爷何必要上锁?” 他一不小心,说出了心声,好在香菱有些木讷,并未听出这些的含义。 “好了!大爷今儿还要去衙门,你回头能下地了再起来,有什么缺的就跟瑞珠说。” 香菱毕竟初承雨露,张云逸虽尽量收着,却也还未恢复过来。 原本他是打算陪着的,可忠顺王虽然特别照顾,让他不必按时点卯,可前日到了晚上才收到荣府游园的消息,昨日已经不告而假,今天却不好再休息了。 虽说香菱是他凭手段讨得,可收房的事他不想瞒着,也不可能瞒得住。 他不担心给薛家留下个好色的印象,却不愿让她们觉得自己得了人还不办事。 只进不出看似占足了便宜,却不利于常来常往。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嗯!~就是字面上的大! 且这对他也有好处,之前一直苦于没有人手,打通纯碱这条商路,薛家本就是皇商,商队人员方面都是现成的。 且薛家依附于内府,又有事相求,自己等于握住了她们的软肋,完全不必不担心她们搞鬼。 加上薛家与他之间并非真正的亲戚,不似宁国府,即便有一天闹翻了,也不会被人说不近人情。 古代与现代不同,讲究亲亲相隐,哪怕是亲戚犯了法,只要不是谋逆、叛乱的大罪,帮着隐瞒都不会被问罪。 相反,检举揭发,反而会为世人所不齿。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薛家都是目前最好的合作对象。 毕竟,组建班底需要时间,且未必就忠诚过硬,与其胡乱找人,还不如弄个劳务外包,做为一个现代人,这个套路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这边刚刚出门,赶去上衙,宝珠后脚就溜进了登仙阁。 见厅内只有瑞珠一人,蔫蔫的坐在桌旁,满怀心事似的,竟连桌上的碗碟都不曾收拾。 她四处张望了一圈,小声道“这薛家来的香菱,也太没规矩了,怎么都这会子还不起来?” “许……许是昨夜累着了,大爷让她多睡一会。” 说起昨夜,宝珠顿时来了兴趣,压着嗓子道“大爷还有这等本事呢?你可瞧见大爷昨夜是如何做的?” 她昨日一路跟着秦可卿,倒是听张云逸说过要做什么安排。 瑞珠闻言神色黯然,随即脸上又浮现一抹桃红。 “这……这有什么好看的。” 瑞珠慌忙起身,借着收碗的机会,侧过身去。 宝珠只当她在卖弄,赌气道“你不说,我去问问香菱。” 她说着跑到瑞珠的门前,探头往里看了看,见里头没人,正准备去另一侧的房间,却被瑞珠一把拦住道“不在楼下。” “啊!~”宝珠当即张大了嘴巴,竖起食指冲上指了指,“该不会……她是睡在大爷屋里了吧?” 楼上的格局她也清楚,且书房并无床榻。 见瑞珠默然点头,恨铁不成钢道“你过来都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让一个刚进门的小妮子抢了先!” 瑞珠心里也是一肚子委屈,昨日纠结了一天,才打定主意,没成想竟白斗争了一天,忍不住抱怨道“昨儿大爷吃了晚饭就拉着她上了楼,我有什么办法?” “唉!”宝珠叹了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大爷若是不在,奶奶还能向她求助不成?” 宝珠这么一说,瑞珠顿觉辜负了秦可卿,不禁眼眶微红。 恰在此时,楼上传来动静,香菱扶着楼梯走了下来。 她不愿让香菱看见自己的窘态,忙道“我去给姐姐端早饭。” 说着,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宝珠看向香菱,正准备打声招呼,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昨日她也见过香菱,可当时虽觉得她也生的极为标致,却有些痴痴傻傻。 此刻再看,已与昨日大为不同,少了几分呆傻,多了一丝妩媚春情,竟与秦可卿颇为相像。 她此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不由想起瑞珠那句,吃了晚饭便拉着她上楼。 瑞珠虽比香菱差了些颜色,可进门这么久,逸大爷不闻不问,偏偏与奶奶极为相像的香菱一进门,便被带进了房。 叫她如何能不多想? 昨日,张云逸连香菱的身世都能看出端倪,是否表示也早已看清了奶奶的窘境? 或许,奶奶求助,留下自己和瑞珠的身契,甚至将自己留在奶奶身边,都在他计划之中。 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若张云逸真与贾珍动了一样的心思,甚至让自己帮忙打下手……自己该如何自处? 帮是助纣为虐,不帮,身契已经落在张云逸手上,还能有好果子吃? 她此刻已经心中已是一团乱麻,更不敢声张,等不及瑞珠回来,甚至没与香菱打声招呼,便慌忙离开。 …… 039 滴水不漏 家里的插曲,张云逸一无所知。 他来到内府,便将手下召集起来。 “雪花绵糖已然开始产出,本官初来乍到,近来又忙于生产,倒是未曾了解,内府的产出要如何发卖?” 他这话算是明知故问了,虽说以前内府没有产出,然皇商却是领内府帑银采买,填充广储司。 所以,即便以前没有这项发卖的业务,但却不可能放着皇商不用,费时费力另辟门路。 所以,这白糖的发卖权限,十有八九就要落在各家皇商手上。 古代与现代不同,讲究自由贸易,丝绸、皮革、瓷器、茶叶、盐铁、人参等,都为官营项目。 皇商,并非为皇家经商,而是领内府帑银进行采购,以填充广储司各库,供宫中使用。 这里头非但没有赚头,反而每年都要贴补不少。 可一旦有了皇商的名号,也就获得了那些专营项目的授权,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虽有心打听薛家的问题,但开门见山的询问,一来落了下乘,二来也容易被人看出意图。 所以,看似询问白糖的发卖,实则是将话题引向皇商。 果然,下头的一个笔帖式道“昨日赵长史同广储司总办郎中董光润,董大人一同来访,大约就是为了此事,只是没能见着大人。” “嗯!”张云逸点了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受宠若惊道“回大人,卑职顾文晖。” “好!你这就随我去一趟广储司。” “诶!属下给大人引路!” 他当然不是看顾文晖顺眼,就点了他的名。 笔帖式只是掌管文书的低级官员,而顾文晖不但一口道出忠顺王长史和广储司郎中的名讳,更能知晓其来意,可见身份未必简单。 他如今虽然只是六品主事,然有圣眷傍身,天工院又关系到所谓的仙民技法,乘着自己还未发迹,抢先安插些人手也是寻常。 这一点,他并不排斥,相反,这些人用得好了,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遭人惦记,那是庸才。 果然,不出他所料,点头哈腰的顾文晖一路引着他,畅通无阻的来到广储司。 “卑职在此等候大人!”正堂前,顾文晖驻足,躬身道。 张云逸迈步入堂,口中高呼道“昨日让董大人白跑一趟,下官张云逸特来谢罪!” 他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咦!赵长史也在?” “张大人来的正好,还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二人立即招呼张云逸入内。 “可是为了雪花绵糖发卖一事?”张云逸笑道,“是才下官正好在衙门询问此事,得知二位大人昨日到访,这才冒昧前来。” 一通客套过后,二人也开门见山道“另辟门路费时费力,不如将这雪花绵糖交由皇商发卖,既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如何便捷。 张云逸没有表现丝毫的不耐,待到他们说完,才道“不知如今内府一共有几家皇商?” 董光润道“内府一直都是八家皇商,便是哪家被免去差事,也会例行增补,张大人这么问,莫非有什么不妥?” 张云逸敏锐的抓住了例行增补四个字,不过表面却不露痕迹道“非也非也!让董大人见笑,这是下官的头一桩差事,唯恐有负圣恩,故而格外慎重些罢了!” “原来如此!”赵良恭笑道,“张大人放心,皇上对天工院寄予厚望,必定无人胆敢懈怠。” “那便好,那便好!不过,还请大人勿怪,麻烦大人将这几家的名录拿与下官看看。” 听了这话,赵良恭与董光润相视一眼,后者立即道“好说!好说!” 随即冲堂内的一名小吏使了个眼色,你小吏立即小跑出去。 少顷,捧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 张云逸接过来翻看,里面乃是记录八大皇商近三年内的各项采买。 不过,末页附上的一张名录上,几家都已经签字复核,唯独薛家那一栏仍然空置。 看到此处,他已对薛家的问题了然于胸。 葫芦案之后,薛蟠便已经成了名义上的活死人,又怎么敢堂而皇之的来到内府复核? 而薛姨妈和薛宝钗身为女子,朝廷自然不可能认她们。 不过,虽看出问题,却故作不知,反而指着名录,笑道“这金陵薛家莫非就是,荣国府姻亲的那个薛家?” “咦!本官倒是忘了,看来张大人与薛家亦是旧识咯?” “不瞒大人,下官怕的就是这个。”张云逸冲着二人一拱手道,“别的都没问题,只是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两位大人成全。” “张大人请说。” “这薛家与下官也算沾亲带故,而今又要领雪花绵糖的销售,为免让人说闲话,以下官之见,份额上给他们一成即可,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薛蟠的案子,他不想掺和,复核的事情他也不愿留下尾巴。 所以,乘着对方还没将问题说出来,假借避嫌为由,替薛家敲定一成的份额,只要对方答应这一成份额,那余下那些暗箱操作的事情,自有他们去办。 并且,这一成的份额,也不是给薛家的,而是给尤氏的。 之前答应给尤氏一些份额,当时打算做成类似盐引的票据,拿出去售卖,而今却可以一举两得。 不但薛家可以借机保住皇商的帽子,售卖方面也有了渠道,甚至,这比之前的预想还多了不少。 毕竟,皇商只有八家,他做为主官,只安排了一成的份额,且还是在划定的范围内选定,拿到哪里去说,都不必担心后患。 至于薛家,能保住皇商的帽子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再提要求? 更何况,后续还有纯碱的商路。 赵良恭和董光润,自然不会忽略张云逸的人际关系。 之所以将复核名录拿来,本意就是打算与他讨价还价。 官场讲究和光同尘,可张云逸初入官场,行事风格他们还摸不透,加上他便宜老子张常卿以死劝谏,也担心他秉承家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二人虽有忠顺王撑腰,官职也比张云逸高,但这白糖毕竟是张云逸弄出来的,他身为主事官员,又深得皇帝器重,二人也不便强压。 故而,之前早已商议好,只要张云逸同意皇商代为销售,哪怕多要些好处,都是可以答应的。 没成想,他非但没提任何要求,反而只给薛家一成份额。 二人相视一眼,生怕节外生枝,当即便拍板下来。 张云逸躬身行礼道“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了,不过,下官虽与薛家沾着些亲,一切还得合乎章程、法度,切莫因为下官这层关系,而因私废公啊!” “自然自然!” 虽然帮忙需要尽量夸大难度,才能让对方感恩戴德,但那也是在对方相求的情况下。 而今,薛家还没开口,自己就将事情办了,非但不会让其轻视,反而会留下个高深莫测的印象。 …… 040 一举两得 日上三竿。 一辆悬挂着宁府标记的四轮钿车,驶入玄真观内。 贾珍匆匆下车,直奔后方大殿。 “老爷!”迈步入殿,他便急吼吼道,“昨儿老太太和太太去会芳园踏青,特地见了表弟。” 贾敬眯着眼,不以为意道“皇上都设立了天工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知道了也不稀奇。” 贾珍叹道“老爷有所不知,昨儿我见太太看表弟的眼神不太对,年前老太太还有意无意提及大妹妹出宫一事,会不会……” “你怎么也不早说!”贾敬猛然睁开眼。 “儿子这不是一早就来禀告老爷了吗?”他抬头看向贾敬,缓缓道,“儿子以为,即便她们如今没这个打算,可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先说说看。” 这些年,他一心修道,对贾珍疏于管教,一有机会便会考教一番。 “依儿子所见,老爷不妨卖西府个顺水人情,早些将大妹妹接出宫。”他顿了顿,接着道,“云逸那头只要以孝道压着,大妹妹年纪摆在那儿,若早些接出来,想必西府也不至于干耗三年。” 贾敬沉吟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这三年之内,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西府怕是就要赖上你表弟了。” “可儿子昨夜仔细算了算,大妹妹若是到了年纪才出宫,恰在表弟守孝期满之后,届时西府又岂会不提前打算?” 贾敬不置可否,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他近来在府里,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反常的举动?”贾珍疑惑道,“老爷是说?” “我是问你他可有怀疑什么?” “那哪能呢?老爷放心,别说怀疑了,就是问都没有问过。” 说到这,他略微迟疑道“莫非他在外头有什么不妥,叫老爷听到了风声?” “那倒没有,只是近来有些心烦意乱……” “莫非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贾敬沉吟道,“只是当初他呈报仙民之法也就罢了,偏偏扯出那么个功德加身来,闹得皇上修炼的都少了,如今细细想来,怕不是要掘咱家的根吧?” “呃……”贾珍不禁愕然,转而如释重负道,“老爷怕是多虑了,有件事还未来得及禀报,前阵子儿子不过叫媳妇多照应些,他便感激涕零,还主动提出,要将白糖的份额分一份给媳妇贴补用度。” 撺掇尤氏主动勾引张云逸,他可不敢告诉贾敬,不过,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也只能将行为稍加粉饰了。 “哦?竟有此事?” “那还能有假?” “你怎么也不早说?”想到此前的怀疑,贾敬脸上有些挂不住,喝骂道,“害老子在这疑神疑鬼!” “儿子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禀报,想着先捡要紧的说嘛!”贾珍欲言又止道,“况且……他那是体恤嫂子,儿子也没好意思伸手……” “只要好处落在咱家,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他有这份心。”贾敬摆了摆手,“既是如此,咱们确实应该好生替西府筹算筹算了。” “老爷莫非还有更好的法子?” 贾敬老神在在道“前阵子宁王派人来找,想要为父帮忙拉拢你表弟,被为父劝阻了……” “这是为何?”贾珍颇为不解。 “糊涂!若是让他知道了咱们与宁王的关系,万一怀疑到你姑父和他自己的死,岂非弄巧成拙?” 说到这,他面露得色,话锋一转道“不过,如今倒是可以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贾珍不由陷入沉思,可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抬头看向贾敬。 “你啊!还得跟为父多学着点,咱们不便出面,可若是由西府出面呢?” 贾敬侃侃而谈道“虽说这后宫的女子,皇子理应避讳,可皇上忙于修行,无暇顾及后宫不说,且大姑娘一直跟在甄贵妃身边,她本是宁王生母,若是由她提议,将大姑娘赐给宁王做侧妃,岂非名正言顺?” “高啊!老爷这一招,着实叫儿子佩服!”贾珍不禁击节叫好道,“能做宁王侧妃,西府也不会再惦记表弟了。” “不止于此!”贾敬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不无显摆道,“届时还可以让西府出面,帮宁王拉拢你表弟,如此,即便以后他知道咱们与宁王的关系,也不会多想。” “对对对!还是父亲高明,儿子受教了。”贾珍略微迟疑道,“只是,宁王那边该不会不同意吧?毕竟,大妹妹也二十出头了。” “这你只管放心,身为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岂会如此肤浅?不过就是个侧妃,能够拉拢你表弟这个钱袋子,便是讨回去做个摆设,又有何妨?” 贾敬解释道“现如今制出了白糖,皇上都为此设立了天工院,谁还看不出其中大有油水?” “那父亲打算何时去找宁王说合?” 贾敬摇头道“凡事都得分个主次,这事毕竟是西府的事,也不能光让咱们使劲,你回去跟老太太说,让那边也去走走甄家的路子。” 贾珍重重的点了点头,颇为认可道“父亲说的是,此次卖了西府这么大一个人情,想必以后表弟的婚事,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跟咱们争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贾敬,忙耳提面命道“这回你也不妨把话说开了,尤其记得要当着老太太的面,存周是个要脸的,此次咱们既帮了忙,倒也不必担心,就怕……” 他虽还未说出怕什么,贾珍却已然领会,深以为然道“是是是!儿子省得,赦叔是个只认钱的,岂有不眼红的道理?二妹妹如今也快到及笄之年了,此事还得老太太压着。” 见儿子听懂了,贾敬点头道“嗯!此事不必着急,待过几天再去,为父也得提前跟宁王打声招呼。” “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吧!”他说着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记得把你表弟笼络好,说不准以后宁王荣登大宝,还得靠他假借先皇之口,杜撰些说辞来。” 贾珍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骇然看向贾敬,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是!儿子谨遵老爷吩咐。” …… 041 看破不敢叫破 张云逸解决薛家的难题,贾珍从玄真观返回宁府,隔壁荣府梨香院的薛蟠,才悠悠转醒。 贾蓉虽为宁国府嫡孙,可花钱却得看贾珍脸色。 贾珍自己虽然穷奢极欲,对儿子却并不大方,加之贾蓉素日里又喜欢喝酒赌钱,寻花问柳,故而手头并不宽裕。 往日里还能跟在薛蟠身后沾光,打打秋风,偏偏近来薛蟠也开始修身养性,倒是让他少了许多耍玩的机会。 他深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听闻薛蟠只是被薛姨妈拿香菱吊着。 所以,等到张云逸和贾珍离开,他便一个劲的撺掇着薛蟠喝酒。 待贾母等人回府之时,薛蟠已是酩酊大醉,贾蓉也终于如愿以偿,跟着又白嫖了一趟锦香院。 而薛姨妈,因担心儿子得知香菱被自己送人闹腾,便也随他去了。 昨夜玩的欢,这会子却想起了薛姨妈的吩咐,刚刚睁眼,便强忍着头痛,直奔正屋而去。 一进正屋,便嚷嚷着“妈!妈!昨儿我可是等到那张云逸走后才喝多了的。” “哥哥且坐下说话!” “呃……”发现薛宝钗也在,薛蟠挠了挠头道,“妹妹也在啊?” 他虽然浑了些,可对薛姨妈和薛宝钗,却极为尊重,否则,薛姨妈也不可能一直扣着香菱。 “诶!诶!妈知道了。” 薛姨妈面对儿子,多少有些愧疚。 薛蟠尚不清楚内情,只当糊弄过去了,忙左顾右盼道“香菱呢?” “儿啊!你坐下来,听娘慢慢跟你说。” 薛宝钗立即上前,将薛蟠推至炕前,按坐在炕上。 母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香菱与薛家反冲的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没敢将香菱送出的消息告知。 听得薛蟠一愣一愣的,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你们莫不是将香菱赶走了?” “哎哟!她虽与咱家犯冲,可命格却是极好的,不找个福缘深厚的妥善安置,还得给家里招惹祸端。” “福缘深厚的?莫非你们将她送给了宝玉?” 薛蟠愤然起身,嚷嚷道“好啊!好啊!分明就是你们没的献殷勤,偏偏拿这些骗人的鬼话来做幌子,难道他宝玉是天王,我就是个囚攮?看我这就去找他,非得把香菱要回来不可!” 眼见着薛蟠起身,要往外冲,薛宝钗连忙抬起胳膊拦在门口。 “哥哥!这事与宝玉无关,你且听妈妈解释!” 薛蟠眼似铜铃一般,怒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便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处处护着他。” 这话把宝钗气怔了,一脸羞愤道“妈妈伱听,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作死的孽障!”薛姨妈气得直跺脚,“人是妈送的,冲你妹妹撒什么气?谁跟你说把人给了宝玉,你这会子扯这些闲话,叫你妹妹如何自处?” “真没给了宝玉?”薛蟠将信将疑道。 薛姨妈没好气道“都住在这府里,我还能瞒得住你?” 听了这话,薛蟠一脸羞愧的看向妹妹,见宝钗眼眶红了,立即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耳光“好妹妹!都是哥哥的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 薛姨妈摇头道“你既知道错了,再不可胡乱发脾气了,还不快给你妹妹赔罪!” “诶诶!”薛蟠咧着嘴,将薛宝钗拉回炕上坐下,又是作揖又是倒茶赔罪。 薛宝钗叹息道“我受些委屈倒也无妨,只是哥哥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否则,以后还得闯祸。” “是是是!我改。” 见薛蟠陪着小心,一副有求必应的模样,薛姨妈与宝钗相视一眼,道“其实逸哥儿说的没错,当初为了买下香菱,就惹了那么大的事端,如今送出去倒也省去了麻烦。” 之前,她与宝钗担心薛蟠气急败坏,没敢告诉他全部实情。 只是,纸包不住火,若不将此事说开,万一在外头听见,无人劝诫又得惹出祸端。 “逸哥儿?”薛蟠扭头看向母亲,“不会就是昨儿那个张云逸吧?” “可不是!要说福缘深厚,宝玉可比不上他,听你姨妈说,还是先皇替他还的魂咧。” “香菱就是送给他了?那些鬼话也是他说的?” “什么鬼话,人家那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帮咱们一把。” “好啊!好个狗贼竟敢虎口夺食,亏得我还以礼相待,看我这就去找他掰扯清楚!” 薛蟠转身欲走,薛姨妈暴喝一声“回来!” “妈妈!亏得你们平日里总说我蠢,如今被人骗了尚不自知。”薛蟠目眦欲裂道,“昨日珍大哥问我,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出来,我不过提了嘴香菱,怕是被他记在心里,又见着香菱标致,便拿话来诓骗你们,你们这是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什么!竟有这事?” 薛姨妈和薛宝钗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惊呼道。 “还能有假?”薛蟠不无自得道,“素日里你们总说我没心眼,这么简单的事儿我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偏偏你们……” 他倒是想到了個词,幸而反应过来面对的是自家母亲和妹妹,这才及时将话咽了回去,一面转身欲走,一面悻悻道“这亏可不能白吃,非得找他理论清楚不可!” “回来!”薛姨妈再度将其叫住。 “他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莫非还得忍着不成?儿子可咽不下这口气!” 薛姨妈愤然往炕上一坐,引得阵阵地动山摇,颇为无奈道“别说他编出这套瞎话,就算他指着鼻子要人,咱们也得给!” “这是为何?”薛蟠不解道,“他是东府的亲戚,咱们是西府的亲戚,谁还比谁高一等不成?” “哥哥糊涂!”薛宝钗叹道,“你当咱们为何上赶着要去攀这层关系?还不是因为当初香菱那个案子。” “那案子不都解决了吗?” “解决?”薛宝钗自嘲一笑道,“为了保住哥哥这条命,不得不借假死脱身,你可知族里有多少人等着吃咱家的绝户?若非母亲以侍选为由,带着咱们躲进了姨妈家,早就被人撵上门了,咱们京城又不是没房子可住,何苦寄居在姨妈家?” 听妹妹这么一说,薛蟠也有些蔫了,悻悻道“那个张云逸还能管得到家族?” “他确实管不到,可咱家皇商的名头也不只关乎咱们一家,远的暂且不提,二叔家难道就没有份?若这皇商的名号丢了,他们必定要兴师问罪。届时,金银细软还能以嫁妆的名义留下,可外头那些产业,却是休想保得住了。” “是啊!听你妹妹一句劝,现在他们也就顾及荣国府的名头,若是知道咱们连皇商都保不住,怕是也不会再畏首畏尾了。” 薛蟠虽然浑,可听了母女两的话,也知道轻重,只是越想越觉得憋屈,大口喘着粗气。 薛姨妈见状忙称热打铁道“我的儿啊!妈知道这回委屈了你,下回你再看上哪个姑娘,甭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为娘也绝不拦着。” 听了这话,薛蟠总算心里好受了点,长出一口气道“既然他肯帮家里保住皇商的名头,那儿子就依了你们。” “这……” 薛姨妈与薛宝钗相视一眼,哪里还敢告诉他,提都没跟张云逸提,只得敷衍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只管交给为娘跟你妹妹,你只记得千万别去给人家添堵就成了。” …… 042 一浪高过一浪 打发走了薛蟠,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还是薛宝钗率先开口道“早知他看上了香菱,咱们也该乘机将要求提了,如今人都送了,也不知他……” “唉!”薛姨妈也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道,“你姨妈吹得天花乱坠,咱们也是头一回见他,哪里想得到竟是个贪花好色的主,还一肚子花花肠子,就怕他见奸计得逞,得陇望蜀……” 说到这,她已是心乱如麻,不自觉的搓了搓手。 昨日情急之下,一时失态抓住张云逸的手,此时想来他非但一直不曾撒手,还饶有深意拍了拍自己的手。 只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事,一旦被人知道,不但毁了自己,也毁了女儿的清誉。 更何况还隔着辈分,叫她如何做得出来? 一时间陷入两难。 而薛宝钗则误会了薛姨妈的意思,只当是在说她。 “母亲也不必纠结,他若真的肯帮家里,倒也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女儿嫁给他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她顿了顿,蹙起眉头道“只是,就怕他自以为捏住了咱家的软肋,提出什么非分之想。” 听了前一句,薛姨妈知道女儿会错了意,可听了后一句,她一时分不清薛宝钗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禁有些心虚。 薛宝钗见状,急道“若他想趁火打劫,逼着女儿为妾,妈妈可千万不能松口啊!” 薛姨妈这才放下拎着的心,长出一口气,忙道“那是自然,咱薛家好歹也是大族,总不能为了保住这皇商的名号,就置你终身不顾。” “妈!”薛宝钗乳燕投怀似的抱住薛姨妈,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一起想法子,总能熬过这关。” 母女两互相安慰,相拥了半晌。 薛宝钗出谋划策道“虽说咱们已将香菱送了出去,可也是他诓骗在先。他既然编出那套说辞,想必也是个要脸的,昨儿当着老太太和姨妈的面,他对香菱的命格言之凿凿,咱们不妨从这里入手。” 薛姨妈素知女儿足智多谋,连忙问道“你倒是说说,要如何入手?” “他不是信誓旦旦说香菱是姑苏人,还让咱们为其寻找家人吗?咱们不妨顺水推舟,这就命人去姑苏仔细寻找一番,届时无功而返,倘若他还是装聋作哑,不妨直言不讳。” 昨日宝钗便留了个心眼,追问之下张云逸推脱火势太大,看不清楚,所以并未将寻找香菱家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今,却希望以此为由,揭露张云逸的真面目,好叫他有所顾虑。 薛姨妈踌躇道“可这样一来岂非撕破了脸皮?” “当然不能摆上台面,咱们只要拿出证据,又有哥哥的话佐证,想必他自知理亏,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开,咱们再摆足了姿态,只要他同意帮忙周旋,便是多许他些好处,又有何妨?” 古代是人情社会,没有谁会愿意背上坑骗亲友的名声,薛姨妈深以为然,当即点头道“那咱们这就安排。” …… 且不说薛家母女大张旗鼓为香菱寻亲。 却说张云逸散衙之后,回到宁府,冲着上前迎接的尤氏道“麻烦嫂子派人去薛家,请姨太太明日赶早过来一趟。” 虽说捏着薛家软肋,不担心她们作妖,但为免她们分不清形势,该敲打的却也不能手软。 尤氏并不知道其中隐情,提醒道“姨太太是长辈,不去拜访反而一大早请她过来,怕是会叫人说闲话。” “无妨!你只管派人去说,赶在我上衙前来!” 尤氏并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只当他拿上衙做借口,便道“这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张云逸也不解释,直言不讳道“昨日刚将香菱收了房,今儿晚上就不去了。” “哦!~”尤氏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 张云逸视若无睹道“明儿早上你也记得过来。” 他深谙人心,今日越是心有戚戚,明日得知自己给她一成白糖的营收,越是感激涕零。 相反,若是先告知白糖收益,再告诉其将香菱收房,反而会让尤氏心生骄横。 甚至,下回再有类似的事情,还会产生心理落差,这就是人性。 打发走了尤氏,他回到登仙阁,却见瑞珠正坐在门槛上,怔怔出神。 “怎么坐在这里?” “大爷……”瑞珠欲言又止。 “大爷回来啦!” 听到香菱的欢呼,她连忙低下头道“大爷可要用饭?” “嗯!” 张云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香菱,迈步进门,一脸关切道“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香菱似乎心有余悸,怯生生道,“今儿晚上是不是也要……” 张云逸拍了拍她的头,打断道“先吃饭!” 吃了晚饭,他并未如昨晚一样急着上楼,而是吩咐耳房内的粗使丫鬟打水。 陪着说了会话,待到打好水,他才让香菱上楼沐浴。 临走,又吩咐瑞珠,等到香菱洗完,尽快将水换了,才出门夜跑。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饿汉子不知饱汉子虚,虽说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要可持续发展,还得打熬好身体。 今晚没有在尤氏身上耽搁,大半個时辰的运动量,已是一身臭汗。 回到登仙阁,却见大门洞开,瑞珠又坐在门槛上发呆。 便笑道“大爷又不是头一回出去夜跑,难道还怕我迷路不成?” 听见张云逸的声音,瑞珠倏然起身。 张云逸迈步进屋,正准备上楼,却听身后的瑞珠颤声道“大……大爷是不是厌弃瑞珠?” “这是哪里的话?”张云逸转过身,一头雾水道,“大爷何曾说过这话?莫要胡思乱想。” “那……那奴婢伺候大爷半月有余,为何大爷不让奴婢进屋伺候,反而香菱姐姐一来,就……就……”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快埋进胸口,就了半天,却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张云逸原以为她对陪房心理排斥,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问。 不过,这倒是个立人设的机会,于是道貌岸然道“你毕竟在侄儿媳妇屋里伺候过,若再叫你陪房,怕会惹人闲话。” 听了这话,瑞珠猛然抬头,扬起憋得一团酱紫的俏脸,闷声道“奴……奴婢也想像香菱姐姐一样伺候大爷。” 似乎是怕张云逸拒绝,忙又补了一句“这也是奶奶的意思!” 嗯? 听闻其中还有秦可卿的授意,张云逸不免一阵鸡动,他想也不想,快步上前,打横将瑞珠抱起,好似斗胜的公鸡,昂首阔步向楼上走去。 不消片刻,昨夜那条恶蛟又开始兴风作浪。 只是,被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反复拍打,不堪承受之人却换成了瑞珠。 而香菱因昨夜经历过一回,加之又在近前,竟比昨夜的瑞珠更加备受煎熬。 …… 043 最坏的打算 翌日,清晨。 张云逸睁开眼,看向躺在怀里的香菱和瑞珠,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原本就打算屋内放两个丫鬟,而今虽少了秦可卿屋里两个丫鬟的羁绊。 可相较于宝珠而言,香菱无论容貌气质,都要略胜一筹,他又岂会不满意? 况且,宝珠的身契都已到手,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当然,最让他兴奋的,还是秦可卿居然会授意瑞珠陪房,这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眼下还摸不准,她到底是心生感激,还是想探一探他逸大爷的长短粗细,也只能按兵不动。 小心翼翼的拨开二人环住自己的粉臂,不成想还是惊动了瑞珠。 相较而言,香菱则显得睡得有些沉,她虽然颠沛流离,被卖来卖去,却不似瑞珠一般,自幼做惯了伺候人的活。 “爷醒啦!奴婢伺候爷更衣。”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张云逸抓住双肩,一把按了下去。 “来日方长,以后伺候爷的机会还多,今日就先歇着吧。” 二人闹出的动静惊醒了香菱,她眨巴着漆黑的眸子,打量瑞珠,终于问出压抑了一夜的问题“瑞珠姐姐莫非也跟奴婢一样,要大爷帮着疏通?” 此言一出,瑞珠羞愧交加。 前日香菱有此遭遇,她还只是远听,可昨夜沐浴之后的种种不堪,却是当着香菱的面。 虽说逸大爷并未厚此薄彼,可她毕竟是头一回。 偏偏香菱天真无邪,懵懵懂懂,非但没因为自己的争宠不喜,反而言语中多有关切,让她更加惭愧。 为了掩饰尴尬,忙抢着道“伺候大爷,亦是咱们的本分。” 对于香菱的懵懂,张云逸也颇为头疼,并非他教不了生理卫生,只是这里头的尺度难以把握,只得给了瑞珠一个眼神,暗示她私下与香菱分说。 翻身下床,他并未急着穿衣,而是将手伸向瑞珠,道“帕子呢?拿来给爷收好!” 瑞珠有备而来,早就备好了锦帕,也省却了剪床单的麻烦。 将锦帕放入盒中收好,穿好衣服来到楼下。 恰见尤氏领着薛姨妈进来。 张云逸与二人见了礼,道“还请姨太太见谅,云逸有晨练的习惯,麻烦在此稍后,待回头早饭时候边吃边聊。” 他虽然嘴上说着见谅,语气却有些倨傲,显得颐指气使。 “诶!逸哥儿你先忙。” 薛姨妈颇为尴尬,看了眼尤氏,却见她目光看向楼梯,不满道“这大早上的,瑞珠人呢?姨太太来了怎么也不过来端茶倒水,倒显得咱家没有礼数。” “嫂子去叫外头的小丫头进来吧!她与香菱都太累了,我让她们迟些再起。” “呃……” 对于两个丫鬟如何劳累,尤氏再清楚不过。 她进门就看见瑞珠房门洞开,只当她有事出去了,原是借着瑞珠宣泄对香菱的醋意。 不成想,他竟然连瑞珠也收了房。 顿觉鼻尖发酸,只是不便表露,只得悻悻道“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也太宠她们了!” 虽明知张云逸不可能一直守着她,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却难免心酸,尤其听到张云逸直言不讳,连瑞珠也一并收房,更是内心仿徨。 张云逸‘呵呵’一笑,迈步出门。 留下手足无措的薛姨妈和极度失落的尤氏,相顾无言,场面十分尴尬。 尤氏不必多提,满脑子都是张云逸喜新厌旧,哪里还提得起闲谈的兴致。 而薛姨妈则惶惶不安,内心十分忐忑。 昨日本就对张云逸的为人有了些许猜测,不成想临晚就收到了张云逸的邀请。 错非约的是早上而不是晚上,薛姨妈怕是未必敢登这個门。 饶是如此,她也辗转反侧了一夜,生怕张云逸一见面就威逼利诱。 虽说高门大族亦或是亲友之间,哪怕别有所图,也多会顾及彼此颜面,做足了表面功夫。 可凡事都有例外,就怕张云逸是个不管不顾,不在意名声的愣头青。 要知道他可是能上达天听,倘若拿儿子的事情威胁,捅到皇上面前,就算有荣府这层关系,也不可能兜得住…… 这可就不是皇不皇商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儿子性命。 所以,即便有种种不好的猜测,仍然只能硬着头皮赶来。 也不能怪她多想,只因张云逸没按套路出牌。 如果他清楚薛家有事相求,不论是否愿意帮忙,至少也该端着些架子,而不会主动邀请上门。 可如果他不清楚,以辈分来说,也该是登门拜访,而不是一大早将自己请来。 思来想去,也唯有昨日打听到了内情,迫不及待要来向自己逼宫。 之所以不登门,反而邀自己前来,无非是担心在自家的地盘,逼宫不成反而会吃了亏。 本来她还心存侥幸,可见张云逸毫不避讳,坦言将香菱收房,更加印证了儿子的说法。 她并不知道尤氏留着不走,是张云逸提前打了招呼,反而以为张云逸见尤氏跟来,才找出了个晨练的借口,打算等尤氏走后再回来摊牌。 甚至,香菱和瑞珠,也是他刻意吩咐不让她们出来,或是打发出去了。 故而,哪怕尤氏一言不发,场面极为尴尬,她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尤氏的思绪,导致她提前离开。 不过,这种怀疑并未持续太久,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尤氏却未卜先知似的,开始吩咐屋外的小丫鬟打水,准备早饭。 待到一应工作做好,就见一身臭汗的张云逸回到屋内。 三月天气渐暖,张云逸又运动了良久,年轻男子独有的气息夹杂着汗味仿佛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薛姨妈如遭雷殛,只觉得心肝乱窜。 昨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张云逸的逼宫。 只是,这里头终究有个绕不过去的坎,倘若张云逸真的油盐不进,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么她,终究要在自己和儿子上做出选择。 想到这,不免要做最坏的打算。 她虽守寡多年,可身为过来人,个中滋味如何能不清楚? 本就煎熬了一夜,而今这喷薄的热浪袭来,顿时勾起了埋藏已久的悸动,竟情不自禁的干咽了一口。 …… 044 欲扬先抑 张云逸并不知道已经撩动了薛姨妈的情绪。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未必会改变原有的策略。 现阶段,他虽然打算让薛家做服务外包,但那只是生意往来。 可一旦与薛家母女有了实质性关系,牵扯过深不说,还必然存在让利。 薛姨妈不似尤氏,哪怕与自己有了奸情,必然还是会以薛蟠为重。 虽说这种问题并非无解,既然养废了,再给她一个念想便可轻易解决,可眼下他还没有压制那些流言蜚语的实力。 相较而言,领着内府差事的薛家,最容易拿捏,更遑论还有薛蟠那活死人的身份可以利用。 而荣府不但关系不如宁府亲,且还有贾母坐镇,若真的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因小失大。 他以挽救金钗为己任,可不止是薛家,不可能主次不分,为了随时可以拿捏的薛家,坏了筹谋。 洗了把脸,大马金刀的在薛姨妈和尤氏二人之间坐下。 微微欠身道“姨太太见谅,前日才请了休沐,一会儿还得赶着上衙,这事又必须先说清楚,免得到时候生了误会,故而才冒昧相请。” 薛姨妈见他举止还算得体,又并未避讳尤氏,稍稍定了定神,陪笑道“诶!诶!不碍事,逸哥儿请说。” “昨日我已与王爷和广储司总办郎中董大人谈妥,以后天工院出产的雪花绵糖,会交由内府八大皇商负责发卖。” 虽说昨日并无忠顺王当场,可赵良恭做为王府长史,也代表了忠顺王,并且扯虎皮做大旗,张云逸早已轻车熟路。 “这……”薛姨妈不禁有些为难。 她只当张云逸对自家的情况还蒙在鼓里,只是昨日商议了白糖的销售,赶着向自己报喜。 一时间纠结是否该乘机拜托他帮忙。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张云逸继续道“这雪花绵糖乃是皇上亲自命名,销售一旦定下,便不会轻易变动,我擅自做主,讨了一成的份额,交给姨太太发卖,还请姨太太勿怪!” 他故意在关键讯息上加重了语气,薛姨妈立即心领神会。 担心的事情非但没有发生,反而还解决了皇商被褫的麻烦,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情不自禁的攥紧双拳,轻捶心口,难掩激动道“哎哟!这可真是天大的恩惠,求也求不来的事儿……” 她一时得意忘形,激起惊涛骇浪,张云逸也不禁为之侧目。 深深的行了个注目礼,见薛姨妈感恩戴德的看向自己,忙掩饰道“姨太太且听我说完。” 这一句话,又让薛姨妈的心拎了起来,不自觉已将身前的伟岸挤作一团,看向张云逸的双眸满是忐忑。 “逸……逸哥儿若有什么要求,咱们不妨慢慢商量……” 张云逸开口皇帝,闭口王爷,不禁让她浮想联翩。 为了皇商的名号,让她做出牺牲,自然心有不甘。 可若是能够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薛蟠的身份问题,不但可以保住那些产业。 甚至,攀上张云逸这棵大树,在以后天工院产出上,必定能够获得更大的配额,让自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这叫她如何能不动心? 此刻,她不禁想起了昨日宝钗的话来。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将女儿嫁进张家,如此,非但不会招惹闲话,反而绑定的更深。 只是,在张云逸说出这番话之前,她巴不得尤氏当面,而今却撕不下颜面。 所谓的慢慢谈,自然是希望避开尤氏,再与张云逸商议。 不过,张云逸显然要让她失望了,一抬手,不容置疑道“此事不需要商量,姨太太若不答应,那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逸哥儿莫恼!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薛姨妈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只得退而求其次道“这虽算不得什么机密,可到底……能否请珍哥儿媳妇行个……” 方便二字还未出口,张云逸一把拉住起身的尤氏,道“这本就事关嫂子,又何需避讳?” 听闻还与尤氏有关,薛姨妈惊疑不定,也没顾得上他拉住尤氏的举动是否妥当。 而尤氏见他毫不避讳的拉住自己的手,心下又惊又喜。 薛姨妈不清楚内情,她却想到了当初答应的份额,原以为只是稍加贴补,没想到竟有一成之多。 早前的幽怨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化作满腔春情。 见已经敲打的差不多了,张云逸直言道“这一成的份额虽让姨太太发卖,可所获的利润,却需要原封不动的交给嫂子,且还得贴补所需的工钱等一应开支,姨太太若无异议,咱们就继续谈。” “这……” 原本抱定要任人宰割的薛姨妈,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难以置信道“这是逸哥儿的份额,我们能帮着发卖,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自然不能不知好歹,还想着从中牟利。” 她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奉承。 类似这种专营的项目,可以带来固定的客源,带动店铺的其他产业。 而重新坐下的尤氏,双眸已拉出丝来,借着桌子的遮挡,反扣住张云逸的手,顺势将其搭在自己的腿上,好一阵磋磨。 眼看着身子都被尤氏拉扯的坐不直了,张云逸连忙眼神制止,转而向薛姨妈道“既然姨太太不反对,那么以后如何交接你与嫂子详谈,咱们先谈下一桩生意。” 听说还有下一桩生意,薛姨妈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此事倒也不急,姨太太回去先行问问自家掌柜,看看有无去过库布其盐湖的伙计,若是有,咱们回头再慢慢详谈。” 薛姨妈忙不迭道“诶!诶!我一会儿回去就问,尽快给逸哥儿回话。” 张云逸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广储司那边我已经谈妥,姨太太若不方便前往,可以另派人过去,他们应该不至于为难薛家。” “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薛姨妈喜笑颜开道,“我们母女不方便抛头露面,文龙又是个不经事的,能不叫他出面最好,否则只怕反会将好事办砸了。” “嗯!”张云逸见事情已经谈完,生怕再由着尤氏,一会儿连筷子都不好抓了,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端起碗筷,道,“那请恕云逸招待不周,一会儿还得赶着上衙,姨太太和嫂子是在我这儿谈,还是另寻别处?” “不打扰逸哥儿用餐,咱们还是去园子里谈吧!” …… 045 宝钗的分析 临近午时,薛姨妈与尤氏才钻出逗蜂轩。 与来时不同,心头笼罩的阴郁一扫而空,只觉得神清气爽,心花怒放。 春光明媚,点点阳光散落枝头,如同点缀了璀璨的宝石,与绿叶相映成趣。 微风轻拂,带着丝丝暖意拂过面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舒适,走路也仿佛带着风。 她身姿丰腴,柳腰款摆,虽不似秦可卿那样纤细,可衬上傲人的上下围,却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尤氏不知其中关窍,只当让薛家代为销售,占了便宜,不但言语间颇为尊重,还十分体贴的提前派人,通知了马车在后门等候。 再度拒绝了尤氏的留饭,薛姨妈踏上车,返回了梨香院。 “妈妈一大早到去哪儿了?” 刚下车,女儿薛宝钗便迎了上来,言语中略带埋怨“女儿一大早来找母亲商议,却见不着人,问了同喜、同贵,竟也不知去处!” 因怀着某些担忧,昨日宁府派人来请,她未敢告诉女儿,此刻疑虑尽去,解释道“昨晚逸哥儿派人来请,我见太晚便没去告诉你,这会子刚从东府回来。” “逸大哥?”薛宝钗看了看薛姨妈的神色,喜道,“莫非他答应出手帮忙了?” “何止啊!我都还没开口,人家就将事情料理妥当了。” 说到这,她立即对下人吩咐道“快去把咱家在京城的掌柜全都请来。” 薛宝钗闻言秀眉微蹙,道“莫非他要入股咱家的生意?” 薛姨妈摇了摇头,拉着薛宝钗的手,迈步向正屋走去。 路上,将事情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 “就这些?没提别的要求?” “那可不是!昨儿咱们还真的错怪人家了。”说起昨日,薛姨妈不禁追悔莫及,“昨儿咱们大张旗鼓的派人去给香菱寻亲,这要是寻不到人,他该不会恼羞成怒吧?” “妈妈多虑了!”薛宝钗颇为镇定道,“这本就是他的意思,再说,派出去的时候动静虽大,可回来的时候悄没声息不就行了?老太太和姨妈她们谁还会记得这个?” “说的也是!”薛姨妈转忧为安。 “到时候咱们悄悄的只会他一声,指不定他还得领这个情呢!” “是了!是了!这逸哥儿确实有些能耐,咱们都还没告诉他,他就将事情给办了。” 薛姨妈附和一声,转而将女儿搂在怀里,叹道“可惜咱们与他隔着好几层关系,否则,你哥哥的事情,未必不能彻底解决。你看那珍哥儿媳妇,就平白得了一成的利润。” 她见女儿陷入沉思,便继续道“虽说他是有些贪花好色,可但凡有出息男人,哪个不是一样?只要不是薄情寡幸之人,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起初,面对张云逸的强势,能够保住皇商名号,她已是求之不得。 可随后,尤氏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她想入非非。 薛姨妈寡居多年,儿子又不争气,家里生意大多要经她之手,女儿宝钗早年还小,这几年才开始帮着辅助。 商人逐利,本就是天性,难免会沾染些习气。 虽说,内府给的价格与销售价格之间不可能相差太大,可自家非但一分银子赚不到,就连占用的铺面和工钱都得帮着贴补。 且这长长久久,还不知要贴多少年,回想起来,倒不如一锤子买卖来得划算。 只是,让她去找张云逸讨价还价,却也担心惹得他不快,只得另辟蹊径。 既然张云逸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之前显然是自己想多了。 若是能将宝钗嫁过去,别说那雪花绵糖的利润,后续天工院再有产出,自家的份额也不会少。 “妈妈的话虽不无道理,可现在想来,怕是咱们之前想岔了。”薛宝钗若有所思道。 “想岔了?”薛姨妈低下头,疑惑的看向女儿。 “妈妈你想,前日还是头一回见他,且若非母亲托老太太召他,也未必见得着,咱们又没有求他,他是如何知道咱家的难处?” “会不会是你姨妈说的?”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若是姨妈帮的忙,也没理由瞒着咱们。” “莫非他还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薛宝钗嗤笑一声道“妈妈怎么还信这些鬼话?他都把香菱收了房,岂不正应了哥哥的话?依女儿看,他怕是早就知道咱家的情况了。” “这是为何?”薛姨妈惊疑不定道,“他莫非是盯上咱家的产业了?”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他入职内府才堪堪一月,便是得了圣眷,又岂能将手伸到广储司?依女儿看,恐怕内府早就定下这雪花绵糖由皇商销售,他不过是因势利导,才有了这些后续。” 她并未等待薛姨妈提出意见,继续侃侃而谈道“他虽然不清楚咱家的情况,可东府的珍大哥却心里门清,妈妈不是说这雪花绵糖的份额,珍大嫂子之前毫不知情吗?” “嘶!~”薛姨妈倒吸一口气道,“你是说珍哥儿和他合起伙来,算计了咱们?” “算计倒也谈不上,咱们不是也保住了皇商的名号吗?” 话虽如此,薛姨妈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亏我还觉得他是个好的,竟这般精于算计,白白占了便宜不说,还骗走了香菱。” 薛宝钗见状,忙开解道“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妈妈不必放在心上,女儿觉得也未必不是好事。” “怎么说?” “妈妈之前不是说过,他并非寡情薄幸之人吗?女儿觉得不无道理。” 薛宝钗解释道“他初来乍到,哪里知道咱家的事?多半是珍大哥出谋划策,妈妈你想,他孤苦无依,被接入东府,自然会心生感激,帮着东府多捞些银子,也无口厚非。” 薛姨妈嗤之以鼻道“这算哪门子好事?” “妈妈莫急,我想这销售的事,多半出自珍大哥授意,可骗走香菱,恐怕是他听了哥哥的话,临时起意。” 她顿了顿道“一来心生愧疚,要给咱家一些补偿,二来,怕是碍着姨妈的颜面,担心哥哥回来跟咱们对了口,不好收场。” “这倒是极有可能。”薛姨妈深以为然道,“我说他为何要打听,咱家有无去过库布其盐湖的伙计。” “可不是嘛!若非如此,他何必舍近求远,不找珍大哥反而找咱们?” …… 046 姨太太的搓法 对于薛家母女的臆想,张云逸并不清楚。 不过,即便知道,大约也只会付之一笑。 俗话说,人类一思考,老天爷就要发笑,熟读红楼又在内府任职的他,于薛家来说,称作她们头上的天,也不算太过。 薛家那些疏漏,他是放在手心慢慢拿捏,还是帮着堵漏,都是后话,目前还是得充实自身。 有了薛家这个服务外包,他也不打算耽搁玻璃制造,当天,就将建炉及相关人员招募工作安排了下去。 忙碌了一天,散衙回到宁府,尤氏早已翘首以盼。 刚迎上来,张云逸就感觉到香气扑鼻,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 “我已经跟瑞珠打了招呼,今儿就在我屋里吃,咱们也好些日子没喝酒了!” 虽说天气渐暖,园中也颇有些野趣,可偶尔调剂还行,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加上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尤氏也希望能改善一下环境。 自打有了贾珍的默许,她干脆没有再找贴身丫鬟,虽说生活起居上多有不便,可行事却更加便宜。 不过,她也知道张云逸不愿暴露,忙又补了一句“他今儿晚上约人去了锦香院,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丫鬟婆子们我都打发她们回屋了。” “嗯!走吧!” 尤氏都做了这么多准备,再瞻前顾后就寒了她的心了。 经抄手游廊,过穿堂,黄昏的阳光打在尤氏的俏脸上,好似抹上了一层霞光,愈发显得娇媚。 路上二人并未逾举,并肩来到尤氏院中。 果然,院内寂静无声,不见半个人影。 自打她搭上了张云逸,贾珍对其态度也有了转变,宁府的下人惯会察言观色,逢高踩低,对尤氏也不似之前那般阳奉阴违。 尤氏并未将酒菜摆在偏厅,而是直接安排在里屋的炕桌上。 引着张云逸迈进正屋,她顺手将门栓上,便再也压抑不住贴了上来。 “爷心里能有妾身,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怎么还给这么多?” 嘴上说着给的多了,身体却十分诚实,一对酥手已经颇为熟练的,扯下了张云逸腰间的束带。 “给嫂子再多,云逸也心甘情愿。”张云逸将尤氏身子掰正,二人连体婴一般,艰难的上了炕。 尤氏扑进他的怀里,有些不安道“姨太太那边还要她帮忙贴补,是不是太过了?况且,你自己还未成家,也该给自己留些才是。” “那边你不用管,她们没好处也不可能答应。”张云逸并未多做解释,反而半开玩笑道,“嫂子有不就等于我有吗?以后云逸可就指着嫂子养我了。” 尤氏心中一甜,满口答应“这本是你给的,回头等姨太太那边头一笔款子下来,就把你家里重新修葺一番,到时候也可以堵住他的嘴,省得他知道了会起贪念。” 虽说这雪花绵糖的生意,内府必定要占大头,给皇商的利润不会太大,可一成的份额一年下来,怕是也有万两以上。 小小不言,贾珍不会放在心上,可一旦过万,必定会心生觊觎。 与其等他伸手,不如将银子花在张云逸身上。 这其实也是张云逸的打算,刚才半开玩笑要尤氏养,也是意有所指。 虽说已经想好了赚钱的门路,可目前身无浮财,也就皇帝赐的二百两黄金。 他盘算着若是寻到香菱家人,总得找地方安置,自家宅子确实是个妥善的地方。 并且,贾家一旦倒台,这敕造的宁荣二府,可都是要收回的,到时候总得有地方容身。 按他的想法,是要将周边几处宅子也收下来。 不过,眼下尤氏的银子还得分批下来,总不能全花在上面,等纯碱的商路打通,再实施不迟。 “这些事嫂子看着办便好,咱们也该探讨一下正事了!” 二人本就不是一回两回,然今日尤氏心生感激,借着酒劲,由着张云逸将以往羞于摆弄的模样,挨个试了一遍。 月初的上弦月,犹如一把弯弓,悬挂在夜空之上,月光孱弱如水,水银泻地一般,点亮漆黑的夜空,也打在窗棱,和屋内的炕桌上。 临近二更,酒足饭饱的张云逸,迈步离开院子,只留下屋内散乱炕上的狼藉,和筋疲力竭的尤氏,收拾残局。 他并未急着回去,而是绕着会芳园又跑了两圈。 一来,身体是本钱,锻炼不想拉下。 二来,虽说有酒气掩盖,可也有些不好言说的味道夹杂其间。 跑了几圈,回到登仙阁,却见香菱呆坐在楼下。 张云逸疑惑道“嫂子没告诉你我不回来吃饭吗?” “啊!~”香菱闻声轻呼了一声,倏然起身,却答非所问道,“大爷回来啦!” 她虽然面向张云逸,却目光闪躲,双颊烧红,浸得眉心那粒胭脂记愈发娇艳欲滴。 “吃过了吗?瑞珠呢?” “吃了!”香菱的脸愈发烧红,颤声道,“瑞珠姐姐先回房了,她……她说浴桶不够大,以后轮流伺候大爷沐浴,今儿晚上让香菱……先。” “噢……” 张云逸这才记起,早上对瑞珠的吩咐,看来对香菱的启蒙,效果显著。 不过这丫头也实在没什么心机,竟然连浴桶不够大都如实说了出来。 张云逸上前揽住她的纤腰,道“等累了吧?正好泡个澡松快松快!” “咻咻!”因贴着身,气味扑鼻,香菱不由轻嗅了一口,疑惑道,“大爷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张云逸暗道一声侥幸,亏得等着的是香菱,若此刻身旁的是瑞珠,哪怕做了遮掩,恐怕也能够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吧? “喝了点酒,又跑了几圈。” 说着,便拖着香菱上楼道“正好洗個澡,免得熏着你了。” 香菱低着头,红着脸道“那奴婢给大爷搓搓澡吧!” “哦?”张云逸调笑道,“香菱还会搓澡?” “嗯!~”香菱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太太以前总夸奴婢手巧,说奴婢搓着可舒服了!” “嘶!~”张云逸不禁心神一荡,脱口而出道,“那就照着姨太太的搓法,替大爷也搓搓!” “诶!”香菱高兴的答应道。 …… 047 闻风而动王熙凤 “去!让旺儿去东府,把蓉哥儿给我叫来!” 荣禧堂后楼的三间抱厦内,斜靠炕上的王熙凤,重重将手拍在大腿上,忿忿道。 平儿看了一眼,见她一张俏脸含威带煞,不敢多问,忙下去吩咐。 距离上次游园已过了月余。 大宅门内没有新鲜事,薛家也有心显摆,所以销售白糖的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刚刚又送走了远行的商队。 做为王家女,王熙凤对于薛家的隐忧心知肚明。 可近来,薛家不但保住了皇商的名号,还大有扩充经营的意图。 桩桩件件都犹如重锤,击在王熙凤的心头。 尤其,她刚刚旁敲侧击,从薛姨妈那里打听到,那一成的白糖,薛家只是代售,其中的利润居然都让尤氏占了。 这让自视甚高的她,更为恼火。 一面暗骂尤氏不知廉耻,勾搭小叔子,一面愤恨张云逸有眼无珠。 她暗自揣测,如果说尤氏是勾搭上了张云逸,那么薛家则是有王夫人牵线搭桥。 至于香菱,不过是薛家投其所好,有意送出去的。 她素来不信鬼神,薛蟠为了香菱跟薛姨妈打了多少饥荒,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若巴巴的送了出去,岂非惹人笑话? 若非早就背地里达成了交易,何至于顾不上看自己一眼,就直冲香菱而去? 能想出这么个既保全颜面,又两全其美的法子,多半是自家那个表妹无疑了。 想到这,她不禁心生忌惮。 恰在此时,平儿进来禀报道“已经让来旺去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脑中回忆香菱的模样,不免暗自比较。 虽说平儿颜色稍逊,可身段较之香菱却胜了一筹,尤其掩在裙下那双骨肉均匀的长腿,虽及不上自己,却也输得有限。 可惜,这桩好处,终究有长裙遮掩,若不亲身体验,却不及模样儿瞧着直观。 平儿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小心翼翼道“奶奶……奴婢可是哪里做的不妥?” 王熙凤闻言,瞬间回过神,却突然问道“太太近来为何总往老太太屋里跑?” “这……奴婢如何知道?”平儿瞥了眼门口,低声道,“况且,这事也不好打听。” 这句话,仿佛一根针,深深的扎进了王熙凤的心里。 她执掌荣府,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只是贾母与王夫人之间的一个缓冲。 赖大那些老家奴眼里只有贾母,而王家带来的下人,甚至,就连她自己陪嫁带来的下人,也为王夫人马首是瞻。 真正信得过的,除了来旺…… 不,也只有眼前的平儿了。 打听别的事情还好,一旦牵扯到贾母和王夫人,她瞬间觉得无人可用。 “不用说我也知道!琏二就在南面,有事派人送个信,吩咐他去办岂不便宜?偏让赖大夫妇两个过去,可见就是防着咱们!” 她极为罕见的吐露心迹。 平儿闻言,慌忙打开门,探出头去左右瞅了瞅,又将门关上,低声道“奶奶慎言!” “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这阖府上下哪個不是人精?别看她们素日里敬我,怕我,背地里可都等着看我笑话呢!只等那宝二奶奶一过门,谁还会记得我?” 她嘴上虽云淡风轻,埋怨平儿鬼鬼祟祟,可声音却低了下来。 说到这,她不禁自嘲一笑道“大老爷不受老太太待见,顺带着我和琏二也跟着吃瘪,拖着不分家,先紧着官中银子花,可不就是想留给宝玉吗?” 古代是宗族社会,分家有一套完整的制度,且具有法律效力。 父亲的财产也就是所谓的官中银子,按嫡庶长幼进行分配,比例都是固定的。 而女方的嫁妆,则只有自己的儿女才有继承权,且女方可以完全自主决定分配比例。 除非无儿无女,才会交由宗族分配,也就是所谓的吃绝户。 贾代善只有贾赦、贾政两个儿子,又都是嫡子,分配比例相差不大。 可贾母的嫁妆如何分配,只看她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若是分家早,官中充盈,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差距还不算大。 可若是等到官中耗尽,一下子就看出差距了。 而体现在贾琏和贾宝玉身上,则更为明显。 贾琏母亲家世一般,且假装早已被贾琏父子耗得七七八八,邢夫人更是小门小户,便是两边加起来都抵不上王夫人一成。 虽说王熙凤自己的嫁妆还算丰厚,可不论是贾母中意的林黛玉,还是王夫人看重的薛宝钗,比她都只多不少。 她素来要强,贾琏又是荣府的袭爵人,矮二房一头她都难以忍受,何况是天差地别? 若非关系到切身利益,她又何至于将官中看得那么紧,尽做那些得罪人的事? 一旦官中银钱耗尽,两边分了家,自己若能留在这边,继续管家,还能贴补一些。 否则,就只能回到东跨院了。 到时候,一大家子恐怕就得指着自己的嫁妆过活了。 提及敏感话题,平儿也不敢搭话,只能轻声安慰道“老太太和太太还是要仰仗奶奶帮忙管家的。” 王熙凤目光深邃,凝视自己搭在炕沿的一对金莲,口中喃喃道“是啊!她们眼下是需要我,可以后就难说了!” 贾宝玉如果娶的是林黛玉,王夫人还有可能留下她帮着管家。 若是换成薛宝钗,在贾母去世之前,她或许还能凭借特殊身份帮忙搭把手。 虽然不可能长久,却好过立即失势。 所以,当得知府里传出金玉良缘的风声,最担心的就是她。 而这,却不是最坏的情况,万一贾母和王夫人在宝玉的婚事上达成了默契,才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原本她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而今,王夫人有事没事总往贾母屋里跑,又支开下人,明显在密谈什么。 结合将赖大夫妇派去南面,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贾琏陪着林黛玉南下,赖大夫妇若是去林家,必然避不开他。 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去金陵。 薛蟠本就是活死人,那些产业与其留给薛家族人吃绝户,还不如拿来充实薛宝钗的嫁妆。 或者,这才是王夫人帮薛家牵线搭桥,以及打动贾母的关键。 如果说,看出觊觎带来的好处只是诱因,那么面临失势的威胁,则在诱因之上,又加了一层驱动力。 哪怕不能给薛家添乱,也得多捞些银子才好傍身。 想到这,她不由看向平儿,沉声道“我素日待你如何?” …… 048 各怀鬼胎 平儿虽不清楚王熙凤因何发问,却明白这么问,多半有要紧的事情吩咐,忙表忠心道“奶奶待奴婢亲如姐妹,奴婢无以为报!” 王熙凤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忠心,我自不会亏待你,必定给你一个好的归宿。” 做为名义上的通房丫鬟,还能有什么好归宿? 虽说王熙凤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还是头一回这么郑重其事,不过她也不敢大意,中规中矩道“只要能替奶奶分忧,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奶奶!小蓉大爷来了!” 正说着,就听来旺的声音传来。 二人忙停止了交谈,王熙凤正襟危坐,才沉声道“叫他进来吧!” 贾蓉推开门,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婶子找侄儿有事?” “哼!~”王熙凤闷哼一声,夹枪带棒道,“素日里吹嘘自己一片孝心,我不叫你,你就不知道过来请安了?” “哪能呢!”贾蓉贼眼珠子一转,舔着脸笑道,“上回挨了婶子一顿训斥,侄儿也不敢再再来添堵。” 他清楚王熙凤生性多疑,看出她动了心,知道若是上赶着撺掇,反而会心生提防,故而一直按兵不动。 今日听闻派人来找,知道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故而以退为进。 “呵!~”王熙凤两弯吊梢眉微微抖动了两下,冷笑一声,戏谑道,“这倒也是,婶子终究比不上亲娘,如今能从珍大嫂子那边捞着好处,自然不稀罕来我这头献殷勤咯。” 她虽心急如焚,却不愿主动开口,让贾蓉看出虚实,笃定尤氏那一成白糖利润,必然没有他的份,所以故意拿话挤兑。 听出她话里有话,贾蓉忙道“婶子这是何意?” 他近来避着王熙凤,也没往荣府跑,虽常与薛蟠厮混,可薛蟠却不理正事。 荣府这头薛家有意显摆,而尤氏本就担心贾珍觊觎,所以并未张扬。 就连贾珍也是最近才听到风声,所以贾蓉还一直蒙在鼓里。 王熙凤见他有些茫然,不似作伪,瞥了眼平儿,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 平儿神情一滞,失声道“奶奶……” “想什么呢!”王熙凤凤眼圆睁,喝斥道,“把门开着,我跟蓉哥儿有话要说,你在外头守着,别叫人偷听了就成。” 平儿这才放下心中石头,走了出去。 见王熙凤神神秘秘,又提及尤氏,贾蓉心知必与张云逸有关,顿时心痒难耐,抓耳挠腮道“婶子可是听说了什么?快别吊侄儿胃口了。” 王熙凤嗤笑道“怎么?姨妈家那一成雪花绵糖的利润,可都落到珍大嫂子手里了,竟没赏你这个好儿子一些?” “这……”贾蓉愕然,随即两眼放光看向王熙凤,恬不知耻道,“婶子说笑了,太太又不是侄儿亲娘,哪能想到侄儿?别说赏赐了,侄儿听都没有听说,倒是婶子,却是侄儿的亲婶子,有好处会给侄儿留一份。” 他一面极力讨好王熙凤,一面暗自咋舌。 心道,逸叔出手还真是大方,在继母身上都肯下这么大本钱,若是助其得到这宛若神仙妃子,煊赫张扬的二婶子,又岂会亏待于他? “少在我这儿溜须拍马!”王熙凤一脸不屑道,“招都给你支好了,还不快到珍大嫂子面前奉承去。” 她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烦道“该说的也告诉你了,你也别在这儿耽搁了。” 贾蓉愕然,随即醒悟王熙凤虽然心动,却还是放不开,死皮赖脸道“哎哟!侄儿的情况婶子您最清楚,爹不疼,娘不爱,也只有婶子怜贫惜弱,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侄儿。” 他往炕上偷瞄了一眼,低声试探道“婶子何不好人做到底,拉侄儿一把,侄儿若是得了好处,必定拿婶子当亲娘一样孝敬!” 王熙凤瞥了他一眼,意味声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既不能抛头露面,又不能做一番事业,便是有心拉你一把,又能如何帮伱?” “瞧婶子说的,您不方便出面,不是还有侄儿吗?”贾蓉一脸谄媚道,“到时候婶子吃肉,侄儿能跟着有口汤喝就感激不尽了。” 他低着头,一双贼眼却悄没声息的拼命往上翻,一直飘向王熙凤娇艳的双唇。 暗自腹诽,这二婶子素来能说会道,倘若真的叼住了逸叔给的肥肉,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到时候逸叔一高兴,别说喝汤,未必就比老爷和继母分的少。 王熙凤却不知他满脑子龌龊心思,只当在跟自己谈利益分配,一脸傲娇道“什么吃肉喝汤的?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是是是!婶子自然不会稀罕,只是想拉扯侄儿一把!” “罢了!”王熙凤一摆手道,“他若不招惹我也就罢了,若是真的不知死活,就当是小惩大诫,顺手拉你一把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嗤笑道“不过,这府里到处都是人,谅他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贾蓉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坏笑道“这点小事,婶子尽管交给侄儿去办,等过些日子侄儿请他在院里喝酒,婶子到时候探望秦氏,有事顺道吩咐侄儿,岂不正好试他一试?” “行吧!”王熙凤云淡风轻道,“念你素日还算孝顺,我就帮你试一试他。” 贾蓉喜不自禁道“那侄儿这就回去安排,一有消息就来通知婶子。” 王熙凤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贾蓉见状点头哈腰的告辞离开,行至门口,却听炕上的王熙凤突然厉声道“说好了,这回我只是帮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可仔细你的皮!” 贾蓉忙回过身,叫屈道“婶子这话说的,侄儿哪里敢?上回瑞叔那事,侄儿和蔷兄弟白忙活一场,都没透一点口风,您还信不过我?” 他脸上毕恭毕敬,心里却忍不住讥笑,贾瑞连百两银子都掏不出,自然没必要因小失大,得罪眼前这個二婶子。 而今,却是形势调了个,便是得罪王熙凤,也是值得的。 …… 049 知足常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登仙阁的窗纱,打在屋内的床上。 张云逸缓缓睁开眼,低头看了眼偎依怀中的香菱和瑞珠,无奈的摇了摇头。 四月已是初夏,渐渐有了暑气,虽换了轻纱薄被,可三人挤作一团,多少还是有些燥热。 香菱幼年不幸,严重缺乏安全感,自打收房之后,夜夜都要搂着他才能睡得安分。 瑞珠虽然没有争宠的心思,可日久生情,也颇为眷恋那宽厚的胸膛,故而也有样学样。 只是苦了张云逸,他不愿厚此薄彼,只能被当成道具,躺平了睡。 当然,也并非全是煎熬。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侧身而睡,少女紧致的秀腿弯曲着分别搭在两侧的肚子上,一对嫩菱似的莲足左右夹鸡,少不得磕磕碰碰。 知足常乐,古人诚不我欺。 享受着这份旖旎,张云逸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相较于宁荣二府忙碌的众人,他这段时间却颇为清闲。 香菱呆萌,瑞珠懂事,两个丫鬟相得益彰,偶尔还与尤氏寻些野趣,倒也乐在其中。 薛家不愧为世代皇商,还是有些底子的,库布其盐湖竟也有人去过。 说来也算熟人,就是薛蟠学着经商时跟随的张德辉。 这个人,张云逸倒是抽空见了一面。 一来考察其业务能力,二来也有从薛家挖人的想法。 人才,不论处于哪个时代,都是稀缺资源。 劳务分包那是对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边缘人,给有能力的人转正,才是正常操作。 因二人同姓,本就天然带了几分亲切感,而张云逸又并无这个时代土著,对商人骨子里的轻视,让张德辉受宠若惊。 因询问了张德辉,往来库布其盐湖所需的时间,张云逸也加快了制造玻璃的准备工作。 玻璃不似白糖,随便一间小作坊就可以制造,古代的城池比不得现代,城内寸土寸金,加上还有防火的风险,所以张云逸选择了城外东南方向。 考虑到以后生产出的玻璃还要销往全国,这里临近京杭大运河,以后装船会节约许多人力。 古代没有现代的交通条件,哪怕是往来众多的官道亦是坑坑洼洼,玻璃这种易碎品,走水路会减少许多损耗。 当然,这在张云逸看来是不可接受的损失,可对于沿途的各级官员来说,却是实打实的肥肉。 瞒报、虚报是不可能杜绝的。 不但是玻璃,就是每年的税银,火耗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中,民间碎银不纯只是一個原因,更多的还是进了各级官员的口袋。 想要彻底解决这种现象,也只有真正做到货币统一。 自秦统一六国,确实统一了货币,但那只是铜钱,而金银,各朝态度不一。 如唐朝就强制要求铜钱结算,之后便渐渐放开。 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国内铜的产量不足,满足不了日益发展的工商业;其二,大宗商品或是高价值货品,往往需要铜钱数十乃至百万贯,运送、保存都太过麻烦。 近来张云逸也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倒不是他想在古代搞金融,而是若真的能将制定的规划一一付诸行动,也会需要大量的铜。 当然,现在他只是想想,这不是搞出个白糖,说破天也就挤垮了原本的制糖作坊,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稍有不慎,皇帝都未必保得住他。 付诸实施甚至会不会实施都在两说。 所以,做人还得学会知足,穿越半年都不到,他十分享受现在的一切。 “大……大爷醒啦!”似是感激到脚上传来的炙热,瑞珠从梦中惊醒,羞红着脸道,“奴婢伺候大爷更衣!” 睡懒觉似乎也会传染,自打进屋伺候逸大爷,她便不似往日那般警醒,睡得格外香沉。 不过,较之香菱,还是颇为称职。 被瑞珠的声音惊醒,她才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待看见天光大亮,还恋恋不舍的将头往张云逸的脖颈处拱了拱。 这份慵懒与眷恋,让本就娇艳的脸上,凭添一层妩媚春情。 对面的瑞珠看在眼里。 她与宝珠一样,自幼跟随秦可卿,对于这种无意间散发的妩媚春情,再熟悉不过。 不过,眼前的这一幕,她早已见怪不怪。 如果说此时的香菱有秦可卿五六分神态,那么夜间窗幔摇曳,浅唱低吟时的她,则几乎让瑞珠怀疑置身另一个时空。 而那个时空的自己,虽然还是这间屋子里的丫鬟,可香菱却成了自幼服侍的小姐。 她心下暗自计较,香菱虽与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可只在那种特殊情况下,而自家小姐若是也有那种遭遇,届时流露出的神态,香菱恐怕再难企及了吧? 只是,可惜…… 想到这,她猛然咬了下舌头,从臆想中惊醒。 “怎么了?” 感觉到瑞珠轻‘嘶’了一声,张云逸扭过头,一脸关切道。 “没……没什么!”瑞珠心头发虚,忙掩饰道,“奴婢不小心咬着舌头了。” “让我看看!” 感觉到张云逸的关切,瑞珠羞不自抑的吐出丁香似的翘舌。 “还好没有破皮。”张云逸勾住她的下巴,装模作样看了看,一口噙了上去。 数分钟后…… 才恬不知耻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瑞珠脸上的红霞愈发浓郁,喘着粗气,颤声道“好……好多了。” “咦!”一旁的香菱若有所思道,“怪道大爷每回这般对奴婢,奴婢都觉得酥酥麻麻,原来还能疗伤啊!” 此言一出,张云逸多少有些汗颜,而瑞珠更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话若非出自香菱之口,她必定怀疑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觉香菱虽与自己年岁相仿,却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机,依旧是那么天真烂漫。 不过,终究是心里发虚,张云逸的怀里再也呆不住了,忙从床边的柜子上捞了一件轻纱披上,翻身下床,道“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大爷更衣吧!” 张云逸点了点头,拍了拍怀中的香菱,后者也从自己一侧的柜上拿起一件轻纱披上,起身来到床下。 张云逸一个翻身下床,张开双手,吊儿郎当的站在屋内。 而两个丫鬟,则围着他穿花蝴蝶似的忙碌了起来。 …… 050 相约两天后 洗漱完毕,张云逸照例出了登仙阁,在会芳园内晨练了半个时辰,才转而回去。 因出了一身臭汗,他又冲了一把,方吃过早饭赶去前院,准备上衙。 刚到前院,却见贾蓉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逸叔!” 张云逸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道“有事?” 尤氏没少向他飘枕边风,加之对于这个缩头乌龟本就并无好感,所以语气也不那么友善。 “上回逸叔进府,侄儿就想将院子让出来,尽一尽孝心,可惜未能如愿,侄儿心中一直颇为不安,想请逸叔院中小酌,也好聊表孝心。” 张云逸嗤之以鼻,屁的孝心,他早从尤氏那里知道了始末,分明就是贾珍想借着自己腾挪,关他贾蓉屁事。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心意我收下了,吃饭就免了吧!” 正欲绕开他登车,贾蓉却再度将其拦下,急道“逸叔,听侄儿一言,有好事!有好事!” 张云逸瞥了他一眼,见他笑得极为猥琐,心中一动。 “什么时候?” “逸叔哪天休沐,侄儿就安排在那天中午,您看如何?” “中午?”张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尤氏顾及颜面,并未好意思告诉他贾蓉的龌龊心思。 不过,对于他告二人刁状的事情,却没有隐瞒。 故而,张云逸知道自己与尤氏的暧昧,已落在这个侄儿眼中。 因有了贾珍托妻献子的先例,贾蓉又笑得这般猥琐,口口声声有什么好事,让他也不免想入非非。 虽说,也怀疑他是否敢忤逆贾珍,可若是知晓贾珍甘愿做乌龟,倒也未必不敢动那样的心思。 当然,鉴于秦可卿表现出来的态度,未必就愿意接受贾蓉的安排。 所以他并未深究到底是什么好事,打算到时候先观察一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是半推半就,还是横眉冷对。 原以为这种事情,自然是乘着天黑,可贾蓉却说中午请客,让他产生了一丝疑惑。 贾蓉也颇为无奈,王熙凤毕竟是西府的人,便是拿探望秦可卿做为借口,也不可能回去的太晚。 倒不如安排在中午,不但可以掩人耳目,时间上也能充裕些。 他虽打算将王熙凤卖个好价钱,却不得不考虑后果,他虽然不认为王熙凤敢鱼死网破。 可宁国府终究还是贾珍的地盘,若在他院子里发生什么,难保贾珍不会听到风声。 以张云逸对尤氏的态度,不论是为了安抚王熙凤,还是投桃报李,好处自然少不了她的一份。 这无异于在跟尤氏抢食,要是让贾珍知道,少不得要挨一个吃里爬外的大比逗。 所以,这头一回他只打算牵线搭桥,让二人私下会個面。 届时,只需要将消息向张云逸和盘托出,再与王熙凤虚与委蛇,撺掇她以身犯险,并在最后时刻釜底抽薪。 他见张云逸面露不虞,似乎对安排在中午有些不满,面露难色道“侄儿亦有难处,还请逸叔见谅。” 张云逸并不知道贾蓉口中的难处是王熙凤不便晚归,只当他担心秦可卿晚上出来,引起贾珍的怀疑。 今明两天衙门里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倒是不好更改。 于是略一沉吟,便道“罢了!那就后天吧!” “诶!诶!”贾蓉喜气盈腮,躬身作揖道,“那侄儿就恭候逸叔大驾了!” 张云逸点了点头,迈步登上马车。 …… 在张云逸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宝珠也掐着点来到了登仙阁。 并非她刻意避开张云逸,恰恰相反,她恨不得能多在逸大爷面前露露脸。 只是,秦可卿屋里如今就她一个贴身丫鬟,还得伺候完秦可卿更衣洗漱,才能得闲过来。 她探头往屋内张望一圈,道“爷这么早就走了?” 不同于瑞珠,已经将秦可卿的称呼从奶奶改回了小姐,她在张云逸面前,却是一口一个爷、奶奶的叫着。 瑞珠虽觉得不妥,可念及宝珠身契在这头,人在秦可卿身边,若也如自己一般避嫌,倒显得有了新主疏远旧主。 “嗯!大爷不论……每日都是卯初起床,辰时出门,极为准时。” 屋里有两个娇俏可人的丫鬟,有时候难免来了兴致,深耕半夜,齐人之福,不过这些话瑞珠却羞于出口。 她虽并未说全,宝珠却领会了其中的深意,颇为艳羡的盯着瑞珠的面庞和鬓角,口中喃喃道“爷待你如何?” 古代与现代不同,女子出嫁前或是被收房之后,都会拿细绳去净脸和脖子上的汗毛,修齐鬓角,俗称开脸。 所以,虽然瑞珠一直羞于启齿,但宝珠一早便从她的装束和打扮上,看出了差异。 她现在倒不担心张云逸出手相助的决心。 只是,贾珍就真的能咽下那口气? 她不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做为弃子,平息贾珍的怒气。 若是能够如瑞珠一般开了脸,无疑又多了几分依仗,念及当初的画蛇添足,心头多了几分唏嘘。 瑞珠只当她是在关心自己,羞不自抑道“大爷并不拿咱们当奴婢对待,自是极好的。” 她虽没有经过,却是见过贾蓉对那些上手丫鬟的态度。 宝珠见她这副表情,虽心下发酸,却也有些安慰,叹道“那就好,爷宠着姐姐,奶奶那边也多了一层依仗。” 提及此事,瑞珠不觉眉头微蹙,叮嘱道“这阵子你多留意,天气热,衣裳单薄,上回便是五六月间……”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察觉不对,你尽快过来求救,能不出头还是别出头,免得珍大爷看你不顺眼,又变着方的将你调走。” 听了这话,宝珠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不禁涌起一阵冲动,纠结再三,只默默点了点头。 贾珍的麻烦现在还是其次,若有一天张云逸吩咐其里应外合,她才真的不知如何自处了。 只是,这话她只敢埋在心里,不敢告诉瑞珠。 恰在此时,香菱也从楼上下来,看见二人坐在门槛上,笑盈盈道“宝珠姐姐来啦!怎么也不进来坐?” 看见笑语嫣然的香菱,她不由神情一滞。 身旁的瑞珠见了,只当她后知后觉,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因告知了张云逸秦可卿默许自己陪房,他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收用,加之与香菱一同服侍,又并未厚此薄彼。 所以,虽然也看出她与秦可卿颇为相似,却并未如宝珠一般猜测。 “呃……”宝珠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装傻充愣,叹道,“香菱姐姐确实好生标致!” …… 051 着手准备 送走了张云逸,贾蓉马不停蹄的来到荣府。 正值上午分派差事的时候,三间抱厦之中人来人往。 王熙凤瞥了眼贾蓉,对他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睹,挑眉斥道“我这里一大摊子事,可没时间招呼你,有屁快放!” 虽然贾蓉说的天花乱坠,但她对贾蓉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知道此刻赶来,必是张云逸那边定下了日子,所以故意逼他开口请自己过去。 届时哪怕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也可以甩锅给贾蓉,咬定他蓄谋陷害。 贾蓉瞥了眼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只得无奈道“秦氏想念婶子,侄儿想请婶子后天过去一趟。” “莫非又有什么反复?”王熙凤面露关切道,“可请了大夫?” “那倒不曾,只是想与婶子说说话,侄儿担心她奔波劳累,只得厚颜来求婶子过去。” 他上前躬身作揖,乘着背向丫鬟婆子的机会,抬起头,向王熙凤努了努嘴,示意她遣走一众下人。 原想着再叮嘱她好生装扮一番。 不成想,王熙凤却并不理会,只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告诉侄儿媳妇,我明儿跟太太告了假,就过去看她。” 贾蓉见状,也只能悻悻而归。 王熙凤表面淡定,可待到贾蓉走后,却急匆匆将事情分派完毕,转而来到了荣禧堂。 见王夫人不在屋内,便向在屋内侍立的彩霞旁敲侧击道“这会子太太怎么不在?莫非身子不适回屋歇着了?” 彩霞漫不经心道“太太早上起来并无不妥,应是在老太太那儿多聊了几句,奶奶若有急事,不妨到老太太那儿去说。” 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王熙凤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晒然一笑道“哪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担心姑母罢了。” 彩霞见她坐下,忙去沏茶。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见王夫人眉开眼笑的回来。 王熙凤心中一沉,忙上前行礼道“才将蓉哥儿过来,说秦氏想找侄女说说话,想跟太太告个假,后天过去一趟。” 侄儿媳妇想找人说话,也该自己上门,哪有叫婶子过去的道理。 王夫人面露不悦道“上回陪老太太去东府游园,看她也没什么大碍,怎么不自己……” 话说到这,却想到自家女儿的事,还要仰赖宁国府出力,忙又改口道“她素来也是个识大体的,既然叫蓉哥儿过来请你,恐怕又有了反复,你就带些补品过去瞧瞧吧。” 王熙凤听了前半句,还以为又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不等自己开口,王夫人却变了口风。 生怕言多必失,忙答应一声,行礼告退。 回到三间抱厦内,已是中午,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午饭,便斜靠在炕上,双眸微翕,陷入沉思。 王夫人晨昏定省赶至贾母院中,刨去众人在场的时间,也有将近两个时辰的密谈。 结合王夫人回来时的表情,婆媳二人必定相谈甚欢。 她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紧迫感。 若任由薛家将生意做大,到时候薛宝钗的嫁妆必定更加丰厚,再有王夫人在旁推波助澜,恐怕真的无力回天了。 想到这,她猛然睁开眼,抬起手,冲着脸上扇了扇,方才对平儿道“这天气,真的热死个人,你快回去将我那些单衣都拿出来晒晒,明儿我要穿。” 纵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日,她却迫不及待的准备了起来。 虽说只提前一日,也有些仓促,可后天去宁府时突然改了装束,实在太过惹眼。 平儿瞅了瞅她的额头,脸上闪过一抹狐疑,嘴上却善解人意道“这天气是有些闷热,怕是要下雨了。” 随即,转身回去,翻箱倒柜去了。 平儿走后,王熙凤又在抱厦内花了個把时辰,将事情处理完毕,便再也坐不住了。 起身回到家中,看着满院挂起的姹紫嫣红,她绕着转了两圈,才施施然回到屋内。 早早地吃了晚饭,待平儿指挥着一众丫鬟将衣服收回房中,她才从里头挑挑拣拣。 寻摸了半天,终于将早已配好的一套,挂在了屋内的衣架上。 绕着衣架审视了一圈,拨弄了一下那件紫底金色花草纹样的缎面对襟褙子,她不禁摇了摇头。 下身的紫红色长裙,以及桃红撒花抹胸,她并无不满。 可惜这对襟褙子却稍显不足,虽然半敞的对开襟,欲盖弥彰,不但脖颈下的白腻展露无遗,就连内里的抹胸也稍有展露。 可两侧的开衩,却稍显保守,并未从衣襟下摆一直开到腰部,别说那双引以为傲,骨肉均匀的长腿,就连包裹在里面的裙摆,都只露了一半。 只是,她素日里打理府中事务,不可避免要与男子碰面,故而在穿衣上颇为注意。 那种高开衩的衣裳不是没有,却都是居家的服饰,不可能穿出去示人。 她虽然大侄子、小叔子,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可骨子里却颇为保守。 若非近来贾母和王夫人日渐热络,便是张云逸再会赚银子,她也不打算做出实质上的牺牲。 最多也就如对付贾瑞一般,言语上给些暗示,让张云逸往圈里钻,再拿平儿冒名顶替。 对着衣架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了临时拿去,请人改动的想法。 虽说若是麻烦宝玉屋里的晴雯操刀,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可这样难免惹出动静。 恰在此时,平儿推门进来,见她冲着衣架上的衣服摇头,建议道“奶奶若是嫌这一身太漏了,不妨加个云肩罩着。” 这话倒是提醒了王熙凤,虽说已是四月中,可到底不是盛夏。 她忙从那一堆衣服里,又翻出一个藕荷色的云肩,搭在了上面。 这云肩随时可以扯下,不但穿出去可以掩人耳目,还可以视情况而定。 能遮一点是一点,张云逸若是如贾瑞一般,一见面便挪不开眼,倒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若还是不为所动,再褪去云肩不迟。 打定了主意,正欲出去洗漱,却见平儿一边收拾屋内翻得七零八落的衣物,一边道“奶奶明儿既穿这身,奴婢就将别的先收起来了。” 王熙凤忙喝止道“不急,这件先放着,我再挑一身。” …… 052 罗生门 王熙凤准备好了隔日的行头,张云逸才踏着黄昏最后一丝余晖,回到宁府。 玻璃工厂位于城外东南,而宁荣二府则在城西,来回距离不近,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筹备工作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开始,建设工作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 这间工厂规模不大。 一来,虽知道其中原理,却是头一回实操,担心其中会有疏漏。 二来,他肚子里的货不多,打算将玻璃掰开了揉碎了,慢慢消化,至少也得拖个一两年。 玻璃制作出来以后,还有可待挖掘的地方,比如平板玻璃,镜子之类的衍生品。 夏日天长,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却已过了酉正(六点),尤氏早已在前院翘首以盼。 自打张云逸给了她一成白糖利润,她虽然还每日等着他回来,却不再纠结男女那点事了。 一方面,因为知道屋里有香菱和瑞珠伺候,不愿给他留下个争风吃醋的印象。 另一方面,有了实打实的产业维系,二人之间的羁绊更深,也不再只靠单纯的男女关系维系。 当然,为了让关系更加紧密,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安排。 这几日还寻思着,是否要派人回去,将继母和两个妹妹接来小住。 虽说并非一母同胞,可毕竟也是姐妹,若是能被张云逸看上,以后哪怕他搬出去,也可借探望妹妹为由,多些往来的机会。 不但可以杜绝贾珍和贾蓉两父子,对两个妹妹的觊觎,还能藉此让关系更加牢靠。 贾敬希望联姻不假,可自家继母见钱眼开的性格,想必不会介意妹妹做妾。 且贾敬、贾珍当初之所以安排瑞珠、宝珠,就是为了拢住他的心,必然不会反对他纳妾。 她对两个妹妹的姿色颇有信心,只是心下还有顾虑,一时拿不到主意。 二妹妹各项条件都十分合适,性子也逆来顺受,倒是個做妾的好材料,只是无奈有婚约在身。 而三妹妹却一言难尽,虽然模样极为出挑,行事也颇为放得开,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以后给张云逸的后宅添乱,反倒弄巧成拙,惹得一身骚。 张云逸见她眉头深锁,一路沉默不语,只当她受了冷落,忙找补道“这阵子有些忙,冷落了嫂子,今儿晚上戌正,咱们花圃旁的木屋,不见不散。” 尤氏闻言,身子一颤,情不自禁往他身上贴了贴,眉目含情,腻声道“那我先回去吃了饭收拾一下!” 张云逸点了点头,瞥了眼四下无人,冲着尤氏身后抓了一把。 古代生态极好,入夏比不得初春,园内蛇虫鼠蚁颇多,加上晚上比不得白天便于观察,倘若不慎被蛇咬了,暴露了奸情事小,万一中毒却性命攸关。 虽说离戌正还有大半个时辰,可女人收拾起来耗时颇多,除了吃饭沐浴,往身上捯饬些药水以防蚊虫叮咬。 花圃旁的木屋比不得有人居住的房舍,虽说这个时代没有后世各种立竿见影的药水,却聊胜于无。 由天香楼夹道转入园内便道,却见瑞珠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前眺望,忙快步上前道“怎么了?” “奴婢担心大爷有应酬,晚上……” 她在宝珠面前信誓旦旦,但真要她当面锣对面鼓的面对贾珍,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虽说张云逸一直惦记着此事,可穿越至今已经过去四个多月,贾珍一直没什么动静,时间一久不免有些懈怠。 拍了拍瑞珠的头,安慰道“放心,大爷不会彻夜不归,便是有事耽搁,你也只管放胆拦着,大爷会为你做主的。” 瑞珠闻言,抬起头,仰面看着他,眼中满是感激。 “奴婢替小姐谢过大爷!” 张云逸正义凛然道“你是我的人,我自会替你做主,至于侄儿媳妇,她将你和宝珠给我,应该是大爷谢谢她才是。” 瑞珠闻言,心中一暖,将娇软的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 张云逸伸手揽住少女的纤腰,一同迈步进了登仙阁。 因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张云逸不疾不徐的吃了晚饭,又与两个丫鬟闲谈了一回,才拍了拍袍服的下摆,起身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他想起之前的事,又将瑞珠招到身边,在耳边叮嘱道“大爷在园内夜跑,未必知道这里的情况,倘若有什么情况,你不妨将动静闹大些。” 虽说花圃离着登仙阁不远,却也有两百多米,幸而夜深人静,只要瑞珠闹出的动静足够大,倒也不怕传不过去。 瑞珠见他夜跑还念念不忘,心下愈发有底,忙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爷也早些回来,这会子起风了,怕是要下雨了。” 张云逸这才踏着夜色,一路小跑,钻进了会芳园深处。 来到花圃旁的小木屋,见尤氏正双手趴在门上,倚着门框,只露出半个头,向外张望。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进去。 尤氏见他进了屋,转过身,正欲将门掩上,冷不防却被张云逸一把揽住蜂腰,将其抱住,翻身按在门上,又摆出了刚才趴在门框上的姿势。 尤氏心神一荡,暗道,逸大爷莫非腻歪了椅子、炕桌,故意约在此处,要寻这门框摆弄?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张云逸壮实的胸膛,已如泰山压顶似的顺着后背压了下来,一直将她的身子压成九十度,方才探过头,凑到她的耳边。 “隔墙有耳,这门一旦关上,外头有人来了咱们都不知道,只能委屈嫂子趴在门上,看着些外头!” 耳边喷薄的热浪直直钻入耳中,尤氏只觉得身子滚烫绵软,不自觉的将身段放低,并死死抓住门框,小心翼翼的将头探了出去。 大晚上的谁会没事往这里跑,张云逸自然不是担心有人撞见。 不过,却担心关上门,相隔这么远,登仙阁那边的动静传不进屋。 起初,尤氏还能强打起精神,注意外面的状况,随着时光流逝,却再也顾不得张望,反倒溢出不少闷哼。 幸而会芳园内引有活水,花圃不远处还有一方池塘,初夏的八九点,正是蛙声鼎沸之时。 便是有人误入此间,远远的也只能就着忽隐忽现的微弱月光,看见一团青丝垂挂的黑影,在木门前探头探脑,哪里看得见内里的春光? 此情此景,吓都吓得够呛,哪里还敢靠近? 屋外狂风呜咽,乌云遮住了那一抹洁白。 会芳园里的花树,枝丫摇曳,花瓣纷飞,伴随着蝉鸣蛙叫,响彻木屋内外。 …… 053 插科打诨 “啪啪啪!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豆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溅起点点水花。 平儿中午念叨的那场雨,竟一语成谶,下了下来了。 木屋内,张云逸和尤氏慌忙整理衣裳,冒雨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登仙阁与夹道间的小路上,二人已如落汤鸡一般。 尤氏与张云逸挥了挥手,正欲踏上楼前便道,天空恰巧一道闪电划过,点亮了夜色。 就着转瞬即逝的光亮,张云逸瞥见纤毫毕现的尤氏,正准备言语调笑,却见她一个闪身,突然躲进了小路旁的灌木丛中。 张云逸忙侧身向前看去,只见贾珍正双手举过头顶,弯腰驼背,小跑着直奔天香楼而去。 他暗道一声侥幸,因临走前瑞珠提醒,他担心雨下的太久,瑞珠会打伞来找,这才冒雨赶回。 若非如此,这雷雨轰鸣,自己又没及时赶回来,恐怕就算瑞珠闻讯,闹出的动静再大,自己也未必能够听见。 想来贾珍之所以冒雨赶来,也是这个打算。 “珍大哥!”见尤氏浮凸有致的身形,已然深藏灌木之中,张云逸连忙快步上前,放声喊道,“这么晚,珍大哥莫非有事找我?” 贾珍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只见张云逸从院墙旁的小道上跑了过来。 “呃……是!”他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随即一脸疑惑道,“贤弟怎么在这?” “小弟素来有夜跑的习惯,没想到这雨下的这么急。” “原来如此……” 贾珍懊恼不已,他只将张云逸当成钱袋子,生活起居上的事全权委托了尤氏,所以未曾留意这些细节。 所谓行凶大多乘雨夜,正如张云逸所料,这种天气雷声轰鸣,暴雨倾盆,最是掩人耳目的时候。 他听到雷声便着急忙慌的赶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找伞,不成想好巧不巧,竟然碰上了张云逸。 一面暗骂不走运,一面后悔没关心过这个表弟的生活起居,以至于有此失误。 张云逸瞥了眼院墙旁的灌木丛,高声催促道“珍大哥既然有事,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他生怕声音传不进天香楼,又提高了几个声调。 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他的性格。 眼见着事不可为,贾珍只得跟着他进了登仙阁。 早在他叫住贾珍之时就已经惊动了瑞珠,进门时她正从楼上下来。 张云逸不理她惊疑不定的眼神,连声吩咐道“香菱胆小,就别喊她了,你去拿条干毛巾,让珍大哥擦擦。” 按理,这种情况应当让丫鬟帮忙擦拭,不过张云逸却不愿自己的女人,这般服侍别的男人。 少顷。 瑞珠上楼拿了两条毛巾,来到张云逸面前,他伸手接过,扯了一条扔给贾珍。 擦拭了头上的雨水,开口道“珍大哥冒雨前来,莫非有什么急事?” “这……”贾珍一时语塞,转而灵机一动道,“方才听你嫂子说,贤弟竟给了她一成雪花绵糖的利头,无功受禄,贤弟给的又实在太多,哥哥心中惭愧,这才着急忙慌赶来道谢,不曾想竟突降大雨!” 这理由…… 若非方才尤氏正伏低做小,任劳任怨,竭力报答,他差点就信了。 “珍大哥严重了,兄弟进府已有数月,吃喝用度,生活起居全仰仗嫂子操持,总得知恩图报不是?况且,修缮家宅也需要花钱,总不能还要嫂子从府里挪用。” 既然贾珍提及此事,正好拿出与尤氏商量好的说辞,堵住他的嘴。 “修缮家宅?”贾珍脸色骤变道,“贤弟为何要修缮老宅?莫不是哥哥有哪里招待不周?” “怎么会!”张云逸拱手道,“小弟自是希望多与表哥亲近,巴不得多住些时日,只是薛家已帮着寻访香菱家人,他们却不好住在这里。” “啊!香菱家人?”贾珍一脸惊诧道,“还真能找到她的家人?” 当初接待贾母一行,他是知道张云逸从薛蟠嘴里,听过香菱情况的。 所以一直认为他是见色起意,临时编了一套子虚乌有的说辞。 “人海茫茫倒也难说,不过只要薛家按我说的去找,应该机会不小。” 虽说香菱母亲回了娘家,可只要细心打听,应该不难找到,不过话却不能说的太死。 贾珍脸上涌现一抹骇然,瞥了他一眼,试探道“没想到贤弟竟有这本事,莫非也是还魂带来的?” “这倒不是。”张云逸矢口否认,“不过是看了几本杂书,自己摸索的,香菱情况特殊,这才看出来罢了。” 他这手看相的本事局限性太大,一戳就破,万万不能跟还魂扯上关系。 否则,一旦露了馅,以后仙民那套说辞也会遭人质疑。 贾珍面庞抽动了一下,惋惜道“表弟既有这个本事,怎么当初也没替自己和姑父算一算?” “唉!观人容易观己难啊!”张云逸叹了口气,道,“小弟只是初窥门道,不瞒表哥,香菱这面相,也是在书中看过范例,并非完全凭本事算出。” “唉!”贾珍长叹一声道,“不过,也亏得如此,表弟才有这番机缘,倒也因祸得……” “阿嚏!” 贾珍话未说完,却打了個喷嚏。 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比不得张云逸,勤于锻炼,身子健硕。 刚才进来也没有关门,屋外风骤雨急,难免吹进屋内。 虽正值初夏,可全身湿透的情况下,被风一吹,也有些吃不消。 张云逸见状,一脸关切道“雨天风寒,珍大哥千万注意身体,切莫感染风寒啊!” 他说着对瑞珠吩咐道“去找两把伞来,我送珍大哥回去。” 贾珍颇为不甘的瞥了眼对面的天香楼,连忙推辞道“贤弟身上也淋了雨,还是别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怎么能行!”张云逸义正言辞道,“雨天路滑,珍大哥深夜前来关心小弟,若是有个万一,叫小弟于心何安?” “贤弟且慢!这一来一回,你若因此感染风寒,耽误了差事,叫大哥如何自处?” “表哥说的是!那小弟就先换身衣服再送表哥回去。” 他一面冲瑞珠使了个眼色,一面不无惋惜道“可惜!云逸这里没有表哥能穿的衣服。” …… 054 淋妹妹 “快给珍大哥泡个澡,驱一驱寒气。” 看着喷嚏直打,颤颤巍巍的贾珍,被丫鬟搀扶着接入房中,张云逸悉心吩咐一声,方才转身离开。 出了内仪门,他犹豫了一下,经穿堂来到尤氏院中。 见里面黑灯瞎火,因知道尤氏房中并无贴身丫鬟,便悄悄摸了进去。 就着一闪即逝的光亮进入闺房,却发现里面空空如野,张云逸急忙快速离开。 刚转入天香楼夹道,却见迎面一个纤毫毕现的娇小身影,双手抱胸,紧贴围墙,迈着小碎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嫂子!” 张云逸轻呼一声,快步上前,将伞举过她的头顶,道“我说怎么屋里没找到人,拖住他的时候怎么没走?” “我怎么敢走!”打着颤道,“这天香楼夹道无遮无掩,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 见她身子发颤,张云逸将其搂在身侧,一只大手也顺着另一侧反复摩挲,寄希望摩擦生热,纾解尤氏的寒意。 “嫂子莫非一直在灌木里等到现在?” 虽说她也有过在灌木从挥汗如雨的经历,可到底情况不同,张云逸不免好奇。 “哪……哪能呢!我之前趴着腿都软了,再蹲那么久哪还站得起来?” 提及腿软,尤氏不觉身子发烫,说话也利索多了。 “我绕道逗蜂轩,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看到你带着他出去,又等了好一会,估摸着应该出了夹道,才从后面绕了出来。” 听完其中的波折,张云逸不禁心生愧疚,道“委屈嫂子了,虽说能瞒尽量瞒着,可也不能不顾身体,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可别再犯傻了,亏得这是四月,要是寒冬腊月,可不得去了半条命?” 尤氏摇头道“就算叫他知道,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否则,之前咱们那些诓骗他的话,岂不都漏了陷?” 张云逸想了想道“嫂子不如找个机会跟他提一提,就说我暗示了好几次,想你搬去逗蜂轩住。否则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这模样被下人撞见,也是不妥。” 虽说宁府后宅只有他和贾珍、贾蓉,可尤氏这纤毫毕露的模样,就算被丫鬟、婆子看见,也必定会招惹非议,颜面尽失。 尤氏闻言心中顿觉一暖,略微沉吟道“倒也不必,回头我将老娘和两个妹妹接来,安置在那里,到时候再借口与妹妹们夜里谈心,给自己留一间房,也顺理成章。” 尤二姐!尤三姐! 虽说张云逸早就知道尤氏这两個妹妹,却碍于二人的关系,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询问。 不成想,一场雨竟将两个妹妹淋了出来。 虽说二人未必比得上林妹妹花容月貌,可能得到在脂粉堆里打转的贾宝玉,一句尤物的评价,却是深合张云逸心意。 毕竟,现在算来林黛玉此时不过十二三岁,还没有长开,再美也不能下手。 他这边想入非非,尤氏只当他疑惑自己还有妹妹,忙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亲妹妹,她们都是继母带过来的,后来才改了姓。我那老娘一昧贪财,原先她们也时常过来打秋风,只是我哪有那么多银子贴补?加上两个妹妹生的娇俏,那父子两眼馋肚饿的,早就打起了主意,这才叫她们没事少往府里跑。” “原来如此,怪道没听嫂子提过。”张云逸循循善诱道,“只是毕竟是嫂子妹妹,他们父子既然觊觎已久,叫她们过来打掩护也就罢了,若万一羊入虎口,岂非害了她们?” “羊入虎口?”尤氏脱口而出道,“我那小妹奸猾似鬼,精明着呢!” 她深知尤三姐不是个省油的灯,担心张云逸吃亏,故而开口提醒。 只是诋毁自家妹妹,多有不妥,忙找补道“二妹妹倒是个好性子,只是已有婚约在身。” 张云逸并不清楚尤氏有意撮合,只是担心尤二姐有婚约在身,便暂时偃旗息鼓。 将其送至屋檐下,方转身离开。 “大爷怎么去了这么久?奴婢担心死了!”回到登仙阁,惊魂未定的瑞珠急忙迎了上来,“咦!大爷身上怎么会有湿痕?” 尤氏整个身子黏在身上,沾染的湿痕与淋雨的自不相同,瑞珠眼尖,一眼便看出差别。 “这……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张云逸忙岔开话题道,“希望这回能让他知难而退,若非顾及侄儿媳妇的名声,非抓他个现行。”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不是不想抓贾珍个现行,闹到贾敬面前,一劳永逸。 只是贾敬一年回不了几回家,宁国府终究还是贾珍做主,万一闹得下不来台,让贾珍赶人,他也不可能赖着不走。 到时候不但前功尽弃,就连去荣府的机会也会减少。 所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与贾珍撕破脸。 不过,话虽如此,却不妨碍他说大话,给瑞珠和秦可卿一些底气。 这一打岔瑞珠果然忘了衣衫上的问题,转而劝道“大爷能帮忙拦着就好了,闹将开来,小姐也是不愿的。” 张云逸拍了拍她的头道“虽说我刚才已经将他送了回去,可难保他不再回来,这雷雨交加的,万一睡熟了未必听得到,你还是过去陪着,有事也方便应对。” 张云逸算盘打得贼精,既可以支开瑞珠,免得她再提及身上的湿痕,又可以表示对秦可卿的关切,还能让她们主仆夜话,畅谈一下闺阁趣事。 原本,以秦可卿表现出来的谨慎,知道他将瑞珠收房,会极力避免这种纠葛。 可今日受到惊吓,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细枝末节。 “多谢大爷体恤!”瑞珠听闻也是一阵后怕,忙欠了欠身,俏脸微红道,“那……那奴婢今日就不伺候大爷了……明儿一早奴婢就回来。” “嗯!”张云逸微微点了点头,叮嘱道,“不妨事,想必侄儿媳妇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若睡不着,你可以陪着多说会话,大爷又不是自己没手,况且,不是还有香菱吗?” “诶!”瑞珠答应一声,道,“奴婢和香菱姐姐已经烧好了热水,今儿正好轮到香菱姐姐服侍大爷沐浴,那奴婢就先过去了。” 她说完,双手掩头,就要冲去对面。 却被张云逸一把拉住,将伞递了过去,温声道“把伞带上,淋坏了身子大爷可就少个人伺候了。” …… 055 主仆夜话 登仙阁,浴房。 沉坐浴桶内的张云逸,双眸微翕,享受香菱香软滑腻小手的揉搓。 通过她抚过胸膛圈起的弧度,以及几次见面时候的印象,他对薛姨妈的傲人挺拔,已经有了大致的估算。 当然,他知道的远不止于此。 “大爷!要搓下面了吗?” “嗯!~” 张云逸发出一声闷哼,将双脚抬起,担上了浴桶,方便香菱揉搓腿上的污垢。 “大爷觉得奴婢搓的还舒服吗?” “姨太太没有夸错,香菱果然手巧。”张云逸诚恳道。 香菱嫣然一笑道“真的吗?奴婢还以为大爷嫌奴婢笨手笨脚呢!” 张云逸愕然道“怎么会?大爷何曾说过这话?” “那……”香菱略显迷茫道,“那之前大爷为何不让奴婢下去帮忙?奴婢虽然胆小,可留奴婢一人在楼上反而害怕,还不如在大爷身边呢。” “呃……”张云逸连忙解释道,“前面来的不是好人,大爷担心吓着香菱了。” 宝珠和瑞珠能看出香菱与秦可卿的相似,他自然不会失察。 他倒不担心贾珍敢觊觎香菱,却担心他因为香菱,看出自己对秦可卿的心思。 所以才特意吩咐,避免她与贾珍碰面。 这也是他在贾珍面前强调,香菱命格的原因,毕竟当初薛蟠提及打死人,贾珍也是在场的。 难免会怀疑他是不是见色起意,临时编了一套说辞。 “这府里也有坏人吗?”香菱手上明显有些发颤。 张云逸想了想,叮嘱道“除了大爷,其余男子都不是好人,香菱可要记住了。” 红楼里的金钗,各个都是人精,唯独香菱有些呆萌,而贾家这些纨绔,又惯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不得不提前打个预防针。 “诶!那奴婢以后都躲着些。” …… 天香楼,秦可卿闺房。 主仆三人并排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讨论着之前的一幕。 “可巧大爷回来的及时,否则这雷雨交加的,真叫他破窗而入,都未必听得见。” 古代的窗子都是木质,便是有插销,也不甚坚固,虽然门窗紧闭,可借着雷声掩盖,还真未必就能够察觉。 听了瑞珠的话,秦可卿也认同道“是啊!多亏叔叔及时拦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是宝珠能够赶去求救,闹出了动静……” “是啊!所以大爷虽看破了珍大爷的意图,却担心闹将开来,小姐名声受损,故而才拦住他,假意询问找他何事。” 能够这样毫无波澜的化解,于秦可卿而言,可谓求之不得。 不禁感叹道“还是叔叔有办法,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让他知难而退了,快与我说说,叔叔到底是如何做的。” 瑞珠忙一面回忆,一面娓娓道来,说到张云逸坚持要将贾珍送回,双方推辞间,又因势利导,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却让贾珍白白多冻一刻钟。 秦可卿不禁面庞微微抽搐,嘴角上扬道“没想到叔叔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大爷不但心善、人好,也极为细心。奴婢算了路程,怕是不但将人送回了屋,还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的呢!” 瑞珠极力夸赞道“不止于此,回来后还不放心,担心夜里睡的熟,特地叫奴婢过来陪着小姐。” 听着瑞珠娓娓道来,另一侧的宝珠心里已是一团乱麻。 张云逸越是无微不至,她越是笃定心中的猜测,否则,只是侄儿媳妇与叔叔的关系,何至于如此上心? 而躺在中间的秦可卿却不那么想,愈发觉得有了依仗,感激道“以后怕是少不得还得麻烦叔叔,明儿你一定要替我好生谢谢他。” “嗯!”瑞珠答应一声道,“奴婢寻思,这回大爷既主动要奴婢过来陪着小姐,不如回去后跟大爷说说,以后再遇着这种天气,奴婢就直接过来。” “这……”秦可卿有些迟疑道,“这样叔叔会不会觉得咱们太过疑神疑鬼了?” “不会的!”瑞珠信誓旦旦道,“小姐您是不知道,大爷可谨慎了,前头珍大爷进了屋,他特地吩咐不要香菱下楼……” “啊!~”秦可卿轻呼一声,疑惑道,“这是为何?莫非担心老爷见香菱生的标致,会开口讨要?可他难道就不怕给府里招祸?” “这……” 瑞珠说的时候,只想着举例夸赞张云逸的优点,此刻却犹豫该不该说。 秦可卿见她迟疑,只当其中有什么隐情,善解人意道“你现在已是叔叔的人了,若是关系什么的隐私,理应帮他守着秘密。” “不是的,小姐!”瑞珠忙解释道,“若是隐私奴婢自不该嚼舌,只是……” 她纠结了半晌,还是低声道“只是那香菱长得与小姐有些相像。” “啊!~”秦可卿轻呼一声,双颊顿时烧红。 幸而屋内漆黑一片,倒也没被两个丫鬟瞧见。 她随即疑惑道“那日老太太游园,我也见过香菱,怎么没有发觉?” “这……”瑞珠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它道,“奴婢没骗小姐,不信你问宝珠。” “奴……奴婢都没见过香菱几次,未曾注意。” 宝珠心里发虚,不免暗自揣测,秦可卿曾经说过,床笫间最是藏不住话。 瑞珠既看出香菱与奶奶的相似,又与她一同伺候大爷,或许早已明白大爷的心思,此刻在奶奶面前,将他夸上了天,又暗示香菱与之相像,莫不是旁敲侧击,借机打听口风的? 她虽身契已经落在张云逸手上,可伺候的主子被人偷了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贾珍还将自家奶奶视为禁脔,一旦事发,张云逸或许没事,自己却必定首当其冲,哪里还敢搭话。 不过,她虽然并未承认,语气却不那么坚定,秦可卿心思细腻,察觉了其中的尴尬,忙道“素来认错人都是常有的事,许是你看错了。” 瑞珠本就觉得说出来有些不妥,所以才找宝珠佐证,如今非但宝珠不认,连秦可卿都说她看错人,倒显得她无中生有似的。 她原本就是个直性子,又有些认死理,当下便急了,忙辩解道“奴婢没骗小姐,不怪您和宝珠没看出来,她原先有些痴性,自打伺候了大爷,竟生出一股妩媚,与小姐极为相像,尤其在与大爷行……” 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陷入了沉默…… “嗯!~” 良久,秦可卿才发出一声闷哼,颤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她那一声闷哼,瑞珠只当是对自己辩解的回应,想到明日还要早起回登仙阁服侍逸大爷起床,便不再说话。 而秦可卿心中却翻江倒海,脑中尽是瑞珠的未尽之言。 倘若香菱与叔叔行房时,与自己极为相像,那么在叔叔眼里,岂非在与自己…… 一想到这,她浑身上下,宛若烙铁似的滚烫烧红,久久不能平静。 …… 056 推彼及己 这一夜。 秦可卿满脑子都是张云逸的视角,挥之不去,彻夜难眠。 这种情绪在后半夜,更是达到了顶点。 因习惯了搂着张云逸,熟睡之后的瑞珠,下意识将身旁的秦可卿搂住,并把腿搭在了她的身上,一只小脚还时不时的摩挲两下,惹得她愈发心烦意乱。 只是,她当初也见过香菱,加上瑞珠说的清清楚楚,倒也没有怀疑张云逸蓄谋已久。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愈发羞怯,暗自揣测,张云逸看到自己时,会不会想到香菱婉转承欢,娇喘微微的模样。 而她的种种反应,落在同样装睡的宝珠眼里,又另有一番感受。 待到东方升起了一丝鱼肚白,瑞珠悠悠转醒,备受煎熬的主仆二人,总算松了口气。 “小姐,宝珠,你们这是一夜没睡?”瑞珠揉着惺忪睡眼,惊讶道。 “你快回去伺候叔叔洗漱吧!”秦可卿忙岔开话题。 瑞珠瞥了眼窗外,顾不得询问,慌忙起身道“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她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纠结了半晌的秦可卿,终究还是叮嘱道“记得替我向叔叔致谢!” “诶!”瑞珠应声道,“奴婢回去就跟大爷说,以后但凡遇着下雨,就过来陪小姐。” “呃……”秦可卿想到昨夜的煎熬,有心开口婉拒,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得出口。 回到登仙阁,张云逸刚刚起身下楼。 瑞珠满怀歉意的将请求说出,张云逸自无不可,满口答应了下来。 一场暴雨,将会芳园内的花花草草打的枝桠横斜。 不过,虽然被雨水压弯了腰,可雨过天晴的花草,洗尽了尘埃,焕发出盎然绿意,枝叶间的水珠晶莹剔透,宛如无数闪耀的钻石点缀其间,愈发显得光彩夺目。 因道路泥泞,张云逸沿着青石板跑了两圈,倒是将身上沾染了不少污秽,回去后不得不又换了一身袍服,方吃了早饭,赶去城外的玻璃工厂。 而留在屋内的瑞珠和香菱,将换洗的衣物交给粗使丫鬟,则无所事事,开始了闲谈。 “瑞珠姐姐为何昨夜要去对面?”香菱颇为好奇道。 “呃……”瑞珠抿了抿唇,沉吟道,“雨天容易招贼,小姐和宝珠都手无缚鸡之力,比不得这里有大爷安全,就让我过去帮忙照应些。” 原以为这谎话未必能阻止香菱刨根问底,不成想,她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大爷也说这府里坏人多,以后大爷不在家,可得守望相助。” 瑞珠见状,忙附和道“香菱姐姐说的是,你来这么久,还没去过小姐那边吧?不如我下午带你过去转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昨夜被小姐质疑,她还是耿耿于怀,加上香菱主动提及守望相助,她便顺水推舟打算带香菱去给秦可卿看看。 她知道二人昨晚熬了一夜,故而提议下午再去。 “好啊!好啊!”香菱颇为兴奋。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有瑞珠能说得上话,到底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耐得住深宅后院的这份孤寂。 吃了午饭,便迫不及待的催促瑞珠,二人一起来到了天香楼。 “奶奶好美!” 见到秦可卿,香菱等不及行完礼,便由衷夸赞道。 她与秦可卿都极少出门,上回虽游园时见过一面,可一个忝陪末座,一个还得侍奉薛姨妈,并未仔细打量。 而今,私下相见,别有一番感触。 秦可卿昨夜虽被瑞珠打了预防针,可到底只是臆想,此刻见面感触尤甚,不禁面颊绯红。 想要夸赞两句,可想到她与自己这般相似,不免有王婆卖瓜之嫌,只将其挽起,道“香菱妹妹快别多礼。” “奶奶折煞奴婢了,唤奴婢香菱就好!” “你是叔叔房里人,我唤你一声妹妹,也是……应当。” 原本宁荣二府之中,凡长辈屋里的丫鬟,为了以示尊重,并不会直呼其名,而多以姐姐妹妹相称。 香菱做丫鬟也就这一两年间,规矩并不熟悉,加之薛家只有薛姨妈和一对儿女,又素来溺爱,并未过于苛求,以至于香菱才有此言。 只是秦可卿一番解释,不免又勾起了心中的尴尬。 瑞珠却有心让二人结交,以便张云逸不在时多一份助力,忙笑道“小姐,您与香菱姐姐如此相像,会不会真是姐妹?大爷已让姨太太帮忙寻找香菱家人,届时不妨问上一问。” 她不似宝珠,觉得张云逸与秦可卿之间关系隔着一层,自己与她虽曾是主仆,可到底比不过血缘。 若真是香菱姐姐,倒是又攀上了一层关系。 “咦!”香菱心直口快,一脸疑惑道,“奶奶莫非也是被人拐走的吗?” 秦可卿闻言,不禁螓首低垂,她不似香菱,而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即便真的是姐妹,也多半是被遗弃的。 况且,秦业早年并无子嗣,一直对她和同样抱养的早夭哥哥并不差,收养的手续也齐全,便是真的寻到亲生父母,也不可能也不想相认。 所以,她虽明白瑞珠的苦心,却叹道“时过境迁了,不提也罢!” 她这话,香菱颇为认可,点头道“能跟着大爷奴婢就心满意足了,奴婢也担心……” 这年头,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她自幼被拐子卖来卖去,不免有些担心,万一张云逸将其还给家人,前途未卜。 二人虽经历不同,倒也有些同命相怜,加之长得又极为相像,不觉多了几分亲近。 瑞珠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而一旁的宝珠,却一反常态,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她不似秦可卿,领会了瑞珠的想法,却觉得她是拖家带口,领着香菱上门,来给张云逸当说客。 见秦可卿与香菱颇为投缘,结合昨夜她身子烫了一夜,心下便认定自家奶奶已是千肯万肯。 想到这,她心里既紧张,又不自觉得生出一丝急躁。 紧张是害怕二人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这种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更何况,自家奶奶身上另有隐情,一旦失身于他,却是想瞒都不可能瞒得住。 而急躁,则是担心,这里头的铺垫都让瑞珠和香菱做了,自己若不尽一份力,以后怕是更要被当做弃子了。 …… 057 安抚 当晚。 张云逸回到宁府,尤氏破天荒的没来迎接。 一问方知,她与贾珍竟双双病倒。 先去宁安堂探视贾珍,少不得虚情假意一番,方告辞离开,转头进了尤氏的院子。 “逸大爷来了!” 院中的下人看见他,忙一面将其往屋里引,一面嚷嚷着通禀。 上梁不正下梁歪,宁府的下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 自打贾珍当着一众管家婆子的面,叮嘱尤氏多往张云逸屋里嘘寒问暖,下人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这对交从过密的叔嫂,已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近来得知,尤氏从张云逸这里得了那一成白糖的利润,更添了几分讨好、巴结。 众星拱月似的将其引入内室,可随后,连带着原先屋内伺候的丫鬟,竟全部蜂拥而出。 见她们这般知情识趣,张云逸也不忸怩,迈步进入拔步床的围廊,一屁股坐在床沿。 伸手摘去尤氏头上的抹额,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关切道“嫂子烧得不轻,可看过大夫了?” “看过了,也开了药,不碍事,他也没好到哪去!” 若非撞见贾珍,她也不至于穿着湿衣,在风里吹那么长时间,言语中多少带了些愤恨。 她这么一说,张云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晚他还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误伤了友军。 当即起身道“人来人往的,我就不逗留了,明儿上午再来看你。” 明日中午还要赴贾蓉的宴,正好顺路过来一趟。 不成想,尤氏却以为他因为自己生病,特地请一天假,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不住的摩挲。 张云逸见状,只得坐了回去,又小意温存一番。 出了尤氏院子,却见贾蓉搓着双手,在院门前来回踱步。 一见他,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逸叔!侄儿准备了时令的河鲜,还有珍藏的佳酿,明儿中午叫偕鸾过去请您?” 张云逸摆了摆手道“没那么多讲究,酒菜随意点就好,也不必派人过来,我午初自己过去。” “诶!诶!”贾蓉一路将他送至天香楼夹道,将身子躬成九十度,才毕恭毕敬道“那侄儿就恭候逸叔大驾了!” 张云逸斜眼瞄了他一眼,暗骂一声怂货,迈步进入夹道。 同时也暗自疑惑,这家伙真的有胆子瞒着贾珍托妻献子? 秦可卿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宁府之中谁避嫌也轮不到他,可自打他搬进宁府,从未见过贾蓉踏足会芳园。 而今贾珍病了,他竟然都不敢踏足夹道。 不过,这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反正假都请了,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爷回来啦!” 回到登仙阁,瑞珠和香菱刚将饭菜端上。 瑞珠便献宝似的道“奴婢今儿带香菱去小姐那边了,大爷您猜怎么着?” “大爷!小蓉奶奶生的好美啊!”香菱叹道,“瑞珠姐姐说,奴婢与奶奶长得十分相像,说不准还是姐妹呢!” 张云逸故作疑惑,抬头盯着香菱看了半晌,才道“这么一看是有些相像。” 见张云逸表示认可,瑞珠忙道“是啊大爷!香菱同小姐往那儿一站,还真像一对亲姐妹,奶奶原是老爷抱养的,您说会不会真有这个可能?” “或许吧!等寻到香菱家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虽然知道甄士隐就香菱一个女儿,张云逸却不把话说死。 他现在有点搞不懂,瑞珠为何好巧不巧,偏偏选在贾蓉请客之前,提及两人的相似之处。 要说今天才发现,张云逸是不信的,不免怀疑是不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于是试探道“明儿中午蓉哥儿请吃饭,大爷请了一天假,可以晚些起来。” “他?”瑞珠一脸不屑道,“无事献殷情,可别是憋着什么坏屁,大爷可得留个心眼。” 张云逸没想到瑞珠会这么直白,按理她曾是秦可卿的丫鬟,贾蓉也算是旧主,至少也要给他留些颜面。 “哦?我与他接触得少,你倒是跟大爷说说。” “这……”瑞珠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踌躇道,“其实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他胆小如鼠,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使坏算计大爷,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见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张云逸也不再刨根问底,胆小如鼠的评价,倒是与自己的认知相符。 “香菱怎么不说话?” 提及秦可卿时,她还一脸兴奋的说着话,这会子却螓首低垂,显得闷闷不乐。 张云逸只当二人提起贾蓉,她插不上话,故而开口询问。 香菱抬起头,双眸微红,道“大……大爷!能不能不去找奴婢的家里人?” “这是为何?”张云逸一脸错愕道。 “香菱是担心找到家里人,就不能跟着大爷了,毕竟失散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的品性。”瑞珠忙解释道,“奴婢开解了好一会,即便她父母是个贪财的,大爷难道还能坐视不理了?” 这…… 做为一個现代人,又看过红楼,知道甄士隐夫妇因她丢失肝肠寸断,忽略了所处的时代。 这个时代不似后世,卖儿卖女太过寻常,也难怪香菱有此担心。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 当初薛家确实送来香菱的身契,只是这张身契却形同废纸。 贾雨村虽假借神道判了个糊涂案,可香菱却因此被定性为被拐的良家。 拐卖良家妇女本就违反律法,拐子并非香菱父母,自然没有卖掉香菱的权利。 所以,实际上香菱并非奴籍,而是个自由身。 这也是他当初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询问香菱是否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不过,在无亲无故的时候,她能够决定自己跟谁,可一旦寻到家人,却不可避免的要受父母约束,甚至摆布。 所以,在古代冒认儿女,再将其转卖的事并不少见。 “放心吧!大爷是帮你寻亲,又不是要把你还回去,只要你愿意跟着大爷,没人能把你带走。” 这种事在他身上完全不是问题,且不说他现在身份特殊,单说让母女团聚,想来封氏也不至于不知好歹。 如果真那么不知好歹,在这个没有检测手段的年代,认不认最终还是得看香菱自己。 香菱转忧为喜,靠在他的肩上道“奴婢想一直跟着大爷!” …… 058 秘密 这一夜,自有一番缱眷缠绵,香菱似乎也有些开窍,格外的配合。 那份突如其来的妩媚春情,让瑞珠一度以为置身梦中,差点脱口喊出小姐。 忽然冒出的念头,让她对秦可卿心生愧疚。 同时,也不免暗自神伤,倘若小姐真与逸大爷是一对,非但不会遭遇眼下的困局,便是生活上有些烦心的琐事,怕也早被逸大爷疏通个酣畅淋漓了吧? 她自觉这种想法是对二人的亵渎,不敢看向张云逸,以至于伺候穿衣时,好几次抓错了地方。 “怎么魂不守舍的?没睡好吗?”张云逸并未责怪,反而体贴道,“早饭交给香菱去准备,你再上床睡会。” “嗯!~那就麻烦香菱姐姐了。” 她不敢解释,生怕越说越乱,只得借坡下驴,默认了没有睡好。 香菱嫣然一笑,道“每回都是瑞珠姐姐抢着做,这回你就歇着吧。” 因今日不需要上衙,他加大了运动量,多跑了两圈,回到登仙阁已是一身臭汗。 正值初夏,他便先让饭菜凉一凉,上楼简单冲了一把,才在香菱的伺候下穿戴整齐,下楼用餐。 而香菱则将换下的衣服拿出去交给粗使丫鬟,随后又上楼开始整理浴房。 “大爷!” 正吃着早饭,却见宝珠走了进来,盈盈一礼,脆生生道。 她左顾右盼,并未看见瑞珠和香菱,便上前道“瑞珠姐姐她们不在吗?那让奴婢伺候大爷用餐吧。” “侄儿媳妇吃了吗?”张云逸随口一问道。 “刚伺候完奶奶!”宝珠垂下头,偷瞄着他道,“奴婢是大爷的人,也可以替大爷分忧的。” 昨晚瑞珠提及香菱与秦可卿的相似,今儿宝珠又过来要替自己分忧。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都意有所指,张云逸不禁心神一荡。 他目光如炬,盯着宝珠,沉声道“好好照顾侄儿媳妇,自有你替大爷分忧的时候,大爷以后必不会亏待你,听懂了吗?” “奴……奴婢听懂了!”宝珠颤声道。 她担心以后被当做弃子,便想着若能如瑞珠一般,被逸大爷收房,便可少些危险。 不成想,张云逸竟直言不讳,让她好好照顾秦可卿。 至于如何分忧,那还用说吗? 自然是帮着放风、遮掩。 虽说其中的风险不小,却得等到事发,可不顺着逸大爷的意,怕是当即就要被收拾了。 只要尽心竭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只要张云逸尽力维护,总有一线生机。 况且,就昨夜的情况看,自家奶奶只怕也千肯万肯。 张云逸虽不知她心中所想,却听出她的声音发颤,语着胆怯,心下愈发笃定。 于是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尽心竭力,不论如何大爷必定会护你周全。” 他当初顺水推舟,让宝珠留在秦可卿身边,除了便于尤氏交差,亦有这方面考量。 记得秦可卿死后,瑞珠触柱而亡,宝珠却甘心愿为义女,并得到贾珍的同意。 虽然在秦可卿出殡后,她执意不肯再回宁府,还算心存忠义,但显然不似瑞珠那般刚烈、决绝。 身契握在张云逸手中,宝珠本就没什么退路,如果秦可卿拼死不从,她还有拒绝的理由,而今她也只能陪着这对新主、旧主,一条道走到黑。 得到他的保证,宝珠多少心定了一些,连忙表忠心道“奴婢必定不叫大爷失望。” “是你自己来的,还是秦氏叫你来的?” 之前张云逸只是连蒙带猜,说话也半遮半掩,这会子无异于得到了准信。 所以,他也不再称呼侄儿媳妇,而是改叫秦氏。 “是奴婢自己来的!”宝珠忙挺直腰板道。 她虽然认定秦可卿也有此意,可一来确实没有明确的指示,二来她也希望能多邀一份功劳。 听了这话,张云逸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也不能排除秦可卿因为害羞,让丫鬟背锅的可能,毕竟,宝珠或许会有所顾及,但瑞珠应该不至于。 眼下他根基不稳,也不急在一时,即便真是宝珠擅自做主,有了这颗钉子,以后自有大把机会,慢慢探明秦可卿的心意。 于是叮嘱道“以后那边有什么情况,事无巨细,记得及时过来告诉大爷。” “呃……” 宝珠明显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沉默了半晌,凑到桌旁低声道“奴婢不敢瞒着大爷,其实奶奶一直未曾圆房。” 这两天瑞珠又是意有所指,又是拖家带口带着香菱上门,让宝珠不得不认为她已经彻底改换门庭。 秦可卿那句床笫之间最难守得住秘密,她记忆犹新。 若张云逸没有开口询问,她不至于主动出卖,可问了却刻意隐瞒,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啊!”张云逸张口结舌,可仔细一想,昨晚瑞珠那胆小如鼠的评价,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他这副表情,宝珠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猜错了,忙‘扑通’一声跪下,戚戚道“奴婢不是要出卖奶奶,只是大爷询问,奴婢也不敢瞒着,还请大爷……” “快起来,别叫人看见了。”张云逸忙阻止道,“这事大爷只会放在心里。” 宝珠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看了眼身后的大门,正见王熙凤带着平儿,往对面的天香楼走去。 她慌忙对着张云逸深深一礼道“琏二奶奶来了,奴婢还得回去伺候……” 张云逸瞥了眼屋外,那道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彩绣辉煌的身影,方挥了挥手道“去吧!” 胡乱吃了点早饭,他起身上楼,将玻璃工厂后续的计划稍加完善。 一直忙到午初,将材料收好,才起身下楼。 离开登仙阁时,他特地往天香楼看了一眼,发现王熙凤竟然还没有离开。 虽说贾蓉并未与秦可卿圆房,托妻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却也不能排除他有驱虎吞狼,让自己做这个‘出头鸟’,与贾珍打对台的想法。 因打着探病的旗号,不好厚此薄彼,少不得又去了一趟宁安堂,与贾珍虚情假意一番。 方转入尤氏院中,一如昨日,一众丫鬟婆子将他送入屋内,又潮水般退却,他见尤氏略微好转,心里愧疚稍减,又陪着说了会话。 直到午时二刻,方才来到贾蓉院中。 …… 059 赴宴 因王熙凤逗留天香楼迟迟不走,他便故意耽搁了一些时间。 比约定的时辰,足足晚了两刻钟。 贾蓉早已在院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将偕鸾唤来,吩咐她去登仙阁请人,就见张云逸迈步走了进来。 忙快步上前躬身作揖道“逸叔!您可算来了。” 张云逸见院中并无下人,只有一个长相艳俗,做姨娘打扮的妇人,不禁稍稍留意。 莫非自己猜错了,贾蓉托的不是妻,而是妾? “逸叔若是看得入眼,侄儿这就先行回避,让偕鸾陪逸叔畅快畅快。” 王熙凤终究只是外人,他就算促成了这桩好事,也只是一锤子买卖。 故而也想效仿贾珍,秦可卿他虽然献不了,却也可以打个折扣,拿偕鸾来充数。 所以昨日才提议让偕鸾去请,便有让张云逸相看的意思,只是被他拒绝。 此刻见他看向偕鸾,忙冲偕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一把挽住张云逸的胳膊,没入身前的缝隙之中,好一阵磋磨。 张云逸微微皱眉,猛然抽回手,一脸嫌弃道“你找我就为了这事?” 且不说偕鸾符不符合他的审美,只说她原是贾珍屋里的侍妾,后又赠与贾蓉,他便提不起兴致,更不愿再掺和其中。 “怎么会呢!”贾蓉一脸谄媚道,“逸叔既然看不上她,侄儿这就打发了便是。” 张云逸义正言辞道“她虽只是妾室,可终究是你屋里人,怎可送来送去?” 因从宝珠那里得知秦可卿还是完璧之身,担心贾蓉心怀不轨,打算让自己做出头鸟,跟贾珍唱对台。 所以,他虽然想看一看贾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打算让他抓住把柄,故而行事带着谨慎。 虽然贾蓉很可能不怀好意,但也可以借机试探秦可卿的态度,只要自己不做那出头鸟,想必贾蓉也不敢向贾珍暴露行迹。 为了以策万全,他故意在偕鸾面前,摆出这样的作态。 相信即便贾珍将她送给了贾蓉,可若是贾珍询问,她必定不敢隐瞒。 尤氏那头有贾珍的默许,而秦可卿却是虎口夺食。 宁府毕竟不是他的家,他现在的实力,也不足以让贾珍心生忌惮,一旦被他看出苗头,这宁府怕是也待不住了。 有宝珠的配合,在秦可卿那儿他已经占了先机,只要稳步发育,哪怕是等到贾家倒台,亦无不可。 贾蓉只当他抹不开面子,故作姿态,忙陪笑道“逸叔说笑了!都是一家人,肥水又没流外人田,且古语有云,有妾同享,有难同当,她能够将逸叔伺候舒坦了,也算替侄儿尽孝了。” 似乎是意犹未尽,贾蓉继续喋喋不休的劝道“逸叔您有所不知,她如今虽在侄儿屋里,却是老爷赏的,逸叔亦可以将她视作老爷屋里人。” 他见张云逸对尤氏来者不拒,便认为因自己矮了一辈,故而才会推辞。 他这套说辞当真让张云逸开了眼界,对于无耻二字,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拉长了脸道“你若尽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可就回去了。” “别别别!是侄儿唐突了,逸叔快里面请。” 说完,他转向偕鸾瞪了她一眼,喝斥道“逸叔看不上你,还在这丢人现眼作甚?哪凉快哪呆着去!” 偕鸾满怀幽怨的看了张云逸一眼,低下头,灰溜溜的钻进了西面的厢房。 她本就是贾珍搜罗来的侍妾,习惯了以色侍人,见张云逸器宇轩昂,姿容不凡,颇有男子气概,全不似贾珍父子一般,苗而不秀,虚有其表。 故而一听贾蓉有意让自己服侍,便有些迫不及待,怎奈张云逸正人君子,严词拒绝。 席面并未摆在偏厅,而是设在了正屋,酒菜已经上桌,却无丫鬟侍立在侧,张云逸愈发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贾蓉确实下了血本,自掏腰包添置了不少时令河鲜、菜蔬。 另有一道龙凤呈祥,鲜香扑鼻,是将蛇肉放在鸡汤内熬制而成。 当然,贾蓉之所以泡制出这么一道菜,主要还是意图讨个好彩头。 凤自然是暗指王熙凤,张云逸虽然不是龙,却受先皇庇佑,算是有龙气傍身,四舍五入倒也相称。 他不似贾珍,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可,超出日常用度就得自己贴补。 当然,若他愿意打着张云逸的旗号,贾珍和尤氏那里自然不会为难,可他却担心暴露意图,只得忍痛自掏腰包,并避开了尤氏和贾珍,私下找厨房帮着置办。 “逸叔尝一尝侄儿特地泡的药酒。”二人刚刚入席,贾蓉便端起桌上的酒壶,给张云逸倒了一杯,笑道,“这杏花酿虽不是什么好酒,却也存了不少年头,两个月前侄儿才弄了一根虎鞭,今日正好开封。” 这酒,他在撺掇王熙凤的时候,便开始着手准备,因本就打算促成这桩好事,故而讨個红杏出墙的彩头。 “杏花酿?”张云逸疑惑道,“家里就没别的酒了?” 他与尤氏也偶尔小酌,一般喝的都是二十年的女儿红、状元红,比杏花酿还要胜上一筹。 虽说此时不比后世,可虎鞭也不是寻常可得。 贾蓉特地搜罗,拿泡制药酒,不选好的也就罢了,怎么还降低档次,选择这次一等的杏花酿。 贾蓉闻言,一脸坏笑道“这杏花酿不但名字取得好,喝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处,拿来泡这虎鞭更是契合,逸叔您先尝一口试试。” 张云逸一抬手,挡住了贾蓉递过的酒杯,道“不急,你先说说其中的缘由,咱们再喝不迟。” 本就是虎鞭这样的大补之物,若是酒里再加了料,可就未必能保持清醒了。 所以,这酒他碰都不打算碰。 贾蓉不知他心生提防,献宝似的道“侄儿不过是想替逸叔您,讨一个好彩头……” “好彩头?” “嘿嘿嘿!” 贾蓉一声奸笑,不等他回答,却听屋外传来一道清脆悦耳声音。 “蓉哥儿人呢?这院里怎一个下人都不见?珍大嫂子素日急脚鬼似的,怎么连下人都管不周全!” 人未到,声先至,声音又极具辨识度,张云逸立即便听出是王熙凤。 再看端着酒杯的贾蓉,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并冲屋外喊道“婶子!” …… 060 主菜上桌 “好啊!知道我来看侄儿媳妇,不招呼也就罢了,却在屋里躲……” 王熙凤轻甩罗帕,跨过门槛,迈步进屋,看见张云逸顿觉一愣,随即笑道“怪道没空招呼我,原来是有贵客。” 张云逸起身冲她略微拱手道“琏二嫂子!” 王熙凤那对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两弯吊梢眉微微上扬,眉开眼笑道“只当逸兄弟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还记得我,嫂子可真真受宠若惊了!” 贾蓉待二人打了招呼,方才向她躬身道“婶子可用过饭了?不如赏侄儿个脸面,与逸叔一道在侄儿这里凑合一顿?” “那感情好!正有事想向逸兄弟讨教呢!”说到这,她故作矜持道,“只是,不知道逸兄弟欢不欢迎,我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了。” “嫂子严重了,云逸荣幸之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云逸自不可能拒绝,忙后退一步闪开位置,让王熙凤入席。 贾蓉刚才虽未说出口,可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原以为王熙凤是个拦路虎,没成想她才是那道主菜。 说实话,对于这个煊赫张扬的二奶奶,他还是颇为眼馋的。 虽说眼下根基不稳,并非最好的时机,可主动上门投喂,错过确实可惜。 当然,他也不敢放松紧惕。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那个与他表字相同的贾天祥,是如何死的。 并且,其中同样有贾蓉的参与。 虽说贾瑞是自己取死,他却并未招惹过王熙凤,可也难保没有什么未知的缘故。 他不是贾瑞,可以任由他们揉捏,只要不冲动冒进,授人以柄,也不必太过担心。 王熙凤闻言也不忸怩,轻甩罗帕款步而来,在张云逸身前,荡起阵阵香风。 那一身金色花草纹样,随着身姿摇曳,显得熠熠生辉,紫红色的长裙虽只露出一脚,却与对襟褙子的底色遥相呼应,彩绣辉煌之中又增添了几分华美。 行至张云逸右手边,她弯腰曲膝,探手捋向身后的襟摆,一路捋到膝弯处,将腿长展现的淋漓尽致,待后臀搭上凳子,双腿微微分开,那襟摆立即被绷得浑圆,她方将腰身微微抬起,扭腰摆臀,把身子坐正。 “咦!”她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笑道,“还没动筷吗?看来我倒是赶了個巧。” 因有了前次被无视的经历,她也不敢大意。 酒为色媒,还可以壮胆,贾蓉提前告知了时辰,又看着张云逸出门,便特地等了两刻方才从天香楼离开。 原以为,这会子就算没有酒过三巡,至少也有些微醺,不成想竟滴酒未沾。 故而,嘴上说着赶巧,心里却暗暗埋怨贾蓉,不提前热个场。 “合该逸叔与婶子有缘,刚才说了会话,现在看来,可不就是在等着婶子。”贾蓉不明就里,笑道,“侄儿正愁不能陪逸叔尽兴,婶子这一来,可算替侄儿解围了。” 王熙凤嫣然一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跟你们爷们对饮。” “婶子过谦了,您巾帼不让须眉,侄儿还能不清楚?” 王熙凤也不忸怩,顺势抓起桌上的酒壶,正欲倒酒。 贾蓉忙道“这酒是大补之物,婶子可喝不得。” “呸!”王熙凤抬手往张云逸方向一扇,轻啐了一口,叱道,“谁稀罕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儿!” 贾蓉哂笑着,屁颠屁颠的跑到屋内的柜子前,抄起早已备好的一壶酒回到桌前,替王熙凤斟了一杯。 张云逸忙将自己桌前倒满的酒杯递给贾蓉,并换了他身前的空杯,笑道“这酒我也喝不惯,还是跟嫂子喝一样的吧!” 他不敢大意,乘机连酒杯都换了。 “平儿!快替逸兄弟斟酒!” 王熙凤回身吩咐一声,身后的平儿忙趋步上前,接过贾蓉递来的酒壶,给张云逸满上。 “不成想,咱家还有表弟这般人物,可惜琏二不在家,一直没机会邀请逸兄弟,难得今日凑巧,我先干为敬。” 说完,王熙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云逸忙陪着喝了一杯,试探道“琏二哥有事外出了?” “年前老太太吩咐,陪林妹妹去扬州探望姑老爷,这会子怕是在江南乐不思蜀,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呢!” 说到这,她面露幽怨,叹道“你们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寻常,只是苦了我跟平儿,天天在家大眼瞪小眼,连个说话解闷儿的人都没有。” “婶子可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逸叔可不是这样的人。” 贾蓉笑着反驳道,“逸叔素日除了上衙,就是在家,连侄儿瞧着都觉闷得慌,虽说逸叔洁身自好,不愿踏足青楼楚馆,可好歹在家里多走动走动,找人说说话儿。” 听二人一唱一和,侍立一旁的平儿立即看向张云逸。 这套话术她再熟悉不过,她此刻心怀惴惴,虽不知王熙凤打的什么算盘,可结合之前的种种,却有些不好的猜测。 只是,她弄不懂张云逸是何时招惹了自家奶奶,又碍于形势,不便当面询问,只得一面上前斟酒,一面将疑问埋在心底。 这话张云逸同样熟悉,他并不答话,反而看向斟酒的平儿道“平儿姑娘还没吃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如一同入席吃些垫垫。” 平儿素日在家,便是与王熙凤同席,只是今日毕竟出门在外,王熙凤也不便喧宾夺主。 而贾蓉虽有此心,却担心引起张云逸的不满,故而一直在装傻充愣。 如今张云逸主动邀请,他连忙起身招呼平儿入席。 王熙凤见他并不搭话,反而招呼平儿入席,脸上的愕然一闪即逝。 随即柳眉舒展,喜笑颜开道“平儿,还不快谢过逸兄弟。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请逸兄弟给你看相吗?这么好的机会,多陪逸兄弟喝几杯,说不得把逸兄弟陪高兴了,便开了金口,也给你算上一算。” 她本就有意李代桃僵,若平儿入不得张云逸的眼,效果必定要打折扣。 平儿闻言一愣,随即便见王熙凤挑眉看向自己,只得斟上酒,双手端起酒杯道“奴婢敬逸大爷一杯!” …… 061 达成既抽身 张云逸见平儿酒杯见底,却不急着喝酒,反而笑道“嫂子和平儿姑娘见谅,香菱那是情况特殊,才能看出一二,酒可以喝,相却不敢乱看。” 听他这般说,王熙凤愈发笃信,他是与薛家暗地里达成了协议。 语带双关道“哟!逸兄弟可不能厚此薄彼,莫不是知道姨妈那头有的找补,担心替嫂子白忙活一场?” “并非有意推脱,实在是力不从心,还请嫂子见谅!” 王熙凤见他非但没表现出丝毫急色,反倒百般推辞,心里也有些着急,笑着试探道“倘若有什么干系,少不得也要请逸兄弟帮忙化解化解。” 她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看向张云逸,意有所指道“还是说姨妈家有万贯家私,香菱又生的标致,逸兄弟才愿意帮忙,轮到我和平儿这对烧糊了的卷子,却不愿劳神费力?” 嗯? 听她一口一个薛姨妈,又拿香菱和平儿比较,张云逸的心思也不禁活络了起来。 莫不是自己得了香菱,就给薛家安排生意,勾起了这个辣凤子的心思? 王熙凤爱财众所皆知,甚至不惜包揽诉讼,要说拿眼红薛家,打算拿平儿来做交换,确实不无可能。 话虽如此,可他对平儿的前尘往事一无所知,便是想要故技重施也无法实施。 只得诚恳道“嫂子和平儿姑娘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何必妄自菲薄?只是云逸确实能力有限,还望嫂子见谅。” 如果王熙凤真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必急着答复,有贾蓉参与其中,之后再将情况问明,自有他牵线搭桥,帮忙协调。 他担心王熙凤得不到答复心灰意冷,故而夸赞了一番。 “噗嗤!”王熙凤掩嘴笑道,“逸兄弟果然与旁人不同,是个实诚人,嫂子不过跟你开句玩笑,你竟连底都倒出来了。” 她本就笃定香菱是他与薛家私下交易,那些话术不过是哄骗贾母等人。 只是见她对自己不假辞色,心中有些着急,故而拿自己和平儿与薛家及香菱比较,来试探他的态度。 听张云逸夸赞自己如天仙一般,只当自己太过光彩夺目,让他不敢直视。 主动端起酒杯,自嘲道“多谢逸兄弟还给我留了几分颜面,什么天仙一般,不过是个黄脸婆罢了,你们男人谁不是喜新厌旧,专会在年轻姑娘身上下功夫。” 说罢,她扬起雪白的脖颈,举杯一饮而尽。 张云逸忙陪着喝了一杯,笑道“嫂子也说云逸是個实诚人,所言皆是发自肺腑。” “对对对!”贾蓉连忙附和道,“逸叔从不说假话,必定是发自真心。” 听着话越说越露骨,平儿暗自心惊,乘着斟酒的机会,偷偷拿手肘轻轻戳了下王熙凤的粉背,劝道“奶奶吃些菜,空着肚子,可别喝坏了身子。” “难得与逸兄弟投缘,多喝两杯又怎么了?” 王熙凤不以为然道“你别光知道嘴上关心,也不替我陪逸兄弟两杯。” 平儿只得从命,又与张云逸碰了一杯。 贾蓉见状也不甘示弱,忙端起酒杯,笑道“侄儿也敬婶子一杯。” “好你个蓉哥儿,不帮我挡酒反倒来灌我!” 王熙凤嘴上喝骂一声,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抬手冲张云逸方向扇了扇,口中笑道“怎么才喝了这几杯,便觉得有些热了。” 随即,解下云肩上的盘扣,顺势一拉,将云肩扯下,翘臀微抬,身子微倾,不等平儿过来斟酒,便伸手将云肩递给对面的平儿。 云肩被扯下,掩在里面的那一抹白腻,顿时没了遮掩,身子微倾,又伸手递过。 因是抬着右手递过,这一倾一递之间,不免稍稍侧身,恰到好处的凑到张云逸眼前。 许是酒气上头,亦或是真的有点热,那抹白腻竟泛起了一层粉腻,与只露一隅的桃红抹胸竟遥相呼应。 “咕咚!” 首当其冲的张云逸尚未表现出不堪,被手臂遮挡,看不见全貌的贾蓉,却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王熙凤扭过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过身向张云逸笑道“今儿见着逸兄弟一时高兴,有些忘乎所以,喝得急了,逸兄弟莫要见笑。” 她见张云逸除了那句夸赞,便再无丝毫异样,也顾不得遮遮掩掩。 “嫂子性子爽利,云逸佩服还来不及呢!” “好!” 王熙凤倏然起身,绕到平儿身后,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走到张云逸与自己座位中间,弯腰躬身,替他斟了一杯。 随后又背过身,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却并不回座,而是站在张云逸身旁,举杯道“逸兄弟果然是个明白人,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那般忸怩作态!” 说罢,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因斟了满满一杯,少不得从唇角溢出几滴,竟顺着天鹅般的雪颈一路向下,落入桃红色的抹胸之中。 此情此景,张云逸也挪不开眼,看着残酒在雪脯上留下的湿痕,只觉得喉头发干,忍不住上下翻动,吞咽了一口。 这一幕落在王熙凤眼中,只见她妩媚一笑,道“今儿喝的急了,已经不胜酒力,这会子还得坐车回去,待逸兄弟哪天得空,去嫂子那儿,必定好生招呼。” 说到这,她顿了顿,腻声道“只要逸兄弟不笑话嫂子,到时候哪怕陪逸兄弟喝的不省人事,大不了回房一躺,也不至于回不了家!” 她当然没有喝醉,否则即便还记得回家,也说不出这番话。 只是,见张云逸刚才看直了眼,她故意戛然而止,好吊一吊他的胃口。 平儿对于她的酒量十分清楚,见她起身离席,顿觉松了口气,忙上前一把将其扶住,并将云肩又重新搭回了她的肩上。 刚才还条理清晰的王熙凤,被平儿一扶,立即将身子倚在她的身上。 “也没几步路,逸兄弟快别送了!” 她一面与张云逸告辞,一面抬手轻揉太阳穴。 “嫂子慢走!” “婶子慢走!” 张云逸与贾蓉将二人送至门外,看着主仆二人,扭着纤腰翘臀,一路逶迤,直到消失在院前的影壁后。 抢先回过神来的张云逸,立即板起脸,道貌岸然道“说说吧!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 …… 062 闹得哪一出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奶奶!” 上了马车,平儿便迫不及待劝道“逸大爷不过见过奶奶一面,连句正经话都未曾说过,他又不像那个癞蛤蟆,主动招惹奶奶,奶奶何必招惹他去?” 她自幼跟随王熙凤,知道她虽然看似行事张扬,小叔子大侄子从不避讳,却不是个红杏出墙的性子。 王熙凤早已没了刚才酒醉的模样,嗤笑一声,道“好你个小浪蹄子,这才刚见了两面,莫不是他刚才让你入席,你便记着人家的好,心疼上了?” “奶奶!” 虽知道王熙凤只是调笑,平儿还是连忙解释道“奶奶何必取笑奴婢,他身负官职又有圣眷傍身,不是那癞蛤蟆轻易可以拿捏,奴婢不过是担心奶奶作法自毙,惹祸上身。” 王熙凤不以为然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平儿知道她的性格,自己不可能劝得住,只得道“奴婢不能坐视奶奶一错再错,奶奶若不告诉奴婢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便是将奴婢赶出府,奴婢也是断不敢陪着奶奶胡闹的。”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道,“好个没良心的小浪蹄子,我费尽心机,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平儿一头雾水,茫然道。 “可不就是为了你个小浪蹄子!” 王熙凤扬起吊梢眉,轻叱一声道“你好歹跟了我一场,我总不能不替你打算,你既对二爷无意,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做一辈子老姑娘吧?” 平儿闻言不禁黯然失神,纵然自己不争不抢,可终究还是容不下自己吗? 可随即幡然醒悟道“这与奶奶招惹逸大爷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我费尽心思,还不是想替你谋個名份?你毕竟是二爷名义上的通房,便是将你送给他,难道还能抬伱做妾?” 王熙凤义正言辞道“虽说咱们用了些手段,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既起了那个心思,也怨不得咱们算计他。 只消将当初对付那癞蛤蟆的手段再用一回,等他上当你便替我过去,待生米煮成熟饭,我再前去捉奸,逼他抬你做妾,他自知理亏,难道还敢闹将开来? 况且,咱们又没叫他吃亏,不过叫他给你一个妾室的名份,能得了你这个天仙似的美人,难道还不知足?” 为了增加说服力,将张云逸称赞二人貌若天仙,也搬了出来。 “奴婢不想要什么名份,只想跟着奶奶,便是做一辈子老姑娘也是心甘情愿!” 虽知道王熙凤的决定难以更改,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晚了!” 王熙凤凤目圆睁道“之前说让二爷收了你,你又不肯同意,如今我都舍下脸面,做了这么多铺垫,再收手,岂不叫人白白占了便宜?况且,你自己想做一辈子老姑娘,叫外人又如何说我?” 既然是李代桃僵,总得要平儿配合,否则便是诓骗她替自己赴约,一出声也会露陷。 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只待时机成熟,便跟平儿摊牌。 考虑到她以后要跟着张云逸,担心泄露了自己的软肋,关于薛家和荣府内部的原因,却秘而不宣。 她算盘打得不差,认为薛家有事相求,才送了香菱,而自己却帮着瞒下丑事,张云逸自然要投桃报李。 平儿不知道她的隐忧,只当她容不下自己,虽说顺着王熙凤的方法,确实能够博一个名份。 可毕竟是与她一同合谋,张云逸又岂能不因此生怨,忙劝道“奶奶又何必为奴婢冒此风险,何不与逸大爷开诚布公……” 既然王熙凤容不下自己,迟早也要如那些陪嫁的姐妹一般,与其被配了下人,还不如乘早抽身。 张云逸虽说也没能逃得过算计,可喝酒的时候她一直在场,王熙凤那般作态,换个人怕是当场就要出丑。 她见惯了贾琏、贾珍等贾府众人,反而觉得张云逸定力不差,只是没抵得住王熙凤的蓄意而为。 王熙凤不屑道“这事你只管听我的,男人都是贱胚,主动送上门岂非自降身价,又怎么会珍惜?” 她这么一说,平儿也急了,忙道“若是恶了逸大爷,以后叫奴婢如何自处?” “放心!到时候你只管将责任全推给我,就说是我临时改了地方,这才让你过去,因本就倾心于他,又被他抱住,一时身子软了,又恐出声给他惹来麻烦,少不得他还得谢谢你。” …… 王熙凤主仆商议之时,张云逸也从贾蓉那里得知,王熙凤打的什么算盘。 末了,贾蓉又一脸谄媚道“逸叔只管放心,有侄儿跟她周旋,必定能够将她诓骗过去,届时逸叔只管放手施为,她若胆敢不从,便威胁她闹到老太太、太太那儿,侄儿也会替你作证,她必定不敢声张。”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张云逸心动了。 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躁动。 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王熙凤主动算计自己,他并无任何心理障碍,可这样一来,也让贾蓉知道了自己的把柄。 眼下,他虽然看似人畜无害,可以后若遇到什么事,却难保他不拿此事要挟。 并且,王熙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记得贾琏纳尤二姐为妾,她甚至撺掇着张华去告状。 家孝也就罢了,国孝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她自己都得跟着获罪。 所以,真撕破脸了,她未必不会鱼死网破。 于是不置可否道“琏二也是你二叔,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逸叔,瞧您说的,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可真论起来都要出五服了,哪比得上咱们亲。” 他一脸讨好道“琏二婶子不招惹逸叔也就罢了,敢算计逸叔,侄儿一片赤忱,如何能够忍得?不过看她还有些姿色,那股子烈性,驯着也别有一番滋味,能够顺便让逸叔换换口味,也不枉侄儿这一片孝心。” “嗯!”张云逸点了点头道,“你这份孝心,逸叔收到了。” 虽说他对贾蓉颇为不齿,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横眉冷对。 况且,物尽其用,人也是一样,说不准以后还有用处。 贾蓉闻言大喜过望道“那侄儿回头就去替逸叔张罗!” “不必了!”张云逸摆手道,“毕竟是亲戚,我也不屑与一个妇人计较,她若再来寻你,你只管拿话搪塞,尽量拖着。” “啊?”贾蓉一脸失望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张云逸抬手道“放心,逸叔从不亏待自己人,你既有此孝心,自会记在心里。” “诶!诶!”贾蓉转忧为喜,一脸谄媚,忙不迭的点头哈腰。 …… 063 尤家母女 这日傍晚。 一辆马车驶入宁府角门,一半老徐娘刚掀开车帘。 “娘!” 院中的等候的尤氏,冲着车上微微一礼,道“怎这么晚才来?” 还不等尤老娘与她招呼,便被一道红色的身影给挤了个趔趄。 “你个赔钱货,哪天非把老娘气死不可!” 尤老娘骂骂咧咧的稳住身形,身后的少女已然从车内钻了出来。 “大姐!” 她探出头脆生生喊了一句,等不及架起车凳,便一跃而下。 “三妹!”尤氏见她举止轻浮,不禁柳眉微蹙,斥道,“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大姐这回怎么想起要接我们过来?” 尤三姐左顾右盼,脸上闪过一抹狐疑,问道“姐夫呢?” 尤氏没好气道“感了风寒,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到底年轻,虽湿着身子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然三五日便可下地,而贾珍却依然卧床不起。 “病了?不应该啊!”尤三姐小嘴一瘪,自言自语道。 尤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上前搀扶尤老娘下了车。 这时,车内另一道粉色身影,方缓缓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冲着尤氏糯糯道“大姐!” 看着这个二妹妹,尤氏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婚事能不能退还在两说,可到底有了这個念头,一想到主动往张云逸身边送人,心里难免微微发酸。 可想到促成以后带来的便利,转而满脸堆笑道“还是二姐儿稳重,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哎哟!可不是嘛!”尤老娘满脸笑道,“你这两个妹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哪一点比那些大家闺秀差了,这大家闺秀也是银子撑起来的,你给她们拾缀拾缀,以后钓个……” “咳咳咳!”眼看着尤老娘越说越不堪,尤氏连忙咳嗽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吧。” “诶诶诶!”尤老娘答应一声。 她正欲回身去抓车上的行礼,却听尤氏冲着院中的几个丫鬟道“去!把行礼都送去逗蜂轩!” “是!太太!”几个丫鬟躬身施礼。 “咦!”尤三姐闻言凑到尤氏身前,询问道,“咱们不住姐姐的院子?”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会芳园的景致好,想住在里头吗?” 她稍稍停顿,叮嘱道“不过,我提醒你,住进去可以,可别到处乱窜。” 尤三姐美眸流转,应声道“一切都听姐姐的!” 尤氏领着她们过廊穿堂,一路到来会芳园。 迈入天香楼前的便道,耳房内的丫鬟、婆子,连忙上前行礼。 尤三姐看着道路两侧的丫鬟、婆子,好奇道“大姐,这些都是来替咱们收拾屋子的?” “园子里头可不止住着你们,回头再跟你们细说。” 她瞥了眼快要下山的太阳,催促道“送你们过去我还有事,晚点过来咱们姐妹再慢慢聊。” “少烦你姐姐。” 尤三姐还待再问,却被尤老娘一把拉了过去,随即满脸堆笑,转向尤氏道“姑爷既卧病在床,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休息一阵子也就好了,你们就别去了,免得过了病气。” 逗蜂轩不似天香楼和登仙阁,只是一个几间房舍组成的小院落。 尤氏领着三人各自进屋,将早已分配好的房间告知,吩咐丫鬟替三人准备晚饭,便着急忙慌的再度赶去了前院。 原本,她今日一早就派人去接,没成想继母和妹妹,磨蹭了老半天,差点就要耽误她去接张云逸。 尤氏一走,尤三姐立即拽住尤老娘和尤二姐,拉着二人进了尤老娘的屋子。 “你们可瞧出来了?这回有些不对啊!” 她掩上门,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床前,双腿一蹬,将绣鞋褪下,狗儿似的爬上床,盘腿坐下道“以往咱们想来,她都推三阻四,这回却主动派人去接。” 尤老娘没好气道“就伱事多,天天挑拣穿吃,如今接你过来享福,不知要省下多少抛费。若叫你姐姐听了,心里头不舒坦,三、五日撵咱们回去,可别再跟我闹腾!” “我这也是为咱们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别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情,你们也不想想,以往咱们过来,姐夫和蓉小子闻着味的就凑过来了,这回却一个没见着,你们就没瞧出不对劲吗?” “你大姐不是说了吗?你姐夫病了。” “那蓉小子呢?总不能这么巧,一起病了吧?这还只是其一……” 她扭腰挪臀,蛇游似的凑到尤老娘背后,趴在她的肩头道“以往咱们来,何曾见过那些下人对大姐那般恭敬?” “嘶!你还别说,这回还真与以往不同,连包袱都没让咱们自己拿。”尤老娘若有所思道,“别是你大姐用了什么手段,拢住你姐夫的心,终于在这府里得势了?” 她忍不住狠狠搓动双手,喜气盈腮道“倘若如此,那咱们岂不也水涨船高?” “我看未必!” 尤三姐当即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就大姐那性子,便是真有什么手段还敢对姐夫使?况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姐夫那性子,偶尔热乎两天或许有可能,还能一直捧着她?”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尤老娘喝斥道,“我看你大姐与往日大有不同,瞧着比之前还显得年轻了几分,那眉宇间的情态,老娘我一看便知,必是近来夫妻相谐。” “真的?”尤三姐将信将疑道,“可大姐不说姐夫染了风寒?” “染风寒又怎么了?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况且,捣腾得太厉害,少不得淌汗,倘若再吹了风……” 这番话顿时勾起了尤三姐的八卦之心,笑道“姐姐不是说晚点过来吗?咱们不妨先探探她的口风,反正住都住进来了,总能寻着些蛛丝马迹。” “还是别了,咱们能住进来,省去那些抛费就已经烧高香了,这府里鸡鸭鱼肉管饱,你不是天天吵吵着,家里伙食不行,何苦还要做妖?” “娘!你眼皮也太浅了些!”尤三姐不以为然道,“咱们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倘若大姐真的得了势,总要多跟她讨些贴补贴补,女儿这头上连根像样的头钗都还没有呢!” 她这么一说,尤老娘顿时噤了声。 尤二姐却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看着斜阳余晖照射的会芳园,脸上满是艳羡,口中喃喃道“倘若能一直住在这儿,该多好啊!” …… 064 尤老娘慧眼识玄机 因抱着打听消息的想法,逗蜂轩内的母女三人,吃了晚饭便翘首以盼。 不成想,直到二更过半,都没能看见尤氏的影子。 三人向着天香楼下的便道又张望了一会儿,正欲回房休息,冷不丁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侧方闪到院前。 尤三姐就着月色,看出来人正是等候已久的尤氏,忙开口道“姐姐?” “呃……”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得尤氏身形一怔,双股战战,差点没瘫倒在地,喘着粗气道“你……你们怎么在这?” “大姐不是说晚点过来与咱们谈心?”尤三姐看了看她来时的方向,一脸狐疑道,“姐姐这是打哪来?” “晚上吃的有些多了,到园子里转了圈消消食。” 尤氏脚步匆匆,步履蹒跚来到近前,不由分说将三人拽进屋内。 尤二姐笑道“怪道大姐脸这么红,头上还出了这么多汗……” “咦!”尤三姐忽然发出一声轻呼,“大姐莫不是摔跤了?膝盖上怎么这么多灰?” “大姐快去屋里,让我们瞧瞧,我去找药酒,给姐姐揉揉!” 尤二姐话音未落,人已经回到房中,开始翻找起来。 “没……没事,不用看了,就磕了一下不碍事!” “那怎么行!” 尤三姐拉着尤氏进到屋内,不由分说将她按在床上,弯下腰就要掀她的裙子。 尤氏连忙伸手捂在大腿上,双腿拼命往后缩,嘴里嚷嚷着“别动!我自己来!” 见她情绪激动,不似做伪,尤三姐这才悻悻缩回手。 “姐姐慌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还怕被人看了去?” “你啊!急脚鬼似的,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尤氏一手按在大腿上,一手缓缓拽起裙角,将裙摆掀至膝盖,却再也不肯往上再挪一寸。 “看!这都青了,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尤二姐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来到床前坐下,将尤氏的双腿担在自己的腿上,道,“我给姐姐揉些药酒。” 尤三姐也在床沿上坐下,问道“走路怎么会摔着了?” 尤氏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死死压在大腿上,解释道“前阵子感染了风寒,这几天才好些,想是身子还有些虚,走路时候没站稳。” “风寒?莫不是姐夫传染的?” “那倒不是,前些天忽然下雨,淋了一些。” 说起那场大雨,尤氏不禁想起了雨前的遭遇,双颊又抹上一层红晕。 说话间,尤二姐已经给双膝抹上了药酒,一面轻轻揉捏,一面道“姐姐将裙子再掀开些,让妹妹看看腿上可有不妥。” “好了!真磕到哪了你大姐还能不知道?” 坐在屋内,冷眼旁观,一直沉默不语的尤老娘,突然开口道“姑爷莫非也是那时候染上的风寒?” 尤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嗯!我好的快些。” 尤老娘看着钗横鬓乱的尤氏,意味深长道“姑爷大约也快好了吧?这会子再出一身汗,或许能好的快些。” “嗯?”尤二姐和尤三姐不解的看向老娘。 尤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道“母亲莫要到处乱说。” “你虽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咱们也是母女,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尤老娘满脸堆笑道“你们年轻人,偶尔改个花样儿也是有的,老娘我是过来人,还能不懂这些?不过,姑爷到底还没大好,你们在屋里也就罢了,何苦还出来吹风?” 尤氏没想到继母这般眼尖,一眼便看出玄机。 只是此姑爷非彼姑爷,她不能解释,又担心她们在贾珍面前露了口风,又急又臊,顿时胀红了脸。 “还请母亲给女儿留些脸面,切莫在爷跟前提起这事。” 既然不能解释,只能将错就错了。 “放心吧!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私事,我还能在姑爷面前说这个不成?” 尤氏总算松了口气,她生怕继续留下一不小心又泄露了什么口风,忙缩回腿,将裙摆理好,起身告辞。 “今儿有些累了,母亲和妹妹们也早些休息,晚上我就睡在这,咱们明儿起来再聊!” 因早就打算借继母和妹妹为由,夜宿园中,早已跟院中打了招呼,这会子回去反而让人怀疑。 送走了尤氏,尤家母女却并未散去。 尤老娘面露得色道“老娘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说了不会看错,这回你们信了吧?” “这么说姐姐真的得势了?” “那还能有假?”尤老娘一脸欣慰道,“没想到这丫头也开窍了,知道琢磨这些花样儿……” 说到这,她忽然神情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 尤二姐和尤三姐见她忽然陷入沉思,一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扰她的思绪,面面相觑。 沉吟了半晌,她方缓缓开口道“你们说,大姐儿将咱们接来,会不会是想让你们姐妹陪着她一道……呃……帮着她固宠?” 她一面说,一面在两个女儿脸上来回打转,最终停在了尤三姐脸上,眼神也逐渐热切起来。 “母亲糊涂!这府里什么情况伱还不知道?”尤三姐一脸忿忿道,“往日咱们过来,那父子两就眼馋肚饿的,咱们金玉一般的人,逗逗他们也就罢了,难不成还真陪着他们假戏真做?” “我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尤老娘喝道,“你姐姐往日里也曾帮忙挡着,为何这回却主动将咱们接来?况且,你们毕竟是姐妹,坏了名声,于她就有好了?” “哼!”尤三姐冷笑一声,“那能怎么样?难不成她还会把正妻的位置让出来不成?” “呸!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眼高手低的赔钱货来!你管做妻做妾,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有你姐姐在,哪一样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况且,上阵亲姐妹,你们姐妹同心,互相帮扶,不比嫁给外头那些穷小子强上百倍?” “你想攀高结贵留在这里享福,也别打我的主意,姐夫什么德性谁不知道?姐姐也就如今稍有起色,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见小女儿冥顽不灵,尤老娘只得将目光看向尤二姐。 尤二姐忙低下头,糯糯道“母亲,女……女儿有婚约。” …… 065 说者有心 清晨。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二楼秦可卿的香闺。 神情慵懒的她,缓缓推开窗户,微风吹过,带来阵阵清香和淡淡的鸟鸣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贾珍卧病在床,天香楼也一扫往日的阴霭,多了几分鲜活。 她移步窗前的妆台坐下,宝珠来到身后,拨弄起她满头的青丝。 忽然,她指着窗外,脆生生道“奶奶,您看!大爷又一早晨练了。” 秦可卿闻言,微微侧身,绕过面前的镜子,扬起雪白的脖颈,看向远方那道身影。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悄悄的提前了起床的时间。 “叔叔还真是生……生活规律,毅力非凡呐!” “可不是嘛!大爷英姿不凡,身子骨健硕,若是骑上马,怕是领军的将领,也要被比下去了吧?” 秦可卿闻言,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上浮现一抹桃红,本就妩媚绝伦的面庞,更添几分迷离,愈发显得勾魂夺魄。 自打知晓香菱与自己的相似,每每夜深人静,她便开始胡思乱想。 适才宝珠夸赞张云逸,身子骨健硕,英姿不凡,她竟忽然想入非非,眼前不禁浮现另一出景象。 画面里的张云逸依旧纵横驰骋,只是那胯下骑的却不是马。 她虽然一直未曾圆房,出嫁前嬷嬷的教导也已经渐渐淡忘,不曾想,时隔这么久,深埋心底的记忆,却被与自己神似的香菱勾起。 出嫁前,她也曾幻想过夫妻相谐,举案齐眉。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盆冷水,她原以为丈夫身患隐疾,可渐渐的她才发现,他之所以不敢洞房,只是因为畏惧公公贾珍。 曾几何时,那些绝望无助的时刻,她曾经心怀幻想,期待贾蓉能够摒弃怯懦,挺身而出。 而今,终于有人肯为她遮风挡雨。 只可惜,这人不是她的丈夫…… 或许,冥冥中已有定数,知道自己无以为报,才有了与自己神似的香菱? 她正在胡思乱想,眼中的那道身影,却被窗户遮住了视线,她一时迟疑,该不该挪步。 “奶奶!大爷在逗蜂轩前站住了,似乎正与太太和两个小姨说话。” “哦?太太昨儿也住在逗蜂轩了吗?” 她连忙移步窗前,探身看去。 …… “这两位便是嫂子的妹妹?” 逗蜂轩前,张云逸明知故问道。 “嫂子?”不等尤氏回答,尤三姐便看向她,一脸疑惑道,“姐夫还有个弟弟?该不会……” “胡说什么呢!是表弟!” 尤氏喝斥一声,转而又拉过身旁一粉衣少女,向张云逸介绍道“这两个都是我娘家的妹妹……二妹、三妹,还不快见过逸大爷!” “逸大爷……” 张云逸抬手虚扶,笑道“都是一家人,尤家妹妹莫要多礼。” 他顺着尤氏的介绍,分别打量起了二人。 一袭粉衣的尤二姐杏脸桃腮,唇红齿白,杨柳细腰,身姿妖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美艳绝伦,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粉面含春,未语先羞。 而一身红装的尤三姐,则艳若桃李,明眸皓齿,犹如一朵出水红莲,清丽脱俗。 她不似尤二姐性子娴静,站在尤氏身旁亦不安分,纤腰款摆,翘臀扭动,看着张云逸颇为好奇道“逸大爷这是在做什么?” “晨练,我每日早……” “好了!”不等张云逸说完,尤氏慌忙打断道,“逸兄弟还要上衙,莫要被她们耽误了时辰。” 昨夜被尤老娘叫破了行迹,她生怕张云逸道出晚上夜跑,引起不必要的联想。 尤氏这么说,张云逸只当她拈酸吃醋,也不好久留,连忙拱手告辞。 他刚刚离开,尤三姐便好奇道“这逸大爷还有官职在身?” 在她的印象中,宁府上下都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那是自然!逸兄弟可不比那些纨绔子弟!” 说起张云逸,尤氏不免与有荣焉,语气也与平日有些不同,尤三姐好奇的瞥了眼姐姐。 身旁的尤二姐却盯着张云逸的背影,直到他进了登仙阁,才糯糯问道“姐姐,逸大爷也住在园子里?” “嗯!”尤氏点了点头。 “啊?姐姐不是说对面住着蓉小子媳妇?他怎么还……” 她拿手在天香楼和登仙阁指来指去,欲言又止。 尤氏绷着脸看向尤三姐,警告道“他住在哪儿还轮得到你来置喙?我可警告你,把你那些作弄人的花招都给我收起来,少在他跟前装神弄鬼,连老爷和你姐夫都极为看重他,惹恼了他我也保不住你!” 嘴上说的严重,心里暗自计较,不看僧面看佛面,凭二人的关系,他也不至于跟自家妹妹置气。 便是真的恼了,只消在他身前伏低做小,身段放的足够软,再配合上口舌之利,总能叫他消气。 “他不来招惹我就好了,我又怎会去招惹他?”尤三姐瘪嘴道,“姐姐将他说的这般要紧,怎么还住在这小小的登仙阁?” 听她质疑张云逸,尤氏顿时没好气道“你当老爷和你姐夫没给他安排?蓉儿那院子都给他让出来了,否则媳妇怎会搬到这里?不过他觉得麻烦,没肯住进去罢了。” 虽说这其中并无贾敬的意思,但此刻说起来,尤氏还是拉上了他。 一方面,家丑不可外扬,贾珍的勾当她也不愿人尽皆知,尤其在这个三妹妹面前。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强调张云逸的身份。 岂料尤三姐却指着天香楼,一脸八卦道“该不会他知道蓉小子媳妇……” 尤氏忙一把掩住她的嘴,呵斥道“你浑说什么!他住进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媳妇住在对面呢!” 话虽如此,她心下却犯起了嘀咕。 因时常出入登仙阁,对于香菱的变化看在眼里,张云逸既然能看出香菱的过往,能够知道秦氏住在天香楼,似乎也不足为奇。 结合香菱留下当晚,他便迫不及待的收房,以及对儿媳的种种照顾,越想越是心里发虚。 若非有那一成的白糖份额,她甚至都要疑心,张云逸对她又几分真心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涌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自家媳妇对男人的杀伤力,她心知肚明,仅凭自己怕是难与争锋。 她在两個妹妹脸上来回打转,心下亦是纠结万分。 …… 066 听者有意 “去!吩咐人把蓉哥儿给我叫来!” 尤氏那边还没纠结出个结果,王熙凤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原以为,那日稍稍展露风情,已将张云逸稳稳拿捏,必定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找上门。 没成想,一连过了七八日,竟渺无音讯。 这种事本就得称热打铁,一旦冷静下来,难免就要瞻前顾后。 原先,利用贾蓉制造了会面的机会,她便打算将其撇开,而今,却不得不指望通过他,打探个中缘由。 少顷。 贾蓉弯腰驼背进了三间小抱厦。 “婶子传侄儿有事吩咐?” 如果计谋得逞,他捏着王熙凤的软肋,不怕她记恨自己。 而今,却担心两头不落好。 王熙凤看他进来,面沉如水,含威带煞道“说说吧!你那个逸叔到底什么情况?” “啊?什么情况?”贾蓉一脸错愕道,“逸叔难道没来找过婶子?” 王熙凤知道,既然喊贾蓉前来,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道“那日你就没探探他的口风?” “那日送婶子出门,我瞧着逸叔都挪不开眼,还以为不日便要来找婶子。只是,婶子没告诉侄儿,侄儿也不敢多问……” “那你现在知道了?”王熙凤一摆手,冷声道,“还不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贾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婶子饶命!侄儿帮婶子与逸叔会面,已然担了干系,这会子若再去打听,万一逸叔没这个心思,告到老爷那儿,侄儿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熙凤柳眉倒竖,喝问道“怎么?你想反悔?当初你一个劲的撺掇,难道就没想过其中的利害?这会子倒想撤梯子了?” “这可不能怪侄儿啊!” 贾蓉抬起头,看向王熙凤,小心翼翼道“原以为凭婶子的风采,逸叔还不得上赶着往里头钻?他便是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声张。可若是他没这個意思,侄儿贸然打听,万一告到老爷那儿……” 他见王熙凤沉默不语,忙又解释道“那一成白糖生意,都落进了太太兜里,老爷可是分文未取,怕是早就盯上了玻璃的生意,说句不好听的,侄儿帮着婶子,干的是吃里爬外的勾当,老爷若是知道,还能容得下侄儿?” “瞧你那怂样!”王熙凤怒其不争道,“珍大哥就你一个儿子,难道还能把你……” 说到这,不由想起秦可卿,声音戛然而止。 贾蓉乘机磕头如捣蒜道“婶子您也知道侄儿的处境,您就当侄儿是个屁,把侄儿放了。” 王熙凤看着声泪俱下的贾蓉,知道银子终究比不得棒槌,对于宁国府来说,自己毕竟是外人。 以贾蓉对贾珍的畏惧,哪怕自己多许他些好处,怕是也不敢冒着惹怒贾珍的风险,帮自己居中协调。 一摆手,冷哼道“滚吧!以后少来我这里丢人现眼!” 贾蓉顿时如释重负,忙从地上爬起,想了想又低眉顺眼道“这事也怪不得侄儿,许是逸叔也听过婶子的威名,不敢胡乱打您的主意。” 他见王熙凤心生不满,便想着拍拍马屁,往回找补找补。 这句话,恰说到王熙凤心坎里,心下舒服了不少。 她自认无论哪方面都胜过尤氏,又怎么甘心被她压了一头? 那日酒宴,张云逸最后已是口干舌燥,目不转睛,又将自己比作仙女,却迟迟没有行动,也唯有这个原因,才能说得过去。 想到这,她既自得,又有些无奈。 见贾蓉灰溜溜的离开,平儿忙进来劝道“奶奶!依奴婢看还是算了吧?” 因关乎己身,她守在门外的时候便留心倾听,虽未能听得全乎,却从只言片语里知晓了大概。 “算了?”王熙凤一脸忿忿道,“姑奶奶我,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她虽然嘴上信誓旦旦,心里却没什么把握。 贾琏不在家,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张云逸主动登门,她还能托口,亲戚里道不便拒之门外。 可他畏缩不前,却着实难办。 贾蓉撂了挑子,于宁府之中已无助力,虽说仍可以拿探望秦可卿为由,制造碰面的机会,可众目睽睽,还不如在贾蓉院里便利。 而派人邀请他登门,必定留有痕迹,到时候别说拿捏张云逸,恐怕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心下一筹莫展,却又不甘心。 一面暗骂张云逸有贼心没贼胆,一面寻思如何破局。 而她身旁的平儿,心态则颇为复杂。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虽说逸大爷并未能够挡得住奶奶的蓄意勾引,可到底并未付诸行动。 只这一点,就强过了这两府的一众爷们。 越是这样,她越不愿意配合王熙凤算计他。 故而,得知王熙凤的算盘落空,她不免有些庆幸,原打算乘机劝说她打消念头,没成想她仍然一意孤行。 可见,她是真的容不下自己了。 想到这,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觉得去逸大爷身边,也是不错的出路。 “奶奶!不如您直接去找逸大爷,奴婢也不奢求什么名份,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倘若奶奶别因为奴婢,坏了奶奶的声誉,叫奴婢于心何安?” 产生了这个想法,她越发担心破坏了张云逸对自己的看法,故而旧事重提。 只是,相较于上回,是为了顺着王熙凤的意思,这次却是出于真心。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怎么?你个小浪蹄子,之前跟你说,你推三阻四,这会子倒是上赶着了扑上去了?你放心,答应伱的必定不会失言,老娘就不信了,还真以为姑奶奶拿他没有办法了?” 平儿见状,也不敢再劝,只得心里暗自着急。 其实,王熙凤何尝不知道平儿的法子可行? 只是,向来同辈之中,只有她戏耍别人,何曾有过这样的憋屈? 一方面,因为被激起了好胜心;另一方面,哪怕张云逸出于被动,且只是眼神上占了些便宜,也让她心里颇为不爽。 …… 067 异样心思 “娘!二姐!你们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尤三姐气喘吁吁,一脸兴奋的冲进逗蜂轩,冲着坐在桌旁的尤老娘和尤二姐嚷嚷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就消停些吧!你姐姐特意叮嘱你别到处乱窜,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这要惹恼了她,咱们可就住不下去了!” 尤老娘慌忙丢下手里的瓜子,快步来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方将门掩上。 尤二姐吮吸着手里的一颗蜜饯,小声道“是啊!小妹你就听娘的吧!好容易这回大姐没一来就催着咱们走,万一她本来还想多留咱们些时日,被你闹腾的烦了,可就吃不到这些蜜饯瓜果了。” 尤三姐气鼓鼓道“好!我好心出去打听,你们反倒埋怨起我了,既然你们不想知道,这件大事我就当没听过!” 她说着一跺脚,就要转身离开,尤老娘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口中催促道“什么大事?你快说说!” 尤三姐并不理会,仍旧气鼓鼓的,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尤老娘忙拉着她来到桌旁,按坐在凳子上,将原本堆在自己身前的瓜子扒到她的面前,并瞪了尤二姐一眼,待后者恋恋不舍的将自己面前的蜜饯盘子,推至尤三姐的面前。 方缓缓开口道“我和你二姐还不是担心你太过冒失,伱既然听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还瞒着我们作甚?说出来咱们也好参谋参谋。” 她说完,冲着尤二姐使了个眼色,喝道“还不快给你妹妹倒茶。” 自己则抓了一把瓜子,笑道“你慢慢说,瓜子娘给你先剥着。” 尤三姐这才消了气,拈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待尤二姐端来茶水,她抿了一口。 一字一顿道“大姐这回是真的发达了!” “哦?”尤老娘两眼放光,颤声道,“莫非你姐夫把这么大的家业,全权交给你姐姐……” 话还未说完,尤三姐便打断道“跟姐夫没关系!” “啊?”尤老娘和尤二姐,顿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从进府时下人的态度,以及当晚的情形,她们早已认定尤氏因讨得贾珍欢心,地位早已不同。 而今,尤三姐却说尤氏的发达与贾珍无关,尤二姐是莫名其妙,满脑子问号,尤老娘倒是不乏脑洞,却想说又不敢说。 迟疑了半晌,方小心翼翼道“莫不是她公爹的意思?” 这宁国府内,能够压制住贾珍的,也就只有贾敬了。 “什么嘛!敬老爷又不在府里,哪管得了这些闲事!” “你们可还记得,那个住在登仙阁的逸大爷?”尤三姐神神叨叨道,“听这府里的丫鬟们说,他在内府天工院当差,给了大姐弄个了什么雪花绵糖的生意,一年足有上万两银子利润呢!” 雪花绵糖代表什么,尤老娘和尤二姐并不清楚,可上万两银子,却怔住了她们。 尤其,听尤三姐的意思,这还只是一年的收益。 母女二人瞠目结舌,过了好半天尤老娘才缓过神来,一脸惊喜道“你大姐接咱们过来,莫不是这生意缺人打理,叫咱们过来帮忙?” “娘!你们有所不知,这生意都不要大姐操持,托给了西府那边做皇商的姨太太家经营,大姐甚至连店铺和伙计的工钱都不必出,她只按时收银子。” “还……还有这么好的事?”尤老娘声音颤抖道,“这逸大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回不等尤三姐回答,尤二姐便抢着道“前几日见过一面,大姐说是姐夫表弟,敬老爷和姐夫都捧着他呢!” 尤老娘听罢,连忙向尤三姐问道“这生意是给府里,还是单给你大姐的?” 尤三姐闷哼一声,不屑道“若是给府里的,我还会说是大姐发达了吗?说是那逸大爷知道大姐没什么嫁妆,给她补贴用度,连姐夫都不曾过手呢!” “这……”尤老娘顿时张口结舌,欲言又止。 一旁的尤二姐不解道“这是为何?他不是姐夫的表弟吗?又借住在府里,这生意怎么不给府里,却单单给了大姐?” 这番话,却是问出了尤老娘想问不敢问的疑惑。 她虽有些猜测,可到底未经证实,忙侧耳倾听。 “据府里丫鬟说,这逸大爷年前丧父,父母双亡,过年期间才被敬老爷和姐夫接进来的,因无依无靠,姐夫便叮嘱大姐多加照顾。” 说到这,她双眸流转,闪过一丝狡黠,戏谑道“许是长嫂如母,也未可知呢!” 尤老娘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喝斥道“你浑说什么!小心叫你大姐听了去!” 她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探头出去看了半晌,方掩了门,坐回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小声道“你姐夫知不知道有这回事?” “噗嗤!”她这一问,倒把尤三姐问乐了,笑着道,“咱们才住进来都知道了,姐夫还能不清楚?不过……” 说到这,她双眸转动,稍稍停顿,拿腔拿调道“不过,姐夫知道多少,那可就说不准了。” “呸!”尤老娘啐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在你大姐面前提起。” “我又不傻!”尤三姐不以为然道,“大姐也真是的,得了这么一大桩生意,却偏偏瞒着咱们,好歹也是姐妹,我和二姐连个像样的头面都还没有呢!” “你急什么!她若不是念着这份亲情,何必主动接咱们过来,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那可未必!万一大姐没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呢?” 尤老娘沉吟片刻,叮嘱道“那你可得好好说!” “放心吧!女儿还能不明白这些?不过在大姐面前稍稍提上一嘴。” 尤二姐闻言,眨巴着一对桃花眼,盯着自家妹妹看了许久,方糯糯道“妹妹说心里明白,怎么还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大姐那生意既是逸大爷给的,你若嫁给他,还愁少了头面首饰?” 尤老娘闻言瞳孔一缩,看向尤三姐,连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哼!”尤三姐闷哼一声,“姐姐糊涂,他便是愿意,也不过馋咱们的身子,能许个妾室就不错了,还能三媒六聘娶过门?” “嘿!”尤老娘抬手在她身前扇了一下,“做妾有什么不好?你大姐做了这些年正妻,有什么用?还不是靠着外人才能上位?她跟你们毕竟不是一個娘胎里爬出来的,便是有所帮衬,还能指望她帮你们一辈子?” “二姐既这么说,想必是愿意的,你去找二姐,少打我主意!” …… 068 厚此薄彼 “母亲找我?” 被尤三姐拉进逗蜂轩的尤氏,向着尤老娘微微一礼道。 尤老娘满脸堆笑,拉着她的胳膊,来到桌前坐下。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好事,怎么不只会我们一声,也让我们替你高兴高兴啊!” “好事?”尤氏疑惑的看向她。 尤老娘吹捧道“那雪花绵糖生意在咱们眼里确实了不得,可对于府里来说却算不得大,你没放在心上也是有的。” “呃……” 尤氏并非有意隐瞒,恰恰相反,她对自家老娘的性格颇为清楚,还打算拿这个做为卖点,吹嘘张云逸的能为。 只是,头一晚便被她看出了端倪,担心再叫她知晓白糖的生意,怕是更要疑心二人的关系。 故而打算等事情淡了再说。 不成想,还没等她开口,尤老娘她们便得到了风声。 连忙解释道“原来是这事,不瞒母亲,逸兄弟置办这门生意,一则是当初老爷、大爷吩咐多加照应,他心下感激,贴补女儿些用度,二则也是不愿多花府里银子。” 她本意是告诉尤老娘和两个妹妹,这生意虽然落在自己手上,却还是以张云逸用度为主。 可听在尤老娘耳朵里,却觉得二人连银子都不分家,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不过,虽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只字不提。 紧紧抓着尤氏的手,拍了拍道“难为你有心,发达了还知道惦记家里,将我和你两个妹妹接来享福。” “母亲严重了,都是一家人,女儿又岂能不照顾你们?” 钱是人的胆,有了生意傍身,尤氏说话也有了底气。 听了这话,尤老娘顿时喜笑颜开,陪着尤氏东拉西扯,说了半天闲话。 方步入正题道“听你这么说,那逸大爷倒是个有心之人,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做为你娘家人,也该聊表谢意,你看他哪天方便,在院里置办一桌,我跟你妹妹也好向他当面致谢。” 尤氏闻言,哪里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忙笑着答应道“那就有劳母亲和妹妹们了,待我与逸兄弟商量,再来告知母亲。” 她想了想,拉过尤二姐,关切道“与二姐有婚约的张家,可曾上门提过亲?” “哎哟!快别提了,那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那里还娶得起媳妇呢!” 尤老娘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 此前,她以为尤氏因女婿贾珍的抬举,才水涨船高,故而为了固宠,要帮着张罗纳妾。 而今,知道此女婿非彼女婿,又听她询问尤二姐婚事,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尤氏原本还担心张家不肯退婚,听了尤老娘的话,顿时喜出望外。 “虽事出有因,可他家娶不起媳妇,也不能就这么把二妹妹耽误了啊!” “谁说不是呢?只是那张家当初也下过定,虽也没几个银子,可就怕他们狮子大开口。” 说到这,她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况且,若咱们主动退婚,说出去也不好听,只怕影响你二妹妹再找人家……” “这还不好办?”尤氏立即大包大揽道,“母亲若信得过我,只管将这事交给女儿,必定给二妹妹寻一门上好的亲事。” “长姐如母,怎会信不过你?” 说到这,尤老娘话锋一转,试探道“听大姐儿的意思,莫不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到底只是猜测,她也担心一厢情愿。 尤氏见状,也不藏着掖着,看向尤二姐,笑道“逸兄弟伱也见过,他年纪轻轻,深受皇上赏识,又是自家亲戚知根知底,只是……” 尤氏稍稍停顿,面露迟疑道“只是,老爷有意亲上加亲,怕是要委屈妹妹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最重要是人好!”尤老娘立即和尤二姐交换了一下眼神,笑道,“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谢谢你大姐?” 尤二姐心怀希冀,又有些害羞,垂首低头,深深一礼,嗫嚅道“妹妹谢过大姐,一切但凭姐姐做主。” 她忙将尤二姐搀起,笑道“既是如此,明儿我就去找逸兄弟说合。” 她想了想又道“我看那饭也不急着请,待二妹退了婚再吃不迟,到时候不妨好事成双,尽快将事情定下。” 上回被尤老娘看出异样,虽然拿话搪塞,终究还不保险。 她深知继母的德性,未必会有多在意她与张云逸的关系,且亲疏有别,一旦尤二姐给张云逸为妾,哪怕她知道,也不会因为贾珍这個歪女婿,而暴露正牌女婿的丑事。 所以,急于将事情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尤老娘之所以想请张云逸,本就是为了替尤二姐张罗,闻言哪会有什么意见,当即便满口答应。 随后,尤氏又询问了张家的地址,尤老娘虽原指着退婚时能赚个差价,可也不想因小失大,便将张家住址交给了尤氏。 商议完了正事,尤氏拉着尤二姐来到身前,拨着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儿,满眼笑意道“明儿姐姐一套头面过来,替你拾掇拾掇,到时候必叫逸兄弟看直了眼。” 虽说眼下尤二姐指着她帮忙说合,可一旦事成,她就得指着这个妹妹帮忙打掩护了,所以也愿意多花些本钱。 尤老娘和尤二姐听闻,自然满心欢喜。 一直沉默不言的尤三姐,终于也逮着机会了,忙堆笑道“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妹妹还没戴过整套头面呢!” “诶!”尤氏勉强笑道“回头我也找两件给你。” 倒不是尤氏要区别对待,而是她也有些犯难,虽然得了白糖的生意,可此前却没什么家底。 并且,白糖的获利,也不是一次性交付,还要帮着张云逸修缮老宅,虽然未来可期,眼下手里却没什么闲钱。 而头面首饰,也只有寥寥两套完整的。 贾珍身为宁国府承爵人,她也算是命妇,有一套首饰无论如何是不能动的。 再送一套给尤二姐,也只剩下一些零碎了。 尤三姐见她区别对待,心下便有些不快。 只是,见尤老娘和尤二姐都喜笑颜开,一派其乐融融,也不愿触了霉头,只瘪着嘴,独自生着闷气。 …… 069 轻重缓急 “什么嘛!大姐哪是拿咱们当亲姐妹?分明是把咱们拐了来给奸夫做妾!” 尤氏一走,尤三姐便憋不住了,愤愤不平道。 “浑说什么呢!”尤老娘立即喝止道,“坏了你姐姐的好事,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这院里连个粗使的丫鬟都没,连换洗的衣物都要咱们送去登仙阁那边浆洗。她如今发达了,一年上万两银子,却非等到二姐答应做妾,才给她添置头面首饰,见我不陪着她讨好奸夫,便拿话来搪塞,还说不是厚此薄彼?” “小妹,快别说了!”尤二姐面露羞赧道,“什么奸夫不奸夫的,过阵子就是你姐夫了!” “就是!还是二姐儿明事理,若非你大姐有这层关系,你二姐哪来这么好的亲事?莫非还希望你姐姐嫁进张家受苦?” 说到这,尤老娘不再理会小女儿,转向尤二姐,叮嘱道“可别听你妹妹瞎说八道,但凡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那没本事的,才守着一个婆娘。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有你大姐帮衬着,你的位置还稳当些个!” “诶!”尤二姐乖巧道,“女儿省得,以后自会跟大姐好好相处。” “你……你们糊涂!”尤三姐不服不忿道,“咱们金玉一般的人,被人当粉头来取乐,也算无能!” “就你清高?”尤老娘横眉冷对道,“伱有本事也给老娘找个逸大爷这样的嫁了,别说做妻,就是能跟二姐一样做個妾,我都烧高香了!” “哼!你要攀高结贵少拉扯上我!” 眼见着二人僵持不下,尤二姐忙劝道“小妹莫急,不过是一套头面,大姐那没有,以后叫你姐夫给你打一套就是了。” “你大姐不是你亲姐姐,二姐儿难道还不是?等他做了你姐夫,要多少头面首饰没有?” 眼下尤二姐的亲事才是首要任务,尤老娘也担心这个小女儿捣乱,尤老娘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尤三姐瞥了眼姐姐,又看了看老娘,心下不忿,不过是一套头面,自己想要又何必要靠别人?倒叫她们小瞧了自己。 …… “诶!诶!诶……” 与此同时,会芳园花圃旁的木屋内,尤氏趴在门框上,小鸡吃米似的应声不迭。 “若是能给咱们多些方便,给她一个妾室的名份倒也无妨。只是我还在孝期,纳妾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钦天监虽无需守孝,可他如今只是个挂名,且皇帝让他挂这个名,也不是为了方便他纳妾,而是为了出仕。 若无颠覆规则的实力,只能适应规则。 虽然对便宜老子并不感冒,可生在这个时代,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 否则,只会被社会所排斥。 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不可能只凭皇帝的圣眷。 既然尤家上赶着将尤二姐送给自己做妾,那等同于盛到碗里。 而秦可卿却尚在锅里。 事有轻重缓急,孝期之内急于纳妾,显然不符合在她面前所立的人设。 为免前功尽弃,尤二姐也不必急于一时。 “诶……可我那老娘怕是已经有所怀疑。” “你将地址给我,这事我亲自去办,先把婚事退了,再跟她们把事情定下,待孝期过了,再让她过门,应该可以稳住她们。” 退婚的事,有贾琏前车之鉴,他不放心交给旁人,打算亲自去办。 “嗯!~哦!~”尤氏哼哼唧唧半晌,方喘着粗气道,“那……那也只能如此了。” 收拾停当,向尤氏问明了张华住址以及家庭情况,张云逸方离开木屋。 翌日一早。 张云逸来到天工院,便将顾文晖召了过来。 “奉宸院那边可有熟人?帮我打听个人。” 奉宸院属于内府七司四院,负责管理皇家园林、行宫以及皇庄等一应事务。 张华家虽然败落,然祖上乃是皇庄庄头,属于奉宸院管辖,所以,奉宸院内必有旧识。 他不可能自降身份,亲自上门与他们讨价还价,谈论退婚细节,所以就需要一个中间人。 顾文晖躬身垂首,毕恭毕敬道“大人放心,奉宸院卑职亦有熟人,一定完成大人吩咐!” 张云逸点了点头,将张华住址信息递给他,叮嘱道“嗯!这是本官私事,能找熟人最好。” 所谓公不如私,私不如密,能够帮领导处理私密之事,也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张云逸虽然知道他是忠顺王的人,却不介意用他。 一来,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少不得假手于人,顾文晖人头熟,能力也不差,用起来颇为顺手。 二来,他根基不稳,必须要结交相关的利益方,忠顺王执掌内府,本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绕开他。 且他只爱纵情声色,吃酒听戏,这些放在寻常官员身上,不免为人诟病,而对于皇室宗亲的忠顺王而言,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优点。 让张华退婚,只要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说破天只是私德有亏。 而主动将这种私密之事告知,也是一种示好的手段。 打发走了顾文晖,张云逸又召来负责玻璃相关事宜的下属。 玻璃工厂已经完工,他需要对后续的生产,以及材料采购做一些安排。 因工厂的体量不大,现阶段需要的纯碱也不多,所以他并未等张德辉的商队回归。 一来,价格与供需相关,先搜罗市面上的散货,可以在后续签订供货合同时候提一提价。 二来,薛家与自己的关系瞒不过明眼人,若一开始就采买薛家提供的纯碱,难免遭人诟病。 当然,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有心人。 这也是他急于向忠顺王示好的原因,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何况他现在还算不得强龙。 即便纯碱的生意他不分润出去,之后也会在别的地方做出让步。 当然,具体情况还得与忠顺王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将一应事务安排下去,张云逸方缓缓道“兹事体大,让人去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开炉,务求一举成功,以慰陛下圣恩!” …… 070 知恩图报 开炉的日子最终被定在了五月十八。 张云逸不敢懈怠,几乎每日都要去工厂进行巡查,为此,连端午都没好好过。 倒不是担心能不造出玻璃,而是担心闹出什么安全事故。 古人迷信,倘若开炉闹出什么问题,必然会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倘若再有几个居心不良之人,弄出一套牵强附会的说辞,吃不了兜着走都有可能。 这日,他正在工厂内巡视,却见顾文晖躬身来到近前,附耳道“大人!卑职将张成父子带来了。” 张云逸微微点头,按部就班的巡视完毕,才来到工厂的一间廊房内。 此前,顾文晖已经禀报,张成乃是张华父亲,此刻父子同来,自然不可能略过父亲提儿子。 原本,他是不打算见这对父子的,只是顾文晖传话,他们坚决不肯收取退婚的补偿,他担心出什么问题,这才让他将二人带来。 因不是公务,所以并未在办公场所见二人。 迈步进入廊房,张云逸开门见山道“说说吧!为何不要补偿?” 里面的一对父子,立即跪下道“草民家道中落,不敢与大人攀亲,本就失信于人,委屈了尤家姑娘,怎能再收大人的银子!” 张云逸皱起眉头道“你们放心,本官并非恃强凌弱之人,你们只管安心收下。” 他稍稍沉吟,又道“若是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父子二人闻言相视一眼,立即磕头道“草民原是皇粮庄头,因遇人不淑,遭了官司,斗胆求大人……” “大胆!”未等他们把话说完,顾文晖便暴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大人!” 虽然话并未说完,可提及原本的差事,所求已经呼之欲出。 张云逸摆了摆手,看着惊若寒蝉的二人,沉声道“此乃本官私事,不可能因私废公,替你们求情。” “是草民不知好歹!草民断不敢要挟大人,退婚文约已经带来,这就交与大人!” 张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他等待良久,见张云逸并未接过,小心翼翼道“当初下了二十两文定,大人如数退还即可!” 不等张云逸开口,顾文晖已然掏出一个钱袋,递到张成手上,并夺过文书,递给了他。 张云逸接过文书,方缓缓开口道“本官话还未说完,虽不能因公废私,却可以给你们一个差事,虽不是吃皇粮的,只要你们用心办事,却可保衣食无忧。” 二人闻言转忧为喜,磕头如捣蒜道“草民父子谢大人大恩!” “好了!银子你们也收下,回头置办几身行头,下月再去宁国府去找本官!” 张成原在皇庄做过庄头,不但能写会算,也有一定的管理经验。 他不可能一直将生意交给薛家,总要有自己的班底,见他们还算举止得体,便有心收为己用。 倒不是他心大,抢了张华未过门的媳妇,还把人放在身边。 只是这年头,人的想法与前世不同,拿鲍二举例,过了门的老婆被贾琏睡了,他非但没有恨意,反而因贾琏的补偿感恩戴德。 虽说张华父子与家生子的鲍二不同,可尤二姐也并未过门。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只打算派他们去薛家,盯着生意,并不打算委以重任。 书中这对父子,虽在贾琏纳妾的时候有过反复,却不是反复小人,只是受了王熙凤的威胁。 并且,在王熙凤逼迫他们状告贾琏时,他们深知利害,不敢造次。 也因此,得了王熙凤一个癞狗扶不上墙的评价。 这年头,找个识字的都难,张成父子若非早年吃过官司,也不至于为生计发愁。 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一旦失势,哪怕往日无仇,也会有那些不相干的上门找麻烦。 可只要保住地位,哪怕蹬鼻子上脸,对方也只能唾面自干。 因尤氏提过解决了尤二姐婚约,尤老娘要当面致谢,所以,他并未立即告诉尤氏。 眼下玻璃才是当务之急,只要造出玻璃,他在皇帝心中,必定更上一层楼,届时哪怕对贾珍蹬鼻子上脸,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相比之下,尤二姐确实显得无足轻重了些。 只是,他不急,尤家母女却有些等不及了。 这日,尤老娘又将尤氏找来。 一脸焦急道“大姐儿,你再去问问,该不会是那张华父子狮子大开口,亦或是拒不悔婚,姑……逸大爷萌生悔意了吧?” 虽然张云逸有言在先,可她还是恨不得现在就改口。 “这怎么可能?便是真有意外,他也不至于不只会一声,必是近来忙着造那玻璃,没功夫分心。” 尤氏对于张云逸的情况有些了解,加上白糖生产之前,他也是心无旁骛,故而不似尤老娘一般慌张。 “玻璃?”尤老娘闻言一怔,激动道,“他还能造玻璃?” “那可不是?这可都是仙法,女儿分得的那雪花绵糖,也是逸兄弟捣鼓出来的呢!前儿你们不也尝了?” 这段时间,她没少吹嘘张云逸的事迹,尤老娘也是愈发眼红心热。 听了这话,她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暗道,他弄出雪花绵糖,能给尤氏一成,倘若纳了二姐儿还能不想着自家? 只是,想法虽好,可一想到还得拖上两年多,不免担心,过了这村没这店。 “这阵子,一想到还得拖上两年多,我这颗心就一直悬着,你跟他熟,咱们也不是外人,你看能不能跟他说说……” “这女儿可做不得主!”尤氏连忙拒绝道,“别说逸兄弟还担着皇差,就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不尊孝道啊!” 张云逸既然不愿立即让尤二姐过门,她也就懒得节外生枝,再告诉继母,他还担着钦天监的官职。 “哎哟!你先听我说完!自然不能影响逸大爷的官声,只是这事一直拖着我心里也不踏实,伱看能不能跟他说说,哪怕不急着过门,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我这心里也能踏实了。” 尤老娘说完,一脸殷切的盯着尤氏。 “这……”尤氏一脸骇然的看向自家继母,惊疑不定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就使不得了?逸大爷的为人摆在那儿,我还能信不过?况且,这不是还有你吗?” “那……那我去劝劝?” “诶!诶!你放心,你妹妹最是知恩图报,今儿你帮了她,来日她定会念着你的好!” …… 071 耀武扬威正当时 五月十八。 五更天刚过,天光还未放亮,张云逸抽回被两个丫鬟抱着的胳膊,伸了个懒腰。 少顷,登仙阁内一阵兵荒马乱的窸窸窣窣声响起,不肖片刻已是灯火通明。 他方一个骨碌,翻身下床,吊儿郎当的冲着两个丫鬟吩咐道“今儿特例,晨练就免了,香菱你去准备早饭,洗漱沐浴让瑞珠伺候。” 今日玻璃工厂开炉,昨夜他一早便睡了下去,担心香菱过于手巧,耽误了时辰,故而将二人的差事调了个。 “诶!” 香菱闻言吐了吐舌头,如释重负,答应了一声。 瑞珠神情一怔,怯生生道“大爷!还是让香菱姐姐和奴婢一起……” 张云逸顿时愕然,随即反应过来道“想什么呢!大爷一会儿还得出城,香菱做事不如你利落。” “呃……”瑞珠顿时羞红了脸,忙低下头,追着他进了浴房。 也不能怪她多想,虽知道逸大爷今儿还有正事,却不知道具体时间。 做为通房丫鬟,伺机而动,见机行事属于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听闻取消了晨练,不免一时想歪了,以为他要换個练法。 登仙阁内亮起灯光,天香楼内的秦可卿,也悄悄睁开了眼。 隔着窗纱,盯着灯火通明的登仙阁,她身子微微颤了颤,几度想要起身推开窗户,终究还是按下了冲动。 “可是对面的灯光刺眼,惊醒了奶奶?” 她正盯着窗户出神,忽然耳畔传来宝珠的声音,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忙假意询问道“嗯!~今儿是不是叔叔那玻璃工坊开炉的日子?” 宝珠侧撑着身子,脸上洋溢着喜气道“是啊!前儿瑞珠不是还说了吗?待这次大爷造出玻璃,皇上怕是又要给大爷加官进爵了呢!” 她稍稍停顿,又补了一句“以后也更能护得住奶奶了呢!” 说完,她又在心中默默添了一句——也更能保得住奴婢了呢! 秦可卿不置可否,却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道“老天保佑,叔叔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宝珠忙因势利导道“奶奶既已醒了,不如早些起来,好歹也过去,当面说上两句吉利话,不是?” “呃……”秦可卿面露迟疑。 “奶奶!” 宝珠豁然起身,披上一件外裳,不由分说的拉着秦可卿的胳膊道“奶奶便是在这里替大爷祷告万遍,大爷又如何能够知晓?虽说大爷不求回报,可至少也要让大爷知晓,奶奶心存感激才是。” 秦可卿半推半就的坐起身,吩咐道“衣服我自己穿,你快去打水吧。” 夏日穿戴本就简单,宝珠也将热水打来,她已然穿好衣裳。 洗漱完毕,忙坐到梳妆台前,主仆二人一个梳头,一个收拾妆容,待收拾妥当,方缓缓下楼,来到登仙阁前。 秦可卿站在门前,见楼下的早餐已然摆上了桌,屋内只有香菱背对大门坐在桌旁,正欲开口询问,却听楼梯处传来动静,忙举目望去。 果见楼梯处由下及上,缓缓露出的官靴,以及官服下摆。 她正待张云逸露出整个身子,便向着楼梯处行礼,可还没等她开口,一个突兀的帐篷,却抢先映入眼帘。 她顿时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大爷!奶奶来了!” 还没等她从失神中回过劲来,身旁的宝珠却已然迫不及待,脆生生开口了。 这一声,不但惊醒了秦可卿,也吓了张云逸一跳,忙向门口看去,只见秦可卿眉眼低垂,双颊绯红。 正进退惟谷,坐在桌旁的香菱却已然回身,上前挽住秦可卿,热情道“蓉大奶奶来了,怎么也不进屋!” 而跟在张云逸身旁,站在楼梯上的瑞珠,瞥了眼怔在门口的秦可卿,又看了看身旁,仿佛犯了错的孩子。 她不似香菱有些呆萌,面对怒目圆睁的张云逸,有些不忍直视,伺候沐浴、穿衣时不免磕磕碰碰。 因赶时间,又并未想过秦可卿到访,这才有了如今的尴尬。 场中唯一头脑清醒又洞悉一切的宝珠,却对这场中的尴尬视若无睹,见香菱上前挽住秦可卿,忙挽住她另一支胳膊,半架半拖拉进了屋内。 秦可卿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竟忘了挣脱,浑浑噩噩的被二人拖进了屋内,方才缓过神来。 待察觉已身在屋内,顿时双颊滚烫,心乱如麻。 想要开口告辞,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竟发不出声来。 “瑞珠,这官服似乎没有穿好,你陪我回屋一趟。” 反应过来的张云逸,连冲着双颊烧红到底秦可卿道了一声“侄儿媳妇稍等!” 说完,他见秦可卿明显身子一颤,想到其中的歧义,忙一把拉住瑞珠道“算了,你留下来陪着侄儿媳妇,我自己去就好。” 楼下的秦可卿,听了这话,方稳住了身形。 被委以重任的瑞珠,显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搬来了一张凳子,让秦可卿坐下,便垂首侍立,沉默不语。 幸而香菱和宝珠,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减少了一些尴尬。 “蓉大奶奶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 “奶奶知道大爷的玻璃工坊开炉,心里记挂,特意赶早过来,提前祝大爷旗开得胜呢!” “那奶奶也没用早饭吧?” “是呢!昨晚奶奶祷告了一夜,见这边亮起灯,便赶来了!” “那……要不跟大爷一起用餐?” 听着二人的对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张云逸去而复返,秦可卿脸上的红霞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浓烈。 张云逸在楼上也听到了对话,重新下楼后便道“侄儿媳妇有心了!” 秦可卿慌忙起身,却不敢抬头看他,深深一礼,颤声道“应……应该的!叔叔恩重,侄媳也唯有替叔叔祈福,才能报答叔叔维护之情!” 有香菱在场,她也只能含糊其辞。 因还要赶去城外,张云逸也没功夫耽搁,冲着桌上一指道“方才听宝珠说侄儿媳妇还未用饭,不如留下来将就一顿,也省得再回去准备。” “不……就不打扰叔叔了!” 她想要告辞,双腿却仿佛灌了铅似的,身子也微微颤抖。 宝珠忙上前一把搀住,急切道“奶奶祷告了一夜,这会子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听大爷的,先吃些垫垫肚子也好!” 一旁的瑞珠闻言,不疑有它,忙也上前搀住,再度将她架到了桌前。 …… 072 学习与观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逗蜂轩,会芳园内鸟鸣阵阵。 尤二姐掀开薄被,披上轻纱,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园中张望。 “闺女啊!逸大爷是做大事的人,哪有时间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你大姐说了,他已经答应,待他办完手头上的事,娘就请他过来。” “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害羞,如何侍奉姑爷,为娘就不教你了,回头我让你大姐教你,她必然清楚逸大爷是什么喜好。” 她脑中不由浮现老娘的敦敦教诲,脸上也浮现一抹红晕。 良久,看着窗外,并未出现的身影,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尤二姐仿若受惊的兔子,慌忙将头低下。 “哎哟!还傻站着作甚?你大姐带了好些首饰过来,快些准备准备出去试试。” 尤老娘端着一盆水,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放下水盆,一脸兴奋的搓着双手,喜笑颜开道“你大姐刚才说了,逸大爷那玻璃作坊今儿开炉,好日子近了!” 听到‘好日子’三字,尤二姐脸上的红霞愈发显得娇艳。 在尤老娘的催促下,洗漱完毕,梳好了头,方来到大厅。 冲着坐在桌旁的尤氏盈盈一礼,一对桃花眼死死的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钗环首饰,便再也挪不开眼。 那满桌的头面首饰,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让她如痴如醉。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试试!”尤老娘满脸堆笑,讨好的看向尤氏道,“这些都是你大姐送给你的!” 尤二姐这才如梦初醒,精神恍惚的来到桌前。 “哼!”一旁的尤三姐,看了看手里的两个银色头钗,想扔又忍了下来,只悻悻的发出一声闷哼。 尤氏看着眼前双颊绯红,娇艳欲滴的妹妹,心头微酸,转而笑道“逸兄弟已经让人去给你打新的了,待新的送来,妹妹恐怕就看不上姐姐这些了。” “怎么会呢!”尤老娘忙拿手肘戳了戳尤二姐,又向她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谢过你姐姐,以后可得记着伱姐姐的好,凡事多向你姐姐请教。” 她说着叹了口气,转向尤氏道“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懂得多。你可得好生调教调教你这个妹妹,免得到时候闹出笑话。” 尤氏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向自己取经呢! 正欲含糊过去,却见尤二姐已然深深一礼,颤声道“还望大姐教我,妹妹无以为报,以后姐姐若有差遣,妹妹必不推辞!” 她忙搀起尤二姐,和颜悦色道“一家人怎么还尽说两家话,先试了这些,回头大姐便带你回房,好生教一教你!” …… “啪!” “驾!驾!” 悬挂着宁府标记的马车,刚驶出城门,驾车的车夫便挥舞马鞭,抽在马背上,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斜靠在车上的张云逸,正回味着早前的旖旎。 虽说秦可卿并未有什么言语上的暗示,早饭的时候也一言未发。 可按理,遇到那尴尬的一幕,即便不落荒而逃,也应该找个借口离开。 偏偏她明明已经双颊烧红,却半推半就,滞留不走,还陪着自己吃了顿饭。 要说这其中没有别样情愫,打死张云逸也不会相信。 可惜今日还有正事,耽搁不得,他也只能放弃试探。 不过,今日虽有遗憾,可好饭不怕晚,为免半场开香槟,乐极生悲,眼下还是以事业为先。 只要将玻璃造出,他方能够放开手脚。 “逸大爷!到了!” 马车倏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 张云逸挥去遐想,起身撩帘而出。 他做为主官,来的算早,不过天工院和钦天监一众人员却早已到达。 与一众属下说了些勉励的话,转向脸色复杂的钦天监现任监正陈远哲,行礼道“有劳陈叔了!” 钦天监本就是一个小圈子,又都代代相传,现任监正他自然认识。 陈远哲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贤侄无需多礼,我大夏开国至今,贤侄还是钦天监唯一一個特旨改迁之人,你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今日成就,也该含笑九泉了。” 他虽对张云逸不吝夸赞,却并无多少艳羡,钦天监对于张云逸来说是一个桎梏,可在许多人看来,不但是一个铁饭碗,还是祖祖辈辈都可以吃的铁饭碗。 双方聊不多时,只见数驾马车驶入厂中,其中甚至还有两辆顶着明黄黄的华盖。 张云逸忙带领众人,前去迎接。 天工院毕竟属于内府管辖,各项产出又都关乎皇帝功德加身,忠顺王做为内府大总管,也不敢怠慢。 携长史赵良恭以及内府七司三院主官,一同前来。 另外,正庆帝还派遣了戴权前来观摩,足见其重视程度。 一通寒暄过后,忠顺王也乘着机会,向张云逸介绍了其余七司三院的主官,眼见着到了辰时,陈远哲高呼一声,‘吉时已到’。 整个厂区顿时鞭鼓齐鸣,响彻云霄。 张云逸向着忠顺王和戴权,略微欠身,随即一马当先,迈步进入厂房。 早有光着膀子的工人,将烧红的煤炭装好,推至高台上的上方炉口处,随着张云逸一声令下,火红的炭块立即倾泻而下,随即,鼓风,倒料,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 五月正值盛夏,又都是养尊处优之人,不肖片刻,厂房内除了张云逸,其余众人便都待不住了。 “文晖!你带着王爷、戴公公和诸位大人,先去休息。” 他说完,冲忠顺王一行微微欠身,道“职责在身,请恕下官怠慢!” 众人离开,他也顾不得身份,从角落的水缸内,舀了一瓢水,照着脸上洒了上去,一抹清凉劈头盖脸浇了下来,他方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些水缸倒也不是他的吩咐,这个时代的匠人虽未造过玻璃,冶炼却早已驾轻就熟。 张云逸一面听着各处的汇报,一面叮嘱工人们防暑降温。 时间也一点一滴的悄然流逝。 …… 073 盯梢窥隐秘 荣庆堂。 正值晨昏定省,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靠在罗汉床上。 堂内邢夫人、王夫人带着王熙凤、李纨以及三春,正陪着闲话家常,一阵阵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正说着,邢夫人忽然问道“前儿听老爷说,东府敬大哥的侄儿,如今供职内府,还要造什么玻璃,不知老太太可曾听过此事?” 她这么一问,场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上次游园贾母并未叫上这个大媳妇,自然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去烧大房冷灶,跑过去告密,给自己找不自在。 “太太说笑了,琏二不在家,这外头的事,除了两位老爷,咱们哪里会知道什么玻璃不玻璃的?太太若真想知道,回去后,找珍大哥或是珍大嫂子问一声,岂不什么都清楚了?” 王熙凤虽不屑这对公婆后知后觉,却只得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邢夫人毕竟是她婆婆,总不能睁眼说瞎话,故而避重就轻,只提玻璃不提人。 “这事老爷早前也听文龙提过,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前几日遇着史家两位表弟,听说那玻璃作坊今儿就要开炉了。” 她说完眼巴巴的看着贾母,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其实,要说贾赦对张云逸的存在毫不知情,那确实冤枉了他。 他素日常与贾珍、薛蟠打成一片,贾珍虽然知道这个族叔的脾性,刻意隐瞒,可薛蟠嘴上却未曾把门。 没少在他跟前抱怨,被截胡了香菱。 只是,薛姨妈担心他闹腾,并未告知全部。 以至于贾赦不明就里,寻思着薛家身为皇商,又走了他的门路,才得了一成白糖的份额,连个平均数都没,心下便有些轻视,也就没当回事。 前些天从史鼐、史鼎兄弟口中得知,又在捣鼓玻璃,这才想到临时抱佛脚。 贾赦也向贾珍打听,只是他闪烁其词,半点有用的信息没有,这才让邢氏在贾母前面敲敲边鼓,寄希望她能出面询问。 贾母闻言皱了皱眉头,与另一侧的王夫人相视一眼,闷哼一声,斥责道“他官儿也不好生去做,成日在家和小老婆喝酒,这会子倒关心起这些来了,你回去告诉他,少打那些歪心思。” 若是搁在平时,她也懒得过问,可为了元春的事情,早与东府达成默契,如今事还未办成,自然担心大儿子胡闹,会引起东府的不满。 邢夫人却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反而有些不忿道“难得老爷琢磨起了正事,做媳妇的难道还拦着不成?况且……” 说到这,她瞥向对面的王夫人,道“咱们怎么说也比薛家近了一层……” “好了!”不等她说完,贾母已经板起脸,喝斥一声,打断道,“少掰扯那些有的没的,莫非我还管不了他了?你回去只管跟他说,倘若有什么不满,叫他自己到我面前来说!” 她倒不是觉得邢夫人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她锲而不舍,这才言辞激烈,好断了她的念想。 见贾母发火,邢夫人也不敢言语。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通禀“赖管家、赖大娘来了!” 听了这话,贾母环顾了一圈,摆了摆手,沉声道“叫他们进来,太太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贾母刚发了一通火,众人早就待不住了,闻言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唯有王熙凤眉头深锁,一对眸子在贾母和王夫人脸上打了个转,方低下头,随着众人离开。 绕过荣庆堂内的屏风,她瞄了眼迎面而来的赖大夫妇,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过了穿堂,出了垂花门,她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假装与平儿说话,待与众人散开,她立即吩咐道“你在内仪门这里盯着,瞧见有什么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立即回来告诉我。” 平儿见她一脸的严肃,不敢多问,忙答应下来,进了内仪门,与几個小丫鬟闲聊起来。 王熙凤回到三间抱厦,却无心安排府里事务,只坐了片刻,便借口身子不适,将一众管家媳妇打发了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母是担心贾赦和邢夫人坏了元春的大事。 可听在王熙凤耳朵里,却觉得她是在偏袒薛家。 虽料定贾母改弦更张,安排赖大夫妇南下,是为了威慑薛家族人,可毕竟只是猜测。 她估摸着,赖大夫妇既然回来了,贾母和王夫人必然会找薛家通气,觉得是个证实的好机会,这才安排平儿盯梢。 她斜靠炕上,心情烦躁得像被猫抓过的线球,找不到头绪。 一时想到贾母和王夫人后续的动作,以及失去管家权后的了无生趣。 一时又琢磨如何破局。 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卡在张云逸的头上,只要有他帮助,薛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对贾母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想到这,她不自觉咬住下唇,将两条骨肉均匀的长腿,狠狠绞在了一处。 那日张云逸的神情做不得假,且还有贾蓉的话佐证,可偏偏他有贼心没贼胆。 一开始,她还寄希望张云逸憋不住心里的火,可一转眼,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 更关键的是,张云逸等得起,她却等不起了。 “奶奶!”平儿推门进来,“您走后没多久,赖管家便也出来了,随后,领着珍大爷进了老太太院里。” “珍大哥?”王熙凤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可随即,她的脸上便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早前,她还有疑惑,即便薛家有张云逸帮衬,可薛家到底还有个薛蟠,薛姨妈不可能不顾及儿子。 哪怕给薛宝钗添置的嫁妆再多,也终究有个限度。 而林黛玉的嫁妆虽未必比薛宝钗丰厚,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遑论身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 更别说贾敏出嫁时的嫁妆也不可小觑。 要知道,林黛玉可是林如海唯一的嫡女,相较于薛家这个假绝户,那才是真正的绝户。 能够让贾母舍弃亲外孙女,其中的利益不可能小。 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脑补出了一条,围绕张云逸的产业链来。 而薛家,本身虽微不足道,可这皇商的身份,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白手套,且有完善的销售渠道。 东西二府和张云逸,三方瓜分天工院的产业,而薛家或许只是个卖苦力的,能保住皇商和产业已经求之不得了。 这一点,从白糖的利益分配就可见一斑,薛家甚至还自掏腰包,补贴其中的花销。 西府……不准确的说是荣府二房,想要参与其中,也只有借助薛家的渠道。 这也是导致贾母倾向薛家的原因。 也只有这种源源不断的生意,才能让贾母义无反顾的舍弃亲孙女。 想到这,她不禁身子微微颤抖,那双骨肉均匀的长腿,也死死的并拢在一处,针插不进。 …… 074 箭在弦上 “奶奶!奴婢把门打开?” 平儿见她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胸脯起伏不定,呼吸也愈发粗重,只当是屋内闷热,透不过气来。 被平儿的声音惊醒,王熙凤深吸一口气。 沉吟了良久,方压低声音,吩咐道“待会吃了饭,你就回屋,将我那玫瑰露,拿两瓶过来,等到了申时,去东府给秦氏送去。” 说到这,她顿了顿,目光深邃的看向平儿,缓缓道“记得,别急着离开,与她说些闲话,等到逸兄弟散衙回来,你悄悄溜去登仙阁找他,就说我约他,晚上在房后小过道那间空屋里会面。” “这……” 平儿原以为,只要张云逸不给机会,王熙凤也无计可施,不成想,她竟然兵行险招。 连忙劝道“奶奶若要奴婢过去,何必兵行险招,只消将奴婢连人带身契送去,岂不便宜?奴婢不求名份,只求奶奶别为奴婢冒险!” 王熙凤面色复杂的看向她,沉吟良久,语气温和道“总归要试一试的,你放心,我可不敢逼他,今儿你也瞧见了,连大太太打他的主意,都被老太太好一顿训斥,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 王熙凤这话倒并非假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贾母是因为薛家的产业动心,她还能通过捉奸,迫使张云逸断了薛家的财路。 可如果薛家并未从中获利,获利方反而是二房,张云逸又岂会因为平儿,就受她要挟? 到时候只怕有恃无恐,反而捅到贾母面前。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来。 二房之所以能够参与,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姐妹关系,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联姻,倘若能够说服张云逸,取而代之,将薛家收为己用,不但让贾母和王夫人的算盘落空,自己或许还能分一杯羹。 至于张云逸会不会被自己打动,她并不担心。 毕竟财帛动人心,能够撇开二房,何必多分一份出去? 她甚至觉得贾珍也不至于考虑不到,只是东府无人适合联姻,又恐张云逸与薛家联姻,甩开自己,这才拉上了二房。 当然,让他此时出尔反尔,势必会得罪贾母和王夫人,想要说服他,单单送去一个平儿,怕是未必顶用。 幸而薛宝钗模样身段样样不差,不怕他不动心。 至不济,先给他尝些甜头,再给他画个饼儿,许诺事成之后,遂了他的心愿。 还怕他不会不遗余力,为自己卖力? 只是这甜头怎么尝,尝多少,却得审时度势,酌情而定。 事关重大,即便是平儿,她也不敢完全放心。 至少,在她委身张云逸之前,还得有所保留。 平儿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担心万一被人撞见,只得继续劝道“不如奴婢先去传讯,让逸大爷改日再抽空过来,如何?” “不行!”王熙凤断然拒绝道,“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儿晚上你们就在那间空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张云逸等得,她却等不得了,当然是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当然,她还有另一层考虑。 万一张云逸不为所动,亦或是得陇望蜀,少不得要给他点甜头。 有平儿打了头阵,段时间内,他最多也只能占些手上便宜。 “可……可即便逸大爷同意赴约,总得有个借口吧?” 王熙凤摆了摆手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他随便去老太太或是太太那里转一遭,谁还敢拦着?” 她笃定三方有利益纠葛,张云逸上门商议,自是再合理不过。 “可去了老太太和太太那儿,又要如何过来?” 王熙凤思忖片刻,不屑道“又不是腊月寒冬,身上有那么多累赘,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反正那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辰,拿出恭搪塞,也就遮掩过去了。” “那……那奴婢去试试,只是上回奶奶的话已经那般直白,逸大爷都未曾登门,只怕未必能请得动他。” …… “皇上大喜!大喜啊皇上!” 临敬殿内,戴权俯身叩拜,道“张大人已到殿前,正带着天工院出产的玻璃前来报喜!” “快宣!” 盘膝而坐,手捏法决的正庆帝,倏然起身。 “宣张云逸进殿!” 随着一阵公鸭嗓响起,灰头土脸的张云逸手捧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迈步入殿,行礼道“臣不负圣恩!特将此杯献给皇上!” “好!”正庆帝快步上前,待将他托起,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云逸恰到好处的面露一抹愕然,随即憨态可掬道“臣不敢懈怠,全程在炉旁盯着,又急着赶来向皇上报喜,一时忘了仪容,还请皇上恕罪!” 他当然不可能是忘了,而是特地将这些痕迹保留,好让皇帝体察他的辛苦。 看着他官服上的,渗出的白皙盐渍,又瞥了眼身旁一尘不染的戴权。 正庆帝面露一丝动容,满脸和煦的接过张云逸捧着的玻璃杯,温声道“爱卿辛苦了,今日且早些回去休息,待朕与吏部商议过后,再行封赏。” 皇帝中旨和吏部走程序,虽然在官职上并无差异,可对于官声却有很大的影响。 毕竟,内廷直接发出的敕谕,更符合皇帝的心意,虽是圣眷正隆的象征,却也容易被人诟病幸进之臣。 原本,正庆帝只当他是一個私臣,对于这些并不在意,而今,却希望他走正常的晋升渠道,以免被官场排斥。 “臣谢陛下体恤,臣此次能够一举成功造出玻璃,天工院上下亦功不可没,臣请陛下……” “不错!”正庆帝微微点头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并不居功自傲,放心,朕自会论功行赏。” 张云逸这才行礼告退。 “老奴恭喜皇上,离飞升仙界又进了一步!” 正庆帝闻言,看了眼殿外张云逸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杯,面露期待,叹道“是啊!朕刚才看见这杯子,心头似有一股暖流涌出。”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见这品质不凡的玻璃杯,他不免有些激动,对于那套功德加身的说法,又笃信了三分。 沉吟了半晌,方喃喃道“既是功德加身,回头倒要问问张卿,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能够加快些进度。” …… 075 随风潜入夜 走下临敬殿的台阶,迎面正碰上忠顺王。 他冲张云逸拱了拱手,笑道“恭喜张大人,又立一件大功,回头本王派人去请大人过府一叙,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王爷严重了,下官正有事想向王爷请教。” 虽然皇帝的封赏还没有下来,但他身份特殊,官职爵位什么的倒在其次,关键是造出玻璃,更加佐证了他那套说辞,天工院又由他全权负责,确实可以与忠顺王谈一谈,后续的利益分配了。 销售需要假手皇商,他没什么根基,便是能够插手,最多也不过跟着别人喝汤,但是采购这一块,却大不相同,他希望尽可能多争取一些。 虽然钱财乃是身外物,他也并无什么执念,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行的。 并且,这些争取到的利益,也是一种资本,适当的时候,可以拿来交换。 离开宫城,他并未急着回去,而是绕道去了天工院,告知一众属下,已经为他们请功,皇帝不日会论功行赏,又叮嘱生产及安全问题,才乘上马车,返回宁府。 下了马车,闻讯赶来的尤氏,见他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花容失色道“怎……怎么弄成这样?” 张云逸也没隐瞒,直言不讳道“故意的,不弄成这样,如何在皇上面前表功?” “成了?”尤氏顿时转忧为喜,笑道,“那一会就去逗蜂轩告诉母亲,明儿……” 张云逸摆了摆手道“不急,工厂那边刚刚起步,这两天我还得多盯着些,待忙过这阵子,皇上的封赏下来,再说不迟。” 尤氏闻言一怔,道“封赏还没下来?” 不论是头一回见,还是上次制造白糖,皇帝的封赏都是立即下达,她不免有些意外。 “再往上就要换绯袍了,总得慎重些,况且这回功劳有点大,想必皇上也需要仔细斟酌。” “也好!”尤氏双眸放光向他看去,眼中满是仰慕之情,语带讨好道,“今儿给二妹送了些首饰,又教她摆弄了些云逸喜欢的样儿,只是时间紧,还没学全乎,这几天我再多去教教她。” “呃……”张云逸略微失神,按下心中的躁动,道“毕竟是你妹妹,虽事出有因,却不能委屈了她,待回头皇上的赏赐下来,再拿几匹锦缎,给你们做几身衣裳。” 照以往的经验,皇帝除了官职、爵位,少不得还会搭上些别的赏赐。 他虽然手上握有实权,可为官不久,还刚刚起步,加之官职不高,俸禄也有限,手上并不宽裕。 唯一的存款,还是穿越那天皇帝赏的二百两黄金,大约相当于两千两白银。 此前,给尤二姐打造头面,已经拿了一百两,存款也只约莫千两白银。 古代的丝织品,大约分绢、纱、绮、绫、罗、锦、缎、缂丝等。 虽同为丝织品,但价格却天差地别。 便宜的有几两、十几两一匹,而贵的亦有一寸缂丝一寸金。 而张云逸口中的锦缎,则是以经纬织就的上等丝绸。 一匹就要数百两银子,这还只是面料的价值,算上做工以及金线等等,一千两银子大约也只能做两身。 当然,他也可以从宁府支取,或者去找薛家,只是这样太过掉价,他不屑开这个口。 想到这,他不禁又想起了晴雯,虽说这年头,大家女子人人都懂得针黹女工,但熟练度和对面料的把控上,亦有差别。 若是将她收入房中,且不说她容貌如何,至少穿衣这块,不需要费心了。 尤氏见他还不忘自己,顿时眼中拉出丝来,腻歪道“云逸今儿想必累了,晚些去花圃那儿,嫂子替你好生舒缓舒缓……” “改日吧!今儿实在有些累了。” 张云逸确实想放松放松,只是他身边就有两个俏丫鬟,不缺放松的对象,加之木屋条件简陋,他在工厂,又被烤了半天,不想再遭这份罪。 “那……云逸早些歇着!” 尤氏见他蓬头垢面,官服上都析出了盐渍,也并未多想。 回到登仙阁,张云逸见刚到酉时,便一面扯下官服,一面对香菱和瑞珠吩咐道“晚饭一会儿再吃,大爷要先沐浴,叫外头打些水来。” 热水本就是日常所需,不肖片刻,几个粗使丫鬟便将调好的温水,拎着水上楼,倒入了浴桶。 张云逸迫不及待的扯下中衣,跨入桶中,靠在桶内,享受着两个丫鬟的服侍。 只是,登仙阁内的主仆三人都在楼上,并不清楚,在张云逸沐浴的档口,一袭淡绿色衣裙的窈窕身影,从对面的天香楼离开,刚走进天香楼箭道,旋即又折返到了园内,并偷偷钻进了登仙阁。 钻进登仙阁,平儿犹豫了片刻,推开楼梯旁的房间,掩上房门,躲了进去。 虽然王熙凤有言在先,无需避讳香菱和瑞珠,可她在天香楼,却看见了丫鬟们拎着水桶进来,又听见楼上传来的水声,知道张云逸正在沐浴,不好直接上去。 只是,在楼下等候,又担心人来人往,被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考虑到一会儿还要吃饭,张云逸也没拉着两个丫鬟一起,洗去了一身污垢,在香菱和瑞珠的伺候下擦干了身子,顿觉神清气爽。 因并无外人,他也懒得再传外衣,只套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便迈步走下楼梯。 “去传饭吧!” “诶!”瑞珠答应一声,率先下楼。 少顷,带着几個拎着食盒的丫鬟,走了进来,将饭菜一一摆好。 张云逸乘着摆菜的功夫问道“今儿有去侄儿媳妇那边吗?” 因早上太过尴尬,他临走时特地吩咐瑞珠,去向秦可卿解释个中原委。 虽说那样的耀武扬威不会被扣分,但解释一下,却可以再树立一个事业为重的沉稳形象。 瑞珠忙解释道“奴婢原想着小姐昨日一夜未睡,打算等过了晌午再去,不成想平儿姑娘来了,便一直耽搁到现在。” 她想了想又道“要么奴婢现在去看看?” 一旁的香菱闻言,抿了抿嘴道“大爷,奴婢也想过去聊会子天。” 张云逸看了看她,想了想道“那就一起去吧!让瑞珠晚上就留在那儿,陪着多说会话,你记得早些回来!” “诶!这些碗碟,奴婢回来再收!” 听他答应,香菱笑着应了一声,立即上前挽住瑞珠,掀开门帘,便往天香楼而去。 他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来,瑞珠与秦可卿本就主仆,说些私密话倒也无妨,多了香菱恐怕多有不便。 二来,往日他雨露均沾,从不厚此薄彼,早上秦可卿娇羞妩媚的模样让他心痒难耐,正好专心在香菱身上施为。 …… 076 润物细无声 张云逸正低头吃着饭,忽然听到‘吱呀’一声,他只当香菱没聊两句便回来了。 往大门处一瞥,却没看见人。 正疑惑间,却听屋内有人颤声道“逸……逸大爷!” 他循声望去,却见一袭淡绿衣裙的平儿,正猫着腰,趴在楼梯边缘。 原本她打算张云逸下楼便出来相见,可还没等她出来,就听他传饭,只得偃旗息鼓。 没成想,张云逸随后又支开了香菱和瑞珠。 虽说跟随张云逸已成定局,可眼下毕竟还是贾琏名义上的通房丫鬟,能不让人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云逸眉头皱起,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大……大爷轻些!”平儿一脸警惕的瞥向大门,低声道,“奶……奶奶让奴婢来请逸大爷,晚上在她房后小过道的空屋里会面。” “哼!”张云逸冷哼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冷声道,“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吗?” 虽说他也馋王熙凤的身子,可没理由明知是坑,还往里头钻的。 倘若王熙凤明码开价,他不介意尝一尝这个凤辣子,可满脑子惠而不费,想要像对付贾瑞一样对付自己,却是想都别想。 平儿闻言,身子一颤,想到他那手算命的本事,语无伦次道“逸……逸大爷您都知道了?” 她随即哀声道“奴……奴婢不敢奢望什么名份,也曾劝过奶奶,只是奶奶念在主仆一场,想要替奴婢争取,还请逸大爷千万勿怪!” “骗鬼呢!当我不知道那贾瑞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平儿身子一震,随即醒悟道“逸大爷误会了,瑞大爷居心不良,奶奶才略施惩戒,原望他适可而止,不成想竟死缠烂打,执迷不悟。” “呵呵!”张云逸嗤笑一声道,“是啊!他是死缠烂打,执迷不悟,可我并未招惹过你们,反倒是你们在死缠烂打吧!” 他顿了顿,戏谑道“既然如此,那是否我也可以对你们小惩大诫?” “奴……奴婢错了!还请逸大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宏大量,原谅奴婢!” 她朝张云逸深深一礼,哀声道“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奶奶,以后再不敢……” 说话间,挪动颤抖的双腿,就要往门口移动。 张云逸豁然起身,拦在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既然一而再的算计我,也就怪不得我了,咱们这就去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对峙!” 平儿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一切都因奴婢而起,奴婢已是大爷的人,任凭大爷处置,绝无怨言,只求大爷放过奶奶!” 张云逸闻言一愣,随即冷笑道“你何时成了我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平儿哪里还敢隐瞒,忙将王熙凤的想法和盘托出。 “奶奶虽容不下奴婢,却不曾对大爷有过坏心,还请大爷千万不要埋怨奶奶……” 她期期艾艾说完,扬起俏脸,殷殷看向张云逸。 有贾蓉的话打底,张云逸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 他并不记得王熙凤有赶走平儿的想法,更不会相信她会那么好心,肯无缘无故将平儿送给自己,可她好妒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见平儿这个时候还在维护她,虽然说的大概率不是实情,但多半也被蒙在鼓里。 他虽然口口声声,要到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对峙,却只是吓唬平儿。 毕竟,他是以收服金钗为目的,而不是收拾。 嗯!收拾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收拾。 当然,倘若真敢跟自己蹬鼻子上脸,他也不会一昧迁就。 他看向平儿,闷声道“照你这么说,琏二嫂子只是想将你送给大爷?” “是!”平儿仰着脸,看向他道,“倘若大爷嫌弃奴婢……” 话未说完,张云逸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审视道“既然琏二嫂子这么好心,那便让大爷先验上一验吧!” 贼尚且都不走空,平儿都送上门了,他又岂会这么轻易的放过。 今日他刚刚立了大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倘若身在荣国府,他还要考虑一下影响。 这会,不但在宁国府,还在自己屋内,别说是平儿,就是王熙凤来了,他也敢叫她肉包子打…… 不对,是也敢叫她哭爹喊娘。 张云逸说着,已弯下腰,拉住平儿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随即双手分别兜住她的粉背和腿弯,倏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本就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平儿被抱入怀中,顿时身子一软,腰背也不由自主的坠了下去,那挺翘的浑圆当即便引起了剐蹭。 感觉到平儿后背明显僵住,张云逸垂首看去,见她虽然眸中闪着晶莹,却不复刚才的凄凄艾艾,反倒透着股子迷离。 他这才放下心来,邪魅一笑,行至门前,一面靠着将身侧大门关上,一面抬脚将门勾住另一侧大门,‘吱呀’一声,两扇门合掩。 他随即一个转身,将平儿露出的那对金莲,抵着门栓,将门反锁。 方抱着平儿昂首阔步,向着楼梯旁,她之前躲藏的房间走去。 香菱还不知何时回来,他担心在楼上听不到喊门。 好在这间屋子,本就是瑞珠之前住的,倒也一应俱全。 进房之前,他忽然想到从平儿口述中,听到的一句话,满脸坏笑道“嘿嘿嘿!今儿回去记得告诉琏二嫂子,你逸大爷可不是琏二爷,出恭怕是搪塞不过去的!” “啊!~”平儿闻言有些茫然。 张云逸俯身吻了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笑道“你只管告诉她,若琏二嫂子不信,可以叫她亲自上门,大爷也让她验一验成色。” …… 屋外,忽然狂风呜咽。 豆大的雨点落下,打在会芳园内的一株芭蕉上,传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雨滴落在叶面,水花飞溅,芭蕉叶虽然宽大,却也承受不住雨点的洗礼,渐渐被打弯了叶面,又顺着弯曲的叶面缓缓流下,落在树下的泥泞之中,渐渐汇成一汪浅水。 汇聚的水线,滑落浅水,泛起圈圈涟漪,这些涟漪互相交织,扩散,又渐渐消失,经久不衰。 而那株翠绿的芭蕉,在风雨中不停摇曳,欢快地迎接每一滴雨水的冲刷,渐渐变得更加鲜绿,生机勃勃。 …… 077 咏鹅 “你既没有开脸,为何做这个装扮?” 小半个时辰后,张云逸盯着榻上的床单,沉吟道。 平儿通房丫鬟的身份人尽皆知,也是做开脸装扮,他确实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啊!~” 平儿闻言一怔,绕着腰间系带打转的手指,也不觉停顿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向他,支支吾吾道,“奴……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只……只是大爷没问,奴婢一时忘了说……” 虽说这年头看重名节,却也有如贾琏一般,专爱勾搭有夫之妇的,她见张云逸盯着床单,面露不虞,只当他与贾琏一般。 张云逸倒不是对这个结果有什么不满,他虽然亦有曹贼之好,可也不至于如贾琏一般。 只是觉得王熙凤做这样的安排,必定是包藏祸心。 受限于时代,捉奸必须捉双,倘若平儿是名副其实的开脸丫鬟,不论王熙凤有什么后手,他都可以翻脸不认账。 当然,也不是说他这么简单就被拿捏住了。 别说现在造出了玻璃,就算没有,荣府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开脸的丫鬟,跟他斤斤计较。 更何况,这個开脸丫鬟,还是个冒牌货。 只是,一旦闹开,再想往荣府的后院钻,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之前的事大爷可以既往不咎,现在说说吧!” “这……”平儿面露迟疑。 “怎么?还想瞒着我吗?”张云逸质问道。 “奴婢不敢!只是,事关奶奶声誉,还请大爷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平儿一脸纠结道“府里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琏二爷屋里原先也有两个。后来奶奶过门,不到半年都寻出不是打发了。别人虽不好说,可奶奶自己脸上过不去,也担心落下个好妒的名声,所以让奴婢做这样打扮,掩人耳目。” 听了这话,张云逸心中泛起一丝狐疑。 王熙凤既然拿平儿掩人耳目,必然会做好保密工作,虽说这事贾琏必定心中有数,可他如今人在江南,怕是要到年底才会回来。 况且,就如平儿所说,这事闹出来,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 难不成王熙凤以为拿这个向贾琏告密,就能要挟自己? 平儿见他沉默不语,一脸忐忑的看向他,凄凄道“大爷不会嫌弃奴婢,不要奴婢了吧?” “嫌弃?”张云逸愕然道,“怎么会?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儿记得把身契一并带来。” 眼下只是他的猜测,也不能排除她真的容不下平儿,既然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乐得装糊涂。 平儿闻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颤颤巍巍的起身道“耽误了好些时候,奶奶怕是等急了,奴婢就先回去了。” 张云逸一把揽住她的纤腰,让她侧坐在大腿上,一手托着粉背,一手磋磨修长紧致的大腿,温声道“大爷也不知道你未曾经过,收的有些迟了,这会子好些了吗?” 谈及之前疾风骤雨似的摧残,平儿也心有余悸,感觉到股间袭来的炙热,顿时心慌意乱,想要挣脱又怕张云逸不满,只得不安的扭了扭纤腰。 颤声道“是奴婢不好,没能伺候好大爷……” 张云逸见她紧张,安慰道“没事,来日方长,待你养好了身子,以后跟着大爷,服侍的机会多得是。” “多谢大爷体恤。”她面露焦急道,“奴婢……奴婢再晚怕是不好回去了。” 张云逸拍了拍她的翘臀,并托着她站起了身,道“大爷送你出府吧!” 平儿顿时双颊绯红,羞怯道“这会子叫人看见,只怕还要连累奶奶,大爷还是别送了,奴婢自己可以的。” 正说着,外间传来敲门声,随即就听香菱喊道“大爷!门怎么栓上了?大爷在吗?” 张云逸正欲出去开门,平儿忙一把拉住,语带哀求道“求大爷把香菱支开,奴婢先在这里躲着,一会儿再自己出去。” 虽说王熙凤有过承诺,可毕竟还没有落实,眼下她还顶着贾琏屋里人的名头,叫人看见难免闲言碎语。 张云逸知道她的顾虑,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迈步离开,待平儿掩上房门,方将门打开。 香菱走进屋内,嗅了嗅,忙掩住口鼻,有些嫌弃道“大爷怎么也不把门打开,这屋里都闷出菜馊味了!” 张云逸嘴角略微抽搐,当即反咬一口道“怎么这么久?不是叮嘱你早些回来吗?大爷还以为你留在那边不回来,都准备睡下了!” “是奴婢的错,见外头雨下得急,便想着等雨停了才回来。”香菱双手紧握,好似犯了错的孩子,忙解释道,“奴婢整日闷在屋里,也只有跟着瑞珠姐姐,才能去小蓉大奶奶屋里串串门。” 张云逸想了想,道“你若是无聊,待明儿大爷叫嫂子买些诗集回来,你闲着无事翻一翻,学着作一作诗,如何?” “真的?”香菱惊呼一声,道,“奴婢以前在姑娘屋里,便看过那些诗集,只是姑娘没时间教我,大爷也会作诗吗?” “虽不擅长,但现下还教得了你,以后再给你寻个女师傅!” 香菱闻言喜笑颜开道“多谢大爷!大爷稍等!待奴婢将屋里收拾好了,就伺候大爷歇息!” 她说着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并放下防蚊虫的帘子,道“这屋里味道太重,奴婢先把门窗都打开,散散味儿!” 眼见着她又走向楼梯旁的房间,张云逸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横抱了起来,在她眉心那粒胭脂记上轻吻了一口,一脸猴急道“耽搁这么久,大爷都等急了,咱们先回房歇息,这些留着明儿再收!” 香菱被他抱在怀中,身子便已经发软,不自觉将双手环过他的脖颈。 又听他急吼吼要回房歇息,更觉面颊发烫,忙将螓首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低语呢喃道“大爷什么时候教奴婢作诗?” 张云逸一边抱着香菱上了楼,一边嘴里笑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今儿大爷就先教你吟一首‘咏鹅’。” “大爷说的可是骆宾王的那首?”香菱从他怀里抬起头,仰着绯红俏脸道,“这首奴婢已经会背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只是,读到此处,却难以为继,只不停重复着“呃……哦……鹅……” …… 078 糊弄谁呢? 在房中焦急等待的王熙凤,见平儿颤颤巍巍的回来,忙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切道“怎么耽搁这么久?他何时过来?” 平儿却不答话,冲到桌旁,顾不得尊卑,一把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自打进了登仙阁,她滴水未进,反倒出了一身的汗,喝了一杯还觉得不解渴,忙又倒了一杯。 喝完,方喘着粗气道“大……大爷不来了!” “什么!”王熙凤一把夺过茶杯,怒目圆睁,质问道,“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跟他说清楚?” 她原本虽然也十分着急,可念在平儿办事不易,只得耐着性子,听闻事情办砸了,再没心情等着她喝茶。 “大爷什么都知道,还要拉着奴婢去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分说,奴婢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 王熙凤大惊失色道“什么!他……他怎么会知道?” 她随即一脸审视的看向平儿,道“该不会是你……” 说到这,她方想起,平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连忙止住话头。 平儿忙解释道“奴婢一个字都没提,大爷便直接道出瑞大爷的事了。”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微微皱眉道,“与那癞蛤蟆有什么相干?” “奶奶莫不是忘了?房后小过道的空屋,不就是当初戏弄瑞大爷那间?也不能怪大爷怀疑。” 她瞥了眼王熙凤,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忙补充道“不过,大爷已经答应了,叫奴婢明儿就带着身契过去。” 听了这话,王熙凤一愣神,随即眯着一对丹凤眼,上上下下审视起了平儿。 端详了半晌,她忽然猛地弯下腰,掀起平儿的裙子。 “好啊!好你个小浪蹄子,见了男人就走不动路了?事你不好好办,人倒是先勾搭上了!” 她板起俏脸,含威带煞道“当真好算计,搁这拿我当傻子呢!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人没有请动,倒是赔了身子,她难免怀疑平儿与他早有奸情。 平儿闻言一怔,随即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泣不成声道“主仆一场,奶奶若是容不下奴婢,将奴婢赶走便是,何苦还要拿这个编排奴婢?”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床单,递过去,哀怨道“奴……奴婢从未对不起奶奶。” 她原本没打算将床单剪了,可听闻香菱要开门,担心明日收拾屋子时被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将床单剪了带回来。 王熙凤下午信誓旦旦,要将她送给张云逸,现在却突然改口,她只当王熙凤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怀疑她与贾琏有染,以至于心生怨愤,编了一套说辞,诓骗于她,以泄心头之恨。 王熙凤见她这般模样,知道自己想多了,她虽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肯认,忿忿道“好了,谁要看这个了!我不过是吓一吓你,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平儿熟悉她的脾气,知道她消了气,委屈道“这不都是奶奶吩咐的吗?奴婢又哪里自作主张了?” “还敢犟嘴!”王熙凤叱道,“我叫你带他过来,你为何不听?” “这可不能怪奴婢,大爷要拉着奴婢来找老太太和太太,奴婢只得如实交代。” 说到这,她嘴里嘟囔道“况且……奶奶找的那个借口,搁在大爷身上,也行不通……” “怎么会行不通!”王熙凤挑眉喝斥道,“你要是不说清楚,仔细你的皮!” 平儿说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这也是一個理由,被王熙凤一追问,不禁想到此前的遭遇,顿时面颊绯红,小心翼翼道“我若说了,奶奶可别怪我。” “说!”王熙凤横眉冷对道,“你身子都敢给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平儿闻言,欲言又止道“奶奶!别说出恭了,若非大爷看在奴婢未曾经过,就是进一趟宫,怕是都未必下得来……” “呸!”王熙凤俏脸一红,讥讽道,“尽弄那些歪门邪道,小心虎狼药吃多了暴毙而亡!” 听闻她质疑,平儿不服不忿道“奶奶莫要以己度人,奴婢一直躲在屋里,出来时大爷正在吃饭,随后……随后就抱着奴婢进屋了,哪有时间吃那些东西?” “好伱个小浪蹄子,心变的倒是挺快,这就帮着他说话了,莫不是被捅到心坎里了!” 说到这,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绯红,啐了一口道“呸!懒得跟你鬼扯,快将今晚经过,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平儿也是一时不忿,才跟她争辩,这会子也不敢再提,忙将经过复述了一遍。 待说到张云逸叮嘱她,回去记得告诉王熙凤,逸大爷可不是琏二爷时。 王熙凤忍不住啐道“呸!糊弄鬼呢!怕不是个好色胚子,随身带着这些个虎狼之药呢!也就你没什么见识,被他糊弄了!” 平儿瞥了她一眼,一脸心虚道“还……还要说吗?” 王熙凤闻言俏脸一红,斥道“谁爱你听往他脸上贴金!” 她听已经抱着进房,想来后续也就那些不可名状之事。 平儿闻言,却是如释重负,王熙凤既然说了一字不落,倘若继续问下去,少不得要将张云逸邀请她去验一验成色的话,也一并复述。 不过,她这边刚刚松了口气,那边王熙凤的话,却把她吓了一跳。 “明儿你再去找他,叫他过来一趟!” 虽说没有一步到位,可也迈出了第一步。 并且,张云逸这么猴急,收用了平儿,让她对自己的计划更添了几分信心。 想到这,脸上也难掩兴奋。 平儿见状,顿时骇然,迟疑道“奶……奶奶!您该不会……” “呸!想什么呢?”王熙凤啐道,“我是你的娘家人,可见不得他委屈了你,需知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容易上手,越不知珍惜,旁的咱们也不比,你模样身段又不比香菱差,同是内定的通房,难道二爷的还给文龙的比下去了不成?” “这……” 平儿听了这话,顿时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王熙凤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我困了,有什么等见了他再说!” 说着,她瞪了眼平儿,嫌弃道“身上一股子浪味,还不快去洗洗,今儿晚上可不准上老娘的床!” …… 079 一种情绪两处闲愁 清晨,阳光明媚。 昨夜一场骤雨打湿的泥土,在夏日朝阳的照射下,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泥土芬芳。 不过,慢跑在园内的张云逸,此刻却是另一番感受。 那股难以言喻的闷热,好似进了桑拿房,不消片刻,汗水便顺着脸颊、脖颈滑落,打湿了衣襟。 衣衫黏在身上,勾勒出块块遒劲有力的肌肉。 推开窗的尤二姐,正瞅见这血脉贲张的一幕,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双颊生霞,心跳加速,一面慌忙抬手捂住脸,一面透过指缝,偷偷打量那钢浇铁铸似的身躯。 昨晚尤氏闲来无事,又给她进行了一番针对性的指导。 其中细节虽不便赘述,却少不得一些虚凰假凤的角色扮演。 此刻骤然目击这雄壮的身姿,不免生出一些身临其境的代入感。 一想到,这钢浇铁铸的身子,将要替换大姐尤氏那娇柔的身姿,顿觉一股滔天巨浪,向身后袭来。 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心肝乱窜,同时腿上一软,情不自禁一个趔趄,趴倒在了窗上。 同样的一幕,落在天香楼内窥视的秦可卿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虽不似尤二姐,有尤氏的言传身教,却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之时,代入了香菱的视角。 昨日,见识了张云逸耀武扬威的一幕,更有一番情绪涌上心头。 晚间,瑞珠上门一番欲盖弥彰的解释,已扰得她心绪不宁。 偏偏宝珠不懂事,一而再的追问,愈发显得清晰明了,也添了几分身临其境之感。 她的视线,随着张云逸起起伏伏,节奏感极强的深蹲,上上下下。 一颗心儿也起起伏伏,七上八下。 张云逸恍若无人的做完最后一组深蹲,起身回到屋内,便迫不及待的褪去了粘腻的中衣。 因昨日颠倒了次序,在香菱的伺候下,洗去了一身的粘腻,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 “啊!~” 刚来到楼下,就听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瑞珠的惊呼。 不等张云逸进房查看,就见瑞珠捧着一团被剪成碎布的床单走了出来。 “大爷,素日从不使唤人,也未曾对谁很言恶语,到底是谁,对大爷有这么大的恨意?” 她俏脸微寒,捧着床单往外走,并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慢着!” 看到被剪得稀碎的床单,张云逸脸上一僵,连忙叫住道“不过就是剪了条床单,或许是遇到什么事,心里憋闷,又不敢拿自己屋里的撒气,不值得大动干戈!” “大爷!这可不是小事!今儿敢剪床单撒气,明儿或许就敢拿剪子伤大爷。” “这园里不过是些丫鬟、婆子,大爷又怎么会被她们伤了?” 张云逸抬起胳膊,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瑞珠闻言低头沉思,大爷待人和善,从不责罚下人,又怎会无缘无故遭人怨恨? 昨夜的雨,虽不似上回下了大半夜,来得快,去的也快,可到底也是风急雨骤。 且下雨时,自己与香菱恰恰逗留天香楼,或许正因如此,招致图谋不轨的贾珍不满,这条床单或许不是撒气,而是警告。 “大爷!以后奴婢去小姐那边,您就别给奴婢留门了,免得又被人溜了进来。” 她有心提醒,可瞥了眼一旁的香菱,想了想,还是决定私下再告诉大爷。 同时暗自打定主意,大爷教的那个健体的法子,也要练起来了。 “嗯!” 张云逸并不知道这口锅扣到了贾珍头上,只当劝住了她,赶忙答应了下来。 正说着,却见平儿走了进来,盈盈一礼道“逸大爷!” “呃……”张云逸面庞抽搐了一下,只得故作轻松道,“你来啦!” 昨夜说好,今日让她带着身契过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还正巧撞上这一幕。 瑞珠和香菱还蒙在鼓里,笑着招呼道“平儿姑娘怎么来了?” 平儿瞥见瑞珠怀里抱着的床单,顿时胀红了脸,忙转过脸道“奶奶让来请大爷去谈点事情!” 她心怀惴惴,虽说昨夜将痕迹剪去,且因担心只剪一片让人看出门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床单剪得无法拼凑。 可现在瑞珠抱着床单出来,也不知逸大爷有没有向她们透露。 张云逸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琏二嫂子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昨夜早有预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王熙凤让平儿来找,才算是印证了猜测。 “奶奶大约是想跟着大爷做些生意……” 说到这,她瞥了眼瑞珠和香菱。 不等张云逸说话,瑞珠忙道“大爷!奴婢和香菱去将这个烧了,免得叫人看见,多生是非!” 说罢,便拉着香菱一起跑了出去。 她们走后,张云逸才看向平儿道“这么说,她没把身契给你带来?” 平儿闻言,忙解释道“奴婢也是昨夜回去向奶奶禀明,才知晓她的想法,并未欺瞒大爷!” “大爷信得过你,说说吧,她是怎么想的。” 他并不介意王熙凤有所求,倘若真的水泼不进,他还怎么撬墙角? 不过,话虽如此,想法却不能透露,免得她贪得无厌。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她犹豫了一下,道,“奶奶素来要强,不愿被姨太太家比了下去。” 王熙凤那套说辞,自不好拿到张云逸面前说,她便想了个折中的说法。 张云逸冷哼一声道“照这么说,大爷若是不同意,她莫非打算扣着你不放?” “这……”平儿迟疑道,“奶奶没说,奴婢也不知晓。” 张云逸点了点头,语带双关道“薛家世代皇商,经营上有些底子,大爷与薛家合作,也是看重了这点,却不知道琏二嫂子,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势?” 他不等平儿回答,继续又道“你也别急着替她分辨,不妨先回去转告琏二嫂子,让她好生考虑考虑,这阵子大爷衙门还有事,待忙完这阵子再与她详谈!她若是等不急,让她自己过来。” 倒也不是担心王熙凤会耍什么诈,只是一来,吊着王熙凤的胃口;二来,秦可卿这头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为免大意失荆州,他最近晚上都不会外出。 “诶!”平儿答应一声,迟疑道,“那床单……奴婢担心被人看见,便剪了回去。” 张云逸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带来了吗?” “嗯!”平儿忙掏出了递了过去。 张云逸摆了摆手道“先留在你那儿吧!万一她还想以此要挟大爷,也不能叫你为难!” 他询问只是为了试探平儿,毕竟是从自己屋里剪下的,倘若平儿推脱,那么昨夜剪下时,动机就未必如她说的那么单纯。 平儿见他如此替自己着想,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这都是奶奶的算计,奴婢已大爷的人了,断不能叫大爷为奴婢担了干系!” “放心吧!”张云逸摇了摇头道,“这点小事还不放在大爷心上!说说看你是如何想的。” “奴婢已是大爷的人了,自然一切凭大爷做主,只是奶奶待奴婢……情同姐妹,还望大爷切莫因为奴婢和奶奶生了嫌隙。” 除了好妒那一块,其余方面来说,王熙凤对她确实还不错。 张云逸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待大爷与她谈了再说。” …… 080 二奶奶的长处 “小姐!” 瑞珠虽口口声声,不要让人看见,免得多生是非,却怀抱床单,跑进了天香楼。 一进门便冲着宝珠使了个眼色,道“宝珠,你陪香菱聊会天,我与小姐有话说。” 自打那日瑞珠带着香菱上门,宝珠便一直以为,她也在暗中帮张云逸图谋。 此刻虽不解其意,可见她抱着剪碎的床单,不免想歪了,只当是拿着逸大爷的原味床单,来给自家奶奶找补些念想。 也不敢多问,忙拉住香菱一旁说话。 秦可卿同样心头疑惑,神情恍惚的看着瑞珠,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昨夜主仆三人连床夜话,期间,瑞珠添油加醋讲述了张云逸如何以公事为重。 她心下暗自打鼓,瑞珠这直性子,该不会为了取信自己,特意将张云逸憋忍的证据拿来了吧? “小姐!”瑞珠将她拉至屋后无人之处,方道,“昨儿下雨,珍大爷怕是又来了。” 她说着将床单递上,道“昨儿奴婢在小姐这边住下,大爷给奴婢留门,并未闭户,早上奴婢就在楼下瞧见了这个,怕不是他有意警告大爷!” “啊!~”秦可卿轻呼一声,同时心中涌起一阵羞愧。 “可曾提醒叔叔?” “之前有香菱在,奴婢也不好言说,只提醒了大爷要记得关门闭户。” 她脸上浮现一抹纠结,迟疑道“这事倘若告诉大爷,万一……” 事情刚发生时,她一心想着提醒张云逸小心提防,可冷静下来,却担心他被贾珍吓住。 心下纠结,一时陷入两难,才想到找秦可卿讨个主意。 “便是有此一劫,也不能连累叔叔,更不能故意瞒着他!” 秦可卿脸上涌现一丝悲戚,宁府的奴仆都是拖家带口,焦大虽没死在宁府,可挨了那顿板子,当晚便一命呜呼,死在了城外的庄子上。 虽说张云逸不是焦大可比,但贾珍素来肆无忌惮惯了,他到底住在宁国府,贾珍的一亩三分地上,倘若真的有心加害,即便不敢明着伤他性命,却未必不会制造些意外。 当然,她如今心态有所不同,亦渴望知道,这种情况下张云逸会不会仍然执意护她。 所以,哪怕明知瑞珠的担心不无道理,却还是毫不犹豫做出决定。 “诶!奴婢晚上就告诉大爷!” …… “呸!吃干抹尽就不想认账了?” 荣国府的三间抱厦内,王熙凤双手一叉纤腰,骂骂咧咧道“你个小浪蹄子,也忒不顶用,连个野男人的心都勾不住?” 平儿对此嗤之以鼻,暗道,大爷因担心自己为难,连那落了红的床单都没收下,又怎会不心向自己? 不过,她却担心透露了内情,让王熙凤借机为难张云逸,忙顺着话头道“大爷是做大事的人,又岂会因为一個奴婢,就任人摆布?大爷也说了,找姨太太家合作,是因为她家世代皇商,有从商的底子,奶奶怕是不那么容易说服大爷!” 说完,她又迟疑了一下,还是反驳道“奶奶既将奴婢许给大爷,又怎么能说大爷是野男人?” “呸!”王熙凤一挑吊梢眉,啐道,“翻了天了,敢跟我犟嘴!” 平儿委屈道“奴婢自不敢顶撞奶奶……” 说到顶撞,一时想起昨夜被张云逸顶撞的情形,顿觉双颊发烫。 忙挥去那不合时宜的心思,劝诫道“只是奶奶这手段也忒不光彩了,需知大爷不比这府里的大爷,倘若一个不好,闹到老太太和太太那儿,奶奶怕也讨不得好!” 这番话确实捏住了王熙凤的软肋,想到张云逸与两府达成的三方协议,不禁暗自着急。 不过她嘴上却不肯服输,叱道“好你个小浪蹄子,之前跟你说的时候推三阻四,这会子新人胜旧人,心都跟着跑了!” 她这新人旧人,指的是新旧主子,奈何平儿却会错了意。 忙红着脸,分辨道“奶奶!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王熙凤先是一愣,可看见她的表情,立即回过味来,啐道“呸!你个小浪蹄子,发什么骚呢?还不快收收味儿,谁跟你说那个了!” 她嘴上骂着平儿,心头却不由一颤。 她毕竟不是未曾经过的黄花闺女,本就食髓知味。 而贾琏离家已经半年有余,虽近来为了达成目的,也与平儿弄虚作假,聊以自慰。 只是,毕竟差着些意思。 昨日她嘴上虽然颇为不屑,可平儿那不堪重负的憔悴模样,却落在了眼里。 所以,那些话看似讥讽,实则多少也带着些酸味。 此刻听平儿提及个中差别,不觉又添了几分骨酥筋麻之感。 她只觉腿上一酸,浑身乏力,忙搭起两条腿,斜靠在炕上。 平儿闻言,知道自己想歪了,忙岔开话题道“大爷说了,近来衙门事忙,怕是没功夫来见奶奶,奶奶若是等不及了,就去东府找他。” 王熙凤脱口而出道“呸!谁等不及了!” 说完,才惊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忙道“我看是你个小浪蹄子,等不及想要过去吧!” 她这话确实说中了平儿的心思。 一方面,确实是食髓知味,另一方面,人都是张云逸的了,再留在王熙凤身边也不合适。 只是,王熙凤才说了新人胜旧人,加之她也担心她会拿自己要挟,忙解释道“奴婢不过是提醒奶奶一句,大爷说了,奶奶若是不急,不妨乘着功夫好好想想,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处。” 因有前世的熏陶,张云逸语带双关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故意避免说长道短。 可平儿却没这个觉悟,又没听出张云逸的言下之意,便怎么顺口怎么来。 王熙凤早就认定他不是什么好人,听在耳朵里,不自觉的瞄向了自己搭在炕沿,那两条骨肉均匀的长腿。 心下不免思量,倘若他真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想到这,她顿觉一阵脸红心热,心里暗骂一声色胚! 好容易缓过劲来,她将目光转向平儿,闷声道“今儿过去,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怎么会!奴婢只呆了片刻功夫……” 王熙凤闻言,眯起眼,竖起两根指头,看向平儿,笑道“有什么长处你莫不是忘了?这会子闲着无事,正值午休,咱们正好也回去松快松快,顺便帮你回忆回忆奶奶的长处。” …… 081 奶奶您先别急 “奶奶,奴婢知道你很急,但是您先别急!” 荣府王熙凤香闺之中,平儿站在床沿,温声细语道“大爷已经说了,他近来还没时间考虑生意上的安排,待忙完这阵,与奶奶谈了才会决定。” 王熙凤虽然着急,可上月才去了一趟宁府,最近又接二连三的派平儿过去,倘若再去登张云逸的门,一旦他听从自己的计策,改弦更张,贾母和王夫人就是傻子,也会将事情联系到她的身上。 只得派平儿过去传递消息。 不过,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安排来旺在门口守着,待见到张云逸的马车回了宁府,才让平儿前去,并严格限制了时间。 枕着被褥,横躺在床上的王熙凤冷哼一声,道“哼!什么忙不忙的,晚上散了衙,还能抽不出时间?我看他就是对你不上心。” 平儿偷偷瞄了她一眼,低眉顺眼道“奶奶说的是,奴婢蒲柳之姿,大爷如何会对奴婢上心?”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不以为然,虽说因时间紧迫,今晚过去传讯,逸大爷没有动真格的,可还是支开了香菱和瑞珠,抱着她好一通磋磨。 若非顾及她的名声,加上担心回来晚了不好向王熙凤交代,他又何必熬得那般辛苦? 这两府里的爷们,虽也偶有小意温存,花些心思的时候,可哪个又会如他一般,肯为一个丫鬟着想,甚至不惜那般委屈自己的? 王熙凤见她这般模样,颇有些怒其不争道“你啊!以后可别说是跟着我的,跟了这么久,一点拿捏人的手段都没学到,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奶奶说笑了,你那些手段都是挟制奴婢这些下人的,便是学了去,奴婢也不敢用在大爷身上。” 王熙凤虽然个性张扬,素日里小叔子大侄子从不避讳,然而在男女之事上,却远不如表现的那般随意。 相反,便是与贾琏间的夫妻相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套,偶尔贾琏想改个样儿,她都束手束脚。 否则,以她的样貌、身量,倘若肯放得下身段,贾琏也未必还有心思在外头勾搭那些不三不四。 做为贴身丫鬟,平儿对于这些内情,自然十分清楚。 她如今虽然还在王熙凤屋里,可知道迟早要去张云逸身边,加之身心早已飞了过去,虽还敬着这个琏二奶奶,但心态上多少有些变化,说出来的话也不似之前那般谨小慎微。 王熙凤闻言脸上一僵,随即浮现一抹红霞,质问道“好啊!如今觉得有了靠山,就敢跟我龇牙了是吧?” 平儿自知失言,忙认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该质疑奶奶,还请奶奶责罚!” 她虽然认错态度良好,王熙凤却仍不解气,想到她质疑自己的话,语带戏谑道“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手段,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她说着,抬脚勾住平儿的膝弯,猛然往回一缩,便将平儿勾倒在床上。 平儿猝不及防,短暂的失神过后,才猛然惊醒,慌忙去抓王熙凤不安分的魔爪。 只是,有心算无心,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得手的王熙凤,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却突然变色,针扎似的猛然缩回了手,怒斥道“好一对狗男女,倒是会见缝插针,这会子功夫竟……” “没!奶奶!真的没!” “没?没你这裙子怎么回事?”她不无嗤笑道,“亏你前儿还跟我吹嘘,这会子露陷了吧!” “真的!这都是奴婢自己……” “呸!糊弄鬼呢!难不成你还真是水做的不成?” 见王熙凤不信,平儿生怕她看出端倪,拿自己要挟张云逸,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只是见着逸大爷,就情不自禁想到前儿的情形……奶奶若是不信,一验便知!” “呸!谁要验了……” 话虽如此,王熙凤却还是一脸嫌弃的伸出两個指头,捏着平儿的裙角,偷偷往里打量了起来。 中途又扬了扬裙角,嗅了嗅味儿,隔了半晌,一脸怪异的盯着平儿看了许久,方五味杂陈的喝斥道“果真是个小骚蹄子,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 …… 会芳园。 吃了晚饭,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的张云逸,方出了登仙阁,来到园中夜跑。 他现在可谓志得意满,虽说封赏还未下来,但不乏耳聪目明的属下偷偷报讯。 他毕竟为官不到半年,对于实职到底是郎中还是员外郎,吏部那边还有争执,但一个三等威烈将军是跑不掉了。 虽说他没有兵权,爵位只是虚衔,可三品的爵位也与贾珍平起平坐了。 前日晚上散衙回家,又听闻瑞珠将床单的锅,扣到了贾珍的头上。 对于这凭空的好感,他自然是笑纳了,也不揭破,反而义正言辞的让她转告秦可卿,无论如何,必定会护她周全。 如果说秦可卿早在计划之内,那么王熙凤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虽说眼下还不清楚她胃口有多大,但有所求,他才有机会。 唯一麻烦的是平儿,这两天王熙凤对平儿的归属绝口不提,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倘若谈不拢,恐怕还要生变。 不过,以他如今的风头,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只是她毕竟是贾琏名义上的屋里人,开口讨要会破坏风评。 不到最后,他是不会走这一步的。 因想着有的没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丝毫没注意到花圃旁的小木屋前有人冲自己招手,待跑过了木屋,方听到身后传来尤氏的呼唤。 这大暑天,木屋被烈日烘烤了一天,加之蚊虫又多,是以张云逸总找借口推脱。 今日被尤氏堵住,想到她近来忙前忙后,不但帮着修葺老宅,还主动撮合自己与尤二姐。 忙转身跑了回去,冲进屋内,笑道“这阵子委屈嫂子了,以后也没必要瞒着,待封赏下来,你就告诉二姐,反正都是一家人,以后你们姐妹一起,也省得大爷再两头跑,嫂子也不必再遭这个罪了。” 他说着抬起手,拍了拍尤氏身后的浑圆。 尤氏立即心领神会,迫不及待的俯身趴在了门框之上,直到探出头去,方来得及答应一声“嗯!~~” …… 082 你们也不想大姐夫知道吧 月朗星稀,一轮明月高悬天际,皎洁的月光水银泻地般洒在会芳园内。 一道窈窕的身影,就着月光,正漫无目的的搜寻着什么。 她一路东张西望,绕着园内的小径缓缓而行,待行至花圃附近,她忽然瞥见木屋处,一团黑影在门口进进出出,那散落的青丝犹如柳絮,轻盈的飘在空中,她顿时吓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正欲惊呼,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掩住嘴,悄不做声的从地上爬起。 猫着腰,缓缓绕了个大圈,来到木屋后方。 趴在木墙上只听了片刻,她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微笑,方蹑手蹑脚的顺着屋子绕到了门边。 “我当是谁!大姐既要言传身教,怎么也不把二姐喊过来观摩观摩?” 她嬉笑一声,随即重重的往木屋的墙上一靠,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咯咯咯!大姐!姐夫!你们也不想被大姐夫知道吧?”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的尤氏花容失色,又羞又惊,身子也止不住的一阵痉挛。 “别……” 她正欲开口央求,却再也发不出别的声来,只吐出一连串‘嗬嗬嗬’的怪叫声。 感觉到张云逸抽身而退,她方缓过劲来,身子一软,面色复杂的看向一脸得意,俏生生靠在木墙上的尤三姐。 喘着粗气,颤声道“小……小妹,你要做什么……” “嘿嘿嘿!大姐夫本就比不得二姐夫亲,更何况,如今亲上加亲,谁是大姐夫还指不定呢!” 尤三姐面露得色道“只是小妹最近看上了一套头面首饰……还有几身衣裳,只是囊中羞涩,不知姐姐、姐夫能不能帮一帮小妹。” 自打感觉到被区别对待,她便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回场子。 当然,她的目的并非要让尤氏难堪,而是想借机讨要好处。 因那日受了尤老娘的启发,猜到二人的真实关系,便寻思着通过这种方式,一劳永逸的赚取封口费。 这些日子,她每晚都在园内游弋,直到今晚才终于逮到机会,捉了个现行。 “咳咳!” 尤氏正欲满口答应,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随即又感到身后的浑圆被重重拍了两下。 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这一回头,方察觉自己还保持趴着的姿势,顾不得说话,忙缓缓直起身。 此时,屋内心满意足,方抽身而退,已整理好身前襟摆的张云逸,才好整以暇缓缓迈步出了木屋,瞥了眼靠在墙上,一脸得意的尤三姐。 回过头,一脸淡然的对尤氏道“既然三姐儿已经知道了,你这便带着她去找珍大哥,叫珍大哥帮忙善后吧!” 张云逸倒不是舍不得一套头面和几身衣裳,只是他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况且,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若不从源头止住,一旦开了口子,胃口只会越喂越大,以后怕是真要拿自己当提款机了。 对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他不介意稍稍迁就一下,但想藉此拿捏,或是恃宠而骄,却是想都别想。 此言一出,尤三姐顿时怔住了神,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色厉内荏道“去就去!少拿话唬人,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尤氏闻言,正欲开口打圆场,却看见张云逸递来的眼色,忙将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这本就是他的意思,如今既被人瞧见了,自然也得他来善后。” 说话间,她已整理好裙摆,扶着门框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面色复杂的看向这个妹妹。 忿忿道“走吧!你既然要去见他,那也别在这耽误了。” 尤三姐见尤氏虽然脸上不忿,却并无一丝慌乱,不禁心怀惴惴。 此刻,她方想起叫破二人苟且时,张云逸依然不肯罢休,仍我行我素,旁若无人的对尤氏不依不饶,心下已信了六、七分。 至于余下的几分保留,无非是觉得张云逸和尤氏,笃定自己不至于真的告密。 想到这,她不自觉挺了挺胸,试探道“这可是你们一定要去的,到时候可别怨我!” “呵!”张云逸嗤笑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怨你的,不过珍大哥会不会怨你,让他丢了颜面,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少唬人!我就不信大姐夫会……”她稍稍迟疑道,“他会做缩头乌龟!” “会不会你自己没点脑子?这府里谁不知道,嫂子起早贪黑的往我屋里跑?” 张云逸瞥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尤氏的纤腰,意味深长道“你当她身边为何连一个贴身丫鬟都没有?便是珍大哥没听过闲言碎语,难道就不想想,为何我单单给嫂子置办生意?” “这……”尤三姐顿时哑口无言。 她之前只当贾珍看上了银蝶,这才将人调到他的身边,此刻听了张云逸的话,顿时反应过来。 尤氏毕竟是主母,即便再不受宠,贴身丫鬟被调走,也应该有人补充。 更何况,自己才进府多久,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这宁府毕竟是贾珍的地盘,又岂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张云逸见她心生退缩,忙低头看向怀里的尤氏,称热打铁道“上回蓉哥儿去嚼舌根,珍大哥当着一众管家婆子,是怎么说的来着?” 尤氏闻言,立即心领神会道“小妹毕竟不好跟那些下人相提并论,就让母亲带她回去算了。” “嗯!你看着办就好。”张云逸点了点头,叹道,“罢了!正好我现在也无意纳妾,又出了这档子事,瞒是瞒不住了,你代我跟尤家伯母说一声,二姐那事就算了!” 尤氏闻言一怔,正欲向他解释,尤老娘早已心中有数,必定不会介意,可瞥见他投来的目光,顿时止住了话头。 听了这话,尤三姐才知道害怕,即便真如二人所说,触了贾珍的霉头,只要尤二姐跟了张云逸,她即便不能继续留在宁府,自家亲姐姐总不至于不管她,有尤二姐的接济,她至少也能保证衣食无忧。 本就已经彻底得罪了尤氏,倘若再搅黄尤二姐的好事,只怕非但休想再得到接济,就连自家老娘和姐姐,都会恨死了自己。 她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粉背紧紧贴着木墙。 张云逸见状,向尤氏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上前一把将其拽住道“还磨蹭什么!走吧!” 尤三姐一面去掰尤氏拉住她的手,一面陪笑道“我不过是跟你们开個玩笑,又怎会亲疏不分,跑去告大姐和姐夫的状!” 张云逸闻言,上前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腕,板着脸道“谁是伱姐夫?大晚上的一惊一乍,大爷现在受了惊吓,想要当做没事发生,可没那么容易!” 说着,与尤氏一左一右,拖着尤三姐就走。 尤三姐双脚蹬地,身子拼命向后缩,被二人拉着,生生在地上划出了两道平行线。 嘴里一个劲的央求道“大姐,姐夫,小妹下回不敢了!” 张云逸这才松开手,绕到她的身后,抬起手,冲着挺翘的臀上重重扇了两下。 “啪啪!” “啊!~”尤三姐身子一颤,忙伸手掩住身后,一脸憋屈的看向他。 张云逸瞪了她一眼,方拿手指在手心抓了抓,意犹未尽道“这回就当小惩大诫,倘若再有下次,可别想这么轻易过关了!” …… 083 择日不如撞日 五月二十六,风和日丽。 自打玻璃产出以后,他每日早出晚归,去城外的工厂指导工作。 原想着,乘着封赏下来之前,好好表现一番,没成想,这么多天过去,却迟迟没有下来。 眼见着,工厂已经走上了正轨,他也有些疲了。 于是昨日请了休沐,打算劳逸结合,处理一下私事,调剂调剂生活。 王熙凤那里总拖着也不是办法,另外,尤氏总催着他验收成果。 虽说好饭不怕晚,尤二姐早已是他的盘中餐,可一想到尤氏以后也能够搭上顺风车,多了那姐妹羁绊的加成,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他这边晨练结束,刚吃了两口早饭,却见尤氏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快!圣旨来了!” 张云逸忙吩咐香菱、瑞珠给自己更衣,随即赶往前院。 此时,宁国府的大门已然洞开,贾珍早吩咐人摆了一张小桌,端来茶水,陪着戴权在门前闲谈。 见张云逸赶来,戴权掏出圣旨,摆开架势,待到他带着贾珍、尤氏等人跪拜接旨,方开展来宣读。 爵位上没什么意外,三等威烈将军,实职却没有能够连升两级,只升任了员外郎。 许是皇帝觉得亏待了他,其余的赏赐却没有吝啬。 一套十二柄花鸟绣样的缂丝团扇,蜀锦宫缎足有二十多匹,另有一套象牙扇骨的折扇四柄,上面都有前朝大家的题作。 除五百两黄金,宝石、香袋、玉器等亦有不少。 “张大人!快起来随杂家进宫谢恩吧!” 宁国府大门前,张云逸接过圣旨缓缓起身,双手托着圣旨递给尤氏,道“麻烦嫂子将陛下的赏赐先送去登仙阁!” “诶!”尤氏与有荣焉的小心接过。 一旁的贾珍已经主动凑上前,递上了一张银票。 “麻烦戴公公亲自跑一趟,不如进去吃些茶点!” 戴权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入袖中,方缓缓摇了摇头道“圣上在宫里等着,还有话要与张大人说,就不耽搁了!” 贾珍闻言,赶忙冲着马厩方向吆喝一声,随即来到张云逸身旁,喜气盈腮道“表弟先进宫,哥哥这就替你置办喜宴,待回头咱们再好好喝上两杯。” 张云逸想了想,点头道“那就麻烦珍大哥了,也不必太过铺张,只请西府老太太她们便好!” 虽说以他眼下的风头,去荣府也畅通无阻,可终究不如在宁府方便。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王熙凤暗地里还有什么小动作,在宁府也施展不开。 贾珍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哥哥这就去西府报喜。” 虽说他本没想过邀请荣府,可张云逸既然会错了意,总不好抹了他的面子。 以前他确实有意瞒着荣府,现在已经就元春之事,与贾母和王夫人达成协议,倒也不担心她们再打张云逸的主意。 张云逸登上马车,与戴权一道赶去皇宫。 尤氏手捧圣旨,领着一众仆役,以及一大堆赏赐,一行浩浩荡荡去了登仙阁。 捧着圣旨送至二楼书房,小心摆好,方下楼将一应赏赐分门别类,放置在一楼空置的房间内,并叮嘱香菱和瑞珠,好生看好待张云逸回来清点,随即便赶去了逗蜂轩。 原本昨日已然定好,今晚尤老娘宴请张云逸,顺便让他和尤二姐生米煮成熟饭。 而今宁府设宴,这私宴是请不了了,至于饭还煮不煮,得问过张云逸的意思。 “这大包小包的,莫非都姑爷给二姐儿置办的?” 逗蜂轩内的尤家母女,早就看见了对面的情形,只是碍于身份不便打听。 “又不是正式过门,那需要这般大张旗鼓!”尤氏满脸笑意道,“这些赏赐不过是加官进爵的附带罢了。” 说到这,她满脸不屑的看向缩在后面的尤三姐,道“他如今已与他大哥一样,同为三等威烈将军,不过,却多了那天工院日进斗金的实职。” 尤三姐闻言,身子一颤,双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身后。 “小妹这是怎么了?”尤二姐一脸疑惑的看向她道,“若是吃坏了肚子,就快去茅房吧!” 尤三姐自知反应过激,忙红着脸,松开手,支支吾吾道“不……不是,刚才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甭理她了!”尤老娘一脸急切道,“不是说他做官才不过半年?快说说,咋就跟姑……他表哥一个平级了呢?” 按理说贾珍是尤家正儿八经的姑爷,可知道了尤氏身心都是张云逸模样,她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尤氏见老娘这般知情识趣,顿时喜笑颜开道“这才哪到哪啊!他这般年轻,能为又这般大……” 说到这,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因兴奋染红的俏脸上又抹了一层粉腻。 “咳咳!”她轻轻干咳了一声,道,“以后这加官进爵的机会还多着呢!二妹妹虽然是妾,可逸兄弟素来是个念旧的,你又赶了个早,倘若以后过门,再能给张家添丁增口,以后未必不能母凭子贵。” 尤二姐闻言,顿时双眼迷离,满是憧憬的神色。 尤老娘则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那可就真是烧了高香了!” 说着,她颇为嫌弃的看了眼身后的尤三姐,斥道“你大姐说的才是至理名言,看看你二姐,多学着点,别一天到晚尽往那歪路上琢磨!” 尤三姐想要反驳,可噘了噘嘴,看了看笑语嫣然的尤氏,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行了!这会子逸兄弟进宫谢恩去了,待会儿家里还要替他庆贺,西府的老太太、太太也要来,你们也去跟着热闹热闹!” 若是搁在以前,即便尤老娘正好撞见贾母等人前来,尤氏也不好安排她们往跟前凑。 而今,一来跟了张云逸,有了白糖的生意,她也开始水涨船高。 二来,虽然尤二姐暂时过不了门,可既然要给张云逸做妾,也算是半个张家人,又恰逢其会,自然不能忽略了。 尤老娘闻言,忙不迭的满口答应,满脸堆笑道“叫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来个双喜临门,晚上散了宴,你领着逸大爷直接过来,如何?” …… 084 话分两头 既然连荣府都请了,宁府自然也得一家子整整齐齐。 故而,离开了逗蜂轩,尤氏又来到了天香楼。 秦可卿主仆早从瑞珠口中得知,张云逸加官进爵,听闻爵位已然与贾珍平级,自然喜不自禁。 如果说,之前她们还担心张云逸不能硬抗贾珍,现在却没有了这个担忧。 且不说他还领着天工院的实职,光说圣眷也不是贾珍可以比得。 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张云逸毕竟不姓贾,想要彻底解决,终究还得抓贾珍个现行,再捅到贾敬那儿。 想到这,秦可卿不禁心头恍惚,传讯总归有个时间差,不可能每次都如上回一般赶巧。 便是张云逸闻讯立即赶来,可终究还要面对贾珍的纠缠。 夏日本就轻裳单薄,倘若被他扯开了一丝半缕,岂不是也要被叔叔看见? 产生这个念头,她第一时间冒出的,竟不是被贾珍纠缠的羞愤,而是思考张云逸看到后有何反应。 待反应过来,已是羞愧交加,那张妩媚绝伦的俏脸顿时抹上一层红霞,愈发摄人心魄。 宝珠见她双颊生春,魂不守舍的模样,略一沉吟,凑到耳畔,低声道“奶奶!这是给大爷庆贺,咱们做为主家,可得早些过去招呼客人!” 秦可卿闻言,身子微颤,眸子浮现一抹迷离。 宝珠这番话看似并无不妥,可细究起来,这奶奶、大爷并无前缀,颇有歧义。 且又以主人家自居…… 虽说庆贺的喜宴是宁府安排,也说得过去,可终究有些不妥。 若是搁在以往,她多半要指正出来,而今,却不由产生一丝念想。 既然午夜梦回,没少代入香菱,又何必欲盖弥彰? 只是,念及彼此的身份,终究免不了心虚,忙借口道“是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婶子上回差平儿过来,送了两瓶玫瑰露,还一直没有机会道谢呢!” …… 皇宫,御书房。 “平身吧!” 张云逸谢了恩,正庆帝抬手虚托,笑容可掬道“朕近来感觉神清气爽,看来这功德加身已有些成效,爱卿还得再接再厉啊!” 张云逸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心理作用,忙回道“臣定不叫陛下失望!” 正庆帝沉声道“嗯!朕近来寻思,既然仙民之法是为了造福于民,那么轻徭薄赋,整顿吏治,肃清贪腐,杜绝兼并盘剥,是否也同样可行?” “皇上圣明,只要结果是好的,肯定会有效果。” 他这里耍了个小聪明,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哪怕想法再好,真正执行起来,也未必就会得到好的结果。 这一点,在古代尤其明显。 受限于信息的传递,是不可能做到上行下达的。 哪怕是看似简单的轻徭薄赋,也是一样。 每年的税银中,有多少火耗被沿途的官员中饱私囊,一旦减少了税银,火耗也必然相应减少,吃惯了肉的沿途官员,有几個能耐得住喝汤? 只怕到时候还得另行找补。 而土地兼并更是历朝历代的顽疾,除非有教员的魄力,否则休想彻底根除。 甚至,搞不好还会闹出乱子。 所以,他只谈结果。 正庆帝却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当他的意思是,不止刚才提及的几项。 考虑到他没有治国理政的经验,倒也没有继续询问,只询问了天工院以后的计划。 “玻璃虽然已经产出,可用途却远不至于此,所谓防火甚于防盗,臣现下正在督促匠人,制造玻璃灯罩,不但可以防火,也能够让烛光更加明亮。 臣打算再建一座大型工厂,扩大生产……造出更为平整的玻璃,为宫里换上仙民所用的玻璃窗……” 古代因房屋大多木制,加上轻纱帷幔甚多,夜间的烛火被风一吹,很容易就会造成火灾。 寻常的罩子哪怕能够防风、防火,透光度也不行,而玻璃罩则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也是从前世的煤油灯得到的灵感,虽说对于此时来说,玻璃罩造价不菲,可相较于火灾造成的损失,却是值得的。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正庆帝也听得入神。 直到戴权在皇帝身后小声提醒道“皇上!宁王殿下来了!” “宣他进来!”正庆帝看了看正欲告退的张云逸道,“你母亲出自宁国府,倒也有些关系,就无需避讳了,一会儿再与朕把后面的说完!” 正疑惑间,身着土黄色五爪盘龙袍的宁王,已然迈步进来。 张云逸忙闪到一旁,待他向皇帝行了礼,方见礼道“臣张云逸见过宁王殿下!” 正庆帝有两个皇子,大皇子秦王乃是已逝的皇后所出,这位宁王乃是甄贵妃的儿子。 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一点连皇帝也不例外,只有皇后才是皇帝的正妻,其余妃嫔则相当于妾。 而贵妃,则介于二者之间,更像是平妻。 大多数皇帝为了显示对皇后的尊重,都会将贵妃空置,除非遇到特别宠爱的妃子,亦或是功高的外戚,才会开此特例。 甄贵妃之所以能够被封贵妃,却并非因为受宠或是娘家功高,而是因为其母乃是皇帝的奶母。 因皇后早逝,这些年也时常有人上奏,皇后之位不可空置,只是正庆帝一直没有点头。 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抱上新皇帝的大腿,虽说皇家最讲究长幼嫡庶,可凭甄家在正庆帝心中的地位,未必不会选择宁王。 并且,他记得书中曾经提及过,宫里有一位老太妃去世,贾母等人还按爵守制。 这也是他考虑宁王可能继位的原因。 他正在神游物外,想东想西,那边正庆帝的话却让他回过神来。 “你母妃前日向朕提及,想将她宫里的女官贾元春赐你给你做侧妃,你可有什么想法?” “儿臣听凭父皇、母妃做主!” “嗯!”正庆帝点了点头道,“你母妃已经挑好了日子,就在下月二十六,回头朕便给荣国府下旨,你回去好生准备吧!” 听了这话,张云逸只觉有些发蒙。 他确实早已猜到正庆帝,是原书中的太上皇,可贾元春却是等到新皇继位才得以封妃的。 虽然宁王如果继位,她的身份并无变化,可已经与原书有所不同了。 他不怕皇帝因为那功德加身的说法,打消退位的念头。 关键红楼里少了大观园,岂不是少了些意思? 想到这,他忙行礼道“臣有一事!皇上容禀!” …… 085 妙药仙院说 “臣与侍奉先皇的仙民,魂魄相融,心意相通,适才听闻此事,想到时常听闻先皇感叹,仙凡有别,未能看着两位王爷长大成人,颇为遗憾。” 张云逸顿了顿,一脸赤诚道“臣斗胆,提议将这桩婚事办得热闹一些,即使先皇不便亲至,亦可通过与臣魂魄相融的仙民口述,聊慰先皇孺慕之情!” 古代一切都有规制,类似于大观园这样可以驻跸关防的别院,却不是有钱就可以建的。 很多人都有误解,认为大观园就是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这些院落。 其实,这些只是驻跸关防,以及接待、休憩之所。 而中心位置,元春省亲时接见贾母等人的正殿,及周边的含芳阁、缀锦阁等附属建筑,才算是真正的省亲别院。 当初省亲,大观楼前的玉石牌匾原题天仙宝境,后被元春改为省亲别院,而正殿的牌匾并未拟定,太监亦解释,外臣未敢擅拟。 虽说,省亲别院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甚至,以后他还可以在自家建造一座不含大观园的园林。 可错过了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哪怕还能将一众金钗凑齐,也是时移世易,心态等各方面都会大有不同。 听闻此言,宁王眼神一亮,立即向他投来友善的目光。 以正庆帝对生父的感情,能够借此机会彩衣娱亲,显然会是一个加分项。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坐在龙椅上的正庆帝,并未立即拍板,而是陷入了沉思。 沉吟良久,方犹豫道“这般大操大办,会不会太过劳民伤财了?” 张云逸也是一怔,要说劳民伤财,这位皇帝屡次南巡,又沉迷修道,大肆修葺道观,显然也不是个节约的人。 不过,他随即恍然,恐怕不是担心劳民伤财,而是担心影响他功德加身。 “怎么会劳民伤财?一应规制自当以侧妃规制来办,只消让荣国府兴建一座待嫁别院,届时再将喜事办得热闹些便可。” 张云逸顿了顿又道“便是寻常嫁娶都少不得一应花销,荣国府有此殊荣,又能为皇上和先皇分忧,想必对此甘之如饴!” 听他这么一说,正庆帝龙颜大悦,当即笑道“好!” 张云逸当即称热打铁道“臣记得先皇在仙界有座别院,美轮美奂,颇为雅致,倘若照搬过来,必定能给先皇多一些亲切感!” 从省亲改为待嫁,他担心连别院都改了。 “好!回去以后你就将图纸画出来,今日朕就不留你了。” 正庆随即起身,看向宁王道“既然事情有变,你就随朕一同去你母妃那里一趟,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 宁国府,后院。 一众女眷簇拥着贾母进了正厅。 东跨院与宁府本就相邻,早前戴权前来传旨,早就惊动了院内的贾赦和邢夫人。 故而,此次二人也跟随贾母,一同来到宁府。 尤氏安排众人落了座,又招呼自家老娘妹妹前来相见。 待寒暄过后,她口若悬河,添油加醋的将皇帝的赏赐又说了一遍。 她开口闭口都是逸兄弟,话里话外处处显摆与张云逸的亲昵。 薛家能保住皇商,多亏了帮她售卖白糖,薛姨妈和薛宝钗少不得奉承几句。 这本是人之常情,旁人倒也不觉得什么,唯有王熙凤心中颇为不忿。 这种场合素来是她唱主角,今日却被尤氏抢了风头。 忍不住讥讽道“哟!珍大嫂子这一口一个逸兄弟的,这也就是在家里,倘若在外头,那些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是你娘家的亲兄弟呢!” 这话虽然夹枪带棒,但贾母等人却深以为然。 一来,尤氏小门小户,素来不为贾母等人重视;二来,若非因为嫁入宁府,尤氏与张云逸也扯不上关系,听她在众人面前显摆,多少有些微词。 因猜到二人之间多有瓜葛,王熙凤在‘亲兄弟’三字上拿腔拿调。 旁人没有听出意味,尤氏闻言,却不觉脸上微红。 若是搁在以前,她也难与王熙凤争锋,而今却底气十足。 “说是娘家人倒也不差。” 她一把拉过尤二姐,笑道“承蒙逸兄弟瞧得上,已经同意纳我这妹妹为妾,只是如今他还在孝期,只等孝期一满,便迎她过门。” “哦?”贾母忙看向尤二姐,道,“把那孩子拉近些,我瞧瞧肉皮儿。” 若是寻常妾室,自然不值得她如此重视,但张云逸圣眷正隆,年纪轻轻已有了三品爵位,加上那天工院层出不穷的赚钱法子,更是不容轻视。 尤氏忙将低眉顺眼的尤二姐往前推了推。 贾母打量着面若桃李的尤二姐,笑着夸赞道“是个齐全孩子。” 她往手腕上摸了摸,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将镯子取下。 来此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故而也没有准备,手上的镯子给一個妾室,确实有些过了,也有失身份。 贾母都做了表率,旁人更不会吝惜夸赞,不过,除了薛姨妈掏了个镯子,旁人都口惠而实不至。 平辈、小辈自不必提,需要赏赐也轮不到她们。 王夫人与贾母一样,自恃身份,而邢夫人则是舍不得。 不过,饶是如此,也引得尤老娘受宠若惊。 “老太太和诸位太太过奖了!我这个女儿,也就是模样生的好些,性子温顺,能入得了逸大爷的眼,也是她的福气。” 眼见着非但没有叫尤氏难堪,反倒愈发助长了她的气焰,王熙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阴阳怪气道“怪道珍大嫂子瞧着与往日竟大不相同,不但面色水润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莫不是逸兄弟不但会那仙民之法,还会泡制灵丹妙药不成?” 王熙凤一而再的意有所指,尤氏就是个傻子也渐渐琢磨出味来了。 想到贾蓉惯会在她跟前奉承,只怕没少嚼舌,心下又羞又愤。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尤氏如今还有了底气,这种事轮不到荣府来管,别说王熙凤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有也不敢当着贾母等人的面掰扯这个。 她当即反唇相讥道“哟!怎么?莫不是二奶奶也嘴馋了?想找逸兄弟求一求灵药?” 王熙凤没料到,尤氏竟然回怼的这般干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众人只当她们在彩衣娱亲,变着方的哄贾母高兴,反倒跟着起哄。 探春笑道“一会儿等逸大哥来了,二嫂子不妨问一问,指不定还真有呢!” 薛姨妈也笑道“逸哥儿最是好说话,凤丫头若是去求,自然不会不允的!” 贾母却笑着摆手道“倘若真有这灵药,叫凤丫头吃了,哪还有别人说话的地儿!” 听着众人嬉笑,王熙凤只觉双颊发烫。 而一旁的尤氏,见她吃了憋,眼中满是得意,只觉得酣畅淋漓。 …… 086 巧言含威慑 “逸大爷来了!” 厅内正说着笑,却听外头有丫鬟的通禀传来,众人忙止住了话头。 张云逸迈步进了厅内,先向贾母、邢、王两位夫人以及薛姨妈和尤老娘见了礼,随后冲着三春、宝钗等人打了一个罗圈揖。 旁人都曾见过,倒也无需赘述,唯独邢夫人还是头一回见。 前世,受电视剧的影响,一直以为邢夫人即便没有五十,少说也四十好几。 不成想,竟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比王夫人还年轻了些。 不过,转念一想,邢夫人并非贾赦发妻而是续弦,她哥哥邢忠的女儿邢岫烟,此时大概也不过十五六岁,这般年纪确实理所应当。 张云逸也不好细看,乍看之下,只觉得她长得有几分狐媚。 他见贾母并未开口挽留,顿了顿道“这会子还未上菜,老太太和二太太若无旁的事,不妨移步偏厅,正好有件事要只会老太太和太太。” 原本向贾珍提议邀请荣府,只是想把与王熙凤碰头的地点放在宁府,乘机将平儿的事情解决。 不成想,刚才经过前厅,却看到贾赦。 他虽不清楚贾赦的盘算,却知道没什么好事,便借着来与贾母问安,来到后院正厅。 虽说男女不同席,可也不能一概而论,原以为凭自己如今的风头,贾母必定不会讲究那些避讳,正好乘机躲开贾赦的纠缠。 没成想,贾母竟然并未开口挽留。 他只当还未引起贾母足够的重视,便打算借元春之事,提一提在贾母和王夫人心中的分量。 毕竟,以后想要在荣府做到畅通无阻,少不得这两位点头。 只是,这事皇帝虽然点头,但还未公之于众,私下说一说也就罢了,却不能大庭广众,广而告之。 其实,若是搁在别的时候,贾母当然不会有这么多避讳,只是如今还指着元春能够被封宁王侧妃,担心落下话柄。 故而,特别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此刻,听闻张云逸有事相告,又知他从皇宫回来,二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什么,脸上也不觉添了几分喜气。 “快快快!咱们快去偏厅!” 贾母忙扶着鸳鸯,从罗汉床上起来,靸着鞋与王夫人一道,就往门外走。 厅内的众人都一头雾水,唯有邢夫人、王熙凤婆媳神色各异。 邢夫人见此情形,不由想到向贾母提及张云逸时,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心下有些不忿。 而王熙凤则面沉如水,稍稍迟疑,一咬牙对平儿使了个眼色,随即低声耳语道“待会儿找个机会,约他吃了饭去临水之轩附近的假山处碰面。” 对于厅内的事,张云逸并不知晓,他此刻正在偏厅,向贾母和王夫人讲述事情经过。 他并不知道这本是二人的筹划,因抱着提升在二人心中分量的想法,少不得在某些地方故布疑阵,讳莫如深。 幸而,贾母和王夫人被消息冲昏了头,加上他确实在其中起了关键的作用,也没敢提出异议。 末了,他方意味深长道“能为皇上和先皇分忧,也是臣子的本分,还请老太太和太太,千万勿怪云逸多嘴向皇上谏言。” “怎……怎么会呢!”贾母和王夫人闻言,面面相觑。 虽然本就对他高看了一眼,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事情上,也能说得上话。 虽说他这番话,并未改变元春侧妃的身份,且荣府还要多一笔不菲的开销。 可倘若宁王能够继位,凭这份特别的待遇,不说能够受封贵妃,至少也会压了别的妃嫔一头。 想到这,二人心头也多了一份热切,心下已开始后悔,刚才爱惜身份,没将贴身之物赏给尤二姐。 一面想着如何找补,一面陪笑道“还要多谢逸哥儿,能给家里添这份尊荣呢!” “老太太、太太严重了,本就是一家人。” 他顿了顿,提醒道“虽说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可毕竟旨意未下,暂时就不必宣扬了,以免节外生枝。” “这是自然,我们晓得轻重!” “那云逸陪老太太和太太一道入席吧!” “诶!诶!”二人忙连声答应。 待起了身,贾母略微犹豫,开口道“这么久了,逸哥儿还没去过咱们府里,这回待旨意下来,可得千万赏脸啊!” 她这么一说,王夫人也如梦初醒,忙不迭道“对对对!” 张云逸彬彬有礼道“是晚辈失礼,来了这么久,还未去府上向老太太和太太问安!” “你身负皇恩,理应以正事为重……” 一番客套,三人重新回到正厅。 贾母和王夫人再也顾不得身份,经过尤二姐身旁时,褪下手腕上的镯子,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一脸殷切的给她套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惊呆了尤二姐,连场中的其余众人也都惊掉了下巴。 尤老娘偷偷瞥了他一眼,脸上笑开了花。 而坐在她另一侧的尤三姐,则满眼忌惮,悄悄低下了头。 对面一桌的邢夫人张口结舌,在手腕上摩挲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舍得褪下。 站在一旁,正准备恭迎贾母王夫人入席的王熙凤,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还不快谢老太太和太太的赏!” 尤氏的话打破了场中的沉默,尤二姐眉眼含春的看向张云逸,缓缓起身道“谢老太太、太太!” 尤氏见状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张云逸,将其按坐在了她和尤二姐中间的位置上。 并不忘回过身,对一脸凝重的王熙凤调侃道“凤丫头,你若是要求那灵丹,可得赶早,晚了可就未必还有你的份了!” 王熙凤闻言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暗骂尤氏不知廉耻。 而其余众人纷纷掩口而笑。 张云逸见状一头雾水,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早有好事起哄的薛宝钗和探春,将之前一幕绘声绘色的给演了出来。 张云逸听闻也是惊诧莫名,尤氏笃定贾蓉没少在王熙凤面前嚼舌根,可他的印象里,贾蓉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一时间摸不清王熙凤到底有意还是无意,不自觉,一脸探究的看向了她。 这一看,正好迎上王熙凤复杂的目光。 张云逸嘴角微微上扬,还了个示威的眼神。 他之所以非得赶在这個时候,让贾母、王夫人显示对他的重视,当然不单纯是为了留下,避开贾赦。 只有让王熙凤看到这一幕,才能在后续的谈判中占得优势。 …… 087 认亲 “找到了!找到了,逸大爷!” 酒菜刚刚上桌,厅外一阵嘈杂声传来。 随即,一个丫鬟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逸大爷!薛家来人了,说是找到香菱娘亲了,如今正在外头等着呢!”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邢夫人,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张云逸冲着贾母等人欠了欠身,道“老太太、太太见谅,云逸出去看看。” 贾母摆了摆手道“难得遇到这种寻亲积德的善事,刚才不是说寻的是香菱母亲吗?何不把她叫进来,让我们也凑个趣,当个新闻故事儿听听。” 张云逸点了点头道“让她稍等一会儿,先带姨太太家的人过来,再让人把香菱叫来。” 他虽然知道香菱母亲叫封氏,却并未见过。 并且,他也担心薛家为了敷衍自己,随便找个人糊弄。 所以,盘问是必不可少的。 薛宝钗闻言,眉头微蹙,瞥了眼他,又满怀心事的回头看向薛姨妈。 待见到母亲瞠目结舌,一脸惊讶的表情,眉头方舒展开来。 看向张云逸,笑着道“逸大哥莫非是担心有人冒充?要问一问寻人的细节?” 虽然从母亲的表情上,看出并非出自她的安排,但难保不是下人为了邀功,亦或是包藏祸心,弄出来的手笔,故而她只说冒充,先将自家摘了出去。 张云逸闻弦知意,笑道“薛妹妹果然聪慧,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就怕大张旗鼓的寻人,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王熙凤略带讨好道“逸兄弟连香菱的身世都能算到,些许宵小又如何能瞒得了你?” 她一直觉得,香菱是他与薛家背地里的交易,所谓的寻亲不过是一场戏。 如今,见张云逸和薛宝钗一唱一和,意有所指,只当中途出了岔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并非事先安排好的,而是真的有人冒名顶替。 因还有事相求,这会子也帮着打起了埋伏。 一旁的探春却拍着手,笑道“倘若一看便知,倒也无趣的紧,不如咱们也坐一回堂,当个案子审上一审……” 她说的起劲,不由得眉飞色舞,跃跃欲试起来。 冷不防,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坐在身旁的迎春,正拉着衣角,冲着她猛使眼色。 她对迎春微微一笑,方转头冲着王熙凤道“老祖宗说了,要当個新闻故事听听,这故事岂非越热闹越好?二嫂子你说是也不是?” “三妹妹所言不差,今儿这一出就叫做《升堂记》,就出在本朝本年本月本日,逸兄弟坐堂问案,铁口直断,咱们也扮一回凑热闹的百姓,老祖宗且看完这一出,再给点评点评。” 她说着端起酒杯,走到张云逸身前道“嫂子先敬逸兄弟一杯,润润嗓子,再慢慢抽丝剥茧,如何?” 张云逸举起酒杯,正欲与她来个虚空碰杯,不成想王熙凤竟伸手直接碰了上去。 酒杯本就窄小,少不得指尖轻触,那冰凉的滑腻的触感传来,张云逸心头一荡,深深看了她一眼。 正见她双手举杯,仰着雪白的脖颈,一饮而尽。 待饮完杯中酒,放下酒杯,身前的巍峨明显颤了颤,她方抬起手背,在娇艳的红唇上抹了过去,笑靥如花的看向他。 张云逸只觉得口干舌燥,忙借着喝酒吞咽了一口。 刚喝完酒,门口传来通禀“姨太太家的李嬷嬷来了!” 不得不说薛家思虑周全,考虑到香菱是女儿身,派去寻亲的有男有女,听闻后院召唤,便派了个嬷嬷前来禀报。 那李嬷嬷刚进了内厅,见了礼,薛宝钗便抢先叮嘱道“李嬷嬷,一会儿逸大哥问什么,你必须一字不差,如实回答!” “诶!”李嬷嬷忙答应一声。 张云逸正襟危坐,双目如炬看向她,沉声道“说说经过吧!” “老身几人按着太太、姑娘的吩咐,去了姑苏找到了当年的葫芦庙,在周边一问方知,却有一户甄姓人家丢了个女娃,眉心那点胭脂记……” 能选择她进来禀报,自不会是嘴笨之人,张云逸听得仔细,而贾母等人也听得聚精会神。 “老身几人只得辗转如州,这才寻到封氏一族,只是香菱父亲因痛失爱女,急忿怨痛,有些疯傻,早年也一去不复返,了无音讯,而她母亲也优思过度,身子不大好,只得乘船回来,故而耽误了许久……” 听闻香菱父亲也走失了,贾母等人唏嘘不已。 能说出这些细节,张云逸也已经信了大半。 点了点头道“香菱来了吗?” 香菱早已闻讯赶来,只是一直在外面听着,听到张云逸询问,忙走了进来。 她虽然有些担心,可听到父母遍寻不着,疯的疯,病的病,也不禁心生悲戚。 只是,越是这样越担心母亲将她要回去,脸上也愈发忐忑。 张云逸拍了拍她的粉背,安慰道“大爷会处理好,没事的!” 香菱这才安心不少,点了点头,站在他身旁垂首不语。 张云逸这才让人将封氏带了进来。 甄士隐四十多才得了香菱这个女儿,封氏虽年轻些,如今却也年近五十,加之思虑过度,看着竟与老妪无异。 她一进来便盯着香菱,再也挪不开眼,眼中的热泪也如断了线一般。 快步冲了上来,一把抱住香菱,口中喃喃道“英莲!娘亲对不起你!” 香菱被她抱在怀中,举止有些僵硬。 甄家到底曾是书香门第,封氏也有些见识,短暂的失态后,她立即转向张云逸跪了下来。 “多谢恩公替我寻回女儿,老身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恩公大恩!” “认亲先不急!”张云逸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沉声道,“香菱……英莲是我的人,我也并非是为了帮你寻回女儿,而是替她寻找亲人,你可明白其中的区别?” 封氏闻言顿时慌了神,忙道“恩公救下英莲,想必也花费不少,老身就是砸锅卖铁……” “先听我说完!”张云逸抬手打断道,“我不是阻止你们相认,只是她却不能跟你走,回头会给你安排地方住下,你也可以时常过来看她。”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封氏道“甚至,以后香菱生出子嗣,也可以让他去继承你家的香火!”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顿时一脸的惊诧。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人最重子嗣,别说张家都还没有香火延续,便是有,也不会轻易将儿子过继旁人。 而今,做出这种荒唐举动,却只是为了一个丫鬟,叫她们如何不惊? 而坐在对面的秦可卿,却双目怔怔的看向他。 她早已暗中将香菱视为自己的替身,而今张云逸竟然肯如此为她考虑,不便推彼及己。 封氏闻言一愣,随即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多谢恩公……恩公大义,老身……老身……” “这几日就让香菱好生陪一陪你。” 张云逸在众人骇然下,将封氏从地上搀起,并对尤氏道“麻烦嫂子安排人送她们去老宅安置。” 随即转向香菱道“这几天伱先陪陪你母亲,待过两天大爷再接你回来。” …… 088 心怀各异 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前世也有自己的父母,穿越过来便父母双亡,与原主的父母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更不会认为她们就真是自己的父母。 对于他来说,孩子姓什么不重要,只要是他的就行,反正这也不是他的本名。 当然,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就让孩子改姓,而是另有考量。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并未听说有什么神神道道,原主的记忆也未曾有过相关的记忆。 可红楼原书中,却不乏相关的故事。 那警幻仙姑还算虚无缥缈,可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等却是在红尘中打转的。 这也是他那套仙民说辞的唯一漏洞。 虽说也可以各执一词,可倘若真的在皇帝面前展露一些仙家手段,再质疑他的那套说法,可就真的为时已晚了。 他记得甄士隐就是跟随跛足道人出家,便想借机结一份善缘。 倘若真的有一天遇到这种情况,即便不能凭借这份善缘,让他们帮着说谎,也总有转圜的余地。 另外,还能藉此打个样。 要知道林黛玉也和香菱一样,都是孤女,自己能这般对香菱,她又何尝不能效仿? 当然,目前她或许还不会考虑这些,可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也轮不到她自己做主。 他至少给了贾母、王夫人等人,一個极为合理的理由。 甚至,湘云何尝又不是孤女?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眼下他只是打个埋伏。 之所以让香菱去老宅住两天,也不单纯是为了让她与封氏培养母女之情。 在秦可卿那边没有实质进展之前,他还得在她面前保持人设,却也不想拖着,不去验收尤氏这些日子在尤二姐身上下的功夫。 头一回,总不能穿了裤子就抬腿走人,好歹也要加些后戏,时间上难免周转不开。 瑞珠还可以打发她去天香楼住上一晚,香菱却不好瞒住,正好乘着机会一举两得。 因正值盛夏,又大中午的,也不适合游园。 尤氏虽然也安排了戏班,可贾母还要午休,便推辞了晚饭,起身告辞。 王夫人因记挂元春,心事重重,也跟着贾母起身。 薛姨妈见状忙跟了出去。 按理,如今玻璃产出,她应该找张云逸敲敲边鼓,多要些份额,只是上次听闻天工院的产出,会交由八大皇商销售。 而白糖薛家不但分文未落,还贴补了一应用度,她担心张云逸在玻璃上也会重提,故而打定主意,能躲则躲。 这本就是来之前商量好的,薛宝钗忙上前搀住薛姨妈,并对着张云逸盈盈一礼道“妹妹也随母亲一起回去了,还未恭喜逸大哥加官进爵。” 她这么一说,探春也冲着张云逸微微欠身,快步跟上了王夫人。 余者李纨、惜春不欲久待,纷纷告辞离开,而迎春则看了看邢夫人,又看了看贾母等人,终究追了出去。 王熙凤犹豫了片刻,朗声笑道“难得今儿偷个懒,好些日子没来了,待会儿我去与蓉哥儿媳妇说说话,正好吃了晚饭再回去。” 薛宝钗闻言回身笑道“凤丫头该不会是想向逸大哥求药吧?” 探春闻言也笑道“逸大哥可不能给她,否则以后府里可没咱们说话的地儿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尤氏撇过头,满脸戒备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张云逸则心中一动,王熙凤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期盼,会不会也效仿平儿,乘人不备溜进登仙阁。 他暗自盘算,待会儿一回去,便把瑞珠打发到天香楼,让她去陪着秦可卿。 众人一走,荣府竟只留下了邢夫人和王熙凤婆媳。 少了贾母的束缚,邢夫人也放开了手脚,摆出一副长辈的派头,道“哥儿今年几岁?可曾定下亲事?” 说到这,她扭头看了看,方察觉迎春已然随着大部队离开,忿忿道“这丫头,我还没走呢!也太……”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忙找补道“这丫头,就是太害臊了些,逸哥儿又不是外人,留下来陪着说会子话,谁还会说嘴不成?” 王熙凤见她这般上赶着,眼神闪过一丝不屑,可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一般,甚至还没得到任何承诺,便被他摘了平儿,顿时也没了脾气。 而一旁的尤氏,听她这般开门见山,顿时有些慌神。 有了张云逸撑腰,面对贾珍她确实从容了许多,可却不敢坏了贾敬的事。 忙道“逸兄弟一大早进宫,来回奔波,倘若累了就回去歇息,这里有我和母亲招呼大太太呢!” 这话正称了张云逸的心意,荣府的一众姑娘里,唯有迎春不必花太多心思。 毕竟,摊上贾赦这个爹,只要银子够了,一切好说。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不说迎春尚未及笄,就是他也还在孝期。 倘若现在就给他们念想,以贾赦的性格,怕不得把他当成摇钱树了。 忙借坡下驴道“确实有些累了,那云逸就先行告退了。” 邢夫人有心阻止,却一时找不到理由,只得悻悻而随着尤氏进了偏厅。 王熙凤见状,忙对平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一把将秦可卿拉至一旁,嘘寒问暖,东拉西扯起来。 平儿见状,忙乘机凑到张云逸身旁,低声道“奶奶约大爷在临水之轩旁的假山处见面。” 张云逸闻言,回头看了眼正在闲谈的王熙凤和秦可卿,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王熙凤居然这么着急,且不说现在大白天的,只说现在秦可卿人在后院,又有尤氏和邢夫人在,再让瑞珠跟来,倒显得画蛇添足。 王熙凤约定的地方,位于会芳园的西北角,还在临水之轩的西北方,正是当初贾瑞碰见王熙凤的那一处假山。 他每日晨练、夜跑,早已将会芳园摸了个通透,自然不会找不到地方。 不过,王熙凤将地点约在这里,也给他提了个醒。 既然王熙凤这么着急,主动邀约,不论她打的什么算盘,总不能如贾瑞一般,三言两语便被她敷衍过去。 他抱定主意,先探一探王熙凤的口风,不占足了便宜,坚决不松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