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魔尊的黑月光》 1. 死而复生 [] 青年独自行走在凛冽的寒风里,浅蓝色的衣袍飞舞着,像轻盈的雁鸟。 他手里提着一把剑一步步踏向临仙台的寒狱,那里关押着即将被处死的魔种——他的师弟,晏之玄。 守在门口的弟子看着青年踏雪而来,赶紧拱手道:“青禾君止步,仙盟会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知晓你们为难,晏之玄就在里面也不会逃走,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林一禾咳了几声看向守门的弟子,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两人犹豫了一会打开了寒狱的大门。 “青禾君要快些出来,里面的寒气对修为损伤极大。” 寒狱的尽头是一个被四根玄铁锁住的人,身上的伤口几乎看不见好的皮肉。 那人满脸血污,抬起头来望向来人,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灰白空洞。 “师兄,是你吗?”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们……” 林一禾握紧手中的剑,他低头沉默地看向那个曾经被自己宠爱的师弟。 “晏之玄,你可认罪?” 晏之玄原本流露出的痛苦之色凝固在脸上,随即颤声道:“我不曾杀过他们,师兄不信我?” “师兄…连你也不相信我吗?”灰白的瞳孔中蓄满了泪水,他的金丹早已被人震碎,四肢经脉具断,被困在寒狱中半月有余。 林一禾看向晏之玄被冻伤的四肢,紧闭着双眼,睁开时已经将心里的犹豫收得一干二净。 晏之玄望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 “你要杀我…师兄,你要杀我?” “是,也不是。”青年手中的剑泛着浅浅的蓝光,恍若仙器。 “小玄,别怕。”那把剑穿过了晏之玄瑟缩的身躯,鲜血沿着剑身滴落在地上。 他剜去了晏之玄的心。 天嘉三十五年,残杀仙门的魔头晏之玄消失于临仙台寒狱。 天嘉三十七年,天下铸器第一人林一禾暴毙。 · 正值秋冬交际之时,冷风呼啸着穿过院子里那几棵萧瑟的树,原本荒废的院落里挤满了人。 “你们这些歪门邪道就是不得好死!”有人一边咒骂着一边被穿着黑袍的人暴力地拖进院子里。 其他人惶恐不安地看着四周持刀站立的黑袍人,他们像猪狗一般被粗麻绳绑在一起,人群中时不时发出焦躁地声音。 只有最边上的一个青年垂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连平民的村子都要尽数屠戮吗?晏之玄这个白眼狼杀了湛沪剑宗满门,还在临仙台处刑场假死偷生,如今苟活着建立此等魔教......你们干什么!” 柳七在混沌里听见一阵喧闹声,他缓缓抬头打量着四周,黑袍人还在陆陆续续地抓人丢进院子里。 被抓来的人中胆大的扯着脖子怒骂着那些穿着黑袍的修士,还没叫骂几句便从人堆里被拖了出来。 柳七沉默地打量着这一切,刚醒来时神魂撕扯的疼痛渐渐缓解。 他看着被拖到院子空地上的那个中年人,记忆渐渐回笼,原来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他最早的记忆停留在被人一箭贯穿心脏,之后就是长久的黑暗,再次醒来时神智不清地出现在这附近的树林,被一个叫柳二姑的寡妇捡回家养着,取名叫柳七。 直到刚刚,柳七才真正清醒过来。 柳七回忆着关于这个村子的细节,想起柳二姑和别人扯家常时聊过,在村子东边的树林里有魔教修筑的祭坛,不知道他们在里面供奉了什么东西。 之前村子虽然离魔教驻地很近但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昨日被魔教派人抓走了很多男人。想来抓人这事可能和祭台有关。 村长死死地盯着周围的魔教侍从,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一名女子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红伞,平静地站在村长前方。 魔教白鹿门的堂主,顾令颐。 “无缘无故把我们抓到这里,果然是魔教做派..!” 顾令颐手腕轻巧一动 ,村长怒目圆睁的头便掉在了地上,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头身分离,血液从一张一合的嘴里流了出来。 鲜血沿着伞骨滴在地上。 一时间院子里窃窃私语的人群沉默起来,血腥味在寂静的院子里弥漫开来。 “你们还有什么遗言要讲吗?”顾令颐低头擦了擦护腕上的污迹,她并没有留下活口的打算。 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转眼间有几人冲了上去,竟没在那把轻飘飘的伞下撑过两招,几人都惨死在伞下。 “兄弟你不害怕吗......”一旁哆嗦的赵麻子抹着鼻涕扯了扯柳七的衣袖,柳七淡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搭话,就像一个没有受到威胁的旁观者。 他回忆着作为傻子的那段经历,这个村子里大部分男人应该和他一样是外来者,经常有人趁着二姑不在来欺负还是傻子的柳七,久而久之二姑出门时会把柳七锁在房里。 柳七侧身打量着那些人的手掌,多数人手上有练武的茧子,这次被抓来的就是这些外来者,还有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傻子。 “你咋和他搭话,他是二姑捡来那个傻子柳七,还是傻子好......你看要死了都不带害怕的。”一旁的人抱怨道,从他们的小声交谈中柳七拼凑出一个大概,这几个人和某个仙门达成了协议,只要能毁了魔教白鹿门的祭台便能成为它的外门弟子。 修仙界求道长生的人不少,想来这些人是被那些所谓的仙长诱骗来做事的,看今天这个场面估计能活的几率很小了。 柳七沉默地吞了几口口水,顾令颐杀人的手段让人心惊,他搓了搓发凉的指尖悄悄从袖口摸出一块自保的石片来。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血液快把院子里地板铺满了,最开始还有人相信之前定下约定的仙长会来救自己,到后面连谩骂都显得绝望无力。 血液漫到柳七跪坐在地上的裤腿,腥咸的味道环绕在身侧,真是令人作呕。 柳七抬头望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女人,步伐轻且稳健,衣摆无风自动,原来是个金丹初期的伞修,而他自己才练气期。 修道由浅入深分为六个阶段,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 顾令颐比柳七高出两个境界,要是直接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顾令颐的伞尖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抵在柳七的脖子上,柳七握着手心里的石片打量着她手腕的位置,若是能一击击中她手腕上的穴位让伞脱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还没来得及动作,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院落里的瓦片都被震落不少,柳七往那个方向看去,天边已经升起了黑烟,应当是这些人炸祭台成功了。 “顾堂主!不好了!有漏网之鱼炸了教主的祭台!”几个带伤的穿着魔教服饰的侍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远处还传来了火药的味道。 “成了!这下仙长肯定会来救我们了…”剩下零星几个假村民难掩喜色,柳七沉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坚信所谓的仙长会来救他们,这个交易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而已…… 顾令颐将伞尖杵在地上,一双柳叶眉蹙在一起,显然心情很不好,她对着一旁的女侍从摆手道:“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晦气!”说着跟来的侍从走了出去。 “祭台那边情况怎么样?” “说是炸毁了一半,中心招魂器坏了三个,铸器师不够,修复完全来不及…” 跟在顾令颐旁的女侍从在她们谈话间手起刀落又杀了几人,柳七望着她抬手举起那把弯刀朝他头上劈了过来,不知道是谁的血落在他的脸上,他突然朝院外大喊道:“我会铸器!” 女侍从的刀利落地劈了下来,破空声带着风停在了他的额前,柳七苍白地看着悬在头上不过一指宽的刀刃。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柳七强作镇定地望着眼前的刀刃。 顾令颐站在院门口伸手用灵力停下了那把断头刀。 “大人!大人!我也会铸器,我也会…!”一旁的赵麻子见此情形也趴在地上抬头看向顾令颐,他扯着嘴角,满脸冷汗。 “看来有人说谎了,”顾令颐大步走了过来,“瞧瞧,他们还说我错抓了一个无辜的傻子…这里哪来的傻子?” 她轻笑着转动伞柄,“带走,若是我发现你们是骗我的……” 柳七打量着顾令颐的神色,想来那未完的话语估计是千刀万剐之类的。 出了院子,外面有几匹灵驹候着,他和赵麻子被粗鲁地绑到了马背上。 不远处的山林里冒 2. 被囚魔教 [] 年长的那个铸器师快步走了过来小心捧走招魂器,伸手拿灵力一探,符咒的力量在回路里畅通循环。 “外观完整,回路畅通,运作正常……,”他抬眼打量着站在一旁灰头土脸的柳七。 柳七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手掌纤细柔软,并不像长期铸器的人。 中年人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个练气期的人能修筑这么高级别的招魂器? 顾令颐抱着伞也走了过来,“这枚招魂器有什么差错吗?” “…没有,”中年人沉默片刻道,“小友姓谁名谁,师承何处?” “在下…柳七,无门无派。” 顾令颐拿过招魂器打量了一会,用灵力将它送回阵法之中,“没想到小村子里的傻子比白鹿门里的铸器师还厉害。” 一旁的两个铸器师脸上一赫,确实技不如人,无法反驳。 柳七观察着面前几人的脸色,一面疑惑自己本能一般的铸器技能,一面高兴自己找到了逃脱的底气。 “如果我修好这些就放我安全离开,你们要是不答应,大不了就把我这贱命拿去罢。”柳七伸手抓住其中的碎片道。 这时和顾令颐谈条件,她显然无法拒绝,不如赌一把给自己留条后路,柳七死死地盯着顾令颐,一旁碎片嗡嗡作响,招魂器的力量正在快速地流逝,再不补救就失效了。 顾令颐看着这个疑点重重的傻子,咬牙切齿道:“行。” · 铸器的时间过得飞快,深夜之时三人将整个祭台恢复运转,冰凉舒适的灵力瞬间笼罩祭台。 被陌生的灵力包围,柳七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柳七跟着那两个铸器师疲惫地走出祭台,他走在后面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赵麻子死去的地方,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外面已经燃起了篝火,营地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晚餐,看神色并未被惨死的赵麻子影响,仿佛下午并没有所谓的屠杀发生。 柳七白着脸走到一旁,沉默地看着热闹的人群,虽然饥肠辘辘,柳七还是找到顾令颐要来一匹快马离开。 “柳兄弟今日帮了顾某大忙,不如喝碗汤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顾堂主了。” “你怕我杀你?我从不食言,不用担心。”顾令颐拍了拍一旁的空桌子豪爽道。 柳七犹豫着接过侍从递来的肉汤,他望着碗里的肉片,也许是想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村民,又或者是在台阶上爬行的赵麻子。 他将头撇向一边吐了出来,许久未曾进食,只吐出一些酸水来。 柳七飞快地将碗放在桌上起身拱手道别:“谢堂主款待,身体不适,我先行一步。”说着便缓慢地向一旁的马匹走去。 柳七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十分困乏,约莫是修补招魂器的时候灵力透支了,在他摸向马鞍那刻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闭眼前看见的是顾令颐的靴子。 “将人抬走…用捆仙绳捆牢了,教主有令将此人带回白鹿门…” 柳七昏沉地脑袋任由他们将自己捆牢丢进一个车厢里,心道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教主,想到此处却不由得一愣,也许是被自己忘掉的记忆…… 他尝试着撞厢壁保持清醒,最终还是不敌药效在车轱辘的声音里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卧室,四周布置都是上等的家具物拾,床前垂着雅致的青纱帐,屋里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柳七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被捆得死死的。 “喂,有人吗?” 一个穿着深蓝色白鹿门教袍的小侍从快步走了进来,“堂主请你来此做客,顺带有件事情拜托柳公子完成,”说着双手奉上一个匣子。 他晕倒之前明明听见顾令颐以教主的名义绑他回来,到了这里却变成了顾令颐请他做客。 柳七沉默着并未开口,侍从侧头发现了他还捆着的胳膊,脸上一赫,“抱歉,忘记解开了。” 柳七揉了揉血液不通的手腕抬手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顾令颐那把红伞,只是伞骨断了几根。 “堂主相信柳公子可以将伞修复如初。” 柳七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盒子,仿佛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当然,柳公子如果可以损坏烈阳伞就拿不到下一次的解药,自当万虫噬心而死。柳公子若是怀疑真假,明日便知。” 侍从带着他来到一旁的铸器房,铸器房和卧室就隔了一堵墙,铸器房里倒是什么都不缺,柳七摸着桌面上摆放的器具,一种熟悉而苦涩的感觉盘旋在心头,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未曾触碰这些冰冷的器物。 柳七遣退侍从独自一人坐在铸器房的窗沿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四周的院墙像囚笼一般高高竖立。 顾令颐把他带回了魔教,也不知途中遭遇了什么才能把武器损毁成那样,柳七呆呆地望着那颗梧桐树,或许他更应该担心自己还能活多久。 经历了之前的惊悚遭遇,现下在安静的院子里,柳七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你现在在哪,我收到玉牌讯息说有人要杀你!速回门派!” 柳七低头发现自己骑在一匹精疲力尽的马上奔驰在密林里,腰间的玉牌黯淡地闪烁着,玉牌里急切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他不是在白鹿门里吗?他疑惑地打量着发生的一切。 身后是一辆疾驰的通体漆黑的马车,一个穿着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马夫驱鞭控制着马车,他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也无法控制身体动作,应当是梦魇了。 柳七侧头往后看了一眼驾马往一旁的小路里拐去,好不容易才把距离甩出一截,那驾马车带着杀意穷追不舍。 柳七听见‘自己’沉重地喘息着,低头轻轻拍了拍马儿的鬓毛道:“是我对不住你......斗雪已经死了,你往前跑吧,不要回头。”他踉跄着翻身下马,最后温柔地看了一眼白马离去的身影,身后一阵劲风带着灵力将他掀翻在地。 那驾黑色的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柳七撇了一眼车身,马车上的家徽被人用黑布遮的严严实实。他喘息着靠在树干上,血腥味从丹田翻涌上来,柳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血水不停地从嘴角涌出,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黑色马车里伸出一只持着弓箭的手。 “嗬......”柳七从床上惊坐起来,眼前是青色的纱帘,熟悉的熏香味唤醒着沉迷于噩梦的神经,他将被汗液黏在脸上的头发用发带束笼在身后,抖了抖湿润的里衣随手披上床边淡蓝色的外袍走向铸器房,只有在那才能安心些。 忽然有人敲门问道:“柳公子现下可是醒了,要用早膳吗?” 柳七敲了敲铸器房中的大铁缸,心道这真是个泡澡的好东西,虽然被囚禁了,但生活质量还是要保证。 他回过神对屋外喊道:“进来吧。” 侍从正是昨日捧伞奉上的那个小童,手里正端着一个放着早餐的食盘,柳七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那个小童的食盘直接脱手摔向地面。 柳七眼疾手快地托住那个盘子递回小童手里,碗里的汤竟然未撒出一滴,小童忍不住打量着面前这人,明明修为不高,身手倒是格外敏捷。 < 3. 他的眼睛 [] 正当禄儿收拾完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束着玉冠的男子正站在外间摆弄着香炉,禄儿立马弯腰道:“宋堂主......” 宋菩然和颜悦色地挥手让他起身,“我只是帮顾令颐来送个解药。” 禄儿迟疑地看着他,宋菩然和顾令颐不合整个白鹿门都知道,每次对上顾令颐,宋堂主就像房梁成精,屡次抬杠。 这次还说帮顾堂主送药,别是毒药把柳七药死了…… 宋菩然看出了禄儿满眼的不信任,大方地将药放到他手中,“你闻闻这是不是锥心蛊的药。”说着便走到房内。 铸器房中间那张桌子上正放着拆解后的伞骨和伞柄,宋菩然饶有兴致地绕着桌子看了一圈,不时拿着一旁的稿纸和伞骨打量。 好一会宋菩然才想起正事,一回头笑容凝固在脸上。 柳七正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只听见哐当一声,宋菩然把伞骨丢在桌上,“醒了怎么不出声,怪瘆人的。” 柳七不咸不淡地撇了这人一眼,被人吵醒的感觉很不爽。 在白鹿门这些时日,柳七大概摸清了顾令颐的想法,在烈阳伞修好之前他是性命无虞的,所以柳七才有胆量这么看着来人。 “顾令颐拜托我来给你送解药,吃不吃随你,”宋菩然朝柳七抛去一个小瓷瓶。 柳七打量着手里的瓷瓶,抬眼发现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事吗?”没有就快点走,我饿了要干饭。 宋菩然被噎了一下瞬间沉默,随即害羞地从身后拿出一个云铛,“你都帮顾令颐修了,那也帮我修一下吧,反正修一个也是修,修两个也是修。” 柳七:“......我不认识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适时禄儿端了一碗素面进来,柳七对着宋菩然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不要打扰自己吃饭。 宋菩然:“......” 等柳七慢悠悠地吃完那碗面,宋菩然还坐在一旁好脾气地等着。 “你怎么还不走?”柳七奇怪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我你会帮我修的,毕竟除了白鹿门,其他地方可很难找到这种武器做研究。”宋菩然晃了晃手里的云铛。 铸器师大多喜欢收集种类稀少的武器做研究,柳七看他一幅笃定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憋了口气。 不过他确实有些好奇那面云铛。 “是很少见,一般的修炼者都会使用剑或者刀这种好锻造好强化的武器,你们白鹿门似乎都不爱用剑。” “非也,以前也有不少人用剑,不过教主不喜欢,后面慢慢就变少了。况且剑虽然多,好剑却很少,又不是每个人都能从那位手里买走宝剑。” “那位?”柳七抬眼疑惑地看着宋菩然,对方却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柳七接过宋菩然手里的云铛,那东西看着轻巧其实很重,锣面雕刻着百鬼送仙图,用小杆轻轻敲击锣面之时还能听到恶鬼的嚎叫。 柳七镇定地把这个缠绕着鬼气的云铛交还到宋菩然手中。 “里面的鬼魂是你杀的人?” “哈哈哈哈,我虽然杀人无数,可这些并不是我杀的。”宋菩然敲了敲锣面,期间传来鬼魂似哭死笑的声音。 柳七沉默地看着他轻握着云铛安抚躁动的鬼魂,那神情并不像对着武器,倒有些像对亲近之人的态度。 “你先拿走吧……等我修完烈阳伞你再送来。” 宋菩然忽然又笑嘻嘻地收起手里的云铛脚下生风一般离开,生怕下一秒柳七反悔似的。 柳七在宋菩然走了之后又躺在了躺椅上,他思索半天突然坐起身来,这人不会和顾令颐一样说谎吧? 柳七起身剪了剪一旁的烛火,今天写了一个下午的话本,确实是有些累了,他疲惫地揉了揉脖颈,刚懒懒地躺下合上眼皮,又想到昨夜那个梦境,忽然又睡不着了。 也许是烛火太晃眼了,他抬手拉下帘帐依然毫无睡意。 “禄儿,刚刚那人是谁?” 禄儿从外间端着烛火走了进来,“刚刚那位是宋堂主,宋菩然。白鹿门一共有三个堂主,还有一位柳公子过些时日就能见到了。 “那宋菩然说的可是真话?”柳七开口片刻便后悔了,白鹿门里的人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 柳儿借着烛光打量着柳七的神色,似乎猜到他怀疑宋菩然身为魔教堂主杀人成性。 “柳公子可能听惯了外面的谣传,白鹿门并不是魔教,我们从不滥杀无辜。宋堂主家族曾经遭受灭门之灾,是当年教主和他师兄救下堂主,后面教主出事之后宋堂主找他合力建立的白鹿门。现在教里的人大多数是之前被仙门所害只求安身之处。” 禄儿说完拿着下午宋菩然带来的瓷瓶道:“公子赶紧把药吃了吧,不然一会毒该发作了。” 柳七犹豫地看着那瓶药思考着自己真的中毒的可能性,没过多久从腹腔中生出剧烈的痛感,他冒着冷汗靠在床边,颤颤巍巍地接过禄儿手里的药。 实在是疼的厉害,柳七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会,将药倒进嘴里。 服药之后那种内脏的撕裂感才渐渐缓解。 禄儿拿着碗走出卧室,柳七躺在床上缓缓吸气,看来中毒是真的。 他探身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却难以闭眼,那群被杀害的村民和白鹿门各说各的,不过如今看来还是村民的话可信度更高,都做出给他下毒的事了,可不就是魔教。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未曾见过的教主晏之玄,必然也如那些人所说是个不忠不义的奸邪之辈。 柳七之后几天也没见着顾令颐,她似乎不在门中,只有几次通过禄儿的令牌传音给柳七询问进度。 蛊毒是一月一解,顾令颐不催,柳七自然不会加快进度。 他闲来没事就用铸器房里的木料做了个棋盘自己打发时间,还造了几个小傀儡用来演出自己的画本。 烈阳伞新的伞骨在磨蹭几个月后终于完成,顾令颐听到消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为了测试武器,顾令颐还和来看热闹的宋菩然在小院里打了起来,一瞬间叶子瓦片乱飞,灵力在伞面上流转,空气都变得冷冽起来。 “这倒让我不知是夸你武功精进还是柳兄弟铸器卓绝。”宋菩然笑嘻嘻地蹲在院里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 顾令颐收起伞转了一圈回头对柳七道:“多谢柳公子。” 柳七拿下飞到头上的叶子,“既然伞修好了,顾堂主可否解开蛊毒放我离开?” “柳公子你之前可是答应帮我也看看武器的。”宋菩然插嘴道。 “那就把你的修好再放我走。”柳七踌躇道。 顾令颐坐在一旁并没有说话,柳七看着她平静地喝完一盏茶顿时心凉了半截。 顾令颐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心里却虚的不行,自己假借教主之令强行把人绑回白鹿门铸器已经是理亏,可昨日晏之玄那厮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竟然不允许她放人走。 柳七沉着脸看向顾令颐,他也料想过这种结局,所以他在烈阳伞上做了点手脚,如果自己出事了也能 4. 我这里有一把剑 [] 青年缓缓站起身来,三花猫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一人一猫都睁着琉璃色的眼眸看着他。 柳七捂着嘴后退几步,竟然意外地觉得面前是两只猫在盯着他。 两双琉璃色的眼睛随着柳七的动作而转动。 柳七尴尬地看了一眼青年,对方身上穿着湿透的衣袍,晚风吹过的时候柳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衣服湿了,还是赶紧换一身衣服吧。”说到此处柳七又停住了话头,筑基往上的修士已经不惧怕一般的寒冷,来白鹿门这些时日就没见过比他修为低的,就连禄儿也是筑基后期。 青年好似没听见这话,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开口道:“之前从未在门中遇到过你。” 说来柳七在白鹿门也呆了三个月了,今天还是头一次出那个小院子,柳七腹诽道,他见过自己就有鬼了。 “我是顾令颐带回来的铸器师,呃,新来的。” 青年站到柳七面前伸手扯下了他腰间系着的玉牌,这东西还是早上禄儿给的,用来联络。柳青梧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青年的手指吸引了目光。 那双手称得上很漂亮,却布满了深红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像藤蔓一般从指尖攀附而上...... 青年似是察觉了柳七的目光,不满地皱了皱眉,他指尖灵力一动,玉牌亮出了红伞的标识。 门里众人分别隶属于四个堂主,玉牌上对印的纹样便是身份的证明。估计是扩大了柳青梧的活动范围,顾令颐就给他配了个令牌用来识别身份。 青年查验之后将手中的玉牌交还给柳七,倾身向前若有所思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青梧。” 柳七盯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下午被顾令颐质问后他就想改个新的名字,毕竟谁家好人取个数字当名字。 他突然想到了院子外面那棵青梧树,不如以树为名,倒也省了些麻烦。 青年对名字并没有像顾令颐一样起疑心,反倒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柳青梧看他没有再讲话的意思,转身准备回去。 突然衣摆一股拉力,柳青梧侧身一看,原来是那只三花猫,他不由自主地瞥了青年一眼,对方还维持着抱猫的姿势,怀里却空空如也。 柳青梧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三花的脖颈给青年送过去,这只三花看着瘦小,却是个实心的。 天黑池边青苔滑,柳青梧抬脚没走两步就直直摔向站在前方的青年,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发展,一直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柳青梧像铁锤一般撞向青年的胸口,两人因为惯性都倒在湿漉漉的草丛里,这般大的动静惊飞了草丛中栖息的萤火虫。 萤火虫飞向空中时,微光笼罩在两人身侧,柳青梧抬头的时候正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安静地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柳青梧,两人鼻尖只有一指的距离,柳青梧侧着脸抱起被挤得喵喵叫的三花赶紧起身。 “不好意思,没压坏你吧。” 柳青梧伸手将青年拉了起来,对方手指冰凉地擦过柳青梧的指尖径直翻身将人利落地摁在水里。 秋日水本来就凉,入夜之后更是寒冷刺骨。 青年冷漠而倨傲地看着在水里本能挣扎的柳七,挣扎中他腰间的玉牌闪烁着光。 在柳青梧以为自己要被溺死的时候,青年又放开了手。 青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狼狈的柳青梧,渐渐适应昏暗环境的眼睛借着月光望着站立的青年,他的面容温润下手却极狠,刚刚的动作甚至没有用灵力,一只手就能杀掉柳青梧。 “咳咳…咳,你干什么?” 柳青梧捂着脖子,上面被青年留下了可怖的指痕。 三花被这动静吓得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青年抬手示意柳青梧看向身后的水里,水面上正飘着一只艳红的虫子,那虫一动不动,已经被溺死了。 柳青梧借着萤火虫的微光打量着那只虫,竟然是固僵虫,这种虫呈红色,喜食人血,入水可溺死,不过夏季的虫怎么秋天还有…… 柳青梧张了张嘴想要道谢,还未开口,青年边抱着猫转身离开。 腰侧的玉牌里传来禄儿的声音,柳青梧解释道自己迷路了所以才没回来,说着也往回头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挑着灯来找他的禄儿,对方震惊他湿透的衣服,赶忙带着柳青梧回去。路上询问得知,这片花园处在外门,平时只有外面弟子和侍从在那闲逛,柳青梧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个青年,也许是这附近的侍卫。 “天哪,柳公子你的脖子......”禄儿举着灯凑了过来,柳青梧看不见脖子的伤口,只觉得吞咽有些疼痛。回到屋里禄儿就催着柳青梧换了衣服便急忙去找药,柳青梧窝在备好洗澡水大铁锅里脖子上还敷着药膏,禄儿举着铜镜问是谁掐的。 “应该是个侍卫,抱着一只三花猫。”柳青梧哑着嗓子道,镜子里的掐痕已经淤血,和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触目惊心。 “抱猫的......可能是教主身边的侍卫,教主很喜欢养猫,一般都是在内门散养,这次可能是跑远了,公子你又刚好碰到来抓猫的侍卫。公子你本来就是生人面孔,晚上出现在花园可能就被当作了入侵者……”禄儿有些歉意道。 “倒也不是,他是为了救我,不过下手重了点。”柳青梧摸了摸脖子又立马把手拿开,痛死了。 “还有件事想同你说,禄儿你以后叫我柳青梧吧,柳七实在是不像个名字。” 禄儿放下手里的镜子一脸复杂地盯着柳青梧,下午顾令颐那个样子就像是随便找个理由不想放他走,没想到柳七把当真了,“怎么突然要换 5. 断剑无名 [] 一旁香炉里的烟缓缓飘了出来,四下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屏风后面的人把玩珠串的声音。 “……”柳青梧尝试着开口却只能发出呼气声,他侧身看向一旁的顾令颐。 “教主有所不知,柳七...青梧的嗓子昨晚被歹人掐伤了,是属下监管不力。”顾令颐似乎还没习惯他的新名字,屡次出现口误的情况。 “咳……咳咳。” 屏风后面传来咳嗽的声音,柳青梧总觉得在其中品出一丝尴尬。 “既然讲不出话,我便当作你已答应,退下吧。” 柳青梧走出殿门,那只三花正在廊下翻着肚皮看向他,顾令颐还没出来,他半蹲着折了根狗尾巴草和猫玩了起来。 左右摇晃的狗尾巴草激起了猫的天性,三花探出爪子追逐着晃动的狗尾巴草。 “你真是......昨天差点害得我丢了性命。” 三花懵懂地望着他,柳青梧失笑道:“我可能是傻了,竟把你当人来对话。” 猫咪舔了舔爪子,放弃眼前晃来晃去的狗尾巴草,往一旁的暖阁跑去,跑了一截发现柳青梧还蹲在原地便喵喵叫着呼喊他。 “你又想干什么?上次已经被你坑过一回了,我不会上当了。” 若不是这只猫引着柳青梧去花园,也不会遇到固僵虫趴在自己的衣服上,险些丢了命去。 三花蹲在前面用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行吧,就再信你一次......”柳青梧看着在原地等他的三花。 三花带着柳青梧进了一旁的暖阁,他进门的时候还有些迟疑,三花拉着他的衣袍不放,柳青梧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没有旁人便大着胆子进去了。 一进屋三花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一个草编球叼着让柳青梧陪自己玩,柳青梧这才发现屋子里有不少猫玩具,还有两个不同的猫爬架。 柳青梧低头打量了一下正在舔爪子的三花,忽然想起禄儿说的教主喜欢养猫,昨天他还可怜过三花作为野猫吃不饱穿不暖,看看这满屋的猫用品,甚至还有黄金做的猫食盆。 柳青梧默默叹了口气,谁让这是教主的宠猫呢? 三花热衷于和柳青梧玩丢球的游戏,即使它并不是一只狗。 为了偷懒,柳青梧都会把球丢的远些,最后一次球掉在了博古架上。 三花够不着球,转身小跑向柳青梧,扯着他的衣袍喵喵叫。 “好的祖宗,这就给您拿下来。” 博古架靠着墙,柳青梧走过去垫脚取下那个草编球,手指刚够到那个球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墙那边的声音。 “总归是一把断剑,若能修好自然是喜事。” “天下谁人能有青禾君的手艺?晏之玄你发什么疯?!谁不知道那把剑……” 柳青梧靠着墙听的愣神,青禾君?自己要修的那把剑不知道有什么古怪…… 三花凑到他面前喵喵叫,柳青梧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嘴示意它安静些。 这时隔壁也没了声响,柳青梧抱着三花觉得这暖阁闷热不堪,一时间额前出了层细汗。 好在过了一会隔壁又有了声音,“若是修不好剑,便为它陪葬,如此也不会有偷懒之事发生,若是修好了剑……也杀掉吧。” 霎时一片寂静,柳青梧抱着猫半晌没有动作,明明在暖阁中,却如同冰窖一般。 . 晏之玄将手里的珠串放在桌上,灵力在房间结成一张隔音符。 “喂,你搞什么鬼?姓柳的在隔壁都听见了。”顾令颐靠在屏风边上不满地看着晏之玄。 “我知道,只是觉得有趣想逗逗他,又或者…有点想报复……。” 晏之玄盯着面前屏风上的花鸟图,似乎看见刚刚跪在后面的那个身影。 后半句声音太轻,顾令颐只觉得他逗小猫小狗的兴趣又上来了,“真搞不懂你……”说着转身出去了。 柳青梧早早的坐在马车里,顾令颐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也难怪晏之玄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顾令颐好奇地看了一眼。 柳青梧愣了一下,缓缓摊开手掌,是之前三花喜欢玩的那个草编球。 偷听到那句话之后柳青梧惶惶不安,上车的时候都没注意拿走了东西。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偷猫玩具?”顾令颐忍不住笑出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柳青梧背上。 “咳…咳咳……”还没被教主弄死就要死在顾堂主这大手劲下。 柳青梧回到院子里便缩回了铸器房,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禄儿问起来便借口说临近冬日有些怕冷。 他望着桌子上用来打磨的器具,心口有些发闷,仿佛一把铡刀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既然这个教主想要修好那把剑,那自然是要给他修的,只需要给他看到一点成效,拖延时间为自己逃生即可。 想到这里,柳青梧又冷静了下来,不过是找个逃走的机会,若是找不着那也是命该如此。 禄儿送晚饭来的时候柳青梧正黑灯瞎火地磨着匕首,月光照在刀刃上感觉格外慎人。 “柳…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柳青梧抬手看了看磨得锋利无比的刀刃,“静心……” 总有一日要把这魔教教主千刀万剐,什么白鹿门,根本就是魔窟。 “那公子你今晚出去吗?” 柳青梧摆了摆手。 “门外有个侍卫找你。” “我…去。”柳青梧挣扎着发声道。 出门前路过外间,桌上还放着禄儿刚刚带进来的吃食,柳青梧走到门外停顿片刻又退回去拿走了那个食盒。 他推开大门的时候,昨天遇到的侍卫依旧一身黑衣,青年靠在墙边垂头打量着脚下的砖石,隐隐透露出一种脆弱之感。 想到此处,柳青梧不由得一阵恶寒,昨天这人的力道都能把他掐死了,虽然是救命,也不至于这么大劲。 他忽然又想到了顾令颐那大手劲,也许是魔教传统吧…… “禄儿说你找我,吃晚饭了吗?”柳青梧提着灯笼走近他。 俗话说打动一个男人就 6. 拉近关系是个难题 [] 侍卫望着那把剑,转头对着柳青梧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很好奇,便告诉你了。” 柳青梧搓了搓指尖,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人是在质问自己,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抛之脑后,自己又不认识他,何来质问一说呢。 “天色有些晚了,不如我送柳公子早些回去,明日你还要来此给教主铸剑。” 柳青梧顺着窗户看向塔外,月亮已经爬上了空中,他点了点头,跟着侍卫走出了这座塔,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之时,柳青梧突然想到了塔顶那把孤零零的断剑。 “它有名字吗?” 月光洒在侍卫的肩膀上,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没有。”那人送出剑的时候就未曾命名。 “那等我修好这把剑,就给它取个名字吧。”柳青梧笑嘻嘻地拍了拍侍卫的肩膀,“不过我也不是它的主人,就当作小名吧,武器不能没有名字,那也太孤单了。” 侍卫愣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路过花园的时候,柳青梧想起了自己手上的食盒,提了一路,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你现在饿了吗?要不我们把这个吃了再回去。”柳青梧晃了晃手上的食盒,没等到侍卫答复便拉着他来到了花园边上。 柳青梧拍了拍那块较大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侍卫迟疑了一下,缓缓坐在他的身侧。 食盒里装着鲜花饼和枣糕,枣糕残留着一点热气,柳青梧递给侍卫一块,自己咬了一口道:“我跟你说,这东西就是要刚出锅冒着热气才香,凉了香味减半,我以前……” 侍卫看着柳青梧停住了话头,他脸上露出了空白的神色,“我忘了……”柳青梧塞了个鲜花饼到侍卫手上,自己默默地啃完了那个枣糕。侍卫吃东西的时候柳青梧就悄悄地打量着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点心,腮帮子机械地咀嚼着,像一只发呆的猫。 也许是觉得可爱,柳青梧手下不停地给侍卫递去点心。 侍卫:“。” 他抬手挡住柳青梧递来的最后一个鲜花饼,侧身取下随身的竹筒猛喝了几口,“噎得慌,这块你自己吃吧。”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柳青梧突然想起自己带点心的目的,他观察着侍卫的神色,对方嚼完最后几口淡淡道:“一般。”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侍卫停下喝水的动作看了柳青梧几眼,“这是外门小厨房的味道。” 柳青梧准备的自夸语句都被他堵回了嗓子眼,“你对吃的这么有研究啊……外门的你都这么熟悉,你不是内门的侍卫吗?” 侍卫点点头道:“教主之前让我帮忙找的厨子,味道我都试过。” 柳青梧沉默片刻,“下次我给你带我做的点心。”侍卫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真的是我做的。”柳青梧怕他不相信又补了一句,顺手擦去侍卫指尖的点心碎。侍卫蜷缩了一下手指,柳青梧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有高超的厨艺,侍卫搓了搓自己的耳垂看向一侧。 “对了,你知道我是被抓进来的吧,那你是怎么来这个魔呃……白鹿门的?”天色昏暗,柳青梧并没有注意到侍卫发红的耳尖,侍卫缓缓把手放了下去,“百年前来的,当时白鹿门缺人手。” “当时被亲人抛弃,无路可走。”侍卫淡淡地说出这些话,琉璃般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 “我也没有亲人,若你想找人谈心,可以随时来寻我。”柳青梧的肩膀轻轻擦过侍卫的肩膀,侍卫侧身就能看见柳青梧温柔的目光,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夜深了,点心也吃了,我送柳公子回去。”侍卫起身往前走去。 柳青梧只觉得这人像块石头,讲什么都能给人堵回去,他叹了口气,也是自己太心急了,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做到相互亲近。 “明天是你送我去那座塔吗?” “不是。” 两人的步伐一前一后,中间却一直空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回到院子里的柳青梧快步走进铸器房,要想快速获得一个人的好感,就得从小事开始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柳青梧坐在灯下严肃的翻阅着话本,一幅研究重大难题的模样。 只见话本里插图里的张莺莺选着珠钗打扮自己,提着自己做的饭菜去见柳生,两人在窗下深情对视,你侬我侬。柳青梧猛地合上了书,自己是男人,侍卫也是男人,这话本显然不适用,他抛下话本躺回床上,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和那个闷葫芦打好关系。 一般话本讲的都是情情爱爱,男女之间隔着纱相处,柳青梧皱着眉头望着帐顶,不过感情这事是通用的吧,爱情和友情用同一种办法攻略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处他放松地躺在床上,下次见到侍卫就给他带自己做的点心,再不济就投其所好送点他喜欢的东西,想来这人不大爱说话,应该也不会拒绝。 柳青梧缓缓闭上了眼睛,面前浮现的竟然是那把剑。 这次他可以肯定自己是在做梦,这把剑剑身完好无损地停在他面前。 剑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这把剑对柳青梧总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柳青梧伸手握住了剑柄,那剑竟然引着他来到了一个幻境。 柳青梧打量着四周,是个单人大小的牢房,他的视线不高,眼角还能瞥见一个剑穗。自己约莫是在那把剑身上,他这样想到。 视角一转,牢房的正中间跪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四道玄铁打造的锁链将他束缚在这牢房中动弹不得。 “晏之玄,你可认罪?” 柳青梧听见这名字不由得一激灵,这不是那个阎罗夜叉教主的名字吗? 青年颤抖着抬起头,满脸的血迹掩盖了他的容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昭示着他受到的酷刑。 “我不曾杀过他们,师兄不信我?”晏之玄哑着嗓子道。 “师兄…你也不相信我吗?” 等来的是一片寂静,持剑者并没有答话。 “师兄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也不是。”持剑者将剑拔出鞘,淡蓝色的 7. 蓬莱青禾 [] 晏之玄静静地坐在水镜旁,看着塔里聚集的铸器师们。 柳青梧的脸出现在水镜里,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以前从未见过,晏之玄这样想着,一边摆弄手中的珠串。 “没想到你还有闲心看这个。”一个□□半身的和尚走了进来,坐在了晏之玄对面。 这和尚身上布满火烧的伤痕,右手手臂上纹着一条蟒蛇蛇,腰间挂着一个酒壶。 和尚见晏之玄盯着水镜的样子啧啧称奇,“之前也未见你如此关心这把剑,都断了一百年了才想起要修?” “我看你想修的似乎不是这把剑。” 晏之玄放下珠串抬头看向那个和尚,“殷罗生,不要在这喝酒。” 殷罗生摸到酒壶上的手又缩了回去,憋屈地摸了摸大腿,“你之前让我找琉璃心,这次在大桓山找到些踪迹。” 琉璃心自百年前短暂出现过一段时间就销声匿迹,即使这样修真界对它的狂热却丝毫不减。 此物顺应天道而生,是修仙至宝,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让道行提高两个境界不止。 殷罗生最开始觉得晏之玄找它也是为了提升道行,但晏之玄对修炼之事并不在意,也很少提到自己被毁的道心。 虽然好奇,但殷罗生也没有打探晏之玄隐私的意思,毕竟教主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已经不重要了,以后不必再找它…”晏之玄灰白的眼睛在猫面具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啊?老子帮你找了一百年,你现在给老子说不重要??”殷罗生觉得自己胸腔梗着一口老血马上要吐了出来。 “粗俗,你可以走了。”晏之玄面无表情地用灵力推开了房门。 殷罗生刚踏出房门一步,大门立马被灵力死死地关上。 殷罗生:……自己好歹是一堂堂主,怎么混得如此憋屈。 门外小道上,晏之玄养的那只三花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好不惬意。殷罗生大跨步朝那猫走去,在晏之玄身上丢了场子还能在猫身上找回来。 “咪咪~来给叔叔抱抱~”抱着撸一个时辰也算回本了。 殷罗生五大三粗的样子蹲在草丛边逗猫怎么看怎么别扭,不知道是他身上酒味太重,还是挡到了三花的太阳,逗弄半天只得到了猫的一个白眼。 三花打了个哈欠高冷地瞥了殷罗生一眼就转身跑走了,要不是殷罗生眼疾手快还能挨到三花的爪子。 “真是和你那个讨人嫌的主人一模一样,啧。” 屋内的晏之玄伸手破掉了水镜里的影像,脑海里却依然残留着柳青梧那张时不时神游天际的模样。 虽然换了一张脸,神情却一如当年,让他在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忍不住起了杀心。 “柳……青梧。” 这样一个人,换了名字,换了容貌,修为尽失,也没有记忆。 让他的愤怒都变得可笑起来。 晏之玄又想到了在水边那个夜晚,一只手就能将柳青梧摁在水中,也许是想救他,也许是想将他溺毙,晏之玄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想法。 最初只是觉得相似,直到柳青梧倒在他的身上,他听到了对方温热躯体下的心跳。 . 柳青梧他们等待多时,塔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在这时塔门再次打开,进来了一个内门的侍卫。 “教主这次请诸位来是商议修剑一事,希望日落之时能得到修复的方法。” 人群一时间躁动起来,教主禁在门中配剑已有百年的时间,说起来白鹿门里估计就只剩下这一把断剑,还是被禁制压在塔里的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晏之玄不喜剑,甚至还有些厌恶,这次突然提出修剑,让人拿不准他的想法。 侍卫说完话就走了,只剩下一群铸器师在塔里站着。 半天突然有人出声道:“谁还记得青禾君是谁?” “废话,青禾君是蓬莱宗的……”那人讲到一半突然像被掐住了嗓子。 柳青梧只觉得这人讲话云里雾里的,他拍了拍一旁的山羊胡子道:“青禾君怎么了?” 山羊胡子转头诧异地看着柳青梧,“……青禾君是蓬莱宗的大弟子,教主以前也是蓬莱宗的,嗯。” 说完丢给柳青梧一个懂自懂的眼神。 柳青梧突然想起昨晚的梦境,晏之玄喊那个人师兄。 拿剑的人被叫作林一禾……一禾,青禾。 柳青梧浑身一激灵,扯着山羊胡子问道:“青禾君本名叫林一禾吗?” “对,是蓬莱宗清辉仙君给他取的名字,你出生的挺晚啊,青禾君都不太了解,不过他也去世很久了。” 晏之玄曾被指控杀害一个门派,这么重要的事本应在临仙台处刑。 而梦里的晏之玄却是死在了一个牢狱里,并不在临仙台。青禾君作为他的师兄,无视晏之玄的祈求,私底下在牢狱中将他剜心…… 若他是晏之玄,必然会将青禾君恨之入骨,为何还留着这把剑,如今又叫人修复呢? “大家一起去看看剑吧,进来这么久都没见着这把剑,光听大家吹嘘有多好,不如亲眼看看。” 有了一个人开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塔顶走去。 柳青梧最后一个走上去,众人都被剑所惊艳到,在一众惋惜声里,那把剑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剑柄像是蛟角所制,剑身为极北陨铁。”之前在祭台遇到的那对师徒开口道。 “狗屁,这剑非凡品怎么可能用蛟角作剑柄。”山羊胡子立马发声道。 蛟在九州并不少见,凡人的大财主要是有钱也能买到蛟做成的器物,而青禾君这把剑并非凡品,怎么会用蛟角作剑柄呢? 众人一时争论不休,柳青梧站在一旁昏昏欲睡,如果这里有个椅子他都能立马坐下。 柳青梧最开始还担心傍晚拿不出晏之玄想要的结果,一看这群人这么积极,突然就不慌了。 “柳兄弟你怎么看啊…柳兄弟。” 在他神游瞌睡之际,山羊胡子突然把话题转给了柳青梧,一众人的视线像刀子一 8. 他的记忆 [] “这次逢仙会大比肯定是林师兄的魁首!” “那是自然,我们大师兄就是最厉害的。” “你看这门派服穿在师兄身上气质一下就不同了…” 两个少年一人抱琴一人抱伞,跟在一个青年身后。 青年身着浅蓝色的外袍,衣物虽然简单,却难掩他挺拔俊秀的身姿,正是蓬莱宗的大弟子林一禾。 逢仙会是五十年一次的修仙大比,这次他们三人是代表蓬莱宗参赛。 走到半山平台的时候,前面一阵喧哗声,风里还有血腥味扑面而来。 两个少年抽出伞琴中的刀剑,跟着林一禾走了上去。 平台上站了四五个身穿天衍宗门派服的人,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见来人便往前挡住了视线。 “怎么是蓬莱宗的林一禾……” 为首的衍青流突然笑了笑对着林一禾一拜,“青禾君怎么走到后山来了,莫不是迷路了?” 衍青流是天衍宗衍氏的旁枝,衍氏血脉稀微,即使是旁枝的孩子也十分珍贵,衍青流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一个林一禾他才不会放在眼里,这人知趣也就应该速速离开。 林一禾拍了拍身后少年的手,示意他们收起刀剑。 对面几个天衍宗弟子身后传来细小的呜咽声,他们脚上的靴子还有未干的血迹。 林一禾站在那也没有开口,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衍青流也收起脸上的笑意。 “你什么意思,林一禾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不过是个贱奴。” 九州没有人间王廷,凡人依附各州仙门,经常有贫苦人家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仙门做奴隶换来一点出路,修仙者本就看不起凡人,进入仙门的奴隶连猪狗都不如,生死只在修仙者一念之间。 林一禾的师傅清辉仙君一向憎恶这种将凡人视作草芥的态度,所以蓬莱宗从未豢养过奴隶。 “林师兄为何要给你面子,一个道法不及格的废物。”林一禾身后的少年出声呛道。 两个少年是清辉门下年纪最小的,是一对双生子,哥哥叫杨曜,妹妹叫杨月,两人经常心直口快,这次也是看衍青流不爽很久了。 “你他妈的……” 剑拔弩张之时,那群天衍宗弟子身后窜出来一个小炮弹,直直朝林一禾冲过去。 “林师兄!” 林一禾伸手抱住冲过来的脏兮兮的小炮弹,待小炮弹抬起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小孩的手上混着淤泥和血液,将林一禾浅蓝色的衣袍染上污渍。 他惶恐地抬头看着像仙人一样的青年,手上还残留着对方衣袍柔软的触感,那一定是很好的布料,是小孩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好东西,现下给仙长弄脏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掉自己。 想到此处,小孩眼眶里豆大的泪珠正打着转,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仙长救救我…”他重重朝林一禾磕了一个响头,第二个还没落地便被对方温暖的手心截住。 林一禾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道:“不要害怕。” 小孩的衣服本就不合身,被衍青流一众人虐待之后更是衣不蔽体,露出来的皮肤全是淤青和鞭痕。 “真是下作,连小孩都欺负!”杨月鄙夷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衍青流身上。 “真是可笑,他不过是个贱奴而已,各大仙门都是如此对待奴隶。”衍青流嗤笑道。 “我记得各大世家都有规定,购买的奴隶需年龄在十五以上,我刚才探他骨龄才八岁,这样买来的奴隶身契作不了数。”林一禾缓缓开口道。 “什么狗屁,在天衍宗我就是规定。”衍青流涨红了脸。 衍青流进入衍氏的时间并不长,在这之前他和自己的歌妓母亲呆在一个烟花巷里,本来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青楼跑腿的,哪曾想有一天被仙门天衍宗认了回去。 他的父亲是当今天衍宗掌门的堂弟,一个实实在在的浪荡子,在凡间鬼混一圈没想到留下了衍青流这个血脉。 虽然舍弃了出身变成了宗门大族的孩子,还是有人在他背后嚼舌根,似乎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歌妓之子的事实。 衍青流厌烦地看着面前清风霁月的林一禾,拔出了身侧的佩剑,“林一禾,把这个贱奴交出来。” 衍青流身旁的几人看见他拔剑一时有些犹豫。 “怎么,你们也站他那边?” 衍青流猛地拿剑刺向林一禾,身后的杨月抬剑出鞘被林一禾一手压住。 林一禾侧身躲过袭来的剑锋,手指轻轻点在衍青流的剑面上,“剑身材质一般。” “叮”,那把剑被点到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响声。 衍青流收回剑往后退了几步,配着天衍宗的心法重新冲了上去。 “我的剑还轮不着你来评价!” “徒有其表的装饰品,铸器水平下等。”林一禾平静地看着他冲过来,灵火附着在指尖上,一指挑断了那把剑的剑身。 灵力形成的风从两人脚下散开,林一禾面无表情地夹着断掉的那半剑身,剑锋对着衍青流的脖颈。 “你!” 衍青流一时间没有动作,林一禾手上看着没使什么力气,那剑身却稳稳地指着衍青流的脖子。 “剑有破绽,人,也有破绽。” 林一禾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好像拿着断剑威胁人的不是他。 “你要杀我?我姓衍……” 空中传来一阵铃铛的响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鸟鸣,一架鹭车停在空中,一只纤细的手挑开云帘,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病弱青年。 “青禾君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表弟刚回衍氏不久,还不懂这些规矩。” 车里坐着的正是天衍宗掌门的儿子,下一任继承人衍元夏。 衍氏本家血脉稀薄,体弱多病,所以鲜少看见本家两个姐弟露面。 “我本无意为难,只想带走这个孩子。” 衍元夏坐在鹭车中一手支着脑袋看向所在林一禾身后那个孩子。 小孩怯怯地躲在林一禾的衣袖里,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自然是能带走的,这次表弟冒犯了青禾君 9. 既然是人,我为何不救? [] 柳青梧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少,他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将它叠好放在一旁。 他走出亭子伸了个懒腰,四周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奇怪……”柳青梧回头看向放在椅子上的披风,那是谁留在这的。 思索再三,柳青梧抱着披风走出了园子,竟然在池边的树上看到了侍卫,他双手环在胸前,倚靠在那颗老歪脖子树上。 “这是你的披风吗?” 侍卫点了点头,从歪脖子树上一跃而下,衣摆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像一只轻巧的鸟儿。 他接过柳青梧手中的披风系在肩上,那披风还留着柳青梧的体温,披在身上暖乎乎的,侍卫沉闷的心情变得说不出的愉悦。 “你们下午讨论的怎么样了?” 侍卫提起的话题又让柳青梧想起来下午那场无趣的讨论。 “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出结果。” 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各个心怀鬼胎,真心想修剑的又有几个。 侍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近快到铸器堂选堂主的时间了,各个派系争论夺权是常见的事,柳青梧正好撞上这个节骨眼。 “不说我了,你今天在做什么?很忙吗?” “没做什么…就是看门罢了。”侍卫把头侧到一旁避开柳青梧的视线,他实在是不擅长谎言,但仔细一想是对方自己先认错的,他也不过是没有坦白。 “你手这么冷,你们教主大冷天不会不让你换班吧…这人也是够坏的。” 柳青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侍卫的手指,也遮住了他手上的咒纹。 侍卫的手指在柳青梧的掌心蜷缩了一下又很快放开,柳青梧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随即又放开了。 “不冷,我天生体寒,习惯了。” “我能看出来,你中毒了,小侍卫。” 侍卫停下前行的步伐,琉璃色的眼睛锋利地盯着一旁悠闲的柳青梧,仿佛刚刚说别人中毒的不是他。 “体寒,经脉堵塞,确实是天生寒气有的症状,但是你手上的纹路是极北之地的寒毒才能留下的痕迹。” 柳青梧说着停顿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榆阳那个全是青烟石筑成的祭台。 极寒之地珍贵的矿石,侍卫手上的寒毒咒纹,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你们教主也太不是人了,怎么能让人去挖青烟石呢!你手上咒纹这么严重,再多一点四肢难保。” 柳青梧抓着侍卫的手掀起他的衣袖,暗红色的咒纹一直延生到被衣料遮住的皮肤。 长期接触青烟石的人身上会留下痕迹,世人将其称为黄泉的诅咒,青烟石的寒性化作寒毒留在接触者的体内,发作时全身刺痛难忍,灵力也停滞不能运转。 侍卫没想到柳青梧能将这两件事误打误撞地联系到一起,他撇开柳青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淡淡道:“不过是小伤,对身体没有大碍。” 若是普通人早已经脉寸断,寒毒攻心而亡,可他并不是普通人,侍卫冷漠的想道。 “我知道你我相处时间很短,你不信任我是正常的,可是寒毒在体内呆久了你真的会死的。” 柳青梧拉着侍卫的手朝自己的院子走过去,明明那个力道轻易可以挣脱,侍卫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腕,跟着他走。 柳青梧推开院子,禄儿并没有在里面,他才想起来今日中秋,禄儿早上请辞之后就和同伴出门了,好在他知道禄儿把药材放在哪了。 侍卫跟着他走进了铸器房,柳青梧伸手召开灵火点燃了蜡烛,支起一口小锅煮起了药材。 锅里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药材在沸腾的水中翻滚,侍卫沉默半天开口道:“一般的药材治不了寒毒。” “但是可以缓解,待我找到合适的药方就可以为你解毒。” 柳青梧用小称掂量着药材的重量,洒进锅中,他背对着侍卫心中有了些计量。 好不容易有了些出逃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侍卫身上,结果这侍卫身上竟然有大量的寒毒,若是这人撑不到自己和他交心的时候,还谈什么解药和路线图。 柳青梧哀怨地搅拌着锅里的汤药,怨气几乎化成实体盘旋在头顶。 “你为何…要救我?” “你是人,我为何不救?” 眼见着汤药熬的差不多了,柳青梧盛出一碗放在侍卫面前,热气朦胧了他的面容,侍卫扣着碗沿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 小孩醒来的时候耳畔有小声的叮当声,他小心翼翼地从被褥里探出头去,林一禾正懒懒地坐在榻上,一只脚盘在榻上,一只垂在地上,衣摆也凌乱地垂落。 “你醒了?可有好些,还痛吗?”林一禾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向小孩走去。 “不疼了……” 林一禾听着小孩奶声奶气地讲话,忍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家人?” “我叫晏之玄,是天衍宗的唐伯把我捡回来的,但是他前几天死了……” 晏之玄碰上衍青流一伙人就是因为他偷拿了药房的丹药,贱奴是没有资格使用门派里的药材,自然也不会有医生来看病。 唐伯年纪上去了,又被主人好一顿打骂,当时命就去了一大半。晏之玄听见他们要把快死掉的唐伯丢去乱葬岗,于是铤而走险去偷了丹药。 但他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唐伯被人用烂席子裹了抬走,晏之玄冲上去想将人拦住,却被几个刁仆一脚踹到地上,还掉出了偷来的丹药。 恰逢衍青流来找乐子,自然一顿揍是少不了的,但这次衍青流是下了死手,如果没遇上林一禾一行人,晏之玄肯定也死了。 “仙长大人,您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向我求救了,”林一禾笑着捏了捏晏之玄的小脸,“既然是人,我为何不救?” 林一禾的笑容像刚刚柔软的被褥,晏之玄瘪了瘪嘴巴,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人给他准备干净的被褥,合身又暖和的衣服,只有无尽的责打和湿冷的柴房。 “怎么又哭了呀?要玩这个吗? 10. 数到一,我会来到你身边 [] 小几上整齐地放着九连环的杆子和拆下来的几个圆环,晏之玄时不时看看窗外,小院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来。 “仙人哥哥抛下我了吗…” “他也会像唐伯一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小晏害怕,小晏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抓着手里温润的令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小手不断地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 “小晏?你怎么了?哥哥马上就回来了。”林一禾的声音在令牌中响起,晏之玄手抖地将令牌丢在地上。 “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哥哥在院子里留了阵法,应该不会有差错……” “不是的…我太想哥哥了…不小心触发了令牌,我是不是…是不是打扰到哥哥了?”晏之玄小心翼翼地捡起令牌抱在怀里。 “怎么会呢?小晏是害怕吗?那你闭上眼数十秒,哥哥就出现在你眼前。” “十” “九” … “二…” “一” 晏之玄紧闭着双眼,心跳声在耳畔响起。 当他睁眼的时候,那个神仙一般的青年从窗外的树上一跃而下,带着飘落的花瓣,像鸟一般落在他身侧。 “哥哥没骗你吧,你数到一的时候,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令牌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他的耳侧,晏之玄紧紧抱着林一禾,好像抱住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晏果然很聪明呢,这么快就解开了九连环,我琢磨半天也没打开。”林一禾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把玩着桌上的圆环。 “没有…” “嗯?” “我也没有很聪明…”晏之玄躲闪着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用力泛白的手指。 林一禾看着小孩发红的耳朵,用手指轻轻刮过,“小晏是最聪明的。” 晏之玄靠在他怀里,还能听到林一禾笑的时候胸膛的震动。 “师兄你也太过分了,居然把我和杨曜丢在落云台自己回来了。”杨月推开门看见林一禾依旧坐在榻上玩起了九连环,一旁还坐着那个捡回来的小团子。 “回来有点事,你和杨曜这么大了,走不丢的。” 林一禾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药粉重新给晏之玄敷上,之前的药让伤口都结疤了,有少数地方还没恢复。 杨月撇了撇嘴,她大约也知道林一禾提前走是因为那个小孩的传闻,世间每年都有恶童诞生,他们没有七情六欲,不懂人伦纲常,按喜好造下杀孽。 不过晏之玄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透彻,并不像传闻中的恶童。林一禾最忌讳别人在背后乱传谣言,这次的消息说不定是衍青流放出来的。 “还疼吗?”林一禾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在用绷带将伤口缠上。 “不疼了,哥哥。”晏之玄在他怀里乖巧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要把他认作弟弟吗?”杨月听到这句话看向林一禾,林一禾入蓬莱宗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尘缘尽断,现在想收个弟弟倒也说得过去。 晏之玄沉默地抓着身上的衣服,静静地等待着林一禾的回答,他也觉得自己是不配做仙人的弟弟,现在嘴上喊着哥哥也只是因为贪心而已。 林一禾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一会道:“不会。” 晏之玄咬紧了口腔里的肉,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就像被衍青流踹倒在地上那般。 “小晏挺聪明的,我想要师尊收他为徒,比起做我的弟弟,师尊门下能让他学到更多…”林一禾笑着摸了摸晏之玄的头发,暖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晏之玄提着的心缓缓放下,还好…仙人没有抛弃自己。 “既然小晏不想自己呆着,那明天去落云台看这次的逢仙会吧,对小晏之后的修炼之路说不定也有所启发。” “逢仙会……是什么?” “给各大仙门年轻一辈准备的切磋比赛,这次你可以看到我们大师兄拳打湛沪剑,脚踢天衍宗!”杨月朝林一禾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却 11. 逢仙会 [] 吃完东西之后,林一禾给晏之玄压好被角,就去隔壁房间睡觉了,这个小院有四间房,刚好一人一间。 林一禾走之前有问过晏之玄要不要人陪,晏之玄犹豫地抓着被角遮住脑袋闷声道:“我一个人就行。” 林一禾最后给他留了几盏鱼油灯,可以燃一晚上,照得寝室亮堂堂的,驱散了对黑暗的恐惧。 林一禾进到隔壁的房间就开始打坐调息,第二天除了和谢流云的对战,还有几场和其他人的。 灵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回到了他的金丹处,林一禾结金丹的时间不长,先下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 虽然年轻一辈里结丹的只有几人,但林一禾以铸器为道,并不擅长打斗,只能从对方武器的弱点击破。 这次逢仙会有不少人想和他切磋,不为别的,就想看看作为第一铸器师清辉仙君教导出来的弟子对自己武器的指正。 两柱香之后,林一禾运转完最后一个周天,觉得金丹稳固,正准备合衣而眠,就听见隔壁小孩呜咽的声音。 林一禾作为大师兄照顾过门下几个师弟师妹,但他觉得见到的这个孩子尤为特别。 也许是晏之玄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孩子的心性,让人生出了怜悯之心。当他第一眼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林一禾就做下决定要将那个孩子从衍青流手下救出。 “小晏怎么了?是伤口不舒服吗?”林一禾快步走进晏之玄的床,床榻上有一团小小隆起的被褥。 林一禾坐在床沿边上,将晏之玄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小孩紧闭着双眼,脸上冒了不少冷汗,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侧。 “哥哥,我肚子好痛……” 晏之玄小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林一禾唤出灵火附在手心摸上小孩的肚子,本就瘦弱的身子,肚皮却鼓鼓的,一看便知是吃撑了。 晏之玄从未吃过正常的饭菜,有很多时候连荤腥都不见,今天杨曜带回来那只烤鸡他一人就吃了大半,可不正是吃撑了。 林一禾叹了口气,从芥子袋中拿出一袋碧红果来,这是在来天衍宗的路上于一处龙脉上摘得,果子偏酸有助消化。 晏之玄就着林一禾的手吃下两颗才觉得胃里缓和了一些,他半眯着眼睛靠在林一禾的怀里,心里却七上八下。 “哥哥你快去睡觉吧,小晏又给你添麻烦了……” 只怪他自己没见过好东西,贪吃那么多鸡肉导致腹中胀痛难耐,仙人明天本就有比试,还为了自己耽误休息的时间。 “这不是麻烦,我救了你就要对你负起责任来,这不是任何人逼迫的,是我想对你好。”林一禾拍了拍小孩的背道,“你早些睡吧,明日杨月他们会带你去落云台观赛。” 听到这话的晏之玄实在是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杨月敲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杨月:“哎呀,竟有个食铁兽在屋里。” 杨曜:“在哪?让我看看!” 屋里的晏之玄:“……” 晏之玄跟着杨曜兄妹出发的时候却不见林一禾的身影,杨月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你找林师兄吗?他今天早早去落云台了。” 因着有晏之玄这个毫无修为的小孩,杨曜御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几人到达落云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杨月带着晏之玄坐到蓬莱宗的座位上,一旁是天衍宗的衍青流和衍元夏。 衍青流看见晏之玄坐在自己隔壁,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把这个贱奴碎尸万段。 明明昨日还在自己脚下狗爬,现在攀上蓬莱宗就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晏之玄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他对衍青流天然的畏惧还刻在心里。 衍元夏撇了一眼咬牙切齿的衍青流,伸手敲了敲桌子,虽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让衍青流收敛了不少。 两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是长姐衍元湄的,衍元湄身体不好,几乎不出席这些活动。 杨月看见一旁天衍宗座位上的衍青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声音虽然不大,可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衍青流听见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剑还未出鞘,他脸上一白又坐了回去。 “青流表弟还是听话些好。”衍元夏拿着茶杯掩面低声笑道。 “表哥…说的是。” 林一禾上台的时候四周一静,随即讨论声又热烈起来。 蓬莱宗四面环海,极少与外界接触,宗主清辉仙君已有百年未出世,作为首徒的林一禾亮相逢仙会自然是万众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