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驾到:华妃重生》 华妃重生 楔子 年世兰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彼时还没有被压上“功高盖主”之嫌的年府,在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 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床边一脸悲戚默默流泪的颂芝,还有疼她入骨的父母亲与匆匆赶回家的长兄年希尧,和刚从军营练兵回来,彼时还未建立军功的次兄年羹尧。 年世兰缓缓的将眼光对了焦,看向自己的父亲,时任湖广巡抚年遐龄。轻轻启唇:“父亲,女儿此生只可为人正妻,万不要将女儿送去与人为妾啊。” 年遐龄本还在欣喜于女儿醒来,却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竟疑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在昏厥之时做了什么噩梦,不然怎么会说出眼下并不可能的事情呢。 莫说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在朝中正是蒸蒸日上之势,便是自己这湖广巡抚的官身,也断不会让自家疼爱的小女儿与人为妾啊。 就年府如今的势头,虽是并未在京城长居,但在朝中择一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女儿做个正妻富贵一生那也是轻而易举。 因疑心女儿做了噩梦,年遐龄只能先做安抚:“兰儿莫要胡思乱想,为父与你两个哥哥定会为你好好择一佳婿,眼下你要先养好身子才行。” 年世兰轻声谢过父亲,在母亲小心翼翼喂过几口清粥后便说自己想再睡会儿,头歪着闭起双眼。 年家众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只好嘱咐下人好好看顾,接着都回到各自的院子去歇息。 而这头年世兰却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在回想那个悠长而惨烈的“梦”...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华妃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决意重来 年世兰因已经历了上一世在潜邸的骄纵任性和入宫为妃的筹谋算计,此刻心中多了许多成算。 她的目光扫过颂芝,回想起“梦中”颂芝虽有夹带私货之心进言让她参与卖官鬻爵之事,但在她落难之时也只有一个颂芝不离不弃忠心不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想起梦中她死后颂芝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不免目光带点悲悯。 颂芝却一时奇怪小姐怎么会这么看自己。 就在颂芝疑惑之时,年世兰盯着她却突然笑出了声:“傻丫头,看你哭的脸都花了,衣服也皱皱巴巴的,你可是怕我死了不成?” 颂芝顿时低头急急忙忙用绢帕擦了擦自己那张因为哭哭啼啼而花的一塌糊涂的脸。 然后重新仰起头对着年世兰笑:“小姐真会说笑,奴婢只是扶您起身的时候被花枝子戳中了眼睛,疼哭的。” 年世兰笑笑没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斟酌着开口,似自言自语一样:“我这一跤摔的有些狠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做梦梦见自己都三十多了,都有白头发了。” 然后她轻轻挑了一撮自己的头发细看。 果然颂芝笑的欢快:“小姐真是爱说笑,您现下才十六岁,正是好年华,怎的就梦起那么远的事了。不要说小姐三十岁就生白发那样荒唐的事,便是五十岁、六十岁,您也是奴婢眼中顶美、顶有一无二的好颜色,怎么会有白发呢。” 年世兰心知自己重生在了遇到胤禛之前,因为上一世,十六岁的她在策马时被胤禛看中,求娶入府。 但现在时值盛夏,身上的衣裳都还单薄,上一世他们相遇的时候,已是初秋。 年世兰知道了时间,便也细细回忆了上一世这个时间段的事。 她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皇上要带领亲近大臣及皇子宫妃去秋闱狩猎的日子。 上一世,就是在秋闱时自己劲装烈马吸引了四皇子的目光,然后与人为妾被算计一生。 年世兰考虑了片刻,一时想这辈子定要远离四皇子,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员之子,稳妥过日子 。一时又想起上辈子被算计失子、被算计灭门的恨,恨不得立刻反扑要了胤禛的命。 终是上一世太痛,年世兰决定还是要入王府,她知道四皇子会是夺嫡最后的胜利者。 这一世,她要保全自己年家满门,再看看,那个男人的下场。 现在刚刚好,一切都来得及。 上辈子那些人、那些账,她要一笔笔清算。 第三章 求取姻缘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秋闱猎场上的年世兰如夏日的骄阳一般耀眼,烈烈的红色骑装,胯下是一匹白色的骏马,当真是让在场的其他宫妃和贵女黯然失色。 四皇子一转眼便看到这美的张扬的一幕,不由微微失了神,她身上有一种他身边的女人们没有的骄傲。 身旁跟着的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心下一凛,她知道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在她的长姐入府那天,便是这样的眼神,只是后来,长姐死了,死于难产。 年世兰余光看到了四皇子的眼神,她心下冷笑,面上却是绽开了笑容,快速向着四皇子的方向回眸一下,策马跑远了。 从小伴着四皇子长大的太监苏培盛看到这一幕,悄悄退开去打听这是哪家的贵女。 晚间扎营的时候苏培盛寻了机会告诉四皇子,她是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嫡女,年十六岁,最重要的一点,尚未许下人家。 四皇子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到了在军中见过的那个小将年羹尧,原来是他的妹妹。 皇上有十七个儿子,但皇位只有一个,于是那些皇子们私下便蠢蠢欲动,唯有四皇子看着似乎并无意于皇位。 他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府中琴棋书画。皇上偶尔交代他的公务他也能办的漂亮,但从不邀功,只在皇上问他要什么赏赐的时候眼中迸出点点光芒说自己想要某位名家的书画,真是一派醉心于书画的闲散皇子模样。 但是这次秋闱结束后,在四皇子猎了一头豹子,三头梅花鹿,并数只飞鸟走兔取得头筹之时,皇上又笑问他要什么。 他说他想要一桩姻缘,他的府上能不能进一位侧福晋。 皇上看着四皇子笑,转头对德妃说话,也是四皇子的生母:“老四不知道看上了谁家的孩子,竟能主动开口了。” 德妃着一身湖蓝色宫装,钿子头上只插着几朵时新宫花和少量钗环,看着沉稳又大方。 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笑容:“难得他开口要什么,看看是谁家的小姐,若是身份得当,也不失一份好姻缘。” 于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便去打听湖广巡抚年遐龄家嫡女的生辰了。 皇家赐婚,是要先合八字的。 第四章 赐婚圣旨 赐婚圣旨到年府的时候,除了年遐龄,众人皆是一惊,都在思量皇上为何会突然赐婚于年家。 且是让年家嫡亲的女儿嫁与四皇子为侧福晋,那侧福晋再尊贵,也只是个妾啊! 待宣旨太监喜滋滋揣了年夫人递来的银子走了,年遐龄才想起女儿月前晕倒醒来后说不想与人为妾的话。 他看了看女儿那张似乎并不抗拒的脸,小心揣度着开口:“兰儿,这赐婚的圣旨...” 年世兰知道父亲是在想自己说过那句不与人为妾的话。 但她想起上一世年家满门被抄斩的惨烈下场。 垂眸对着父亲拜了下去:“父亲万勿忧心,女儿只是那日晕倒之时做了噩梦罢了,这些日子也早已将那噩梦忘了差不多了。女儿虽不知圣上为何突然赐婚,但早前女儿就听闻过那四皇子是与世无争的,想来只要女儿谨慎一些,虽然不期举案齐眉,也应该会安稳过下去。再说了,皇命不可违,女儿只想保年家平安。” 于是在年家震惊过后便一心为年世兰备婚。 期间年世兰说自己无聊,日日被拘在府中,或与其他贵女品茶雅集,实在是闷得慌,于是趁着冬月一场雪后大地一片白茫茫之际拉着颂芝出了门。 颂芝到底年幼些,走在街上看着那些清扫出的路侧摆满了新鲜的吃食及新奇的小玩意儿开心的蹦蹦跳跳。 年世兰还是如在府中时一样,面上看着鲜活娇美。 一袭粉色裙子裹在月白色的狐狸毛披风里,只隔着衣领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头上的玉兰花步摇看着雅致又贵气,垂在脸侧的耳环如点点碎玉般衬得她的小脸越发好看。 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抱着几个锦盒,那是年世兰刚从城中最好的首饰店买来的几支簪子和手镯。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第四章 赐婚圣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有意相遇 颂芝捧着一包油纸包裹的酥饼跑回年世兰身边,年世兰略微看了一眼的时间,一队飞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身后跟着的小厮慌乱中想拉着年世兰躲开,却因路边有雪一下子滑倒,好在一个稳稳的怀抱护住了自家大小姐。 等马队过去,那个身影松开了环护住年世兰的长臂。 年世兰故作惊慌的抬头,入眼的是一身鸦色长袍,长袍袖口处有赭黄色绣花的男子,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是四皇子胤禛。 胤禛看着年世兰,轻笑开口:“以为你胆大的很,原来也知道怕啊。” 年世兰抬手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方对着四皇子盈盈一拜。 语气恭敬中透着一丝散漫:“谢贝勒爷救命之恩。臣女不是怕被马踏死,只是一时之间怕躲避不及坏了贝勒爷的心思。”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看年世兰,随即侧身转向对面的酒楼,苏培盛赶紧在前开路。 胤禛又回头对着年世兰开口:“既然小姐如此聪慧,那可否赏脸雅间一叙?”说完便抬步向酒楼走去。 年世兰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颂芝跟着她就行了。 两个小厮急忙收拾残局,一边在心里战战兢兢回府后会有怎样的处罚。 但是大小姐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只能在楼下心焦的等着。 酒楼有三层,一楼为普通百姓散座,二楼是雅间,年世兰跟着四皇子向三楼走的时候零星能听到二楼客人的谈话声。 四皇子一直走到三楼,掌柜的打开了三楼唯一一个包厢,恭恭敬敬把四皇子和年世兰请入,四皇子身边跟着苏培盛,年世兰身边跟着颂芝。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第五章 有意相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章 棋逢对手 年世兰待到四皇子坐下来,并做手势请她入座,她才漫不经心的一撩披风缓缓就座。 年世兰抬眼看向四皇子,她并没有一般闺阁女儿羞于见人的表情,反而落落大方,坦荡率性。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带点钝痛。这便是上一世与她耳鬓厮磨、赠她宠爱又算计她及家族一生的人。 但她面上并不显,只是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四皇子捻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方才开口:“你怎么知道坏了我的心思。” 年世兰娇俏一笑,也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猜的呀。不然怎么解释贝勒爷出现的这般及时。只是看臣女这猜测,似是猜对了呢。” 四皇子看着年世兰的笑容,只觉晃眼娇美,却一点没看出来她说的那句话原来是随口猜测的。 他心下暗笑自己多疑了,这样一个世家小姐,从第一次见过便让人觉得明媚活泼,哪来的那许多心计呢。 “只是臣女有一事想不通,还望贝勒爷不怪臣女愚钝为臣女解惑。”年世兰睁着顾盼生姿的眼睛看着四皇子。 “什么?” “贝勒爷既要纳臣女,怎的既不给人相看的机会,也不问问臣女的意思呢?贝勒爷可知强扭的瓜不甜。” 年世兰说完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隔着窗纸,一团雪扑簌簌落下,投来一片浅浅的阴影。 四皇子似是早知道有此一问,也不恼,笑笑开口:“怪我太过心急,秋闱那次遥遥一见小姐身姿,思慕不已。仗着猎获的东西多,父皇要赏赐我的时候,一时心急求了这桩姻缘。听小姐这意思,似是并不想嫁给我?” “当然不愿,家父虽然只是区区湖广巡抚,但臣女轻松择一世家公子为人正室,那也是可以稳妥过一生的。便是日后夫君要纳妾,没有我的首肯,他也是不能的。贝勒爷这一时心急,却是白白断送了臣女做主母的机会呢。臣女从小哪受过这份委屈,臣女却是不依。”年世兰说着说着轻轻嘟了嘟嘴。 四皇子看的好笑,原来她先前说强扭的瓜,只是因为担心做妾受气,不能像主母一样威风。 “我府中只有福晋并两位格格。福晋是皇阿玛赐婚于我,是个宽厚温和的,平时并不多事。两位格格原是福晋的陪嫁丫鬟,因着福晋孕中时体贴,才抬了位分。我对小姐一见难忘,又年长小姐七岁,早早成了婚。虽不能许小姐嫡妻正室之位,但私心想与小姐白头共老。既求了圣旨赐婚,且是我主动求娶,自是要对小姐一生负责的。” 四皇子说了这几句便观察年世兰的神态,见她似是在思量什么。 过了片刻,年世兰看着四皇子只回复了一句:“既如此,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 第七章 头风发作 自从年世兰在酒楼见过了四皇子,四皇子便三不五时遣人送来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说是为那日撞碎的几盒珠宝赔罪。 这日又遣苏培盛亲自送来了一盒珍珠,珍珠品相上乘,粒粒硕大圆润,说是南海鲛人辛苦采摘所得。那珍珠在日头下光华耀眼,甚是好看。 苏培盛小心笑着提示年世兰:“小姐可细看看盒中。” 放珍珠的盒子中间,又有一小锦盒,年世兰打开看,里面是一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遒劲隽永的一行字--愿得佳人顾,共结伴余生。 年世兰笑笑,随意的把纸条放回锦盒,又嘱咐颂芝收起锦盒 打发苏培盛走后她重又打开锦盒,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上一世,她是多么盼着共白头、伴余生啊...甚至在甄嬛告诉她欢宜香的真相之前那一刻,她还在盼着她的“夫君”能信她怜她,能回心转意。 可是当她亲耳听到那些真相时,只觉得痛彻心扉,她的半生,原来都是活在自己枕边人的算计中。 她临死前喊出的那句“皇上,你害的臣妾好苦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如实禀报给他,他午夜梦回之时,可还能想起与他少年夫妻的自己... 想事情想的久了,年世兰头痛不已。说来奇怪,自从醒来以后她便莫名落下了头风的毛病。 颂芝看着自家小姐又皱起眉头,就知道小姐的头风病又发作了,忙让小厮去请二少爷年羹尧新找来的府医姚大夫,一边扶着年世兰躺在床上。 府医为年世兰把过脉就去开药方了,年遐龄及夫人不放心跟去外间。 年遐龄焦急开口:“姚大夫可诊出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何兰儿从醒来后就动不动头痛,可有办法根治?” 正在写药方的姚大夫起身拱了拱手:“大人不必忧虑,小姐上次是突然跌倒,磕到了额头,应是脑中有轻微的淤血之症。待在下开了药方,小姐只需按方调理,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无碍。” 年夫人乍一听说年世兰可能脑中有轻微淤血,一颗慈母心顿时揪在了一起,手中的帕子不由自主绞的紧紧的。 年遐龄轻轻拍着夫人的手安抚她:“夫人不要着急,姚大夫说了按方调理就会无碍,我们兰儿是个有大造化的,定会好的。” 第十一章 翠玉步摇 胤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年世兰软塌塌的身体,嘴里喊着:“请太医!” 正厅伺候的婢女仆妇皆是一下子跪倒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这三个月,王爷对这位侧福晋的宠爱可是阖府皆知的。 胤禛抱起年世兰要回她的惊兰院,颂芝跪在身侧低低的惊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胤禛低头才看到了那支摔碎的翠玉步摇,步摇上那朵裂成两半的玉兰花中露出一小块黑色的膏体。 胤禛皱了皱眉,苏培盛立刻抽了旁边婢女的绢帕,小心捡拾起那堆碎东西,包括步摇和膏体。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胤禛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她轻轻抽了一下手想起身,就是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胤禛。 此时的年世兰小脸看着发白,头上的钗环已经被颂芝卸去,一头青丝铺在枕头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娇弱了许多。 “醒了?想吃点什么,让厨房做给你。”胤禛还在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了这句话。 年世兰虚弱的笑笑:“妾身没什么胃口。不知道妾身这是怎么了,惹的王爷担忧操劳。” “太医说你无事,许是最近脾胃失和,身体虚弱一点罢了。太医已经开了方子,你好好喝药调理几日。等你好了,带你去策马。春光如许,不能辜负了。”胤禛带点宠溺。 “真的吗?妾身也是许久没去策马了,妾身要做一身新骑装才行。”年世兰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似的,眼中有点点光芒。 “苏培盛,去吩咐针线房赶制两身骑装。”苏培盛立刻领命出去了。 待年世兰喝完药睡下了,胤禛回书房让苏培盛唤来了为年世兰看病的太医。 “回禀王爷,微臣在苏公公拿来的那堆碎片里仔细甄别了。那些药膏确有蹊跷,看着像是致人精神恍惚的药物,只是却不会平白无故被人吸收。微臣给侧福晋把脉之时发现,侧福晋体内有用过此药的迹象,只是用药时间尚短,还没有来得及对侧福晋造成大的伤害。微臣会为侧福晋开清除毒素的药方。” 太医说完这几句话就低下了头,他们这一行,见过的后宅阴私太多,颇是习以为常了。 胤禛食指敲着桌子在想事情,他心里想,他这后宅看来确实该清理一下了。这几个月他一直忙于军中事务,就是想看看后宅之事。 “太医说这要不能凭空被人吸收,那依太医之见,这药是怎么进入侧福晋体内的呢?”胤禛问了太医。 太医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微臣看过那支步摇了,药物裹在步摇的玉兰花里,但是,步摇是中空的,且下端有一小孔。” “知道了,这事你且放在心里就好。没有本王的授意,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是,微臣告退。”太医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头年世兰听着胤禛的脚步声走了,才坐起身冷冷的一笑。她将颂芝唤了过来,俯身耳语了几句。 年世兰在心里回想,上辈子,那支步摇是乌拉那拉氏赏的,她因不喜那个样式,一直没有带过,不想却是逃过了一劫。 直到上一世她要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有个宫女急急忙忙奔逃,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怀里掉出那支步摇,她才看到被她遗忘多年的饰物里竟然暗藏玄机。 这一世,她入府第二个月,乌拉那拉氏便说她日常侍奉主子爷辛劳,赏了这支步摇。 她仔细把玩了那支步摇很久,才发现下端那个小小的孔。于是,她决定将计就计,闭着眼给了她身边那个婢女把药渗入她茶水中的机会。 她知道这一次也不可能对乌拉那拉氏造成大的影响,但是,有这一次也足够了。 不着急,慢慢来。 第十二章 步摇来历 颂芝回来时告诉年世兰,都办妥了。 年世兰躺在床上并没有睡意,刚才下人来禀报,主子爷去了福晋的院子,今晚要宿在福晋的杏芙院。 这是年世兰入府三个月以来胤禛第一次主动去杏芙院,但年世兰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下去吧。” 这三个月来,即便是跟胤禛最亲密的时刻,年世兰也总是心里想着上辈子的事,她没办法忘记那些被背刺的时刻。 所以她对胤禛的态度也只是某些特定时刻好一些罢了。 她知道她的哥哥年羹尧自从她入王府后就一直暗里效忠胤禛了,她也知道他的哥哥既有野心,也想保她在王府的平安。 明面上,一些轨迹依然是遵循着上辈子的例子来的,只是暗地里,她看却不一定了。 次日春光大好,年世兰在颂芝的伺候下刚起身,正在对着镜子比划着一支粉色玉簪,簪首上雕刻了几朵小小的芍药花,煞是精致。 下人来说主子爷刚下朝回府,福晋邀主子爷进早膳。 年世兰缓缓起身,让颂芝给她换上了一套粉色滚白边的旗装,白边上用青绿色绣着精致的藤蔓,藤蔓间夹杂着小小的粉色花朵。 年世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恍惚,又自嘲一笑,还颇有点娇弱美妾的意思呢。 年世兰到杏芙院的时候正逢乌拉那拉氏的近身太监江福海在指挥婢女上膳。 江福海看到年世兰到来,赶紧躬身请安,嘴里却说着:“侧福晋万安。福晋说您近日身子不适,免了您的请安。您在惊兰院好生休息就好,待您身子大好了,再来请安。” 他一面说一面小心觑着侧福晋的神态。 年世兰笑笑,隔着门娇笑一下:“既如此,那妾身在这里给福晋请个安就罢了。妾身回去了。” 说罢便转身就走,没想胤禛竟在几步开外站着。 “给主子爷请安。”年世兰一见到胤禛,笑眯眯福了身。 “免了。你身子还没大好,怎的还出来走动。”胤禛也笑了笑。 “回主子爷,妾身今日觉得好多了,想着昨日在正厅晕倒惊扰了福晋,今日特来请安。不想福晋仁慧,竟体谅妾身体弱,免了妾身的安。” 年世兰说的一脸认真,脸上一点看不出被拒的不满,配上她今日那一身衣衫,胤禛只觉得美妾让人心欢。 “既免了你的安,你就好好休息几日。待大好了再来。”胤禛说完就进了杏芙院。 年世兰福了一下身子,让颂芝扶着慢慢走回去了。 走着走着,年世兰突然说去胡格格住的留芳阁。 因格格身份不高,所以她们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都住在离主子爷较远的留芳阁。 若哪日抬了庶福晋,才能有资格住在比较像样的院子里。 想自己单独有个院子,除非越过庶福晋,能直接做了侧福晋那才行。 侧福晋那可是能写入皇室玉碟的儿媳妇。 到了留芳阁,年世兰挥手让近身的小太监等在门口。她自己带着颂芝和两名二等丫鬟进去了。 那胡格格的贴身婢女正在廊下洒扫,看着年世兰进来了,急急下跪福礼。 年世兰只挥了挥手,问:“胡氏可好些了。” 婢女跪着不敢起身,那日她可是见过胡氏挨打的,这位侧福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婢女是胡氏的贴身婢女,名叫玉翠。以前也是跟胡氏一般近身伺候乌拉那拉氏的,只是自胡氏抬了侍妾,后又抬了格格,她才被指了过来单伺候胡氏。 玉翠听了年世兰问话,赶紧回答:“回侧福晋,格格正在里间睡着,脸上的肿消了一些,但格格说还没法见人。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侧福晋来看望了。” “不用通传了,我自己进去吧,若是严重,便回了福晋,好好请太医看看。” 说罢年世兰也不等玉翠起身,便自己进去了胡氏的屋子。 果然胡氏向着床里侧躺着。 年世兰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给了颂芝一个眼神,颂芝便推着跟进来的玉翠又出去了。 “我知道你没睡。我只说一句话,我并非针对你而来。只是那支翠玉步摇出自哪里你心里清楚,若想你的家人娘舅都安生,便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年世兰就起身走出去了,只是出去前余光看到胡氏身子抖的厉害。 第十三章 火候到了 晚膳前苏培盛过来了,他吩咐厨房抬着一个大食盒,说是主子爷要在惊兰院用晚膳。 年世兰只伸头看了看,笑着问苏培盛:“今日都是什么菜色。” 苏培盛赶忙弓着身子报出了一串菜名。 主菜是炙羊腿,清炖牛肉。 配以四个小菜,清炒鲜蘑冬笋,凉拌核桃芹菜,醋烹金针白菜,还有一道黄瓜拌木耳。 汤羹是西湖牛肉羹,小食是蟹粉酥。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蟹粉酥并不在时节。 如今才春日里,苏培盛说这蟹也是王爷专门找人弄来的,做这点蟹粉酥颇不容易。 因惦着侧福晋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再没点好东西,怕侧福晋更是没什么胃口。 苏培盛刚上好膳,外面太监通传王爷到了。 年世兰忙迎出门,大概福了福身子就笑眯眯的揽着胤禛胳膊一起进门。 “没大没小。怎么不认真给本王行礼问安。”胤禛虽是说着怪责的话,那语气里却是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成分。 “妾身在主子爷跟前还要装那些贤惠的样子吗?既如此,那您去找几个听话的姐妹好了。”年世兰嘟了嘟嘴。 “就你嘴贫。本王天天陪着你还不够吗?你看看别人家后院,谁不是从福晋到侍妾一大堆。”胤禛板了板脸。 “哼,主子爷这么说,便是陪着妾身的时候还想着旁的人了。您也别急,哪日这府里进几个新妹妹,妾身保证自己消失,才不讨人嫌呢。” “好了,逗你玩呢。就算哪日这府里进了人,你也是那一方霸王,除了福晋,谁能越过你去。” 胤禛说着话,见颂芝端了水盆过来,便净了手坐下来打算用膳。 年世兰也嘟着嘴坐下来,心里却在叹息,还好自己这一世只有17岁,上一世这动作做出来自己都嫌恶心。 等两人用过了晚膳,年世兰看胤禛没有走的意思。 她开口道:“主子爷今晚可是要留宿妾身这里?” 胤禛喝了口清茶,反问:“怎么,你不想要我留下来?” “哪儿能呢。这满府谁不盼着主子爷呢,只是主子爷在妾身这时间久了,可不是让妾身树大招风么? 且妾身身子还没大好,主子爷不如去看看福晋?” 胤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早膳是与福晋一起用的。改天再去吧。” 年世兰心里想,火候到了。 于是她又开口:“那日妾身一时意气,发作了胡氏。主子爷也不去看看么?” 胤禛想了想,这事还没个了结,确实该去看看了。 那胡氏虽然只是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丫鬟,却是满军旗下三旗的出身,乌拉那拉氏是世家大族,胡氏是旁系,家里也有人在军中效力。 说到军中效力,胤禛眯了眯眼,该是时候了。 眼下噶尔丹来犯,皇上点了费扬古为将军,图海为副将出征。 年羹尧也在征讨噶尔丹的军中,待他回来,该让他试试武举了。 如年羹尧能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他便如虎添翼。 如不能死心塌地为他所用,那就想办法得到他的忠诚。 第十四章 母亲抱恙 那胡氏听外面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 主子爷都快半年没来这留芳阁了,怎么今夜突然过来了。 胡氏急忙起身,胤禛已经一步踏进了屋子。 “妾身有失远迎,请主子爷恕罪。”胡氏做小伏低状。 “无妨。本王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抬起头来本王看看。” 胡氏微微抬了头,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就滚了下来。 她倒不是真委屈,只是这种时候需要示弱再示弱。 自己一个小小格格,听着好听,也不过是半个奴才罢了。 想要在这王府里过的好点,就要依靠主子爷的怜爱跟怜悯。 苏培盛看了眼玉翠,玉翠急忙退出去了。 胤禛似是忽略了胡氏的泪珠,突然开口:“侧福晋那支翠玉步摇...” 胡氏心下一惊,强装镇定:“侧福晋那支翠玉步摇极好,只是听说摔碎了,实在可惜。” “本王是问你,那支步摇里有东西你可知。”胤禛沉了脸。 又继续说到:“你不说也没事,本王已经派人查过了。那支步摇是你舅舅在街上开的那家真宝阁里出来的。你说与不说,本王心里有数。只是看你老实不老实罢了。” 胡氏见胤禛如此说,咬了咬牙:“还请主子爷明示。” 胤禛沉吟半晌:“罢了,既然你不说。” “苏培盛,明日拿那步摇碎片,将真宝阁老板扭送官府吧。就说真宝阁以次充好,卖一些下三滥的玩意儿。” “奴才领命。”苏培盛说着就要退下。 胡氏见状浑身一震,忙跪下来:“主子爷饶命,真宝阁是妾身的娘家,如此一来,妾身无法苟活啊。” “是去年您迎娶侧福晋之前,有人在真宝阁定的那支步摇,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进献到福晋那里了。再后来,福晋说侧福晋侍候主子爷辛苦,便赏了侧福晋。至于其中有什么,妾身实在不知道,还望主子爷明察。” 胤禛冷笑:“这么说,你们主仆倒是无辜的了。” 胡氏不敢说话,只低头跪着。 胤禛起身,留下一句话:“今日这事,只有本王和你知道。” “妾身省得。”待胤禛走了一会儿了,胡氏才一身冷汗的从地上起来,春衫薄,膝盖有点受凉。 次日早膳时就听说主子爷发落了杏芙院一个小太监和一个二等婢女,说是伺候福晋不尽心。 福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又新提了一个二等婢女。 消息传到惊兰院的时候年世兰刚吃过早膳,正在看家书。家书上说,年夫人身体有恙,十分想念兰儿。 于是年世兰款步去了主子爷的书房,在书房外面等着主子爷下朝回府。 胤禛回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年世兰穿着一身碧色绣花的春衫,站在书房院子的玉兰树下,芝兰玉树,甚为好看。 年世兰请了安,进了书房,才说自己母亲身体有恙,她作为女儿无法侍疾,心里十分牵挂。 “既如此,便去回了福晋。午后套车回去一趟吧,本王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年世兰见胤禛点了头,十分欣喜。 第十五章 胡氏来见 午后,年世兰跟着胤禛回到年府的时候,年遐龄及年希尧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年遐龄及年希尧给胤禛请了安,便让着他去了正厅喝茶。 年世兰穿过前厅,走到年夫人的卧房,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连忙开了门请年世兰进去。 两个姨娘并两个庶妹见年世兰回来了,知道她们母女有话说,都识趣的退下了。 年世兰给母亲请了安,坐在母亲床边,但看她面色红润,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年夫人这才说:“兰儿,母亲不知你在王府如何。虽然每每听你书信报平安,到底是要亲眼见你才好。” 年世兰握着母亲的手:“母亲也真是的,您要见我,便传信罢了。偏偏要说身体不适,让女儿好担心。” 年夫人笑了,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年夫人方斟酌着开口:“兰儿,你上次让人传信,要避子汤是要做什么。是王爷待你不好吗?” “母亲多虑了。王爷待女儿极好,但现下福晋的大阿哥夭折后再无孕事,女儿不愿生子与她争锋。”年世兰看着母亲说道。 “虽说你是侧福晋,但到底是委屈你了。我年家的女儿,却不能成人正室嫡妻。”年夫人说着落下泪来。 年世兰怔了怔,她想起上一世,自己与胤禛秋闱猎场相遇,那时他欣赏她傲气飒爽,她恋慕他英武不凡。 她那时是满心欢喜做了他的侧福晋的。 只是后来... 年世兰回过神来,对母亲笑笑:“母亲万勿这样伤感,女儿与王爷是相悦的。虽是侧福晋,但女儿在王府没有什么不快。” 母女俩说了一会子话就到了申时末,年世兰起身去了前厅,想着与胤禛回王府。 刚走到后院门口,就看到年遐龄的妾室祁姨娘所出的庶妹年芝兰一脸羞涩的从前厅方向过来。 年世兰不动声色,直到走到庶妹跟前,她才惊觉面前是自己的嫡姐。 年芝兰收起一脸羞涩,上前给年世兰见礼:“嫡姐万安。” 颂芝看了看年世兰,对着年芝兰开口:“三小姐,想是最近女夫子告假回家了吗?怎的没人教三小姐给侧福晋行礼的规矩。” 年芝兰呆了呆,反应过来正要下跪,年世兰摆了摆手,免了。 年世兰看了看前厅的方向,见胤禛已经起身在等她走了,于是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年芝兰看年世兰走了,才咬了咬下唇。忽又想到她刚才给雍亲王奉茶时对方看了她一眼,又觉少女春心荡漾。 年世兰坐在马车上在想事情。 胤禛骑在马上,半路有太监来报宫里有事,让雍亲王即刻进宫一趟。 胤禛安排了自己的侍卫,让好生保护侧福晋回府,然后他就进宫去了。 等年世兰回到王府,刚好到了晚膳时间,年世兰一个人用了膳,颂芝进来说胡氏求见。 胡氏一进来就跪下:“给侧福晋请安。前儿主子爷来看妾身了,妾身已经按您让颂芝姑娘传的话说了。” “算你乖觉。虽然你以前是侍奉福晋的,但你不该帮着她来害我。”年世兰抿了一口茶,并不叫起胡氏。 胡氏继续跪着:“妾身实属无奈。” “好了,你起来吧。给你舅舅那边安顿好,我便保他无虞。”年世兰水葱般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有点乏累。 胡氏见此告退出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惊兰院的牌匾。 牌匾两侧是两句诗,上书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第十六章 年氏请安 年世兰早上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天色还早,但她已经半个月没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了,该去请安了。 自年世兰回娘家那一日胤禛被宣进宫,她就半月未见他了。 先是苏培盛回来取了一些日常用物,接着就见乌拉那拉氏遣人各院通知。 主子爷被皇上派去河南治灾,王府众人皆要安分守己,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颂芝端着水盆来请年世兰净面的时候她已经起来坐在梳妆台前了。 年世兰一边净面,一边问颂芝:“前院儿可有消息?” 颂芝回说:“昨儿奴婢听前院儿的小太监小喜子说,主子爷在河南治理水患,说是黄河又决口了。此次灾情凶险,昨儿福晋又打发人给主子爷送了些东西去。” 年世兰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胤禛去河南治灾受了伤,被抬回王府的时候浑身高热。 后来又发作了疫症,近身伺候的小太监都殁了两个。 乌拉那拉氏下令封门闭府,令各处煮醋祛疫,伺候的奴才皆纱巾覆面,最后才有惊无险让整个王府渡过难关。 上一世这时候,她还因为乌拉那拉氏封门闭府不让各处走动闹过一场呢。 想到这,年世兰吩咐颂芝,提前备好一些醋,再准备一些细密的纱巾。 颂芝很疑惑,但她一向听年世兰的话,便打算等年世兰去给福晋请完安她就去准备。 年世兰往杏芙院去的路上要经过花园,此时已是暮春,园子里的花争相开放,看着很是让人心情舒畅。 转过弯出了花园就是福晋住的杏芙院了,在院外格格胡氏和舒氏看到年世兰过来了,两人立刻恭敬福身行礼问安。 年世兰看了看胡氏,又看了看一副怯懦神态的舒氏,笑了笑:“你们来的倒是早。” 胡氏回道:“妾身想着请安要紧,便同舒妹妹一早过来了。” 年世兰冷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轻视请安这件事,所以来迟了吗?” 舒氏听闻此话音大惊,但她一贯胆子小,并不敢开口替胡氏辩驳。 正在胡氏冷汗涔涔的时候,乌拉那拉氏的贴身婢女秋眉来请她们进去。 年世兰当先头也不回的进了杏芙院,舒氏看了胡氏一眼,见她咬着下唇,看着也吓得不轻,就悄悄拉了胡氏的衣袖,两人跟在年世兰后面进了院子。 “侧福晋年氏给福晋主子请安。妾身这段日子身子不适,侍奉不及时,望福晋恕罪。”年氏看着恭敬的给福晋请了安。 “妾身胡氏/舒氏给福晋主子请安。”胡格格和舒格格也恭恭敬敬请了安。 乌拉那拉氏在上座笑眯眯端坐着,叫了起。又给三人赏了座。 看着三人端起手边的香茗品尝,乌拉那拉氏才开口:“三位妹妹今日看着气色倒好,胡氏,你的脸好彻底了吗?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要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胡氏听提到她,又想起侧福晋当日发作了她,到现在为止主子爷和福晋却没个说法,只是遣人送了几瓶散淤止痛的药膏。 心下恨恨,面上却不敢显露。 胡氏捏着帕子的手攥的紧紧的,轻轻笑着:“谢福晋主子关怀,妾身好多了,也并未留下什么疤痕。当日是妾身失仪,受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舒格格低头品着茶,一味的缩头鹌鹑状。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发,轻飘飘说道:“福晋说的在理,女孩子家家的,可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疤痕。那日是我气性大,妹妹别往心里去。我这有一盒上好的敷面凝露,回头我让人送给妹妹。妹妹好好保养一下脸蛋。” “那就好,看你们这么和睦,我就放心多了。” 乌拉那拉氏停了一下,又说道:“前儿我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还说起,我们王府后院人少,要再添两个新人给主子爷补补身子呢。以后我们后院也就更热闹了。” 如果是上一世,年世兰听到这里就该起身就走了,但这一世,她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第十七章 王爷受伤 年世兰正在心里翻白眼,胡格格和舒格格各怀心思,乌拉那拉氏端着茶饮着。 忽见二门上的小太监跑来一下子跪倒在杏芙院中间:“禀,禀报福晋。王爷受了伤,现下刚抬回来。” 乌拉那拉氏一惊,手中的茶盏差点掉下去。 秋眉忙接过乌拉那拉氏的茶盏,扶着她急急忙忙往前院去了。 年世兰跟胡氏舒氏也忙忙跟上。 年世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回忆,上一世似乎是比这迟一段日子的。 她心里虽然不急,但她面上可是看起来着急的很,甚至还边走边强行挤出了几滴眼泪。 到胤禛的前院时,年世兰便看起来眼圈红红的,一下子憔悴了三分。 乌拉那拉氏带着后院众人到的时候,太医已经站了一屋子了。 胤禛昏迷着,胸部衣衫上漫满了血,大腿根处看着也是鲜血湿了裤子,他眼睛紧紧闭着,面色苍白,唇色也是一样。 整个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但俊朗的脸上却是眉头紧紧皱着的。 乌拉那拉氏一看到这么多血腿都软了,但她是福晋,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她得撑住。 乌拉那拉氏问太医,王爷这伤可致命? 为首的张太医对着乌拉那拉氏行了礼,说道:“回福晋,王爷胸口处是被刀所伤,伤口未深及肺腑,看着吓人,但日后好好休养就可。大腿上的箭伤将将擦着骨头而过,也不致命。只是...只是.” “请张太医有话直说,不要只是了。”乌拉那拉氏面色一白。 “只是王爷有中毒的症状,所以才昏迷不醒。” “这毒可解?”乌拉那拉氏急问。 “可解。但...但...”张太医又开始迟疑不继续说了。 乌拉那拉氏强压下心头升起的一团火:“太医有话就说吧。别但了。” 太医擦了擦汗,对乌拉那拉氏揖了一礼,方说道:“福晋勿怪。王爷这毒可解,但微臣把脉,王爷似感染了疫症,眼下王爷受伤中毒昏迷,又感染疫症的话,不太好啊。” 太医这个不太好,已经说的很委婉了。皇家忌讳多,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直白。 乌拉那拉氏一听就跌坐在椅子上,怔了片刻,她对太医道:“请太医先为王爷解毒包扎伤口,雍亲王府感恩不尽。” 太医后退一步,又揖了一礼:“福晋万勿焦虑。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微臣这就为王爷解毒。血刚才已经扎针止住了,微臣会鼎力救治,只是这治疗疫病的方子,微臣还得与几位同僚商讨。” “那就劳烦太医了。”乌拉那拉氏说完,走到胤禛床前看了看。 眼前躺着的男人是她深爱了七年的人,她为他生了儿子,虽然那个孩子没有平安长大,但她没办法恨他。 乌拉那拉氏摸着自己腕间的那双玉镯,想起刚入府那时候胤禛为她戴上这双手镯,说“愿如此环,朝夕相间”。 “苏培盛。”乌拉那拉氏唤道。 “奴才在。福晋请吩咐。”苏培盛躬身上前。 “传令。雍亲王府今日起所有人只进不出,让各个院子都管好自己的人,没事不要走动。在王爷大好前免去后院所有人晨昏定省,一应份例吃喝不得短缺。各院分发食醋煮沸祛疫,每个人进出需覆面纱。如有必要,本福晋与各位妹妹需轮流侍疾。再禀报宫里,让皇上知悉,今日来的几位太医安顿在旁边厢房,好生伺候,不得慢待。” 苏培盛领命去办理,几位太医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毕竟治病救人,医者本分。再者,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走得掉。 年世兰垂着头站在乌拉那拉氏旁边,她只是个侧福晋,这种场合几乎没有她说话的份,但她心里正在盘算一些事情。 第十八章 先回去了 前院人多又忙乱。 那些伺候的下人都是小跑着的。烧水的,煎药的,煮醋的,打杂的...年世兰在院子里立了一瞬。 “禀福晋,主子爷昏迷未醒,且太医说主子爷感染了疫症,妾身心里实在担忧,但在这里一时又无事可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爷渡劫,心里实在难受。不如妾身与两位格格先回去了,等福晋差遣就是。”年世兰拿着帕子擦了擦那看着不是很明显的泪。 乌拉那拉氏一噎,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换做旁人那都是抢着伺候的,哪像年氏这般。 但留着她在这院子里,一边自己的夫君生死未卜,一边看着这妾室自己也心里不舒服。 乌拉那拉氏挥了挥手:“去吧,好好待在你院子里。等主子爷醒了你再来。” 年世兰带着胡格格和舒格格退下。 那胡格格看着还好,舒格格已经掉了半天泪了,眼圈红红且浑身轻微颤抖着。 两人跟着年世兰,要把侧福晋送回惊兰院。 快到惊兰院门口了年世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胡格格和舒格格,哂笑一声:“舒氏,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下人看到还以为主子爷怎么了呢。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舒氏吓得跪下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胡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世兰不耐烦的摆摆手走了,重来一世,实在没工夫应付这些小虾米。 回到惊兰院,年世兰一坐定就叫颂芝找了小林子进来。 小林子是年世兰入王府第二个月收下来的小太监,他原是在马厩被踢来踢去,呼来喝去的马奴,今年才12岁,比颂芝还小3岁。 小林子原不叫这个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他是被拐子拐到京城的。 还没来得及出手那拐子就因拐了一户官家的小女儿被人追杀,拐子在被人抓住前一夜良心痛了一下把他从藏身的角落里轰了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去。 小林子四岁的时候就流落街头了。 懵懂的幼童在黑夜里被一户人家捡了去,他原以为能吃饱饭穿暖衣,但那户人家只是想着多捡来一个奴隶罢了,动辄对他打骂。 小小的孩童吃尽了苦头,日日惶恐惊惧,不知道哪件事没做好就招来一顿毒打。 终于在七岁的时候寻了机会跑出来,但是他一个小孩子,身上没钱也没地方可去。 于是在街头与野狗抢食的身影里有他,在街角偷了商家馒头被打倒在地的身影也是他,在山上埋头挖野菜没有发现野兽差点被吃掉的身影还是他。 他太饿了,饿昏了头去街上行窃,他假意乞讨凑近一个看起来穿着不错的少爷,刚得了手还没来得及跑,便被昔日与他同在野狗嘴里抢食没抢过的另一个小乞丐叫破了。 他被少爷的奴仆狠狠打了一顿扔在街角。 他又冷又饿浑身又痛,天气已是初冬,他穿的还是从别人院子里偷来的单衣,被野狗咬的破破烂烂。 小林子在饿昏痛昏之前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死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房间味道很难闻,旁边还伴着马喷鼻的声音。 他被马喷鼻吓了一跳,刚准备挣扎着起来却发现下身剧痛。 小林子摸了摸痛处才发现,唯一与自己相伴的小兄弟没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咽咽哭起来,又不能大声哭,因为会扯动伤口更疼。 哭了一会儿,黑乎乎的房门被打开,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马厩里,他猜测这是一个大户人家。 门里进来一个一瘸一拐的黑影,因是逆着光,小林子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进来的人。 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尖利:“小兔崽子,命还挺大。” 说着,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来扔给面前这小孩,小林子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一抓到馒头就狼吞虎咽。 但是伤口太疼了啊,他几乎是一口馒头一口血泪,硬忍着剧痛也要先把馒头吞下腹。 等小林子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中年人才说:“小子,你命好,被咱家捡了回来。以后就跟着咱家好好活着。” 因为中年人问他名字,他说不知道自己大名,只记得小小的时候家里父母唤他木木,反正他也不识字,只知道是这个音。 中年人冷笑:“小兔崽子,以后你就叫小林子,记住了吗?等你能干活了,再好好教你规矩。” 就这样,小林子除了没有了小兄弟,他有了名字,有了饭吃,有了地方住,熬过了几个月伤口的痛,他还有了差事。 就是在马厩当个卑微的小马奴,但他已经满足了。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皇上儿子的府邸--雍亲王府。 第十九章 送信出去 这是小林子在王府的第五年,好容易他的师父替他求了路子被指到侧福晋这里当差。 小林子正在惊兰院门口当值,见颂芝招手叫他,他连忙小跑着过去。 颂芝掏出一点碎银子给他,又给了他一个信封让他贴身揣好。 嘱咐他想办法出去一趟到年府送个信。 小林子笑嘻嘻:“颂芝姐姐,奴才给侧福晋跑腿是应该的。” 颂芝也笑:“小崽子,你快去。这碎银子你拿着买点吃的。” 小林子领了差事,先回到下人房把当值穿的太监衣服脱下来,里面套上了侧福晋之前赏的便衫,重又吭吭哧哧穿上了太监的衣服。 他把信封叠了又叠,贴身深藏好了,又低下头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颠颠儿的跑去马厩。 他的师父,那个中年太监,名唤周安海的,正在马厩侧旁的一间屋子里坐着喝茶,那茶叶看着跟黑树叶似的,泡出来的水颜色却淡。 小林子凑到周安海身侧,悄悄对着师父耳语,又拿出那一点散碎银子给他。 周安海才看着有点高兴,“算你小子有孝心,说吧,出去多久。” 小林子讨好的笑笑:“不瞒您老人家,徒儿出去办趟差事,只是这个当口不能走大门,您老再通融一次。有一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周安海道:“得,咱家不疼你疼谁啊。走吧,跟我来。” 周安海带着小林子走到马厩的后面,墙根儿底下摞着一堆簸箩和几块烂砖石。 周安海吃力的蹲下身子,因他右腿不便利,那个蹲姿就看起来带着滑稽。 他掏了掏那几块砖石,又小心翼翼挪开了几个簸箩,墙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来。 时近中午,小林子从那小小的狗洞里钻出去,就出现在一个窄窄的围墙夹缝里。 他按着周安海的嘱咐,先是脱了太监那身外袍藏在一个角落,又看了看周围找了一块石头压上去,看不出来石头下的东西了他才放心的顺着夹缝蹭出去到了街上。 王府在的正街住的皆是达官显贵,周安海指的这条路刚好是在王府后面的街。 小林子瘦小的身子从夹缝里钻出去倒不显眼,他混在人群中,穿过了两条街到了年府门口。 守门的看着小林子,也没多问就放他从侧门进去了。 年遐龄手中拿着信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让管家从后门把小林子送出去,出去之前管家还塞给小林子一锭银子和几个铜板。 小林子出了年府又转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拿着铜板买了几个肉包子揣在怀里,回王府之前穿起太监外袍,这才蹑手蹑脚钻回狗洞。 他第一时间就把那肉包子捧给周安海,虽然在王府不愁吃喝,但周安海就喜欢街上这家的肉包子。 小林子自从跟了年世兰,每次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都要买几个肉包子孝敬师父。 小林子笑嘻嘻对着周安海道:“师父,年大人赏了一锭银子,等徒儿回去禀明了侧福晋就把它拿来孝敬师父。” 周安海也笑:“猴儿崽子。” 这头小林子回惊兰院去复命的时候才未时一刻,正该是年世兰午休的时候,但她站在院子里逗弄着廊下的一只白羽鹦鹉,手里拿了剥好的瓜子喂着这鸟。 年世兰听小林子事无巨细禀了,放下心来,又使人去前院打听主子爷怎么样了。 不到一刻钟,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禀报,主子爷服了解毒的药,现在浑身高热,仍是昏迷着。 年世兰听了小太监的话,呆呆的坐了半刻,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是乌拉那拉氏衣不解带照顾的胤禛,而她因在主子爷病中闹着要见主子爷还遭了乌拉那拉氏训斥。 这一次,可不能莽撞了。 第二十章 传令侍疾 到晚间,年世兰又差了人去打探前院消息。这一次,小太监带回的消息还是王爷高热,福晋在旁已经给王爷用湿毛巾降温一整天了,还是不见退热。 年世兰默了默,心里五味杂陈。 上一世自己被算计落胎,是因为那时二哥年羹尧已经是同进士出身,且立了战功。 虽然上一世年羹尧在年世兰入府之前就已暗里倒向了四皇子阵营,但彼时势微。 直到年世兰怀上孩子,年羹尧又立了战功,雍亲王在夺嫡之战中汲汲营营看着胜券在握的时候,才让胤禛有了外戚之祸的顾虑。 在那之前,胤禛对年世兰可真是宠爱有加。整个王府后院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她得到的恩宠。 年世兰想到这,又想起上一世撞墙前听到的真相,一时站立不稳,颂芝眼疾手快扶住了将倒的年世兰。 府里的太医都在前院,但是颂芝在年世兰的抬手阻拦下并不敢去请太医。 相比王爷的伤势,自家主子这老毛病怎敢去添乱。 颂芝不由得又在心里暗暗可惜,如果不是入了雍亲王府做这劳什子的侧福晋,自家大小姐做个正妻那才叫享福呢。 年世兰躺在床上头疼不已,颂芝找出了年家陪嫁的一个锦盒。 锦盒里是年家的府医胡大夫为年世兰配的药丸,这药丸在年世兰头风发作的时候取一粒,用温热的黄酒送服,半个时辰左右就可大大缓解年世兰的头痛之症。 正在颂芝找出锦盒,吩咐年世兰屋里的二等婢女绿萝去温酒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处的太监过来传话了。 言明王爷高热不退,福晋已经照顾王爷一整天力竭,传侧福晋年氏今夜侍疾。 来的太监是乌拉那拉氏处的二等太监福喜,态度恭谨,但是口气透着不容置疑。 颂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自家主子,出去回了福喜:“侧福晋头风发作,疼痛难忍,眼下才要服药休息。烦请公公禀明福晋主子,不是侧福晋不侍疾,实在是侧福晋体弱起不来床。” 福喜点点头,对着门里说道:“既如此,奴才便去回禀福晋主子。” 等他走了,颂芝接过绿萝端来的温酒进了屋。 伺候年世兰服完药,却见乌拉那拉氏的管事太监江福海站在了惊兰院。 江福海抬着头倪了颂芝一眼,说道:“福晋说了,侧福晋既也病着,那就好好休息。明日再去侍疾。” 颂芝看江福海神态像是福晋施了多大恩惠一样,她心下腹诽让一个病人去侍疾,亏了福晋做得出来。 但她知道现在自己主子躺着,自己不好与人争论,便忍下了。 且待来日,颂芝气鼓鼓想着。 送走了江福海,颂芝守在年世兰床边绣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上是一支馥郁的玫瑰花,开的鲜艳耀目。 江福海回去给乌拉那拉氏复命,乌拉那拉氏只是端着看起来一贯温和的脸说了一句“罢了”。 秋眉奉着一碗汤羹请乌拉那拉氏用,乌拉那拉氏坐在胤禛床前的桌边凝神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福晋主子,您用点甜汤吧。这是厨房新进的桂花饮,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秋眉将汤碗放在乌拉那拉氏面前。 “没胃口。主子爷高热不退,我担心的紧。”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喝那碗桂花饮。 秋眉愤愤的开口:“主子您已经累了一天了,偏那侧福晋这个时候头风发作,亏得主子爷那么宠爱她。” “放肆。怎可在背后议论主子。侧福晋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乌拉那拉氏无奈看了秋眉一眼,又看向床上。 秋眉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怎么忘了,王爷万一醒了怎么办。 乌拉那拉氏安顿了婢女守着,又请值夜的太医好好看顾,她自去书房歇了。 她想着眯一会儿,没想到太过乏累,一觉睡醒已经天亮了。 第二十一章 追问亲兵 乌拉那拉氏睡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秋眉伺候她起身。 乌拉那拉氏边净面边斥责当值的婢女怎么不早点叫醒她。 秋眉说道:“主子别急。王爷的体热寅时退下去了。只是人还昏迷着。侧福晋一早就来侍疾了。” 乌拉那拉氏去看胤禛的时候年世兰正在用筷子沾了水为胤禛湿润嘴唇。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又水米未进高热不断,嘴唇发白干燥。 “给福晋请安。”年世兰看乌拉那拉氏进来,把手里的碗放在床边矮榻上,站起身随意摆了摆手。 乌拉那拉氏淡淡的问道:“妹妹可是大好了?听闻妹妹昨夜头风发作。” “托福晋的福,妾身早起仍有些不适,但心中挂念主子爷,所以赶来侍疾。福晋既然劳累,还请福晋先去休息,这里妾身守着就是了。” 年世兰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旗装,显得屋子里都亮堂了许多。 头上簪了几支精巧的珠花,耳朵上挂着一副珍珠耳坠。 虽然也是纱巾覆面,但实在难掩姿色和那周身的气质。 看着整个人光彩照人,哪里有一点身体不适的憔悴感。 乌拉那拉氏并不理会年世兰的话,转而叫了太医来问胤禛的情况。 “微臣晨起把过脉了。王爷年轻体健,中毒之症已解,只是这疫症棘手,还容微臣制个方子出来。”太医拱手。 乌拉那拉氏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苏培盛进来禀报她,前院里昨日近身伺候王爷的小太监今天早上忽然病倒了两个。 乌拉那拉氏吸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是没想到这病传染这么快,才一天功夫就发作了两个人。 不敢想继续下去还要怎样,怕是王府里的人都得抬出去。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目之所及众人都是纱巾覆面,闻在鼻子里的是食醋煮沸扩散的酸味。 已经做了防护,怎么还会传染这么快。 但她来不及多想了,乌拉那拉氏下令将那两个病倒的小太监挪去空旷的院落,又扔了药和吃食进院子。 可怜太监在达官显贵眼里只是个物件,拖着高热的身体还要自己煎药煮饭。 年世兰在心里有点着急,也不知道她托付娘家办的事怎么样了。 上一世,她记得治疫的方子是那医药世家温显卿研究出来的,而温显卿后来被乌拉那拉氏请到了王府治好了胤禛。 她一定要抢在乌拉那拉氏之前找到这个人。 年世兰正在心里想事情,听见乌拉那拉氏吩咐江福海传话给她的母家。 她要母家在外面为她寻找江湖名医,进府与那些太医一起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 年世兰刚打算端起碗继续给胤禛湿润一下嘴唇,却见胤禛脸色从苍白转为了不正常的潮红。 她伸手摸了一下胤禛脖颈处,又是高热起来了,就在她们说话的这一会子的功夫。 太医急急上前把脉查看,半晌出声:“王爷的体热怎么更厉害了,看来这个方子只能止一时,一旦反扑,倒比之前还要厉害。” 胤禛在此时开始抽搐,胸口和大腿的伤原是包扎好的,这会儿随着抽搐又开始渗血。 乌拉那拉氏惊呼一声:“太医!快请所有太医救治王爷!” 苏培盛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自小跟着王爷。 从来都是王爷去哪他去哪,从来也没见王爷受过这般重的伤。 怎的这次出去了一趟河南就成这样了。 河南的差事还没办完,决口倒是堵住了,毕竟还没到汛期,但是被水淹了的那些村庄有不少人死了。 春日渐暖,死了没来得及埋的人中间就生了疫毒,又传染了周边的活人。 王爷日日事必躬亲,督察治水治疫之事,有人传令说皇上召雍亲王回京。 来人是个面生的小太监,穿着宫里的制服。 说是奉皇上口谕,京城有要事需雍亲王急回。 王爷交代了治灾之事就带十几个亲兵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没想到眼看快到京城了,只等晨起京城城门开启就可入城,一行人遭到了暗算。 雍亲王府的那些亲兵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拼着命护下了王爷,等到了守城的军士在瞭望台看到了他们。 这才被护送回王府给王爷治伤。 苏培盛是个太监,长时间跟着出去多有不便,只能恨恨的追问最后活着的两个亲兵具体情形。 第二十二章 梦中呓语 太医们给胤禛服下一帖药,又用针灸止住了惊厥抽搐,看着王爷状态平稳下来了,就又围在一起研究治疗疫症的方子去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又是一天。 王爷还在昏迷着,先前晕倒的两个小太监已经病的爬不起来,吃下去的药不管用。 前院又抬出去两个病倒的,一个太监,一个之前给王爷伺候擦洗身子的婢女。 太医们劝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不要守在屋里了,免得王爷还没好起来,这二位又得倒下去,那王府可没人做主了。 乌拉那拉氏无奈去了隔壁书房,她是王府女主人,她不能倒下。 年世兰不走,她要守在王爷床前,她打发了所有婢女,连颂芝都打发了。 乌拉那拉氏由得她去,左右王爷现在昏迷着,近身需要人照顾。 年世兰一遍遍用温水沾湿毛巾给胤禛降温,实在累的狠了,就趴在床边眯会儿。 毕竟从小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哪里干过这照顾病人的体力活。 只是趴在床边也不舒服,所以年世兰迷迷糊糊间听到胤禛的呓语。 她听到胤禛呓语时先是心头一松,等听清呓语的内容时又无奈叹口气。 胤禛神志不清的唤着:“芸熙,等等我..” 上一世年世兰就知道,在她还没入王府的时候胤禛是有一位嫡福晋的,只是死于难产,后来的乌拉那拉氏宜修是继福晋。 嫡福晋与继福晋是亲姐妹,是大将军费扬古的女儿。 只是宜修是庶出,彼时胤禛只是不起眼的四皇子,宜修据说入府之时与胤禛颇为恩爱。 但宜修碍于身份所限,只是个侧福晋。 胤禛曾承诺等她生子就向皇上请旨封宜修为嫡福晋。 只是后来听说宜修孕期时她的嫡姐入府看望,偏就遇上了下朝回来的胤禛。 两人一见钟情,四皇子不顾生母德妃反对,请封了宜修的嫡姐为福晋。 但这位嫡福晋福薄命舛,生子时难产而亡。 在那之后胤禛再也没有很宠爱过哪个女人,他时常记着那位嫡福晋。 德妃劝他立了宜修为福晋,他也听话照做了。 上一世年世兰入府以后他专宠她。年世兰以为她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 现在他嘴里唤的那位芸熙,想来应该就是那位早逝的嫡福晋吧。 上一世年世兰也时常听他提起那位已故的女人,后来胤禛承继大统以后还追封她为皇后,给了谥号,一生惦念。 年世兰低头自嘲的笑笑,你看,重来一世,自己还是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世,年世兰已经不会再心痛了。 她不会再因为与别的女人争风吃醋而闹得鸡犬不宁。 年世兰枯坐了一会儿,摸着胤禛又开始发烧,于是她又继续忙忙碌碌为他用湿毛巾降温。 天不亮的时候乌拉那拉氏遣了人进来给年世兰送吃食。 清粥小菜,四碟一碗。 小太监把吃食放在桌子上,得了年世兰让他退下的指示就立马弓着身子出去了。 年世兰没什么胃口,她搅了搅那碗百合粥,又把勺子放回碗里。 眼睛不经意的瞟到胤禛,忽然发现他的手动了动。 年世兰快步走过去仔细确认,胤禛却又不动了,只是像先前一样静静躺着。 苏培盛站在外面说道:“侧福晋,您已经熬了一天一宿了,您回去歇歇吧。左侧厢房里给您备好了水,您熏洗沐浴换了衣裳再回去。” 年世兰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笑起来:“那就有劳苏公公了。” 她揭了帘子望着院子里,乌拉那拉氏坐在石桌前喝茶,几个太医在忙忙碌碌翻书的翻书,配药的配药。 皇宫里每日都遣人来问,但都不许进王府大门。 连着三天了,每天都有倒下的奴才,甚至连太医都倒了一个。 这王府的生命就像在一点点被抽离。 第二十三章 食醋之论 年世兰熏洗沐浴换了衣服,被颂芝扶着回惊兰院去了。 年世兰一夜未睡,饶是只有十七岁,但也疲累不堪。 身上的鹅黄色旗装已经换成了苏培盛准备的浅碧色。 正走着看到一个小太监飞奔向前院方向,年世兰顿了脚步,又转头向前院走去。 还没等她进院子,就听到小太监在向乌拉那拉氏禀报,门口有人求见,说自己可以试一试治疗疫病。 乌拉那拉氏大喜,忙让苏培盛去把人迎进来。 苏培盛边笑边抹泪快步跑了出去,王爷有救了。 不多时苏培盛身后跟着一位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到了前院,男子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 乌拉那拉氏免了男子行礼,笑着开口:“大夫仁心。请问大夫贵姓?” “不敢不敢,有劳福晋垂询。草民温显卿,世代行医。因听闻王府有恙,特地带了祖传的疫病方子,又加了几味药进去,看能不能为王府解忧。” 男子恭敬又不卑不亢的拱着手道。 说完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年世兰,又极快的低下头去。 乌拉那拉氏大喜,真是老天也帮她,宫里的太医们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的疫症,这江湖郎中竟能送上门来医治。 而且这温显卿她早已听说过,只是之前听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江湖飘零,不与世俗纠缠。 没想到今日自己来了。 她派出去找的江湖大夫名单里可是有他的。 乌拉那拉氏说着就催请温显卿去看看王爷病症。 温显卿先看了一眼院子,皱了眉。 乌拉那拉氏见状忙问:“温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温显卿拱手:“确有一点不妥之处。恕草民直言,这食醋煮沸能祛疫乃是讹传,除了使屋子里味道酸腐,并无任何用处。还有可能因食醋味道太重,影响病人痊愈。” 乌拉那拉氏听此一说拿不定主意了,这食醋煮沸祛疫之法是广为流传的治病之法,也是预防之法,怎么温显卿会说没用呢。 旁观的几位太医齐齐看向为首的张太医。 张太医轻嗤一声,捋着胡子颇为不满的开口:“这食醋煮沸祛疫,是民间小儿都知道的法子,且广为流传,几百年间都是这么做的。温大夫好大的口气,还没开始治病呢,就先要驳斥这几百年的传统治疗之法。” 温显卿转身看了看张太医,拱了手:“这位大人想必是太医吧。据草民所知,这食醋乃粮食所酿,醋中并不含什么药物之类的,且醋有相当的腐蚀作用,日常食醋都不能过分。这么煮沸让它扩散在周围,吸进食道,反而于身体不利。大人说民间皆知此法,那大人用民间的法子治就好了。又何必需要草民辅助。” 温显卿看着态度恭敬,说话是一点也不客气。 张太医气结,刚想张口再说点什么,在旁站了许久的年世兰开口了。 “温大夫既说食醋无用,那依大夫之见应做何措施以达预防祛疫之效呢?” 温显卿看着年世兰,行礼一拜,口说:“劳贵人垂询,草民认为应撤去烹煮食醋的炉子,暂时用艾叶与苍术在府中各处燃烧烟熏。草民曾在行医过程中发现此法大为有效。只是用艾叶和苍术烟熏的时候,应避开府中有孕的女子。” 说完就静静的站在一旁。 年世兰看了看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请福晋示下。第一,主子爷还在昏迷,且这几日反复高热,亟需有效的药物治疗。第二,府中下人一个个病倒,疫毒传染实在太快,不如改用温大夫的法子先试试。”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未置可否。 只说让温大夫先为王爷请脉。 温显卿这才进得屋去,几位太医亦步亦趋跟着他。 都想看看这个江湖郎中到底是不是真的会治这疫病。 第二十四章 太医之争 温显卿给胤禛把了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接着打开药箱拿出一支轻薄的鸟羽。 他把鸟羽放在胤禛鼻下,观察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张太医在旁嗤声:“哼。” 温显卿毫不理会张太医,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套银针来。 有一位姓苗的太医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温大夫,你这既不看王爷的脉案,又不询问我们,可是要一意孤行?这扎针和鸟羽验毒,皆是我们已经做过的了。” 温显卿听闻此言,抬头看了这位苗太医一眼。 “那你们怎么毒没有解,只是减轻了症状罢了。体热也一直反反复复,若是再这么治下去,草民看你们也离死不远了。” 温显卿说完这句话就低头专心扎针。 几位太医被气个倒仰,一个个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什么来。 年世兰笑着适时开口:“各位太医请外间喝茶吧,王府有上好的明前龙井,消火解渴最好不过了。” 以张太医为首的众太医这才不情不愿的住口。 他们可不走,他们就要看着。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面上却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情绪。 温显卿针扎下去,过了约摸一刻钟,又一根根拔除。 接着他让药童去抓药。 张太医又哼唧出声:“温大夫怎的连药方都不写一张,那小小孩童记得住吗?这可是给王爷抓药,你别是想害了王爷。” 温显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笑眯眯道:“这孩子还小,记忆力好,就不劳太医费心了。再说了,我怕我写出药方来被你们偷了去。” “哼!医者应具悬壶济世之心,存仁爱广博之德。温大夫既有这治疫症的方子,自当公布,以救天下灾民。到底是出身市井的小民,竟是挟此药方要邀功吧。”张太医捋着胡须不屑。 温显卿并不理会他,转而对着乌拉那拉氏拱手。 “好叫福晋得知,草民并非自私自利不舍得拿出治疫的方子。只是今日这药是针对王爷一个人制的方子,里面加了清除毒素的药物,那清除毒素的药物乃草民家传,倒不好叫其他人看见了。” 说完又故意斜着眼看了张太医一眼。 乌拉那拉氏看着这几位大夫互相不服的劲儿,真是有点头痛。 但她只是郑重感谢了温显卿,嘱咐苏培盛好好招待。 至于那几位太医,还是一如前几天,在王爷好之前他们可走不出这王府去,乌拉那拉氏担不起将疫毒扩散的罪责。 年世兰本来早上是要回惊兰院休息的,现下这么一看,算了吧,要出这前院又得重新沐浴,怪麻烦的。 年世兰想去厢房歇会儿,但是看了一眼温显卿,她重又开口。 “温大夫,我自从去年在自家花园跌倒以后,就落下了头风的毛病。风吹不得,日晒不得,夜里睡不好第二日也痛,今日恰逢温大夫在此,可否为我看看?” “草民能为侧福晋看病,是草民的荣幸。”温显卿拱手。 “那就有劳温大夫了。”年世兰说着就带头出去,旁边一早赶过来伺候年世兰的小林子立马提起药箱跟在温显卿身后,随她去了厢房。 厢房内,颂芝立在年世兰旁边,温显卿为年世兰把脉。 许久,温显卿开口:“侧福晋跌倒应是磕到了头部,草民把脉有淤血之症。从脉象上看,侧福晋应是一直在用些消淤的药物,只是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侧福晋信任,草民可为侧福晋施针,加速淤血消除的速度,只是这样一来侧福晋会有晕厥之症,需卧床静养。” 年世兰看了看温显卿,没有回答,反而问他:“温大夫的家事想来处理好了吧。” 温显卿拱手:“草民多谢侧福晋。” “罢了,王爷还没大好,我再卧床静养,福晋一个人想来劳累。等王爷大好了再劳烦温大夫为我施针吧。” 年世兰说完就打发小林子去伺候温显卿用午膳。 她自己又去了胤禛的屋子,等着药童煎了药端来,喂胤禛服下。 年世兰方坐在旁边慢慢吃了几口菜。 第二十五章 贤妻美妾 乌拉那拉氏用完午膳便又来看胤禛。 刚进门,就见胤禛已经醒了,年世兰正在给胤禛喂水。 温显卿看样子已经把完脉站在一侧。 乌拉那拉氏欣喜不已,不自觉快步走上前,想接过年世兰手里的水。 胤禛面色还是虚弱,淡淡开口:“福晋好好歇一歇吧,就让年氏来做这些事。” 乌拉那拉氏怔住,缓缓福了一礼:“主子爷大劫已过,妾身欣喜不已。” 年世兰正好在此时给胤禛喂完了水,刚把手中的茶杯递给颂芝,就晕了过去,还好是晕在了胤禛的被子上。 胤禛一惊想要起身,牵动胸口伤口,疼的他又躺了回去。 颂芝和小林子把年世兰扶到旁边软榻上。 温显卿忙上前查看。 乌拉那拉氏按着胤禛,说着:“主子爷宽心,想来年氏是头风发作。温大夫在此,正好可以替年妹妹看看。” 胤禛说话还有些吃力,加之伤口痛,只得静静等着温显卿为年世兰把脉。 “禀报王爷,侧福晋是劳累过度,无需用药,好好休息即可。”温显卿终于回了胤禛。 胤禛愣了愣:“劳累过度?” “禀王爷,草民今日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说侧福晋昨夜守着王爷,一夜未合眼。又劳累到现在,故而劳累过度。” 温显卿说完就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 没一会儿,年世兰悠悠醒转。 她状似懵懂,问颂芝自己怎么了。 胤禛接话:“大夫说你劳累过度。世兰辛苦了,为了照顾本王,也该好好顾及自己的身体。” 年世兰示意颂芝扶起自己,缓缓行至胤禛床前。 “只要王爷安好,妾身这点劳累不算什么。” 说罢,含情脉脉望着胤禛的眼睛。 胤禛看着她略发青的眼圈,再想到她平日是多么爱美的一个人,不觉心里多了一些怜惜。 回望年世兰的眼神也带了温度。 这样一副场景,落在乌拉那拉氏眼里那可真是心如刀扎。 自己的丈夫,与妾室浓情蜜意,对她这正室妻子看都不看一眼。 但是乌拉那拉氏是出了名的温厚贤惠,所以这心痛自然得咽下去。 温显卿见状,借口要再抓一副药,退了出去。 苏培盛进来禀报,说温大夫为那几个倒下的下人配的药都起了作用,他也按照温大夫的嘱咐给府中人等都煎了药。 温大夫说,这药服下去,不舒服的症状可减,没有病症的可防。 胤禛笑笑,转头看乌拉那拉氏:“福晋有功了。若不是福晋在本王昏迷的时候撑着,王府还不知道会怎样。” 乌拉那拉氏垂眸回胤禛:“主子爷客气了。你我夫妻一体,妾身自然要撑住这王府。” “主子爷偏心。妾身也有功劳呢,主子爷养在妾身那的白羽鹦鹉,可是养的威风的很呢。” 年世兰娇笑着打岔,眼睛闪着盈盈的光。 胤禛笑笑:“好好好,你有功劳。都有功劳,本王有你们是本王的福气。” 正在说笑,苏培盛进来说胡格格和舒格格听说主子爷醒了,想来看看主子爷。 胤禛动不了,便说:“告诉她们,心意本王知道了。现下本王疫毒未清,最是容易传染,让她们回去吧。”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主子爷病了这几日,想吃点什么,妾身让厨房做来。” 乌拉那拉氏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主子爷,您这伤口还没愈合,不如喝点粥吧。妾身让厨房将那肉糜煮的软烂入味,再与白粥一起滚了,妾身喂您喝好不好?” 年世兰笑靥如花,轻轻勾了胤禛放在被子外的手指。 胤禛看上年世兰的时候就是她红衣烈马的骄傲模样,如今自己病了一场,年世兰倒娇俏起来了。 “如此甚好。世兰看着安排也就是了。” 屋子里的下人偷偷觑了乌拉那拉氏,但见福晋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由都在心中暗叹,王爷福气才叫好。 这样的贤妻美妾,是多少男人的梦中之景。 第二十六章 光彩夺目 待到年世兰伺候胤禛用了膳,又重新在前院沐浴熏洗过后才回了自己的惊兰院。 一回到惊兰院,年世兰就躺在了贵妃软榻上。 一天一夜啊,她可真是累极了。 颂芝看年世兰几乎是一躺下来就睡着了,立刻去找了锦绣软被给她盖上,免得着凉。 颂芝也疲累极了,但她可不敢躺下就睡。 颂芝看着惊兰院的下人将苏培盛遣人送来的汤药一人一碗喝了,又拿艾叶和苍术将院子里外熏了,这才敢让二等婢女绿萝看着年世兰休息,她自己去歇会儿。 绿萝看着颂芝去休息了,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枕套,坐在年世兰身边继续绣。 次日一早,颂芝天不亮就进来等着伺候年世兰起身。 绿萝正在打盹,听着颂芝进来了,立刻清醒起来。 待绿萝和颂芝换了班,绿萝悄悄走出年世兰的屋子,年世兰醒了。 颂芝正要张口唤伺候梳洗的婢女进来伺候,年世兰竖了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下。 颂芝立刻缄声。 年世兰轻声到:“将那茶壶里的水换掉,换下来的水不要倒掉。打发小林子去找温大夫看看,甄别一下是什么药物。” 颂芝惊讶的看着桌上的茶壶,轻声询问:“主子发现了?是绿萝那蹄子?” “呵,是啊~早就知道她不老实,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这事悄悄儿的,别走漏了风声,也别惊了她。” 年世兰说完才让颂芝唤梳洗婢女进来。 负责伺候年世兰梳洗的婢女叫谷雨和小满。 年世兰一向于诗书上用功不多,也懒得费脑子去想什么名字,就取巧用二十四节气来给伺候她的人取名了。 谷雨弓着身子,端着一个黄铜的水盆进来,水盆里洒了一些玫瑰花瓣,让人闻着格外舒心。 等伺候年世兰净了手净了面,小满轻轻为年世兰挽发。 “主子今日想要什么样的打扮?鲜艳点,还是素净点?”小满询问着年世兰。 “就惯常的打扮吧。一会儿要去给主子爷请安。”年世兰懒懒的。 小满先是取了几滴上好的桂花油放在自己手心,接着双手合十轻轻揉搓,待她双手招满了桂花油,她一缕一缕挑起年世兰的头发,用手作梳,慢慢梳理。 等桂花油都渗进了头发,小满才用上好的犀角梳为年世兰挽发。 年世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 面如鹅卵,肤似凝脂。 嫣红的旗装剪裁得当,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完美腰身。 小满一双巧手为她挽的发型样式新巧,头上的簪花是点翠的,耳朵上是同色的宝石耳坠。 真真是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年世兰满意极了,很好,今日可不适宜低调。 今日,就是要讨胤禛的喜欢。 颂芝打发小林子去办事,看着他拿了一个小小的壶,将那茶叶从大茶壶里倒腾出来放入小壶,然后贴身揣着出去了,颂芝才转而回来伺候年世兰去给王爷请安。 年世兰到前院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已经在院子里了。 年世兰毫不意外。只是乌拉那拉氏身边站着舒格格,没有看见胡格格。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不甚恭敬的请了安,乌拉那拉氏似是并不在意,抬手叫她免礼。 舒格格又是一副委屈窝囊的样子,唯唯诺诺给年世兰请安。 年世兰看看她,笑笑:“舒格格怎的见了我如此小心翼翼,可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舒格格忙回:“不敢不敢。妾身天生愚钝,且胆气懦弱,一时不到,还望侧福晋恕罪。” “得了,跟你说笑两句,瞧你这怕我的样子,倒像我真要吃了你似的。”年世兰扭身进了胤禛的屋子。 胤禛刚醒,一见年世兰便觉眼前一亮。 “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今日可好一点了?”年世兰走近胤禛,站定行礼。 “有你挂念,本王自然好得快。”胤禛虽还是躺着,但手臂已经可以动了,不似昨日醒来时一动就牵扯伤口疼痛。 “主子爷尽拿妾身寻开心。妾身不依呢。” 年世兰扭了身子坐在胤禛床边。 一转头看到乌拉那拉氏也在近侧,年世兰咯咯一笑:“妾身确是没眼力见儿,抢了这椅子坐了。福晋事忙,想来还要去忙吧,妹妹就先不挪地方了。福晋不会怪妹妹吧。” 乌拉那拉氏面上淡淡一笑,先不慌不忙给胤禛请了安,才缓缓对着年世兰道。 “妹妹真是冰雪聪明。妹妹既然要抢着侍疾,姐姐我也只好先去忙其他的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离开,若有所思。 第二十七章 心神一晃 “乌拉那拉氏是本王的福晋,世兰太过娇纵了。”胤禛故意沉了脸看着年世兰。 年世兰跟没看见胤禛的脸色一样,凑近他:“妾身没进府的时候,主子爷一直陪着福晋。现在多匀一点时间陪妾身,这才公平嘛。” 那舒格格站在地上,看着年世兰这一副做派,脸都红到脖子去了。 她真后悔刚才没有跟着福晋出去,干嘛要在这待着。 舒格格心里难受自己只是个小小格格,但她打从跟着福晋陪嫁进来的时候,就对胤禛心动。 胤禛俊朗潇洒,眉眼虽时常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场强大。 莫说她们这些伺候的小丫头,就是一开始被指婚不情不愿的乌拉那拉氏,也是对王爷一见钟情的。 这些年伺候王爷的前院婢女,也有想爬床的,均以失败告终,还都被罚发卖了出去。 所以福晋孕期的时候将胡格格舒格格强塞给王爷的时候,她们二人心内也都是意外又惊喜的。 只可惜,王爷只有一次醉酒之后进了胡格格的屋子,舒格格可是五六年了一次也没伺候过王爷。 日常也只是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偶尔见到王爷罢了。 眼前的场景刺激的舒格格真是进退不得。 想了想,舒格格鼓起勇气福了一礼,说到:“妾身给主子爷请安,恭喜主子爷身子将好。妾身知道府中还有许多琐事,福晋主子一个人怕忙不过来,百上加斤。妾身先去给福晋主子帮忙了。” 胤禛和年世兰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胤禛看着舒格格,从前没注意这个人,今日看着倒是长的齐整。 小小的脸蛋虽然无法比拟年世兰的国色天香,也是小家碧玉精巧细致的。 一双圆圆的杏眼,配着标准的柳眉,头发上是几个素银的首饰,配着一身水蓝色旗装。 看着相当清丽。 胤禛点点头,:“既如此,你去帮福晋处理后院琐事吧。你从前就跟在她身边,想必是懂她的。” 舒格格得了话,小心翼翼又依依不舍的说了:“是。”便退出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这样,面上作出不满神色:“瞧瞧,妾身也没看到舒妹妹身上带了钩子啊,怎的主子爷的魂儿也被勾跑了。” 胤禛回过神来,无奈笑到:“你啊,整日的泡在醋缸里。还不许本王的姬妾与本王闲语两句?” 年世兰心底冷笑,醋? 上一世已经醋够了,这一世,就嘴上醋醋得了吧。 年世兰勾了胤禛的手指,凑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的魅惑:“妾身才没有醋呢,妾身也会勾主子爷的心呢。” 胤禛还在病中,却被年世兰这一个动作勾的心神一晃。 眼看年世兰的脸就要贴上胤禛的脸了,旁边伺候的颂芝早已退出去,前院伺候胤禛的婢女也羞红着脸退下了。 忽然苏培盛在外面道:“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听说王爷疫毒已退,皇上赏了好些东西。” 胤禛吃力的抬了抬手,年世兰也顺势坐直了身子,只是眼睛促狭的盯着胤禛俊朗的脸。 胤禛平复了一下,说到:“知道了。你回禀皇阿玛,本王疫毒已减,但伤口还未愈合,起不来身。待本王大好了,再进宫去看皇阿玛与母妃,再亲自谢恩。”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年世兰依旧促狭的盯着胤禛,帕子掩了唇咯咯笑。 胤禛佯装生气瞪着她,她只做无辜状。 这么闹了一通下来,温显卿的药也煎好端过来了。 那些太医已经被乌拉那拉氏着人伺候沐浴后送回去了。 温显卿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并不揭帘子,只隔着帘子说:“启禀王爷,该是服药的时辰了。” 胤禛先是看了年世兰一眼,让她先出去转转再来,他有话要问温显卿。 然后胤禛才传让温显卿进屋。 年世兰笑着告退,出门的时候与站在门外的温显卿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第二十八章 誓死追随 苏培盛端着药,跟着温显卿进屋。 温显卿跪下来给胤禛行礼。 “草民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 “起来吧。本王的身子,还多亏了温大夫出手相救。温大夫不必如此客气。” 胤禛温和回到。 “谢王爷。”温显卿站起身来,从苏培盛手里端过药碗,打算给胤禛服侍喝药。 胤禛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福至心灵,躬身退了出去。 温显卿看起来毫不意外,一边给胤禛喂药,一边说到:“想必是王爷有话要私下问草民,待王爷喝完药再问吧。” 胤禛并不张口,只是探究的看着温显卿:“温大夫给本王施针,开药,本王都已知晓了。只是温大夫来的奇怪,也来的凑巧,本王不得不多问一句,温大夫究竟是谁。” 温显卿听胤禛如此问,站起身来放下药碗。 他拱手到:“不瞒王爷,草民温显卿,原是最无拘无束之人,时常喜欢在外游历。只是去年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双亲并娇妻幼儿差点都没有活下来。草民的儿子,才六岁。” 说到这,温显卿想起那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眼眶湿润,鼻音明显加重。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王爷恕罪,因草民一家差点就不在人世,草民一时情绪激动。” 胤禛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无妨。”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是年大公子出手相救,护下了草民一家的性命。前几日,王爷受了伤回来,年大公子找到草民,请求草民来为王爷看看,他说年大小姐是王府侧福晋,王爷有恙,便是侧福晋有恙。” “既是年大公子要你来的王府,为何你又给福晋说是因为她在到处找好大夫你才来的呢?” 胤禛问到。 “回禀王爷。年大公子救了草民一家,莫说是请求草民来救治王爷,年大公子即便是命令草民,草民也是甘之如饴,求之不得。但年大公子谦逊,从不挟恩图报。他说是因为草民医术他相信,但不能被福晋知道是年家打发来的人。” 温显卿说完拱了拱手,话尽于此。 胤禛看了温显卿半天,从他脸上只看到了坦荡。 “苏培盛,把药重新热了来。” 苏培盛一直守在外面,听了胤禛吩咐立刻进来端了药碗出去,重新热药。 “本王知道了。年希尧这是怕本王就此没了,耽误了他的妹妹。” 胤禛看似无奈一笑。 温显卿也笑:“王爷说笑了。依草民来看,您身子强健,眼下草民已经为您彻底解了毒,伤口上了草民家传的刀伤药。您安心休养,不日就将痊愈。” “行了,别草民草民的了。听得我难受。那些太医给我连毒都解不利索,还好你救了我,我现在郑重问你,你可愿今后在我身边,为我,为王府调理身体?” 胤禛对着温显卿也不自称本王了,他郑重问到。 温显卿愕然,他一介布衣野医,如何能留在当今圣上的儿子身边。 胤禛见温显卿不说话,遂又开口:“我不会让你留在府里做个府医的。待我好了,我会去向皇阿玛给你请功,请你去太医院上任。” 顿了顿,胤禛笑了笑。 “只是,又要让你去面对那些老古董了。你可愿意?” 温显卿跪下,郑重回到:“谢王爷赏识。温显卿愿誓死追随王爷。” 在他怔住的那时间想明白了,他前半生太过自在逍遥,但草民就是草民,他不能只顾自己逍遥。 经历了家中那一遭变故,他必须要为父母双亲,为娇妻幼儿负责。 他是家中长子,他的兄弟不止不争气,还三天两头到处惹祸。 上一次若不是年大公子相救,只怕他们一家现在已投身乱葬岗。 平步青云的机会放在眼前,那就牢牢抓住好了。 胤禛点点头:“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温显卿磕头,郑重道:“王爷放心。” 第二十九章 各怀心事 胤禛大好的时候已经立夏。 这日胤禛早早起来去上朝。 往日他上朝都是骑马去的,今日因他大病初愈,温显卿劝他不宜颠簸,遂改为乘坐轿子。 胤禛靠着轿子闭目养神。 在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他把自己遇袭受伤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很久。 从那个面生的小太监来“传口谕”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但想来当时他已经是感染了疫毒,脑子混沌了一瞬,竟然轻易相信了。 眼看就要到京城城门了,自己一行人竟然能遇袭。 对方胆子大不说,那些杀手都训练有素。 虽然那些杀手以抢走了他们身上的财物做掩饰,但是明显目标还是取他们的性命。 尤其是取他——爱新觉罗氏胤禛的性命。 那些杀手的武功竟然远在他的亲兵之上,看来他的亲兵要好好训练了。 胤禛还在脑海中想着遇袭的细节,轿夫已经将他抬到了宫门外。 因着胤禛吩咐过,轿子不宜进入皇城,所以苏培盛喝停了轿子。 苏培盛扶着胤禛下轿,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见过四哥。四哥可是大好了?” 胤禛循声望去,八阿哥胤禩对着自己拱手。 “谢八弟关心,好多了。只是昨日又有点伤风,到底是还没好彻底。” 胤禛作势咳了几声,苏培盛忙上前为他抚背。 胤禩道:“四哥还是要加强保养才好。这伤风了不在府里养着,上朝不怕过了病气给皇阿玛吗。” 胤禛没有理会八阿哥,径自往乾清宫方向走去。 一路上又遇到好些朝臣过来嘘寒问暖,都知道雍亲王去河南治灾,染上了疫病,又遇袭中毒。 好在疫病没有出河南,听说雍亲王一醒来就派了治疗疫症的大夫去了河南。 这下不仅治好了水灾,还止住了疫病蔓延,朝中都在谈论雍亲王的举措十分得当。 等到朝臣都到了,皇上坐在龙椅上,他扫视下方,不怒自威。 太监总管梁九功侍立在侧。 胤禛站在皇子那一列,低着头。 皇上看了看他:“老四。” “儿臣在。儿臣多日未给皇阿玛请安,愿皇阿玛万安。” 胤禛见点到了他,忙跪下来。 “平身。你身子可大好了?” 皇上平时对这个儿子虽然明面上从不多加关爱,但暗地里还是颇多关注。 皇帝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只是在这朝堂之上,他还是要问问的。 “谢皇阿玛关怀。儿臣大好了。” 胤禛说完,却忍不住轻咳两声。 “不是说大好了吗?怎的还在咳嗽。” 皇上关切道。 “回禀皇阿玛,儿臣所中之毒已解,疫毒已清,是大好了。只是昨日傍晚贪恋花园美景,有点伤风罢了,不足挂齿。” 胤禛抬头看着皇上,面上一片孺慕之情。 “既如此,便是今日告假也无妨。何必急着来上朝。” “儿臣身体无碍,近一月未见皇阿玛,十分想念,今日特来入朝请安。” 胤禛恭敬道。 “好。朕的老四果然长进了。” 皇上说完,便让胤禛退下了。 “昨日晚间,费扬古将军传回来战报,我军大破噶尔丹,生擒对方主将。此次战役速战速决,大军即将班师还朝。” 皇上说完,朝臣们立马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待大军还朝,朕要嘉奖有功之臣。” 众朝臣又山呼万岁。 等到下了朝,梁九功上前对着胤禛见礼,:“雍亲王留步。皇上召您上书房一见。” 胤禛点头:“有劳公公。” 上书房里,胤禛给皇帝请了安,皇帝便让他坐下来说话。 “老四,今日在朝上,朕没有提及你治灾治疫的功劳,你可怪朕?” 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 “儿臣自然不会怪皇阿玛。儿臣知道,皇阿玛是在保护儿臣。” 胤禛忙站起来拱手道。 皇帝听闻此话,放下手中的朱批笔,笑眯眯看向胤禛,对着梁九功道:“看,朕就说老四一定会理解朕的苦心。” “皇上英明。”梁九功附和。 “朕知道你遇袭中毒,这事朕正在查。还好你吉人天相,安然度过了。” 皇帝对着胤禛道。 “儿臣托皇阿玛的福,得神医救治,方能安然无恙。” “哦?是你府中那个叫温显卿的大夫吗?” 皇帝问道。 “回禀皇阿玛,正是。温大夫乃世间少有的神医,是儿臣的福晋乌拉那拉氏寻来的江湖大夫。” 胤禛恭恭敬敬。 “好好好。既然他救了你,那朕便赏他。你说,朕赏他什么好。” “儿臣先替温大夫谢过皇阿玛。儿臣以为,如此良医若只囿于儿臣的府邸,实为屈才。若他能为天下所用,既彰显皇家大气,又能赢的百姓口碑。” 胤禛说完便低着头。 皇帝看了他许久,方道:“好。老四心里是有天下的。朕便赏温大夫为从五品主簿,即日入职太医院。可为天下百姓寻治疫之法。” “谢皇阿玛。儿臣替温大夫谢恩。” 从上书房出来,胤禛站在门外回望着上书房的牌匾,皇帝在门内看着胤禛走出去的身影。 父子俩各怀心事。 第三十章 冲撞格格 胤禛回到王府,乌拉那拉氏的太监江福海正等在前院。 “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万安。” 江福海给胤禛恭恭敬敬行了礼。 “免了。何事。” 胤禛心知大概是乌拉那拉氏有事。 果然,江福海说道:“启禀王爷,福晋说,今日有宫里赏的上好的风腌小菜,用来佐粥滋味极佳。希望王爷赏脸,移步杏芙院,与福晋共用早膳。” 江福海说完就低着头。 胤禛本不欲去,一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乌拉那拉氏默不作声从他屋里出去的身影。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罢了,也是近一月没有在后院走动了。 前半个月是因为去治灾,后半个月则是因为要养伤。 正值立夏,天气也好,去自己的福晋院中用早膳也无可厚非。 胤禛刚抬脚走到前院门口,颂芝就到他眼前了。 颂芝一见到胤禛恭恭敬敬下跪行礼,道:“王爷万安。” 胤禛道:“起来吧。你们主子也是要请本王用早膳吗?” 颂芝站起身,回道:“回禀王爷。侧福晋去正院请安时就知道,福晋一早就备好了早膳,只等您下朝回府一起用膳。侧福晋不敢不懂事。” “既如此,那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胤禛问道。 “侧福晋遣奴婢来问问,王爷今日可还出门。如不出门,能否赏脸惊兰院用晚膳。侧福晋早点知晓,好叫小厨房提前预备王爷爱吃的菜。” 颂芝有点不敢看胤禛。 这叫什么事啊,福晋邀大病初愈的王爷用早膳,自家主子就非得赶着来,让自己截了王爷用晚膳。 也不知道王爷和福晋会不会被自家主子激怒。 胤禛不作声,看着颂芝,见这小丫头低着头,似是被吓到了。 “你回去告诉年氏,本王忙完了就去看她。” 胤禛说完,带着苏培盛及亲近奴才大步去了乌拉那拉氏的杏芙院。 颂芝等胤禛走了,才缓缓的往惊兰院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王爷这话模棱两可的,到底是允了,还是没允啊。 颂芝一边在心里想事情,一边慢慢走着。 没有注意斜剌里出来个人,一下子撞了上去。 “大胆奴婢,冲撞了我们格格,还不跪下!” 一个穿着王府统一服饰的婢女呵斥出声。 颂芝一愣,赶紧先跪下来。 抬头看,却是胡格格。 “是颂芝姑娘啊。快快起来。” 胡格格似乎才看清是颂芝,唇角含笑。 又转头对着自己的婢女玉螺道:“怎的连颂芝姑娘都没认出来。快扶颂芝姑娘起来,夏日衣裳单薄,若是跪坏了身子,侧福晋可不会放过你的。” 玉螺不情不愿的上前扶起颂芝,淡淡的道:“颂芝姑娘勿怪。奴婢刚才也是一心牵挂着格格被冲撞了。一时没有看清,只以为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呢。” 这玉螺是从浣衣房调到胡格格身边的。 玉螺原不叫玉螺,原是叫红莲。胡格格嫌这名字不好,就改叫玉螺了。 她与玉翠不一样,玉翠是跟着胡格格一起伺候过乌拉那拉氏的,见识多些,也稳重些,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玉螺在浣衣房求了管事的嬷嬷,又塞了攒了不少日子的散碎银子,才调出来到了胡格格身边。 虽说是个不受宠的格格,但是福晋跟侧福晋身边她没那个本事进去,暂时在胡氏身边也好。 总能见到王爷的吧,总比舒格格那里连见王爷一面都困难的强多了吧。 颂芝咬了咬牙,笑道:“是胡格格客气了。奴婢一个下人,不小心冲撞了格格,是奴婢的不是。还望格格大人大量,饶了奴婢。” 颂芝从小跟在年世兰身边,自家大小姐娇纵,她也是有几分狐假虎威在身上的。 哪里受过这份委屈。 但跟着年世兰入雍亲王府的时候,大小姐叮嘱过了,一定不要跟任何主子起冲突。 哪怕是个侍妾呢,哪怕侍妾和格格一样都是不奴不主的人呢。 胡格格见颂芝面上是笑着的,便轻轻抚了抚她的手,道:“好姑娘,我没事。你快回去伺候侧福晋吧。” 说完就袅袅婷婷走了。 颂芝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胡格格带着婢女走远了,才咬咬牙,转身快步回了惊兰院。 第三十一章 顺水推舟 年世兰看着院墙上开的绚烂夺目的一片蔷薇花出神,就见颂芝一脸委屈的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让你去请主子爷用晚膳,可是他给你委屈受了?” 年世兰笑着问颂芝。 颂芝一下红了眼圈,跪下来。 “有话起来说。你从小就跟着我,几时给我这么跪过。怎么,主子爷克扣你银子了?” 年世兰面上的笑容淡了点,一边说,一边示意绿萝扶起颂芝来。 颂芝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主子恕罪。不是奴婢存心惹您不痛快,而是,而是…” 年世兰见颂芝吞吞吐吐,像是有话要说又不好说,她便进了屋子,又屏退了下人。 “说吧,这里没外人了。” 年世兰坐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颂芝此时已经收敛了情绪,在心底暗暗自责,刚才见了自家主子,怎么就委屈上了呢。 万一自家主子一时冲动。 颂芝想了想,开口:“回禀主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奴婢去请王爷用晚膳,王爷只说忙完了就来看您。倒是没有明确说,今晚来,还是不来。” “就为这事?不对。这事还不至于让你委屈。说吧,还怎么了。” 年世兰放下茶杯,盯着颂芝的眼睛。 颂芝被年世兰看的发毛,她一向对年世兰忠心,想了想还是直说了。 “这事自然不委屈。奴婢回来的路上,走路低着头没有注意,冲撞了从旁边过来的胡格格。” 颂芝说完,觑着年世兰脸色。 年世兰叹口气,道:“你伺候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吗?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一次说完。” “是。奴婢冲撞了胡格格,胡格格倒是未出口责怪奴婢。只是那胡格格身边的玉螺,算个什么东西。狗仗人势,要奴婢下跪。” 说完这几句话,颂芝又后悔起来。 自家主子以前那可是个炮仗脾气,更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自己这一跪,不是胡格格明晃晃打了侧福晋的脸吗。 “主子别生气,奴婢没事的。冲撞了格格,跪一跪也是应该的。”颂芝急忙开口找补。 年世兰看着颂芝,又叹口气:“委屈你了。只是今日之事,恐怕不是玉螺狗仗人势。” “主子的意思是?”颂芝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她不太确定。 “嗯。那胡氏能在乌拉那拉氏之下甘心做格格五六年,又怎么会轻易与我为敌。福晋是她旧主,难道我年家大小姐就是个好相与的?” 年世兰问颂芝。 颂芝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您的意思是,胡格格是故意撞了奴婢,又借玉螺来发作的?” “恐怕是。那玉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恐怕胡格格早想打发了她,只是碍于身份低微,找不到一个好借口呢。” 年世兰缓缓说道。 “那主子可千万不能中了胡格格的计。奴婢受点委屈不要紧的,奴婢没事。奴婢就是担心您替奴婢出气,倒中了圈套。” 颂芝摆着双手,劝着年世兰。 年世兰哂笑一声:“傻丫头,你以为这王府里,只要躲着就会没事了吗?我不去找事,事还来找我呢。既如此,我倒不如送她个顺水人情,也教教一些人乖巧。” 这头胡格格回了留芳阁,又打发玉螺去厨房,还不到午膳时间,胡格格说自己想用些茶点。 最好是有牛乳茶,再配些不太甜的果子。 玉螺领了命去了厨房。 恰好遇到惊兰院的婢女立夏,也来为年世兰取一些茶点。 管厨房的李大福笑眯眯对着立夏道:“还劳动立夏姐姐亲自来一趟,奴才正要打发人送过去呢。” 立夏也笑眯眯:“少油嘴,谁是你姐姐,我可比你小呢。” 李大福忙点头:“害,瞧我这张嘴。立夏妹妹,妹妹。” “我们侧福晋要的茶果子备下了吗?牛乳茶不要太甜,乳味要厚。栗子酥也不要太甜。剩下的几样你看着弄就是。” 立夏问李大福。 “备下了备下了。一早小林子过来传了话,奴才们已经按着侧福晋素常的口味都备齐整了。牛乳茶所用的牛乳都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 李大福笑呵呵,指挥小太监替立夏提了食盒,送去惊兰院。 打发走了立夏,李大福才看到旁边站了半天的玉螺。 第三十二章 格格气晕 李大福笑问玉螺:“玉螺姑娘,可是格格要点什么?” 玉螺冷哼,“哟,人家立夏可比你小呢,你就叫人家姐姐了。到我这怎的不见你叫声姐姐呢。” 李大福一听这话,沉了脸:“玉螺姑娘这话说的,像是我刻意巴结似的。您老有话就吩咐,没有的话烦请往旁边捎捎,别挡着厨房进货物了。” 李大福边说边不客气的指了指门口。 玉螺自恃是胡格格身边的人,这王府后院女人本来就少,胡格格那好歹也是伺候过主子爷的女人。 李大福这样不客气,那便是把胡格格也没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玉螺对着李大福也不客气起来。 “我们格格说了,要些牛乳茶和茶果点心。你快些准备吧,我在这等着。” 玉螺抬着头,对着李大福说。 李大福看了看玉螺,哂笑:“对不起了玉螺姑娘。留芳阁的份例里没有牛乳茶,其他的茶果点心也要拿银子来才行,不然,让我们这些下苦力的人出这个银子可没有。” “刚才惊兰院不还拿了牛乳茶吗?就照那样的茶果点心来一份罢。”玉螺说道。 “玉螺姑娘,您老是听不懂人话呢还是怎么着?我都说了,留芳阁的份例里没这些。格格要想用,得拿钱来啊。这厨房里的东西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李大福带了点脾气。 其实李大福也没错,王府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例,超过份例以外的东西,确实得拿着银子去换。 尤其是厨房,众所周知的肥差,所以新上任的王府管家也是着重盯着的。 这多送出去的东西,可都要李大福他们自己掏钱补上的。 玉螺听了李大福这话,瞬时来了脾气。 “好好好,你们不就是看着我们留芳阁不得主子爷宠爱,所以你们上赶着巴结位份高的吗?等我回了格格,有你们好看。” 说完这些玉螺就转身出了厨房,走的时候还一脚踢翻了一篓子刚送进来的蟹。 那一篓蟹看着挺大个,只是可能路途遥远,送过来以后死的便被踢翻在地扔着了,活的忙乱着脚爪到处乱爬。 玉螺趁乱跑掉了,还在心里暗暗得意。 气的李大福谩骂一通。 一时间厨房众人都只顾着捉蟹去了,捉蟹时,有那没经验的便都被蟹钳住了手,厨房又此起彼伏一片惊呼喊痛。 被蟹钳了手的乱蹦起来,又打翻了盘子碗筷。 架子上的好些菜也被忙着捉蟹的众人撞倒在地上,厨房一片混乱狼藉。 李大福脸气的铁青,转身去找管家了。 玉螺在厨房踢翻一篓子蟹后,回到留芳阁扮起了委屈。 “格格恕罪。奴婢没有办好您交代的事,反被管厨房的李大福骂了一通。” 玉螺抽抽噎噎的对胡格格说。 胡格格好脾气的笑,“怎么了?不要哭。慢慢说。” “奴婢去找李大福要茶果点心,李大福对着奴婢冷嘲热讽,说您,说您…” 玉螺一边擦了擦那没流两滴的泪,偏还不往泪处擦,任着不多的那几滴泪流了满脸。 一边偷偷觑着胡格格的脸色。 胡格格心里冷笑,面上还是和蔼一片:“说我怎么了?无妨,你照实说就行。” 玉螺见胡格格没有生气的模样,她心里可不舒服,胡格格不生气,怎么去找李大福出气呢。 玉翠看看玉螺,欲言又止。 “李大福说,您只是个格格罢了。一年到头也伺候不了主子爷一次,哪来的资格要茶果点心。他还说,要吃茶果点心,便要奴婢拿钱去换,只有见到银子,他才能给东西。” 玉螺说着停下来,看了看胡格格脸色。 见胡格格脸上渐渐有了恼意,她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李大福还说,说奴婢想要仗势欺人,也得先看看仗的那个势够不够格。” 玉螺说完,胡格格果然一拍桌子。 “混账!这是打量着我太好性儿了是吗。你说,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说了,还有一句。他说,他说…” 玉螺故意磕磕绊绊,像是怕点起胡格格怒火,所以不敢说。 “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 玉螺听了胡格格这话,立马说道:“奴婢说了,格格千万不要动怒。李大福还说,就你们格格还想要牛乳茶那么珍贵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便是有钱,她也不配享用!” 胡格格霎时气的栽倒在桌子上。 “请大夫,快去个人请大夫,就说胡格格气晕了!” 玉螺一下子乱嚷开了。 玉翠盯了玉螺一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吗?咱们做奴才的,受了气自己忍着便罢了,怎的还要给主子学舌?!” 玉螺不屑扭头,往前院方向跑去了。 这个时辰,想必主子爷已经用完早膳回前院了吧。 第三十三章 玉螺后悔 玉螺跑到前院,要求见主子爷。 守门的小太监道,王爷用了早膳就出门了,有什么事禀报福晋去吧,毕竟管后院的是福晋。 玉螺迟疑着,福晋是管后院的主子没错,但她更想见王爷。 还没容玉螺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乌拉那拉氏院里的小太监刘玉虎过来了。 “玉螺姑娘,福晋传你到杏芙院,有事要问你。走吧。” 刘玉虎对着玉螺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 年世兰听说胡格格被气晕的时候,正在嘱咐颂芝去告诉院子里的洒扫婢女,去找花匠来将那一片蔷薇花修整一下,顺便给院子里的铃兰和月季培培土。 颂芝正要去吩咐洒扫婢女,见小林子跑进来了。 小林子见了颂芝径直道:“颂芝姐姐,有个热闹你听不听。” 颂芝好笑道:“猴儿崽子。什么热闹值得你这么跑动。” “害。奴才刚才去给奴才的师父说一句话,回来时见留芳阁那边急匆匆请了府医过去了。奴才多事跟过去看了看,说是胡格格被气晕了。” 小林子嬉笑道。 “颂芝姐姐,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谁能那么厉害,把格格给气晕了啊。” 颂芝听完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对小林子道:“行了,你在外边可不敢说这是什么鬼热闹,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惊兰院爱看笑话儿呢。” 小林子继续笑嘻嘻,“颂芝姐姐放心,奴才知道轻重的。定不会给侧福晋惹祸。” 年世兰在屋里听着外面小林子和颂芝的对话,心里冷笑,这才哪到哪啊,就闹起来了。 罢了,看看热闹去。 年世兰带着颂芝和绿萝去了留芳阁。 与胡格格同住的舒格格正站在胡格格的房门口,她转身看到年世兰,先给年世兰行了礼。 年世兰打量舒格格一眼,她还是那惯常的窝囊相。 上一世,舒格格也是揣着这样的窝囊相,干的可都是诛九族的大事呢。 这辈子,还不知道这舒格格究竟是怎么个章法,只是怎么看着比上一世怕了她许多。 年世兰随意摆了摆手,进了胡格格屋子。 舒格格悄悄长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每次见到侧福晋都紧张不已。 明明侧福晋并未对她做过任何事,便是重话也没有过一句的。 府医已经给胡格格把完了脉,正在开方子。 见年世兰进来,府医站起来给年世兰行礼问安。 年世兰道:“方大夫请起。这胡格格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府医回道:“回侧福晋的话。小人给胡格格把了脉。胡格格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无大碍。小人已经施针,放了几滴指尖血,胡格格一会儿就能醒来。小人又开了药方,胡格格吃了可以降降肝火。” “有劳大夫了。”年世兰道。 年世兰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胡格格醒了。 胡格格见了年世兰,挣扎着要起床行礼。 年世兰看了看她,对玉翠道:“好好照顾你家格格,别再让她生气伤身了。” 玉翠一怔,忙应到“是”。 玉翠瞧着年世兰出了屋子,却在心底疑惑,侧福晋刚才来的时候看着像是来看自家格格的,怎么格格醒了她反而一句话不问又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年世兰出了留芳阁,对身边跟着的绿萝说道:“你去问问玉翠,胡格格到底是因为什么晕倒的。” 绿萝转身又去了留芳阁。 颂芝疑惑:“主子刚才在留芳阁,怎么没有自己问胡格格呢?” 年世兰抬头看着天,初夏的太阳可真好。 颂芝不明所以,跟着年世兰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等几天你就知道了。回头吩咐小林子,盯着绿萝。” 杏芙院里,玉螺战战兢兢跪在院中。 乌拉那拉氏的婢女搬出了一张圈椅,放在廊下。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椅子上,面上满是温和。 “抬起头来说话。别害怕,我不过是问你们几句话而已。” 乌拉那拉氏说道。 玉螺此刻心中后悔,因为她旁边跪着的李大福,可是好好的告了她一状。 玉螺跪在院中的时候才知道,她随脚踢翻的那一篓子螃蟹,是王爷让人花了大力气从南方运来的。 现在才初夏,远不是吃螃蟹的季节。 只因福晋爱吃蟹膏,侧福晋爱吃蟹粉酥,王爷这才费劲弄了一篓子来。 没想到被玉螺这么个奴婢撒气一脚踢翻了,跑脱了不少。 螃蟹钻进厨房的墙缝里,厨房众人是干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大福倒是没想着给福晋告状,只是玉螺命运不济,李大福给管家告状的时候,恰好福晋身边的大太监江福海路过。 江福海没忍住问了问,这事儿就到福晋跟前儿了。 第三十四章 一并发落 年世兰被江福海请到杏芙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玉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旁边还跪着一个厨子模样的男子,年世兰猜测应是厨房管事李大福。 李大福看不出害怕来,似乎还颇为得意。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便站在一边。 乌拉那拉氏问玉螺:“李管事说的,可是你真做过的?” 玉螺低着头,抖着身子不敢回答。 李大福忍不住道:“说啊,你不是挺横的吗。现下福晋主子问你,你怎么不吭气儿了?!” “放肆!主子没有问你,你插什么话!” 江福海呵斥李大福。 李大福吓得缩了一下身子,立马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头发,笑着开口:“福晋可否先让妾身听听,这两个奴才是犯了什么事啊。妾身站在这里,可是一头雾水呢。” 乌拉那拉氏示意江福海:“你来说。你细细告诉侧福晋。” 江福海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 年世兰笑笑,道:“这里似乎也没妾身什么事啊。但既然福晋将妾身传了来,妾身就在这看看吧。” 乌拉那拉氏抬眼看着年世兰,她今日一袭水蓝色织花锦绣旗装,头发上是同色的宝石珠子串的珠花,耳朵上也是一对精巧的宝石耳环,看着年轻娇俏,又不失华贵大方。 乌拉那拉氏眼睛有一瞬间的黯淡,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强堆起笑容,对年世兰道。 “请妹妹过来,是要让妹妹在旁看着,也学学管家理事的本领。日后若我身体不适的时候,也可请妹妹帮忙料理府中琐事。” 年世兰听了这话,心里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 等你身体不适,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看你一天身体可好的很,不然哪来的闲心坐山观虎斗呢。 年世兰腹诽完,面上还是娇俏笑着:“福晋多虑了。您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妾身最是懒散懈怠之人,就算想料理这府中之事,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讲什么笑话,合着今日叫了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出得罪人的主意啊。 年世兰心里又开始腹诽。 玉螺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命运将会如何,心里已经后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默默求着天神爷爷地神奶奶,将自己听来的神仙菩萨都在心里拜了一遍。 乌拉那拉氏神情不变,依旧笑着:“说来,今日之事还是因妹妹而起。若不是这奴才踢翻了主子爷费心为妹妹找来做蟹粉酥的那一篓子蟹,想来李管事也不会告状到管家跟前了。” 年世兰惊了一瞬,忍不住想,这乌拉那拉氏是今日吃错了药吗?奴才之间争执,竟然能是因她而起? 还没等年世兰开口嘲讽福晋不也爱吃蟹膏吗,怎的这一篓子螃蟹就都算到她头上了。 有小太监禀报,主子爷回来了,听说了杏芙院的事,已经过来了。 乌拉那拉氏刚站起身来,胤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旁边立马有小太监又抬一张椅子出来。 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胤禛抬手道:“免了。”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今日一身水蓝色打扮的年世兰。 又转头问乌拉那拉氏:“怎么了这是,今日这般大阵仗。” 乌拉那拉氏道:“是这不懂事的下人,争吃争喝,又不按规矩来。越了份例的东西,不肯掏银子给厨房。故而踢翻了主子爷费心寻来的那一篓子蟹撒气。主子爷看该如何发落。” 年世兰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想开始扎小人儿了,刚才吃错药的那个好像不是乌拉那拉氏似的,怎么这会儿不提是因为她年世兰才起的争执了。 “你是管后院的女主人。这样的刁奴,你看着发落就好。” 胤禛看着倒没有动怒,接了苏培盛捧来的香茶一口口喝着。 “但是妾身还听说,这李管事出言不敬,气晕了胡格格,这...”乌拉那拉氏迟疑着。 “一并发落了。”胤禛淡淡说着。 “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主子爷!奴才并未口出恶言。厨房众人皆是见证!求主子爷明察!” 李大福听说要发落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大呼冤屈。 胤禛放下茶盏,道:“既是你喊冤,本王今日左右无事。苏培盛,传厨房伺候的人。” 苏培盛领命立刻着人去叫厨房众人。 厨房众人听说王爷传唤,一路小跑着来见。 一来又跪了一院子。 第三十五章 养得起你 苏培盛看了看胤禛,得了主子的示意,便开口道。 “今日厨房发生的事情,你们皆是在场见证的。到底是怎样的是非,你们可要如实报来。厨房是负责主子们日常饮食的重要地方,你们若有不尽不实的,日后让主子爷知道了,可自己掂量着。所以今日,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想好了再说,听清楚了吗?” 厨房众人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 “我只问你们,今日李管事可有出言羞辱胡格格?”苏培盛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 “未曾!奴才们皆在场。”有那胆子大的立马出声。 其他人赶紧附和。 李大福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后怕不已。幸亏他平日里不是个刻薄的,也不是个嘴碎的。 苏培盛转而对着胤禛躬身道:“主子,还有要问的吗?” “就这样吧。福晋,往日这样爱嚼舌根,撺掇主子,又爱惹是非的奴才都是怎么发落的?”胤禛问乌拉那拉氏。 “主子爷,这样的奴才,男的杖责三十,再发卖为奴。女的,则杖责十五,拉出去由牙婆处理。” 乌拉那拉氏一边回道,一边在心里想,往日都是这么做的。 “那就这么办吧。本王去看看胡氏。” 胤禛说完,站起身,看了看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年世兰。 轻轻一笑,道:“你今日倒安静。只是今日这奴才们一闹,你的蟹粉酥没了。” 年世兰往前走了两步,款款福了礼。 “谢主子爷记挂。蟹粉酥本就是贵价点心,以后妾身不吃了。省得为了这个,再生出许多事端。” 说完抬头看着胤禛,盈盈的笑。 “你何时这么懂事了?罢了,王府还不缺你这口吃食,本王也还养得起你。” 胤禛笑着说了这句话就出了杏芙院,往留芳阁去了。 乌拉那拉氏心中发冷,王爷跟年世兰说话,向来是宠爱娇溺的,对着自己,呵,总是客气疏离的。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得到宠爱,这夫妻间的客气,那是透着生分的。 年世兰看了看乌拉那拉氏脸色,不甚在意的行了个礼,借口自己头隐隐发晕,回惊兰院了。 这头玉螺已经瘫软在地,她知道等她的是什么,大概不是最低贱的奴婢,便是被卖入烟花之地了。 乌拉那拉氏宣令,玉螺杖责十五,交给牙婆。 李大福因与玉螺也起了口角争执,但一大部分是被冤的,就还回厨房伺候,只是撸了他的管事之责,又罚了两个月月钱以作惩戒。 李大福千恩万谢的谢了恩,自回厨房去感谢为他作证的众人了,这是后话。 玉螺挨完杖责被拖了下去,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婢女秋眉跟着出去,说是要盯着牙婆来将人领走。 王府负责行刑的奴才自然对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点头哈腰。 胡格格醒来后,玉翠扶着她坐起身,腰后靠着软枕。 她让玉翠去打听,福晋的正院那边怎么样了。 一时玉翠回来,说道:“主子爷往留芳阁来了,格格,要不您...” 胡格格很是乖觉的立刻又躺了下去。 玉翠听着外面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她迎了出去。 此时本来一直缩在自己屋里的舒格格听到了通传,也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胤禛行了一礼。 胤禛抬手免了她的礼,看了舒格格,说道:“你今日的打扮,让人看着在这夏日里亦觉清爽。” 说完就进了胡格格屋子。 舒格格怔了一下,脸上浮起红晕。 胤禛看了胡氏,略坐了坐就走了。 胡格格等胤禛脚步声远了,才从床上坐起来。 你看,不受宠就是这样,连关心都不曾得到一句,只说日后再挑了好的奴婢来给她用。 胡格格失落不已。 自己家世普通,长相也只是小家碧玉型,什么时候才能被主子爷多看一眼呢。 就连今日自己被奴才气晕了这样的事,主子爷来了也只是跟她说已经发落了奴才,让她安心养着就是。 惊兰院里,小林子嘻嘻笑着在逗那只白羽鹦鹉说话。 一转眼看到年世兰回来了,立刻恭恭敬敬躬着身子跑到年世兰身边。 “主子回来了。奴才有事要禀报。”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这话,都默默自觉离的远远的,去干自己的事。 年世兰觉得好笑,轻点了小林子脑袋一下。 “说吧,什么事。” “回主子,您让我查的茶叶那事,奴才查出来了。” 小林子悄声说。 年世兰顿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屋里走,一边吩咐。 “去给我泡一壶玫瑰茶来。” 已经回了惊兰院的绿萝下去泡茶。 年世兰进了屋坐定,身边只一个颂芝了,才开口道:“是什么?” 第三十六章 吃里扒外 小林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子,双手捧给年世兰。 年世兰并没有接,颂芝赶紧接了过去。 颂芝刚要打开,小林子说道:“颂芝姐姐先别打开。”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主子跟前儿还故弄玄虚。” 颂芝停了手,不满道。 小林子连忙道:“主子恕罪,奴才怎么敢故弄玄虚呢。只是这药就不足这瓶子的三分,奴才怕颂芝姐姐不小心洒了。” “到底是什么?”年世兰盯着小林子。 “回主子。是苹果籽粉末。只是奴才拿到的这瓶是经过大量加工提纯的粉末,而加在主子茶叶里的那些,是粗略磨成粉的籽。” 小林子住了口。 “继续说。”年世兰道。 “是。主子须知,苹果本是香甜味美的,人人爱吃。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这苹果籽是有毒的。若是加工提纯过的苹果籽粉末,色白如雪,剧毒无比,一丁点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而加在主子茶叶里的那些,则因为有茶香掩盖,纯度又不高,所以并不致命。只是主子长期饮用加了那些粉末的茶水,就会头晕,恶心,心悸不止,不出三月,就会手脚抽筋,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小林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小心翼翼看着年世兰脸色。 年世兰脸色如常,上一世,倒是没有这一出呢。 小林子看年世兰出神,以为她是被吓住了,还在心里后悔是不是自己说的太直接了。 颂芝早就在门口接下了绿萝端来的茶水,又打发她下去了,所以此刻就屋里的这三人知道这个事。 年世兰出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对小林子道:“你是怎么知道?” 小林子见主子没有被吓到,这才继续说。 “主子知道,奴才有个救了奴才命的师父,名叫周安海。师父是这府中管理马厩的奴才,也经常出府办事,所以认识几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其中有一位大夫就辨别出了茶叶渣里的东西。还给了奴才师父这瓶提纯过的...呃..毒药。” 小林子说到毒药的时候挠了挠头,这苹果籽粉末能致人死亡,可不就是毒药吗。 “呵,既粗略又直接的手段。倒是一点不避嫌,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下毒都不知道稍稍遮掩的。”年世兰想到绿萝半夜往她茶水里加粉末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主子,您不生气?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奴才擒了她来好好审问。” 小林子摩拳擦掌,虽只有十二岁的人,却是一副为了主子甘愿赴汤蹈火的样子。 “得了吧,你这体格跟小鸡崽子似的,我还能指望你?”年世兰看着小林子这样,不由笑出声。 年世兰从颂芝手里拿过那小白瓷瓶子,摩挲了半天,让颂芝收好。 必要的时候,可是有大用的。 年世兰真觉得乏累,进王府才几个月而已,罢了,先休息好了,缓好精神再说。 左右这段日子不需要侍寝,她也不需要预备借口躲着与胤禛同床。 因已在太医院任职的温显卿叮嘱过胤禛,伤口还没长好,一个月内不可剧烈活动,胤禛听的恼火。 温显卿那表情,就差把“不得房事”四个字刻在胤禛脑门了。 自从温显卿得了胤禛青眼,他便越发随意起来,胤禛性子沉稳,也由得他去,两人看着倒像故交好友。 只是大半个月前,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儿子,煊赫尊贵的王爷,一个还是游荡行医的草民呢。 年世兰睡醒的时候已近晚膳时间。 她懒懒的不愿起身,问颂芝:“晚膳预备好了吗?” 颂芝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已经看着备好了晚膳,都是您和主子爷爱吃的,只是不知道主子爷来不来。” “罢了,他来就一起吃,不来了我自己吃。左右他只说忙完了来看我,又没说一起用膳。” 年世兰话音刚落,院子里太监通传王爷到了惊兰院。 颂芝忙着扶年世兰起身,年世兰不慌不忙。 等她下地穿好鞋子,胤禛已经站在她眼前了。 “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来的真早。” 年世兰娇娇俏俏福了身。 她穿着家常的衣服,面上因着刚睡醒,还带着一片绯色,鬓发有点松散,看在胤禛眼里,是说不清的风情万种。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白嫩的手,带她坐到桌前。 “你不是说要与本王一起用晚膳吗?准备了什么菜色?”胤禛摩挲着年世兰柔若无骨的手。 年世兰推了胤禛胸口一把,道:“主子爷您是来用晚膳的吗?看着倒是像要吃了妾身一样呢。” 胤禛“嘶”了一声,佯装年世兰推到了他胸口的伤,抬手捂着胸口。 年世兰看着紧张起来,要站起身来,应是要下跪求恕罪。 胤禛拉着她的手,却是往自己怀里一带,哈哈一笑:“世兰是看不起本王吗?你这小手怎么可能弄疼我。” 年世兰腹诽:“刚才应该下力气让你好好疼一下。” 面上却是娇弱的很:“主子爷惯会欺负妾身,太医可叮嘱了呢。” 说着左手食指点了胤禛的唇,又说道:“今日备的都是您爱吃的菜,主子爷净了手用膳吧。” 外间颂芝已经趁着主子们说话的功夫,叫备好了晚膳。 第三十七章 四菜一汤 胤禛携着年世兰坐在桌前的时候,跃入眼帘的,是看似简单,实则大有讲究的四菜一汤。 年世兰指着一道菜,笑着说道:“主子爷不是最喜欢吃烧鹿筋吗,今日这道菜,是妾身的哥哥在大军归来的途中恰好猎了一头梅花鹿。哥哥取了最新鲜的鹿筋,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妾身让人用山鸡,加枸杞,黄芪,附片吊了汤,将鹿筋放进去,又在文火上足足炖了一天,给主子爷养气补身最好不过了。” “还有这道菜,是妾身喜欢吃的酱花鸭。妾身知道主子爷不喜甜食,所以这道菜咸香适口。” “这是一品豆花煨牛腩,这是玉带虾仁。今日这汤,妾身让小厨房炖了牛蒡乌鸡汤。主子爷可还满意?” 胤禛看着年世兰娇俏笑着,心思千转。 年羹尧还只是个小小的包衣护军参领,就可动用人力马匹先行运送物资,若来日助自己大业,怕将凌驾于自己之上了。 可若不能用年羹尧,又实在可惜。 但胤禛这些心思,半分都不曾显露在脸上。 他依旧带着笑意,看着年世兰葱段似的指头点着桌上的菜品介绍。 年世兰虽则在给胤禛说着菜品,事实上她也在默默试探胤禛的底线。 她知道胤禛多疑多思,她就先让胤禛适应年羹尧的处事张扬。 她要引导胤禛重用年羹尧,也要让他能容得下年羹尧。 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保全年家。 年世兰心里明白,自己的父亲已经官至湖广巡抚,年龄也上来了。 大哥年希尧则一心只想做学文,又不是很懂变通。 年家唯一能倚仗能出头的,也只有二哥年羹尧。 至于庶弟年恪尧,今年左不过12岁,日常又畏畏缩缩,看着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年世兰想到上一世,自己常常与胤禛共同用膳。 那时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人,只想一辈子都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甘受束缚。 这一世…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各怀心思。 时值夏季,用完晚膳年世兰又出了一身薄汗,便缠着胤禛一起去花园纳凉消食。 舒格格用了晚膳,一时无趣,又不能立刻就睡觉,也带了婢女紫荆逛到了花园中。 花园的湖心亭点着一支花灯,湖面上的微风轻轻吹过,灯影摇曳如戏。 湖里种着一垅荷花,打从暮春时节,因着王府花园里的湖水,是引了外面的一泓温泉水,所以王府的荷花开的最早,也最美。 舒格格不觉走向了湖心亭,远处飘来若有似无的丝竹之声,她凝神细听。 是了,应该是日前王府新进的那班伶人在练习吧。 听说那些伶人的新曲叫人闻之欲醉,今日一听,果然。 舒格格手中握着一把画着美人面的团扇,她轻轻舒展了手臂,忍不住和着丝竹之声扭动细软的腰肢。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起舞过。 大概是从家道败落,自己进了安北将军府,成了庶小姐宜修的贴身婢女之时吧。 后来进了王府,成为格格,她也只敢在自己屋里舞一舞。 舒素妍,是舒格格本来的名字。 胤禛与年世兰远远看着,舒格格在湖心亭舞着。 她手中的团扇时而柔柔向前伸去,似在邀请情人共舞。 时而又大开大合激烈昂扬,姿态仿佛指点战场的女将军。 直到远处的丝竹停顿,舒格格才缓缓停下,一个漂亮的收手动作。 胤禛看着舒格格跳舞的身影,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年世兰看着胤禛这幅失了魂魄的样子,想起上一世甄嬛跳的惊鸿舞。 那时年世兰不懂,为何惊鸿舞会让当时的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眼中盛满惊艳与怀恋。 后来年世兰才知道,那是胤禛在透过那支舞看向芸熙。 那个早逝的,但是占据胤禛全部爱恋的女人。 舒格格跳完舞,回过身来,只看到湖边站着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主子爷与侧福晋。 舒格格忙慌慌让紫荆扶着自己,向他们站立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八章 福晋赏赐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安。” 舒格格给胤禛请完安,又对着年世兰一福身子。 “妾身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年世兰虚虚扶了她一下。 嘴里客气着,“格格何须多礼。” 舒格格低着头,露出粉白的脖颈。 胤禛开口:“舒氏,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可否再舞一曲?” 舒格格惊愕抬头,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妾身方才听见湖那边传来丝竹之声,一时情动。主子爷不怪妾身就好,妾身万万不敢再献丑。” “格格一舞,翩若游龙,宛若惊鸿。身姿绰约曼妙,何须自谦。” 年世兰不等胤禛开口,笑着缓缓说道。 “侧福晋说的极是。本王以前竟没发现,舒氏有如此舞技。明珠蒙尘,便是如今这境况罢。” 胤禛不由慨叹。 乌拉那拉氏正坐在杏芙院喝茶,听着下人来禀报花园中的情形,脸上带了微微的笑意。 她对着秋眉道:“你去将那两匹云锦的布料找出来,给舒氏送过去。另外,我的妆奁里有一支碧玉簪子,并一对碧玉镯子,都给舒氏送过去。” 秋眉皱着眉,应道:“是。”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看着秋眉的动作,不由失笑。 “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何要赏给舒氏这么多东西?” “福晋赏赐,自有福晋的道理。只是奴婢私心想着,福晋您未出阁之时也是会跳舞的,怎么从不给王爷舞一舞。如今倒白白将机会便宜了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人。” 秋眉不解。 乌拉那拉氏闻言,抬手抚着自己的脸。 她近日早起梳洗的时候,已经能看到眼角细细的皱纹了。 她才23岁啊,进王府才7年,怎么感觉已经过去了半辈子那样久。 乌拉那拉氏轻轻笑起来,“好了,我叫你去送东西你就去吧。总归是主子爷的人,只要主子爷喜欢就好。” 秋眉不情不愿进屋找东西去了。 福晋让送,那就送呗。 夜里,乌拉那拉氏躺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摸着胤禛来时睡的地方。 自从她的长姐入府,怀孕,难产而亡。自从她的大阿哥夭折,主子爷已经很久没有宠幸过她。 长姐啊长姐,你可真有本事。 活着的时候,是专房之宠。 死了,也能占据着主子爷的心,不给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一点缝隙。 乌拉那拉氏小的时候一直活在长姐芸熙的阴影之下,本以为被指给胤禛做侧福晋,入了王府,自己就能摆脱长姐带来的阴影。 没想到长姐却能寻迹而来,一边嘴里说着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一边却能让胤禛对她一见钟情,悄无声息夺了自己的恩宠。 乌拉那拉氏又想到自己那个因发烧救治不及时,丢了性命的儿子。 原本他应该是能好好长大的。 原本他应该是嫡长子的。 主子爷答应过她,等她生了儿子,就为她请封福晋之位。 可惜,等她的儿子生下来时,长姐芸熙已经成为了嫡福晋,而她的儿子,也只是个庶长子罢了。 乌拉那拉氏宜修本就是庶出,她怎么甘心自己的儿子也是庶出。 然而,宜修的大阿哥三岁时感染风寒,小小一个风寒,竟然要了大阿哥性命。 偏偏她的儿子因救治不及时死去的时候,长姐怀有身孕,身边一刻离不开人。 太医,管家,嬷嬷,婢女,凡是这王府里当差的下人,谁不是提心吊胆一心一意想伺候好嫡福晋。 她的大阿哥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三岁,宜修抱着他在雨中走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终于昏倒被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可惜大阿哥永远醒不来了。 好在老天有眼,长姐生产的时候竟然难产而亡,母子俱损。 乌拉那拉氏带着泪和恨,渐渐睡去。 第三十九章 伺候笔墨 次日是十五,年世兰与胡格格舒格格一早便去正院请安。 秋眉只道福晋身体不适,免了众人请安。 年世兰站起身就走。 胡格格也默默跟着出去。 舒格格左右看看,想了想,还是留下来。 她进了福晋的内室,但见福晋并不是一派憔悴模样,反而看起来保养的很是不错。 “妾身给福晋主子请安,愿福晋吉祥如意。” 舒格格恭恭敬敬行了礼,低着头。 乌拉那拉氏坐在床上,身后靠着一个软枕。 “舒氏,你可是有话要说?” 舒格格认真道:“正是。昨日得了福晋两匹云锦的上好布料和首饰,今日特意来见福晋。一是为了谢恩,二是想问问福晋,可是需要妾身去做些什么。” 舒格格倒问的直接坦率。 乌拉那拉氏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舒氏,你可是多虑了。我只是看那两匹云锦颜色极衬你,这才赏了你。女孩子家家的,正是应该趁年轻打扮的时候。不然等你老了才打扮吗?” 舒格格听到乌拉那拉氏这么说,心下松下一口气来。 于是她又开口谢恩,随后心事重重离开杏芙院。 年世兰坐在惊兰院赏花喝茶的时候,听见了宫里来的懿旨。 德妃娘娘感念雍亲王府子嗣无继,特赏雍亲王胤禛侍妾两位。 这两位侍妾一个姓冯,一个姓段。 在王府,侍妾只比通房丫鬟高一点,但也是个奴才,算不得主子。 胤禛晚间回到王府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日看到舒格格跳的那支舞。 “苏培盛,去请舒格格来书房伺候笔墨。” 苏培盛诧异,怎么突然想起这位来了。 这位格格打从被抬了位份,可是坐了五六年冷板凳了。 他诧异归诧异,脚底下一步也没歇,立刻亲自去了留芳阁请舒格格。 同住的胡格格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出了一回神便又扭身进了屋。 舒格格听主子爷叫她伺候笔墨,一时也是惊讶不已。 但她转念一想,必是昨日的舞姿得了王爷青眼。 舒格格便在跟着苏培盛去前院之前,在旗装下穿上了自己做的亵衣。 这套衣服做好已经很久了,也许今天就能用到了。 胤禛在书房写大字,苏培盛带着舒格格来了。 舒格格刚要行礼,胤禛道:“免了。你可会磨墨?” 舒格格回答道:“妾身未进安北将军府之前,妾身的父亲是个秀才,时常也教妾身识得几个字,妾身常在父亲身旁伺候笔墨。” 她说话缓慢,声音宛如清泉。 胤禛看了舒格格一眼,“那就过来磨墨。” “妾身遵命。”舒格格说着就上前,拿起桌上的墨条,又在砚台上添了几滴水,伸着素白的纤纤小手,开始一点点磨墨。 胤禛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舒格格,开始写字。 年世兰睡前听说舒格格留宿前院,什么也没说就躺下了。 只是到底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夜无话。 一时想起胤禛对她的宠爱,心软起来。 一时又想起上一世的背刺背叛,心痛的无以复加。 终究是想累了,沉沉睡去。 乌拉那拉氏早起听说舒格格侍寝,也是出了一会儿神。 在这王府之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一直专宠。 长姐死了,有年氏。 年氏的新鲜感过了,有舒氏。 你看,从来没有啊。 舒格格头天晚上侍了寝,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来伺候王爷去上朝。 然后她回了留芳阁,强打起精神收拾打扮了一番,由婢女扶着慢慢走来正院。 按照规矩,侍寝次日,是要给福晋请安的。 昨日新进府的侍妾早到了,胡格格也到了。 甚至连请安经常迟到的侧福晋,都已经在端着香茶了。 舒格格到正院的时候竟然是最后一位。她羞红着脸,低着头,走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请安。 “给福晋主子请安。妾身来迟了。” 乌拉那拉氏端着一贯的笑脸,“无妨。昨日你刚刚侍寝,今天乏累也是正常的。本来我想今日免了你的请安的,只是想到你昨晚留宿前院,下人不方便去传话。就等着你回留芳阁再说,不想你过来的竟这样快。” “福晋主子仁爱,妾身不敢坏了规矩。请福晋主子再受妾身一拜。” 舒格格说着便跪了下去。 第四十章 王爷骗人 乌拉那拉氏笑着,示意婢女扶起了舒格格。 等舒格格坐下来,端着茶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开口。 “昨日德妃娘娘下了懿旨,我们王府进了两位新妹妹。” 冯氏和段氏听到乌拉那拉氏说话,齐齐站了起来,站在堂中。 “妾身冯氏/段氏,向福晋主子请安。”说着又一齐福了身子。 乌拉那拉氏叫了起,带着笑继续道。 “二位妹妹新进府,该见见其他姐妹。日后,大家一同服侍主子爷,自然也要像家人一般对待,勿要分了彼此。” 说完就叫婢女端着一个盘子上前,盘子里是一对莹润的玉镯,并一副圆润华彩的珍珠耳坠。 玉镯赏了冯氏,耳坠赏了段氏。 新人进府,作为府中女主人,这是乌拉那拉氏应该赏的。 冯氏与段氏得了赏赐,又谢了恩。 才转身见过侧福晋年氏,格格舒氏,格格胡氏。 年世兰见二位侍妾给她请安,只淡淡的道。 “二位妹妹刚来,我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给你们。” 她顿了顿,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带了笑意,道:“当然了,我也没赏人的资格。只愿二位妹妹能尽心伺候主子爷和福晋,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乌拉那拉氏看了年世兰一眼,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一如既往的端庄随和。 “年妹妹虽进府不过半年,但主子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妹妹屋里。妹妹还年轻,也该调养好了身子,为主子爷绵延后嗣。” “妾身无福。虽得主子爷关爱有加,却未能有孕。福晋还是多关怀一下其他妹妹吧。” 年世兰喝着茶,头也不抬。 冯氏和段氏在家的时候就听说侧福晋年氏极得主子爷宠爱,今日看这情状,不得宠爱怕也不敢这么对福晋说话罢。 胡氏听着年世兰和乌拉那拉氏的话,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氏一贯的明哲保身,不肯多说一句话。 请了安,日头已经出来了,年世兰回了惊兰院。 绿萝已经张罗着置好了早膳,正等在桌旁,等着伺候年世兰用膳。 早膳按照份例,是六个爽口的小菜,厨房按年世兰的口味,滚了瘦肉粥,再加一道水晶蒸饺。 桌上放着一个通身青釉的茶壶,绿萝禀道,新沏的凤凰水仙茶已出了颜色,正适宜入口。 年世兰坐在桌前,打发绿萝下去,只说有颂芝跟小林子伺候就够了。 年世兰重来一世,虽保留了一些脾气,但一些生活习惯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前她最喜所有人伺候她一个,如今看到身边伺候的人一多便嫌烦。 等绿萝出去,小林子拿出一根银针,将桌上的吃食皆一一验过。 又打开茶壶品闻半天,小林子道。 “禀侧福晋,这菜色食物都没有问题。只是这茶水...奴才细细看了,还是...还是...” 小林子不敢说,还是被下了毒。 年世兰拿起玉箸,想了想,又放回桌子上。 她突然有点生气。 上一世,王府、宫中的斗争,也只不过是都想让她不能怀孕罢了。 这一世,竟然才进王府几个月,就奔着她性命来了。 不管是谁,既然做得出这事,就别怪她容不下。 胤禛晚间来惊兰院的时候,就见年世兰看着不大高兴。 连给他请安都带着气似的,不情不愿。 胤禛心里好笑,开口逗道:“本王的世兰这是怎么了?可是怨本王来得迟了?” 年世兰懒懒看了一眼胤禛。 “王爷是贵人,王爷事忙。妾身怎敢怨王爷。” 说完继续懒懒躺回软榻上,伸手拿了一柄扇子遮住了脸。 “到底是谁惹你生气了?怎的迁怒本王了,连主子爷也不叫了。”胤禛奇道。 年世兰听了这话忽的一下拿开扇子,坐了起来。 “王爷是在逗妾身吗?自己说过的话怎的都忘了?” 胤禛皱着眉头想了一瞬,恍然大悟般。 “本王不记得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一脸坦坦荡荡,一副“我说啥了我不知道”的神情,半晌没有说话。 等胤禛又来逗弄她,年世兰才开口。 “王爷打从暮春时节,就说要带妾身去策马的。” 说着瘪了瘪嘴,带点委屈道。 “现在都夏季了,王爷也没兑现。妾身在这府中可是闷坏了。” 胤禛一愣,转而笑出声。 “原来是为这件事。怎么,你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受伤又生病吗?竟为这点小事不高兴。等后日休沐,带你去策马吧?” 年世兰听了这话,才转怒为喜,扔了扇子,攀了胤禛的脖子。 “那就一言为定,主子爷不能再骗妾身。” “胡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不是未曾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吗。” 胤禛佯装带了恼意,放在年世兰腰间的双手却将她揽住。 年世兰不止不怕,还凑近胤禛的脸庞,呵气如兰。 “是是是,主子爷从不骗妾身。主子爷一辈子也不要骗妾身,好不好?” 胤禛不由收紧了双手。 第四十一章 避子汤药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胤禛已经去上早朝了。 她缓缓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腰,领口松垮着,露出一片春色来。 保养极好的长发如墨般披散在肩头,一袭水红色寝衣衬的刚睡醒的她也娇美慵懒。 颂芝进来伺候年世兰洗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不由呼吸一滞。 颂芝从小就知道,自家大小姐极美。 年世兰向来不是那种娇软如弱柳扶风的女子。 她的身上每一寸皮肤都莹白如玉,每一分肌骨都润泽无比。 但她身上的肉却是长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就是随意穿一身衣服在年世兰身上,也能显得那件衣服价高不少。 所以年遐龄及夫人也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女儿受了任何委屈。 年世兰自小就极顺遂,是以性格骄纵爽利,只是自去年夏天莫名跌倒以后,似乎就变了个人似的。 别人或许还看不出来年世兰的性格变化,日日陪在她身边的颂芝却是再清楚不过。 自己的主子,变了。 年世兰看颂芝呆愣愣看着自己,顺着颂芝的目光低头,才看到自己衣领敞着。 她素手一伸,系上了衣扣。 对颂芝道:“傻站着干什么,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吗?” 颂芝回过神来,笑着上前。 “主子恕罪。实在是主子太美,奴婢才一时看呆了。” “什么时候,你竟也学的如此油嘴了。去,把碗拿来。” 年世兰嗔道。 颂芝应了是,转身去小厨房端出一个小碗来,碗里是褐色的液体,那是年世兰让自己母亲悄悄为她找的避子药。 “主子真要喝吗?奴婢担心,担心您的身子。” 年世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嘴边流下一滴药,颂芝忙用手中绢帕为她擦拭干净。 “担心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左不过是暂时不想有孕罢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说着,心里想起的,是上一世那个已经成了形,却被乌拉那拉氏指使后来成为端妃的侧福晋齐氏,一碗加了落胎药的汤羹要了命的男胎。 颂芝不再说话,手底下默默伺候年世兰起身,伺候她梳洗打扮。 年世兰到乌拉那拉氏的杏芙院的时候又是最后一位。 她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嘴里说着“福晋吉祥。” 手上动作是随意而散漫。 请完安也不等乌拉那拉氏说话,径直就走到乌拉那拉氏下首坐了。 乌拉那拉氏一副看似平常的面色,只淡淡笑着让婢女上茶。 “妹妹今日似乎乏累,可是昨夜累到了?” “承蒙福晋关怀,昨夜妾身确实没有睡好。一会儿妾身回去,还得补眠。现下给福晋请了安了,妾身便先回去了。” 年世兰笑着,盯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 她企图在乌拉那拉氏的眼睛里找出一丝恼意来,她想看乌拉那拉氏那副温和面容下的样子。 可惜,乌拉那拉氏是出了名的贤德,此刻她看向年世兰的眼神只带着几分宽和。 “妹妹既是乏累,今日请安也就到此结束吧。各位妹妹回去的路上慢点,别被昨夜的露水滑了脚才好。” 乌拉那拉氏说完就带着笑意,看剩下的几人告退离开。 冯氏与段氏走在最后。 段氏悄悄看着年世兰与胡格格舒格格都走远了,才缓步跟冯氏一起回去她们住的蒹葭轩。 走在路上,段氏开口:“你说这侧福晋,每日请安都这样话里有话,福晋怎么就不生气呢?” 冯氏抬头先是看了四周,她们身边只有跟着的婢女,远处是几个小太监在洒扫。 她看向段氏,段氏面容姣好,粉白透着光彩,一身粉色旗装剪裁得当。 虽与她同为侍妾,但是段氏父亲是左右春坊赞善段勋崎,官从六品。 段氏在家应也是受宠爱的,嫁妆应该也是丰厚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家世,为何甘心入王府当侍妾。 冯氏想,大概是在这一片砖扔出去就能砸中一个官的京城,从六品的左右春坊赞善大人,也想在朝中有个依靠吧。 “你我刚入府,我看着福晋是个温和宽厚的。想来只要你我安分守己,福晋不会为难我们的。” 冯氏说道。 “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又在跟我说什么?” 段氏不满,冯氏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而说起福晋温和,这谁能看不出来呢。 连自己这样新入府的侍妾,都看出来福晋不是个会为难人的好主母。 冯氏再不语,她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呢。 以后,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呢。 第四十二章 马场遇袭 这日胤禛休沐。 颂芝早早就为年世兰收拾好了外出要带的东西。 虽说只是去策马,但一应的吃喝用度,颂芝都弄的妥帖。 年世兰看着绣衣坊一早就送来的红色骑装,那是胤禛嘱咐绣衣坊为她量体剪裁,精心设计的。 她看了一会儿,转而让颂芝找出了她早些时候做的那套骑装为她换上。 胤禛看到年世兰的时候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艳。 年世兰一袭湖蓝色窄袖缎面裙,上套一个银色织金短褂,腰里系着一条银色蝴蝶结长穗带。 头发是取了一半挽了花苞状,花苞用三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做了点缀,余下的头发便披散着。 耳朵上什么都没有,整个人看着清爽利落,又极具大气艳丽。 年世兰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处,她今日的这身妆扮骑马的时候不会碍手碍脚,但将自己的美貌展示的恰到好处。 成了婚的女子,都会挽起发髻,年世兰今日偏不,她才17岁,做什么要随大流,扮着深闺妇人的模样。 胤禛丝毫不觉得年世兰打扮的有何不妥,他就喜欢她策马时散发的英气。 那是不同于她日常妩媚的样子。 胤禛带着年世兰到了位于京郊的皇家马场。 马场在半山腰,六月的天气,从早上开始就已经热了起来。 年世兰选了一匹白色骏马,侍候的马奴忙跪下来,以背为凳,等着年世兰上马。 她瞪眼看了马奴一眼,却是牵着马走开两步,一下子利落的翻身上马,脚蹬子一用力,连鞭子都不用,马就向前跑起来。 胤禛又一次不加掩饰眼底的惊艳。 他的世兰,如此与众不同。 苏培盛是个太监不便骑马,他只能等在一边。 王府的亲兵护卫已经换了一批,此时四散在这马场,保护胤禛与年世兰的安全。 胤禛追着年世兰向马场深处驰去,身边的亲兵护卫忙不迭跟上。 胤禛没想到年世兰跑的快,他竟有点追不上。 等年世兰在前面转了一圈,调头策马回来的时候,一支箭破空而来。 箭没有射到人,射到了胤禛骑的枣色骏马。 马儿受疼腾空而起,胤禛一时不稳差点被甩下马背,还好他是会功夫的,他尽力抓牢了马鞍,堪堪坠在马没有被箭射到的一侧。 与此同时年世兰策马到了胤禛跟前,她竟然伸手拉住胤禛的手,胤禛借力飞身跃上她的马背。 胤禛将年世兰护在怀里向前飞驰,数支羽箭向着他们齐发过来。 新换的亲兵护卫有几个着实武艺高强,一边挥剑挡箭,一边护着胤禛和年世兰向马场入口处奔跑。 一片混乱之中入口处冲进来一批人马,胤禛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多想,就见那队人马直奔马场深处而去,似乎是有目标的。 羽箭渐停,二阿哥胤礽,即当今太子,提着一颗人头自马场深处驱马出来。 胤礽行至胤禛跟前,但见他怀里护着一个女子,胤礽便将手里提的人头向远处扔去。 年世兰看着这一幕,面色惨白,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一时反胃不已。 胤禛察觉年世兰的不适,翻身将她抱下马,安顿给苏培盛和颂芝照顾,这才走到胤礽马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胤礽哈哈一笑,下马双手扶起胤禛。 “你我亲兄弟,何必客气。今日我原本是想着天气好来策马,不想在山脚下遇到你的护卫,说你带着弟妹在马场。我便快马加鞭上山来,想与你切磋一下马技。谁知一来就看到你与弟妹遇险,当真叫人后怕。” 胤禛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年世兰,转回头来对胤礽道:“太子殿下刚才可有留下活口?” 胤礽大手一挥,“不曾。想留两个活口审问的,谁知他们竟是死士,被生擒的那个服毒自尽了。” 胤禛默了默,拱手:“臣弟去看看他们身上可有线索。” 等胤禛去马场深处查看了一圈回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 “四弟可是查出了什么?”胤礽问。 “不曾,所以臣弟心下疑惑,究竟是谁想要臣弟的命。” “依二哥看,大概也就“他“了。” 胤礽这个“他“说的意味深长,胤禛只阴沉着脸,未置可否。 年世兰缓了一会儿,走过来对着胤礽福礼:“妾身雍亲王侧福晋年氏,见过太子殿下,愿太子殿下福寿祥康。” 第四十三章 太子胤礽 请过了安,年世兰在胤禛的示意下仍是走远了一些。 这一遇袭,策马的心思也歇了,至于胤禛的处境,年世兰初见端倪。 上一世只知胤禛是最后的胜者,年世兰在王府做着侧福晋,也是养尊处优了好些年。 年羹尧与隆科多如何助他成了大业,年世兰也只听闻了最后的结果。 然后就被抬进宫做了金尊玉贵的华妃娘娘。 他们这些男人,向来认为女人只需料理好家中之事就好。 却又无法舍弃女人有一个足够有实力的娘家帮衬他。 上一世,年世兰乐的清净,从不过问胤禛在外的事情。 只知道他也遇过险,却不像这一世这么频繁。 难道,这一世,那些皇子夺嫡的过程,也不一样了吗? 年世兰正在默默出神,不远处的胤禛走向了被太子扔在地上的那颗人头。 胤礽看着胤禛走过去,忽然转头快速的看向年世兰。 年氏,想必就是此次征讨准噶尔,单骑长枪深入敌营,生擒了敌方主将的那位包衣护军参领,年羹尧的妹妹吧。 从前胤礽就有耳闻,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嫡长女长相极美,但很少在贵女间走动,参加雅集诗会宴饮。 胤礽已是皇上公开立储的太子,他们之间,没什么机会见到面。 胤礽就当个乐子,听了便罢。 再次听到年家女儿的传闻,是自己的这位四弟在去年的皇家秋闱上看中了她,并且大胆求娶。 胤礽知道,自从自己这位四弟的嫡福晋,安北将军府费扬古家的嫡长女嫁给他,还难产而亡,他的心里就几乎没有任何女人了。 别的皇子都已子嗣有继,而这位四弟的府上却无所出。 所以他一向皇上求娶湖广巡抚家的女儿,皇上跟德妃几乎是立刻允了。 娶侧福晋没有那么多规矩,侧福晋是侧妻。 不像娶正妻那般,需要三书六礼,各种流程准备一年,甚至几年之久。 侧福晋进门,流程简化很多。 是以从赐婚到年氏进门,也就四个月时间。 今日一见这年氏,才知传言不假,果真极美。 只是可惜了,跟了老四。 年世兰感到一束目光看向自己,她没有去寻那束目光,只眼睛余光一撇,便知是太子胤礽。 胤禛验视完马场遇袭的痕迹,来到胤礽面前。 他抱拳一礼,开口:“今日遇险,幸得太子殿下相救。但臣弟的侧福晋被吓得不轻,臣弟先带侧福晋回府。改日臣弟定去太子府好好酬谢殿下。” 太子闻言呵呵一笑,“四弟何须这么客气。你我是亲兄弟,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都是皇阿玛的儿子。那就先带弟妹回去吧,改日你我相聚。” “谢太子殿下。虽则是亲兄弟,但,礼不可废。您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皇上,臣弟自当守礼。” 胤禛仍是抱拳揖礼。 胤礽面上不变的笑容,挥了挥手,打发胤禛先回去。 只是他盯着胤禛和年世兰上马车回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侍卫上前来请示,马场的这些死士怎么处理。 胤礽随意道:“已经没用了,你们看着处理了吧。” 连今日马场的奴才,都被胤礽换了一批。 胤禛与年世兰坐着马车回府,他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年世兰坐在他左侧。 年世兰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了不必有那么多规矩。” 胤禛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开口。 年世兰带着担忧问道:“主子爷最近..一直不太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其实年世兰心里跟明镜似的,能得罪什么人呢。 眼下有皇上公开立储的皇太子,可是皇上能管得住所有人的心思吗? 胤禛的心思最是深沉,他现在看着还是温和无害的。 他也最多疑,不然怎么能走到最后呢。 今日之事,连年世兰都不信是太子胤礽所指的那个“他”。 但年世兰不能表现出什么,毕竟,胤禛的心思,现在可是个秘密呢。 胤禛闭着眼没有回答年世兰的话。 马车颠簸着向前。 苏培盛与马夫坐在一起驾车,他在心里叹气。 自家王爷最近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怎么到处都是刺客呢。 苏培盛跟了胤禛这许多年,他隐隐能猜到一点,但又不敢置信。 但是,他家王爷想做的事,他一定会跟着。 走一步算一步吧,苏培盛心里想。 第四十四章 混沌之中 隔天夜里,年世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浮现的,时而是太子随手扔出去的那颗人头,睁着眼睛骨碌碌滚到一边。 时而是胤禛从马场深处走出来以后,那阴鸷的眼神。 时而又似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奔跑,画面却是太子带着人冲向马场深处,去擒杀刺客。 年世兰的脑子渐渐混沌,在这混沌之中,头风又开始发作。 颂芝见年世兰这两日受了惊,一早就备下了治头风的药丸和黄酒。 此时,颂芝听着年世兰在床上翻来翻去,嘴里还隐隐传出痛苦的呻吟。 她忙将廊下封着的煤炉上温着的一壶水取下,用早就准备好的盆子放了水,把黄酒壶放进温水中,隔着水温酒。 今晚外间值夜的小丫头是芒种和寒露。 颂芝见夜深了,就没有使唤她们。 芒种听到颂芝揭门帘出来,取了水的动静。 赶紧起身走至颂芝身边,她接了颂芝手中的水壶,转身放回炉子上,又弯腰试了试酒温。 温度刚刚好,适合侧福晋服药。 颂芝与芒种进了屋,轻轻唤年世兰服药。 然而年世兰却怎么都唤不醒,只是梦魇似的,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话。 年世兰头风发作的时候竟昏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跟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乌拉那拉氏似乎看不到她。 乌拉那拉氏坐在她内室的黄花梨木雕花镂空桌前,一直跟随在侧的秋眉并不见踪影,身边也没有别的人伺候着。 年世兰站在她身边,她也无所知觉。 她在自顾自的翻习一本医书。 那本医书看着像是一本古籍,书页的边缘已经破损不堪。 乌拉那拉氏一页页翻过去,每页都是仔仔细细阅读一番。 年世兰跟着看了许久,古籍上记载的皆是一些常见病症的治疗方法,只不过那些治疗方法看着并不是日常见过的。 看了一会儿,年世兰就没耐心了。 她在心里嘀咕,倒是没看出来,这乌拉那拉氏对医术颇有研究。 年世兰四处乱看了一番,才发现乌拉那拉氏内室的床上竟然睡着一个约摸两岁多的孩子。 正待年世兰想挪过去看看那个孩子,就见乌拉那拉氏停下了翻书的手。 她盯着那一页看了许久。 年世兰终是好奇,凑了过去。 床上的孩子忽然哭出声,乌拉那拉氏合上书页。 秋眉从外间走进来,唤了乳母哄孩子重新入睡。 场景一转。 年世兰看到乌拉那拉氏扶着一个有孕的女子在王府花园慢慢走着。 年世兰跟了过去,但她始终看不清乌拉那拉氏扶着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样。 这里的人,依然都看不见年世兰。 年世兰只看到那个女子轮廓也是不同于寻常孕妇的。 寻常孕妇孕七个月的时候都是看着身材圆润不少的,年世兰在府中的时候,两个嫂子孕期都是这样的。 面前的女子不一样,她只有肚子看着大了起来,四肢看着还是瘦削,肩臂也不似寻常孕妇那样厚。 年世兰想看清女子长什么样。 走近乌拉那拉氏身边,看到她小心翼翼扶着有孕的女子坐下,道:“福晋慢点。” 被唤福晋的女子似是笑着,年世兰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芸熙笑着轻轻拍了拍宜修的手,轻柔开口:“这里没有外人,妹妹还是唤我长姐吧。” 年世兰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安北将军府嫡出大小姐,后来的四贝勒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芸熙。 宜修也是温柔笑着,吩咐秋眉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食盒打开。 里面是几样茶果点心,其中有一碗不知是什么食物,看着像是泥状,在碗中做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煞是精致。 宜修看着婢女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在花园里的石桌上。 她双手捧了那碗精致的花状吃食,送到芸熙面前。 “长姐尝尝,这是厨房新研制出的乳酪打蕉。香甜可口,最适合长姐的口味。” 芸熙依旧笑着,却并不接宜修手中的碗。 宜修见状,从食盒下层拿出一个空碗,轻轻用玉箸夹了一片花瓣,送到自己嘴边慢慢吃起来。 芸熙笑道:“妹妹这是何意呢。你知道我孕期懒怠,还没来得及说话,妹妹怎么先行做出这试毒一般的行径,像是在怪姐姐不信你似的。” 宜修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长姐多心了。妹妹刚才试了试温度,现在刚刚好入口。” 她重又端起那碗乳酪打蕉,双手捧了送到芸熙面前。 “长姐不妨试试。前几日厨房听说长姐孕期出恭困难,便费心研制了这碗甜食。长姐素爱甜食,这碗甜食,是厨房将香蕉捣成糊状,加入牛奶及乳酪,又加蔗糖,蒸制而成。里面没有别的食材,长姐可放心食用。据太医验证,香蕉蒸食,对脾胃大有好处,恰适合长姐现在的身体。” 芸熙接了碗,慢慢吃了几口,轻柔开口。 “妹妹,长姐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可你不该在我的吃食中动手脚。” 宜修看着一惊,忙跪下来。 “长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妹妹怎么敢。” 芸熙放下手中的碗,看了宜修半晌,重新端起碗吃了几口。 慢悠悠开口:“长姐逗你玩的,看你紧张的。莫不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姐的亏心事?” 宜修咬了下唇,片刻,方带了不满似的说道。 “长姐惯会拿妹妹寻开心。妹妹怎么敢对长姐有半分旁的心思,便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长姐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无人能及,除非是妹妹不想活了。长姐永远是长姐。” 芸熙听了这话,掩唇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敢。你可是我的亲妹妹,你也比我先进府,主子爷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她看了看天色,才缓缓开口,让婢女扶了宜修起身。 “这碗甜食不错,日后便叫厨房经常做了来。” 芸熙站起身来,宜修仍旧上前扶着她。 年世兰正在旁边看着,忽然听到胤禛的声音。 第四十五章 一点惊吓 年世兰听着胤禛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 年世兰转身看向花园另一头,依旧看不到人,只听到胤禛唤着:“世兰。” 她想到,找不到人就算了吧,还不如先跟着这两姐妹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胤禛怀里抱着年世兰,她一直不醒,被苏培盛从被窝里抓出来的府医此刻一脑门子汗。 他把了脉的呀,这侧福晋除了有月事不太准的迹象,当真是什么病也没有。 胤禛是被颂芝从段氏那里请走的。 颂芝见唤不醒年世兰,心下着急,便大着胆子去了蒹葭轩。 蒹葭轩值夜的小太监不敢直接禀报,又不敢耽误侧福晋的事。 他着急忙慌去了旁边下人休息的屋子,苏培盛见主子爷就寝了,在下人屋子里斜躺一下,权作休息。 听了小太监禀报,苏培盛也不敢耽误。 只能硬着头皮去段氏屋外,轻声唤醒胤禛。 丑时三刻,段氏落寞的坐在床上,她裹着被子,看着主子爷刚才躺过的地方。 今夜是她第一次伺候主子爷,就遇到侧福晋突发疾病。 段氏的婢女羌芜看着段氏坐在那里发愣,不由心里酸楚。 自家小姐在家中的时候是庶女,不得老爷疼爱。 小姐的姨娘早逝,到了该婚嫁的年龄,没人为小姐做主,主母便做主将小姐送进了这王府做侍妾。 老爷回家得知还发了好大的脾气,言明自己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但自己的女儿与人为妾,还是最低等的侍妾,实在是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是主母巧言,一夜安抚,老爷便不生气了。 为着老爷面子上好看,小姐作为侍妾,入王府的时候也是带了可观的嫁妆的。 今夜好不容易盼来了王爷,原以为小姐的好日子来了,起码以后比从前在赞善府要好过一些的。 谁知... 羌芜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一杯水端给段氏。 段氏茫然的抬头看羌芜,慢慢将眼神聚焦。 “今日之辱,我会记在心里。羌芜,你可知道,人在弱小的时候,愤怒便不值一提。等我哪日能与她比肩的时候,必叫她尝尝我的厉害。” 段氏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 羌芜心惊,这个她,可是指侧福晋。 胤禛怀里的年世兰还是没有醒,只是现下不再呓语,安静了下来。 所幸派出去请太医的小太监回来了。 小太监一进门就跪下了:“启禀王爷,温太医今日不当值,在家中休息。奴才已经将温太医请了来。” “请温太医。” 胤禛急道。 温显卿进得门来要下跪行礼,胤禛连声道:“免礼,你先来看看侧福晋到底是什么病症,为何一直唤不醒。” 温显卿几步上前,年世兰的床帘是放下来的,他就着胤禛的手,在年世兰的手腕上盖了一方轻薄的帕子,方才把脉。 沉吟半晌,温显卿道:“王爷,医家眼中只有病人,不分男女。眼下微臣需看看侧福晋面色。” 胤禛对男女大防一向看的不是很重,他对温显卿的话深以为然。 便叫颂芝为年世兰整理了寝衣,揭了帘子,请温显卿看年世兰的面色。 年世兰面色红润,看着没有什么不妥。 温显卿上前伸出手,轻轻掀开年世兰的眼皮,但见她瞳仁转动。 他叹口气,收回手。 对着胤禛揖了礼。 “微臣方才为侧福晋把脉,见脉象平稳,又观侧福晋眼睛,应是被梦魇所困。王爷安心,侧福晋无大碍。只是侧福晋近日可有惊惧之事?” 颂芝想到前日白天的事,想说什么,但见王爷没有说话,她就闭了嘴。 但她心里着急,这着急神色就带在脸上了。 胤禛瞥了颂芝一眼,对温显卿道。 “侧福晋前日受了一点惊吓,难道是跟那个有关系?” “敢问王爷,是何惊吓?” 温显卿问道。 “本王遇袭,被侧福晋看到死人罢了。” 胤禛皱着眉。 这叫“一点惊吓”? 温显卿在心里翻白眼,果然你们贵族都不拿人命当回事啊。 人家侧福晋是个女子,这还叫“一点惊吓”? 温显卿缓缓道:“如此...微臣就开一剂药,用以安神吧。王爷勿忧心,待微臣给侧福晋施两针,再服下这剂药,自然都好了。” 年世兰跟着芸熙和宜修,有下人匆匆来报,大阿哥好端端的,发烧了。 宜修忙辞了长姐,转身向杏芙院走去。 年世兰看着芸熙对着宜修离开的身影轻蔑一笑,她正欲跟着宜修去看看发烧的孩子,忽然感觉一阵疼痛,一阵天旋地转。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在胤禛的怀里。 她茫然看着眼前站了一屋子的人,又转头看看四周。 她怎么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刚才正要跟着宜修去看孩子的。 年世兰又感到头痛,她缩在胤禛怀里,紧紧攀着他的胳膊。 胤禛感觉到年世兰抓住他胳膊的力量,拍着她的背安抚。 年世兰慢慢放松下来,手上一疼,是温显卿刚才见她面色痛苦,于是又施了一针。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到了胤禛上早朝的时间。 胤禛本来最是勤勉的,除了前些日子受伤那些时候,他是从不缺席早朝的。 但今日,他吩咐苏培盛进宫告假,说他身体不适。 苏培盛从宫里回来时,半道收到太子信件,胤禛看完信,脸色,阴鸷暗沉。 第四十六章 颂芝摔倒 乌拉那拉氏早起听说了昨夜的事,又见胤禛没去上早朝,就等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段氏请过安以后,带人去了惊兰院。 进的门去,胤禛正在与年世兰用早膳。 年世兰的精神看着不错,没有如一早起江福海来报时说的那样。 年世兰见乌拉那拉氏来了,擦了擦嘴,缓缓站起来。 等着乌拉那拉氏给胤禛见了礼,年世兰才对着乌拉那拉氏福身下去。 跟着乌拉那拉氏来的,是胡格格和舒格格。 冯氏与段氏被乌拉那拉氏打发回蒹葭轩去了。 “福晋可用过早膳了?世兰这里的小菜不错,福晋要不要一起用膳?” 胤禛端着粥碗,轻轻喝了一口,开口对着乌拉那拉氏说道。 乌拉那拉氏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贤惠的笑容。 “谢主子爷关怀,妾身早起用过膳了。妾身听闻年妹妹昨夜身体不适,还惊动了主子爷。想来年妹妹病的不轻,特意等剩下的几位妹妹请过安了,来看看年妹妹。” 乌拉那拉氏说了这几句,就停下来。 看了看年世兰,又继续道。 “适才进门的时候,我瞧了瞧妹妹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大恙。可见妹妹福泽深厚,吉人天相。”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鬓发,刚打算开口。 胤禛放下粥碗,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福晋一早就过来看世兰,是你们之间的情分,本王心里很是熨帖。世兰前日受了惊吓,本王本不欲外扬,只是世兰体弱,到底还是遭了梦魇。现在已经在温太医的看顾下好多了,福晋今日看着脸色发白了些,不如一会儿请温太医给福晋把个平安脉吧。” 年世兰用绢帕掩了唇,轻笑一声。 对着胤禛似撒娇道:“妾身哪有主子爷说的那样娇弱呢,不过是没见过那样的阵仗罢了。加上妾身是女子,本性属阴,压不住那样的场面。还是主子爷身上阳气旺,主子爷一来妾身这惊兰院,妾身便什么都好了呢。” 胤禛对着年世兰笑笑,“你莫要太淘气。这后院之中,本王最疼的不就是你。” 说罢,胤禛转头看着乌拉那拉氏,嘴里却是吩咐苏培盛,请温太医。 “不必了。”乌拉那拉氏温声开口,拦住了苏培盛。 又福身一礼,对着胤禛道:“谢主子爷关怀。妾身自觉无碍。妾身本就是过来看看年妹妹,既然妹妹好了,妾身就放心了。” 说完,就领着胡氏舒氏告退出去了。 胤禛盯着乌拉那拉氏出去,也没了什么胃口继续用膳。 从前,乌拉那拉氏是极宽厚温和的一个女子,对上恭谨,对下宽和。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说话竟然句句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陷阱。 可是,她是芸熙的妹妹啊。 他答应过芸熙,他会保乌拉那拉氏平安。 更重要的,芸熙和宜修,都是大将军费扬古的女儿。 想到费扬古,听说凯旋的大军已经快到京外了。 年世兰看着胤禛不再动筷,于是示意伺候的下人,将桌上的东西撤下去吧。 她又撒娇,要胤禛陪着她把药喝了再走。 胤禛回过神来,带着宠溺的笑,“好好好,本王看着你喝了药再走。” 年世兰面上颇为开心,又带着一点点撒娇得逞的狡黠。 胤禛觉得眼前瞬时亮了起来。 颂芝看着主子们用完早膳,撤了桌。 她去使唤绿萝将一早沏好的碧螺春茶端过来。 绿萝忙恭恭敬敬从外间将茶端着,要送进屋里。 颂芝站在门口,接过了绿萝手里的茶,说道:“主子爷在里头呢,你去外面伺候。” 绿萝点点头,将手中茶盘交给颂芝。 “辛苦颂芝姐姐送进去,伺候主子爷和侧福晋用茶。” 小林子掀了门帘,看着颂芝端着茶盘进屋。 他低下头来,眼神闪烁,趁着无人注意,伸腿绊了颂芝的脚。 颂芝一时不稳,一下子扑进屋子,摔倒在地。 茶盘上的茶壶茶杯皆摔了个粉碎。 颂芝的手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苏培盛在颂芝摔倒的瞬间,护在了桌前。 年世兰与胤禛坐在桌后,惊的年世兰一下扑进胤禛怀里。 “哎呦!颂芝姑娘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走路就摔倒了!” 苏培盛一边说一边上前查看颂芝的伤。 胤禛倒是没生气,只道是奴才走路绊了跤,让下去换别人伺候就完了。 小林子听着声音跑进屋,他不去看颂芝的伤,他先去收拾茶壶碎片。 颂芝顾不上自己手上鲜血淋漓,跪在地上,害怕的战战兢兢。 “主子爷恕罪,奴婢,奴婢脚下绊了一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无妨,下去吧。找府医拿点药,记在公中的账上。”胤禛拍了拍怀里的年世兰,对着颂芝道。 “谢主子爷!谢主子爷!” 颂芝给胤禛磕头谢恩。 年世兰从胤禛怀里坐起身,看着颂芝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的越发毛躁了。主子爷开恩不罚你,快谢了恩去拿药吧。将手包扎一下。”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门的时候脚下一崴,就跌倒了!奴婢跌倒的时候,似乎踩到的砖石松动了!奴婢这才滑了脚!” 颂芝抬起头来,带着泪急道。 苏培盛听了此话,立时上前查看近门口的几块地砖。 又用脚踩着试了试,果然有一块砖石是松动的。 第四十七章 黑色渣滓 苏培盛禀道:“主子爷,这里确实有一块砖石是松动的,难怪下人崴了脚。” 胤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好好的砖石,怎么会松动呢。翻起来看看,可是积了水,回头叫匠人来修。” “嗻。”苏培盛应了声。 小林子在此时出声,带着疑惑,似是自言自语。 “咦?这茶叶里哪来这么多渣滓,奴才记得这茶是主子爷月前儿才赏的啊,不会坏的啊。” “什么东西,拿过来。” 胤禛听到了小林子的话。 小林子忙不迭捧了碎瓷片上的茶叶,跪在胤禛面前等他查看。 胤禛低头看向小林子,小林子的手上捧着一堆东西。 莹白的碎瓷片上盛着碧螺春的茶叶,那茶叶间有点点黑色渣滓,看着像虫卵似的。 小林子见王爷查看,赶紧用自己的指头拨开了茶叶,让王爷将黑色渣滓看的更仔细些。 靠近门口的地方,苏培盛也撬起了松动的砖石。 砖石下没有积水,只露出一个白色的纸包。 苏培盛掏出纸包,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 他捧着纸包站在离胤禛三尺远的地方,让胤禛看清,又不至于哪里忽然一丝风过来将粉末吹散。 胤禛看看小林子手上的黑色渣滓,又看看苏培盛手上的白色粉末,开口。 “请温太医。给本王看看,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苏培盛心思一转,立马出门让小太监去请温太医。 温显卿正在王府给年世兰抓药,府医正在向他讨教问询。 苏培盛安顿完请太医的事,又让王爷的几个护卫将惊兰院先围起来,不许一个人出去。 温显卿到惊兰院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太对。 自己才离开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好像惊兰院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是惊兰院的奴才仆婢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又不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温显卿摇摇头,经苏培盛通传后进了屋子,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颂芝还跪在地上,她用自己的绢帕包着受伤的左手,绢帕上渗满了血,但好歹是止住了,不再滴落。 小林子跪在一旁,手里还捧着碎瓷片和茶叶。 屋子里三个奴才两个主子,只有苏培盛站在胤禛右手边。 温显卿拱手道:“王爷,微臣正在给侧福晋抓药,不知突然唤微臣至此为何事?” 胤禛一个眼神,小林子转而跪向温显卿。 “温大人,惊兰院的奴婢刚才奉茶,滑了脚摔倒,割伤了手。奴才收拾碎渣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看着并不像茶叶里原本有的东西,倒像是虫卵之类的,请温大人看看。” 小林子双手举高,垂着头道。 温显卿低头看了看小林子手中的东西,果然见茶叶间的黑色渣滓,但看着并不像虫卵。 他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对着胤禛道。 “启禀王爷,微臣看着这些渣滓不像虫卵。应是一种果蔬种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种子,微臣还需再甄别。” “如此,就请温大人再探查。只是这还有一包东西,温大人再看看。” 胤禛说完,苏培盛上前两步,捧了手里的纸包给温显卿看。 温显卿就着苏培盛的手看过去,见是一包白色粉末。 他想了想,回胤禛。 “王爷,这包粉末,微臣有个最简单的法子甄别。” “你说。” 胤禛揉了揉眉心,最近真是没有一件让人省心的事。 “是。微臣想问问,府中可有活鸡活鸭,若有,取一只来,将这粉末灌下去,即刻便知。” 苏培盛听了温显卿的话,立刻躬身回胤禛道:“主子爷,府中厨房每日都有活鸡活鸭,要奴才着人去抓一只来吗?只是这样大张旗鼓去抓,恐惊动杏芙院。” “去抓。就说本王在侧福晋这里用晚膳,要惊兰院的小厨房做了来吃。” 胤禛淡淡道。 年世兰看看颂芝还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心疼自己的奴婢。 上一世,也只有一个颂芝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死后,颂芝被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年世兰想到此,右手的小指在桌下勾了胤禛的左手小指,一副小意状开口。 “主子爷,是谁要害妾身吗?妾身才来这府中几个月,并不曾招惹了谁呀。” 胤禛感觉到年世兰的动作,不由软了语气。 “放心,有本王护着你,没人能害了你去。” 年世兰趁机开口。 “还好有主子爷疼爱,不然世兰真不知在这王府中如何自处。今日颂芝虽然滑了脚,但她受了伤。也幸亏她滑了脚,才发现了这些东西。主子爷就让她起来吧?” 胤禛无奈轻笑。 “本王何曾罚了你的奴婢,是她自己胆小不敢起身罢了。” 说完又转头对着温显卿道:“正好温太医也在,给这奴婢也看看罢。别真伤了手,以后不得用,没法伺候侧福晋了,侧福晋可是要跟本王哭闹的。” 颂芝跪了这许久,一是不敢起身,二是不能起身。 现下听了胤禛的话,立刻磕头谢恩,缓缓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旁边,按照温显卿的指点,伸出手来,剥下手上的绢帕,任由温显卿察看伤口。 第五十一章 上好人参 上一世的年世兰,可从来不会拿奴婢当人看。 高兴了,他们就是还有点用的东西,差事办好了,随手赏点儿什么也就是了。 差事办不好,那就是废物点心,自己领罚去吧。 从前的年世兰,从来都认为只有铁腕铁拳铁石心肠,方是驭下之道。 铁腕之下人人退避,无有不服的。 但是重来一世,她时而陷入上一世的回忆里,然后重新复盘每一件事。 她才发现,很多时候,迂回之术更见效果。 对待下人,更应宽严相济,恩威并施。 苏培盛回了胤禛的话,又赶去杏芙院。 乌拉那拉氏用过了晚膳,正坐在院中的小花圃前喝茶。 苏培盛等着江福海通传了,又命他进去见福晋,这才进了杏芙院的门。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杯,脸上带着笑意,看苏培盛给她请了安,才问道。 “苏公公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乌拉那拉氏可不认为苏培盛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传她给主子爷侍寝的。 一则,自从长姐入府,她就再没侍过寝,日常见了主子爷,要么说事情,要么请安,也就罢了。 二则,府中姬妾慢慢多了起来,人人都伸着脖子盼着主子爷呢,主子爷怎么会想起她。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乌拉那拉氏心里想。 “回禀福晋,主子爷让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惊兰院有个奴才身子不好,今日午间心疾发作,立时三刻人就没了,侧福晋受惊不小。主子爷说,惊兰院近日不太平,索性拨了菀栀院给侧福晋暂住。又因着菀栀院年久未曾住人,为冲冲尘气,遂改名承恩苑。主子爷还说,您是主持中馈的福晋,这些事原该是劳烦您操持的,但今日那奴才暴毙的时候,恰逢主子爷在惊兰院。主子爷便顺道处理了。” 苏培盛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停了下来,觑了乌拉那拉氏脸色。 但乌拉那拉氏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一脸宽和。 苏培盛想了想,还得将主子爷的意思表述清楚,便继续道。 “主子爷说,侧福晋近日连遭惊噩,夜里总是难眠,白日难免神思恍惚,不如免了这个月的请安罢,等侧福晋精神缓过来了,再让侧福晋与众位格格姑娘一同侍候福晋。” 苏培盛说完,就低了头,态度恭谨谦和。 乌拉那拉氏面上连一丝不耐烦都没有,依旧笑着,回苏培盛道。 “劳烦苏公公回禀主子爷,主子爷与妾身倒是不谋而合了呢。从早起听说侧福晋昨夜遭了梦魇,甚至请了太医,我就知道侧福晋身子又不济了。原是计划着等夏日过去了,秋日凉爽的时候,就让侧福晋帮衬着我处理府中琐事的,现下看来却不能了。后院之事原是该我操心的,但是主子爷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主子爷自然可以处置府中任何事。” 乌拉那拉氏说完,打发秋眉去取了个锦盒来,她当着苏培盛的面打开,锦盒中是一支上好的人参。 “请苏公公代我将这人参送去承恩苑罢,给年妹妹补补身,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秋眉上前接过乌拉那拉氏手里的锦盒,将锦盒仔细的合了,双手捧着交给苏培盛。 苏培盛捧着锦盒,低头躬身回乌拉那拉氏。 “福晋仁慈,奴才定当如实禀报主子爷。” 说完就告退离开杏芙院。 苏培盛一离开,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她沉默的盯着苏培盛离开的方向,右手杵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年世兰听到小林子通传苏培盛求见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间。 乌拉那拉氏在胤禛的“建议”下暂时免了年世兰每天起大早去请安,年世兰便安心睡到了日上三竿。 左右主子爷昨晚歇在了舒格格那,她又不用操心还要早起侍候主子爷上早朝,就多睡了会儿。 只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明明温显卿都说了,王爷伤愈后一个月内不能行周公之礼,偏偏他自己没当回事。 也不知道那舒氏使了什么手腕,竟是勾着主子爷七日内两次召她侍寝。 但是,不是她年世兰自己不愿意侍寝的么。 年世兰起来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在承恩苑侯了有一会儿了。 “大清早干什么来了?苏公公还要亲自跑一趟。” 年世兰懒懒的坐着,手里端着的茶是芒种沏的,只不过也是颂芝盯着沏的。 绿萝死状惨烈,想来承恩苑众人目前没人敢胡作非为,再给她的日常饮食下药了吧。 想到这,年世兰想起,还有那支翠玉簪子的事,她可还压着呢。 苏培盛给年世兰请了安,等年世兰叫了起,才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说道。 “启禀侧福晋。这是一支上好的人参,是福晋听说您近日连遭惊吓,夜间睡眠不安,白日神思恍惚,特意赏的。说给您拿来补身甚好。主子爷已经叫府医看过了,确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这才让奴才给您送了来。” 年世兰哂笑,“如此,便代我向主子爷和福晋谢恩吧。” 说完就随手指了指寒露,寒露忙上前双手接过苏培盛手里的东西,又从桌上的多宝盒里抓了一把金瓜子赏了苏培盛。 苏培盛眼角瞬间笑开了,他接了赏赐,谢了恩,离开承恩苑回去了。 年世兰看了看寒露手里的锦盒,唤了小林子来。 第五十二章 凤仙花盒 “将这人参收起来,改日得了机会,也许有大用处。” 年世兰说完,懒懒的伸出双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小满。 小林子得了令,拿了装人参的锦盒下去了。 六月的凤仙花开的正好,小满面前摆了一个四格的木盒,盒子里装了四色的凤仙花瓣 有粉色,紫色,大红色,还有一种粉紫色。 小满一边用修理指甲的锉刀轻轻将年世兰指甲表层打磨,一边轻声询问年世兰喜欢哪个颜色的花瓣。 年世兰看了看木盒,“就用那个大红色吧。” 小满低着头认真打磨指甲,边思量着开口:“侧福晋美如天仙,依奴婢看来,您用哪个颜色都极好看。只是前几日奴婢看到福晋主子用的也是大红色,要不,主子您换个清丽点的颜色?” 谷雨在旁摆弄着一个小陶罐,陶罐里放着一小块明矾,她拿着木杵正在用力将明矾压碎。 年世兰看了低着头的小满半晌,才轻笑着开口。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你无非是怕我与福晋用一样的花色,被人说僭越吧?可是我的眼里没那么多讲究,我只知道红色好看,我就用它。” 小满不再开口,越发认真又小心翼翼做着手中的事。 谷雨将明矾研磨成粉,端着盛花瓣的木盒,将大红色的凤仙花瓣悉数放进陶罐,与明矾放在一起,又用木杵继续一下一下轻轻研磨。 等谷雨将花瓣和明矾混合研磨好了,小满给年世兰的指甲也打磨好了。 小满取了指甲盖大小的花泥,轻轻覆在年世兰的指甲上。 又取了野麻叶子,将放了凤仙花泥的指甲一个个包起来,用棉线不紧不松的扎住。 年世兰指甲上包了凤仙花,这一天的吃食便都是由下人喂着伺候。 晚膳是芒种和寒露伺候的,芒种负责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给侧福晋喂吃食,寒露则负责奉茶水。 年世兰吃下一口芙蓉滑鸡片,笑言,要半个月这一遭也就罢了,如果是两三天就需染一次指甲,她可宁愿从此素手一生。 芒种又夹起一筷子龙须菜,年世兰摇摇头。 “今日不吃这个了,口脂都吃没了。” 一旁伺候茶水的寒露掩了唇,偷偷笑笑。 “主子真爱美。” 年世兰此时已经歇了吃喝,懒懒的等着芒种为她擦了嘴角,才道。 “这女人呐,没有不爱美的。你们这些小丫头不爱美吗?那我便回了主子爷,从明儿起,停了你们的胭脂水粉罢。” 年世兰说着话,嘴角却是噙着笑的。 屋里伺候的小丫头们知她是玩笑话,也松了一颗紧绷的心。 寒露素来在下人中胆子大点,她笑盈盈道。 “主子就爱同奴婢们说笑。主子您也不过十七岁罢了,况且您天生丽质,就是这阖府的奴才们加起来也不如主子一根手指头。奴婢们自知粗鄙,只能尽力用些外物修饰一下,也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主子何不施舍,成全了奴婢们呢。” 年世兰听寒露说话,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这个丫头,说话取巧,听说还识得几个字,眼下自己跟前得用的婢女就一个颂芝,远不够用。 再让管家选了得用的来,又怕是别人插进来的耳目,还不如从自己这院子里观察培养几个得用的婢女,日后也是有用处的。 年世兰突然意识到,这一世自己才十七岁,看那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和习惯来称呼的。 她不由失笑摇头,以后还得注意点呢。自己现在,应该是个傲气娇纵的性子才对,若太老气横秋,恐胤禛要防备她了。 颂芝右手拿着一个精巧的盒子进来,寒露接了过去,打开,是一盒子香料。 香料做成了数枚小小的梅花饼状,颜色也如红梅般。 满满一盒子香料,散发出如百花齐放一样的浓郁香味,是年世兰在闺中时最喜欢的味道。 寒露用手扑了扑香料气味,深吸一口气叹道。 “好香啊,又不腻。主子您快看,这样子也精巧。要不要奴婢给您点一枚?将您的衣裳都熏上这个香味。” 年世兰只看了一眼,就打发寒露将盒子合上,收起来。 到夜间睡觉前,小满和谷雨将年世兰手上包了一天的凤仙花和野麻叶子取了下来,又伺候着她净了手,净了面,敷了面脂才躺下。 只是别人不知道,年世兰眼睛闭上,又陷入了梦境。 这次的梦境不止真实,更是让她心惊不已,她在梦中隐约窥见了上辈子不曾想到的一件事。 第五十三章 乳酪打蕉 年世兰安静的躺在床上睡觉,值夜的谷雨和小满在拔步床的地坪上小憩。 年世兰在梦中来到了王府的厨房。 她站在厨房四处看看,下人们都在忙碌,还是没人能看得见她的状态,她随意的在厨房里走动。 很奇怪,厨房的管事不是她前几日见过的李大福,是个瘦削的太监,看着年龄约摸三十左右。 这位管事正在给其他人安顿活计,有个三等仆妇不小心打翻了盐罐子,管事便捏着尖利的嗓子训斥她。 年世兰觉得厨房没什么好看的,正打算出去往别的地方看看,厨房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竟然是乌拉那拉氏的近身太监江福海。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不是平时年世兰见到的福晋跟前的管事太监衣服。 江福海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厨房的管事太监刚好看到了他。 管事太监斜吊着眼睛道:“你干什么来了?还没到晚膳时间,是侧福晋有什么吩咐吗?” 江福海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周公公,我们侧福晋打发奴才过来,看看给福晋主子蒸的乳酪打蕉备好了没。福晋近日爱吃这个。” 那管事太监周公公一听,立马换了副笑脸。 “你早说啊。刚备好,我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不用不用,不劳动厨房的人了,您还要指挥大家伙给主子们准备晚膳。这点小事,奴才自己来就好。” 江福海忙摆着手。 “也行,东西也不重。那就你给福晋送过去,让福晋先垫垫胃,一会儿晚膳好了我们再送。”周公公听江福海一说,也乐得清闲。 江福海就接了厨房小太监递过来的食盒,颠颠儿的走出去。 年世兰好奇,跟了上去。 但见江福海提着食盒七拐八拐,到了年世兰上次在梦中见过的宜修住的院子——芍药阁。 年世兰一路跟到芍药阁,看着江福海进了小厨房。 年世兰也跟了进去。 只见江福海左右看了看,小厨房没有人。他把食盒打开,将那碗乳酪打蕉拿了出来,又揭开小厨房正在冒着蒸气的锅,锅里竟然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乳酪打蕉。 一样的碗,一样的花朵形状的吃食,连颜色也是一模一样。 江福海将食盒里原来那碗吃食,换成了小厨房这碗,又端起换下来的那碗乳酪打蕉三下五除二吞吃入腹,这才抹抹嘴将食盒装好,出了小厨房。 年世兰想不明白,江福海为什么这么做。 但她还是继续跟着江福海的脚步,这一跟,就到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院子,这个院子,竟然在胤禛的前院隔壁。 年世兰没来得及看院子上的牌匾为何名,江福海走的极快,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进了院子,年世兰果然看到乌拉那拉氏那两姐妹,芸熙和宜修,她们旁边还有一个年世兰不认识的女子,看穿着打扮,位份与宜修不相上下。 江福海先将食盒交给芸熙的贴身婢女,又恭恭敬敬给芸熙行了礼,跪在地上道。 “福晋恕罪,奴才去厨房取乳酪打蕉来的迟了些,因厨房怕这吃食提前做好了放凉了,口感不好。故而奴才去了等了片刻,取了这新鲜出锅的吃食,赶着来了。还请福晋品尝。” 芸熙坐在一颗石榴树下,宜修站在她身旁,那名不认识的女子站在她另一边。 芸熙抚了抚浑圆的肚子,那肚子看着似是快生了。 “无妨,厨房也是思虑周全,想要我吃口新鲜的罢了。起来吧,别跪着了,仔细膝盖疼。”芸熙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有了点做母亲的慈祥。 “谢福晋主子。”江福海磕了头,站起身来。 宜修上前打开食盒,果见食盒里的小碗还散发着热气。 另一位女子则伸手将碗取出来,双手捧了奉在芸熙面前,又取了小勺奉上。 芸熙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小勺慢慢吃那碗甜食。 只是她刚吃了几口,就见那位年世兰不认识的女子突然捂了嘴干呕。 芸熙瞬间没了胃口,皱着眉放下勺子。 “许氏,你这是怎么了?” 那被唤许氏的女子忙跪下来,边磕头边回复芸熙:“福晋主子恕罪,妾身,妾身只是有孕不适,并非存心给主子添堵。” 说完就磕头如捣蒜。 “罢了,起来吧,女子有孕不易,念你初犯,起来吧。好好保养身体,近日你不用伺候了。” 芸熙叹口气,重又拿起勺子。 她也是有孕初期不适过来的,何苦为难同自己一样受罪的女子。 许氏磕头谢了恩,刚被婢女扶着站起身来,却实在忍不住,捂嘴跑到院外呕吐起来。 年世兰听得出许氏已经在尽力压抑自己呕吐的不雅声音了,但隔着院门,还是清晰可闻。 芸熙变了脸色,将手中的勺子重重拍在桌上。 院中伺候的奴才婢女瞬间跪了一院子,宜修也愣了一下,跪在芸熙脚边。 芸熙伸手缓缓压了压自己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这一幕实在太倒胃口了,纵使她脾气好,也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心个没完。 芸熙下令,许侧福晋举止无状,罚跪一个时辰让其反思。 许氏的婢女膝行几步。 “求福晋开恩,许侧福晋有孕四个月,胎刚坐稳,实在不宜长时间跪着。奴婢愿代许侧福晋受罚!” 婢女磕着头。 “许氏不能好好约束下人,罚跪两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去罢。” 芸熙声音是温柔的,但说出口的话,对许氏来说是劳累而残酷的。 年世兰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恃宠而骄罚跪甄氏,原来当时的自己,也是这副可憎的嘴脸吗。 第五十四章 二哥回来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黑着,小满察觉到她醒了,忙上前问她有什么需求。 年世兰想了想,没什么事,又问了时辰,才寅时三刻。 她又不需要读书,近日也不需要请安,便再睡罢。 只是年世兰刚睡着,又来到了芍药阁。 江福海在宜修的门口探着脑袋看对面屋子,然后进门给宜修禀报。 芍药阁里奴才们忙忙碌碌小跑着,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对面屋子端出来。 年世兰知道没人能看得见她,就大剌剌的坐在了宜修右手边的椅子上。 江福海低声对宜修道:“侧福晋,今晚看样子是不能安睡了。听说许侧福晋流产的时候还差半个时辰,才够福晋罚跪的时辰。许侧福晋在那边流了血,惊了福晋的胎,主子爷连这边都没过来看一眼。” 顿了顿,江福海又道。 “侧福晋要不去福晋那边看看?” 宜修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许久才开口。 “弘晖睡了吗?让乳母好好看着他,他近日都没好好吃东西,这样身体怎么能好。” 江福海躬身答道:“侧福晋放心。大阿哥已经睡下了,睡前喝了伤风的药,想来睡一觉就没事了。” “走吧,去一趟长姐那里,我是庶妹,长姐受了惊吓,我理当去侍疾。叫秋眉带上杏仁茶,给长姐喝了压压惊。” 宜修说完就站了起来,缓缓出门去了。江福海跟在她身后,秋眉也提着一个食盒随行。 年世兰跟着宜修到了芸熙那里,才看清院子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琼玉苑。 宜修被拦在芸熙的屋外,苏培盛站在廊下,弓着身子给宜修解释。 “侧福晋恕罪,主子爷正在里面。今日许侧福晋突然流产,惊了福晋的胎。主子爷说了,谁来都不见,要福晋安心养胎。” 宜修抬头看了看芸熙的屋子,对着苏培盛笑着。 “劳烦苏公公将这食盒拿进去,里面是我亲手做的杏仁茶,对福晋安胎有好处。既不能亲自伺候福晋,只能在这些小事上聊表心意了。” 苏培盛也赔着笑:“侧福晋有心了,奴才一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主子爷和福晋。” 宜修笑着点了头,带着江福海和秋眉离开了琼玉苑。 年世兰没走,她听说胤禛在屋里,便跟着苏培盛的脚步一起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芸熙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贵妃榻上,胤禛抱着芸熙。 年世兰抬头看到胤禛,呼吸一滞。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胤禛,看着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眉眼俊朗,更带英气。 芸熙窝在他怀里,一手拉着他的手指把玩,一边娇滴滴道。 “四郎都不去芍药阁看看吗?许氏的胎怕是保不住了呢。都怪妾身,今日不该罚跪她。” 说着说着,芸熙流下两滴泪来。 胤禛轻抚着她的背,为她擦去眼泪,他的声音很温柔,是年世兰很少见过的温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声调。 “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今日之事,原是她举止无状,她的胎没了,那是她自己无福保不住。你无需自责,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影响了你腹中的孩儿,这可是我们的嫡子。” 芸熙抬起头看着胤禛,眼泪要落不落。 “四郎不怪妾身娇纵?妾身真的好怕,怕四郎不要我了。” 芸熙说着,抱紧了胤禛。 胤禛不由收了收搂着芸熙的手臂:“傻话。本王怎么会不要你,本王的菀菀,举世无双。” 菀菀,菀菀。 年世兰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失笑出声,原来她上一世那么介意的那个字,出自这里。 这个男人,真是痴情呢。 只不过这份痴情,从来都没给过她年世兰。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年世兰知道他看中她的是什么。 等胤禛安慰好了芸熙,才看到苏培盛站在刚进门的地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苏培盛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禀胤禛:“启禀主子爷,刚才侧福晋来过了。侧福晋听说福晋主子受了惊吓,特意来侍疾。但听闻主子爷在这里,侧福晋不便进来,就留下这食盒,说这是侧福晋亲手做的杏仁茶,对福晋安胎大有裨益。” 胤禛点点头,又对着芸熙温柔开口:“既是你妹妹的心意,不如我喂你喝点?” 年世兰正待再看看,突然听到颂芝唤她。 “主子,该醒醒了。主子爷早朝回来了,说要见您呢。” 年世兰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颂芝已经带人端着水盆面巾站在床前了。 她愣了愣,还没从梦中抽离出来。 “主子爷?” 主子爷不是在陪芸熙吗?年世兰心里想。 “是呀主子,主子爷早朝回来了,看样子很是高兴呢,似乎是,二少爷打了胜仗。” 颂芝笑眯眯禀道。 颂芝说的二少爷,是自己的二哥年羹尧啊。 年世兰坐了起来,梳洗打扮,往前院去了。 第五十五章 不知春茶 年世兰今日梳了寻常发髻,发髻上也只简单簪了几支珠花,耳朵上连坠子都没戴。 穿的是一件半新的夹竹桃粉色褂子,褂子下是条玉色的罗裙,手中拿着的帕子也是玉色的,浑身看着叫人觉得舒心。 只手上的凤仙花染的色单看突兀了点,但配上年世兰那张貌美的花都比不上的脸,又让人觉得实在是妥帖至极。 往日年世兰都是穿着旗装的,虽她出身乃是汉人,然年家为了融入京城一众旗人中,年家的女儿也是经常穿旗装的。 自年世兰嫁入雍亲王府,日常更是以旗装为主。 今日穿了汉女服饰,却有种不同于宫规皇室的美。 胤禛看到年世兰袅袅婷婷进前院的时候,也是一愣。 新鲜。王府的女子竟然穿了汉女服饰,不同于那些寻常俗物。 年世兰行至胤禛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等胤禛叫了起,就安安静静站在他眼前。 胤禛伸出手去,年世兰就听话将自己的纤手放在胤禛的掌心。 胤禛轻轻握了年世兰的手,开口道。 “今日怎的这般乖巧模样,本王倒不适应了。” 年世兰终是憋不住一样,噗嗤笑出声来,用帕子掩了自己眉目。 待她笑够了,才拿开帕子,露出一双促狭的眼睛来看着胤禛。 “主子爷原来不喜欢乖巧的女子啊?那看来,就愿意宠着世兰这样的娇纵性子?” 胤禛没忍住弹了弹她的脸蛋。 “越发没规矩了。原来今日这乖巧,全都是诓本王来着。” “主子爷弄疼妾身了。妾身这皮肤娇嫩,主子爷竟舍得糟践呢。” 年世兰挽了胤禛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摇着撒娇。 胤禛满眼含了笑意,年世兰望进他的眼睛,只看到自己的身影。 “今日这衣裳穿的好,只是料子看着不新鲜,改日叫绣衣坊多做几身来,你换着穿。”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夹竹桃粉色褂子道。 年世兰提着裙摆抻了抻,左右转了转身,问胤禛。 “主子爷不生气?妾身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穿穿这衣服,便穿了。” “穿了就穿了,你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满汉本就是一家,以后除了阖宫宴饮的时候,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胤禛笑着。 “谢主子爷疼爱呢,世兰这厢有礼了。” 年世兰说着娇俏一笑,作势福了身谢恩。 胤禛一把抓住她。 “乖乖坐着吧。本王今日得了上好的“不知春”茶,特意叫你来尝尝。” “不知春?不知什么春。春天都过了呢。可惜主子爷今春病着,倒真是不知春呢。” 年世兰说着,接过了小太监端来的茶盏。 “淘气。这不知春,也叫武夷雀舌,每年暮春采摘,立夏之前就得焙好,产量极少,每年大概只得二三十斤。所以只作为贡品送进宫中,今日本王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才得了半斤这茶,一回府就叫人唤你来品这茶了。” 胤禛也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品了品,茶香清远,口感柔和,不愧是贡品茶叶。 “妾身哪懂茶叶啊,便是喝着不剌嗓子也就罢了。只是妾身今日看主子爷高兴,就因为得了这半斤茶?” 年世兰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苏培盛忙添了水。 胤禛用茶盏盖子撇了撇茶沫,随意的说道。 “并不全是因为这茶叶。你哥哥跟着费扬古将军征讨准噶尔,单骑长枪闯入敌营,生擒了对方主将玛木特,大挫敌方士气,我军大捷。准噶尔损伤惨重,退兵疗伤去了。你哥哥立了大功!” 年世兰听说,面上是欣喜不已的。 只是心里,很清楚这是必然的。 上一世年家崛起,也是从二哥年羹尧跟着安北将军费扬古征讨准噶尔开始的。 她还知道,此战后,天纵英明的康熙爷还封了费扬古为一品抚北大将军,也让上一世的宜修更有底气。 年世兰刚想到这,就听胤禛开口。 “既是你哥哥立了大功,皇阿玛自然要嘉奖的。皇阿玛听说年羹尧单骑长枪闯敌营,激赏不已。已提了你哥哥正四品副护军参领之职,赏黄金百两,并赐玄铁长枪一杆。” 胤禛说到这,住了口,端起茶叶抿着。 年世兰一脸懵懂无辜表情:“妾身不懂这个,但正四品,应是很大的官儿了吧?” “你呀,明明聪慧的很,却给本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父亲是从二品的湖广巡抚,你也是官宦之家的大小姐,难道平日从不听这些?” 胤禛无奈,伸出食指点了点年世兰额头,只觉得她狡猾的很,像个小狐狸。 年世兰方笑着扭了身子,端起自己的茶盏喝茶。 “主子爷真无趣,妾身在闺中时就听闻,男子都喜欢懵懂纯真的少女,怎的偏主子爷就要拆穿人家。” “因为你装的不像啊。好了,说正事,你哥哥被提拔了,本王已让人送去了贺礼,你也该回娘家祝贺一番。本王明日有空,陪你一起回去。” 胤禛面上恢复了正色。 “主子爷当真偏心妾身至此吗?妾身倒是惶恐不安了呢。按说此次征讨准噶尔,主将是福晋的父亲费扬古大人,怎的主子爷不必先去安北将军府祝贺吗?” 年世兰疑惑道。 按说费扬古是胤禛的老丈人,哪有先不去老丈人家,反而先去妾室家的。 胤禛淡淡道:“费扬古被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最近怕是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本王就先不去凑热闹了。本王也备了贺礼,福晋自会去送的,要本王操什么心。” 年世兰见胤禛看着似是对乌拉那拉氏家的事不甚关心的模样,也就闭了嘴再不问。 只是心下的疑惑,慢慢放大。 这胤禛不顾宜修这个继福晋的体面也就罢了,难不成连那早逝的嫡福晋也不顾了吗? 上一世种种,可是无时无刻不在表明,胤禛对于早逝的那位,牵心的很呐。 年世兰又拿一些无聊的事说与胤禛听,逗了会闷子,陪着胤禛用了午膳,才回了自己的承恩苑。 第五十六章 留点脸面 翌日一早,年世兰用过早膳,打发小林子去禀了乌拉那拉氏,说主子爷恩赐今日她回娘家一趟。 乌拉那拉氏也刚用过早膳,正在与秋眉看着自己要回娘家送贺礼的单子。 单子上有一架焦尾琴,乌拉那拉氏看了半晌。 给一个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将军送琴,这是什么说法。 秋眉建议将这琴划掉。 “主子,这...恕奴婢多嘴,这琴看着...与大将军不太相符吧?” 乌拉那拉氏将单子放在桌子上,又盯着单子上的字看了片刻。 “无妨。这单子是主子爷让送的,就按这个单子准备吧。” 小林子到杏芙院来禀事的时候,低着头,躬着身子。 “奴才给福晋主子请安。” 乌拉那拉氏已听江福海来报过了,主子爷一早让人套了车,说要陪侧福晋回娘家一趟。 现下年世兰又打发自己的贴身太监来禀报一声,无非是给乌拉那拉氏这个福晋在府里留点脸面罢了。 否则,主子爷要带谁出去,福晋又能说什么呢。 这王府可是主子爷的。 小林子规规矩矩按流程给乌拉那拉氏报备了,然后躬着身子退出杏芙院,麻溜的回去承恩苑当差。 承恩苑里,可还有一大堆事需要打点呢。 年世兰坐在镜子前梳妆,谷雨打开放在梳妆台上的妆奁认真挑选着首饰。 小满在认真给年世兰挽发,今日她给年世兰挽了中规中矩的旗头发髻。 谷雨挑出一套翡翠镶玉的头面,配以赤金的精巧簪花。 立夏按照年世兰的嘱咐,捧了一套烟霞色织暗纹的旗装站在一侧。 年世兰对着镜子照了照,今日的她看起来明媚又夺目。 回娘家嘛,自是应该让家人看到自己过得好,家人才能放心。 年家昨日得到消息,雍亲王府派了人来说明,今日王爷与侧福晋要过来贺喜。 是以年家人早早就收拾齐备,只等雍亲王携年世兰到府。 年遐龄自年羹尧出征后就回了湖广任上,外放官员除了回京述职,不好长时间留滞京城。 年夫人因身体不好,又兼年龄渐长,不宜劳碌奔波,得以久居京城。 年家此时的当家人,是二少爷年羹尧。 只因大少爷年希尧是个一心扎在书本上的文官,加之年希尧的夫人也是个脾气和缓,无甚城府的女子。 雍亲王府的马车到年府的时候,年夫人早已带了年希尧与年羹尧并家眷在门口等候多时。 因府中姨娘和庶子女是不必见客的,或者说,是没有资格见王爷这般的客的。 所以站在门口的家眷,除了年氏兄弟的夫人,就是年氏兄弟的嫡子女。 虽则雍亲王是自己的妹夫,但到底君臣有别,君的儿子,自然也是君。 即使他只是个亲王,那也是皇家人,万不可怠慢。 王府马车停在年府门前,立时就有小太监搬了踏脚凳过来。 胤禛先在苏培盛搀扶下,下了马车。 接着他又转身站在马车旁,等年世兰从车中伸出手来,一把握了年世兰的手,稳稳的将她扶下来。 年世兰诧异一瞬,她伸手,是等着她的婢女来扶她的啊。 颂芝左手还伤着,她正伸了右手打算去扶侧福晋,却是扑了个空。 颂芝心里也诧异,自家王爷,怎么不似寻常男人那样,在外生怕折了自己的面子。 不过也好,这样自家大小姐就更体面了。 年氏兄弟见胤禛下了马车,又伸手去扶自家小妹,心里已是放心不少。 看来小妹过的不错。 即使每次家书,年世兰都说自己在王府一切都好。 待胤禛与年世兰都站稳了,年夫人方带领家眷跪拜磕头。 胤禛上前一步,先扶了年夫人起身,口说。 “岳母请起,小婿今日乃是作为世兰的夫君陪她回来。岳母这一拜,小婿惶恐。” 随后又一手扶着年希尧,一手搀了年羹尧,嘴里说着。 “二位舅兄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年家众人皆在胤禛“免礼”声中起身。 胤禛与年世兰在年氏兄弟礼让中来到前厅,众人按品级入座。 胤禛是王爷,自然坐在上首。 年世兰当着胤禛的面,给自己母亲行了礼。 年夫人见已在室内,并不似刚才在府外,便也含笑受了礼。 看着自己的女儿虽是王府妾身,但王爷居然以“小婿”自称。 可见女儿是过得好的。 年希尧与年羹尧的夫人这种时候都是侍立在婆母身后的。 胤禛率先开口,面带笑容。 “本王今日前来,一是贺二舅兄勇立战功,扬我军威。二则,世兰也久未回家,该回来看一看老夫人了。” 年夫人在大儿媳搀扶下起身,对着胤禛点头致礼。 “王爷客气。犬子年羹尧跟着费扬古将军出征,得将军多番指点,才侥幸立了一功,还劳动王爷亲自前来庆贺,老妇人在此深谢王爷。再则,侧福晋自小在家中娇惯,有时举止肆意,老妇人常忧心,万勿冲撞了王爷才好。” 胤禛示意苏培盛扶着年夫人坐下,说道。 “老夫人多虑了。世兰在王府之中,处事皆有分寸,对本王也是尽心尽力,这自是年家将女儿教的好。本王还得谢谢老夫人,舍得割爱,成全本王一片痴心。” 年世兰听胤禛说话,心里真是酸掉了牙。 什么时候起,那个不苟言笑的胤禛,竟如此巧言令色了。 第五十七章 碧玉萝卜 在年家用了膳,年世兰道她要与母亲说些私房话。 胤禛笑笑,点头随她去。 女儿家的,定是有话要与自己母亲念叨的。 年世兰便带着颂芝,扶着自己的母亲往后院去了。 年家女眷自然是跟着年世兰母女下去了。 年羹尧见前厅人都散去了,才站起身来,对着胤禛抱拳揖礼。 “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微臣很是欣喜。既然小妹与母亲去说私房话了,王爷坐着也是坐着,不如赏脸去微臣书房喝茶罢。” 胤禛没有作迟疑,站起身随着年羹尧去了书房。 年希尧想了想,自己还有一篇文章没有弄通,也做自己的事去了。 年世兰跟母亲到了她的正院,年夫人看着跟着的一众女眷,说道。 “你们去各自忙你们的吧,我与兰儿说会儿话。” 大儿媳、二儿媳便带着人退下。 今日的场合,年府姨娘和庶弟庶妹是不用出来见人的。 年世兰母女身边除了伺候的贴身奴才以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母女俩这才放下心来说话。 年夫人拉着年世兰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终究是委屈我的兰儿了。” 年世兰用手中的绢帕给母亲擦了泪,一旁伺候的颂芝忙换了一条干净手帕递给她。 “母亲怎么好好的又哭了?您看,今日女儿与王爷不是很和睦吗?母亲放心吧,女儿不委屈。” 年世兰任由母亲拉着她的手,宽慰着。 年夫人缓缓止了泪,看着年世兰。 “我儿原本是可以做正妻嫡室的。现下虽每每听你回家书,说王府众人都待你好,母亲到底是不放心。因着那福晋还未生子,连累我儿连个依靠都不得生。” 年夫人眼圈红红的。 年世兰却是轻轻一笑。 “母亲,这话可万不能跟旁人提起,没得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女儿在王府有不该有的心思呢。眼下二哥刚立了军功,年家眼见着势强了起来。父亲远在任上,年府中馈由二嫂主持,母亲也要谨言慎行才是。左右女儿还年轻,还能等的起。若真是福晋不能生育,想来王爷也不会不让我们满院姬妾有孕罢。母亲放心就是。” 年夫人听年世兰提起父亲,不由又愁怨起来。 “你说你父亲,明明也一把年纪了,早该申请回京了。倒还是劳累奔波,留我在这府里,每日看着萧姨娘和孔姨娘,没得气不顺。” 说到这,年夫人突然问年世兰。 “你说,你父亲该不是在任上又聘了姨娘吧?所以才不愿回京?” 年世兰看着母亲一脸认真且疑惑,不由哭笑不得。 “母亲真是越发能乱想了,父亲怎么会如此。您呀,就是与父亲感情太和顺,这一时不在一处,才胡思乱想。您要不放心,要不让哥哥送您过去?” 年夫人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突然扭捏起来。 “净浑说。我与你父亲又不是一刻不得离。我知道你父亲在任上忙碌,我何必去给他添乱。” 年世兰捂着嘴笑了笑,又与母亲絮絮说了许久体己话。 后院之中,有个纤瘦的身影在探头探脑。 小林子佯装没有看到。 那身影便悄悄摸索着往前院走去。 待那身影快要够到前院的门槛了,小林子才上前去福礼。 “三小姐,侧福晋吩咐了,前院王爷和二少爷在书房喝茶,后院侧福晋与老夫人在说话,请三小姐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传出去叫人笑话年府家教不严。” 年芝兰听了小林子说话,瞬时脸涨的红红。 “你只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本小姐是年府的三小姐,你既知本小姐身份,怎的讲话如此放肆!” 话说这年芝兰在年世兰未出阁前也是循规蹈矩的,日间见了长姐便如老鼠见了猫。 今日也不知是哪来的脾气,竟对着长姐的奴才开口斥责。 她一边说话一边张望着前院。 小林子错愕,他以前是听颂芝说过这三小姐的。 这三小姐是年府萧姨娘所出的庶女,据颂芝说,脾气最是唯唯诺诺的,尤其是见了长姐。 那简直如避猫鼠儿一般,怎么今日好像并非颂芝说的那样啊。 颂芝姐姐,你又坑了我小林子。 小林子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毫不退让。 “三小姐恕罪,奴才未曾念书,讲话是太直接了点。但侧福晋有吩咐,今日王爷在前院,莫让女眷出去,以免有损年府清誉。” 年芝兰恼羞成怒,一个小小太监居然敢笑话她有损年府清誉! 她正要开口说话,但听前院传来动静。 年芝兰与小林子齐齐望去,却是胤禛甩着袖子从年羹尧书房的方向过来了。 看着像是生气,年羹尧只跟在他身后,遥遥拱手。 “微臣冲撞王爷,实非微臣所愿。” 小林子惊愕,怎么了这是?像是年羹尧惹恼了王爷。 完了完了,得赶紧去告诉侧福晋,看她能不能趁着还没出年府,调停一下。 得罪王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林子顾不上再阻拦年芝兰,他正要拔腿去找侧福晋,就听一声断喝。 “小林子!” 小林子欲哭无泪的转身,王爷已经到垂花门前了。 “去找你主子,本王即刻要回王府!”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给小林子使眼色,示意他少废话快去。 “奴才遵命!” 小林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就小跑去找年世兰。 年芝兰本来是想去前院晃悠一圈,看看有没有机会偶遇雍亲王的。 现在雍亲王带着一身怒气站在她眼前了,她反而有点退缩。 但想想若是能一举入了王爷的眼,以后,自己与姨娘是不是就不用再在年府小心翼翼做人了。 年芝兰鼓起勇气,上前给胤禛行礼。 “小女年芝兰,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年芝兰今日应是特意打扮过的。 她挽着双丫髻,发髻上插着几支素银簪子,耳朵上是一对水滴状的玉石耳坠。 上身是一件崭新的葱绿色褂子,下面是一条同色的罗裙。 她自认这样的打扮在炎炎夏日里应是出尘清新的,她低着头在胤禛面前福礼。 但看在盛怒之下的胤禛眼里,年府怎么会有这么大一棵萝卜突兀地杵在自己眼前。 偏偏年芝兰等着胤禛叫起,半天却不见动静,她好死不死抬眸去看胤禛。 胤禛是个男人,是个娶过妻,还有一院子姬妾的男人。 年芝兰那点小心思,打从上次胤禛陪年世兰回来看年夫人的时候,就被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胤禛一看那比年世兰差远了的容貌,再看看那一身碧玉萝卜似的打扮。 心下似乎更为恼怒。 胤禛回身对着跟过来的年羹尧道。 “年参领,贵府礼仪便是让女眷在外男面前露脸吗?今日幸亏是本王,若是来日将脸丢到其他人面前,岂不是连累了侧福晋!” 年羹尧看着眼前情状气结。 他拱了手正要说话,却听年世兰越走越近,柔柔开口。 第五十八章 肝肠寸断 “怎么了这是?我刚与母亲说了一会子话的功夫,怎么看着大家都像是带着怨气似的。可是争果子吃,争恼了?” 年世兰扶了年夫人缓缓而来,边走边笑说。 年夫人轻轻拍了拍年世兰的手。 “兰儿不要淘气。在王爷面前,莫要失了分寸。” “母亲,王爷性子最是和缓不过了,不然女儿哪敢这般顽笑呢。” 年世兰边笑着回答年夫人的话,边看着胤禛,眼神深深望进了胤禛的眼睛。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眼神,轻叹一口气,接口道。 “老夫人不必忧心,本王与世兰,没有那么多桎梏。本王就喜欢世兰说说笑笑的性子。” 小林子跟在年世兰身后,看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和缓下来,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年羹尧上前对着胤禛生硬揖礼。 “微臣小妹在家中时就爱顽闹,性子最是跳脱不羁。如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念在你们夫妻情分,多加包容!” 原本和缓下来的气氛,在年世兰听到二哥这番话的时候又骤然紧张。 怎么回事到底,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上一世,胤禛与哥哥君臣二人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年世兰想打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年芝兰突然跪下来,急急说道。 “王爷恕罪!长姐在家时就被宠溺,习惯了如此讲话。今日长姐冲撞了王爷,小女愿代长姐受过!” 在场之人都变了脸色! 年羹尧第一个斥责出声。 “放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快滚下去!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说完,年羹尧低头揖礼又对着胤禛道。 “王爷恕罪。家中庶妹很少见客,今日失了礼数,是年府管教不周。微臣日后定当约束庶妹,不叫她再冲撞贵人!” 年芝兰跪在地上不动。 年世兰看着胤禛脸色,真是端盆水洗一洗就是墨汁了。 胤禛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只对着年世兰问道。 “侧福晋可与本王一同回府?” 说完也不等年世兰回答,先行拂袖而去,贴身伺候王爷的奴才婢女便忙跟着王爷往年府外头走。 年世兰看看地上跪着的庶妹,对年夫人行了礼。 “女儿先随王爷回府去了。家中之事,还请母亲敦促,妥善处理。” 说罢,又对着年羹尧道。 “哥哥不必恼怒,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世兰在王府很好,王爷对我一向都好。” 年羹尧对着自己这个娇宠长大的妹妹,方软了面色。 自从妹妹嫁入王府,像是忽然懂事了。 “妹妹自去。家中之事,我会妥善处理。” 年羹尧说完,送年世兰出府去。 胤禛已经先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等年世兰。 苏培盛站在马车旁,等着搀扶侧福晋上车。 “微臣年羹尧,恭送王爷与侧福晋回府。” 年羹尧看着妹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起动,他高声送别。 年府后院,年芝兰跪在年夫人的院中,祁姨娘已经被年夫人的丫鬟请了过来,此时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而院中,还有今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自己住处的孔姨娘,与年世兰的另一个庶妹,年玉兰。 年夫人看着年芝兰,当真是厌恶不已。 年芝兰的母亲祁姨娘,原本是年夫人身边的二等婢女。 祁姨娘在年夫人生下年世兰,忙于照顾掌上明珠般的女儿,忽略了夫君年遐龄的时候,挑了一个年遐龄醉酒的夜晚爬上了他的床。 年遐龄酒醒后看着睡在身边的祁氏,恼怒不已,又担心被妻子年夫人知道,惹她伤心。 只能恨恨的咽下这口气,想着过两个月找借口打发了这祁氏。 因此年遐龄怀着对夫人的愧疚,越发对年夫人好了,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他心里的愧悔。 那段日子年夫人忙于照顾女儿,无暇分神自己丈夫的心态,也不与年遐龄亲近。 自觉受了冷落的年遐龄借酒浇愁,却给了祁姨娘机会,让她又爬了年遐龄的床。 若说第一次第二次是年遐龄醉酒不知事,可第三第四次,在年夫人冷落的气氛下,年遐龄也是半推半就,与那祁姨娘成了事。 原本年遐龄想着过两月寻个借口将祁姨娘发卖了,这一来二去,半醉半醒之间,竟然有点舍不得了,就一直拖着。 等祁姨娘跪在年夫人面前说自己有了老爷年遐龄的骨肉时,距离大小姐年世兰生下来已经八九个月了,她的肚子也快瞒不住了。 彼时年遐龄九岁的二儿子年羹尧下了学回家,看到自己母亲的婢女跪在母亲眼前。 婢女哭的肝肠寸断,说她怀了自己父亲的孩子,自己的母亲伤心气结,小小少年恼怒不已。 年羹尧自小就脾气耿直,还有个师父从小教他一些拳脚功夫,所以性子很有些乖张。 他正要抬腿踢向那婢女的肚子,被匆匆赶来的年遐龄拉到一边。 “住手!她再有错,她也怀了孩子!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恶毒!” 年羹尧被父亲喝止,却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年遐龄。 年夫人实在忍不住,抱着年羹尧放声大哭。 “我的儿!” 年遐龄又愧悔又生气,最后好说歹说,磨的本性软弱的年夫人没有办法。 留下了那个婢女,当通房丫鬟放在府中一个偏僻的角落让她待产。 等那个婢女生下一个女儿来,年夫人才允许年遐龄将她抬了姨娘,只是还住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 期间年遐龄偷偷去看过祁姨娘,惹的年夫人恼怒不已。 索性又抬了年夫人嫂子家里的庶妹孔氏,给年遐龄做了姨娘。 男子总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温柔的孔姨娘,加上对年夫人的愧悔,年遐龄便将祁姨娘扔在了脑后。 但年夫人心善,除了厌恶祁姨娘爬床的手段以外,不曾苛责过她们母女。 也是一样将那年芝兰在该学东西的年岁里,送到先生跟前,如大小姐年世兰一般教养的。 琴棋书画,德容言功,先生教的多,年芝兰天资差些,勉强学了个“会”罢了。 日常祁姨娘与年芝兰给年夫人请安的时候,年夫人就不喜年芝兰那双看着唯唯诺诺,但说话间就滴溜溜转的眼睛。 年世兰比年芝兰大一岁多,在府里的时候,年世兰也同自己母亲一样,厌恶祁姨娘的手段,所以对年芝兰一向吆五喝六。 年芝兰平时看着唯唯诺诺又瑟缩着身子,年夫人真是看一眼都嫌烦,也很少让她们母女去请安。 没想到,今日竟敢抛头露面到王爷眼前去,真是昏了头了! 第五十九章 如坠冰窟 年芝兰今日这一出,丢的是年府的脸面,但到底年府还有年夫人坐镇。 因此年府主持中馈的二少夫人年苏氏,借口还有琐事要处理,将年芝兰交给了婆母处置。 年芝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看着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左右这么多年她也知道,年夫人是个心慈手软的,否则也容忍不了她们母女这么久。 祁姨娘想说什么,但想到这么多年她都理亏不已,在这府中她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权利。 婢女搬了椅子,年夫人悠悠坐在廊下阴凉处。 时值夏日,虽近黄昏,天气还是炎热的很。 等年芝兰跪的汗顺着背脊湿了衣裳,祁姨娘站在旁边摇摇欲坠,年夫人才缓缓开口。 “从前只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还不信。今日经此一事,我倒是深信不疑了。祁姨娘当年好手段,趁着我生下兰儿无暇顾及老爷之际,勾引的老爷与你厮混。今日你生的好女儿,倒比你还心急,竟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对嫡姐的夫婿投怀送抱。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 年夫人说着说着,怒从心头起,拍了椅子的扶手。 唬的旁边伺候的婢女赶紧捧了她的手轻揉。 祁姨娘身子不由抖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每次年夫人提起这件事,她都觉得犹如鞭子抽在脸上。 又疼又羞。 年芝兰低着头,突然跪直了身子,开口。 “夫人息怒。今日芝兰唯恐长姐冲撞了王爷,一时心急,才想代长姐受罚,不关姨娘的事,夫人要罚便罚芝兰就好了。” “你代兰儿受罚?你也配?!莫说兰儿与王爷夫妻和顺,不曾有冲撞之说,即便是兰儿冲撞了王爷,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 年夫人气急,这么多年她都能容忍了祁姨娘母女,是因为祁姨娘只算计了她。 现在,祁姨娘的女儿算计到自己女儿年世兰的头上,年夫人是万万不能容忍。 年夫人当下就使人唤来了媒婆,吩咐媒婆去挑户普通人家,将年芝兰嫁出去,还是给人家做妾室的那种。 要不是顾及年府的脸面,年夫人恨不得将年芝兰发卖了! “夫人还没禀报过老爷!夫人不能将芝兰随意许配!” 祁姨娘见媒婆真的来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不能?这年府没有本夫人不能的!老爷回来了让他直接等着做岳丈就行!” 年芝兰猛然抬头,恨恨的盯着年夫人。 “夫人,我们母女这么多年都安分守己的活着,您看不惯我们,我们就少出现在您面前。如今,芝兰只不过是在王爷面前露了一回脸,夫人就如此容不下我们吗?!夫人这么急着将我给人做妾,是怕王爷看上我吗?!” 年夫人乍一听,都气笑了。 她冷笑开口。 “你们安分守己?你打量着我这么多年太过心慈手软了是吗?你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你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既然你如此急切在王爷前露脸,想做王爷的妾室。罢了,我今日大发慈心成全你做妾室的梦。” 说完,年夫人也懒得再理祁姨娘母女,只打发媒婆快去找合适的人家,要快。 年芝兰知道,就算年遐龄在府中,也做不了盛怒之下的年夫人的主。 她的父亲,与年夫人一贯都是伉俪情深的。 她得想个办法,她不能去做普通人家的妾室。 胤禛与年世兰坐着马车回府的路上,阖着双眼闭目养神,看起来反而气定神闲,不似在年府那样怒气发作的样子。 年世兰心下不解,在年府之时看着胤禛面色恼怒不堪,怎么这会子像没那事似的。 不行,她得弄清楚这事,年家这辈子不能莫名其妙败落。 年世兰斟酌着开口。 “主子爷刚才可是有烦心事?与妾身的哥哥喝茶之前,看着主子爷面色还是好的呢。” 胤禛微微抬了眼皮,重又阖了双眼。 “世兰在怕什么?怕本王迁怒年府?” “是。” 年世兰回的简洁,也坦诚。 胤禛睁开眼睛看着她。 “世兰不必怕,即使你哥哥得罪了本王,你也还是本王的爱妾。” 年世兰盯着胤禛看了看,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了。 罢了,等回王府了,让小林子找机会出去一趟,问问哥哥吧。 这边江福海晚间悄悄去了一趟前院,回来就找乌拉那拉氏去了。 “哦?当真?主子爷当真当着众人的面,称年氏的母亲为岳母?” 乌拉那拉氏惊讶问江福海。 “回禀福晋,奴才认真问了前院儿今天跟着去的人,他们可都听的真真儿的呢。王爷称侧福晋的母亲为岳母,王爷自称小婿。” 江福海凑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低声说到。 “呵。主子爷对年氏,真是一往深情呐。称妾室的母亲为岳母,那我的父母,他又该如何称呼。若是长姐还在,今日他也要放任长姐自己回娘家送贺礼吗。” 乌拉那拉氏只觉心寒,明明是炎夏的夜晚,她心里却如坠冰窟,凉透了。 回想她初入王府的时候,那时候胤禛还只是个不起眼的贝勒,但初尝情欲的他对乌拉那拉氏也是疼爱有加的。 他不介意乌拉那拉氏是庶出,曾一度想请旨将她抬为福晋。 只是胤禛的母亲,也是宜修的姑母,德妃娘娘。 劝说胤禛,宜修是庶女,先让她做侧福晋,等宜修生了儿子,再为她请封福晋也不迟。 那时候胤禛的府中只有宜修一位侧福晋,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那是乌拉那拉氏宜修最幸福的一段时日。 后来宜修有孕,长姐芸熙奉德妃娘娘旨意,进府照顾陪伴庶妹宜修。 却被胤禛一眼看中,胤禛不顾宜修有孕,也忘了曾许诺为宜修请封嫡福晋,他不管不顾,一心要与芸熙在一起。 德妃娘娘被胤禛缠的没办法,替他去求了皇上,为他和芸熙赐了婚。 芸熙入府为福晋,善待府中下人,每日亲自照拂宜修的饮食起居,胤禛看在眼里,只庆幸自己坐享了齐人之福。 在宜修生产那段日子,芸熙甚至说自己一个人既要照顾妹妹,又要伺候胤禛,分身乏术,又为他求娶了朝中正六品经历许知卿的嫡女许柳为侧福晋。 那时候,谁不赞一声,四福晋贤惠大度呢? 乌拉那拉氏想到此,不由自主将手中的帕子攥成了一团。 第六十章 月信紊乱 七月初一,年世兰一早就被颂芝唤醒。 “主子,今日是初一,该是阖府女眷给福晋请安的日子,迟不得啊。” 颂芝带着婢女,端着水盆面巾站在年世兰床前。 听着颂芝唤她,年世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颂芝无奈,上手轻轻推着年世兰的胳膊。 换作以前,她是不敢的,年府谁不知道大小姐有起床气。 年世兰也无奈。 “天都还没亮,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颂芝陪着笑脸。 “都卯时二刻了主子,天边都白了,再不起来,怕又要迟了。” 年世兰不理,她只想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嗜睡。 嗜睡?年世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坐了起来。 颂芝见刚才还大有睡到地老天荒之势的年世兰突然起身,欣喜不已,忙指挥立夏和寒露伺候侧福晋洗漱。 又指挥谷雨和小满为侧福晋打扮。 年世兰任由婢女将她提线木偶似的摆弄,她心里现在惊疑不定。 上一世,她怀孕的时候似乎就有嗜睡的症状。 为什么说似乎,因为上一世她自从那个成了型的男胎没了,她不愿再去想那段惨痛的记忆。 她只有把气撒在给她端了落胎药的齐氏身上,她的心里才好受些。 她也时常自责,如果没有轻易相信别人,她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平安生下来了。 直到上一世死前,她才知道她恨错了人。 即使没有那碗药,她的孩子,应该也会被别的手段、别的人,要了命。 年世兰坐在梳妆镜前恍惚,自从她再次进王府,明明每次侍寝后都喝了避子汤,为什么...还会出现嗜睡的症状? 直到颂芝轻声道。 “主子,您看看今日的妆容满意吗?可还有需要添减的地方?” 年世兰回过神,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如往常貌美的脸,谷雨今日为她找的衣裳,也是鲜妍明媚的绯色提花云锦。 就算这一世有了孩子,她也会尽力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还有年家。 重来一世,老天定不是让她白来的。 “走吧。” 年世兰起身,颂芝和寒露忙跟着她出门,去杏芙院给福晋请安。 年世兰到的时候果然又是最后一个。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堂中,胡格格与舒格格坐在右手下位,冯氏与段氏更次之。 左边空着,年世兰一去,只简单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就自顾自坐在了左手首位。 乌拉那拉氏心里不适,面上还是一片和蔼。 “妹妹身体可大好了?近日还有梦魇之症吗?可有吃什么药?” 年世兰端着茶杯,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她懒得站起身。 “谢福晋关怀,妾身自觉好多了。只是梦魇之症还是缠着妾身,妾身还是睡不好觉,但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妾身正打算今日借着请安的机会,求福晋允准,请温太医为妾身看看呢。” 年世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妹妹既然开口了,我哪有不允的道理。何况主子爷一早就吩咐过了,承恩苑想要什么,只要是王府有的,都尽数给妹妹所用。” 乌拉那拉氏说着,又看向右首的几位女子。 “各位妹妹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可禀了来。待我问过主子爷,也给各位妹妹添上。” 胡格格当先站起身,对乌拉那拉氏福了身子。 “多谢福晋主子。妾身没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妾身一向牢记福晋主子的话,不敢越了份例去。”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 “胡氏,你是个好的。你屋子里现下空出一个一等丫鬟的份例,我这段时日私心想着要为你挑选个合用的婢女,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便带了胭脂去吧。这丫头是才来我院里几天的,倒还得用。今日就补了你屋里一等丫鬟的空吧。” “谢福晋主子,妾身遵命。” 胡氏坐下去,名唤胭脂的婢女走到她身后站定。 “舒氏,你可有需要添置的物件或者奴才?”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问舒格格。 舒格格也站起身来,恭敬回到。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垂问。妾身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那便罢了,如有需要添置的,可叫人来回我,我好及时给你。” 乌拉那拉氏瞧着舒氏坐了,眼睛悠悠看向冯氏与段氏。 冯氏正要站起来,段氏却抢先一步站起身。 “福晋主子,妾身近日月信紊乱,妾身想沾沾侧福晋的光,也请太医给妾身看看。” 冯氏转头看了段氏一眼,又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段氏会突然开口提要求,她张了嘴正要说话,年世兰开口了。 “段氏月信紊乱,可有让府医先瞧过了?这月信是提早了,还是推迟了?是量多了,还是量少了?” 段氏转身对着年世兰福了一礼,回到。 “谢侧福晋关怀。妾身还未曾找府医看过,只是今日机缘巧合,想着姐姐反正也是要请太医的,不如妾身沾沾姐姐的光,劳烦太医一并把脉。” 年世兰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似自言自语一样。 “我这衣服明明是才做的,怎的沾上灰了,没得晦气。” 接着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段氏,似笑非笑的说到。 “好啊。按理说,你我都是主子爷的妾室,本不该分高低贵贱的。这王府除了福晋是正经女主子,我们这些做妾的,都该一样才对。但老祖宗的规矩,侧妻也是妻,是写入皇家玉牒的。妹妹你虽也是妾,但多了个侍字,那便还是奴才。只不过,左右王府都要劳动一趟温太医,我便替福晋做了这个主罢,赏你也能被太医看诊一回。” 说完,年世兰又看着乌拉那拉氏。 “福晋,您看这样可好?您之前总说王府诸事繁琐,今日妹妹我替您分担一回,还望您能允准。” 年世兰这番话,句句听着客气,句句透着不客气。 段氏涨红着脸,应不应,都憋屈。 但事实放在眼前,侍妾,确实是奴才。 乌拉那拉氏正了神色。 “妹妹觉得好,那就好。只是,妹妹替我分担一事,还得等我回了主子爷,免得主子爷来日看着妹妹劳累,还以为是我偷懒,将府中之事推给妹妹了。” 年世兰脸上又挂起那不达眼底的笑。 “那今日之事,福晋可允准了?至于刚才妾身说,替福晋分担府中琐事一语,还请福晋不要多心,妾身说着玩的。妾身打心底尊敬福晋,怎么会,从福晋手中拿中馈之权呢。” 开玩笑,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打嘴仗,年世兰怕过谁。 第六十一章 有话直说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那笑容,只觉得碍眼极了,却又不得不脸上堆起笑。 她是正妻,理当大度。 “年妹妹惯会顽笑,妹妹总是身体不适,合该请太医来看看的。至于段氏,大家同是伺候主子爷的姐妹,自然也该好好调理身体。就请温太医到时候一并把了脉,开方子调理罢。” “到底是福晋大度,做得正妻,这容人的雅量属实令人叹服。” 年世兰说完,玩味的看向对座那几人。 胡格格目不斜视端坐着。 舒格格悄悄觑了年世兰,继续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冯氏倒是看着年世兰,微笑点头。 这冯氏,上一世是年世兰房中的格格。 年世兰纵情任性,总醋着不让胤禛亲近冯氏,又借着醋意经常发落她。 很是给了冯氏一些排头吃。 年世兰眼神掠过冯氏,落在段氏身上。 段氏本是被年世兰的眼神看的心虚的,但她想到福晋刚才说的,大家同为侍候主子爷的姐妹。 段氏坐直了身子,回看年世兰,一边在心里打鼓。 年世兰看了看段氏,却是什么都没说。 只站起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漫不经心福礼。 “福晋恕罪。妾身乏了,既已请过了安,就让姐妹们都散了吧。”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住了,是以她挥挥手,示意大家都散了。 她自回了内室。 秋眉一边指使杏芙院的奴才布早膳,一边端了一杯热热的茶水过来。 乌拉那拉氏坐在桌子边,右手指尖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也不知道这年氏是怎么回事,每每请安,都能让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表情挂不住。 “主子。今日那侧福晋如此放肆,您怎么不拿出福晋的威严,倒由得她信口开河。” 秋眉为乌拉那拉氏捶着肩,语气颇有几分不平。 一个侧福晋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自己主子就算真罚了她,谁又能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终于缓过了精神。 “今日她到底也没说出太过分的话来,我若罚了她,倒显得我这个正妻,不够大度。眼见着,她现在是主子爷心尖儿上的人,风头正盛,我何必跟她计较。就算说到主子爷跟前,也不过是她任性了点罢了,主子爷反而要怪我不能容人。不如等日后,拿了她的错处,一并发落。”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只觉得她对您不敬,万想不到这些上头来。” 秋眉软了语气,停了为乌拉那拉氏捶肩的手,轻轻凑到她耳边。 “田庄上来报,玉螺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难为她挨了那样一顿板子,背上血肉都模糊了,竟也活下来了。奴婢给庄子上管事儿的说了,只让玉螺养着伤就行。至于她的脸...奴婢已经秘密让人去扬州,找最好的大夫了。想来,应该能达到主子想要的效果。” 乌拉那拉氏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由婢女伺候着用早膳。 温显卿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寒露得了年世兰的令,早早便去蒹葭轩请了段氏到承恩苑候着。 段氏到承恩苑的时候,温显卿还没到。 年世兰让婢女传话,她正在更衣,由婢女搬了椅子在院中,请段氏坐等温太医。 婢女将椅子放在了小花圃旁,那里有一株葡萄藤,恰是阴凉处。 藤上结了葡萄,只是看着还没红透,应是还没长好。 段氏坐在葡萄藤下,抬头望了望那繁盛的葡萄果实,不由自主咽了口水。 真是奇怪,月信推迟了五六天了没什么胃口,今日看着这葡萄竟想吃几粒。 只是,这是承恩苑。 若是在蒹葭轩,可能她已经自己摘下来了。 段氏正在看着葡萄咽口水,就听太监通传,温太医到了。 她忙站起来,温太医却从院中径直走过去,站在了年世兰的屋门口。 婢女已得了指令,所以一看到温太医来了就揭起了门帘,请温太医进屋。 段氏站在院中看着,咬着唇。 又缓缓的坐回椅子上,此时正值未时三刻,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更何况是夏季。 即便是坐在葡萄藤下,有阴凉影着,七月的天气也是热气喷薄。 这样的天气,让段氏想起,小时候,因为没有及时给太阳下的嫡妹打伞,被主母肆意羞辱的情形。 段氏本名段依莲,她父亲是京城的从六品左春坊赞善段勋崎。 在这一片砖头随手扔出去就能砸中一个官的皇城里,从六品的文官也是多如牛毛。 因为生下段氏的姨娘不受宠,连带着段氏也是马马虎虎长大,连名字都是马马虎虎取的。 段氏七岁上她的姨娘就因病而死,那时她的父亲段勋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典籍,又惧内。 所以当段府的主母将段氏充做自己嫡女的丫鬟使唤的时候,段勋崎一句话也没说。 段家嫡女比段氏还要小两岁,性情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段安氏,日常倒是安安静静。 段氏跟在嫡妹身边伺候,虽然受尽嫡母段安氏折磨,却也偷偷学了一点东西。 只是命运不济,好不容易长到15岁,被主母段安氏塞进了雍亲王府做妾,还是最低等的侍妾。 好在,王爷还年轻,面目俊朗。 她想抓住机会,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的回段家,能把嫡母踩在脚下。 段氏兀自出神。 温显卿进得屋去,年世兰正坐在桌边等他。 “微臣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万安。” 温显卿行了常礼,年世兰也不在意,只笑着伸手让他坐。 “温太医,我近日总觉得嗜睡不已,又神思恍惚,是而心里存了个疑影儿,还请温太医费心看看。” “微臣但凭侧福晋吩咐。” 温显卿取出脉枕,待年世兰伸出手来,旁边伺候的颂芝在她腕上覆了一块轻薄的绢帕上去,温显卿这才搭了手,为年世兰把脉。 须臾,温显卿示意年世兰换了另一只手出来,也是等颂芝覆了绢帕,才搭手把脉。 年世兰也不说话,只盯着温显卿。 “侧福晋,容微臣有话直说。” 温显卿沉吟道。 “温太医一向爽利,有话直说就好。” 年世兰收了手,看着温显卿收起脉枕,颂芝屏退了左右。 “微臣把脉,侧福晋有用过避子药的痕迹。且这药效果太过刚劲,侧福晋如继续用这药,不止会伤及身体,以后难以有孕,还会日渐嗜睡,进而精神恍惚,直至疯癫。容微臣斗胆,这药,侧福晋从何而来?” 温显卿带着疑惑。 年世兰心下咯噔一下,自己现在没有怀孕,是好事。 但这药....是她的母亲找来的啊! 第62章 段氏有孕 年世兰压下心头的疑虑和震惊,看着温显卿。 “温太医只说,现下我的身体要怎么调理才好。这避子汤我是一定要喝的,实不相瞒,这王府中嫡子还未出生,我不能赶在福晋之前有孕。” 她在不能确定温显卿完全为她所用之前,不会让他参与太多事,所以只说因为府中还没有嫡子,自己一个妾室不想有孕。 温显卿出身布衣,但对这些高门大宅的手段也是能想见一二,听闻二三的。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侧福晋勿忧心,既然侧福晋暂时不想有孕,微臣便为您制一个温和的方子出来,这个方子不会伤及您的身体。” 温显卿迟疑一下。 “另外,微臣也会再制一个方子,开些温补的药物,微臣会禀报福晋,您只是前些日子受惊,还需调养。” “如此,就有劳温太医了。” 年世兰知道,温显卿按照规矩,看完诊是要去回禀乌拉那拉氏的。 段氏正在院子里等的不耐烦,寒露走来,说温太医已为侧福晋看完诊了,请段氏进去看诊。 段氏进门先给年世兰行了礼,温显卿对着段氏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姑娘。” 按规矩,侍妾没有位份,府中都唤姑娘。 主子若仁善,便允侍妾自称一句妾身,若主子不允,她们便只能自称奴婢。 段氏也还了一礼,方才坐定。 温显卿为她把脉,年世兰端着茶坐在一边。 “姑娘自述月信推迟,可有不思饮食之症?” 温显卿又换了把段氏左手的脉。 “太医果然好脉息,正是不思饮食。说来奇怪,这几日吃不下,正想着是不是天热的缘故,今日在侧福晋院中看到那株葡萄藤上结的果子,倒馋的很。想着,待看完诊,斗胆向侧福晋讨几粒呢。” 段氏笑着,她说的倒是实话。 温显卿又仔细摸了半晌脉,站起身来。 “微臣恭喜姑娘。姑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段氏忽的站起来。 “太医说的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妄言。只是时间尚短,脉息不是很稳定,应多休息才是。” 温显卿依旧拱了手,恭恭敬敬回复段氏。 年世兰见段氏激动起身,缓缓说到。 “恭喜妹妹有孕。既是已怀孕,更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坐下说话吧。” 段氏转身,对着年世兰福礼。 “妾身多谢侧福晋,妾身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有孕。” 段氏话说的恭敬,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乌拉那拉氏听到温显卿说,侧福晋只是受惊过度,导致夜间神思倦怠,日间才有嗜睡的症状,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在听到段氏有喜的时候,她正在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才笑道。 “这倒是件大喜事。府中已多年未曾有子嗣出生,主子爷回来知晓了,一定会高兴。” 等江福海送了温显卿出去了,乌拉那拉氏才收起笑脸。 段氏真是好运气,才一夕之幸,竟然就怀上了。 到晚间胤禛回府的时候,乌拉那拉氏已经等在前院了。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起来吧。福晋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胤禛坐下来,婢女为他和乌拉那拉氏奉上香茶。 乌拉那拉氏心下黯然,她的夫君,永远对她这么客气。 “妾身过来,是要恭喜主子爷大喜。段氏有孕了。” 胤禛将茶杯拿在手里,将放不放。 “本王傍晚就听苏培盛报过了。段氏有孕,给她添几个得用的人罢。另外,吩咐厨房,明日起,段氏的饮食要精致些,不要让厨房拿着份例说事,福晋看着安排就是。” 乌拉那拉氏没有从胤禛的脸上找到喜色,见他一如平时。 按理说府中好几年没有有孕的女子了,主子爷该高兴才是。 “是。妾身会看着安排的。那么...今晚主子爷要去看看段氏吗?” “今日乏了,本王明日再去。” 胤禛神色淡淡,乌拉那拉氏见此也不再多话,告退出去了。 段氏有孕的消息传到留芳阁的时候,舒格格神色淡然,只低头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看着像是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 胡格格藏不住心思,嫉恨的神色便带在脸上。 “哼,她运气真好。主子爷才临幸了一次,就有孕了。” 玉翠伺候着胡格格洗漱,忖度着开口。 “格格,可要给段姑娘送贺礼吗?奴婢听说今日福晋主子和侧福晋都送了东西过去,为段姑娘贺喜。” “我自己东西还不够用呢,哪来的多余的送她?!” 玉翠见胡格格情绪不佳,便也不再多话。 蒹葭轩里,冯氏早早就关了门,熄了灯,睡下了。 苏培盛已经让人告诉各院,主子爷今日乏累,在前院歇了,不用侍寝,也不去谁的院子。 段氏端着厨房送来的甜汤,慢慢喝着。 “你说,我有了身孕,主子爷怎么不来看我?” 羌芜侍立在旁,本不欲接话。 要她一个奴婢怎么说,说主子爷不过跟您睡了半夜而已,没有感情,何来欣喜。 但段氏放下碗,看着羌芜,又问了一遍。 羌芜无奈,斟酌着说到。 “姑娘别着急,苏公公不是说了吗,今日主子爷乏累,想来明日就会过来看您。您不如先安歇了吧。” 段氏白了羌芜一眼。 “罢了,问你也白问,你又不懂。端水来洗漱吧,温太医说了,我要多休息才行。” 羌芜松了一口气,不懂就不懂吧,她还不想懂呢。 羌芜只想等年龄到了,能求了恩典,放她出府去,跟着段氏,她总是心惊胆战。 第63章 添个阿哥 清早,众姬妾集齐在杏芙院,等着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世兰今日出奇早起了一回,此时正坐着喝茶,今日跟着她来请安的奴婢是寒露,寒露规规矩矩站在年世兰身后。 胡格格看着眼圈有点发黑,只沉默的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眸子垂着,连她手中那条精致的绣花绢帕都看着没什么精神。 舒格格还是一贯的没什么存在感,妆容清淡,穿着素净,不出挑,也不出错。 冯氏也如年世兰一般,端着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面上是一片平和。 段氏动作有点夸张。 昨日才诊出有孕来,也不过一个月左右,今日段氏便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杏芙院的婢女送上茶来的时候,段氏盯着那婢女道。 “多谢。但我现下有孕,不宜饮茶。请换了别的来。” 那上茶的婢女忙撤了段氏的茶盏,去给她换了花饮来。 段氏这才捧了杯盏,浅啜了一口。 年世兰看着段氏这般行径,也只是轻飘飘转了头。 正在众姬妾百无聊赖之际,乌拉那拉氏自内室转了出来。 秋眉扶着她坐下,站在了乌拉那拉氏身后。 “昨晚因安顿府中之事,我便睡的晚了点,不想今日起的也晚了。劳累各位妹妹等候。” 乌拉那拉氏带着笑意开口。 众姬妾纷纷起身,齐齐开口。 “妾身给福晋请安,愿福晋万福金安。” 请完安,乌拉那拉氏说了免礼,年世兰便当先坐下来,其他人也就缓缓坐回去。 “年妹妹,昨夜睡的可好?听说温太医开了新的药方,不知效果如何?” 年世兰听乌拉那拉氏问她,脸上也挂起笑容。 “多谢福晋关怀。妾身昨夜睡的还好,温太医的方子果然有效。” 年世兰坐着没有站起来,话也是说的模棱两可。 这药有效,至于效果到什么地步,她没说,乌拉那拉氏便不好再追问。 于是乌拉那拉氏转而问胡氏与舒氏,二人自然是说一切都好。 冯氏见乌拉那拉氏看向她,忙站起身主动答道。 “多谢福晋主子关怀妾身们。昨夜睡的很好。” 乌拉那拉氏见冯氏乖觉,便点头笑道。 “那就好,冯氏你与段氏一同入府,平时也要互相多照应着。蒹葭轩略显简陋,现在段氏有孕,恐不利于她安胎。我有心要修整一番,只是段氏孕中不便折腾,再一个,主子爷说了,府中开销大,我想着,能俭省一点是一点。” 众人听了乌拉那拉氏这番话,都点头称是。 “福晋仁惠,妾身感慕不已。蒹葭轩除了离厨房远一点,妾身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段氏抚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道。 “便是妾身孕中嘴馋能吃,也无妨。叫下人多跑几趟取食就是了。” 乌拉那拉氏看向段氏,脸上笑意更浓。 “段氏,你是个有福的。府中已几年没有孩子出世了,你一来,不过个把月就有孕了。若你能一举生下个阿哥,来日位份也会更尊贵,说不定,还能做了侧福晋呢。” 乌拉那拉氏边说,边看着年世兰。 年世兰倒是一脸无谓的样子。 这一世,年世兰看淡了很多事,侧福晋原本就不止她一位,便是多来几位,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名称罢了。 段氏听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则欣喜不已,站起来又福一礼。 “妾身多谢福晋体恤,妾身也想为王府添个阿哥呢。” 乌拉那拉氏笑道。 “你现在有孕,不可劳累,快坐下吧。我正想着有一事要同你说,借今日请安的机会,就说与你听。” 段氏刚坐下去,见乌拉那拉氏如此说,又要起身,乌拉那拉氏忙抬手制止了她。 “你好好坐着罢,别动辄站起坐下,劳累了自己。我是想着,如今你有孕,蒹葭轩太过窄小,若你没有怀孕的时候,你与冯氏一同住着还不显。昨日主子爷听说你有孕,特意嘱咐我,再给你添几个侍婢。如此一来,蒹葭轩就嫌拥挤了。” 乌拉那拉氏停了停,继续道。 “我昨夜想了一夜,若扩修蒹葭轩,折腾你这怀了身子的人不说,也要花费不少银两。若赐你一人独住,你现在的身份......也不合规矩。思来想去,总不得妥帖。” 段氏忙表态。 “妾身但凭福晋主子做主。” 乌拉那拉氏满意点头,笑眯眯。 “妹妹果然懂事,又听话。我想了一夜,若赐了院子给你独住,既不合规矩,主子爷与我也不放心。我今日早起已吩咐了人,将杏芙院的左厢房收拾了出来,不如,你就搬到我这里同住,我也好照顾你。为主子爷,为我们王府,生下个健康白胖的小阿哥。” 段氏还没说话,年世兰冷笑出声。 “妾身日常听闻,王府琐事不少,福晋日理万机。让段妹妹挪到您这儿,您岂不是百上加斤,忙中更忙?” 想说话的段氏忙住了口,她心里有点恨恨,侧福晋为什么要多事阻拦她住进福晋的院子。 是怕她在福晋的照顾下,来日做了侧福晋,与她比肩吗?! 乌拉那拉氏盯着年世兰的眼睛,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府中事务再忙,总有千头万绪可琢磨。眼下,子嗣繁盛才是首当其冲应该关心的。段氏有孕,是大喜,我自然是要全力照应的。年妹妹,听这意思,你似乎不赞同我的话?” 年世兰依旧一副懒懒的神态,道。 “妾身不敢。福晋您是这王府的女主子,什么事,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妾身想着,段氏有孕,挪来挪去恐不方便,不如您先问问主子爷的意思吧。或者,让冯氏跟着我住,将蒹葭轩给段妹妹一个人住,也不算越了位份。您说呢?” “侧福晋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妾身认为,福晋主子既然是府中女主子,自然妾身们一切都听福晋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格格忽然出声,说完就看向段氏。 段氏忙又站起来,对着乌拉那拉氏道。 “妾身但凭福晋主子做主。” 乌拉那拉氏让段氏坐回去,才笑着转向年世兰。 “妹妹,昨夜主子爷就说了,段氏的身孕,让我看着安排就是,就不劳妹妹操心了,妹妹只需养好自己的身子就好。” 年世兰站起身,福了礼。 “妾身也只是多嘴一句罢了。福晋若没有旁的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第64章 亲自伺候 回承恩苑的路上,寒露小心的搀着年世兰。 年世兰看了寒露一眼。 “有什么话要说。” 寒露觑了年世兰脸色,看她面色平常,这才小心的开口。 “奴婢好奇,您为什么要阻拦段姑娘住进杏芙院?” 年世兰目视前方,不答寒露的疑问,反问。 “你觉得福晋性情如何?” “奴婢自然是觉得,福晋主子性情极好。日常也不难为哪位格格姑娘的,奴婢知道,您提拔奴婢,是含了指望的,奴婢唯有尽心侍奉。因此奴婢才斗胆讨教问询。” 寒露斟酌着说道。 年世兰笑笑,不置可否。又走了几步,她缓缓道。 “我看中你伶俐,才带你跟在我身边。你聪明,会说话,只是这识人的本事,还需历练。我还指着你做我的左膀右臂呢。” 寒露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侧福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今日故意试探她?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的时候,前院的小太监正送了东西过来。 “启禀侧福晋,今日主子爷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听闻王府有喜,赏了主子爷好些东西。主子爷命苏公公送给杏芙院一些,剩下的,让奴才送过来,给您先挑。余的,主子爷说,让您随便儿指一件,奴才去送给段姑娘,就说是您贺段姑娘有孕的贺礼。” 小太监见了年世兰,恭恭敬敬跪下,双手高举着一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柄上好的和田玉如意,一对罕见的蓝翡翠平安扣,一串粉碧玺手串,还有一对莹润的蓝田玉镯。 年世兰看了看,拿起那串粉碧玺手串戴在了腕上,又指了那对平安扣,对小太监道。 “段氏有孕,就把这平安扣送给她吧,愿她平安产子。” 小太监应道:“嗻。” 胤禛在前院听小太监送完东西来回禀,只道“知道了”。 他坐在书房,手里摩挲着一只从鸽子脚上取下的脚环。 脚环是空的,没有夹着纸条,也没有任何文字性的东西,但这只鸽子,是从外面飞进王府的。 侍卫来报,截获一只信鸽,只是这只鸽子还没来得及飞入王府内院,就被侍卫抓住了。 太子府内,胤礽正一脸阴郁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你不是说,你的鸽子训练纯熟,绝不会轻易被抓获吗?” 地上跪着的人小心回道。 “是,奴才的鸽子皆是经过精心挑选,悉心培育训飞的,只是奴才没想到,看着与世无争的雍亲王府,竟连守院的侍卫都警觉无比。不过殿下放心,为了以防万一,奴才放出去的只是探路信鸽,那鸽子的脚环上,奴才特意刻了直郡王府的标记,没有人能怀疑到您这里来。” “呵,老四,他可不是与世无争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求娶年羹尧的妹妹。只是没想到,那年羹尧竟与他意见相左。近日在朝堂上,他那个立了战功大出风头的舅哥,可没少跟他呛声。” 胤礽本来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在听了地上跪着的人的话,反而嗤笑起来。 朝堂上,谁人不知,雍亲王胤禛,与年羹尧政见不和。 康熙帝在臣子与儿子之间,没少做调停。 只是这些事,胤禛回府没有提及,所以年世兰也不知道罢了。 小林子被年世兰打发出去,说是府中采买的胭脂水粉不好,用了脸上发痒,所以让小林子去京城最大的水粉铺子仙姿楼挑一些回来。 小林子到了仙姿楼,掌柜的见了他立马迎上来,虽小林子看着只是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且还穿着常服,但他是这仙姿楼的老主顾。 他经常采买好些东西,且都是最好最贵的。 对于这位小财神,掌柜的向来都是亲自招待。 “小爷今日要些什么?” 掌柜的笑眯眯对着小林子道。 小林子虽在外一身常服,但店中伙计都知道,掌柜的老狐狸,应是早都看出了他的身份不普通,不然也不能如此恭敬。 小林子也笑眯眯。 “掌柜的客气了,我们主子说,府中采买的胭脂水粉不得用,叫我看看您这里有没有得用的好东西,不拘什么价格,您老拿来我看看,可以的话我好带回去交差。” 对于小林子的客气,掌柜的很是受用,这谁不喜欢和气的人呢,和气才能生财嘛。 掌柜的唤了伙计,让伙计把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尽数搬来,让这位小爷挑选。 将小林子让到二楼雅间,小林子看左右无人了,才悄声问掌柜。 “主子让您老打听的人,打听到了吗?” 掌柜的无奈道。 “我已经将附近的村子都找过了,都说近几月没有见过有生人住在村子里。还有几个田庄我没问,那些田庄都是王府的产业,听说都是由那位打理的,我怕惊动了那位。” 掌柜的边说边手指向上指了指。 小林子了然,安慰道。 “无妨,您老先想办法打听着,我回去回禀主子就是。” 小林子听着有脚步声上楼了,随即忽然大声道。 “嗨呀,您老只要将好东西拿出来,还怕我家主子给不起银子吗?我们主子爱美,不拘什么价格,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家爷来掏钱不是。” “是是是,小爷您说的对。”掌柜的依旧听起来为了钱财一脸谄媚。 脚步声停在门外,伙计说道。 “掌柜的,您要的东西拿来了。” 掌柜的将门打开,看伙计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小林子大喇喇坐在桌边,端着茶杯喝茶。 “行了,你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吧,这位爷我亲自伺候。” 掌柜的挥手打发了伙计。 小林子听着脚步声下楼,方又小声道。 “小子刚才多有得罪,您老别往心里去。” 掌柜的笑道。 “你我都是为主子做事的,说这些可就见外了。虽则你年龄都能做我儿子了,人却机灵。” 小林子猴儿似的笑起来。 “那您老别嫌我是个太监,就当我是您儿子得了。” 掌柜的听了这话却眼神一黯。 “得了,你也别磕碜我了。我儿子要是还活着,差不多还真就你这岁数呢。” 小林子继续嘻嘻笑。 “您老也别伤心,您这么多年没有儿子的死讯,那他肯定还活着呢,说不定啊,比您老还活得好,遇到好人家,做了人家的少爷也不一定呢。” 掌柜的重又笑起来。 “你个皮猴子,主子交代的事怕是还没完呢吧?!” 小林子惊呼一声,拍拍自己脑袋。 “光顾着跟您老在这磨牙了,我还得去一趟年府。一会儿我来拿东西。” 说完就急急站起身,掌柜的忙走到雅间墙边,用力推开墙边的柜子,墙上露出一扇门来。 小林子打开那扇门,从门后的阶梯下去,便到了仙姿楼后门。 后门有人守在门边,看着小林子下来了,赶紧悄悄开了门,脑袋探出去左右看了没人,才让小林子赶紧出去。 第65章 胭脂水粉 晚间胤禛到承恩苑的时候,年世兰正坐在桌前打算用晚膳。 太监通传主子爷来了,年世兰默默翻了个白眼,连顿饭都吃不安生。 但在胤禛跨进院子的瞬间,年世兰还是堆起一脸笑容迎了上去。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胤禛瞧着年世兰,她笑的好看,穿的清爽,在这夏日傍晚让人如沐清风。 年世兰一身浅碧色家常旗装,头发只简单挽了个发髻,发间竟是一点妆饰都没有,头发看起来乌黑发亮,又清爽随意。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说道。 “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素净,本王的世兰,竟不爱奢华,爱朴素?” 年世兰不依的扭扭身子。 “主子爷取笑妾身。妾身何时喜爱奢华了?妾身在家,惯常是如此打扮。” 胤禛拉着年世兰坐在桌边,看着桌面上的菜色,感叹开口。 “好好好,是本王错怪你了,看你美貌艳丽,本王便自顾认为你喜奢华,是本王不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穿的素净,吃的可是一点不委屈自己啊。” 桌面上放着的,是花螺鲍鱼鸡煲、冬笋炒肉片、豌豆虾仁、凉拌芹菜叶,并一道羊肚菌酿肉。 汤是花胶乌鸡汤,却未见主食。 “怎的只有菜和汤?不吃点其他的吗?” 胤禛看完菜色,一转头,见芒种已端了水盆面巾在旁候着,他便顺势净了手。 “主子爷刚还说呢,妾身可一点不委屈自己的嘴,这会子又问怎么只有菜和汤。妾身不知道您要来,没备着您的份儿。这些可都是妾身的呢。” 年世兰嘟了嘴,她心里是真不高兴。 重来一世,她只想把上辈子那些为难她的人都清理了,并不想着争宠,也不想天天腻着胤禛。 反而这胤禛见年世兰不喜粘着他,他倒往年世兰这里跑的勤快了。 “夏日炎热,本王的意思是,你要吃清淡些才好。” 胤禛难得好脾气的哄着年世兰。 “您要吃清淡,妾身现在便吩咐厨房做几道清淡的来。妾身不喜清淡。日日关在这府里出不得门,现在连这点子吃食主子爷都不允了吗?” 年世兰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胤禛一怔,继而哭笑不得。 “本王只是说,夏日炎热,怕你吃的不好,睡不安稳。罢罢罢,本王不说这个了。你爱吃什么便吃吧,本王陪你一起吃。” 胤禛又转头对苏培盛道。 “吩咐厨房,自明日起,侧福晋这里,只要想吃的东西,都让厨房想办法做了来。银两从本王的私库里支取。” 苏培盛应了声,自去嘱咐厨房。 颂芝早在胤禛刚来的时候,就去厨房,点了几道胤禛素日爱吃的菜,清淡好味的。 等胤禛在承恩苑高高兴兴与年世兰用了膳,坐在院中纳凉休息的时候,杏芙院的二等婢女纸鸢来了。 纸鸢跪在胤禛与年世兰面前,低着头。 “启禀主子爷,段姑娘说她身子不适,福晋打发奴婢过来,请您去看一看段姑娘。” 胤禛看着年世兰道。 “也罢。段氏自有孕,本王还没去看过她。左右你闲着,陪本王去一趟吧。” 年世兰站起身,福了身子,回胤禛。 “谢主子爷抬举,妾身要去杏芙院,势必要见福晋主子。妾身今日已卸了钗环,就这样去,对福晋不敬。等妾身重新装扮,也费时费力。妾身就不陪主子爷一并去了,求主子爷见谅。” 胤禛看了年世兰半晌,笑起来。 “本王的世兰,吃起醋来倒是可爱。” 年世兰心里又忍不住翻白眼,醋个鬼,纯粹是因为我懒好不好。 但她嘴上回的恭谨。 “主子爷说笑了,妾身又不是醋精,哪能整日泡在醋缸里。主子爷快去吧,段妹妹身子不适,别让她等急了。” 打发走了胤禛,年世兰才舒舒服服躺在院中的榻上。 小林子凑了过来。 “主子,奴才今日去仙姿楼,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您要不要看看?” 年世兰知道这是小林子有话要说,便伸手由颂芝搀着起身。 颂芝的左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道疤,温太医说,过几日配好了祛疤药送给她。 年世兰坐在梳妆台前,颂芝侍立在旁。 颂芝将屋子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小林子在年世兰近侧。 “说吧,今日出去,怎么样。” 小林子又往前凑了凑,才低声开口。 “主子猜的没错,奴才今日去找了仙姿楼的掌柜,他只知道玉螺没死,也没有被牙婆发卖。应是被人藏了起来,至于藏在哪里,还需掌柜的使人探查。掌柜的还托奴才带来了上个月的账本,请主子过目。” 小林子说完,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交到年世兰手上。 年世兰拿着账本翻了翻。 “上个月倒比前一个月多挣了五千两,吴掌柜有功了。” 小林子嬉笑道。 “为您做事,那是他的福气,也是奴才的福气。” 年世兰拿着账本轻轻敲了小林子的头。 “少油嘴。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小林子正色低声道。 “主子说,那避子汤是老夫人给您的,而奴才也是从老夫人手里亲自接过来的,按说不应该出任何差池才对。可是奴才今日去年府,老夫人前两日查的结果,却是将老夫人气了个倒仰。” “怎么?” “老夫人前几日接了您的信,就暗里查问了。那避子汤,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寻来的。就是您的那位奶母子,秦嬷嬷。” “怎么会是秦嬷嬷?她万不能害我的呀!” 年世兰此刻是真惊讶了一下。 温显卿说避子汤有问题的时候,年世兰是万万不会相信自己母亲会害她,但也没想到是秦嬷嬷。 “主子别急,听奴才说完。” 颂芝忍不住右手又敲了小林子脑袋。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呼哧带喘的净吓唬人!” 小林子捂了脑袋赶紧一口气说道。 “是是是,颂芝姐姐别打了,我马上说。老夫人查问了,秦嬷嬷可没有害主子的心思。是那秦嬷嬷怕大药堂被人认出来,不方便,毕竟这药不是常用药,一般人家也不用。所以秦嬷嬷就拐弯抹角找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那里新开了一个小医馆,秦嬷嬷找人去开了避子汤。只是没想到的是,那医馆竟然是祁姨娘的兄弟开的,且老夫人再使人去找那祁姨娘的兄弟时,医馆已经人去屋空了。” 小林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停了一下,又赶紧道。 “奴才也疑惑,老夫人怎么知道那医馆是祁姨娘的兄弟开的。奴才就问了,老夫人说,二少夫人的奴才曾经看到过祁姨娘去那医馆送吃食,那奴才好奇就等祁姨娘走了去打听,才知道是祁姨娘的兄弟。只是不知为何,医馆开了没多久就关门了。现下,老夫人已经将祁姨娘与三小姐关起来了,等二少爷与少夫人商议了,查清楚原因了,再处置。” 年世兰闷闷的笑起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怎么这些人都不想让她有孩子。 虽然她现在自己不想有孕,但不代表别人可以剥夺她生孩子的自由。 祁姨娘,真让人意外呢。 第66章 会错意了 胤禛到杏芙院去,乌拉那拉氏已站在廊下等候。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 乌拉那拉氏恭敬福礼。 “免礼。”胤禛难得的上前亲自扶起乌拉那拉氏。 夏季衣料薄,胤禛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乌拉那拉氏有一瞬间恍惚。 仿佛,这还是她刚进府,与胤禛感情甚笃的那个夏季。 “段氏怎么了?婢女来说她身体不适,可是动了胎气?找府医看过了吗?” 胤禛问道。 乌拉那拉氏回过神来,面上挂起温和的笑容。 “回主子爷,段氏傍晚用过膳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妾身已传了府医来看过,也开了安胎的药方。但段氏还是说不舒服,想求主子爷来看看她。妾身无法,只得去搅扰主子爷。” “既是如此,本王便去看看她。” 胤禛说完,就由奴才引路,去了段氏现在住的左厢房。 段氏见胤禛进门,忙作势要从床上起来请安,胤禛挥手免了她的礼,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迅速扫视了一圈段氏的屋子。 屋子是比蒹葭轩的要大,伺候的奴婢也多了几个。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求主子爷恕罪,妾身身体不适,无法起身给主子爷磕头行礼。” 段氏一见了胤禛,内心是欣喜的,但她还算没那么笨,面上却是红了眼圈,泪要落不落。 “怎的好好的就哭了?不是你要见本王的吗?这会子是嫌弃本王了?还是怨本王来的晚了?” 胤禛见段氏眼眶蓄了泪,不由皱了眉。但他强压下心头的不耐烦,他最不喜女子动不动哭哭啼啼。 你要哭的好看也便罢了,动不动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惹人烦厌。 乌拉那拉氏开口道。 “想来是女子孕中多思,前几日主子爷忙着没顾得上看段妹妹,妹妹委屈了。妾身还有点事要忙,主子爷陪段妹妹说说话儿罢。” 说完,乌拉那拉氏就带着自己的奴婢出了段氏的屋子。 胤禛转头瞧见府医在旁边候着,索性问府医。 “方大夫刚才为段氏诊脉,可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身体不适?” 府医方大夫忙跪下来回禀。 “启禀王爷,小人为段姑娘把脉,姑娘脉象安稳,只是有气瘀之像,小人已开了方子,交由院中小厨房熬煮了。” “气瘀?这是为何?” 胤禛不解。 方大夫又回。 “想来是段姑娘孕中多思,心思烦乱引起的罢。小人已嘱咐过段姑娘,现下安胎最为要紧,要心胸开阔,避免胡思乱想才好。” “行了,你先下去吧。” 胤禛挥手打发了方大夫,才对着段氏说道。 “你初次有孕,年龄又小,难免多想一些事。福晋宽和,怕你这蒹葭轩安胎不宜,让你挪来了这杏芙院。跟着福晋,万事有她照料,本王放心,你也可安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找福晋要,想来她都会安排妥当的。” 段氏大着胆子抬头看胤禛,这位王爷英俊潇洒,虽面目冷淡,但她是他的妾室,她不应该怕他才对。 侍寝那夜,烛火黯淡,再加上她不敢抬头,是以只知主子爷孔武有力,却不曾看清过他的模样。 “多谢主子爷关怀。妾身在福晋这里,一切都好。只是....只是妾身长久未见主子爷,总是心里记挂。” 段氏说着,红了脸,低下头。 这个娇羞模样落在胤禛眼里,他却忽然想起年世兰来。 年世兰,从第一次见她,就没见过她在他面前的害羞模样,世间竟有如此大胆坦率的女子。 胤禛不由笑着摇摇头。 段氏以为胤禛对她的话无奈宠溺,心下一喜,男人果然都吃这一套。 苏培盛在旁边看的清楚,段氏会错意了。 胤禛又随意嘱咐了几句要段氏好好养胎的话,便出了段氏的屋子。 乌拉那拉氏的屋里亮着灯火,胤禛站在廊下看了一会,打发苏培盛去说了一声,他自回前院去了。 舒格格在留芳阁倒弄着一堆瓶瓶罐罐,听着紫荆在旁说,主子爷被福晋请了去看段氏,却只在段氏屋里略坐坐就走了。 舒格格淡淡的道。 “主子爷是这府里的主子,他想去哪,都由不得旁人。我们且管好自己就行了。” 说完,她慢慢收起那些瓶罐,将小的套在大的里,一个套一个,竟将那一大堆东西,收进了一个四四方方并不大的木盒里。 收到最后,舒格格手里只拿了一小瓶东西,她看了看那瓶东西,将它贴身收起来。 七月初七这一日,是乞巧节。 宫中自前几日就传出旨意,要各位已开府的皇子,带女眷进宫,由皇后带领女眷乞巧,以求得织女传授女红的天工之巧。 这种场合,按例侧福晋也是要出席的。 是以乞巧节当天,年世兰自寅时就被颂芝从床上扶了起来。 她坐在镜子前,没好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自入了王府,还没有参加过宫中宴饮,端午节原是应该进宫的,但胤禛病着,整个雍亲王府闭府锁门,她倒也乐得不用进宫吃冷食。 这次却是躲不掉了。 但她没睡醒,没睡醒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看着谁都来气。 颂芝端着一碗百花露,双手奉给年世兰。 “主子,您今日起的太早,先饮了这百花露吧。一会儿上了妆,可就吃不得了。” 年世兰瞪着眼接过百花露,一饮而尽。 “得了,开始吧。” 谷雨和小满这才开始给年世兰梳妆,今日一定要将主子打扮的美艳夺目才好,主子这样的美人,合该盛放。 年世兰闭着眼,由着婢女打扮,王府的婢女,知道宫里的装扮规矩,想来不会出错,所以她放心的很。 谷雨在年世兰眼圈上扑了胭脂,又抹了同色的口脂。 给年世兰梳了新发髻,这是她前几日刚琢磨出来的发式,又簪了妆奁里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配了红宝石的耳坠。 小满捧出一套胭脂色的旗装,衣裳上绣了大多的芍药花,明媚艳丽。 等年世兰再次被颂芝唤醒,睁开眼的时候,镜中呈现的是一个妆容精致,明艳如霞的女子。 小满捧着衣服上前,想伺候年世兰换衣服。 年世兰看了一眼小满手中的衣服,淡淡道。 “今日阖宫宴饮,实在不必如此出挑。换那套粉白绣花的来吧。” 颂芝不解道。 “主子,正因为今日阖宫宴饮,必是美人如云的,主子如此美貌,不打扮精致,岂不可惜,倒让别人抢了风头。” 年世兰知道说多了奴才们也不懂,只道。 “衣服换了,妆容也要换。第一次入宫,谨慎些总是好的。” 小满忙去换了年世兰说的那套,新做的粉白绣花的旗装过来。 谷雨又将年世兰的发饰尽数取下,换了几样玉饰,看起来与衣服相得益彰。 妆容却是来不及换了,但衣服和发饰颜色雅致,倒也清丽好看。 年世兰这才缓缓出门,由颂芝搀着,小林子跟在身后,去了杏芙院。 她要先给乌拉那拉氏请过安,再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起,乘了马车进宫。 年世兰边走边在心里道,又要见面了,德妃娘娘。 第67章 吉服破损 乌拉那拉氏卯正一刻就坐在了杏芙院的正屋堂中。 今日因着福晋与侧福晋要跟随主子爷进宫,各位格格侍妾便也都起早来请安,送着三位主子出门。 年世兰到杏芙院的时候江福海正站在门前。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里边儿请。” 年世兰轻飘飘道。 “免礼。” 看也不看江福海一眼,径自进了福晋的院子。 上一世,这个江福海可没少跟着乌拉那拉氏为虎作伥。 胡格格舒格格并着冯氏段氏已经给乌拉那拉氏请过了安,各自坐在椅子上。 见着年世兰进来,四人俱站了起来。 等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过安,落了座,四人才恭恭敬敬又给年世兰请安。 “几位妹妹坐吧,天天都见着,没必要这么客气。” “妹妹今日看起来,似乎过于寡淡。且祖制规定,侧福晋参加宫中宴饮,是应着吉服的。怎的妹妹却穿起了常服?” 乌拉那拉氏笑着问年世兰。 年世兰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抬头对上乌拉那拉氏关切的目光,娇媚一笑。 “回禀福晋,今日早起,妾身才发现,吉服腋下处,不知被什么动物咬出了窟窿。妾身想着,祖制虽要穿吉服,但若吉服不巧恰好破损,穿出去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而且,恕妾身直言,咱们这王府,不干净呢。否则,何以解释,竟然有小动物能啃烂妾身的衣服呢~” 堂中其他人面上都带了疑惑,这王府,难不成有老鼠? 怎么会连侧福晋的吉服都被咬破。 唯有乌拉那拉氏面上神情不变。 “既如此,妹妹不穿吉服也就是了,左右,妹妹只是侧福晋,也无甚要紧。到时候,妹妹只跟在我身后就好,我自会护你、护王府的脸面。” “那妾身就有劳福晋了。” 年世兰站起来福了身,然后就等着乌拉那拉氏出门了。 秋眉附身对乌拉那拉氏道。 “主子,时辰到了,该进宫去了。” 乌拉那拉氏伸了手,等着秋眉扶了她的手,她才缓缓起身。 今日的乌拉那拉氏一身湖蓝色吉服,发式是进宫朝见的礼式,脖子上还挂了一串砗磲朝珠,看起来华贵大方。 再看一旁的年世兰,一身粉白绣花的旗装,发间玉饰看起来颇为温婉,反而显得清丽窈窕。 胤禛看到乌拉那拉氏和年世兰一前一后出门的时候,心中暗叹,他的妻妾,浓妆淡抹总相宜。 他倒没有纠结年世兰的着装问题,因为一早,年世兰就打发小林子去禀报过胤禛了。 雍亲王府的马车缓缓行至午门外,在西侧门停了下来。 时间已近巳时,西侧门外停着各位王公贵戚的马车,轿辇,有两个侍卫看到雍亲王府的马车忙迎了上来,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各自带了自己的贴身太监和婢女,年世兰依例只能带一个婢女,便自然而然带了颂芝。 芒种和寒露与府中的其他奴才一起等在宫门外。 进了宫,胤禛便与女眷要分开走。 胤禛由内宫太监带着去给皇帝请安。 女眷则要先去拜见皇后。 有宫女上前来,为乌拉那拉氏带路。 年世兰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上一世这个时候,这位皇后已去世,这一世.....看来确实改变了很多事。 也是,连自己重生这样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能变得呢。 到了坤宁宫外,年世兰看着这略显陌生的宫宇。 上一世,她被曹琴默指认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曾在景仁宫拍着椅子斥责她放肆。 那时的她,即使年家已经败落,她也绝不允许自己低头。 她根本没把乌拉那拉氏放在眼里,也没有把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所在的景仁宫放在眼里。 但乌拉那拉氏,终其一生,也没有被允许住进这象征皇后正统的坤宁宫,想必她的心里,是恨她的长姐的。 现在,重来一次,她要从这里进去,展开她与皇宫的纠葛一生。 年世兰抬起头来,眼中,是不同于平常的镇定,和自如。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等在殿外,等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传旨皇后娘娘召见,她二人才被允许进殿。 二人的贴身婢女秋眉和颂芝,是不被允许进入皇后殿内的,所以她们便留在了殿外。 乌拉那拉氏在前,年世兰在后。 进得殿去,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华贵妇人,便是后来谥号孝昭仁皇后的钮祜禄氏了。 上一世,胤禛登临大宝的时候,这位孝昭仁皇后已薨逝多年,是以年世兰便知道她的谥号。 现下,活生生的钮祜禄氏坐在皇后宝座上,年世兰便在脑中摒弃了曾记住的那个谥号。 毕竟,谥号,是逝去的人才有的。 年世兰跟着乌拉那拉氏,恭恭敬敬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随着乌拉那拉氏口称吉语。 “臣妾雍亲王福晋/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年世兰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福寿千岁,长乐未央。” 随着二人跪拜之礼,高座上的皇后微微笑着,语气和缓。 “快免礼平身。”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齐齐谢了恩,被皇后殿中的宫女搀扶着起身。 皇后笑着开口。 “老四家的女眷,是好的。赐座。” 乌拉那拉氏便坐在了预留的位置上,年世兰站在她身后。 这种场合,侧福晋是没有资格坐的。 年世兰一眼瞧去,殿中左右两侧已坐了好些命妇。 有她上一世就认识并熟悉的,诸如大阿哥直郡王福晋、八阿哥靖贝勒福晋、九阿哥福晋,还有十阿哥福晋。 还有几位她不认识的贵妇人,她们身后站着的,应该都是同她一样的侧室。 年世兰看向皇后下首,那位上一世的太后娘娘,现如今的德妃娘娘,却正在看着她。 年世兰看着德妃娘娘的眼神,不像是初次见到她那般,反而对着德妃遥遥一笑,便移了眼神不再看她。 德妃心下不舒服,这老四的侧福晋,不懂规矩。 乌拉那拉氏看到了德妃的眼光所在,她只心里默默笑一笑,自己的姑母,该出面了。 第68章 拜见母妃 等众人都给皇后行了礼,请了安,皇后便道。 “今日是七月初七,原该是佳节同庆,但说到底,这是我们女子的节日。本宫想着,日久未见各位女眷,便凑这乞巧之日,与各位女眷相聚。”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们悉听教导。” 众后妃贵眷都站起来,齐齐应道。 皇后面容带着笑意,伸了手,示意众人坐。 “各位不必多礼。本宫在临溪亭设了佳宴,请各位先行入宴,本宫更衣就来。” 众人见皇后如此说,便齐齐告了退,出了坤宁宫大殿,由各自的婢女搀扶着,向临溪亭而去。 年世兰正在奇怪,今日这些命妇倒都乖觉,不曾在皇后殿内交谈许多,上一世,她可没见到几盏省油的灯。 乌拉那拉氏在前头走着,也不与任何人交谈,看着是直直去赴宴的方向。 “雍亲王福晋请留步。” 忽然有一名年龄大的宫女从后追上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旋即转身,笑着问道。 “请问姑姑有何事?” 那名宫女先是给乌拉那拉氏福了身,行了礼,才说道。 “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我们主子德妃娘娘说赴宴时辰尚早,请二位福晋侧福晋往永和宫一叙。” 乌拉那拉氏看着年世兰,带着笑意。 “既是母妃相邀,妹妹,那便走吧。” 年世兰屈膝福身,乖顺应道:“是。” 宫女带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向着永和宫方向走去。 其实这里的路,年世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到了永和宫外,又有一名宫女上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年世兰一眼,这才对着二人行了礼。 行完礼却道。 “适才德妃娘娘有令,好叫二位福晋侧福晋得知。我们主子说,福晋与侧福晋位份有别,是以先请福晋进殿内相见,烦请侧福晋在殿外等候片刻。” 年世兰心下冷笑,怎么这么老套的下马威招数,就用不腻呢。 就不能有点新鲜的东西吗? 乌拉那拉氏回过身来,对年世兰道。 “妹妹,暂时委屈你了。姐姐我先进去,你稍后再拜见母妃罢。”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的背影消失在殿内,她心里烦透了这样的小花招。 但她还是安然的站在殿外。 时间已近午时,七月的太阳最是骄横,颂芝站在年世兰身边焦急不已。 这么大的太阳,自己主子站在这里等候,连个阴凉地方都没有,万一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年世兰不去看永和宫的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些眼神有探究,有好奇,也有不喜和同情。 她就静静站在午时的太阳下。 她在心里数着时间。 若德妃像上一世一样聪明,便不会为难她太久。 否则,就别怪她年世兰初次见面,便送她一份大礼。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在正中天,年世兰还是定定站在宫苑之中。 又过了半刻,乌拉那拉氏才带着笑意从殿中走出。 此时年世兰娇嫩的面皮已经被晒的一片红,额头的汗珠顺着鬓发往下流。 “让妹妹久等了,母妃拉着我说话,不放我走呢,倒是忘了妹妹还在这候着。” 乌拉那拉氏走下台阶,拉了年世兰的手,语气诚恳的说道。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的眼睛,缓缓将手抽出来,也回以她笑意。 “福晋客气了,妹妹我...”年世兰话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乌拉那拉氏身后的秋眉惊呼一声“侧福晋!”忙越过乌拉那拉氏去扶年世兰。 但在年世兰倒下的瞬间,大步而来的胤禛接住了她的身体。 胤禛身后跟着的,是早被年世兰打发出去找他的颂芝。 早在进宫之前,年世兰就给颂芝说了详细的去往乾清宫的路线。 颂芝虽然心里疑惑,自己主子从前作为臣女,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对宫内殿宇却好像很熟悉。 但她一向忠心不二,纵是心里有疑虑,也牢牢记住了年世兰说的路线,并在进宫的路上一边记路,一边在心里演练去乾清宫的路线。 胤禛抱着年世兰轻软却滚烫的身体,带着探询的目光看向乌拉那拉氏。 永和宫的宫女已小跑进殿,向德妃报了年侧福晋晕倒一事。 德妃揉了太阳穴,难道,老四府中说侧福晋身体不好竟是真的? 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安穆清走出殿外,对着胤禛道。 “王爷,我们主子说,侧福晋晕倒,已经打发了人去请了太医,想来太医赶来还要一点时间。还劳烦王爷将侧福晋挪去偏殿,那里清凉舒适。” 胤禛平静的看了一眼安穆清,抱起年世兰边向偏殿走去,边道。 “替本王谢过德妃娘娘。” 安穆清一怔,这雍亲王,怎么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如此生疏。 温太医紧赶慢赶到了永和宫,年世兰还昏迷着。 还好今日当值的是温显卿,苏培盛去请他的时候,他正在太医院调配药物。 听说年世兰晕厥,温显卿即提了药箱跟着苏培盛急步往永和宫来了。 胤禛见温显卿进来,遂放下心来。 “温太医免礼,先来看看侧福晋如何了。” 温显卿也不客气,拎了药箱直直走去年世兰床边。 颂芝早就在年世兰腕上覆了绢帕。 温显卿边把脉,边观察年世兰的面色,却见她睫毛隐隐抖动。 温显卿心下了然,把完脉,站起身对着胤禛道。 “禀王爷,侧福晋惯常娇贵,今日突然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这是中了暑气。外加天气溽热,有点上火。” 胤禛其实在温显卿把脉的间隙,也看到年世兰睫毛微抖了,他心里叹口气,也不怪世兰今日来这一出,德妃这个下马威,实在不高明。 胤禛听了温显卿的话,轻叹口气。 “侧福晋的身子,实在让本王忧心。这暑气来的突然,药还需要时间熬煮。不如温太医给侧福晋施针,先让她醒来,本王就放心了。” 乌拉那拉氏此时离床边有些距离,她没有看到年世兰到底是何情形,胤禛将她的视线挡的死死的。 但乌拉那拉氏一向是夫唱妇随,也便开口道。 “王爷说的有理,还劳烦温太医给年妹妹施针,先让年妹妹清醒罢。” 温显卿恭敬道。 “如此,微臣就准备施针了。” 年世兰听到三人的对话,想着,不行,再不醒来还得白挨一针。 所以她突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69章 一箭双雕 一直守在年世兰身边的颂芝惊喜出声。 “侧福晋醒了!” 胤禛回头看向年世兰,见年世兰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不觉心里好笑。 这个小狐狸,这是怕挨针才“醒”了。 乌拉那拉氏见年世兰醒了,轻轻对着一直候在门边的安穆和使了眼色,安穆和悄悄点头,慢慢退出偏殿。 “启禀娘娘,年侧福晋醒了。太医说,是中了暑气。” 安穆和跪在德妃面前,低着头道。 德妃看着也就三十七八岁,越不过四十。 保养得宜的脸上本应该是焕发着精神的,这会儿却看着有些晦暗。 “老四的这侧福晋,晕倒的还真是时候呢。太医只说是中了暑气?却不是因为她的旧疾?” 德妃身后的婢女轻轻为她捶着肩,她语气是平静无波的。 安穆和抬头,看着自己主子,轻声道。 “是。太医是这么说的。依奴才适才观察,侧福晋面色酡红,额角汗如雨下,应真是中了暑气。” “走吧,本宫去看看。” 德妃说完,身边伺候的婢女忙伸手扶了她起身。 德妃缓步行至偏殿的时候,胤禛正坐在年世兰床边,拉着她的手。 “本王已让人向皇后娘娘告假,说你身体弱,中了暑气,今日的宴饮却是不能参加了。福晋一会儿自去,你就在此休息就好。待宴饮结束,本王带你回府。” 年世兰彼时被烈日炙烤的通红的脸色,看着刚有所缓解,婢女们在旁忙着用冷水帕子为她降温。 温显卿正坐在矮几边写字,应是在开药方。 “德妃娘娘驾到~!” 安穆和清了清嗓子,大声唱到。 胤禛松了年世兰的手,自床边站起来,大步迎向德妃。 “儿臣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胤禛半跪下来,对着德妃行了礼。 “平身吧。本宫来看看,你的侧福晋,如何了?” 德妃面上挂起慈爱的笑容。 胤禛站起身,方回道。 “多谢额娘关爱,年氏已醒来。温太医诊了脉,年氏只是中了暑气而已。这炎炎夏日,是在所难免的。” 德妃看着胤禛,没有说话,眼光转向床上的年世兰。 年世兰挣扎着,在颂芝的搀扶下,下得床来。 她缓缓行了几步,胤禛忙从颂芝手中接过她,扶着年世兰的胳膊。 德妃带着笑意缓缓说道。 “既是才醒,年氏,你便免礼吧。” 年世兰行至德妃面前,慢慢跪下来。 “雍亲王侧福晋年世兰,见过德妃娘娘,愿娘娘祥康金安,福泽万年。臣妾今日初次拜见娘娘,奈何身子不争气,殿前失仪,惊扰了娘娘,求娘娘恕臣妾之罪。” 德妃居高临下看着年世兰,脸上带了慈爱的笑。 “老四,快快将你的侧福晋扶起来。本宫都说了免礼,年氏却行如此大礼,本宫可不忍心。” 胤禛恭敬回道。 “额娘慈爱,年氏初次拜见额娘,自然该行大礼。” 说完就扶着年世兰站起来。 年世兰看起来精神又憔悴二分,虚虚的靠在胤禛身上。 德妃看着年世兰这样,心知她确实身体不济,遂放下心来。 年羹尧在前朝日渐势强,且年羹尧与老四不对付,又兼他疼爱妹妹。 若来日这年氏身强体健,难免长于生育。现下身子不好,倒是好事。雍亲王府还养的起一个病歪歪的侧福晋。 年世兰这一世才想明白,上一世端妃对她的再三暗示。 她说,如果我真的是罪大恶极,皇上也不会留我苟活至今。 是啊,当时她与端妃还在王府,同为侧福晋,又都是将门出身,怎能不叫胤禛防备,不叫胤禛的母亲德妃娘娘忧心。 不如借了端妃的手,叫她们这将门之女都不能生育,一箭双雕,岂不放心。 年世兰恭敬开口。 “启禀德妃娘娘,臣妾自觉腿脚发软,今日皇后娘娘的宴饮,怕是无法参加了。臣妾请娘娘代为向皇后娘娘告假,待臣妾身子好了,再自行去皇后宫中请罪。” 说到此,胤禛忽然说道。 “世兰放心,本王已着人去禀报了皇后娘娘。想来如此烈日天气,皇后娘娘定能理解,你在室外站立良久,中了暑气也是情有可原。额娘,您说呢?” 胤禛盯着德妃。 他从听颂芝说年世兰站在永和宫外等候的时候,心头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自己与德妃虽是亲生母子,但他从小在佟佳氏皇贵妃膝下长大,成婚后才回到德妃跟前。 自小他就知道,德妃对他,只有名分上的母子之情罢了。德妃的儿子,在她心里大抵只有老十四。 但是,胤禛想,德妃不该今日对他亲自求娶的侧福晋为难,他自嫡福晋芸熙早逝,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求娶过任何女子了。 更何况,还是朝中武将的亲妹妹。 德妃看着胤禛的眼神,忽然从心底升起一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畏惧,但她面上依旧柔和。 “你是本宫的儿子,年氏是你的侧妻,自然就是本宫的儿媳。本宫自会向皇后禀明,等年氏身子好了,本宫亲自陪年氏去向皇后请罪。” 说完,德妃娘娘便由安穆和搀扶着,去往临溪亭参加七夕宴会。 胤禛看着自己额娘的背影,沉默良久。 年世兰心里知道,她今日只是佯装晕倒一下,却已经将胤禛与自己生母本就不融洽的关系,向远又推了一步。 杀人不一定要动刀子,诛心方为上策。 苏培盛从门外进来,恭敬弓着身子,对胤禛禀道。 “主子爷,已经午时三刻了,皇后娘娘在临溪亭设了宴,迟不得啊。” 年世兰轻轻离了胤禛的身边,福身道。 “主子爷,妾身现下自觉好多了,主子爷先去参加宴饮吧,不要迟到才好。妾身,在这里,等主子爷一起回府。” 胤禛看着年世兰的小脸儿,软了眉眼,轻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 “那你安心等本王来接你回府。本王将苏培盛留在此处,他对宫中情形相熟,如有任何事情,你疾速打发人来告诉本王就好,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应对。” 年世兰抬头看着胤禛,眨眨眼,轻轻笑起来。 “主子爷,妾身知道啦。妾身可不会一个人应对,妾身知道,什么事,都有主子爷呢。” 胤禛看着她的笑容,虽然脸色还微红,但精神似乎恢复不少。 他匆匆离开永和宫去参宴,路上一直在想,才大半年而已,自己不知不觉对年氏越来越纵容了。 第70章 离着心呢 年世兰目送胤禛出了偏殿的门,才缓缓的重新躺回床上。 苏培盛看殿内有永和宫的婢女在伺候,颂芝也在旁候着,便悄悄退到门外廊下,等候随时听命。 温显卿看颂芝一眼,颂芝会意,开口对着永和宫的婢女道。 “劳烦二位姐姐了,我们侧福晋今日晕倒,累了你们二人伺候。现下侧福晋刚醒,奴婢想着应为侧福晋进点汤水,不知可否借宫中厨房一用?” 其中一个圆圆脸儿的宫女回颂芝。 “这位姐姐客气了。刚才安公公已嘱咐过奴婢,侧福晋身子弱,想来早上进宫也是没时间用早膳,已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粥,奴婢这就去为侧福晋端来。” 说完她就匆匆出去了,另一个宫女机灵,知道这是颂芝的托词,忙借口自己再去换一盆水来,也离了偏殿。 年世兰听着永和宫的宫女出去,这才从床上坐起来。 温显卿正拿着一张药方,对着年世兰一揖礼。 “侧福晋有何事吩咐微臣?” 年世兰看着门外,声音低低道。 “温太医,我想知道,这世上可真有医者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温显卿诧异看着年世兰。 “侧福晋这是哪里听来的传闻?据微臣游走民间这些年,倒真认识一位医者。只是他脾气怪诞,虽未像其他得道之人一样幽居深山,但也是轻易不行走的。侧福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年世兰看着温显卿,轻声道。 “实不相瞒,我正在找一个人,找一位与我记忆中的故人相仿的女子。只是这女子仿的了故人之态,却仿不了故人之姿。不知温大人可否为我请来那位医者,我太思念那位故人了,哪怕只是神似,我也能无憾了。” 温显卿沉思半晌,正欲说话,听得宫女在殿外道。 “启禀侧福晋,奴婢已端来了燕窝粥,为侧福晋进补。” 年世兰对温显卿使了眼色,示意他不用说了,她重又躺下,颂芝这才说道。 “劳烦姐姐端进来吧,奴婢伺候侧福晋进粥。” 宫女挪动步子来到床前,将燕窝粥送到颂芝手里,又后退下去。 温显卿在此说道。 “这燕窝粥益气补身最好,侧福晋日常可多食。微臣先去看着煎药,一会儿还要伺候侧福晋用药。” “那便有劳温太医了。” 年世兰已被颂芝扶着坐了起来,靠着一个金线软枕,她对着温显卿点了点头。 乌拉那拉氏已在临溪亭入座好一会子功夫了,才见德妃姗姗而来。 须臾,胤禛也面色如常的来了,坐在她前方的位置。 自皇太极入关,建立大清,便推翻了一些旧俗。 从前宴饮,男女皆分席而坐,男宾席位与女宾席位是用一道帘子隔开的,即便是亲贵夫妻,大节庆的时候也不同座。 而现在,宫中宴饮不分男女席,只按身份安排。 皇亲贵戚带来的女眷便可安排在自家夫君身后。 乌拉那拉氏再看向皇上皇后下首的德妃,她对着任何人依旧是一张笑脸,乌拉那拉氏在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年氏,怎么样了。 皇上看着人差不多来齐了,扫视一圈,笑着开口。 “今日乞巧节,朕亦是被皇后邀请至此。今日在座的,都是朕的儿子、儿媳,还有朕的肱骨之臣,已是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想两月前端午佳节,朕亦有心热闹一番,无奈老四患了时疾,朕心忧虑,也无心宴饮,是以草草而过。今日,老四也在座,朕的儿子们都齐聚在此,朕心甚悦!” 说着皇上端起酒杯。 众人忙端起酒杯,口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等着众人都落了声,饮了杯中酒,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儿臣多谢皇阿玛惦念,请皇阿玛再受儿臣一拜。” 说罢就仰头饮尽了自己杯里的酒。 皇上瞬间眉开眼笑,转头对着皇后道。 “老四是个好的。” 皇后点头称是。 皇上便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胤禛遥遥一晃,满饮美酒。 皇后看着皇上将酒杯放下,才转头看向胤禛,笑着道。 “胤禛呐,今日佳庆,本宫却听说,你的侧福晋晕了过去,无法前来参加宴饮。不知现下可好一些了?可有请太医看过?本宫早起见那孩子来请安,模样甚美,本宫挂念的很。” 胤禛向着皇后行礼。 “多谢皇额娘挂念,儿臣已将年氏安顿在永和宫的偏殿,那里清凉舒爽,太医说,正适合缓解暑气。皇额娘放心,年氏不过是身体弱一些,中了暑气罢了。” “原来如此,那本宫就放心多了。那孩子看着是个好的,你要好好待人家才是。” 皇后宽和的笑着。 皇上狐疑看向皇后。 “老四家的不是早上才带着女眷去你宫中请安的吗?怎么会中了暑气?” 皇后正欲开口说话,德妃站起身来。 “回禀皇上,是臣妾早起拉着老四家的说话,叫年氏在臣妾的殿外等了一会子,不想那孩子体弱,禁不得一点太阳晒,晕了过去。臣妾忙让人请了太医,太医看过,说那孩子素来体弱,倒像是不凑巧,旧疾发作,夹杂了些微暑热,这才晕倒了。” 胤禛不说话,连头也不抬一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看看胤禛面色,再看看德妃神态,心中已有了决断。 定是德妃想摆摆婆母的款儿,却没料到那将门出身的女子身体孱弱,关键时刻晕倒,反而让老四心里不舒服了。 罢了,这对母子自小没有多少感情,离着心呢。 这样也好,自己也少操些心,免得像老八母子一般,他还得为太子多操一分心。 想到太子,皇上看向胤礽的位置,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自斟自饮,皇上不由心里慨叹。 若是胤礽的母亲赫舍里氏还活着... 他这做父亲的,也不必操这么多心。 胤礽是他与赫舍里皇后的嫡子,虽不是长子,但因着赫舍里皇后早逝,自己对这个儿子是尽心尽力培育,又早早将他立为太子,也是自清军入关以来第一位公开建储的太子。 皇上心中轻叹一口气,这些年,自己的儿子们,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只有这老四,一直对他的二哥胤礽,也就是太子,唯命是从,鞍前马后,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第71章 鼓上起舞 大阿哥直郡王经常领兵出征,近期恰好在京,今日也携了福晋一同进宫来。 别的阿哥都有三妻四妾,唯独这位大阿哥,后院只有一位福晋,福晋生下的是个女儿,这几年福晋身体一直不太好,直郡王又征战在外,所以也不曾再有孕。 直郡王看气氛有点凝滞,遂站起来对着皇上端起酒杯。 “儿臣难得回京,今日特借此佳节,向皇阿玛尽孝,也向皇额娘问安。不知今日皇额娘除了宴饮佳肴,还安排了什么节目,儿臣们也凑个乐子。” 皇上看着直郡王,哈哈大笑。 “胤褆不愧是朕的大儿子,朕便喝了这杯酒。皇后,今日是你的宴席,可有什么节目,朕也借你们女子的光,乐一回。” 皇后脸上泛起笑容。 “皇上高兴,臣妾自然也高兴。今日诸位亲贵大臣与家中女眷在此,臣妾听闻诸位大人家中的女儿们都十分出色,刚好借这乞巧之节,让诸位女儿家一展才艺,皇上觉得可好?” “好!朕觉得极好!朝中现如今满汉一家,这女子才艺也当互相交流。满族女儿多擅于骑马射箭,于这琴棋书画及女红上,还是汉族女儿家更胜一筹。不如今日就设个小小的比赛,胜出者,朕自当嘉奖。” 皇上兴致勃勃道。 七月初七乞巧日,原就是女儿家的节日,皇后这个提议,正是应时应分。 年世兰这头听说临溪亭还有才艺比赛,庆幸自己晕倒了。 琴棋书画她自小也是学的,却并不精于此道。她是汉臣女儿,却更精于骑射,上次在马场遇袭,她还胆大心细抓住了差点落马的胤禛,让胤禛事后好一顿惊艳。 年世兰看这情形,宫宴一时半会儿可结束不了,索性放心睡会儿,也好补补眠。 她可是寅时就被颂芝弄起来的呢。 苏培盛在廊下候着,听宫女出来说,侧福晋睡着了,心下也是放心不少。 这位主子虽然现在只是个侧福晋,看样子却是入了主子爷的心呢。 以后,难说会是什么样。 再说了,这侧福晋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礼待的。 下人嘛,生来就是伺候人的,这被人当人看待了,心里自然是感动的,做事也就更尽心了。 只是侧福晋身边的寒露,主子爷说了,让他留心着。 但看侧福晋近日出入多带了寒露,看样子是寒露得了她青眼。 苏培盛私心想着,得想个办法打发了这寒露,又不能让侧福晋起疑,也不能让“那位”察觉主子爷知道一些事了。 难呐。 临溪亭各贵女一展才艺,各位阿哥的福晋们倒不必展示什么才艺,她们心中清楚,这是皇上皇后借着乞巧的名头,想选一些亲贵大臣的女儿出来,有用呢。 “下一位出场的是,云麾使齐炼尘大人家的长女,齐月宾!” 太监唱到。 “臣女云麾使齐炼尘之女齐月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加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月宾盈盈自亭子外走来,对着皇上皇后纳头便拜。 胤禛听闻声音,抬头看去。 齐月宾一身红衣,身段不似一般贵女那般柔弱无骨,反而透着一股英气,直直的跪在地上。 胤禛从侧面看过去,看不到她的眉眼,但轮廓.... 他的芸熙,也曾着一身红衣,在他还是贝勒的时候,盈盈起舞,与他把酒。 齐月宾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但她依旧是挺直的身子,不曾有丝毫怯惧。 皇上眼底亦有一丝惊艳,齐炼尘的女儿,竟如此出挑。 他脸上绽开笑容。 “平身。看你一身舞衣打扮,可是要舞一曲?” 齐月宾缓缓站起身,低着头,后退两步站定,才回道。 “回禀皇上,臣女见各位姐姐妹妹已带来许多精彩的才艺,臣女不才,只有一曲舞蹈,献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哦?是什么舞蹈?” 皇上身子前倾,兴致勃勃问道。 “回禀皇上,是一曲《霓裳破阵舞》。臣女祈愿我大清战无不胜,国泰民安!” 齐月宾恭敬回道,低着的头,说出话来铿锵有力。 亭中诸人皆被她吸引了目光,看多了柔弱的女子,这红衣烈烈的英气之美,倒少见。 “好!说的好!朕就看看你这霓裳破阵舞!” 皇上语气瞬间激昂。 前段时间刚打了胜仗,正是军中士气大振的时候,这霓裳破阵舞,听起来就让人心里振奋。 齐月宾应了是,缓缓退至亭外,那里已有宫人抬上来一张足够站十人的大鼓,两边一丈远出又各立着比那大鼓小一点的两个鼓。 胤禛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冷嗤。 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出彩节目呢,原来又是老套的鼓上舞。 这会儿再看齐月宾的眉眼,也就轮廓像芸熙而已。 他自顾自低头喝酒。 九阿哥和十阿哥窃窃私语,隐隐传入胤禛的耳朵。 九阿哥道。 “你说这女子,向来都是以柔顺为美,偏这齐云麾使家的女儿要做这般形态,哗众取宠。” 十阿哥是个身形白胖的阿哥,他嘿笑着。 “九哥这就不懂了吧,这才叫出众呢。女子端的温婉,偏她这般英姿飒爽,才吸引男子的目光呢。” 九阿哥哼了一声,却再没出声。 只那十阿哥不顾自家福晋在他身后刀子般的眼神,垂涎看着齐月宾起舞。 齐月宾在鼓上起舞,一招一式都透着力道,她手中的水袖像长了眼睛一般击向大鼓两边的小鼓。 加上乐师在旁紧密的鼓点,一时之间让在座之人都心神激荡,仿佛眼前千军万马嘶吼向前。 “好!”皇上带头鼓掌。 座中之人便都效仿皇上,亭中一片欢腾。 胤禛盯着齐月宾,又忽然觉得,她这飒爽的英姿,有点像年世兰。 不知道年世兰这会儿怎么样了,可有在乖乖等着他带她回府。 齐月宾边在鼓上作舞,边眼神偷偷看向胤禛。 这位皇子,可是她自去年秋闱见过,就念念不忘的呢。 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去年听说他求娶了年府大小姐做侧福晋,齐月宾可是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有机会,让她做他的侧福晋,她也是情愿的。 只是看今日皇上的眼神... 齐月宾是女子,自然识得那样的眼神。 但她齐月宾,只想嫁给心仪的男子。 第72章 谁派来的 胤禛再次抬头,无意中对上齐月宾的目光,他心中一凛。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目光,但是,为什么是看着他? 一曲舞毕,齐月宾已从鼓上下来。 “臣女此舞,祝大清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齐月宾对着皇上皇后又行跪拜大礼。 “好!说的好!” 皇上拍手大笑,看起来对齐月宾的才艺非常满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起身离座,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朕没想到,我大清女儿,有如此之志!今日虽是女儿家的节日,但让朕也见识到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我大清必将昌盛!” 齐月宾也随着众人起身,她无视了席间那些贵女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眼光有意无意扫过胤禛。 年世兰眯了一会儿的功夫,温显卿看着厨房煎了祛暑气的药来。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喝药,悄悄对年世兰说道。 “主子,奴婢刚才趁人不备,悄悄看过了,永和宫侧面砖墙确实被人动了手脚,有几片砖是能抽动的。” 年世兰笑笑,看来那几片砖是一早就有的。 她上一世叫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德妃身边伺候的宫人传递消息的时候,那宫人就是通过那几片砖将消息递出去的。 “你再悄悄打听一下,德妃娘娘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知乐的小宫女,现在年龄应该与你差不多。如果有,你便想办法给她一些银钱,她生病的父亲的命,应该就有救了。” 颂芝疑惑自己主子怎么会知道德妃娘娘宫中有这么个小宫女,她不用打听,之前去厨房看温太医煎药的时候,便是这个知乐在旁伺候火候的。 “主子,您怎么知道?那知乐确实看着跟奴婢差不多年纪。她就是个杂使宫女罢了,您给她银钱做什么?” 年世兰摆摆手。 “让你做,你便去。暂时还用不到她,等用到她的时候我自会找她。” 颂芝端着年世兰喝完药的碗去了厨房。 苏培盛在廊下本来在打盹,恍然间听着有人在唤他。 惊醒一看,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小太监正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苏公公,奴才是临溪亭当差的小常子。适才雍亲王叫奴才来传话儿,让您伺候侧福晋起身,一会儿王爷来接侧福晋回府。” 苏培盛看着这个面生的小太监,蓦然想起自家主子在河南治灾时,也是有个面生的小太监说传皇上口谕,召主子爷回京,却不想主子爷一行在京城城外遇袭,差点连命都没了。 但这是在宫内,且传的话也只是让他伺候侧福晋起身,想来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苏培盛点点头,道。 “烦请公公回禀主子爷,奴才这就伺候侧福晋候着。” 小太监得了话,颠颠儿的跑走了。 苏培盛看了看天色,问了永和宫的宫人,已快酉时。 估摸着,宴饮是该结束了。 苏培盛站在偏殿门外,高声道。 “禀侧福晋,主子爷刚才打发人来,让奴才伺候您起身候着,一会儿主子爷就来接您回府。” 年世兰声音自殿内传来。 “知道了,我这就起来了。” 须臾,那跑走的小常子却又来了永和宫。 他面色看着有点跑的着急,脸红扑扑的,急道。 “苏公公,奴才刚才回去回禀王爷,不想王爷酒意上来了。王爷说,从临溪亭过来颇有一段路程,自己怕是酒力上来难支。王爷说让您伺候着侧福晋往西侧门去,王府的马车在那里候着,他与福晋先行一步,在马车里等着。” 苏培盛口中应着“好,知道了,劳烦公公跑这一趟,请稍候。” 却在小常子转身的瞬间一记手刀将他劈晕,又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子,将小常子的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颂芝扶着年世兰正从殿内出来,看到这一幕俱是一愣。 永和宫的宫人已是七手八脚将那小常子拖到了院中,由着他躺在晒了一天的青石板院石上。 “苏公公,怎么了这是?这个太监是谁?” 颂芝瞅了年世兰的面色,开口问道。 苏培盛对着年世兰躬身回道。 “禀侧福晋,这小子应是冒充临溪亭的宫人,来假意传话。奴才本来是信了他的,但他太过心急,第二次来传话的时候,被奴才识破了。为免侧福晋遭人暗算,奴才只能先把他打晕。一会儿等主子爷来了再发落。” 年世兰心中诧异,这苏培盛不愧是后来做了太监总管的人,反应确实快。 酉时一刻,胤禛大步而来,甫一走进永和宫的门口,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太监。 再看廊下,年世兰正站在那里,苏培盛与颂芝都站在她身后。 跟着胤禛进来的乌拉那拉氏也是一愣,年氏看样子好了,地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年世兰看到胤禛进来,便从台阶上下来,站在胤禛面前,盈盈一拜。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可是来接妾身回府的?” 胤禛皱着眉看了年世兰半晌。 “本王刚结束宴饮,便与福晋赶了过来。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年世兰低头看看,小常子已被晒了一天的地砖热醒,但他嘴中被永和宫的宫人塞上了布料,只能吱吱唔唔,没法说出话来。 “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主子爷不如问问苏公公吧。” 苏培盛忙上前,低声道。 “回禀主子爷,这奴才近酉时来了永和宫,找奴才传话,说您让奴才伺候侧福晋起身,等您来接侧福晋回府。说完就急匆匆走了。但不到一刻钟便又回来了,说您酒意上来了,不便再来永和宫,与福晋先去了西侧门等候,让奴才伺候福晋去西侧门。奴才估摸了一下从这到临溪亭的时间,觉得不大对的上,加之....主子爷的酒量,奴才知道的,轻易是醉不了的。所以为谨慎起见,奴才只能先将他打晕再做打算。” 苏培盛当着众人的面没说出口的是,自家主子爷明面上是太子的忠实拥趸,怕是暗地里树敌颇多啊。 胤禛瞬间明白苏培盛心中所想。 “把这奴才的布拿掉,给本王好好问问,到底是谁派来的。” 第73章 是个机会 苏培盛听令上前,低下身子,蹲在小常子面前,一把拽掉了他嘴里的布料。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便见小常子嘴角渗出血来。 苏培盛心下一惊,以为小常子服毒自尽了,忙掰开他的嘴,小常子嘴里吐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来,仔细辨认,是一截舌头。 年世兰顿感烦心,怎么走到哪都有人想与她过不去。 不对,应该是怎么每次跟着胤禛出门都要见血。 因着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该逝去的人还在世,该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连胤禛的雍亲王封号都提前了好多年,现在这又是哪一出,年世兰倒吃不准了。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胤禛也厌烦了这样的事,最近真是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 本该留在临溪亭等着与皇后等人进行乞巧仪式的德妃,回到了自己的宫苑。 她看着地上疼的浑身颤抖的小常子,惊讶开口。 “你不是宜妃娘娘跟前的人吗?怎的在本宫这,还搞成了这副样子。” 胤禛眉间的皱纹越发深了,宜妃娘娘身边的人,那岂不是....九皇子胤禟。 他想干什么?他不是一向与老八走的近吗,难道....他也有意皇位? 年世兰一听却明白了,按她上一世对宜太妃的了解,她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哄自己出去,这小常子,私下还不知道是谁的人。 眼下既然是被抓住了,索性自断舌头,如此所有人便都一口咬定了宜妃。 “主子爷,妾身有一言,想说与主子爷听。” 年世兰对着胤禛道。 “年氏,此事由老四做主就好,你是妇道人家,就不要掺和了。” 德妃站在一旁,见年世兰无视了她,不觉心底不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见这年氏,但就是觉得心下不舒服。 年世兰听闻德妃说话,转身对着她福礼。 “德妃娘娘恕罪,今日之事因臣妾而起,想必也是想对臣妾不利。臣妾虽是妇道人家,但从不认为自己比男子低一等,臣妾在家中时,也时常与哥哥们一起策马,听哥哥们谈论诗经国策。事是因臣妾而起,臣妾自然有说话的余地。” “年妹妹放肆了。额娘也是为我们王府好,这其中的利弊,恐不是你我能参详透彻的。” 乌拉那拉氏缓缓开口。 年世兰心里冷笑,你们好一派婆媳情深。 上一世年世兰也是从心底真心护爱胤禛的生母乌雅氏的,她那时候深爱着胤禛,自然也爱屋及乌,知道乌雅氏是胤禛心中想靠近又无法靠近的痛,于是变着法的讨好她。 只是可惜,她只是一枚旗子,她从来不是乌雅氏心中的自家晚辈。 现在,她年世兰只想把这些上一世算计过她的人都清算,也就不必再伏低做小小心讨好了。 年世兰看着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 “妾身粗鄙,一时看不透这其中的什么利弊,妾身只知道,差点就被歹人所害。试问福晋,要妾身如何才能视而不见呢?嗯?” 德妃想开口说话,胤禛打断。 “今日在额娘宫中发生此事,难免沾染了晦气,儿臣这就将这太监带走,并着人提水为额娘冲洗院子。儿臣先与福晋侧福晋告退。” 说完示意苏培盛将小常子拖走,他则自顾自大踏步出了永和宫的门。 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对着德妃福礼告退。 一时间永和宫只剩了德妃娘娘一个人,还有一院子她的宫人。 德妃失神,这个儿子,怎么都不肯与她亲近。 胤禛走在宫道上,这个时辰,皇上已回了养心殿,自己如果不带这奴才去面圣,宫道上这么多人看到了这奴才浑身血的样子。 带他去面圣,大概皇上为了平衡各宫各苑的势力,又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年世兰跟在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身后,突然轻声开口。 “主子爷,不如....妾身与您带这奴才去见皇上吧。” 胤禛想了想道。 “本王自己去见皇阿玛,你与福晋先回府去罢。” 年世兰与乌拉那拉氏同乘一辆马车,她累心的很,便轻轻靠着车壁不愿说话。 偏乌拉那拉氏开口。 “年氏,你说,可是你犯了什么阴鸷,怎的每次与主子爷出门,都不太顺呢。” 年世兰听她喊年氏,心想这会儿倒是不妹妹长妹妹短假惺惺了,但年世兰懒得理她。 这里没人,年世兰也不必再做那副恭敬样子。 胤禛跪在养心殿,皇上坐在榻上。 “你是说,有人打发宜妃跟前的人,以你的名义去诓骗你的侧福晋出门?” 胤禛先磕了头,才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乍听此事心惊不已,年氏在闺中时很少出门,也从不与人交恶,进了儿臣的府邸,更是只随儿臣进出。但今日这奴才诓骗年氏,应是冲着儿臣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 皇上沉吟不说话,半天才说道。 “你先起来吧。将这奴才关起来,朕先问过宜妃,再做打算。” 胤禛不起,只是跪着。 “皇阿玛恕儿臣多话。儿臣以为,宜妃娘娘应不会对儿臣的侧福晋有什么想法,这奴才定是被人收买,栽赃宜妃娘娘。只是可惜,他已咬断了自己舌头,估摸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皇上盯着胤禛。 “你说,朕要如何做才行?你既大张旗鼓找了来,却又说宜妃与此事无关。你要朕怎么做?” 胤禛抬头,忽然眼圈红起来。 “皇阿玛,儿臣自出生便养在贵妃娘娘身边,从不与生母亲近。日间儿臣给您请安次数也有限,并不曾有机会在皇阿玛膝下尽孝。近日儿臣履遭戕害,儿臣心中实在凄湟。求皇阿玛开恩,赏儿臣几个身手高强的侍卫,儿臣也能时刻感受到皇阿玛的关爱!” 皇上看着胤禛红了的眼圈,心中也软了下来。 这个儿子,自己从来也没费过什么心思培养,一应都是佟佳贵妃照应。 但也只是照应,又不是亲母子,自然也没那么亲近。 这个儿子不争不抢,一直维护着自己与赫舍里皇后的嫡子,是太子的坚定跟班,也该对他好点了。 何况,他一直想知道,胤禛对太子,到底是真是假,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第74章 鸽子来访 皇上依着胤禛的请求,赏赐给他几个精挑细选的暗卫。 至于小常子,没用了,赐死便好。 出了养心殿,胤禛面上已经不见了刚才跪在皇上跟前的凄湟,他的面色平静无波。 终于给了皇阿玛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安插人手的机会。 这小常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年世兰自宫里回府已近亥时,颂芝伺候着她洗漱完,只等她歇息了。 按例,乌拉那拉氏这个福晋晚间回府还应设宴,但乌拉那拉氏叫人各处传话,段氏有着身孕,不便再参加乞巧节这样动刀子动剪子的祈福,她与侧福晋也累了一天乏了,今年便不设宴了。 只在早上出府前,乌拉那拉氏已安排管家给留在府里的姬妾赏了菜,这乞巧节也算过去了。 小林子在屋外来回走了几步,在想都已经这么晚了,给主子禀报事情该不该。 寒露端着茶盏出来倒残茶,看小林子在门口打转,问道。 “你在这做什么?今儿不是你值夜啊。” 小林子想给主子禀报事情的话在嘴边转了三圈儿,看了看寒露,含混了几句就走了。 寒露摇摇头,走去将残茶倒了,又换了能安神的花茶来。 “主子,奴婢刚才见小林子在廊下转悠,今儿也不是他值班,不知他是想干什么呢。” 寒露看年世兰躺在床上并没睡觉,笑着说道。 年世兰侧头看了寒露一眼,道。 “没什么事就罢了,明儿我再问他罢。” 年世兰看着寒露将果茶摆在桌上,预备着她半夜起来口渴要喝茶,年世兰想起白日里在永和宫看到的一幕。 小常子被永和宫的宫人拖去扔在地上的时候,无意中露出了手肘处一块烫痕,年世兰曾在寒露手肘处见过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痕迹。 只是无论是寒露那块痕迹还是小常子手肘处的烫痕,年世兰都是匆匆一撇,没来得及看仔细,也没机会仔细对比。 年世兰自心里将白日里的事又细细想来一遍,只是想着想着睡意来袭,竟是沉沉睡去。 值夜的寒露看年世兰睡着了,悄悄溜出门,来到了承恩苑东侧的墙根儿处。 那里不显眼处停着一只鸽子,那鸽子是黑灰色,在夜里即便有月光照着,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那儿还有个活物。 鸽子训练有素,只轻轻踱了踱步,没有发出咕咕的声音。 寒露轻手轻脚靠近,鸽子却是向她迎了几步,一看便知这鸽子与寒露是老相识。 鸽子脚上的环里装着的纸条被寒露取了出来,她轻轻拍拍鸽子的背,鸽子又蹦跳几步躲回黑暗中。 待寒露轻手轻脚回了屋,鸽子才起身飞走。 只是无论是寒露还是鸽子,都没有察觉到承恩苑另一个角落里的一双眼睛。 年世兰梦中见到了自己的死敌--甄嬛。 只是她并不是年世兰撞墙前的装扮,那身装扮,看着像是在哪里的尼姑庵,屋子四周光秃秃的,极其简陋。 甄嬛原本清丽精致的面容憔悴不堪,咳嗽的不成样子。 她身边围着一圈尼姑,为首的尼姑嘴脸尖酸刻薄,一点也瞧不出出家之人的豁达。 她们在对着甄嬛指指点点,浣碧与崔槿汐护着咳个不停的甄嬛。 年世兰只看到她们嘴在动,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年世兰知道别人看不到她,她一步步靠近那群人,依旧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忽然场景一换,年世兰发现自己在另一个屋子,这屋子看着像是某个文人雅士的了,看着质朴素雅,屋里的陈设不华丽,但细看都是古董。 有汝窑的青瓷花瓶,成窑的五彩小花盘,还有南宋官窑的物件儿。 年世兰还未细细看屋中陈设,她耳朵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她循声望去,竟然看到一张床,而床上的人,让她震惊到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年世兰醒来半晌依旧觉得震惊,怎么会是十七王爷和甄嬛。 她深知自己这一世经常做的梦不是空穴来风,只等一个机会验证她的猜测。 梦中的果郡王和衣抱着闭着眼睛,双颊通红的甄嬛,甄嬛依旧是那身姑子的打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世,按年龄来算,甄嬛此时应该才十岁左右,还不是该选秀的年纪。 现在很多事与上一世不同,年世兰隐隐有点期待,年家起势,会不会更快。 胤禛卯时醒了,早起要去上朝,苏培盛打发了前院伺候胤禛更衣的婢女。 苏培盛边给胤禛更衣,边低声说着。 “启禀主子爷,昨夜,那位又放鸽子来了。皇上赐您的暗三,您昨夜打发他去承恩苑,被他看到了。只是,暗三也看到了小林子,小林子到底小孩子,没有发觉暗三。那寒露也没有发觉暗三和小林子。主子爷,要不要奴才寻了由头,扣下那寒露?” 胤禛伸着胳膊,由着苏培盛给他套上外袍,又自己拢了前襟,回苏培盛道。 “无妨。先让暗三盯住寒露。至于小林子,也由得他去,本王看看侧福晋要做什么。昨夜的事,也不用遮掩,暗三要给皇阿玛禀报便让他去,你只做不知。” 苏培盛低声道。 “知道了,主子爷。” 他只管照主子爷的吩咐做就行了,那些暗卫,自有主子爷的打量。 暗卫为主子做事,是隐了名姓的。 皇上赐给胤禛四个暗卫,便依次从暗一到暗四称呼了。 年世兰自做了梦醒来,一夜也没睡好,翻来覆去一直在想事情。 颂芝卯时初来唤年世兰起床的时候就看年世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床顶,颂芝吓了一跳。 “主子怎的今日醒这么早,醒了也不叫奴婢伺候。” 年世兰心里暗叹一口气,开口让颂芝喊了谷雨小满来伺候梳妆。 芒种与寒露值了夜,此时自去休息了。 在对待下人这一点上,年世兰从不苛责。 她对下人的要求只有一点,忠心即可。 小林子早早候在门外,等着随年世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第75章 锦缎荷包 夏季的天亮的早,颂芝扶着年世兰慢慢往杏芙院去,小林子跟在年世兰身后。 等出了承恩苑,小林子左右看了看,小路上只有几个洒扫太监在干活,离得远,年世兰身边除了他跟颂芝,也再没有别人。 小林子又凑近两步,在年世兰身侧低声道。 “主子,昨夜奴才按您的吩咐留心了,寒露趁着您睡着,走到院子东南角,那里有一只鸽子。那鸽子黑乎乎的,隐在暗处,奴才原是看不见的,一直到寒露走近,那玩意儿蹦出来两步奴才才看见。” 年世兰住了脚步,侧身看着小林子。 “鸽子?” “回主子,是一只黑乎乎的鸽子。奴才眼神儿好,那鸽子脚上有个东西,寒露将它脚上的东西取走,就又溜回去了。奴才提前打发了值夜的小太监,只说奴才睡不着觉,替他守着,这才给了寒露偷摸出入的机会。” 小林子说道。 年世兰转身继续慢慢往前走,遇到两个小太监提着水迎面过来,两人看到年世兰远远便跪在路边,等年世兰过去了方才起来提着水桶走了。 “你可有惊动她?” 年世兰问小林子。 “回主子,那自然是没有。奴才身板儿小,缩在另一个角上,又在阴影里,她瞧不见奴才的。” 小林子依旧边说话边左右看看。 年世兰看他样子,心里好笑。说道。 “行了,大大方方看,别跟个贼似的瞄。没惊动她就好,不然我还怕她一时急了,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杏芙院里,年世兰到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 不算早,是因为胡氏、舒氏还有冯氏已经到了。不算晚,则是因为段氏还没来。 乌拉那拉氏也没出来。 年世兰走到乌拉那拉氏下首的位置坐了,其他三人对她行礼问安。 年世兰眼睛扫了一下,就淡淡开口。 “免了。各位妹妹起来吧。” 三人起身,刚坐在椅子上,乌拉那拉氏来了。 等众人问过了安,重新落座,年世兰随意的开口道。 “今日怎么不见段氏?就算与福晋同住,也该遵该遵的规矩才对。” 乌拉那拉氏看了看众人,这才说道。 “段氏今日早起差人告假,说这两日不舒服。我便让她歇着了。有孕的人,总是会更乏累些。” 年世兰笑笑,漫不经心的揪着手中的帕子,说道。 “不知段妹妹是哪里不舒服,可有请大夫看过了?一会子请完安,妾身也去看看段妹妹,看需不需妾身照拂一二,免得福晋一个人劳累。” 乌拉那拉氏还没说话,胡氏突然开口。 “想来段妹妹孕初期是会感觉倦乏,妾身听说,有孕的人需要静养,反而不宜探望。侧福晋不如改天再去,也带妾身们一并。今日,不如就让福晋主子差人照拂吧。” 乌拉那拉氏看着胡氏,带着笑意,点点头,深以为然。 “胡氏说的有理,既是段氏身体不适,待我请了太医来为她把脉安胎也就是了,年妹妹,不如等过两日再去看她吧,你的心意,我也会告诉段氏的。” 年世兰笑着,眼睛看向胡氏。 “哦?我没记错的话,妹妹近日是没有侍寝的吧?听妹妹这话,像是自己生过一般,倒让人差点忽略了那句听说呢。” 不得不说,年世兰是会戳人心窝子的。 王府中连下人都知道,胡氏还是五六年前侍过一次寝,要不是福晋宽厚护着,像这样没有恩宠的半奴才,就该被别的奴才欺负到头上了。 胡格格红了脸,不再说话。 舒格格跟冯氏更是一直安分的,自然也不可能说话。 堂中气氛一时僵住。 乌拉那拉氏虽然脸上依旧笑着,但语气多少带了责怪。 “年妹妹也太较真儿了。谁伺候主子爷多,谁伺候主子爷少,大家都是姐妹。何须这样咄咄逼人呢?自妹妹进府,主子爷便在妹妹房中最多,按说,妹妹所承的雨露也最多。若都这样认真计较,岂不失了姐妹间的和气。” 年世兰在心里翻了白眼儿,脸上还是一派漫不经心。 “福晋真会说笑,妾身何时计较了呢?不过是与胡氏顽笑几句罢了。” 说着,年世兰站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妾身去看一眼段氏就走。” 说完也不顾乌拉那拉氏的反对,疾步出了厅堂,朝着段氏住的左厢房而去。 颂芝忙跟着自家主子,小林子在杏芙院门口等着。 年世兰来到段氏住的屋子前,见房门紧闭,正要让颂芝推门,门从里边开了。 江福海自门内走出,行了礼。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年世兰看着他,道。 “你怎么在这?伺候段氏的奴婢呢?” 江福海恭恭敬敬回道。 “回禀侧福晋,早起福晋说段姑娘不适,要奴才看着炖了安胎药,奴才刚伺候段姑娘喝完。” 年世兰盯着江福海眼睛,笑笑。 “既然已经伺候段氏喝完药了,那就让开。我进去看看段姑娘。” 江福海张嘴要说话,乌拉那拉氏带着胡氏、舒氏和冯氏来了。 “江福海,让开,让侧福晋进去看一眼段姑娘罢。” 江福海听了乌拉那拉氏发话,这才侧着身子让开,边做了手势。 “请侧福晋进屋。” 年世兰进得内室,段氏已听见门口的动静,正站在床边。 段氏给年世兰要请安,年世兰抬手制止她的动作。 “免了。段妹妹身体不适,躺着吧。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搅扰妹妹休息了。” “妾身多谢侧福晋。妾身晨起头有点晕,禀了福晋主子,幸而福晋主子开恩,免了妾身请安。” 段氏开口,语气软绵绵的,听着一副疲乏的样子。 年世兰细看她的脸色,除了稍显蜡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妹妹看过段氏了,难不成我还能骗你?” 乌拉那拉氏自年世兰身后笑吟吟道。 年世兰转身,也对着乌拉那拉氏笑吟吟。 “福晋说笑了,妾身可不敢这么以为。段妹妹身体不适,妾身就先不打扰了。” 年世兰说完要走,却看到段氏枕边放着一个锦缎荷包。 她走过去,拿起荷包在手中翻看。 “好精致的荷包,这绣上去的芙蕖,看着就像真的似的。是段妹妹的手艺吗?” 乌拉那拉氏脸上看不出表情,接口道。 “这是舒氏送给段氏的荷包,里面装了些安神的花花草草。妹妹不知道,这有孕的人,虽然嗜睡,却经常睡不踏实呢。有了这个安枕的荷包,段氏看着面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年世兰拿着荷包又在手中翻了两圈,看着舒氏道。 “舒格格女红做的真好,改日也能送我一个荷包吗?” 舒氏往前走一步,福了身。 “承蒙侧福晋看得起妾身的手艺,妾身定好好做一个,献给侧福晋,只是不知道侧福晋喜欢哪种类型的香料,妾身好一并装进去。” 年世兰笑笑,将荷包放回段氏枕边。 “不拘什么香料,只别落了俗套就好。” 说完就给乌拉那拉氏福身、行礼,回她的承恩苑去了。 第76章 祁氏身死 等回了承恩苑,年世兰先叫水净了手,才让颂芝传早膳。 颂芝站在桌边给年世兰布菜,年世兰却反复闻着自己的手。 颂芝好笑道。 “主子这是在闻什么?今日用的还是您惯用的润手膏啊。” 年世兰笑笑。 “没什么,我先用膳。昨夜总做梦,一会子我得补眠。” 年世兰上一世用过太多的欢宜香,那个香味她太过熟悉了,所以今天她一拿到那个荷包,闻到荷包散发的香味的时候就心里一咯噔。 怎么会,有类似欢宜香的味道。 年府中,年夫人站在柴房门口,看着柴房里那对狼狈的母女。 祁姨娘与年芝兰紧紧偎在一起。 “将她们带到我的院子里,再请二少爷和二少夫人来。” 年夫人说完转身离开。 下人揪起祁姨娘和年芝兰,一路拖到年夫人的院子里。 年羹尧和年苏氏到的时候,年夫人正坐在廊下,婢女在旁为她扇着扇子,祁姨娘母女跪在院中太阳下。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身子可还安康?” 年羹尧与夫人给自己母亲请了安,年夫人看着年羹尧,叹口气。 “你总算是回来了。近日听你媳妇儿说,你军中事务繁忙,总不得空。我便一直等着,等你回来给你妹妹做主。” 年羹尧在来之前已经听年苏氏大概说了一遍,但再听母亲说这话,心里还是对这祁姨娘恨得牙痒痒,只是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先问清楚再做定论吧。 祁姨娘在府里是半个奴才,但年羹尧还得顾及年芝兰的脸面,毕竟那是他的庶妹。 年羹尧虽然在军中手段强硬,但对家人,他还是很有耐心的。 他看了祁姨娘半晌,开口道。 “这事原是不该我做主的,若父亲在,应是他来过问这事才好。但现下府中由我夫妻二人打理事务,又有母亲坐镇。你知我脾气一向不好,你们一个是我父亲的妾室,一个是我的庶妹。我也不对你们使用什么手段,你们只实话说就好。为何要在药中动手脚?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母亲要为世兰找药的?” 祁姨娘紧紧咬着唇不说话,年芝兰抬头看着年羹尧。 她这个哥哥,日常也算没有苛待她的,只是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药,自己才被关起来的。 在柴房关着这几日,年芝兰也一直在问祁姨娘,可祁姨娘只是沉默着。 问急了,便说道。 “总之,我是为了我们娘俩好,为了你好的。” 今日跪在这烈日下,年芝兰早已经口渴的很了,奈何祁姨娘就是不说。 年羹尧等了半天,祁姨娘始终缄默。 “我也不对你们用刑,好在世兰发现药有问题的及时,并未造成什么大的后果。祁姨娘既然不说,那从今日起,便在你那个院子里一个人住着吧,一应的仆婢吃喝我都会让人撤走。至于芝兰,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你有这样一个生母,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我会在军中找个小兵将你嫁出去。想要多富贵是不能了,勉强度日罢了。” 说完就起身,对着年夫人道。 “母亲,我们年家到底是体面人家,这样的事说出去也不光彩,所幸世兰没有大碍。母亲看儿子这样处理,可还妥当?” 祁姨娘一听,瞬间瘫软。 她这半生不得老爷宠爱,侥幸有了芝兰,她也是一直在忍辱负重为芝兰筹谋,可是今日年羹尧不打她不骂她,只轻描淡写要随便将她的女儿嫁人。 谁说的二少爷只是个军中莽汉,他善察人心的很。 年芝兰急道。 “不要!不要!父亲不在家!你们不能将我随便嫁人!我就是死!也不要被你们嫁给穷人!凭什么长姐可以嫁人王府!我是年府三小姐!却只能嫁给一个小穷兵!” 年苏氏忍不住冷嗤出声。 “你竟还痴心妄想嫁入王府?就你姨娘做的事,你以为公公在就可以保下你们?别做梦了,留你们一条命已是二少爷开恩!” 年夫人看着祁姨娘。 “我知你一直对我心存怨怼,但你不该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以为,我的女儿不能生育,你的女儿就能有机会嫁入王府?那是皇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母亲莫动怒。等儿子禀了父亲,将这祁姨娘发卖了算了。父亲将世兰看的掌上明珠一样,竟被她给算计了。” 年羹尧见年夫人又动怒,忙劝道。 年芝兰摇着祁姨娘的臂膀。 “姨娘!姨娘你说啊!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你要将那种药给长姐!我不想嫁给穷苦人家劳累一生啊姨娘!” 祁姨娘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啊! 可是不说,她的女儿就要辛苦一世,甚至还远不如她这些年的日子! 祁姨娘咬了咬牙,开口道。 “上次夫人借口生病,大小姐回家那次,我偷听到大小姐让夫人找避子汤的药,我才想办法让人在秦嬷嬷前无意提起,小崔格子巷有个小医馆,那医馆是我娘家兄弟开的,我让他备好了药,只等秦嬷嬷找过去。但我兄弟是半路出家,没什么本事,那药方是有人给我的。那人承诺了我,事成之后定让芝兰嫁入皇家,我...” 祁姨娘刚说到这,一支箭破空而来,从她背后穿入,正中心脏。 祁姨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倒地而亡。 院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年羹尧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箭射来的方向追出去。 年夫人已经被吓的瘫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年苏氏镇定一些,指挥人将年府保护了起来。 年羹尧一路追出去,却是什么也没追到。 他站在下午的太阳下,恼怒不已。 不管对方是谁,大白天就敢在他年府行凶,有些事必须要加快步伐了。 隔了两日,消息传进年世兰耳中的时候,是胤禛晚膳时分亲自告诉她的。 祁姨娘身死,年芝兰被年家以保护的名义软禁起来。 胤禛看着年世兰,问她。 “你说,你哥哥到底招惹了谁?” 年世兰回望向胤禛,忽然绽开笑脸。 “妾身不懂你们男人的事,妾身只知道,在这王府中,妾身是安全的,因为主子爷护着妾身呢。” 胤禛看了年世兰半天,猛地抱起她。 “那你便不用操心了,有本王在,没人能动得了你们年家。只要你哥哥,心在本王这。” 将年世兰扔在床上,胤禛俯身过去,手指摩挲着年世兰的唇,轻轻道。 “你也是。” 第77章 白羽鹦鹉 胤禛早起要去上朝,见年世兰还睡着,便轻手轻脚要下床。 姬妾侍寝,都睡在床的外侧,胤禛下床站定了,年世兰都没醒。 苏培盛早取了朝服来,伺候胤禛更衣穿戴。 胤禛回身看了年世兰,心里暗笑,看来真是折腾狠了,自己这么大动作她竟然都没醒。 只是奇怪,自己在年世兰屋里几乎是专房之宠,怎的不见年氏有孕。 年世兰若知道重来一世,胤禛竟然想让她怀孕,她一定会觉得胤禛撞了邪祟。 上一世,他可是最忌讳年世兰的孕事,好不容易成了形的胎儿,也被打了下来。 年世兰惯知帝王无情,只是上一世直到死,她才知道,只要有野心的男人,都无情。 等胤禛口中含了参片,走了半晌,年世兰才缓缓睁开眼睛,颂芝听着年世兰唤她,忙端着从小厨房熬煮的汤羹进屋。 颂芝伺候着年世兰起身,看芒种与寒露正在忙忙碌碌准备洗漱的东西,她捧着汤羹对年世兰道。 “主子,奴婢已按温太医的嘱咐,熬了汤,给主子提气补身,主子用了这汤羹再去请安吧。” 年世兰在胤禛刚动了动起身的时候就醒了,但她懒得伺候胤禛上朝,索性装睡。 现在看颂芝捧了汤羹,她知道这是温显卿新开的避子汤。 年世兰接过颂芝手中的碗,试着温度刚好,一饮而尽。 近几日王府众人无事,年世兰每日请了安便回承恩苑,或看着院中的花想事情,或逗逗那白羽鹦鹉。 只是那鹦鹉早都被年世兰毒哑,所以它只会在架子上干跳脚,年世兰见此笑出声来。 瞧这鹦鹉,多有意思。 颂芝见年世兰这几日无所事事,提议要小林子去集市找些话本子来给主子看。 年世兰佯怒看着颂芝。 “你家主子我,看着像个爱看书的?” 颂芝吐了吐舌头,自己怎么忘了,如非必要,主子可不会动笔墨,也不会翻书页。 胡格格这几日倒是安稳,除了日常请安,也没听说什么。 舒格格又侍寝了一次,与她同住的胡格格阴阳怪气了两句也就罢了。 冯氏依旧是一副平和的模样,她的娘家也不显赫,所以她虽也是嫡女,却阴差阳错被送进这王府做了侍妾。 只是她从小就不喜争什么,反而成就了如今这淡然的样子。 段氏依旧称自己身子不适,胤禛去看了她一次,她竟丝毫不顾自己有孕,想让胤禛留下来陪她。 被胤禛斥了没规矩。 乌拉那拉氏听说的时候只吐出两个字。 “愚蠢。” 秋眉在旁说道。 “主子,这段姑娘有孕,怎的也不受宠?” 乌拉那拉氏右手拿着茶盖,撇了撇茶杯里茶叶。 “段氏侥幸有孕,但她母家出身不高,且她自己在家也没什么地位。女子一辈子不易,不如我保了她这一胎,省的院子里的人,做出不该做的事。” 秋眉慨叹。 “主子真是心善。只不过,这府中还未有嫡子,她倒赶在主子您之前有孕了。” 乌拉那拉氏将茶放回桌子上,她撇了半天茶叶,却是一口也没喝。 “有孕又如何,我是主子爷请旨,皇上封的福晋。这府里女子,谁也越不过我去。以后无谓为这些小事不平。你去小厨房看看,段氏今日想吃的菜色可准备好了,万不可短了她的吃食。” 秋眉回道。 “适才那小厨房管事已来回过了,段姑娘想吃的烤鸡并几个菜色都已准备齐当。只是,段姑娘这才不足两月,身子倒已经胖了一圈,绣衣坊已经在赶制新衣服了,主子真是仁慈,竟允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乌拉那拉氏面上带了笑意。 “女子有孕,难得有胃口,她既还没害口,便想吃什么就吃罢。吩咐小厨房,一应用最好的食材。” “是。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再吩咐。” 秋眉应声下去了。 乌拉那拉氏垂了眼眸,她也想有孕的,只是,主子爷除了初一十五来歇着,日间并不曾来她这正院。 即便主子爷来,也已很久没有与她行过周公之礼。 段氏午膳时见着她想吃的菜色,欣喜不已。 福晋主子果然大度且仁善,她在娘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吃什么就能吃的权利。 很多时候,即便是嫡妹吃剩的茶果,主母段安氏也不会轻易允许她吃。 段氏的婢女羌芜看着短短半个多月,段氏就圆了一圈的面庞,不由出声劝道。 “姑娘,早膳是山参炖鱼汤,午膳又是肥鸡肥鸭,奴婢担心…奴婢听说孕后期还会再长胖许多,奴婢怕您到时候走路吃力。” 段氏正夹起一块鸡腿放在碗里,闻言瞪了羌芜一眼。 “怎么我多吃一点,福晋主子都还没说什么,倒轮到你这奴才说了?” 羌芜垂了头再不说话。 等段氏用完膳,羌芜奉上茶漱了口,段氏却忽然捂了嘴。 羌芜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拿了痰盂过来。 段氏已经忍不住,对着痰盂吐的一塌糊涂。 等她将午膳尽数吐干净了,这才虚弱的被扶到床上。 婢女收拾秽物,羌芜急急去禀报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问前来把脉的府医。 “方大夫,劳烦你看看段氏,可是吃错了什么还是用错了什么。” 府医方大夫来为段氏把了脉,对着乌拉那拉氏回道。 “小人为段姑娘把脉,段姑娘脉息无恙,应只是较早开始孕吐发作,据小人经验,此举说明段姑娘腹中胎儿发育良好,是好事。” 乌拉那拉氏面色松下来。 “我适才还在担心,今日饮食不合,已吩咐人扣下了小厨房诸人,却是冤枉了他们,看来,小厨房饮食确实尽心了,胎儿才能长的快。” 方大夫拱了手。 “福晋明慧,正是此理。” 乌拉那拉氏又问道。 “方大夫可有法子,可减轻这孕吐之症?” 方大夫回道。 “小人先开个方子,可试试。一般女子有孕,这个过程都要经历的。” 乌拉那拉氏便叫他去开方,自己坐在段氏床边。 看她脸上虽胖了一圈,但脸色蜡黄。 段氏虚弱开口。 “妾身何德何能,得福晋主子如此照蒙。妾身难忘福晋主子大恩。” 乌拉那拉氏安抚段氏睡下,出了这左厢房。看着院子里跪着的小厨房众人,说道。 “今日是我小题大做了,冤了你们,日后你们还是尽心伺候段姑娘罢。” 众人忙谢了恩。 乌拉那拉氏又吩咐管家。 “回头赏他们一人两个月的月钱,以偿今日之屈。” 众人心底不由更敬佩福晋主子宽和仁善,后面伺候起段氏来也越发尽心,这是后话。 段氏睡不踏实,翻了个身,闻到枕边荷包的香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羌芜忙忙的将荷包拿走,收了起来。 第78章 变个猴儿 胤禛晚间听说段氏今日的事,只淡淡的道。 “本王忙碌,辛苦福晋了。苏培盛,去库房挑几样好东西,给福晋送过去。” 顿了顿,又道。 “再挑两样东西,给侧福晋也送去。” 苏培盛领命去办事。 暗一现身在书房。 胤禛看着他,开口。 “本王知道,你需每隔几日就给皇阿玛回话,本王不在意这些。但现在你是本王的人,我打发你做的事,你也要尽力去做才行。不然本王就禀了皇阿玛,你们自回去就好。” 被退货的暗卫,要经历什么他们心里清楚。 暗一诧异看着胤禛。 听说这位皇子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但说话…如此坦荡。 胤禛没有错过暗一眼中的惊诧,他笑笑。 “本王也不让你干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你只需帮我盯着那些想对我二哥不利的人就好。你也知朝中现在形势复杂,本王只想保二哥平平安安。” 暗一恭敬称是,从胤禛手中接过一张纸,又隐去身形。 暗二只在日间扮做胤禛的亲随跟在他身边。 暗三被胤禛打发去保护年世兰的承恩苑。 还有一个暗四,是个女子。 胤禛捻着手中的黑棋,看着自己眼前的残局,他在与自己博弈。 年世兰正净了面净了手,伸着双手由颂芝涂了润手膏。 她看着颂芝手上那道疤。 “我不是让你找温太医拿药吗?怎么这疤痕还如此显眼。” 颂芝此时刚给年世兰涂了润手膏,又将膏抹匀。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疤痕,笑着回道。 “主子安心,奴婢这疤已经没事了。温太医已为奴婢配了去疤药,只是手想恢复如初,还需一点时间。” 年世兰遂安心躺在床上。 年羹尧深夜还在书房,他得到的消息,继续在朝堂上,与雍亲王作对。 这日是月末,小林子一大早就领了对牌出府去了,他要为侧福晋采买胭脂水粉去。 等出了王府,走过两条街,小林子进了一个小巷子,再出来时,是从巷子另一头出来,身上的衣服已换了一身。 小林子不足十三岁,身量却高,年世兰也不限着自己院中的奴才吃饭。 在年世兰身边伺候这大半年,小林子身高竟是窜了一大截。 只是怎么吃都不长肉,所以小林子每次出府的时候都是在衣服下还套了衣服的。 仙姿楼的吴掌柜等在一处小院里,小林子左右看了没人,轻轻推开门进去。 “掌柜的,您老找的这地儿倒好,闹中取静之处啊。” 小林子一见到吴掌柜就嬉笑起来。 “皮猴子,这叫大隐隐于市。” 吴掌柜一见小林子,也眉开眼笑。 小林子左右张望,问吴掌柜。 “怎的就掌柜一人儿?” 吴掌柜但笑不语,只往院中的一处小屋走去,小林子忙猴儿似的跟上。 等到了屋内,吴掌柜将门窗都关严实,又点了灯,小林子才看到炕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小林子凑近去看,女人面目平静,仰面躺着,应是睡着了,或者昏厥了。 小林子狐疑的看看吴掌柜。 “这就是您老给主子找来的人?您老给她下药了?” 吴掌柜没好气的拍了小林子脑袋,小林子忙缩了缩脖子。 “别浑说。这是主子要找的人,我敢下药?我又不是拐子。” 吴掌柜说着又走到墙边,那里竟然有一扇门,小林子初始没看到,这会儿才看到。 吴掌柜屈起手指叩了叩门,门吱呀一声打开,是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个打扮颇怪异的中年人正在忙忙碌碌配药,桌子上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罐子。 开门的小童瞪着眼睛。 “我师父配药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吴掌柜拱了手笑着道。 “好好好,我只是想问问,你师父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小童回身看着他师父,中年人头都没回。 “不需要了,门关上。” 小林子在吴掌柜身后吐吐舌头,跟着吴掌柜退回到女子躺着的屋里。 “走吧,您老受累,跟我再去趟仙姿楼,我得拿回去点东西,才好跟主子禀事儿。” 小林子揣着几盒胭脂水粉回府的时候,专门在门房将东西掏出来给守门的侍卫看了看,这才屁颠颠儿跑回承恩苑。 年世兰听着小林子在她耳边道。 “主子,您要找的女子找到了,奴才看着,已是有五分像您要画师画的面貌了,只是她下巴颏还有一道疤没有痊愈,还得养养呢。” 年世兰笑笑,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指甲。 “不急,你要吴掌柜养着她,这两年也不必让她出去,但是琴棋书画皆得会。懂了吗?” 指甲还是大红的凤仙花染的,上一次染的色已淡,这是昨日新染的,看着比上次要亮多了。 这指甲,也是一次比一次好了呢。 晚间前院传来消息,今日,冯氏侍寝。 年世兰在承恩苑正自在的用着茶果点心。 一道现做的豌豆黄,一道素日爱吃的蟹粉酥,一道水晶芙蓉糕,颂芝拿着壶,给年世兰倒着现做的牛乳茶。 小林子禀说,主子爷去了冯氏的蒹葭轩,如今蒹葭轩她一个人住着,听说主子爷看到那里简朴,有意要像其他王府中一样,让格格侍妾跟着侧福晋庶福晋一起住呢。 只是如今雍亲王府只有一个侍妾段氏,因有孕破例住进了福晋的正院。 两位格格是一起住在留芳阁的,居住条件也还算不错。 冯氏现在一个人住着,主子爷说,不合规矩。 年世兰吃下手中的蟹粉酥,现在正是该到吃螃蟹的时节,这蟹粉酥也更有滋味。 接了颂芝递来的牛乳茶,厚厚的牛乳在口中化开让年世兰极是熨帖。 等寒露拿了帕子给年世兰擦了手,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这府中,现下就我一个侧福晋,难不成要将她们都塞进我这承恩苑不成?若主子爷真有意如此,那便指了冯氏来罢了,我看她不像个多事的。” 说罢看着小林子下摆又短了一截的衣服。 “颂芝,明日给小林子拿了银子,去找管家领了新衣服来。他这副打扮,没得叫人看着以为我承恩苑穷酸呢。” 小林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讪笑着挠挠头。 “主子慧眼,奴才还没注意到,给主子丢脸了。嘿嘿,这几个月奴才的衣服总是短,奴才长的有点快了。” 寒露在旁也捂着嘴笑。 “见天儿的看着小林子没注意,这么一说才发现,还真是又高了呢,只是看着还是瘦筋筋的,猴儿似的。” 小林子眯眯着眼笑。 “寒露姐姐真会打趣奴才,奴才要是个猴儿,那奴才天天给主子耍猴戏逗主子开心呢。” 年世兰也笑起来。 “你这贫嘴的劲儿,我看变个猴儿也是泼猴儿。” 年世兰与下人说笑了一会子,便被颂芝伺候着洗漱睡觉去。 只是半夜,寒露悄悄将一张纸条绑在鸽子脚上又回了屋。 这一次,暗三悄悄抓住了刚起飞的鸽子。 第79章 重文轻武 暗三将鸽子脚上的纸条内容誊抄了,又将纸条重新放入脚环,双手捧着鸽子往前一送。 鸽子乍然被陌生人抓住也被吓到了,一得了自由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走。 早上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用过早膳,正打算补眠,就见小林子进来了。 年世兰屏退了屋中其他人,只留了颂芝伺候。 小林子凑近年世兰低声说着话儿。 “主子,奴才昨晚见那鸽子又送信儿来了,寒露也回了信。” “你可有看清信上的内容?” 年世兰问小林子。 小林子挠挠头,很坦然的开口。 “主子,天儿太黑了,奴才也不识字啊。” 年世兰不觉头疼,怎么忘了这茬,小林子说过他的身世,他是被这府中的一个瘸腿太监捡来的。 瘸腿太监...年世兰突然想到什么。 “小林子,我问你,你说捡你那人是这府中的太监,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当差?” 小林子奇怪主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回主子,捡奴才那人现在是奴才的师父。他叫周安海,现是照看马厩的差事。” 周安海? 年世兰心中一动。 “你师父现在年龄多大你可知道?” 小林子又挠挠头。 “这奴才真没问过,师父从没告诉奴才他的生辰。” “那你师父是因何瘸了腿的你可知道?” 年世兰盯着小林子继续问道。 小林子懵了一下,主子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想起问他师父了。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啊! 年世兰一看这小林子一问三不知,索性说道。 “等午膳后将你师父叫来,对外就说我想问问他关于养马的事。另外,找个识字儿的,你也跟着学学,在我身边做事,不识字不行。” 小林子云里雾里的应下来,一边疑惑一边一溜烟儿的找他师父传话去了。 颂芝在心里暗暗有点小得意,还好自己从小跟着主子,也旁听了不少东西,起码字儿还认识不少呢。 年世兰说是补眠,却没什么睡意了。 她想起上一世,她进宫以后身边就有了个管事太监,周宁海。 也是瘸腿,但那瘸腿是跟着年世兰去秋闱,年世兰骑的马发了性儿,为了拉住年世兰的马,周宁海躲闪不及被马蹄踩断了腿,没有恢复好才留下了残疾。 因着这一点,即便周宁海是个瘸腿太监,年世兰也重用了他。 事实证明,周宁海虽然腿瘸,办事的能力却不瘸。 只是他后来受不住刑,招了一些年世兰做过的事,年世兰也不怪他。 这一世,离进宫眼看着还早,毕竟皇上身体强健。 倒是小林子走了运,靠着办事利落入了年世兰的眼,年龄虽小,但也中用。 胤禛一早去上朝前就看到了暗三誊抄下来的纸条内容。 写着年世兰日间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没写太多东西,毕竟纸条重了鸽子飞着累赘。 胤禛上朝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这个二哥还真是有意思,费尽心思安排进雍亲王府的细作,竟是为了探听自己侧福晋的喜好? 他想干什么? 不过还好暗卫是皇上赏给胤禛的,他们倒是不知道,这鸽子,可是皇上精心保护的太子殿下放出的。 眼下已是八月初,马上就是中秋节了。 宫中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户部在早朝时上奏了筹备中秋节所需银两,礼部则上奏了节庆的具体流程。 皇上高坐在龙椅上,听着臣子们奏事,慨叹道。 “朕今夏并未去圆明园避暑,皇后那日筹办乞巧节也以俭省为主,如此就省下了不少银两。过了中秋,天气即将寒凉,宫里省下的银子,可充作军中之费。不知众爱卿是何想法?” 朝臣们面面相觑,皇上突然说这话是何意。 皇上等了半晌,见朝臣们只是私下讨论,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他便点了前些时候打了胜仗的一品抚北大将军费扬古。 费扬古自武官列中走出。 “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能俭省宫中银子充作军费,实乃大清之福。臣,代军中将士,谢皇上隆恩。” 说完叩了头。 皇上叫了起。 “爱卿请起。朕自知这点银子于军中是杯水车薪,但也是后宫对军中的一点心意。” 君臣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其他人也无事可奏,随即散了朝。 散朝后,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梁九功拦住了胤禛,只说皇上有话要吩咐。 胤禛随梁九功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批折子。 胤禛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来吧老四。朕今日叫你来,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胤禛恭敬回道。 “儿臣不知皇阿玛所为何事,虽儿臣不能为皇阿玛分忧,但儿臣想尽力试试让皇阿玛宽心。” 皇上放下手中的朱批笔,合上正在批的折子,抬起头来看着胤禛。 “朕近日听说,朝中对朕没有重奖有功之臣颇有微词,你可听说?” 胤禛也看着皇上,一脸坦然。 “儿臣未曾听说。皇阿玛已经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余的人也都尽数封赏了,儿臣不明白,还要怎样做才叫重奖?” 皇上听了胤禛的话,哈哈大笑。 “我儿说的好。只是近日朝中传言朕重文轻武,我们大清是马背上得天下,说朕重文轻武自然是无稽之谈。前两日云麾使齐炼尘进宫求见朕,言明自己的嫡女,上次乞巧节跳了一曲霓裳破阵舞的那位小姐,齐月宾,想嫁给朕的老四。她说自己不求太高的位份,只要能陪伴在你身侧就满足了。” 胤禛恭敬听着,没有说话。 皇上看了他半晌,继续道。 “云麾使乃正四品武官,又在京中驻扎。胤禛,若你娶了他的女儿,那你府中便有两位将门之女,你是何想法?” 胤禛扑通跪地,回皇上。 “回禀皇阿玛,儿臣一切,皆为您所恩赐,儿臣一切悉听于您!” 皇上不说话,也不叫胤禛起身,只盯着他。 “朕的儿子实在太多,但朕含了指望的,也就你二哥一人。他也是朕公开立储的唯一人选,你一向唯胤礽为尊。今日你便给朕说句实话,你,可是真心而为?” “儿臣自然是真心而为!论公,您是君,儿是臣,君要臣何为,臣便只有遵命!论私,您是儿最想亲近最爱重的父亲,父亲要儿做什么,都是顺应天道绝无异议的!儿臣知道皇阿玛心中储君只有太子殿下,儿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让皇阿玛忧心!” 胤禛坚定的看着皇上。 父子之间就这样对视,良久,皇上笑着开口。 “平身吧。朕相信你,好好做太子的左膀右臂,享一世荣华。” 胤禛垂了眸,微带颤音。 “儿臣对荣华一事,并不看重。儿臣,只想被皇阿玛多看重一点。” 皇上叹口气,忽然松了精神。 “如此,朕便允了齐炼尘所求,将他的嫡女,赐给你做侧福晋,你要好好待她。” 胤禛默了一瞬,才似勉强一般应道。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赐婚圣旨传到齐府,齐月宾松了一口气。 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果,也不枉费她豁出脸面去求父亲为她争取了一回。 年世兰午睡起来眼皮跳了跳,她心里纳罕,莫不是自己没睡好? 小林子已经带了周安海候在院中,听说侧福晋起身了,小林子便带了周安海,去拜见侧福晋。 第80章 正合滋味 年世兰甫一看到周安海,只觉浑身一麻,竟然,竟然是她梦中见过的王府厨房管事太监,江福海唤“周公公”的那位。 只是梦中的周安海不是瘸腿,看着也比现在要精神好一些。 眼前的周安海还是像梦中一样瘦削,穿着一身看着洗过多次的王府太监衣服,给年世兰行了礼站起来的时候腿看着很不方便,脸上看着比梦中岁数大一些。 年世兰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平静的开口。 “周公公,我听小林子总是提起你,说你对养马经验颇丰,今日请你来,是想请教一些关于马儿的事情。” 周安海听年世兰如此客气,一时又想跪下,年世兰挥手示意小林子将他师父扶稳了,不必跪来跪去。 周安海第一次见这么客气的主子,心中涌上一丝感激。 他们这些下人,在主子眼里命如草芥,否则他也不至于现在瘸着腿。 “奴才多谢侧福晋体恤,奴才捡到小林子的时候他才七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奴才没本事,又怕他流落在外连命都没了。只能狠狠心,这才求了管家将他留在王府。侧福晋有什么见解尽可问奴才,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安海躬着身子,十足的恭敬。 年世兰见他站着身子也倾斜,再躬着身子就越发吃力了,索性吩咐小林子搬了凳子来,赐了座。 周安海面色闪过一丝惊异,怪不得这小林子才到侧福晋身边大半年,就已忠心耿耿。 这侧福晋对下人,是当人看的。 小林子扶着周安海坐下,年世兰才又缓缓开口,这次,她带上了一丝笑意。 “周公公不必如此拘谨,小林子在我跟前儿,很得用。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不识字,现下为我办事倒多有不便。不知周公公可识字?” 周安海低头答道。 “回侧福晋,奴才也识得几个字,但也不多。《百家姓》与《千字文》勉强可读下来。若侧福晋放心,可让小林子每日来寻奴才,奴才尽力教他便罢。” 年世兰听到此也欣喜。 “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原就是你照拂长大的,便是称你一声救命恩人,那也是应该的。” 年世兰又絮絮的问了几句马儿性子烈,该如何制服的话,周安海也竭尽所知的回了年世兰,这才回了后院马厩。 小林子机灵,借着送周安海回去的机会,状似无意的悄声问道。 “师父,奴才一直还不知道呢,您这腿是怎么回事啊?” 周安海一瘸一拐,慢慢走着,听到小林子问话,站了下来。 他看看小林子,叹口气,又边走边说。 “你这猴子,打量我不知道呢,你这是替侧福晋问呢。” 小林子见瞒不过周安海,便嘿嘿笑道。 “师父不愧是师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安海半晌没吭声,再说话的时候,他嘱咐小林子。 “小子,你既得了侧福晋青眼,那就好好儿当差。我们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主子要我们的命,也得给。只是你师父我啊,没你那么好的命,跟错了主子,办砸了差事,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顿了顿,周安海继续道。 “这侧福晋啊,是个有大造化的。你好好跟着她,好儿多着呢。” 小林子连连点头,表示师父说的对。 “知道了师父。放心吧,奴才自会好好跟着侧福晋的。对了师父,您也像小林子一样,没有自己的家了么?怎的跟着您这么些年,从不见您提及家人?” 周安海冷笑一声。 “家人?小子,记住了,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被拐子拐了的,你还有家,你的家人还好好活在世上。我没家了。我十二岁那年啊,家乡遭了水灾,我爹娘为了二两银子裹腹,将我们哥俩儿卖给了宫里来的贵人。我弟弟才四岁,就如你被拐子拐了那时候一边儿大。我们哥俩被带进宫,净了身,后来我就被指派到这王府,那时候主子爷还是贝勒呢。我弟弟...我再也没见过。还不知道活着没有。我哪儿来的家呢?你说我哪来的家?” 小林子愕然,原来自己的师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他这下可算是一刀子捅到了师父心窝上。 “师父,那您弟弟叫什么名字您可还记得?奴才也留心打听着,说不准儿,您哥俩还能见着呢!” 小林子为了遮掩这气氛,笑嘻嘻说道。 周安海想了想,小林子比他在外面的机会多,跟着侧福晋,以后也是能经常进宫的,罢了,告诉他吧,万一呢。 “我弟弟...他跟我名字差一个字,叫周宁海。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是二十岁。” 小林子掰着指头算了算。 “啊?师父您才二十八岁啊?” 周安海扭头瞪了小林子一眼。 “怎么?不像?我看着很老?我只是受了打击,这几年才看着老了些罢了!哼!” 小林子忙摆着手,笑嘻嘻道。 “师父别生气呀,奴才可没说您老,奴才意思是您现在正是好年纪呢,也该精神点。侧福晋对咱下人挺好的呢,师父您要不...” 周安海只说道。 “小子,你好好跟着侧福晋就好,我就不了。有得用处,师父在你身后呢。” 小林子赶紧道。 “得嘞!奴才有您这句话就放心了!” 等小林子回了承恩苑,细细回禀了他问来的消息,年世兰才打发他下去。 果然,因着她重生,连她身边人的轨迹也都变了。 年世兰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有几串经常被太阳晒到的葡萄已经熟了,紫嘟噜的,让人看着忍不住想尝尝。 颂芝喊了小林子过来,摘下两串来,又用水洗干净,剥了皮,拿白玉小碗盛了,放在年世兰面前的小几上。 年世兰接过颂芝递来的银叉子,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 酸甜适口,正合滋味。 “小林子,再摘两串熟的好的,洗干净了给主子爷送过去。” 年世兰咽下口中的葡萄,随意的说道。 小林子应了声儿,赶紧去挑了葡萄,摘下来,洗干净装盘,送去前院。 只是小林子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消息。 第81章 恻隐之心 这日傍晚,王府中便都知道了,主子爷要迎娶新的侧福晋了。 下人们得了令,自是开始准备迎娶的事宜,整个王府透着一股喜气。 这雍亲王府,一年内进两位侧福晋,主子爷真是好福气。 日子定在三个月以后,现下马上中秋节,礼部定的迎娶吉日是十一月二十七。 侧福晋是侧妻,这仪程也有所简化,三个月时间,足够了。 这侧福晋进门,还能赶上腊八节进宫宴饮呢。 到时候,王府一位福晋,两位侧福晋,光是这美人儿看着,也让主子爷面上有光。 年世兰听了消息没什么惊讶的,上一世她入府的时候齐月宾已是侧福晋,自己来得晚,加上齐月宾平时看着淡然的样子,所以年世兰喝下她端来的那碗安胎药时没有一丝怀疑。 这一世,反而是年世兰先入府,那,慢慢来吧。 乌拉那拉氏端坐在厅堂中,看着院中忙碌的下人,呆愣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却不让奴才点灯。整个屋子只有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光亮,秋眉站在她身旁,不敢说什么,她知道,福晋心里难过。 这院中的女人是越来越多了,以后有孕的女人也会越来越多,可是自己主子... 胡格格与舒格格听说这事以后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们只是个半奴半主的格格罢了,听之任之也就是了。 冯氏是这所有女子中最低等的侍妾,没名没分,自然也不会去争什么,她只想在这府中平安度日。 至于段氏,她才两个月的身孕,就已经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母凭子贵的景象。 她始终记得乌拉那拉氏那句“说不定,还能做了侧福晋呢。” 乍一听三个月后主子爷又要迎娶一位侧福晋,段氏忍不住摔碎了手中的汤碗。 羌芜默默收拾,并不敢吭声,段氏自有孕,脾气见长。 胤禛看着他书房里的葡萄,苏培盛禀报这是侧福晋打发人送来的,是侧福晋院子里长的葡萄,还是侧福晋亲自摘了洗了的呢。 胤禛嘴角擒了一丝笑,世兰今日少见的懂事,还勤快,难得。 年世兰一入梦,来到了芸熙的琼玉苑。 看样子芸熙的肚子又大了,看着像是快生了,宜修在旁捧着一碗乳白色汤羹跪着。 “长姐请用杏仁茶。今日这杏仁茶,按照您的口味,多加了糖,您可多用一些。” 芸熙抚着浑圆的肚子,笑着说道。 “妹妹今日来的有点晚了,我现下并不想喝了。倒了吧。” 宜修还在跪着,芸熙也不叫起,也不知道在年世兰看到这一幕之前,宜修跪了多久。 年世兰可不会同情宜修,反正也没人能看到她,她便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宜修恭敬回芸熙。 “长姐恕罪,妹妹因在厨房亲手磨制杏仁粉,误了长姐用茶的时辰。妹妹下次一定不会再误。” 她还是保持着双手高高捧着汤羹的姿势,年世兰看着都觉得手酸。 芸熙只是笑着,不说话。 宜修一直又跪了一刻钟,琼玉苑太监通传主子爷回来了。 芸熙给身旁的嬷嬷使了眼色,嬷嬷立刻将宜修稳稳的扶起来,芸熙边说话边接过宜修手中的碗。 “妹妹真是的,我都说了你每日亲自弄这些太辛苦了,交给下人就是了。” 但芸熙还没将碗端到嘴边,就见胤禛大步而来。 芸熙忙将碗放下,身旁婢女扶着她起身,胤禛一见到芸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她身侧,扶了她的胳膊。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福金安。” 见了胤禛,芸熙脸上带起甜蜜的笑容,声音宛若黄鹂。 胤禛心疼的扶着她道。 “都说了你见了我不必多礼,以后可不许了。你身子不方便,我看着都心惊胆战。” “那菀菀便只当四郎是寻常夫君了?四郎,我腰好酸,你替我揉揉好不好~” 芸熙撒着娇。 年世兰在旁愣怔,菀菀?婉婉?还是绾绾?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想起上一世的死对头--甄嬛。 呵,原来如此。 胤禛笑着替芸熙揉了腰,要扶着她进屋,转身才看到身侧的宜修。 “妾身见过主子爷,给主子爷请安。” 宜修半蹲福了礼,起身的时候稍稍有点没站稳。 胤禛没有发觉这些,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道。 “本王不在府里,辛苦你照顾福晋了。到底你们亲姐妹,由你照顾福晋,本王也放心。” 年世兰看着宜修眼中狼狈的情绪差点没有收住,她真想笑啊。 被自己的亲姐姐一朝夺了宠爱,原该是可怜的,可惜,上一世宜修做的种种,都让年世兰无法同情这个被人抢了夫君的女人。 芸熙像是才记起宜修一样,拉了宜修的手,对着胤禛道。 “四郎说话的语气无情呢~妾身没进府之前,妹妹陪伴了四郎好久,现在妹妹又陪伴我,四郎该对妹妹好些。” 胤禛宠溺的看着芸熙那张连怀孕都没有改变分毫的精致小脸。 “好好好,都听你的。苏培盛,去库房挑几样好东西送到芍药阁。” 说完也不理宜修,便要携着芸熙进屋。 宜修垂了眸子,对着胤禛和芸熙道。 “妾身还要回去看弘晖,妾身先告退了。” 胤禛不在意的道。 “去吧,改日本王去看他。” 宜修慢慢退了几步,转身一瘸一拐的出了琼玉苑。 胤禛没有看到,屋里传来芸熙的笑声。 年世兰心道,好没意思,怎么总让她看到这些,真晦气。 年世兰瞧着宜修出了门,她想了想,急急跟上宜修。 来到芍药阁,年世兰看着内室床上小脸烧的通红的孩童,不觉起了恻隐之心。 年世兰爱孩子,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可以对大人心狠手辣,却始终狠不下心对孩子。 不管是谁的孩子。 看着三岁左右的弘晖浑身滚烫,婢女一直在旁用湿毛巾为他降温。 宜修问道怎么太医还没来。 婢女回道。 “回禀侧福晋,今日当值的太医都在宫里,宫门已经下钥,没办法请到太医。” 宜修急道。 “那不当值的呢?” 婢女喏喏:“不当值的,不当值的...刚才您回来的时候没有遇见吗?都被琼玉苑请走了。” 宜修咬咬牙,转身出去。 “我亲自去请!” 年世兰看着弘晖的脸,想,如果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比弘晖还可爱。 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弘晖的脸,却被颂芝摇着胳膊唤醒。 年世兰眼神迷蒙了半天,怎么就醒了呢。 第82章 温和无害 寒露已经备好了洗漱的物什,芒种正在将毛巾放入水盆。 谷雨和小满候在门外,只等颂芝唤她们为主子梳妆。 年世兰坐在镜子前面,由着婢女为她打扮,心里想的是昨夜的梦境。 她又想起前几次做的梦,突然回忆起乌拉那拉氏曾翻看的那本医术,上书一句话。 “杏仁茶乃滋补益寿佳品,桃仁与杏仁极其相似,但破血行瘀之效大增,有孕者忌食。” 有什么东西在年世兰脑中滑过,但那一闪念实在太快了,年世兰抓不住,只是她隐隐有种预感。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 这十日间胤禛忙的不怎么见人,只召冯氏侍寝了一回,又来了承恩苑两回。 年世兰有心问问,胤禛对齐月宾是不是也像她还在娘家时一样,经常送些首饰物件过去,话到了嘴边,年世兰又咽了回去。 既然决定了现在只把胤禛当主子,那就不要再沉陷这些无谓的风花雪月中罢。 十四这日,年世兰如往常一样踩着时辰点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胡格格舒格格已经来了,冯氏却是匆匆来迟。 “妾身见过福晋主子,福晋主子万福金安。” 冯氏说话还带着喘气,眼见着是怕请安迟了,路上走得急。 乌拉那拉氏大度笑着。 “起来吧。冯妹妹何必走的这么急,大清早的,出了这许多汗水,妆都花了呢。” 冯氏谢了恩,站起来,说话依旧带了点轻微的喘气。 “妾身多谢福晋主子宽和,今日原是妾身偷懒,起得晚了,又怕赶不及给福晋主子请安,这才慌了走的快了点。” 乌拉那拉氏还是笑着。 “无妨,大家都是姐妹,请安只在心意,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下次可缓缓而来。” 年世兰看了看胡格格舒格格,娇俏一笑。 “二位妹妹听到了吗?福晋大度,若是二位妹妹哪天迟了,也可缓缓而来。” 胡氏舒氏惶恐的看了年世兰,却不敢接话。 乌拉那拉氏只好挂着不变的笑容道。 “年妹妹又说笑。明日你我要随主子爷进宫,参加中秋宴饮,妹妹可要收起爱顽笑的性子,免得在皇上皇后面前失仪。” 年世兰不在意的笑笑。 “福晋放心,妾身自然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样的话。妾身家世,也是教了礼仪的呢~” “既说到家世,年妹妹,你母家父亲乃朝廷从二品的高位者,二哥年羹尧又刚立了军功,晋了官,得了封赏,家世确实不低。听说,即将要进府的这位妹妹,家世倒是与你相当呢。她的祖父乃是外放的将军,驻守西南。她的父亲是如今正四品云麾使,日后,你们也要好好相处。” 乌拉那拉氏还是那幅笑脸,年世兰只觉得真假。 她实在看不得乌拉那拉氏的面具,永远温和无害。 “那确实与妾身旗鼓相当呢。只是母家再显赫,我们这些出嫁的女儿也只能依附夫君罢了。在家才从父,出嫁便从夫。福晋您的母家,家世也不低呢,可是主子爷,不也用不着吗?您说,是不是啊,福晋。” 乌拉那拉氏听着年世兰暗讽,上次她的父亲费扬古被封了一品抚北大将军,胤禛却没有陪她回娘家送贺礼的事,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堪堪维持住一个笑模样。 年世兰看的舒畅,起了身,对着乌拉那拉氏福了礼。 “福晋恕妾身乏累,不能奉陪了。” 说完便扭了身子,回了承恩苑。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走出去,脸上的表情终于寒了下来。 胡氏舒氏并冯氏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乌拉那拉氏开了口,说今日请安结束,三人才如蒙大赦,忙忙的福了礼告退。 胡格格走在回留芳阁的路上,她身侧与她并行的是舒格格。 “这侧福晋也忒没规矩了,日日顶撞福晋主子。你我同是将军府出身,都是伺候过福晋的人,你怎么不出声护着福晋主子呢?” 舒格格瞥了胡格格一眼。 “你不也没出声吗?” 这会子倒是不见舒格格往日的鹌鹑模样了,面上是一派冷淡。 胡格格冷嗤。 “眼瞧着是终于受过恩宠的人了,这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不客气呢。” 舒格格停了脚步,看着胡格格。 “你说话客气了吗?” 舒格格说完,索性调转步子,本打算回去用早膳补眠的,现在也没了胃口,不如去花园逛逛。 胡格格盯着舒格格的背影,撇了嘴。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一有机会便巴着主子爷不放!” 玉翠站在胡格格身后暗暗叹气。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见前院的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件吉服。 另一个小太监捧着的托盘,放着一套与吉服看起来很相配的头面。 湖蓝色的吉服,点翠的头面,是年世兰上一世最喜欢的。 送东西的小太监一见了年世兰,忙磕头问安。 年世兰叫了起,说道。 “上次的吉服,不知被什么咬破损了,这次,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吧?” 两个小太监忙道。 “回侧福晋,今日这吉服是奴才亲自从绣衣坊送过来的,绝没有假手他人,请侧福晋先验视。” 寒露看了年世兰眼神,上前将吉服抖开,细细看过,又把一些容易破损的针脚处也一一验过,这才将吉服好好收起来。 “罢了,这次吉服若再有问题,我便让主子爷,唯绣衣坊是问。跟小林子下去领赏去吧。” 年世兰敲打完小太监,小林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给两个小太监。 前一刻还在因为年世兰敲打而战战兢兢的两个人,后一刻从小林子手中接过约摸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立刻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说着,侧福晋真大方,小林子命真好。 这日夜里,年世兰早早便被伺候着洗漱休息了,明日中秋节,又是要寅时起床呢,要命。 第83章 眉眼官司 中秋节这日寅时,王府各院就已起身,奴才们穿梭其间,灯火通明。 按说,中秋祭月在晚间,实在没必要这么早就起。 但因今年是甲戌年,按大清例,凡遇丑、辰、未、戌年,皇帝需亲自前往月坛祭月,其余年份则可让大臣代为前往。 是以上至宫苑,下至王公贵戚,皆要早早起身。 卯时二刻,宫里公公带着皇上赏给各皇子府邸的例菜及月饼已经到了。 胤禛率乌拉那拉氏及年世兰谢了恩,宫中公公笑眯眯道。 “恭喜王爷,皇上口谕,雍亲王治灾有功,祛疫有效,王府治下森严,未令疫病传出,特赐御用菜品八道,京郊庄子两座,上用蜀锦六匹,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余的赏赐之物,尽数在这个单子上了。” 公公从旁边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取过一份清单,胤禛及女眷忙跪地双手接过,口呼“儿臣多谢皇阿玛!” 待宫人离开雍亲王府,胤禛才打开清单看了一下,净是珍玩古董,看着都是胤禛平日“喜欢”的东西。 胤禛将单子递给乌拉那拉氏。 “将那蜀锦福晋自留四匹,赏侧福晋两匹,余的东西,福晋看喜欢什么就留下。剩的辛苦福晋着人清点入库。” 他的面上一派清冷,年世兰心里在盘算,上一世胤禛救灾回来赏了些什么东西。 想了半晌竟然想不起来,也是,自己上一世只顾锦衣玉食,哪里关心其他的。 年世兰低头自嘲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惯常的傲然神气。 乌拉那拉氏自胤禛手中接过单子,展开看了一眼,温和笑道。 “妾身大致看了,净是主子爷日常喜欢的呢,可见皇上疼主子爷。” 胤禛恍惚,皇阿玛疼他吗?不过因为,他现下是太子忠实拥趸罢了。 宫中例菜是一早就做好的,送来的路上也是耽搁了一段时间的,所以俱是冷食。 胤禛吩咐管家,将例菜按位份分配,他自带着福晋与侧福晋进宫去了。 胡格格看着与早膳一起送来的例菜,叹口气,自己位份低,连例菜也是小小两盘,月饼是要等主子们晚间回府,阖府设宴的时候才能见到的。 舒格格安静的将例菜吃了一半,又用了一碗早膳粥,将余的菜分给自己屋里的下人吃了。 伺候舒格格的下人欣喜不已,没想到自己竟也能有份吃到御赐的菜品,虽然是冷的,味道也不怎么出挑,但这可是御赐的啊。 冯氏是最实诚的一位,将那小小两盘例菜吃完,将自己的早膳分给了下人。 段氏在杏芙院看着例菜,脸色发青。 先不说自己怀着身孕不宜吃这一荤一素两道冷食,就这菜品,虽说是御赐的,可看着还没福晋吩咐厨房给她的早膳有胃口。 段氏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例菜,强忍着胃部不适吃了下去,结果刚咽下去,又孕吐发作,吐了个天昏地暗,她便作罢了。 羌芜等段氏吐完了,又端来牛乳,看着段氏勉强喝了几口才放心。 这府医开的减轻孕吐的药,似乎没什么大作用。 只是羌芜看着段氏吐了这么些日子了,不见瘦削。 反而日日因着福晋宽和,能吃的时候,吃的都是段氏喜欢菜色,这身段更见圆润了一些,也是奇了。 年世兰跟着胤禛和乌拉那拉氏进宫的时候才辰时,她来之前也没有来得及用早膳,路上已是饥饿。 幸好颂芝细心,带了一个小小精致的食盒,里面简单放了两样年世兰素日爱吃的果子。 来时胤禛与乌拉那拉氏同乘一车,年世兰是侧福晋,在后自己乘了一车。 既不用面对胤禛,也不用面对乌拉那拉氏,年世兰还乐得自在。 颂芝为她斟了茶,年世兰就着茶吃了两个果子,等颂芝将食盒收好,年世兰又恢复了高贵傲气的模样。 颂芝不觉心下好笑,自己主子,还真是可爱呢。 胤禛去了乾清宫,年世兰随着乌拉那拉氏到了皇后的坤宁宫。 “臣妾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年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看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恭敬跪拜,面上是得体的笑容。 “起来吧。赐座。”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二人亦是异口同声谢恩起身。 年世兰入座以后才看到,那齐月宾竟然也在皇后殿中。 发觉年世兰在看自己,齐月宾看向年世兰,展颜一笑。 二人心中各自有了思量。 年世兰想起的,是上一世初见齐月宾的时候,她一脸温柔的笑意,轻抚着年世兰的手说道。 “妹妹,你我同是伺候主子爷的人,日后互相照应才好。” 那时的齐月宾,确实如她第一次见年世兰时所说,对年世兰温柔以待。 又因二人同住,自小骄傲的年世兰与她便亲近了许多。 但是后来,齐月宾将年世兰的男胎“照应”没了。 自那之后,年世兰对她恨之入骨。 只是无奈,齐月宾的家世与年世兰相当,齐月宾的父亲也是为胤禛登基立下功劳的。 年世兰不能直接与齐月宾鱼死网破,就一碗红花绝了她的生育能力。 齐月宾在年世兰手下苦苦熬了许多年。 年世兰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一世,年世兰才明白齐月宾当初的那些暗示,才知道背后的主使。 但她仍然无法原谅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哪怕她是不得已而为之,哪怕她只是个替人受过的傀儡。 年世兰压抑下心中所想,面色倨傲,转了头,没有回应齐月宾的笑意。 齐月宾心中暗自叹气,虽早已看到过年世兰,也探知到她脾性烈些,自己已做好了准备,做了雍亲王侧福晋即将会面对的各院女子。 但看年世兰今日的样子,她恐是对雍亲王感情浓烈,与这样的女子争宠,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手段。 不过既然她齐月宾敢入王府,自然也不是能任人揉搓的面团子。 八皇子福晋在旁瞧得真切,这雍亲王的两位侧福晋之间的眉眼官司,真是有趣呢。 第84章 本宫没醉 胤禛与诸位王公在乾清宫外,候了皇帝出来,行了礼,便跟着皇帝仪仗前往月坛。 今年正是该皇帝亲自祭月的年份。 皇帝需在月坛祭月,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安泰,百姓安居乐业。 待举行完祭月仪式,已是酉时末,中秋宴席在琼华岛开宴。 年世兰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没什么胃口。 齐月宾今日也没有再自请表演,她已吸引到了该吸引的目光,以后的舞,只跳给那个人看了。 齐月宾不经意又看向对面的年世兰,见她懒懒的神态,又自斟自饮着,她都怀疑今日白天感受到的敌意是幻觉。 这样的宴饮,年世兰上一世参加了太多,也没个什么新鲜,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在宫中随意走动,只能闷闷的喝了几杯酒。 胤禛今日随男宾坐在女宾对面,他一抬眼看到年世兰带了几分醉意的面庞,低头笑了起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倒是太子胤礽,端着酒杯看看年世兰,再看看胤禛,玩味不已。 他这个弟弟,对侧福晋是用了心了。 胤礽想到年羹尧,年轻有为的武将,若是能为自己所用...可惜,连老四都无法驱使他。 听说年世兰是年家最受宠的大小姐,但是她的哥哥与胤禛却时常政见不和,太子身边的暗卫探知,年羹尧,似是私下与九皇子来往不浅。 胤礽想到九皇子,看向宜妃。 宜妃正端着酒杯敬皇上,皇上笑的开怀。 这宜妃经常跟着皇上微服私访,也是有患难的交情的,自己一日未登基,那九皇子还真不可小觑。 只是皇上一向视太子如眼珠子一般,太子自然得祈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 胤礽脑子里一时想了无数东西。 年世兰又喝了两杯酒,暗自腹诽,不是说九子夺嫡惨烈异常吗,怎的她进宫两次都看着一派风平浪静。 各个皇子之间亦是和睦客气的样子,互相是连句重话都没有的,更没有针尖对麦芒的时刻。 无趣。 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已是戌时末,年世兰随着胤禛二人回府,已是亥时三刻。 管家早已在王府花园中摆了宴,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段氏都已等候多时,只等主子爷回府来,一起赏月。 年世兰喝了酒,困意上头,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只听一片唏嘘。 她睁开眼睛看去,原是舒格格在月光下随着乐师奏乐翩翩起舞,只是她不是一个人舞着,而是不知哪里来的蝴蝶,随她一起舞着。 中秋的月亮硕大明晰,王府花园灯火通明,舒格格一身白纱衣蹁跹起舞,蝴蝶围着她飞着,落在醉意朦胧的年世兰眼中,竟是如月下仙子一般美轮美奂。 花园中的奴才都呆立在那,更遑论胤禛眼中的惊艳。 乌拉那拉氏脸上带着笑意欣赏舒格格起舞,眼底是冰冷一片。 自己手底下出来的人,竟不知还有如此舞技。 年世兰恍然出声,似男子一般豪迈。 “好!跳的真好!” 众人惊讶看向年世兰,但见她似沉醉其中,颂芝急急捂了年世兰的嘴,低声道。 “主子!您喝醉了!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唔唔!” 年世兰挥着手挣开颂芝捂着她嘴巴的手。 “没醉!本宫没醉!赏!把本宫的翡翠手镯拿来!赏给她!” 颂芝听到年世兰的话,吓得又去捂年世兰的嘴,却被她一把挥开,跌倒在桌子上,一时间杯碗盘碟被摔了满地。 乐师已停了奏乐,舒格格见此情景吓得扑通跪地,院中众人都已跪在地上。 这突然的变故,若被有心人知晓,恐怕王府会招来大祸! 胤禛定定看着醉酒的年世兰,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乌拉那拉氏跪在他面前。 “主子爷,年氏突然如此放肆,是妾身管束不严,求主子爷恕罪!” 年世兰已醉倒在椅子上,颂芝一脸绝望。 自己主子这是,大逆不道啊! 皇上还康健,太子也是公开的储君,自己主子竟以本宫自称! 胤禛看着众人跪了半晌,突然开怀一笑。 “世兰,怎的将话本子里的语句,用在了这里?这可算僭越了。” 颂芝看自家主子已醉倒,应是回不了话了,灵光一现,大声道。 “主子爷恕罪!都怪奴婢!那日在集市淘了话本子回来给侧福晋解闷儿,却不想侧福晋沉溺其中,日日与奴婢念叨话本子里才子佳人和宫妃帝王的旷古之情。今日想来是侧福晋看主子爷与福晋主子伉俪情深,才情不自禁念了话本子里的语句出来!” 谁都知道,颂芝这番解释牵强的很,偏偏胤禛笑了。 “你这奴才倒是实诚,连这等微末小事都说的清清楚楚。日后可不要再乱淘话本子给你主子看了,那都是文人编纂出来,哄你们主子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子罢了。” 颂芝磕头如捣蒜。 “多谢主子爷谅解!奴婢日后一定不会再犯!奴婢定会规劝侧福晋不再看这些闲杂书籍!” 她知道,今日是王爷有心放主子一马了。 只是日后,怕是福晋那里...没那么好过了。 中秋家宴匆匆而散,年世兰被抬回承恩苑,迷迷糊糊喊了一夜头疼,又毫无意识的吐了两次,嘴里念叨着什么,胤禛一句也听不清。 颂芝一整夜都紧绷着神经,她生怕自己主子再在梦中说出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又不能捂了她的嘴。 胤禛在年世兰身边,看着婢女给她收拾干净,又开了窗通风,他就静静的看着她。 先前以为她是装醉,却没想到是真醉,还醉的这么厉害。 等胤禛起身去上朝了,颂芝才虚脱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胤禛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应该已经传到皇上耳中了。 毕竟他身边,有皇上亲赏的暗卫。 昨夜,年世兰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那句话。 果然,散了朝以后,胤禛踟蹰着没走,皇上身边的梁九功走了来,客气的请雍亲王去了御书房。 第85章 特殊香味 年世兰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她头痛的很。 这宫中的酒水不都是佳酿吗,怎么还能把人喝成这样。 她恍惚记得,昨晚是见了嫦娥仙子的。 芒种唤醒了在年世兰床边小憩的颂芝,颂芝揉着眼睛看到年世兰醒来,差点流下泪来。 姑奶奶,您可算醒了! 年世兰坐在床上,手扶着额头,问颂芝。 “我昨晚,几时回来的?” 颂芝哭丧着脸。 “主子,您几时回来的,这都不重要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年世兰被芒种扶着下了床,她坐在桌边等着人伺候她梳洗。 “什么重要的事?先去给我端一碗醒酒汤来。” 寒露赶紧奉上了早都准备好的醒酒汤。 颂芝看着年世兰喝了汤,才将中秋夜的事,事无巨细向年世兰道来。 年世兰听说她看到的嫦娥仙子是舒格格的时候,自嘲一笑。 醉酒误事啊。 颂芝看着年世兰笑,急了。 “主子,您还笑!昨晚奴婢可是吓坏了!您怎么会那样自称啊!奴婢实在没辙,只能瞎解释一通!也不知道主子爷信不信呢!今日一早奴婢就让小林子偷偷出去找话本子了!万一!奴婢是想,万一主子爷日后跟您算账!也好有个交代呢!” “怕什么,醉酒的浑话罢了。福晋那边怎么说?” 年世兰将胳膊搭在桌边,抬手轻轻撑着太阳穴,这头还是疼呢,今日的请安又错过了。 颂芝无奈叹口气。 “主子爷早上吩咐苏公公去了杏芙院,想来福晋主子那边也不会说什么罢。” 乌拉那拉氏盯着手中的荷包,是前些日子放在段氏枕边的那一只。 秋眉小心的说道。 “主子,这荷包...奴婢记得,是舒格格送给段姑娘安枕的那只吧?” 乌拉那拉氏无声的点点头,将荷包放回秋眉手中的托盘上,面无表情的开口。 “这舒氏,我倒是一直没看出来,是个心狠的。” 因着段氏有孕,嗅觉敏感,日日嚷着房中有怪味,羌芜查看了所有能发出味道的东西,才在柜子里找到这只被她前几日收起来的荷包。 段氏捂着鼻子道这荷包太过冲鼻子,直让羌芜拿去丢掉。 羌芜便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子将这荷包丢掉,不想小丫头子拿着荷包在院子里,被秋眉看到。 秋眉笑着问小丫头子拿着这个荷包干什么去,小丫头子实话实说。 秋眉心下奇怪,这好好的荷包,用的上好的面料,装的据说是安神的花草,怎么就要被丢掉了呢。 她向小丫头子要了荷包,拿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还在可惜这荷包呢。 乌拉那拉氏是从不用香料的人,但她是懂一些香料制作的。 所以她闻到这味道,再细细甄别一下,便闻出了被其他浓烈味道掩盖的一种特殊香味。 秋眉不知道荷包里装着什么,能让主子说出,舒氏是个心狠的这样的话,但她在乌拉那拉氏身边日久,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去把这个荷包好生收起来,定要藏的严严实实,不能让它的味道散出来。” 乌拉那拉氏吩咐秋眉,见她还想说什么。 “怎么?有话就说罢。” 秋眉开口。 “是,奴婢一定会把它收好。那舒格格那边...” 乌拉那拉氏轻笑一下,低着头,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头,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先放任她一段时日,段氏的胎,我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秋眉慨叹。 “到底是福晋仁善,段姑娘也实在命好,竟能入了主子您的眼,若来日她能生下个小阿哥来,也是一场福报呢。” 乌拉那拉氏不语,看着秋眉退下去,又唤了门口的江福海进来。 “小厨房每日给段氏的膳食可还尽心?” 江福海躬着身子。 “回禀主子,十分尽心。小厨房每日给段姑娘送的,皆是她亲自指明要吃的,便是有些食物相克,小厨房的何管事也会尽力换了与之口味近似,又不会生克之物。段姑娘,十分满意,日日念及福晋照拂的好处呢。” “段氏马上三个月了,等她胎坐稳了,不吐了,就更好了。” 乌拉那拉氏温和笑道,当真是一副宽厚的大家主母样貌。 “是。主子您这样宽厚的主母,便是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 江福海口中说着赞颂的话,心中也是有个疑团。 这福晋,当真是“仁善”呢。 那乳酪打蕉,还好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小林子急急忙忙从府外回来,今日他又是走的马厩后那条秘路,回来的时候给周安海带了肉包子。 他回了承恩苑,从怀中掏出几个话本子的时候,那话本子还散发出一股肉包子的香味。 他尴尬的挠挠头。 “主子,并非奴才嘴馋,是奴才...是奴才每次出去都会给师父带一家的肉包子回来,师父爱吃那个。嘿嘿。” 年世兰本就酒意还没散干净,乍一闻到这股子味道,头更加晕了,忙摆摆手让小林子将话本子拿远一点。 小林子又把话本子拿了出去,吩咐在廊下的婢女,趁着太阳正好,将话本子拿去晒晒。 他自己又跑回下人住的屋子,翻了半晌衣服,找出一套干净的换上,自己在地上转了几个圈,确保自己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了,这才重新跑回年世兰的主屋。 颂芝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在年世兰身边伺候。 屋中芒种在换茶水。 小林子进了门,看着年世兰,嬉皮笑脸道。 “主子,奴才刚去换了一身衣服。奴才扶您去院中坐坐吧,那儿空气新鲜呢。” 年世兰知道,这是小林子有话要说,又忌惮她身边这会子伺候的人不是颂芝。 “瞅瞅,你倒真是越来越像个猴儿了。” 年世兰伸了手,小林子忙上前两步搭了胳膊,扶着年世兰到廊下坐着。 那尾白羽鹦鹉在廊下的笼子上跳来跳去,但它脚上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与笼子绑在一起,它只能哀怨的看着年世兰。 “芒种,去剥些葵花籽来,喂喂这小东西。” 年世兰打发了跟出来的芒种,院子中其他下人皆在忙自己的。 “行了,说吧,今日可是有事?” 年世兰斜睨着小林子。 小林子嘿嘿笑着,凑近年世兰,低声开口。 “主子,胡格格那边有动静了。吴掌柜查出来那支翠玉步摇的来路了。” 第86章 梦林玄解 年世兰依旧懒懒的,小林子边给她捶肩边在她耳边低语。 “胡格格的娘家舅舅是京城有名的真宝阁老板,您上次步摇那事以后,奴才就按您的吩咐带话给吴掌柜,让他盯着真宝阁。前日有个看着跟奴才差不多的人,呃,准确说像个太监,他去了真宝阁与那老板密谈许久,谈完从真宝阁后门离开了。要说也是主子您眼光好呢,吴掌柜看着只是个胭脂铺的老板,找来的高手真不少。就那高手在那真宝阁里听了半晌墙角也没被发现。” 说到这,小林子歇了歇,又继续道。 “吴掌柜说,那翠玉步摇,原不是真宝阁做的。而是前年有人借真宝阁的手,将它给了胡格格。胡格格又转而进献给福晋,福晋这才拿它做了见面礼送您。” 年世兰听着这么多弯弯绕,想了一想。 “不对,那这个步摇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我了,恐怕是谁摊上谁倒霉。” 小林子不觉“啊?”了一声。 “主子,何以见得呢?” 年世兰一言难尽的看着小林子。 “我前日才夸你是个伶俐的,这会子便脑子被猪油糊了?我去年底才进的府。” 小林子恍然,对啊,这时间来看,还真不是冲自己主子来的。 只是这福晋,日日看着笑吟吟,真不是个好东西。 “那胡格格,脾性虽不好相与,只怕也是个替罪羔羊罢了。只要她不再想着算计我,这事就等主子爷那边处置吧。” 年世兰说完,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不知道主子爷可能查出来这事,左右,我可放了胡氏一马了,我又不是个放马的。下次,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林子默然,心里却在想。 哼,自己主子可是天下第一好的主子,谁想害主子,他小林子第一个不答应呢。 小林子还想,自己这身板子,个儿是长了,劲儿还是没怎么长,要找人教他两招才好,才能关键时刻保护主子。 年世兰若能知道小林子心中所想,一定会欣慰,还好,这孩子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胤禛站在御书房门口已经近一个时辰,梁九功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还得雍亲王再等等。 胤禛颔首回道。 “皇阿玛国事繁重,儿臣自在此等候便是。” 他就那么站在太阳下,中秋后的天儿,应是日渐凉爽的,但时近正午,御书房空旷的阶前没遮没挡。 梁九功站在廊下阴影处,心中暗叹,也是没辙。 皇上让雍亲王站在阶下等,他可不敢自作主张让雍亲王到廊下。 又过了一刻钟,梁九功才听到皇上传雍亲王进御书房。 胤禛抬头看看天,骄阳正烈,他背上的汗水已经湿了衣衫。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胤禛进得御书房,扑通跪地请安。 皇上低着头翻着手中的书,任由胤禛跪着。 胤禛伏在地上,以额头触地,没有听到皇上叫起,他也不敢擅自起身。 皇上又翻了几页书。 “平身吧。” 胤禛谢恩,站起身来,看到皇上手中的书,竟不是什么史书经策,而是一本《梦林玄解》。 “不知皇阿玛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胤禛一脸坦然看着皇上。 皇上抬头也看向胤禛,见他似乎并无什么亏心之情。 “朕,昨夜做一梦,今日原是想传钦天监来解梦的,但又恐这梦境引起朝堂动荡。朕听太子之前提起,老四你对这些解梦杂记颇有心得,还经常为太子解梦,今日,你便为朕也解一解这梦。” 胤禛拱手。 “回禀皇阿玛,儿臣于这玄学梦境之类的,并无深入研究,不过是日间无聊之时,翻看几页杂书解闷子罢了。皇阿玛乃真龙天子,您的梦境,寻常人恐不得解。但儿臣很想听一听皇阿玛的梦境,也好叫儿臣长了见识,一窥天机。” 皇上将手中的书合起来,递给胤禛。 “朕想来是眼力减退了,在这书上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梦见有蛇咬了朕一口,意味着什么。你来为朕找一找。” 胤禛双手接过那本《梦林玄解》,当真仔细的翻了翻,半晌抬起头来。 “皇阿玛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看了半天都找不到,儿臣一向粗鄙,自然更难找到。依儿臣愚见,梦境往往与事实相反,儿臣斗胆猜测,您的梦境预示着您将得一大助力之人,为您解忧。” “那你来说说,朕的忧,是何忧?” 皇上笑着看着胤禛。 “儿臣愚钝,儿臣只知在皇阿玛治下,大清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是史书难见的盛世。儿臣实在想不到,皇阿玛坐拥这海晏河清的天下,有何忧虑。” 皇上听完胤禛所讲,哈哈大笑。 “罢了,朕今日本忧心,梦中被蛇咬,怕是身边有谋算之人。经你一番解释,乃朕多虑了。听说,你的侧福晋年氏,昨日出宫去的时候已然醉意朦胧,回府去可有闹你?” 胤禛将书放回旁边桌子上,恭恭敬敬回道。 “皇阿玛打趣儿臣。儿臣的侧福晋,昨日醉酒而归,竟是让儿臣一夜难眠。也不知道她日间困在府中看了多少闲杂书籍,一时要化蝶翩飞,一时又含泪哭嫁,儿臣从她嘴里,倒是一忽儿叫做张生,一忽儿唤作山伯。实在闹的儿臣头痛不已。儿臣念着年氏到底才十几岁,又久居深闺,怕是看话本子入了迷,将自己当做话本子里的人物了罢。等今日儿臣回府去,定将她那些话本子尽数扔掉。” 说完又跪下来。 “皇阿玛乃天子,天子无所不能为!无论皇阿玛做何梦境,都请皇阿玛万勿忧心,儿臣此生,绝不背弃皇阿玛一句!儿臣发肤,皆受自皇阿玛,儿臣自当唯皇阿玛是命!” 皇上敛起眼中神色,换上一副笑脸。 “好,朕有你这个儿子,是朕的福气。” 胤禛出了宫回府的路上,苏培盛悄声道。 “主子爷,德妃娘娘听说皇上召您去御书房,担心不已呢。” 胤禛淡淡道。 “本王改天再去给额娘请安。先回府吧。” 他没有忽略暗处那束盯着他的目光。 眼下,还是回府为妙。 况且,他还有话想问年世兰。 第87章 成何体统 年世兰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胤禛,心知他有话要说,便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 “主子爷这会子到妾身院中,可是想妾身了?这可离晚膳还有一会子功夫呢。” 年世兰娇笑道,顾盼生姿的眼睛定定瞅着胤禛。 胤禛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喝了一口。 “怎么,这王府之中竟有本王去不得之处?还是在世兰眼中,本王只有找你吃饭这一件事呢?” 年世兰故意忽略了胤禛略带不满的语气,依旧言笑晏晏。 “主子爷又跟世兰顽笑。这王府尽是主子爷的,哪怕那墙角的耗子洞,只要爷想,苏公公也得连夜带人掘开了请您进去坐坐呢~” 年世兰说着话儿,软软的小手却是在桌下悄悄拉了胤禛的衣袖。 胤禛面上泛起一丝无奈,看着年世兰那仪态万千的样子,联想到年羹尧看起来壮硕冷峻的样子,这兄妹俩真是一母所出? “坐好,这才下午,成何体统。” 胤禛轻斥出声。 年世兰愣了愣,一双美目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胤禛,倔强的撇了嘴。 “主子爷这是怎么了?冷着脸来了妾身这承恩苑,妾身巴巴儿的哄着主子爷开心,爷竟甩脸子给妾身瞧。妾身知道,爷这是被昨夜那仙子迷了眼睛呢,罢了,爷快快去罢,免得妾身这承恩苑您看着处处不顺心!” 说罢甩了胤禛的衣袖,扭转身子侧过脸儿。 这下子轮到胤禛愣神,什么昨夜的仙子,刚才自己不是只说了年世兰白日拉着他的衣袖不成体统吗,怎的又扯到什么仙子身上去了。 胤禛细想,恍然,是了。年世兰说的,恐怕是昨夜一身白纱衣被蝴蝶围着翩然起舞的舒格格。 胤禛反过来携了年世兰的柔荑,叹气。 “世兰别闹了。哪来的什么仙子,便是嫦娥仙子亲自下凡来了,也比不上你。爷只是说,你的身份在这府中贵重,白日就拉拉扯扯,被下人看到有失体统。” 年世兰思忖着差不多就算了,但还是装作不悦又与胤禛拉扯一会儿才回过身来。 胤禛看着年世兰重又笑起来的小脸儿,心中暗想。 这样一个日日只知吃醋卖乖的女子,能有什么野心呢。 一转头,胤禛看着窗下贵妃塌边散落的几个话本子,罢了,看来昨夜那奴婢解释倒不算牵强。 只是这话本子,自己以后得淘捡淘捡,不能任由那些文人编纂美化过的故事,乱了世兰心思。 苏培盛在屋外高声道。 “启禀主子爷,福晋主子打发人来请主子爷,到杏芙院用晚膳。福晋主子说,叫小厨房烧了主子爷爱吃的菜。” 胤禛的声音自屋中传出。 “知道了,本王一会儿过去。” 年世兰轻轻将手从胤禛手中抽出,装作毫不在意,又透出一丝酸涩道。 “主子爷快去吧,莫要福晋等急了。等主子爷忙过这几日,妾身再摆了席面,请主子爷来用膳呢~” 胤禛好笑。 “怎么爷与福晋吃个饭你也要醋?爷也不能日日只陪着你一个人啊。” 年世兰哼声。 “主子爷多虑了,妾身可不敢吃福晋的醋。怪只怪妾身与爷相识的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罢了。快去吧主子爷。” “本王竟不知,世兰何时喜读诗书了?倒是对这含酸拈醋的话儿张口就来了。本王在你心中已很老?看来世兰心中是嫌弃本王了。” 胤禛笑道。 年世兰边推了胤禛出门边随口说道。 “主子爷正值壮年呢,还年轻的很,妾身随口浑说呢。您只不过比妾身大了几岁而已,您可是能万岁之人呢。” 胤禛原是抱着与年世兰顽笑的心思逗弄她,却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浑身如遭雷击,反应过来急急捂了她的嘴。 “莫要浑说了,叫人听去,只觉僭越。” 年世兰“唔唔”挣扎开胤禛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主子爷一天过的也太小心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呢,妾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胤禛无法,待出了承恩苑的门,他才想起,今日原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出来。 年世兰口中说着“恭送主子爷”,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出了承恩苑的门,眼底是一片冷漠。 胤禛啊胤禛,我都已经暗示至此了,端看你怎么做了。 年世兰是女子,是被规矩礼教束缚囿于深宅的女子,但她上一世经历过的惨烈斗争,都让她现在心性更加果毅。 上一世,她的眼中只有胤禛,为他哭,为他笑,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心死触墙。 这一世,她偶尔也会被胤禛的柔情迷惑,但她忘不了上一世的惨痛结局。 今日话已至此,真是她随口说说的吗? 胤禛坐在杏芙院,看着乌拉那拉氏亲自布置晚膳,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心乱如麻。 年世兰那无意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点中了他一直深藏的心思,那心思,他与这世间任何人都没有言明过,也不能言明。 他在慢慢布局,布一个所有人心甘情愿扶持他成大事的局。 在此之前,他必须是一个众人眼中毫无瑕疵的好儿子,好夫君,好兄弟,好亲王。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人布置好晚膳,这才与胤禛对面而坐。 “主子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主子爷看看,今日小厨房做的菜,可还合胃口。” 胤禛回过神,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贯的笑脸,在她脸上却一丝一毫也找不到芸熙的影子,她们是亲姐妹啊。 “无事,本王刚才看着你布膳,想起你刚入王府那时候,也是这样,日日亲自为本王布膳。一时想入了神,福晋嫁与本王,已经七年,可本王陪伴你的时日却是少之又少,这府中,还好有你尽心打理,辛苦你了。”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胤禛会说这些,一时心绪难耐。 她抬手抚了自己的面庞,又轻叹一声放下手来。 “主子爷忙碌,里里外外都需您拿主意,妾身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无法与您同进退,只能在府中琐事上尽心罢了。是主子爷不嫌妾身愚钝,妾身该感念主子爷才是。” 胤禛细细看向乌拉那拉氏,她做他的侧福晋之时也是十七岁,与世兰如今的年龄相当。一眨眼,他已能从乌拉那拉氏眼角看到细细的纹路。 他又想到,若是芸熙还在.... “你我夫妻,自当同进退。段氏的胎近日可还稳当?” 胤禛端起面前的银耳汤喝下一口。 乌拉那拉氏也端起汤碗,笑着道。 “妾身替段氏谢过主子爷,段氏一切安好。前些日子的不适症状已经减轻许多,” “那便好。如此,就辛苦福晋照料了。” 乌拉那拉氏放下汤碗,亲自给胤禛布菜。 “主子爷对妾身何须如此客气,夫妻本为一体,妾身自然该为主子爷分忧。只是昨夜之事,妾身担心。” 胤禛知道她指的是年世兰胡言乱语一事,他难得耐心对着乌拉那拉氏解释。 “世兰年幼,心性不稳,日间话本子看多了,难免代入其间。福晋比她大些,只管将她看坐小孩子罢了,小孩子醉语,无需与她计较,也无需理会。” 乌拉那拉氏心中不免腹诽,主子爷这心,真是很偏呢。 已嫁为人妇的十七岁女子,还是小孩子? 不过她可不会触胤禛的霉头,只淡笑回道。 “是,妾身也是这样以为。主子爷尝尝今日新进的鹿筋罢,您一向最喜这个。” 胤禛倒也不多话,吃便是了。 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 第88章 幼子无辜 江福海声音自屋外传来。 “段姑娘请止步。主子爷与福晋正在用晚膳,您有什么事,稍候片刻,待二位主子用了膳,您再来。请先回屋好生歇着吧。” 段氏声音传来。 “江公公请让开。我怀着主子爷的孩子呢,你若一不小心碰着我,有什么闪失,这罪责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苏培盛看了看胤禛的脸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屋子。 “何故喧哗。这二位主子正在用膳,有什么事不能等主子们用完膳。” 段氏见出来的是苏培盛,便客气的道。 “还请苏公公通融,就说妾身听闻主子爷在此,想给主子爷请安呢。” 苏培盛并没有即刻就去禀报,他看了看段氏,回道。 “段姑娘,奴才适才已经说了,二位主子在用膳,您要请安,也得歇会儿再来。” 说着,苏培盛使眼色给段氏身后的羌芜。 羌芜小心翼翼开口。 “姑娘,不如,您先回屋。奴才在这等着,待主子爷用完膳,奴才就告知您。” 段氏转身甩了羌芜一个巴掌。 “你这蹄子倒是心大了。这是看着我有孕,想在主子爷跟前儿露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羌芜脸上刹时通红,她喊屈道:“姑娘,奴婢忠心为您啊!” 屋外的动静终究是无法让胤禛安心吃饭,他冷着脸放下碗筷。 “苏培盛,让段氏进来。” 苏培盛无奈,侧身为段氏让出通道。 段氏提了裙子,跨过门槛儿,面上挂了喜色进得福晋屋子。 “妾身见过主子爷,见过福晋主子。妾身给二位主子请安,愿二位主子祥康金安。” 胤禛冷冷的看着段氏,并不叫起,他转向乌拉那拉氏。 “福晋日常怎么处理这奴才们无理浑闹?” 乌拉那拉氏早知段氏愚蠢,但没有料到她还能如此嚣张。 乌拉那拉氏只觉心累,她站了起来,回道。 “请主子爷恕罪,段妹妹应是长久未见主子爷了,特意来请安的罢。” “长久未见本王?本王记得前几日才见过。” 说完又看着段氏,段氏保持着请安的姿势早站不住了。 胤禛看着段氏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这两月因毫无节制的饮食,面部已经浑圆一大圈,再看段氏身段,明明还不足三月,却是已经胖的先前的衣服都紧绷在身上,多少有些蠢笨。 他心里的嫌弃一点点溢出,再加之段氏今日这么一闹,跟在她身后那个婢女通红的左脸,都让胤禛不能忍。 “段氏恃孕而娇,对尊上者无礼,对下人暴虐狂妄。罚禁足三月,好好待在你的屋子,更不许出这杏芙院半步。好好养胎去吧!” 说完依旧不理段氏,拂袖而走。 “妾身恭送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送走了胤禛,再看看段氏,轻叹。 “好了,主子爷走了。你也起来吧,好好回你屋中待着,不许乱跑。一应养胎所费物什,还照以前一样。” 段氏早已无力软了下来,羌芜忙扶住她。 “主子爷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狠心。妾身可是,为他怀了孩子的呀。”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厌烦极了。 “段氏,说话不要失了分寸。主子爷已经够仁慈了,只是罚禁足三个月,也刚好你好好养胎,若主子爷真的心狠,你就不在这了。下去吧,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叫下人笑话。” 年世兰听说杏芙院的事已是第二天了。 还是去杏芙院请安,乌拉那拉氏还没出来,她无意中听下人嚼闲话,颂芝看了她眼色,悄悄退开去打听。 等回了承恩苑,年世兰一边用早膳一边听颂芝闲话,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她漫不经心道。 “这段氏自己作死,是谁也救不了了。本来我想她怀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还想保一保她呢,这么一来,我只好提前为她默哀一下罢了。” 屋中今日只有颂芝跟小林子伺候着。 颂芝不解道。 “主子保她做什么?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她,这院中女子不还少一点吗?” 年世兰放下筷子,看着颂芝笑道。 “你才多大年纪啊,心思倒毒辣。我不是保她,是保她肚子里的孩子。幼子无辜,但现下她自己不争气,谁也没办法,看她造化吧。” 小林子插话道。 “主子心善,只是颂芝姐姐也是为主子打算。奴才也不解,福晋和主子都还没怀孕呢,她竟抢了先。” 年世兰不觉笑出声。 “这么急着为你的颂芝姐姐辩解?你以为怀孕是什么好事呢。你看看那段氏,诊出有孕才两个月,已经面容都变了,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说完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小林子与颂芝不再多话。 年世兰知道,乌拉那拉氏明面上承诺,会竭尽全力照料好段氏的胎,只是依她看来,这个孩子恐怕没那么容易生下来。 那日她看到的那个荷包,舒格格不是已经下手了么。 那舒格格看着话不多,反而是个心狠手辣的。 上一世,王府中没有这个人。 舒格格晌午又在留芳阁倒弄她那些瓶瓶罐罐。 她的婢女紫荆在院中晒着一些百合花瓣,胡格格倚着门看向院中。 “你家主子这是做什么呢?满院子都是晒的花瓣。” 紫荆边将花瓣铺开边答道。 “回禀格格,我们家格格这是要做一些胭脂水粉呢。格格说买的胭脂总不如自己做的放心。” 胡格格嗤笑。 “我看你们格格就是太闲了,明明府中都有份例的胭脂水粉,她偏偏要劳神劳力自己做什么劳什子胭脂,有那会子功夫,还不如多练练舞呢。我们一同跟着福晋进府,我竟不知,自己的姐妹还会跳舞。不知那舞可是专门学来勾引男人的?” 紫荆抬头看胡格格一眼。 “格格慎言。我们格格,胭脂水粉也做得,舞也是要练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留芳阁吧。” 说完也不理胡格格气结,转身进了屋。 舒格格在屋中听到了院中的动静,看着紫荆进来,她淡声说道。 “你也是,与她那样的粗鄙妇人说那么多做什么。以后记住,没做成的事,万万不可先讲出去。何况,你也太大话了点。这留芳阁住不住,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日后若能得主子爷青眼更进一步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今日之语岂不是打脸?” 紫荆愤愤不平。 “格格也太过小心了,咱们还怕她不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明明她比您可差远了。她家里虽也有人在军中效力,奴婢打听了的,不过是个兵鲁子罢了。哪比得了您的父亲是秀才公呢。也就您脾性儿良善,才总被她言语欺辱。” 舒格格拿着一个小瓶子,举起来对着窗户的光看。 “你既知她粗鲁,便就不必与她计较了。她说的再大声有什么用呢,日后,还不是要跪在我的脚下。” 紫荆听了这话欣喜不已,她凑近舒格格。 “祖父留下来的书,长姐可是参详透了?” 舒格格回身看了紫荆。 “你呀,就是沉不住气。我都说过多少遍了,在这王府之中,哪怕是只有你我在的情境下,你也该唤我一声格格,以免隔墙有耳。放心吧,我这些时日没有闲着,父亲的冤屈,母亲的病,我都要让曾经欺辱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紫荆吐了吐舌头,对着舒格格行了一礼。 “遵命!奴婢悉听格格指挥!那,格格,您之前做的亵衣,还需要奴婢再缝制一套吗?” 舒格格依旧淡淡的。 “再缝一套吧,这次,要用上好的纱料缝制。你自去在我妆匣子里取了钱,去买上好的布料就是了。” 紫荆领命而去。 舒格格看着从糊着明纸的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她想,一定要得到主子爷的恩宠才行呢。 第89章 后患无穷 年世兰用完早膳,看着奴才们将屋中收拾齐整了,让寒露将之前那盒子梅花饼状的香料取了来。 寒露依着年世兰的吩咐,从柜中取出香料盒子,一打开,一股梅香扑面而来。 年世兰随手拈了一枚香饼,凑到鼻子下,深吸一口气。 这才八月底,离梅花开放的季节可还要好些日子。 年世兰拈着香饼出了神,她曾在梦中见过一位身段曼妙的女子在梅树下起舞。 白雪皑皑,红梅点点,女子仿佛精灵穿梭其间,展臂窈窈,舒腿窕窕。 梦中年世兰看不清她的脸,只隐隐记得,她起舞的身姿,极美。 寒露见年世兰拈着香饼出神,小心翼翼唤道。 “主子,要奴婢将这香料燃起来吗?” “燃起来吧。把我新做的那两身衣裳拿出来,用这香熏一熏。” 年世兰将手中的香饼放回盒子,又接了芒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帕子上也沾染了些许梅香。 天气虽已是中秋过后,午后还是不算凉快,年世兰懒懒的临窗而坐。 窗户打开着,寒露在院中阴凉处熏染着衣服,回头看到窗内的年世兰。 侧福晋真的是极美,面庞精致不失大气,顾盼生姿的双眸随意懒懒一瞥,带出的是万千风华。 明明冬月才满十八岁,偏偏浑身散发着一种华贵的气质,与她娇嫩的面庞有种不一样的美。 寒露不由呆了呆,她想起那只鸽子带来的信。 信中要她将雍亲王侧福晋的日常生活禀报,却也没有其他任务交代给她。 年世兰察觉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她随意的顺着目光看过去,见是寒露入定一般瞧着她。 “怎么,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年世兰隔着窗户遥遥挥了挥手中的团扇,寒露听到声音,才像找回了自己的魂儿一样,脱口而出。 “主子也太美了,奴婢都看呆了。” 年世兰浑不在意的笑笑。 “你也太没见识了,我能美成什么样呢。你需得知晓,女子的美貌,要有相应的才华来匹配,才显得相得益彰。若是只有美貌,那是福是祸可不一定。” 这些话,若是上一世的年世兰,那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上一世,年世兰只知女为悦己者容,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美貌,都是展现给胤禛看的。 她以为,只要有美貌,便可以得到男子的一世爱慕,后来才知道,还要有脑子和手段,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至少,她的美貌,败在了甄嬛的手腕之下。 颂芝俯身过来轻声道。 “主子,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子?奴婢看您似有困意。” 年世兰本想说自己不困,但看颂芝的面色,知她有话要说,便离了窗边,坐到了院中奴才看不到她主仆二人的地方。 “怎么了?” 年世兰依旧懒懒的。 “回禀主子,小林子今儿偷偷出去了一趟,您交代他送的信已经送到了二少爷手中。二少爷看完信,让小林子告诉您,“放心”。” 颂芝一边看着门外,一边低声道。 年世兰又问。 “我让你看的寒露胳膊肘上的印记,你可看了?” 颂芝回道。 “奴婢还没找到机会。您知道的,奴婢与寒露不在一个屋住,寒露比奴婢想象的要聪明多了。主子,奴婢不明白,您既觉得寒露可疑,何不找机会打发了她?还由得她与外面互通消息。” “我自然要打发了她,但不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呢。这般在我身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 年世兰说完,倒真有点困意上头,颂芝扶着她去小憩。 晚间,舒格格带着紫荆款步向着胤禛的前院走去,紫荆手中的托盘上捧着青瓷碗装的汤羹。 苏培盛正在院中小声的训斥奴才伺候主子爷不尽心。 主子爷喜喝八分烫的茶,偏偏那奴才将茶晾成了七分才端来,连累苏培盛被主子爷斥责。 苏培盛见着舒格格走来,忙对着舒格格躬身行礼。 “格格吉祥。” 舒格格微微点头,对着苏培盛客客气气道。 “有劳公公通传,妾身舒氏,思虑主子爷日间操劳,特意炖了清心百合莲子粥,奉与主子爷。” 苏培盛为难道。 “格格恕罪,非奴才不为您通传,只是,主子爷眼下不见人。” “怎么?主子爷可是有不适之处?” 舒格格问道。 苏培盛想了想,思索着开口。 “回格格问话,主子爷今日事务繁忙,心绪不佳,要不,您改日再来。” 舒格格带着笑,柔柔道。 “如此,便请苏公公代为转达,将这汤羹献给主子爷。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叫紫荆将托盘交给苏培盛,自己带着紫荆原路返回。 苏培盛看着舒格格背影,叹口气,端着托盘进了屋。 紫荆见四下无人,悄声道。 “格格今日特意沐浴打扮,却没见到主子爷,实在是可惜呢。” 舒格格只管往前走,淡淡道。 “急什么,你没听那苏公公说了吗,主子爷今日心绪不佳。既然如此,见不到反而是好事,我何必在此时往上撞呢。” “格格说的是。” 紫荆不再多话,跟着舒格格往回走。 乌拉那拉氏在杏芙院听江福海禀报,说舒格格奉了汤去前院,却没有见到主子爷。 她抚着手中的玉如意,轻笑。 “没见到就没见到罢,现在府中人不多,她爱怎么争宠便争罢。” 秋眉道。 “主子您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主子爷愿意召谁侍寝,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他愿意去谁房中,也不是我能阻拦的,何苦自己去讨嫌呢。不如安安心心等着段氏生产,尽好我主母的本分。” 乌拉那拉氏又问了江福海,段氏的胎可还安稳。 “回禀主子,段姑娘的胎,一切都好。奴才今日也按着您的吩咐,请了太医来为段姑娘把了平安脉,太医也说一切无恙,只安心待产即可。” 江福海低着头,躬着身。 “年氏那边有动静吗?” 乌拉那拉氏将手中的玉如意交给秋眉,看着她将玉如意小心翼翼放在托盘中。 “平日仔细着些罢,这玉如意,可是当初姐姐的爱物,若是不小心失手砸了,我也保不住你们。” 秋眉应道,是。 江福海看看乌拉那拉氏,悄悄道。 “主子放心,奴才叫人一直盯着承恩苑呢,未曾见谁出府去。承恩苑那边,自打上次绿萝那丫头自尽,眼下还缺一个二等丫鬟的空,主子可要安排人过去?” “还不是时候呢,上次的事,恐怕已经打草惊蛇。对了,绿萝的家人,你都安顿好了么?” 乌拉那拉氏想起,那绿萝为了保住她一家人,二话不说就服毒自尽,只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江福海听问,又往乌拉那拉氏跟前凑了凑。 “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本是去给她家送银子的,主子心善,感念她到底伺候了王府许久。只是不巧,奴才去的时候,她周围邻居都知道,他家人吃错了东西,尽数没了。仵作也验过了,说是食物中毒而亡。可怜她一家七口人,连带着她哥嫂刚生的小儿子,才两个月,因着大人吃错了东西,小孩子也没活下来。” 乌拉那拉氏眼底一片淡漠,嘴上却说着。 “哦弥陀佛,造孽呐。回头你去多为她家烧点纸钱,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人,也一并“安顿”了罢。” “奴才遵命。” 江福海应了声,趁着夜色匆匆出门去了。 第90章 梅舞香饼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院中女眷早早起床去请安的大日子。 日常虽也要请安,但初一十五是更郑重些的。 这日是九月初一,年世兰躺在床上不想动,颂芝端着一碟子蟹粉酥走来,将碟子放在桌子上,走至年世兰床边。 轻声唤道。 “主子醒醒,今日是初一的大日子。小厨房半夜就开始做了您最爱吃的蟹粉酥,现下刚刚好,正是酥软可口的时候呢。奴婢伺候您起身,您先垫垫肚子,等请完安回来了,再用早膳,您看可好?” 年世兰无奈,被芒种扶着坐起来。 “又是蟹粉酥,就没有点新鲜糕饼吗?” 颂芝愣怔,主子不是最喜欢蟹粉酥了吗?怎么今日似有恼意。 “主子恕罪,您不喜欢蟹粉酥,奴婢这就去换了别的来。” “罢了,不必劳动了,伺候我梳洗吧。” 年世兰下了床,谷雨小满伺候着她梳洗,颂芝先奉了一碗香茶来,待年世兰吃了半盏,这才捧过蟹粉酥来,让年世兰先吃一点。 年世兰吃着这蟹粉酥,味同嚼蜡。 她也不明白,从前最喜欢的糕点,怎么一夜之间就觉得索然无味。 等年世兰到杏芙院,不出意外又是最后一个。 胡格格舒格格并冯氏早都坐在厅中喝茶,意外的是,段氏今日也在。 年世兰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入了座,仔细看了段氏。 见段氏眼圈乌青,眼袋下垂,显然是没睡好。 段氏抚了还未显怀的肚子,笑着看向年世兰。 “妾身许久未出来走动,侧福晋可安好?” 年世兰看着段氏满月一般的面庞,已经不能用丰腴形容的身段,心中涌起一丝悲凉。 女子来这世间一遭不易,何苦互相为难。 只是她本不欲与无关的人为恶,偏别人非得凑上来伸着脸给她打,当真从未见过如此无理的请求,那她只好勉为其难满足那人。 “劳妹妹挂心,自然是安好的。听说前几日妹妹被主子爷罚了禁足,我还以为这几月间是见不到妹妹的呢,不曾想今日还有与妹妹坐在此间闲话的机会,到底是福晋贤德。” 年世兰说完,也不理会段氏的脸色,只侧了脸对着颂芝道。 “昨夜睡前我这左脸上起了一颗痘,今日早起我没注意,你看看还在么?” 颂芝意会,忙道。 “侧福晋天生丽质,就连脸上偶尔长颗痘也是懂事的。那痘呀,昨夜露头看到了您的美貌,早羞得自己藏了起来呢。只有那不懂事的痘,才会一直露头,侧福晋只管用药将它压下去就是了。” “是呢。这人要是跟痘一样,也该压下去呢。” 年世兰转了头看向段氏。 “妹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段氏张了嘴欲说话,乌拉那拉氏及时开口。 “年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好,打从门内进来,便叫人眼前一亮。这料子是主子爷上次赏的蜀锦吧?正合妹妹穿呢。” 厅内众人闻言仔细看向年世兰身上的衣裳。 果然见那衣裳颜色鲜亮,簇新清丽。 年世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 “福晋眼光好,只是这料子,却看走眼了。并非主子爷上次赏的蜀锦,蜀锦那样名贵的料子,哪能日常穿呢,妾身可没那么奢靡。这料子啊,是主子爷私库里的。主子爷说,他想起库里有这样一匹颜色鲜亮的料子,思来想去,也就妾身能穿了。一高兴,便赏了妾身。”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 “是了。妹妹这样的年纪,合该穿的鲜亮些。妹妹适才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清风,也是好闻的紧呢,似是梅香?” 年世兰站起身来,行至乌拉那拉氏眼前,福了礼,又拉起自己的衣袖,在乌拉那拉氏眼前转了两圈。 “妾身特意让下人用福晋日前赏的香料,又加了妾身喜欢的香料进去,一并燃了,将衣裳都熏染上了这个味道。福晋您闻闻,好闻吗?” 说完,年世兰还特意在其他几人面前走了一圈。 “众位妹妹也闻闻,可喜欢这个味道?若是喜欢,也向福晋求了来,熏染了衣裳穿,岂不是好。” 年世兰边走边观察了众人的表情。 胡格格一脸无所谓,冯氏迎合着场合微笑着,段氏抚了肚子,低头悄悄用帕子掩了鼻子。 年世兰还没来的及看舒格格,就听乌拉那拉氏笑道。 “不怪主子爷说,年妹妹还是个孩子。这得了香料,也巴巴儿的让众姐妹品闻,只是段氏有孕,对香味稍显敏锐,不如妹妹先坐下来,待请完安,再给众位妹妹品闻。” 年世兰又将衣袖轻轻甩了甩,坐回自己的座位。 “妾身喜欢这个香味,就迫不及待给各位妹妹推荐了。只是妾身不知,福晋赏的,这是什么香?竟这样好闻。可见福晋也是爱香之人呢,只是日常,怎的不见福晋燃香?” “妹妹喜欢就好。我送给妹妹这香叫做“梅舞”。其形做成梅花状,其味取自梅花香,其寓意...倒是没什么寓意,纯纯因为好闻罢了。这香乃舒妹妹送给我的,因我不喜焚香,又见妹妹喜欢香料,便尽数送给妹妹了。若你喜欢,也可叫舒妹妹再制些来。只是,听说这些梅舞香料皆是舒妹妹去年收的梅花做成,今年的梅花,却是还要一段时日才能开。恐怕,妹妹还要再等等呢。” 乌拉那拉氏笑的和睦,她猜测,这香,年氏已找人看过了,索性将舒氏推出去。 舒格格听闻乌拉那拉氏这一番话,站起身来,先给乌拉那拉氏福了礼,又给年世兰福了礼,一副温顺的样子开口。 “福晋说的是。妾身不知福晋不喜焚香,那日拿了这精心调制的香料来才知道。侧福晋若喜欢,妾身那里还有。或者,侧福晋喜欢什么香,尽可告诉妾身,妾身可尝试一一调来,给侧福晋品闻。” “那便有劳舒妹妹了。需要什么,改日我自会让人去告诉你。” 年世兰看着舒格格,见她一脸坦然,心知今日目的达到了。 这舒格格是乌拉那拉氏的陪嫁丫鬟,但今日这么一闹,只怕她俩之间的嫌隙,可以为她所用了。 第91章 王府规矩 年府传来消息,年家圈禁多日的年芝兰,在被送往庄子上“养病”的路上,劫走了。 年羹尧将负责护送年芝兰的侍卫,除开死了的两个,余下的,尽数打发去了军中,让他们从小兵做起。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必要跟着他了。 年羹尧在年府中思量,小小一个祁姨娘,能被外面的人找上,可见年家已经遭人忌惮。 现在又是一个年芝兰被劫走。 他冷笑,年家,可没有在明面上参与党争。 朝中暗流涌动,雍亲王府一片平和。 至少,看着平和。 年世兰知道消息的时候,再也不像上一世那样,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焦躁不已。 她只淡淡道。 “知道了。” 又兀自摆弄自己手下的盆景,那硕大的花盆中,年世兰亲手给它造了景儿,放了光滑的鹅卵石,那棵矮小的五针松仿佛独立在辽阔的山头,任风吹打却不会轻易弯折。 年世兰手下忙着,脑中也没闲着。 上一世,那个庶妹年芝兰,嫁与朝中一小官员之子,做了主母,谈不上什么泼天富贵,但也是安顺一生的。 又因着是出嫁女,在年家败落的时候也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将她的生母祁姨娘想法保了下来,另行安顿,想来后半生应是顺遂的。 现在,不知劫走她的是什么人,只是年芝兰也是在年府受夫子教养过的女儿,若她够聪明,日后留她一条性命就是了。 若她打算借着别人的手,对年家做出什么,那她对年世兰这个长姐,可真是低估了。 年世兰直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谷雨早已端了水盆侍立在侧。 怎么上一世的人和事,这一世都没有按照以前的轨迹走呢? 简直是一锅粥。 胤禛今日休沐,他想着,要去年世兰的承恩苑用晚膳,还没开口吩咐苏培盛去传话,就听苏培盛进来禀报,胡格格奉了炖盅,说是借了厨房,特意炖了一天的鸡汤。 胤禛皱皱眉,王府的规矩当真都是摆设。 谁都可以来奉汤水了。 “苏培盛,你跟着本王多久?” 苏培盛见问,忙答道。 “回禀主子爷,奴才八岁就跟着您了。” 胤禛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边沿。 他每敲一下,苏培盛的心就颤一分。 伺候主子爷久了,即使他喜怒不形于色,苏培盛也早自己总结出了一些胤禛的喜恶。 这样的动作,往往代表着,下一刻,就有人要倒霉了。 胤禛停下敲桌子的手,看着苏培盛。 “你跟着本王,到如今已有十六年了,却不知王府的规矩?” 苏培盛背上的冷汗冒了出来,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主子爷恕罪,奴才,奴才这就去回了胡格格。” 说完见胤禛没有吭声,苏培盛赶紧后退三步,转身就出去了。 出了屋子,苏培盛才敢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胡格格,您别难为奴才了,王府规矩,任何人不得随意进献吃食给主子爷。奴才知您是好意,但规矩就是规矩,还请回吧。” 苏培盛躬着身子,恭敬对胡格格道。 胡格格看了一眼手上的炖盅,笑眯眯道。 “妾身听说,前日舒格格晚膳时间可是带了汤饮过来的,主子爷虽然忙碌没有见她,但她的汤饮可是苏公公亲手端给了主子爷。今日苏公公阻拦妾身,想来是觉得妾身不如舒格格?” 胡格格面上笑着,话儿是一点不客气。 苏培盛沉了脸,心说,已经因为去帮你通报吃了一顿教训了,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胡格格这话说的,奴才可不敢当。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下人,您为难奴才,奴才也没法儿啊。王府规矩可在那儿摆着呢。” 胡格格见苏培盛沉了脸,冷笑。 “既然苏公公一再拿王府规矩说事,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烦请苏公公代妾身向主子爷请安。” 说完转身端着托盘走了,苏培盛立在廊下,看着胡格格出了前院的门,将托盘用力掼在跟着的玉翠手上。 力道之大,将那炖盅盖子都掀翻了,汤水似是洒在玉翠手上,只听玉翠轻声呼痛。 胡格格充耳不闻,兀自低声骂着玉翠娇气。 玉翠便不再吭声,只是她悄悄回头,却与苏培盛的眼神遥遥对视。 苏培盛暗叹一口气,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不由己。 玉翠是,他也是。 这还不到晚膳时间,胡格格闹了这么一场,胤禛索性走去了承恩苑。 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颂芝看着下人为年世兰布膳,承恩苑的小太监站在门口高声唱喏。 “主子爷到~!” 等胤禛被簇拥着进了院子,年世兰才带着颂芝自屋内款款走出。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福。” 年世兰对着胤禛行了礼。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绯色家常衣服,不是旗装。 头发也是挽了髻的,只是没有任何首饰装点,乌黑的发质极好。 一张精致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对顾盼生姿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头和殷红的嘴唇,看着让人只觉心动。 胤禛上前携了年世兰的手。 “怎么不戴首饰?衣裳颜色倒好,本王的世兰,就是要这样鲜亮的颜色才相衬。” 年世兰轻轻将手自胤禛手中抽出,低了头。 “主子爷来的刚好,请进屋,净了手用膳罢。妾身不知您要来,已经叫人去厨房传话了,再添几道菜来。” 她将手抽出来的一瞬间,胤禛心中有一个角落好像空了一下,他笑道。 “今日怎的对爷这般客气?透着生分似的。” 年世兰抬眸看着他。 “主子爷记性不太好呢。您适才不是在前院儿强调了吗,王府规矩,妾身们都要遵守的。妾身自然不能逾了矩。” 说着又福了一礼。 胤禛愣怔一下,旋即被气笑。 “你的耳报神倒灵,爷半个时辰前才说的话,你就知道了?” 年世兰闻言,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 “胡格格哭的那样厉害,这后院里都知道了呀。妾身可不想惹主子爷心烦,还是自觉一点子好了。” “罢了罢了,就你心思最多。净了手用膳罢。” 胤禛也不管年世兰那双无辜的眼睛快要眨出火花了,霸道的携了她的手进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等着奴才给他二人净了手,才笑吟吟看向年世兰。 “先用膳罢,爷今日歇了一天没出门,饿的倒快。” 年世兰也笑吟吟,用镶嵌了银质筷头的玉箸,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去了刺,又淋了盘子旁那一小碗醋,放在胤禛面前,也不说话,只笑着看着他。 “爷记得,这鱼仿佛不是这个吃法。” 胤禛看着面前淋了醋的鱼肉,轻笑道。 年世兰依旧笑吟吟,又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也淋了醋,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待咽下那块鱼肉,年世兰才道。 “主子爷快吃吧,这淋了醋的鱼肉,别有一番滋味呢。” 苏培盛在旁边伺候着,此时一头雾水。 这侧福晋,是何意呢? 第92章 半个脚掌 苏培盛想,主子爷平日不爱吃酸的,这块鱼肉想必是要搁置在盘中了。 下一刻,就见胤禛拿了筷子,夹了小小的一筷鱼肉,放进口中。 醋的酸味在舌尖漫开,胤禛微皱了眉头,克制着,连咀嚼的过程都省略,直接咽了下去。 年世兰在对面看着胤禛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胤禛平复了面上的神色,带着嗔怪对年世兰道。 “这淋了醋的鱼,除了酸了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你若喜欢这个,便经常叫厨房做了来吃就是,何苦拿本王取乐。” 年世兰止了笑,正色道。 “主子爷对妾身很是宽容呢,妾身感动不已。这鱼,妾身并不爱吃。但现下,主子爷先安心用膳,待用完膳,妾身再告诉您缘故。” 胤禛越来越看不懂年世兰。 初次见她,只觉惊艳无比,一袭红衣坐于马上,在秋日的太阳下是那么明媚洒脱,他以为她只是个单纯无虑的世家小姐。 再次见她,是赐婚圣旨送到年府之后,在年府为她备嫁的日子里。自己探听得她出门,特意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偶遇,却被她误打误撞识破,他以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女子。 后来她遵着圣旨入了王府,又看起来一脸没心没肺只知与他吃喝玩乐的样子,但在绿萝之死一事上,她又劝他以她自己为饵,吊出背后的主使,表现的有勇有谋。 现在,胤禛不自觉的将目光更多的放在她身上,看她还有哪些面。 年世兰见胤禛陷入沉思,拿起旁边的银质筷头玉箸,夹了一块八宝鹌鹑肉放进胤禛碗中。 “主子爷,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食不言,寝不语,但老祖宗可没规定食不动呢。” 胤禛看着年世兰言笑晏晏,遂笑道。 “那便先食不言吧。” 待两人用过晚膳,年世兰看着下人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撤了下去,又奉了香茶上来,她站起身来,从奉茶的婢女手中接过一盏茶,双手捧着送到胤禛跟前。 “主子爷请用茶。” 胤禛接过茶,问道。 “现下可以说了罢?是何缘故?” 年世兰站定在胤禛面前,福了身,起来后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妾身刚才用膳的时候并非捉弄主子爷,主子爷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妾身怎么敢呢。不过是今日听闻胡格格的事,心有戚戚罢了。” 年世兰看胤禛不接话,就继续道。 “妾身知道,因着妾身平日爱醋一醋,主子爷定以为妾身今日也是醋了,使小性儿,妾身冤枉呢。” 胤禛将手中的香茗品了一口,是年世兰爱喝的凤凰单枞茶。 “那就说说你的冤枉吧,爷也听听。” 年世兰听着胤禛对她的自称从“本王”变成了“爷”,知道胤禛现在越来越把她放在心上了。 若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美貌,后来求娶,是因为她的家世。 眼下,应该是带了三分真心在里头的,多的话,她可不确定。 年世兰继续道。 “主子爷可有想过,妾身未入府之前,府中也就一位福晋并两位格格,主子爷平日也不去两位格格处,也不知道两位格格是怎样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您呢。后来妾身入府,几乎是专房之宠,妾身内心自然欣喜,但妾身亦为女子,也能体会府中其他女子的心情。今日那胡格格说,听闻前日舒格格奉了汤饮,所以巴巴儿的借了厨房,熬了一天的鸡汤想奉与您,偏您说什么王府规矩,不能随意进献吃食给主子爷,羞臊的那胡格格回到后院啼哭不休。若您对谁都这样也便罢了,又只对胡格格如此。妾身也曾奉汤,舒格格也奉了汤,只有胡格格的汤饮您没有用。她本身就不受宠,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下人编排呢。” 胤禛听年世兰说了这么一大段,轻笑出声。 “如此,是爷的不是了?爷倒不知,世兰何日起,如此贤惠了,竟跟福晋像足了姐妹。” 年世兰笑着,叹口气,上前两步,左手的小指轻轻勾了胤禛的小指。 “主子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因这个揶揄妾身呢?妾身今日是想说啊,要么,主子爷便专宠妾身,可是您现在还没有子嗣降生呢,就一个段氏怀着身子,您还对她不冷不热。要么您便一视同仁,既不偏宠了谁,也不冷落了谁,可不好吗?否则,妾身这见主子爷最多的女人,怕是要被后院女子们活吃了呢,树大招风,主子爷想必比妾身更懂。” 胤禛失笑。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世兰嫌爷给你招风了?那爷便不来了罢,也省得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年世兰用力攥了胤禛的指头,娇嗔。 “爷怎么说风便是雨,妾身是想让爷一碗水端平呢,爷倒打趣妾身。” “那你说说,怎样才能端平?” 胤禛回手攥了年世兰白嫩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 年世兰由着他的手攥着她。 “妾身如何能做的了这个主,怕是要主子爷跟福晋商议呢。例如每月几日是谁,另几日又是谁,如此,也是王府规矩,以后后院女子越来越多,也不至于姐妹间争风吃醋乱了套,爷您说呢?” 胤禛瞧着年世兰娇嗔的小模样,情不自禁将她圈禁在自己怀中。 “世兰说了这半日,似乎提到爷子嗣稀落,什么时候,你也给爷添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年世兰闻言心中一紧,虽然这一世早知他的心思,但她并不想为他生育子女。 这一世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也变了,朝局看似稳定,实则暗流涌动,皇子之间暗中争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而且,上一世的经历,太痛。 她不愿为他生育子女,不愿自己的孩子降生在这样的境况之中。 一个母亲对父亲怀着怨念出生的孩子,会幸福吗? 年世兰思及此,轻轻推了胤禛怀抱,但胤禛纹丝不动,她遂放弃,窝在胤禛怀中低低笑道。 “添个小阿哥?主子爷不喜欢小格格吗?” 胤禛温香软玉在怀,语气也更加温和,他将下巴抵在年世兰的头上,开口道。 “喜欢。只要是你生的,爷都喜欢。” 一夜良宵,早上年世兰一反常态,早早起身伺候胤禛上朝去了。 暗三在屋顶看着胤禛走了,才悄悄摸回他经常藏身的梁上,只是他看下去,却见颂芝端了一碗汤药进了屋。 “主子,药熬好了,已经温了,您现在就喝吗?” 颂芝手中端着药碗问年世兰。 年世兰不接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将药碗递回给颂芝。 “喝,为什么不喝。” 暗三在思索这是什么药,怎么雍亲王一走,这侧福晋就喝药。 颂芝似是叹了口气。 “主子,奴婢不明白。主子爷眼瞧着对您越来越爱宠,您怎么就不想有孕呢?别的格格侍妾,包括福晋,那可都是做梦都想有孕的。若您有了身孕,岂不是更得恩宠?” 年世兰不屑道。 “我要这恩宠做什么?你以为男子的恩宠就能让你在这深宅内院过的更好?许多时候,过多的恩宠,不过是一道催命的符纸罢了。行了,伺候我梳洗吧,随我去给福晋请安。” 颂芝闻言,唤了谷雨小满进来,年世兰懒懒的坐在梳妆镜前,又随手拿了一只手镜平放在眼前。 她原本是打算一会子让婢女拿了,她用来看后脑勺发髻花样是否好看的,却不想,平摊在梳妆台上的镜子,让她窥到了梁上的一角外袍。 第93章 激怒福晋 年世兰心中惊涛骇浪,也不知道这人听了多少去,见了多少去。 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平摊的镜子,而是随手将镜子拿起来交给立在一旁的小满。 “你先拿着,一会儿给我看看后面发髻如何。” 小满接过镜子,恭顺举着,年世兰看着梳妆镜中映出的手镜,手镜中是她的后脑勺发髻。 谷雨一双巧手,总是能在梳妆这件事上翻出新花样来。 年世兰打发了谷雨和小满,只留颂芝在屋里伺候她更衣。 “梁上不知是哪位英雄,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十二时辰都在呢,还是偶尔在。但现下我要更衣了,若你还要点脸,还请回避一二。否则,我不介意让人喊府中侍卫过来。” 年世兰边将手放在寑衣的衣襟上作势要解开,边随意说道。 颂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将手中衣裳一下子裹在年世兰身上,愤恨的张口。 “是哪家的登徒子!好不要脸!” 暗三在梁上尴尬的收了收脚,他父母双亡,流浪街头,自九岁入了暗卫营,练的便是杀人技,穿的就是夜行衣,走的是梁上路,吃的是苦中苦。 没想到今日这雍亲王府,在这小小的侧福晋房中居然栽了跟头。 要不是他是雍亲王指来保护侧福晋的,定是不受这个侮辱的。 暗三心里叫苦,嘴上不敢出声,此等丢人事,若被其他三人知晓,定会笑掉大牙。 若被主子知道,只剩死路一条了。 年世兰抬头望去,那半只不小心露出来的脚掌已经不见,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为着少生事端,年世兰去了侧厢房更衣。 暗三心中恼恨不已,身为暗卫,竟然有翻船的时候,竟被人看到了踪迹,但看年世兰的样子,又似乎毫无波澜。 暗三无力望天。 虽然他此刻看不到天,只能看到更黑乎乎的屋顶。 年世兰带着颂芝去请安,颂芝惊魂未定,一路都疑神疑鬼的左右看看,年世兰笑道。 “别看了,那人应无恶意。据我猜测,他应是吃住都在那了,只不过今日不慎被我发现了。” 颂芝终于憋不住问道。 “主子您不怕吗?奴婢刚才可是吓死了呢!万一他恼羞成怒杀人怎么办!” “你还怕?我看你刚才可厉害着呢,张口就叫登徒子。” 年世兰好笑的捂了嘴,揶揄颂芝。 颂芝佯装气恼,跺了脚。 “主子!这样大的事您还有心情顽笑!怎么不叫了侍卫来擒了他!由得他窥伺您!” 年世兰漫不经心开口。 “叫侍卫?王府那些侍卫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否则他何以能在梁上出现。万一叫了侍卫反而惹恼了他,是不妙的。他那样的人,要取你我性命易如反掌。他没动手,说明你我二人性命不是他的目标。再者,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你我那样羞辱他,他都不曾恼怒现身,可见他背后的人,很强大。不如先纵了他,权当梁上趴了一条看门狗罢。” 暗三若此时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吐出血来。 他们暗卫,可死,但不可俘,不可辱,更不能,被当成狗,还是看门狗。 颂芝心有余悸,主子的心可真大啊,那样的一条看门狗... “可是,可是...万一他对主子不利怎么办?” “应该不会。这送上门的肥肉,我可还有用的。” 年世兰说道,抬眼一看,已经快到杏芙院了。 颂芝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不是刺客。 年世兰到的时候,冯氏竟然难得的还没到。 平日她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来的。 乌拉那拉氏精神抖擞的坐在上首,年世兰给她请了安,入座,捧茶。 每日都是这些流程。 年世兰喝了半盏茶,才看到冯氏急急进来。 冯氏恭恭敬敬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等乌拉那拉氏说了赐座才入座。 “各位姐妹都到齐了,难得今日年妹妹竟也这么早。” 乌拉那拉氏笑着开口,眼光看向年世兰。 她今日穿一身浅碧色旗装,在这秋日里也显得极其清爽。 年世兰抬手抚了抚鬓发,笑着回应。 “福晋这话,妾身实难承受。昨儿主子爷歇的晚,今儿早上主子爷上朝又早。妾身等伺候完主子爷,也是紧赶慢赶来给您请安,既没有早到,也没有迟到,怎的满堂姐妹都不关切,偏拎出妾身来说呢?啊?” 年世兰知道,上一世的乌拉那拉氏,经过残酷的皇权倾轧,心思极其缜密,城府太深。 这一世,乌拉那拉氏也才二十四岁罢了,平日对付的也只是府中这些女子,心性可远没有达到入化境的地步。 乌拉那拉氏自打年世兰进了府,就没在她嘴里讨到过便宜,唯一一次她醉酒自称“本宫”,乌拉那拉氏差点就拿住了她都错处,没想到主子爷轻描淡写就压下了。 现在她说一句,年世兰可是有十句等着她。她这福晋,做的实在憋屈。 “年妹妹,想来是我平日待各位姐妹太宽和了吧,你这说话,是跟我该有的礼制吗?好在这是在王府之内,若传出去,外人怎么看王府?以下犯上这条罪名,恐怕妹妹担不起呢。” 乌拉那拉氏强撑着笑意,眼眸冰冷,盯着年世兰。 年世兰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娇娇笑着。 “福晋恕罪,妾身失言了呢。福晋一向宽厚体下,府中人人皆赞,是妾身放肆了。要不,妾身自罚禁足三日?” 乌拉那拉氏明白,这是年世兰找由头刚好不来请安呢。 若她允了,为这几句话,她便落个刻薄的名声,之前的种种宽厚行为便都白费了。 若她不允,这年氏实在是太放肆。 乌拉那拉氏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深吸一口气,一定不能被年氏乱了阵脚。 “妹妹多虑了。既能及时意识到失言,我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日后各位妹妹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罢。” 胡格格率先说道。 “福晋主子宽厚仁善,以德服人,妾身们同沐福晋恩泽。” 舒格格无法,只得与冯氏一同应和。 “是,妾身们同沐恩泽。” 乌拉那拉氏挽回了几分面子,笑意也带了真意。 她看向年世兰。 “妹妹以为如何?” 年世兰站起身来,散漫的抬手行了礼。 “妾身们同沐恩泽。” 请安不欢而散,颂芝跟在年世兰身后回承恩苑。 “主子,您今日在那么多人跟前儿下了福晋的脸面,这可如何是好?” 年世兰停了脚步,看向身后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杏芙院。 “怕她对我动手?我只怕她不动手呢。” 颂芝脱口而出。 “您是故意激怒福晋?为什么啊?” 说完才意识到还没回到承恩苑,又怕人多眼杂,忙捂了口。 年世兰继续往前走,悠悠开口。 “日后,你就知道了。” 第94章 漏成筛子 年世兰回到承恩苑,小林子正等在门口。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主子爷刚才叫人来传话,自今日起,请主子协理王府之事,福晋那边主子爷也已派人去知会了。” 年世兰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在王府的时候可没有给她协理中馈的权力。 “知道了,待主子爷回来了我再亲自去谢恩。” 年世兰缓步走进正屋,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梁上,黑乎乎一片。 寒露奉了茶,颂芝看着布早膳。 “都下去吧,这有颂芝伺候就够了。” 小林子第一个退了出去,芒种随后。寒露犹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年世兰今日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看着精致,但每日都是这些东西,难免乏味。 她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又喝了半碗粥,这早膳就算是用完了。 “梁上那位英雄不知在不在。要不赏脸一叙?” 年世兰说完,等了半晌不见动静。 “罢了,左右你被我看到了,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人,怕是不好给你主子交差了。若我喊侍卫来,你也跑不掉,何苦呢。既然你来都来了,又不是为着取我性命,不如顺手帮我做件小事。给你两日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现身即可。若两日时间等不到你现身,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会放过你。” 颂芝听年世兰说话,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自家主子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竟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出去了的样子! 年世兰说完就叫人来撤了早膳,又吩咐了午膳和晚膳的菜色。 清一色的肥鸡肥鸭,山珍佳肴。 暗三在梁上不敢动,听着年世兰的话,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这侧福晋不是大家族出来的小姐吗,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都不怕死的吗? 虽然给他暗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怎么样侧福晋,但暗三心里苦啊。 从前侧福晋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反而自在。 现在可好,侧福晋知道梁上有个高手,又说要他“顺手”做点小事,还威胁他会叫侍卫来抓,倒时候闹到明面上,岂不是主子轻而易举也就知道了自己被发现了,那时候暗卫营的惩罚他可接不住。 暗三在心里做斗争,不知道侧福晋叫他做什么。 但是他想到,他主子将他“赏给”雍亲王,雍亲王就是他第二个主子,雍亲王要他保护侧福晋,那只要他保护好侧福晋,再“顺手”做点小事,应该没事吧? 年世兰等屋中只有颂芝了,又开口。 “梁上那位你听着,不管你的任务是什么,只要不是取我性命,我们便能达成和睦。我不会为难你杀人放火的勾当,就是想让你帮我训练个能近身护我周全的人出来。你好好考虑吧。” 暗三一听,这个我在行啊!这不巧了吗!与自己的任务不谋而合! 暗三才十六岁,当下心神一动就想现身,想了想又忍住了。 再考虑考虑,万一有诈呢。 年世兰见她说了那许多话,梁上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管了。 两世加起来活了近六十岁了,除了那些恨意和意难平,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有点头疼,这承恩苑,都漏成筛子了。 揪出来一个绿萝,自尽了,死也没有交代她背后的人。 潜伏着一个寒露,她心知是细作,却因着想钓出她背后的人,也放任着。 现在又发现一个梁上看门狗,那隐在暗处的其他细作还有几个她也不知。 承恩苑就颂芝一个一等侍婢,芒种和寒露两个二等侍婢,谷雨小满再次一等,梳洗的三等侍婢。 余下的就四个洒扫的粗使丫鬟,三个粗使仆妇。 承恩苑没有主事太监,就小林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 年世兰有心提拔小林子做主事太监,奈何他年龄有点小,等明年吧。 既然今日胤禛突然给了她协理之权,那就趁机清理一下承恩苑。 秋眉陪着乌拉那拉氏在湖心亭练字,秋风飒爽,湖心亭清凉舒适。 秋眉知道,每当乌拉那拉氏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练字平复心境。 乌拉那拉氏擅于写大字,秋眉看向铺在桌上的宣纸,一个墨迹未干的“和”字现于纸上,力透纸背。 乌拉那拉氏放了手中的毛笔,叫旁边伺候的江福海将刚写的那张字举起来,她看着那字上饱满的墨汁顺着纸张纹路流下一条细细的痕迹,眼睛里的阴郁不再掩饰。 秋眉窥到乌拉那拉氏的眼神,在这九月还温暖的天气里,心中打了个寒颤。 胡格格看着对门的舒格格悠然的坐在廊下,舒格格面前摆着一个小几,小几上放了两样果子,一壶清茶。 胡格格瞧不得舒格格那样,带着讥讽开口。 “哟,大家同为格格,你竟有这茶点吃,我记得,咱俩的份例里只有一份果子呢,你这另一份看着精巧,哪来的啊?” 舒格格看都不看胡格格一眼,轻轻巧巧开口。 “自然是巴结主子爷巴结来的,怎么样,这个答案满意吗?” 胡格格气不打一处来,这舒格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是一副鹌鹑样了呢?好像是从主子爷召她侍寝以后? “舒素妍,你我位份一样,凭什么主子爷只召你侍寝?定是你使了狐媚手段,我听说你父亲可是秀才公,竟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也算家门不幸了。” 舒格格抬眸看向胡格格,那眼神让胡格格浑身一激灵,只不过那眼神转瞬即逝,胡格格都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也说了,你我位份相同,要么,你就使手段让主子爷召幸,要么,你就闭嘴,不然我就将你赶出这王府。不想被赶出王府,你就老老实实的。” 胡格格恼怒。 “舒素妍,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谁滚出王府还不一定呢!” 舒格格轻轻启唇。 “蠢货。” 她索性也不在廊下喝茶了,在紫荆伺候下回屋去了,院中只留下恨恨的胡格格。 小林子晚间跳进年世兰的屋子。 “主子,奴才去探听了。”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使了眼色给他,小林子立马住口。 反而颠颠跑去窗前的桌子旁,拿起桌上的纸张,又从怀中摸出一支小小的毛笔,随手画了起来。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画的“画”,噗嗤笑了起来。 画上是一个没有腰身的胖子,但明显是个女胖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段”字。 年世兰思忖了一下,这不算什么机密,便示意小林子直接说。 小林子机灵,从年世兰给他使眼色那会子,他就猜到隔墙有耳,只是他不知道,那耳现在就在他头顶上。 他凑近年世兰,悄悄道。 “主子没猜错,那段氏现在才三个多月,已是身段浑圆。奴才打听过外面的大夫了,妇人有孕时要多吃好的没错,但不能一味胡吃海塞,否则到生产的时候容易胎大难产,若再遇到那黑心的产婆,容易...一尸两命。” 年世兰听完冷笑,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 “我就知道,福晋哪有那么好心,只一味的吩咐小厨房流水似的给段氏送吃的,她怕是想做个便宜母亲呢。” 小林子道。 “那主子现在有协理之权,可要干预此事?” 年世兰低头看着手中的绢帕,绢帕上绣了一枝劲竹。 “我哪有那个本事,看段氏自己的造化了。” 暗三没有听见小林子说了什么,正在急得抓耳挠腮,他的任务是保护侧福晋,但不妨碍他好奇。 后来听了侧福晋的话,他更糊里糊涂,福晋流水似的送东西给一个孕妇吃,这不是疼那个孕妇吗? 还没容他继续想,就听年世兰在下说道。 “小林子,我给你找了个师父,教你几招拳脚功夫,你愿不愿意学?” 小林子喜出望外,还有这好事? 主子已经让周安海教他识字了,现在竟然又找了拳脚师父。 这是他一个小太监可以学的吗? 暗三在心里翻着白眼,原来侧福晋说的“顺手做的小事”就是这个。 那...再考虑考虑吧。 第95章 田庄账目 年世兰午膳是按着份例的最高规格来的,摆的尽是肥鸡肥鸭,色香味俱全。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只说自己先前想吃,现下却没了胃口。 小林子在她授意下,拿了扇子在桌旁,轻轻扇动那桌美味。 肥鸡肥鸭并不似平常烤制的那样,而是厨房按照侧福晋的吩咐,将它们剁了块,以红烧和清炖的制法做成,又架了精致的桌炉,将菜品放在炉上炙烤,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暗三在梁上默默咽了咽口水,还好,能忍住。 等晚膳时分,年世兰又吩咐厨房上了炙烤羊腿,依旧是小炉子煨着火,羊腿在火上被烤得滋滋冒油。 厨房一边纳闷侧福晋怎么突然顿顿吃这么油腻,一边认真按照吩咐做了来。 小林子手脚麻利,伺候着年世兰用膳。他拿了精致的小刀,小心的片下几块羊腿肉来,放在年世兰面前的盘子里。 年世兰仍是吃了几口就停下了。 “小林子,我吃饱了。将这些菜分了吧。” 年世兰拿着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角,暗三在梁上栖身,摸着自己怀里的干粮恨恨。 年世兰又似自言自语。 “这鸡鸭鱼肉啊,好像吃不腻似的。真不知道那些只吃干粮的人平时怎么活,好在王府富贵,只要跟了我的人,什么好东西吃不得呢。” 末了,年世兰看着颂芝,眨眨眼,问她。 “你说是吗颂芝?” 颂芝立马知道年世兰意有所指。 “谁说不是呢,主子。要奴婢说,这人呐,活一辈子,吃不得好东西,喝不得美酒佳酿,活个什么劲儿呢。主子,您说江湖上那些杀人满门的山大王,他们活的高兴吗?” 年世兰用涂了寇丹的手指点了点颂芝脑门儿。 “你呀,用你的脑子想想,他们天天担惊受怕,哪儿能高兴起来呢。” 暗三在梁上无语凝噎。 他是暗卫没错,但他也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大小子。在暗卫营,只有那些拿了成绩的优秀暗卫,才有纵情吃喝的权利。 他这样的三等暗卫,一天糊口便罢了。 以前这侧福晋不知道他在梁上,他还能偶尔半夜摸去府中厨房或者承恩苑的小厨房,捡些自己爱吃的熟肉打打牙祭。 自被这侧福晋发现,才一天功夫,勾的他馋虫直闹。 怀里揣着的十两银子,打从被雍亲王指来保护侧福晋,就再没机会花出去。 他还亲耳听着侧福晋吩咐府中厨房和小厨房,仔细耗子偷肉吃,想必厨房都加强了盘点和防护。 暗三心里苦,但暗三还能扛住。 夜里,人声俱寂,胤禛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听着暗一为他探听来的消息。 “启禀王爷,奴才前几日一直伏在年府,并未曾见年羹尧大人与任何皇子来往亲近,他日间只去上早朝,然后便去军营练兵。晚间则在书房潜心研究兵法,不要任何人打扰,连送进去的补身汤羹都时常忘记喝。年二夫人埋怨颇深,夫妻间为着年羹尧大人近日都没有在她房中安歇,闹了一场。年大人这两日索性住在书房了。奴才趁年大人去上早朝时悄悄溜进他书房,明面上只有兵法书籍,暗里,奴才什么也没发现。” 胤禛右手在桌面上,食指轻扣着。 “知道了。看来是本王多疑了。他在朝堂之上屡屡与本王意见相左,本王原以为他是想扶持哪位皇子。本想着他既不能为二哥所用,那定是被其他人所用了。眼下来看,却是本王多疑了。撤了年府的眼线,先不管他了。替本王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二哥那边多留意,以防有人对他不利。务必,保护好二哥。” 暗一低着头,应了“是”。 胤禛很清楚,皇上心里的疑虑没有那么容易打消。 年世兰早起还在梳妆,承恩苑的院中就跪了几个奴才。 等年世兰收拾好了出得屋来,站在廊下,就有一个奴才声音清晰开口。 “启禀侧福晋,福晋说,今日田庄上报来收成,福晋要亲自清点齐侧福晋入府的摆设,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看田庄上的账本,是而福晋希望您能将田庄上的账目理一理。” 年世兰听着下头人禀报,只觉烦闷。 她心中冷笑,乌拉那拉氏又想用上一世的手段,放纵几个庄子的管事报上糊涂账,让从小在管家理事之事上没什么兴趣的年世兰手忙脚乱。 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拿出嫁妆私库去补空缺,乌拉那拉氏却又提出重新核对账目,将年世兰在胤禛面前打上一个“不善理事”的烙印,有相当长一段时日虢夺了她的协理之权。 后来还是胤禛又提出让她协理王府琐事,乌拉那拉氏才没话可说。 年世兰这一世也曾仔细想过,那时胤禛提出重新给她协理之权,她只以为是胤禛对她感情深厚。 其实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年羹尧连打了几场胜仗,胤禛要让年羹尧知道,自己的妹妹在王府过的好,以做拉拢。 现在,年世兰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逞强去做她不擅长的事。 “如此,我先谢福晋信任之恩。我要去给福晋请安,此事我会再与福晋当面商议。你们有什么事,尽可等我与福晋商议定了再行禀报,先下去吧。” 那个说话的奴才很是乖觉,低头应声,带着其他几个还想禀事的奴才退出承恩苑。 年世兰心里默默的想,这一世,这个协理之权来的突然,连乌拉那拉氏的圈套也来的利索,要小心应对了呢。 在杏芙院门口,年世兰遇到胡格格带着玉翠,胡格格一见了年世兰,低头安分行了礼,就立在一旁,等着年世兰先进院子,她随后进去。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年世兰今日一反平时散漫的神态,认真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请了安。 乌拉那拉氏笑意满面。 “起来吧,坐。” 看着年世兰坐下,乌拉那拉氏重又开口。 “先恭喜年妹妹了。妹妹着实好福气,昨日,主子爷派了人各院传话,让妹妹协理府中琐事,妹妹才入府不足一年,就能有此权利,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年世兰又一反常态,站起身来,认真给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礼,缓缓开口。 “妾身谢过主子爷,谢过福晋。妾身惶恐。在家之时母亲也常教导妾身一些管家理事之事,但是妾身懒散,竟不曾学得几分,现在突然让妾身协理府中事宜,妾身怕做不好呢~” 众人听着年世兰认真起来的声音,心里只当她真的没有半点理事的本领。 胡格格手帕掩了嘴轻笑,却并没有说话。 舒格格端了茶,默默喝了一口。 冯氏并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曾看谁,只当是个摆件。 段氏还在禁足中,只许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出来向福晋请安,众人才能见到她。 乌拉那拉氏带着宽和的笑意,说道。 “年妹妹谦虚了。主子爷给了妹妹这协理之权,是妹妹的福分,妹妹接了便是。听说,早起有奴才去承恩苑给妹妹禀事,被妹妹驳了回来,我已安排下去,以后,田庄上每三个月对一次的账目,皆交由妹妹料理,还望妹妹不要再推辞。” 年世兰无奈叹口气。 “福晋这话,让妾身实在惶恐。银钱账目可不是小事,若妾身对错了,或者对漏了,福晋可能保证妾身不受罚?妾身听说,齐侧福晋入府的家具摆设一应还未妥当,不如福晋开恩,让妾身去做这个吧?” 年世兰也是试探,这一次,不管乌拉那拉氏怎么说,她都有了应对之策。 第96章 收了暗三 年世兰说完就在等乌拉那拉氏的回话。 “妹妹先坐吧。” 年世兰面上也带着笑,谢了乌拉那拉氏,坐了回去。 “妹妹多虑了,田庄账目,有府中几位账房先生协助妹妹。给齐侧福晋添置家具之事,我这两日已命人做了一半,恐怕妹妹接手以后,反而犯难。一事不经二手,此事就不麻烦妹妹再从头计较了。” 听这话音,年世兰知道,对账这事是推不出去了。 也罢,现在又不是上一世那个没有经验的小丫头了,年世兰早从上一世的协理六宫过程中练出了扎实的核对银钱账目本领。 “既然福晋对妾身如此信任,妾身也只好勉为其难试试。做的不当之处,万望福晋海涵。” 年世兰笑的恭恭敬敬,望向乌拉那拉氏的,是说不清的眼神。 段氏听着外面请安结束,各院婢女陪着自己主子回去,她焦躁不安。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有孕之身,难道比不得她们尊贵?!困在这屋中,我都快发霉了!” 段氏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了地上,传出一片稀里哗啦的碎磁声。 羌芜忙拦住她。 “姑娘息怒。您如此盛怒,不利于胎儿发育。” 段氏恶狠狠盯着羌芜。 “从前在段府,你帮着我那妹妹盯着我,如今在王府,你还想帮着福晋盯着我?!” 羌芜大惊。 “姑娘慎言!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姑娘冤枉奴婢了!” “忠心耿耿?冤枉你?呵,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我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等我生了小阿哥,你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去,将门打开,我要出去!你说你忠心,我就看看你的忠心!” 羌芜不敢吭声,也不敢开门。 她一个小小奴婢,哪里敢违抗王爷命令。 段氏正闹着,秋眉推门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姑娘,姑娘吉祥。” 秋眉福了礼,段氏忙挺着已显怀的孕肚站了起来。 “姑姑可是来放我出去的?我可憋闷死了。” 秋眉笑笑,摇摇头。 “姑娘见谅,奴婢是奉福晋之命而来。福晋说,禁足的命令是王爷亲自下的,她也不敢为着姑娘的事与王爷作对。但福晋心疼姑娘受苦,福晋说了,只要姑娘想吃的,想玩的,尽数满足姑娘。” 段氏默了半晌,瘫坐回去,羌芜忙扶着她坐稳。 “知道了,姑姑自回去吧。” 秋眉仔细看了看段氏如今的样子,才四个月左右,又圆润了一圈。 她点头退出段氏的屋子,回去向乌拉那拉氏禀报。 乌拉那拉氏听说了段氏的现状,轻轻笑道。 “先让她安心待着罢,否则,我可不能保证,这府中有谁起害人的心思,她又不慎撞了上去。” 秋眉道。 “主子为了她这一胎,真是尽心尽力,就怕她不识好歹。” 乌拉那拉氏看着门外,秋高气爽,落叶飘悠,院中的杂扫婢女正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落叶。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便会。她若再闹,就尽管让她闹,也不必拦着,我倒要看看,主子爷明显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年世兰站在承恩苑的廊下,看几个婢女在院中用落叶扫出画来。 看了半晌进了屋,她坐在桌前,从颂芝手里接了茶喝,懒懒开口。 “颂芝,待会子去前院,看着主子爷回府了,去请主子爷过来。就说我这承恩苑不干净,我要借几个侍卫日夜十二时辰轮值,不然我害怕的很,睡不着觉。” 颂芝立马应道。 “是!奴婢伺候您用了膳就去。” 暗三知道,这是侧福晋逼他现身呢。 若被雍亲王知道自己如此不当心,被侧福晋发现了踪迹,等待他的,大概是暗卫营的酷刑。 这两日年世兰结合上一世的经历,大概能猜到,梁上那位,如果不是别人派来取她性命的,那大概就是暗卫之类的,来监视她的。 无论是哪种,只要性命无忧,送到嘴边的肥肉,不用白不用。 她最近正在发愁,小林子机灵,但没有一点拳脚功夫,到底是不方便。 若从外面请人教小林子,没有给太监请师父这个规矩。 让小林子自己去外面找人学,一来时间不够用,二来不方便。 年世兰见梁上没有动静,对颂芝道。 “现在就去罢。早膳让芒种和寒露伺候就行。” 颂芝应了声,说着话,作势要往出走。 暗三一咬牙,从梁上飞跃而下,落在年世兰面前。 年世兰不动声色,兀自给自己斟茶。 “舍得下来了?还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日日藏身在我这屋中。” 暗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侧福晋恕罪,小人无意伤您。小人乃江湖人士,因被人追杀,无处可去,只能悄悄避入王府。又见侧福晋这里宽敞舒阔,便斗胆做了梁上客。小人发誓,小人只是暂栖此处,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就走。” 年世兰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只要他现身就好办了。 她仔细看着暗三,看着他年龄不大的样子,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穿的是夜行衣,能看出与面貌不符的健壮轮廓。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既是江湖人士,我便不问你的恩怨了,只是,你不能将追杀你之人引入这里,我可贪生怕死的很。” 年世兰脸上挂了笑意。 暗三不敢看年世兰的眼睛,低头答道。 “小人多谢侧福晋,小人绝不会连累您。您唤小人李可就是。” 年世兰玩味的看着暗三。 “李可?名字挺好记。既然你现身,那以后便有我护着你,你只需给我的贴身太监教点拳脚功夫即可。有朝一日你重返江湖,我也会赠银钱与你,你便不必再过这刀尖舔血的日子了。” 暗三诧异抬头看着年世兰,这侧福晋竟这么大方。 “小人多谢侧福晋,小人可以给您的贴身太监教功夫。只求侧福晋隐匿小人行踪,万不能让第二人知晓。” 年世兰爽快应道。 “你便放心罢。” 说完唤了小林子进来,叫他认了这便宜师父,小林子压下心中疑惑,面上欢天喜地,即刻拜了师。 自此,暗三白日依旧栖身梁上,晚上便在院中阴暗处教小林子一些简单的功夫。 年世兰每天都会让小林子单独分出一份吃食来,留给暗三。 寒露那边通过信鸽传信的日子,便成了暗三带着小林子两人藏身暗处看着她,通传的信息无外乎还是侧福晋的日常。 暗三心细,记下了每次传递的内容,编辑成册,每隔几日就悄悄将册子拿给胤禛看。 年世兰在收了李可的第二天早上,等到了田庄上报来的账目,她将账目交给小林子捧着,径自去了前院等胤禛。 第97章 四嫂吉祥 散了早朝,胤禛走在出宫的路上,身后有人唤他。 “四哥!四哥!” 胤禛回身看去,是他最小的弟弟,老十七。 老十七是舒嫔所出,现下才八岁,正是调皮的狗都嫌的年纪。但是皇上念他年纪小,宠溺有加,比那些已经成年的皇子要让他省心多了。 “是胤礼啊,你今日不去读书,怎么在这?你身边跟着的人呢?” 胤禛见了老十七,带起几分笑。因着这个弟弟年幼,又对他很是恭敬,口口声声“四哥”唤着,比胤禛的亲弟弟老十四还要亲密许多。 胤禛与老十四胤禵,都是德妃所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但那孩子自小长在德妃身边,对胤禛这个自小养在佟佳贵妃膝下的亲哥哥,见了面很是冷漠。 老十七胤礼上前两步,行了礼。 “胤礼见过四哥,四哥吉祥。今日原该是读书的,但是...不瞒四哥说,弟弟不想去。每日苦读,甚是倦乏。跟着我的人都笨,我在御花园中左拐右拐,就把他们都甩开了!” 胤禛看胤礼嘟了嘴,一副不情愿的小儿模样,不觉笑出声。 “你这样可不乖,小心被皇阿玛知道了责罚。” 胤礼小小年纪竟像大人般叹了口气。 “唉...每日苦读有什么用呢,我又不用做皇帝,我只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宫道上人来来往往不绝,胤禛忙一把捂了胤礼的口,轻斥。 “莫要浑说!皇阿玛喜欢你,你也该有些分寸才对。让你读书,为的是明道理、辨是非,在大是大非面前有自己的主张。” 松开捂着胤礼嘴的手,胤禛问道。 “那你告诉四哥,你今日不想读书,想做什么?” 胤礼瞬间眼睛一亮,急切道。 “四哥能带我去策马吗?听说京郊的马场很大!我还没见识过呢!皇阿玛总说我还年幼,不让我去!” 胤禛虎了一张脸,道。 “皇阿玛都不让你去,我敢私自带你去?你是想看皇阿玛打断我的腿?” 胤礼忙道。 “不是不是,四哥,我可没有那么坏的心思。我就是今日不想读书...” 胤禛头疼,这个弟弟,日常也是礼貌恭谨的,但偏偏今天不想去学堂。 不过一想到他自己小时候也有过不想念书的时候,他又觉得理解了老十七。 “苏培盛,去向皇阿玛禀告一下,请皇阿玛的示下。今日允胤礼不去学堂,我带他去我府里做客。” 胤禛对着苏培盛吩咐完,低下身子问胤礼。 “策马是肯定去不了,你看这样安排可好?带你去我府上逛逛便罢。” 胤礼连连点头,只要不让他读书,干什么都行! “还有,跟着你的宫人,我打发人去找他们。你这样甩掉他们,可有想过他们会受什么惩罚?” 胤禛对着胤礼道,胤礼又连连点头应是。 胤禛见胤礼这么乖巧,摸摸他的头,两人一齐站在宫道上安心等着苏培盛去禀告皇上。 过了二刻左右,苏培盛才匆匆而来,看他是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一见了胤禛二人,苏培盛赶紧行礼。 “皇上听说十七阿哥不去读书,先是生气,奴才吓得不敢吭声。后来奴才又斗胆说是雍亲王要带他去王府逛逛,皇上才勉强同意。还说,要酉时之前送十七阿哥回宫。” 胤禛摸摸胤礼脑袋。 “皇阿玛果然宠你,走吧。” 年世兰正坐在前院等待胤禛,忽见他领进一个小小男娃儿来,她忙想回避,已是来不及。 那小男娃儿大大方方,见了年世兰拜了一礼。 “胤礼见过四嫂,四嫂吉祥。” 年世兰一愣,胤礼?这是年幼的胤礼? 上一世,他叫允礼,为着胤禛登基以后,要避讳尊者名姓,改了允礼。 那时候的允礼已经成年,年世兰只知他闯进祤坤宫带走了被她罚跪的甄嬛,还以为他只是为皇家子嗣着想,后来年世兰做了那个梦才知,上一世那时候,恐怕允礼已对甄嬛情根深种。 只是他到底也没对年世兰下过什么手。 年世兰还在惊讶,胤禛只以为她是害羞,便对着胤礼促狭道。 “这是我的侧福晋,你叫声四嫂本也当得,只是你唤福晋又要做什么呢?” 胤礼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挠挠头。 “是弟弟唐突了,还望四哥莫怪。” 年世兰缓过神来,看着胤礼笑道。 “无妨。倒是我占了便宜去了,枉被阿哥称为嫂嫂。阿哥如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兰姐姐吧。” 胤礼见年世兰这么平和,忙欢天喜地福礼。 “兰姐姐好,我排行十七,您叫我十七也行,唤我胤礼也行。” 胤禛见年世兰对胤礼态度亲和,遂放下心来。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知道,年世兰骨子里是透着冷漠和高傲的,很少见她对谁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和缓的。 年世兰笑的和蔼。 “好,那我就唤你十七好了。” 胤禛看了年世兰一眼,看来她是在避讳胤禛的名字。 年世兰转而对着胤禛道。 “妾身刚才跟十七说着话儿,竟一时没有顾上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打发院子里名叫小柯的小太监带着十七阿哥先去别处逛逛,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跟着年世兰的小林子手中端着的账本。 胤礼欢欢喜喜跟着小柯去了王府花园,小柯边走边说,要带着这位小主子去看看花园里的美景。 胤禛见着胤礼走了,一手携了年世兰的手,笑言。 “见了爷,你便是不行礼也无妨。这么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事?” 年世兰手被胤禛握着,想起上一世的许多个瞬间,胤禛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与她话家常,与她耳鬓厮磨,只是现在,她有意不与胤禛太亲近,她怕,怕到时候自己不忍下手。 第98章 妾身惶恐 年世兰悄悄抽出胤禛手心握着的她的手,面上笑的娇俏。 “纵使主子爷疼妾身,妾身也不能乱了规矩。妾身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想问问主子爷,怎么突然给了妾身这协理之权?妾身从未料理过家事,怕力不从心呢。” 胤禛就喜年世兰娇娇俏俏的脸庞,他轻轻掐了年世兰的脸蛋儿,笑道。 “别人都巴不得能掌家理事,你倒偷懒不想管。爷看不得你成日那么清闲,不是逗鸟就是闲坐,不如给你找点事做做。” 周围伺候的奴才看见这一幕,都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 胤禛说完话便进了屋,苏培盛早在胤禛转身的工夫打起了帘子。 年世兰带着小林子跟进去,她示意小林子将手中账本呈于胤禛面前。 “主子爷且看看,今日一早,庄子上的管事就拿了这许多账本来了,说是前三个月的收成。妾身不敢擅自做主,先来请了主子爷的示下,再做理论。” 胤禛看着那厚厚一摞账本,皱了皱眉。 “你才刚上手打理王府庶务,福晋倒是放心,将这银钱账目都交予你了。” 年世兰观察着胤禛的脸色,语气微带了撒娇。 “是呢~妾身惶恐,妾身也已推辞过,可是福晋不由分说,只言这是主子爷的意思。妾身想了想,还是先来问问主子爷的意思吧。” 胤禛不答,反而问年世兰。 “你说今日来为着两件事,那第二件事呢?” 年世兰眨眨眼。 “妾身说了这半天,难道这不算事吗主子爷?” 胤禛失笑。 “这也算事?为难的你还专门来说一趟?你不愿做便不做罢了,打发人将账本送回给福晋就是,让她再挑了轻省的事,你慢慢学着打理就是了。” 年世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上一世,他也宠她,但她太要强,所有庶务都要亲自打理,她喜欢把权利牢牢捏在手中的感觉。 这一世,似是比上一世更宠她,但年世兰不再信有无故的宠爱。 她深知,在胤禛心中,为了皇权,可以舍弃任何人。 “主子爷信任妾身,给了妾身协理之权,妾身自然也不能辜负了主子爷的信任。妾身想尽力试一试,只是没什么经验,福晋忙于齐侧福晋入府事宜,妾身只好来主子爷这里搬救兵,还请主子爷指点一二。” 年世兰离了座行礼。 “你快坐罢。动不动站起行礼,也不嫌累得慌。你要爷怎么指点?爷一天可忙的很。” 胤禛摆摆手,年世兰重又坐了下来。 她听胤禛问她,毫不犹豫开口。 “妾身知道主子爷忙,主子爷只借妾身几个奴才就好,如果可以的话,主子爷再从外面请两个账房先生来给妾身用就是。” “绕了那么一大圈,就在这等爷呢是吗?说罢,奴才要几个。至于账房先生,爷让苏培盛出去找就是。” 年世兰见胤禛应的痛快,眼睛瞬间带上了笑意。 “回主子爷,奴才要六个便够了,妾身的承恩苑养不了那么多人,也不合规制,所以这几个奴才,妾身只用几天便罢,到时还让他们各归各处去。” 乌拉那拉氏听说年世兰跑去前院要人,她手里正在翻着一本医书,淡淡对秋眉道。 “侧福晋要人就要人吧,她初次料理王府事务,心里没底,找主子爷撒娇也是常理。只是没想到,她竟没有再推脱,我便看她对这个账目。” 秋眉为乌拉那拉氏捶着腿,看她手中的书是《伤寒杂病论》,秋眉说道。 “主子近日都在研习医书,也不去主子爷跟前走动,给了那几人不少空子。” 乌拉那拉氏看着书,头都没抬。 “给了空子又如何?主子爷心里,除了姐姐,再容不下别人,我只需做好我福晋分内的事就好,只有将权利抓在手心儿,我心里才踏实。” 秋眉沉默一下,点头称是。 “奴婢不明白,主子也不防备那侧福晋吗?她可看着得宠的很呢。” 乌拉那拉氏合上书,看着为她捶腿的秋眉。 “得宠?呵,不过是新鲜感罢了。我当日与主子爷也是恩爱过的,然后呢?主子爷一见了姐姐还不是什么都忘了。男人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秋眉低眸,继续道。 “再过几日,就是嫡福晋的祭日。主子爷以前经常一个人去琼玉苑待很久,今年...去的次数少了些。主子要不要...” 秋眉没有再说下去,乌拉那拉氏自然懂。 “明日我亲自看着人去打扫琼玉苑,姐姐的遗物还有很多,我也该擦拭整理一番,这也是我们姐妹间的情意。若姐姐地下有知,看着如今主子爷内心不再阴郁,她也会高兴的。” “是,必定如此。”秋眉应了声,就不再说话,专心为乌拉那拉氏捶腿。 年世兰带着小林子走回承恩苑,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迎面飞来一个东西,差点打在年世兰身上。 旁边窜出来一个小太监,一把扑住了那东西,翻滚几圈砸进花丛。 小林子吓得扔了账本,护在年世兰眼前。 年世兰惊吓过后细看,那用全力扑下东西的小太监怀里,是个五彩缤纷的毽子。 毽子比寻常小儿踢的要大,羽毛也更宽更长更漂亮,这玩意儿砸在身上倒不疼,只是奴才们见差点砸到侧福晋,这才拼尽全力去扑下。 “兰姐姐,兰姐姐!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将毽子踢飞,吓到了兰姐姐。” 年世兰看着面前跑过来的胤礼,脸上带了笑。 “十七看来对这毽子不太擅长,竟将它踢飞了。” 胤礼尴尬的小脸儿透红,又不服输道。 “刚才是个意外!听兰姐姐这话音,也会踢毽子?” 年世兰语带不屑,故意斜睨着眼儿看胤礼。 “何止是会。我还没嫁给你四哥的时候,可是闺中第一毽子高手呢。” 胤礼眨巴着眼睛。 “我不信。兰姐姐看起来温柔大方,怎会踢毽子这种累人的游戏?!兰姐姐定是诓我的!” 年世兰假意翻了白眼儿,却是遮不住面上的笑容,她抬手抚了抚鬓发,一扬帕子。 “呵,十七弟小小年纪,还会用激将之法。可惜呀,兰姐姐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休想激我。” 胤礼见年世兰没有被他激到,嘿嘿一笑,坦诚道。 “被兰姐姐发现了,我这点小伎俩又在兰姐姐面前丢人了。可是这些太监都不会踢毽子,没人陪我玩,当真极无聊。四哥还有公务要忙,也不能陪我玩。宫里的人都怕我,我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写字,无趣极了。” 胤礼说着说着嘴角塌了下去,年世兰哭笑不得,这小人儿说的怪可怜呢。 “得了得了,你就看着兰姐姐心软,等我去换了这花盆底儿的鞋,再与你玩耍。” 胤礼一听就开心了起来,拍着手闹着要到承恩苑等兰姐姐换鞋。 “这可不行,后院皆是女眷所在,你是外男,不可擅入。你就老实在此等着。” 胤礼眨眨眼,乖顺应下来,也刚好喝茶歇一会儿。 等年世兰换了行头,带着颂芝、寒露和小林子来了花园,寒露见了胤礼,低了头行完礼,就一直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 第99章 伉俪情深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礼多看了年世兰身边的婢女一眼,小林子在旁看的真切。 胤礼心里想,好生奇怪,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来四哥府邸,怎么这个婢女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年世兰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她又没有劲装,只能权宜之计,穿上骑装踢毽子。 “兰姐姐,兰姐姐!踢过来!踢过来!” 胤礼终究是个孩子,有年世兰陪着踢毽子,很快就将刚才的事忘到一边。 年世兰踢起毽子来身姿矫健,她跳起来,用力将毽子踢向胤礼。 胤礼人小腿短,堪堪接了毽子,脚尖绷直又踢了出去。 年世兰看着毽子飞过来,一招倒打,将脚心从身后朝上,稳稳的接住。 胤礼拍着手欢呼。 “兰姐姐好厉害!” 一大一小,两人竟一来一往玩的不亦乐乎。 胤禛听苏培盛说,年世兰换了衣服,在花园中陪胤礼踢毽子,他心下诧异。 收了手头的东西,胤禛踱步到花园中。 胤禛甫一走进花园,年世兰余光就看到了他。 年世兰一时玩心大起,原本是要向胤礼踢的毽子,一个漂亮的单飞燕变了方向,直奔胤禛面门而去。 胤礼看着毽子变了方向,急的惊呼。 胤禛背着手,甚至连手都没拿出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打向他面门的毽子,用膝盖接了毽子,又一个腾空转身,将毽子踢给年世兰。 看着年世兰脚尖绷直稳稳的接了毽子,胤禛才笑出来。 “你真是顽皮,竟学会了暗算爷。” 年世兰随意将毽子踢到小林子怀里,嘻嘻笑着小跑向胤禛。 “主子爷恕罪,妾身还不是一看到主子爷,心里紧张,这才踢错了方向。” 说着对着另一个方向的胤礼眨眼。 “十七,你说是不是?” 胤礼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四哥,兰姐姐不是有意的,她定是看到你太紧张了。” 胤禛好笑,当着他的面,年世兰递给胤礼眼神,当他是瞎子吗?不过此刻,他乐意做这个瞎子就是了。 “你是给胤礼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见了你才这半日,就为你说话了。我这四哥看着他长了八年,他都没为我说过话。” 年世兰听着胤禛吃味的语气,噗嗤笑出声来,也不顾胤礼在场,伸手就捂了胤禛的嘴。 “主子爷快别说了罢。您看着十七长大,您陪他玩过几回?小孩子喜欢热闹,您天天绷着个脸,小孩子能喜欢起来才怪呢!” 胤禛一手轻轻拂开年世兰的手,一手拍拍她的背。 “好好好,是爷不好,没有陪着胤礼玩过,那今日爷便陪你们玩玩。” 年世兰笑着看向胤礼。 “还不快谢谢你四哥?!” 胤礼看着四哥与兰姐姐这样,小手捂着嘴偷笑。 “四哥好听兰姐姐的话,这就是书中说的伉俪情深吗?” 年世兰接过小林子手中的毽子,随意踢了几下,边踢边说道。 “十七可不能乱说,伉俪只可指你四哥与正妻呢。兰姐姐是侧妻,可配不上这个词呢。” 胤礼摇着小脑袋左右看看。 “可是,我就是觉得兰姐姐才配得上四哥啊。” 年世兰笑笑,再不语。 胤禛顺手摸摸胤礼的脑袋。 “你还小,等你日后成亲了,就懂了。” 午膳是苏培盛按着胤禛吩咐挪在花园湖心亭中摆的。 十月的天气,已是有些寒凉,年世兰许久不曾踢毽子,今日一折腾,出了许多汗,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汗珠。 颂芝早就让寒露从承恩苑取来了披风,在年世兰净了手坐下来打算用膳的时候为她披上。 寒露将披风交给颂芝以后,就说承恩苑还有些活计需要她盯着做,另行换了芒种赶来花园伺候。 胤礼小孩子,玩累了,也热了,执拗的不肯多加衣服,跟着他的宫人战战兢兢看着胤禛,希望他能劝劝小阿哥加件衣服。 胤禛看着胤礼道。 “胤礼,你先加件衣服再坐下来吃饭。” 胤礼看了看自己的四哥,又像小大人似的,无奈叹口气,伸着胳膊任由宫人为他加衣。 乌拉那拉氏听江福海说,主子爷与侧福晋在花园中陪十七阿哥玩乐,还将午膳设在湖心亭。 正在独自用午膳的乌拉那拉氏手中动作顿了一下。 “那便吩咐厨房加几道小孩子爱吃的点心吧,等用完午膳再送过去,另外制一壶牛乳茶,想来老十七会喜欢喝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江福海领命去安顿厨房了,秋眉站在桌边为乌拉那拉氏布菜。 乌拉那拉氏夹起一筷子菜,缓慢的放进口中咀嚼, 第100章 宜修之名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苏培盛据实禀了来。 “启禀主子爷,是胡格格在门口,说...想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开口道。 “侧福晋协理中馈,依你之见,此事应如何处置?” 年世兰放下筷子,欲站起身,被胤禛一把按住。 “回禀主子爷,妾身以为,主子爷已经吩咐在先,胡氏却执意要来,一来,不合规矩,二来,没有顾及主子爷的威严。” 年世兰说完,侧头看向远处的胡氏,见她今日一身浅蓝色旗装,远处看煞是明媚。 胤禛也放了筷子道。 “那侧福晋以为,应如何处置?” 年世兰听着胤禛语气加重,这是第二次问她如何处置,她知道胤禛对胡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行为已是厌烦。 她伸手拿起胤禛面前的汤碗,为他盛了雪梨汤,放在胤禛面前,正色道。 “妾身蒙主子爷恩典,刚得了这协理中馈之权,并未有任何处置经验,还请主子爷明白示下。” 开玩笑,她年世兰才拿了协理之权第二天,就开刀处置胡格格?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个胡格格,但是她可不想被府中诸人议论,这才得势第二天,就拿府中姬妾开刀,必是个怨毒妇人。 胤禛笑着摇头,心道,这个狐狸,这是怕得罪人呢,自己有心扶持她走向高处,奈何她有点瞻前顾后。 这样也好,不似年羹尧那样张扬,也能少很多麻烦。 “那便看好了,就当爷教你了。” 年世兰点头称是,一副恭顺模样。 “苏培盛,告诉各院,胡氏不听劝诫,又多次以下犯上,因快到年下了,禁足一月,同时罚俸一个月,以观后效。跟着她的奴才不能劝谏自家主子,罚俸两个月。去传吧。” 苏培盛应了是,先是走去将主子爷的命令传达给胡格格,在胡格格错愕的目光中,有两个小太监几乎是推着她回了留芳阁。 胤礼好奇的看着胤禛。 “四哥,她犯了什么错?苏公公不是说,她只是想给你请安吗?怎的就将她禁足了?” 胤禛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便不再动筷子,耐着性子给胤礼解释。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几次我都念及她是我府中格格,顾着她的脸面,饶恕了她。却不想将她纵的越发大胆。今日明知我在这待客,还要故作骄矜来请安。你说该不该罚?” 胤礼摇了摇小脑袋还是不解,年世兰笑着开口。 “主子爷可别跟十七说这些了,他还小,哪懂这些呐。妾身只盼着,有朝一日若是妾身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主子爷好歹顾着点妾身的脸面,悄悄儿的罚,好不好?” 胤禛也笑。 “你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说错话,办错事,那必是你故意的了。到时候,我可不轻饶你,你也别向我求饶就是。” 乌拉那拉氏听说胡格格被禁足,只摆了摆手道。 “她不肯为我所用,又蠢笨不堪,禁足就禁足了吧,也给她一个教训。” 秋眉道。 “齐侧福晋下月底就进府了,紧接着就是宫中的腊八宴,再接下去是除夕,主子要不要回头向主子爷求了恩典,将胡格格提前放出来,好教她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您?再说了,奴婢也想不通,她以前也只是个陪嫁丫鬟罢了,说到底,跟奴婢一样的身份,该为主子尽忠才是呢。” 乌拉那拉氏端着茶盏出神,过了好一会子,才说道。 “你跟了我这些年,该是明白的。我是庶出,从小,什么好东西都是姐姐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从小便被教育以姐姐为尊。府中只我和姐姐两个女儿,但嫡庶分明,我生来,就是为姐姐的。长姐不愿做的事,我去做。长姐不爱吃的东西,扔给我。长姐过季的衣物首饰,看心情赏我两件。直到...长姐不愿嫁的人,迫着我去嫁。胡氏与舒氏,跟我原本也不是从小的情分,是替嫁时嫡母替我寻来的人,为着充脸面罢了。你说,这样的人,与我会是一条心吗?” 说罢,乌拉那拉氏低头继续喝茶,那茶已凉,乌拉那拉氏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将 第101章 寒露来历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禛与年世兰胤礼在花园中用过午膳,年世兰道自己要回承恩苑更衣,胤礼歪着脑袋看着她。 “兰姐姐不与十七下了棋再走吗?” 年世兰拢了拢披风,叹口气。 “十七,你是懂怎么往兰姐姐心里扔石头的,主子爷可知道的,我于这琴棋书画上,可生疏的很呢。” 胤礼转头看着胤禛。 “那四哥陪我下棋吗?” 胤禛只道自己还有公务要忙,不如找个会下棋的太监陪着胤礼下两局。 旁边伺候的几个太监左右看看,都默默低下了头,只有小林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三位主子。 胤禛手一指。 “爷便向你借了他来使使罢。” 年世兰顺着胤禛指的方向看,果然是小林子。 “爷爱要谁便要谁,这阖府都是主子爷的,何况妾身身边的奴才。” 年世兰又看着小林子。 “小林子,既然主子爷抬举你,你可小心伺候着十七阿哥,若有什么闪失,我可唯你是问了。” 小林子恭恭敬敬点头躬身,应着“奴才遵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最近师父周安海可是教了他下棋,他刚好可以伺候这位小主子玩一会子。 于是胤禛带着胤礼回了前院,他要办公,让苏培盛将胤礼带去了侧厢房,由他自己玩。 年世兰被芒种扶着,回了承恩苑歇息。 小林子陪着胤礼下棋,奈何才学了几日的棋艺,就是拍马也下不过从小就学习君子六艺的胤礼。 胤礼忍不住直呼小林子“臭棋篓子”,小林子嘿嘿笑着,死皮赖脸求着胤礼教他。 原本是找人陪他下棋的胤礼,化身了半日小林子的师父,直至苏培盛进来提醒胤礼该回宫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胤礼看着小林子这个奴才直叹气。 “真是个臭棋篓子,你回去好好练练,等下次见面,再下成这样,我就让兰姐姐罚你月俸。” 小林子依旧嬉皮赖脸嘿笑着,恭恭敬敬送胤礼出府。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他喜欢这位小阿哥呢。 苏培盛在前带路,胤礼在三步之遥走着,身侧跟着小林子,胤礼自己带来的宫人还没有小林子亲近了。 胤礼走着走着,自言自语般。 “想起来了,那个侍女,我前年在大哥处见过的,怎的现在跟着兰姐姐了。” 小林子离得近,听的清楚,脑中在飞速的理着皇室关系。 胤礼的大哥,那不就是直郡王?听说他后院只有一位福晋,连个多余的通房或者侍妾都没有,福晋只生了一个女儿,按直郡王的辈分排,他的女儿应是多罗格格。 自家主子爷是排行第四的皇子,却是比他大哥直郡王还高一级的亲王。 可是听师父给他讲的,直郡王平日除了领兵打仗,对朝中之事不甚关心,他手下的侍女,怎么会进了雍亲王府? 而且早在年世兰发现寒露有异心的时候,小林子就偷偷去查过寒露的来历。 王府记档,寒露是牙婆卖进王府的,签的是死契。 小林子一时脑中转不过了,但他脚步没停,跟着胤礼,直到将他送到府外,看着他坐上了王府马车,由王府侍卫护送着回宫,小林子才赶紧跑回承恩苑去复命。 年世兰正在用晚膳,她今日那般出力陪着胤礼玩耍,午膳反而没什么胃口。 及至晚膳时分,却是敞开了胃口。 小林子在屋外等着年世兰用过了膳,又听着年世兰吩咐寒露将桌上的菜撤下去,分给下人用。 寒露与芒种自去做事,侧福晋大度,往日份例又高,跟着她,吃的都是好东西。 小林子瞅着年世兰膳毕漱了口,颂芝重新奉上一盏喝的香茶,他才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给年世兰听。 “主子,可算知道那寒露是谁的人,可是奴才听说,那直郡王除了领兵打仗,再对什么都没兴致的样子,那寒露大费周章待在您身边是为什么啊?” 年世兰捧着茶吃,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她在这,自然有她在的道理。李可,你说是不是?” 暗三正在梁上啃着颂芝扔给他的鸡腿,满手都是油, 第102章 冯氏搬家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是十五的大日子。 年世兰踩着卯时末的时辰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胡格格、舒格格并段氏冯氏已是喝了好久的茶,茶盏已换了三盅。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年世兰半蹲福了身,乌拉那拉氏挂着一贯的笑意,叫了起,赏了座。 “妹妹今日可是身体不适?看妹妹懒懒的不爱动弹的样子。” 年世兰没有立刻回话,她端着那出色出的正好的凤凰单枞茶抿了一口,才笑着看向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福晋垂询,妾身身体无碍,只是昨夜看庄子上的账本看的有些迟了,今日贪睡了些,差点误了给福晋请安的大事。还好福晋大度,未曾怪罪妾身。” 乌拉那拉氏笑言。 “妹妹也太勤谨了些,大晚上看账本,小心烛火伤眼睛呢。” 年世兰将茶盏放回旁边的茶桌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多谢福晋关怀。妾身于这庶务上不精,便想着笨鸟先飞,不成想那账本看的一塌糊涂,倒是困倦乏累不堪。好在主子爷疼爱,今日想来就会请专人进府,帮妾身理账了。” 乌拉那拉氏心中一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哦?妹妹当真是好福气,这初次料理事务,就得主子爷鼎力指点。姐姐我,可就没有妹妹这么好的福气了。想当年,我刚接手王府事务,主子爷就领旨出门办差去了,却是让我一个人摸索处置呢。真是好头疼的工夫。” 胡格格与段氏都还在禁足,但今日是十五的大日子,乌拉那拉氏许她们趁着请安出来一趟。现下段氏身段越发浑圆,她摸着快五个月的孕肚,开口道。 “福晋您是这府中女主人,自然是能力出众,有本事应对各种事务,也就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了。” 年世兰听着段氏这明晃晃的站队嘲讽,心中对此等蠢人已是厌烦的很。 自己三番五次阻拦她住进这院子,也是怜悯她肚中胎儿无辜,可她却死死站队乌拉那拉氏,真不知道就这脑子,怎么活到进了这王府的。 莫不是像前世那些宫妃私下议论的,一孕傻三年?所以这段氏如今一张嘴,就是这般明显的无理之言? 年世兰看向段氏,似笑非笑道。 “我当是哪位新妹妹呢,还在暗忖,怎的主子爷如今口味如此刁钻,悄悄抬进府的通房侍妾,竟都不让人知晓。刚才听妹妹说话,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段妹妹啊。啧啧,妹妹这才五个月的身孕,我竟瞧不出来是你了,还差点错认了旁人。听说福晋安顿了厨房,每日三餐皆按照妹妹喜欢的口味来做,也不知道妹妹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下巴那褶子,都快赶上我娘家府中的叭儿狗了呢。劝妹妹一句,少吃些罢,这衣服,想来都够绣院忙活了。” 段氏气极,站起身来,托着孕肚道。 “妾身贪嘴,侧福晋教训的是。只是妾身这肚子里,可是主子爷嫡亲的孩子,侧福晋将妾身比作您娘家的叭儿狗,岂不是将妾身肚中的孩子,也比作了狗崽子?!侧福晋对主子爷不敬呢。” 年世兰捂了嘴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半晌停下来,看着乌拉那拉氏道。 “段妹妹放肆了,福晋也要坐视不理吗?她说,她肚中是主子爷嫡亲的孩子,那将福晋您置于何处呢?嗯?我看呐,这段妹妹,想借着母凭子贵呢。妾身没记错的话,段妹妹还在禁足呢吧,福晋大度,放了她出来走动,却…福晋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真叫人替您担心呢。您一日三餐流水似的送吃的给某些人,还不如拿去喂府外的狗儿呢,那狗吃了您的东西,可不会惦记您的位份。” 段氏急急道。 “福晋主子明鉴,妾身对您忠心耿耿。” 年世兰不屑道。 “忠心耿耿?你又不能把心掏出来给福晋看,怎么证明你的忠心?依我看,你这忠心,可假的很呢。” 段氏还想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出声阻止。 “够了,各位妹妹都少说两句罢。好好儿的来请安,怎的就闹起来了。段氏,你是侍妾,不该跟侧福晋顶嘴,一会子请完安了,就回去你屋中歇息吧,没事尽量少出来。” 说完又转向年世兰。 “年妹妹,你也不要动怒。你是侧福晋,又掌协理中馈之权,在这府中,位份尊贵,何必跟个小小的侍妾计较呢?一会子,我这有新到的上好蜜橘,让人挑些好的送过去。我看你院子里还缺一个一等贴身婢女,不如,你看我这院子里哪个奴才顺眼,就挑了去。” 年世兰脸上挂了笑意看着乌拉那拉氏。 “妾身多谢福晋执言。蜜橘便罢了,一会子劳烦您院中奴才送来就好。只是这贴身婢女,妾身习惯了颂芝伺候,就不夺爱福晋的奴才了。他日若有需要,妾身自会挑了奴才,禀明福晋的。” 乌拉那拉氏点头。笑言。 “也好,妹妹现在协理中馈 第103章 姐姐情分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乌拉那拉氏看着后院众人请完安,各回各院,这才无力的用手支着太阳穴。 “秋眉,上早膳吧。今日,还要去琼玉苑整理姐姐的遗物。” 秋眉看着院中奴才上膳,江福海则去了前院打探主子爷回来的时辰。 年世兰前些日子无意中知道,十月十五是已逝的嫡福晋忌日,想起上一世,乌拉那拉氏总是有已逝姐姐的情分保着她,年世兰想看看,这一世,姐姐的情分还能保她多久。 小林子这些日子白天跟着周安海识字,晚上被暗三抓着学拳脚,好在他年纪小,精力充沛。 颂芝偷偷跟年世兰道。 “主子,您可是没见呢,小林子近日也忒能吃了。往时您的例菜赏下去,总能剩许多,近日每餐可是一丁点不剩,一大半都进了小林子肚中。奴婢昨日才发现,小林子现在竟比奴婢高了大半个头了,前两个月才换的那身儿太监衣服,又短了许多。” 年世兰笑眯眯。 “这才好呢,就是要多吃。小林子太瘦了,等他学一点拳脚功夫,才更得用。” 年世兰用完早膳便闭门不出,小林子对外只宣称侧福晋在看账本。 “我今日可不能出去,省的触了主子爷的霉头。” 年世兰闲闲的嗑瓜子儿,顺手摸了话本子,翻了两页,见净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嗤笑一声,扔在了一边。 穷极无聊,倒真打开账本看看,只是看着看着来了兴致,这账本里的春秋笔法,与她上一世协理六宫时经历的一事,很是相像。 乌拉那拉氏用过早膳,被秋眉扶着来了琼玉苑。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院门口挂的牌匾,琼玉苑,还是姐姐在世时,主子爷亲手写的呢。 有奴才见着福晋来了,上前打开了院门。这院落看着干净精致,连那棵姐姐入府之时栽的石榴树都被照顾的极好。 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乌拉那拉氏跨进院子,入眼的一幕幕,皆是从前姐姐在世的场景,仿佛她撩开正屋的门帘,就能看到姐姐的笑颜。 秋眉扶着乌拉那拉氏,轻声道。 “奴婢依着您的吩咐,提前好几日就叫人打扫干净了。一应屋中陈设还是嫡福晋在时的模样,衣柜中也还放着嫡福晋最爱的香料,那柜子里的衣物,可是熏的好闻极了。福晋主子进去看看吧?” 乌拉那拉氏含笑,缓步进了寝屋。 她坐在寝屋床上,一双素手摸着床上摆放的衣物。上好的湖光锦,摸在手里,软的跟水一样,过去三年了,依旧光鲜亮丽,不愧是皇上赏的贡缎。 这样好的料子,从前的乌拉那拉氏根本不敢想象,穿在身上会有多舒服。 摸完了衣物,乌拉那拉氏看向床上摆放的饰物,入眼尽是华贵的珍宝玉器,经工匠细心保养过,闪着熠熠光泽。 乌拉那拉氏再抬起双手,凝视自己腕间的一对玉镯。记得自己初入府时,主子爷送了她这对玉镯,曾饱含深情的对她说过。 “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乌拉那拉氏从回忆里抽身,看到胤禛站在门口的身影。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见过主子爷。”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迎向胤禛。 胤禛脸色是少有的晦暗不明。 “起来吧。福晋怎么在此?本王不是说过,这间屋子,不许任何人出入。” 乌拉那拉氏不慌不忙,面上是隐隐的悲戚之状,又福了身。 “回禀主子爷,非是妾身不听主子爷的话。只是...今日是姐姐忌日,妾身与主子爷一样,想起姐姐对妾身的照顾,悲伤不能自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妾身正在整理姐姐的遗物,不想主子爷竟与妾身心意相通,也走了来。” 说着流下几滴泪来。 胤禛的脸隐在门扇的阴暗里,声音平静无波。 “福晋若没有别的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乌拉那拉氏回身看了一眼床榻,叹口气。转回身来对着胤禛道。 “妾身知道主子爷心情难过,妾身先去侧厢房,整理一些姐姐曾给二阿哥准备的东西罢。” 听着这句话,胤禛只觉心底一 第104章 主动出击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禛心底的悲伤一点点扩张,他不能原谅别人弄坏芸熙的东西。 芸熙已经不在了,这些东西是仅剩不多能证明她曾在这世间,在他身边的证据。 “你说不是你,可是本王进来的时候只有你坐在这里,提前几日,也只有你派了奴才来打扫了这里,本王要怎么相信不是你?” 乌拉那拉氏此时明白,今日说什么都无用了,但她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于是掷地有声。 “妾身没有弄坏姐姐东西的理由!自打四日前主子爷赐了年侧福晋协理中馈之权,她便也有调动奴仆之权,不若等妾身问了年妹妹,顺便让管家将这几日打扫的奴才都叫来,看是谁打碎的!主子爷看可好?!” 胤禛不耐摆手。 “这屋中是有人打扫,但本王知道,芸熙的衣物首饰向来都是你亲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遑论是这些做粗活的奴才。罢了,你既不承认,先回你的杏芙院去吧,暂时将府中事务尽数交给世兰。” 乌拉那拉氏错愕看着胤禛,半晌,终是深吸一口气,福身告退。 “江福海,去给我查!这几日有谁出入过琼玉苑!府中众人该是知道的,琼玉苑自从姐姐去世,不许人随意出入!” 一离了琼玉苑,乌拉那拉氏就咬着牙吩咐江福海。 “嗻!” 江福海应声而去。 秋眉担忧道。 “主子,今日这事...会不会是谁,蓄意陷害...” 乌拉那拉氏停步,看着秋眉。 “自姐姐入府,主子爷就对我多有冷淡,今日之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小林子此时正在年世兰跟前耳语。 “主子,主子爷发现了那根断簪,只是...” “只是什么,说罢。” 年世兰又翻了两页账本。 “只是主子爷隐忍了怒气,只叫福晋回了杏芙院,还说将府中之事尽数交由您处理,想来一会子苏公公就会知会各院了。主子爷这意思,是将福晋禁足?” 小林子低声道,他眼睛随意的看向账本,发现账本上的字他竟认识几个,不由心里欣喜。 年世兰放下手中的账本,顺手接了颂芝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轻笑道。 “主子爷怎么会将福晋禁足呢,不过是让福晋回院子休息两日罢了。过两日,这府中中馈依旧是要福晋打理的。乌拉那拉氏,不止是那位已逝的嫡福晋母家,也是现在这位继福晋母家呢。听说,咱们现在这位福晋,在母家时并不受宠。可是,她的父亲还在朝为官,且不久前还率兵打了胜仗。你说,咱们的主子爷,能将一品抚北大将军的女儿禁足于后宅吗?” 小林子想了想,悄悄道。 “奴才不懂这些。奴才那会子藏在拐角处,看福晋嘱咐了江公公几句,江公公就退下了。想来那江公公,应是去查这簪子的事了。主子,咱们怎么应对?” 年世兰看着小林子,问道。 “这事只有你知道吧?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小林子顿时拍拍胸脯。 “主子放心,奴才办事,向来谨慎。” “那就好,那便不用应对,由得她去查。要我们操什么心,看热闹就是了。” 年世兰想起上一世的乌拉那拉氏宜修,端的是一副贤良正妻模样,日常对她也是避其锋芒的做派。 后来欣贵人落胎、富察氏落胎,曹琴默与她事后分析,才意识到乌拉那拉氏在中应是做了手脚。 至于甄嬛那个贱人,她在年世兰死前,曾说她落胎是因为年世兰宫中的欢宜香。 可是年世兰重生以后细细想过,当初甄嬛在她的祤坤宫不过三五日,那欢宜香药效就厉害至此? 只可惜,这一世胤禛没有“特意”为她制作欢宜香。 年世兰重来一世,联想到乌拉那拉氏上一世所为,不见得甄嬛落胎其中没有她的手笔。 她年世兰虽然吃醋于嫔妃之间的宠眷,但从不屑于对小小婴儿下手。 今日是她第一次主动出手,与其等着乌拉那拉氏处处设限,不如主动出击。 胤禛冷静下来,拿着手中断簪沉思,乌拉那拉氏若要弄断这簪子,确实是没有理由。 芸熙刚进府的时候,胤禛还曾担心宜修会吃醋,会不满。然而宜修并没有,甚至在他不在王府的时候,悉心照顾芸熙。 每次,胤禛看到的芸熙都是肌肤润泽,精致美好的模样,反而宜修有时看着面色晦暗一些。 每每这时,芸熙就会柔柔请罪,怪自己身体不好,拖累了妹妹宜修没日没夜的照顾她。 而宜修也总是温顺笑着,说伺候姐姐是她的福分。及至芸熙难产去世,宜修在葬礼上更是哭 第105章 暗三换药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夜里,子时刚过,寒露就鬼鬼祟祟偷溜出下人居所,暗三正倒挂在屋檐下啃鸡腿。 寒露本就是偷偷摸出来的,一回头冷不防看到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挂在眼前,吓得她刚张了嘴就失去了知觉,门侧等候的小林子嘿嘿一笑,得意的看向自己的手。 他刚才用暗三教他的手刀,劈晕了寒露。 小林子将寒露拖到下人居所背后,在她的袖中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已起内讧”。 小林子不屑的对着昏迷的寒露“呸”了一下,从自己怀中摸出早都准备好的纸条,那纸条赫然是寒露的字迹,写着“暂无动静”。 这纸条上的字,实则是出自吴掌柜手下。 小林子带着前几日年世兰让寒露抄的两页账目去找了吴掌柜,吴掌柜有一手模仿字迹的绝活,恰好用在了此处,小林子拿了吴掌柜仿的纸条,只等寒露再次跟信鸽通信。 承恩苑东南角的暗处,那信鸽已在。小林子偷摸溜过去,一下子擒了鸽子,将鸽子脚环摘下来,又将这纸条放进去,放了鸽子飞走。 暗三啃完了鸡腿,顺手在小林子衣服上擦了擦油手,小林子欲哭无泪。 他又摸索了一下寒露身上,摸出一包药粉来。 暗三手脚利索的将药粉揣好,然后又从自己怀中掏出另一包来,指示小林子取了三分之一,给寒露喂了进去。 “师父,这是什么药?” 小林子嘴甜,一直乖巧喊暗三作师父,暗三年纪也就比小林子大三岁,但很是受用。 “小子,这是我们行走江湖必备的迷瞪散,能保证她睡到天亮,想不起昨夜发生的事。” 暗三得意道。 小林子面上嘻嘻笑着,恭维暗三。 “师父真厉害,这般厉害的东西,徒儿也想要。” 内心却在腹诽,什么迷瞪散,名字这么随意,一听就是跟他小林子一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取的名儿,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要不我再补一手刀? 小林子正在暗搓搓想着给寒露再来一下,暗三抓着他的脖领子已经开始训练了,小林子苦不堪言。 及至寅时,小林子将将歇息,暗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觉得饿了。 他躺在梁上睡不着,在心里默默盘算等天亮了向侧福晋求一求今日的吃食。 卯时一刻,江福海带了琼玉苑的守院太监小和子,一齐等在承恩苑门口。 年世兰刚起身,就听小林子禀报,江福海一大早就来了。 “传吧,让他有什么事就在门外禀报。” 年世兰懒懒的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芒种伺候她洗漱。 “今日怎么不见寒露?可是不舒服还睡着?” 年世兰明知故问。 芒种迟疑一下,开口道。 “回禀侧福晋,奴婢今日也未见寒露。说来也是奇怪,奴婢睁眼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也不知道她一大早哪去了。奴婢急着伺候侧福晋,便先过来了。” 年世兰正在净手的动作没有停,只懒懒道。 “这丫头竟也学会偷懒了。罢了,一会子让小林子找找她在哪。等我给福晋请完安回来再说。” 芒种应了是,端着水盆下去了。 换了谷雨和小满为年世兰梳妆。 江福海站定在门外,身边小和子从进了承恩苑开始就眼睛滴溜溜转,将这院中伺候的下人都过了一遍。 “奴才江福海,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隔着门帘,江福海的声音传进来。 年世兰在门内回道。 “江公公请起。可是福晋有什么话,需要这会子安顿的吗?” 江福海道。 “侧福晋料事如神。我们主子今日身体不适,特让奴才一早来告诉各院,这两日不用请安了,府中一应庶务,皆辛苦侧福晋料理。” 江福海说完就静静等着门内的回应。 年世兰拿着步摇比划的手停顿,轻轻将步摇放回妆奁,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回道。 第106章 夜游之症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小林子痛呼出声。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寒露姐姐,你干嘛啊!疼死我了!” 寒露这才看清是小林子,她赶紧扶起小林子来。 “我刚才起的太猛了,撞疼你了,我给你道歉。只是,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寒露借着扶小林子胳膊的机会,顺手摸了小林子袖中,什么都没有。 小林子跟着暗三这些日子也学了点东西,知道寒露这是发现自己身上的药粉不见了,以为在他身上。 小林子不动声色,依旧懵懂状呼痛。 “我说寒露姐姐,我以前竟没发现你还是个会功夫的呢!你这翻身起来太利索了,撞的我痛死了!芒种姐姐一早伺候主子洗漱,主子不知道你去哪了,着我到处找找,谁知你贪凉睡在这!还要撞我!” 寒露看小林子依然是个懵懂小子的样子,慢慢松下戒备。 “我都说了我是太急了,什么会功夫!我一个奴婢,去哪学什么功夫呢。许是你太柔弱了,这才喊痛痛痛。主子发现我不在了?” 小林子大声嚷嚷起来。 “废话!你这么个大活人不见了!主子自然要过问的!寒露姐姐你是梦游了吗?!竟睡在这!让我一顿好找!你不怕被冻死吗?!” 寒露忙捂了小林子的嘴。 “小祖宗!别嚷了!你是要大家都知道我有夜游症吗?” 寒露刚才仔细回忆了昨晚的事,但她只记得自己睡前还跟芒种说道。 “明日早起叫醒我,我怕自己睡得太沉误了伺候主子的时辰。” 怎么今日一睁眼是在屋后,但是对着小林子,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有梦游症。 但是自己身上的药粉没了... 江福海带着小和子在各院走了一圈,以传话的名义,让小和子看了各院的奴才,尤其是婢女。 小和子跟在江福海身后回杏芙院。 “启禀主子,奴才带着小和子,各院都去了。小和子说,没有看见与那日早起他看到的女子相似的人。” 乌拉那拉氏眼圈发青,一看就是夜间没睡好。但她仪态端庄无可挑剔。 “找不到,就继续找。王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自己想办法,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要你何用。” “嗻。” 江福海躬身退下。 乌拉那拉氏摸着手边的玉如意,陷入沉思。 待年世兰重新起身已经辰时二刻,芒种和寒露重新捧了水来伺候年世兰。 “寒露,你今日早起是怎么了?怎的好好儿便不来当差,连人也不见。” 寒露低着头,跪下来。 “主子恕罪。奴婢昨夜夜游症发作,不知不觉走去了下人房的屋后。要不是您让小林子一早找奴婢,奴婢怕是要被冻死在那里。奴婢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年世兰惊讶道。 “夜游症?你怎么会有夜游症?是一直都有的,还是什么时候发作的?” 寒露咬着唇,脑中转了一下,回道。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只是奴婢猜测是夜游症,毕竟以前奴婢从没有这个毛病,想来是近段时间才发作的罢。” 年世兰挥挥手。 “罢了,无论何时得的这病症,回头找府医看了就是。你是我的奴才,可不能出事。” 寒露感激道。 “奴婢多谢福晋不罚之恩!” 年世兰不在意。 “这有什么好罚的。病症人人都有,端看好不好医治。一会子你去将这账本送到福晋那里,就说我发现这本中有错漏,原不该打扰福晋养病,但是庄子上的管事,我不熟,不知可有不能动之人,请福晋明白示下。完了你就自去休息,今日不用你再伺候。” 寒露应了“是”,与芒种退了下去,接着就捧了年世兰指的那本账本,去往杏芙院。 年世兰看着寒露出去,唤了小林子进来。 “去前院等着主子爷,等他回来你将他请来承恩苑用早膳。” 小林子领命而去。 年世兰又吩咐颂芝去厨房传话,准备几道主子爷爱吃的早膳,预备着。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娇美精致。小满在她身后举着一支玉钗,轻轻插入发间。玉的质地将镜中映出的年世兰衬的温婉三分。 乌拉那拉氏听说承恩苑打发人来送账本,不甚在意的道。 “秋眉,你去打发了她就行。就说 第107章 特殊发式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禛下了早朝回府,就见小林子正候在前院。 小林子一见了胤禛,上前跪地请安。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胤禛边进屋边道。 “起来吧。你主子打发你来,何事?” 小林子赶紧站起来紧随其后。 “回禀主子爷,我们主子得了上好的鹿筋,已吩咐厨房烧了,请您赏脸至承恩苑一同用早膳。” 胤禛正伸了手,由着婢女伺候换掉朝服。 “哦?鹿筋难烧,难为你们主子,是不是昨日夜里就预备上了?” 小林子低着头,恭敬道。 “主子爷英明,属实如此。我们主子说,主子爷您爱吃这道烧鹿筋,便总是惦记着,想着法儿的弄了来,给您补身。” 胤禛已换了玄色常服,呵呵笑着。 “你们主子倒舍得。鹿筋本就不易得,也不知道你们主子那点子月例银子够不够她总为本王找这些吃食。” 小林子思索一下,答道。 “回禀主子爷,据奴才所知,您赏的月例银子,是够的。我们主子常感念您对她宽纵,自然是想了法儿的,为您寻来。” 胤禛低头看了眼小林子。 “你这奴才,话很巧。走吧,去你们承恩苑。” 小林子赶紧前头开路,带着胤禛去往承恩苑。 前院与后院之间隔着花园,小林子走在前头,他眼睛好,老远看着江福海带着寒露从花园拐角走过,去了杏芙院。 小林子有意悄悄往右移了移,挡住了胤禛的视线,等看不到江福海的身影了,才如常继续走。 颂芝站在年世兰身边,早膳已布好,就等胤禛。 “主子,奴婢看,福晋说是府中事务交由您处置,还是处处透着不放心呢。这不,那会子寒露专门去送账本给福晋过目,福晋说她不看,转头这又打发了江福海来,让寒露捧了账本去。主子您说,福晋这是何意?” 年世兰喝着茶,等着胤禛,百无聊赖。 “管她是何意,要看便看罢。” 门口的小太监通传。 “主子爷到~!” 颂芝扶着年世兰站起来,迎向门口。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年世兰娇娇俏俏福了身,对着胤禛行礼。 胤禛面上挂了笑意,双手扶了年世兰胳膊。 “起来吧,今日这钗,极美。符合你现在的身份,温婉不张扬,好看。” 年世兰起了身,看着胤禛笑道。 “主子爷只夸妾身这钗,不夸夸妾身今日的打扮?妾身这料子,可是近日时新的呢~” 胤禛携了年世兰的手,一起进屋,年世兰故意落后他半步。 “本王的世兰,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这钗,更出众。” 年世兰笑着招呼屋中伺候的奴婢。 “快,伺候主子爷净手,主子爷下朝回来定饿坏了。” 胤禛净了手,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早膳,色香味俱全,哈哈笑道。 “还是世兰贴心,知道爷爱吃什么。那便一起用膳罢。” 年世兰这才坐下来,先盛了一碗豆浆给胤禛。 二人用过早膳,婢女捧上茶来,胤禛与年世兰先是漱了口,才接过另一婢女手中的茶盏,这方为喝的茶。 胤禛叹道。 “还是世兰了解爷的喜好,知道什么菜,能对爷的胃口。” 年世兰面上笑着应道。 “主子爷不嫌妾身愚笨罢了。” 心里想的是,两世在你身边,还能不知道你的喜好? 乌拉那拉氏看着面前跪着的寒露。 “抬起头来,我只问,你只答就是。” 寒露慢慢抬起头来,眼睛不肯直视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今日面上没有笑容,落在寒露耳中的话,也带了一点严肃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 寒露战战兢兢,回道。 “寒露。” 江福海在旁,轻斥道。 “回禀主子问话的时候要加奴才二字,方才不算失礼,你在你们主子跟前当差的时候也如此不知礼数吗?!” 寒露忙伏了身子,以额触地,给乌拉那拉氏叩头。 “回禀福晋主子,奴婢叫寒露。” 乌拉那拉氏看着寒露,缓缓道。 “寒露,你可知罪?” 第108章 福晋风寒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禛喝了茶,起身要回前院,说是还有公务要出门,苏培盛正打了帘子,年世兰恭敬相送。 “妾身恭送主子爷。” 胤禛回头笑笑。 “今日十六,爷晚上再来看你。” 年世兰适时的露出羞涩表情。 小林子拦住了欲踏进承恩苑的江福海。 “江公公稍候,主子爷在里头,正与侧福晋用早膳呢,您老有什么事,容奴才去通传一声。” 江福海要笑不笑,斜着嘴角。 “那就快去通传吧,我们主子,请侧福晋到杏芙院一趟。” 小林子疑惑道。 “奴才多嘴,得问清楚了才好去告诉侧福晋。不是说,福晋主子感染的是风寒,因怕过了病气给其他人,不需侍疾吗?怎的这才一个时辰,又要见侧福晋?” 江福海盯着小林子,脸上没了笑意,正想开口斥责小林子,就见胤禛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林子反应快,纳头便拜。 “奴才恭送主子爷!” 江福海反应过来也对着胤禛拜了下去。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万安。” 胤禛看看小林子,又看看江福海,眼见的这是小林子将江福海拦在了门口。 “你怎么在这,你们主子如何了?本王听侧福晋说,你不是一大早就过来传了你们主子的话,说福晋感染了风寒,也不要人侍疾。这会子又在这是做什么?” 江福海跪在地上,胤禛没有叫起,他就不能起身。 “回禀主子爷,福晋主子说,有点子小事,要与侧福晋商议,请侧福晋到杏芙院一趟。” 胤禛心下明白,自己昨日让乌拉那拉氏回杏芙院歇着,庶务交给年世兰。乌拉那拉氏为着面子好看,今日一早遣人告诉各院,自己感染了风寒。 “福晋既是感染了风寒,好好歇着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奴才传信儿不行,非得让侧福晋过去。” 江福海来时没想到胤禛在,现在踯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也不敢现编理由搪塞。 “回禀主子爷,是...与嫡福晋的遗物被损一事有关。” 早有伶俐的太监跑进承恩苑,禀了年世兰,年世兰好整以暇,带着芒种出门。 “什么嫡福晋的遗物?不是说,嫡福晋的遗物一向是福晋整理的吗?怎么今日牵扯到我这来了。” 年世兰说着,对胤禛福了礼。 “主子爷恕罪,妾身听奴才说,江公公奉福晋的命来传妾身去杏芙院,原本妾身在疑惑,早起福晋刚叫人传了话,风寒不宜侍疾,现下却又命人来请,不知是什么大事。一来,却听说与嫡福晋有关,妾身实在是一头雾水,心里没谱。妾身斗胆,若主子爷不急,可否告知一二。” 胤禛想了想,昨日之事本没什么人知道,今日既然乌拉那拉氏闹了出来,那自己也看看吧。 年世兰进府晚,自己既不曾在她面前流露过太多对芸熙的眷念,日常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她怎么会与昨日之事扯上关系。 胤禛抬脚,朝杏芙院的方向走去。 “本王也去看看,福晋究竟要与侧福晋说什么。” 年世兰带着芒种跟在胤禛身后,小林子也赶忙爬起来跟上。 江福海一脑门子汗,一会子,福晋主子怎么解释风寒的事呢。 乌拉那拉氏正坐在堂中,正襟危坐等待年世兰,不想等来的,是太监通传主子爷与侧福晋到。 她愣了愣,站起身迎出屋外。 “妾身给主子爷请安。” 胤禛淡淡道。 “免礼,福晋请起。福晋叫奴才去请侧福晋,恰巧本王刚在承恩苑用过膳。用膳时刚听侧福晋说,福晋感染了风寒,且不宜侍疾,便与侧福晋一同过来看顾。不知福晋风寒如何了?” 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用帕子捂了嘴,轻咳两声,道。 “妾身多谢主子爷关怀,妾身是感染了风寒,原也不打紧,今日晨起喝了药,已经疏散了些许。只是想着后院众位妹妹都是女眷,身娇体弱,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妹妹,这才将府中事务暂交给年妹妹。妾身昨夜想着姐姐的遗物被损一事,辗转反侧。今日早起,江福海带了琼玉苑的奴才小和子,来禀报妾身,说前几日晨起,承恩苑的奴才寒露,在琼玉苑门口探头探脑。那寒露一口咬定,此事要妾身亲问过年妹妹。妾身只好打发人,去请年妹妹。倒是惊动了主子爷,妾身有愧。” 胤禛走进堂中,见地上跪着一个奴婢,他在上首坐了,看着乌拉那拉氏与年世兰各按位份入座,才道。 “本王一会子还有公务,福晋速问罢。看看昨日那簪子,是怎么回事。” 乌拉那拉氏点头称是,看着年世兰道。 “妹妹,这奴婢可是你身边的人?” 年世兰难得恭敬,站起身回道。 “回禀福晋,这奴婢名唤寒露,确是妾身承恩苑的二等婢女。不知她今日所犯何事? 第109章 世兰坦白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跪在地上的寒露抬起头来,对着胤禛磕头。 “奴婢求主子爷明鉴!奴婢没有攀诬侧福晋!奴婢真的没有!” 胤禛沉着脸,看向乌拉那拉氏。 “福晋,你方才不是说这奴才,是世兰指使的吗?怎的这会子她矢口否认了。”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深揖一礼。 “主子爷容禀。妾身并非空穴来风,琼玉苑的奴才,小和子,可以证明妾身所言非虚。寒露在琼玉苑外鬼鬼祟祟,琼玉苑非一般人可轻易靠近,这奴才却能近侧,可见存心不轨。只是不巧,她被小和子看到了,否则,姐姐的爱物,岂不白白损毁。只是不知道这奴才,背后有谁在指使。” 年世兰轻嗤,但没有说话。 乌拉那拉氏转身看着年世兰。 “年妹妹,这是你的奴才,你可有想说的?” 胤禛此刻脑子里也在想,一个奴才,有什么理由专门去破坏芸熙的遗物,偏偏还是他亲手所做的玉簪。 年世兰接过乌拉那拉氏的话。 “福晋既已定了寒露的罪,还来问妾身做什么呢?要打要杀,还不是凭福晋一句话的事。” 乌拉那拉氏面色平和,语气却严厉。 “年妹妹,你是主子爷的爱妾,是与我一同伺候主子爷的姐妹。现下承恩苑的人犯了事,妹妹恐怕也难逃干系,便是治下不严这一条,妹妹也该好好反省,而非在此逾矩,与我言语顶撞。” 年世兰问寒露。 “寒露,你听到了吗?福晋说了,你是我身边伺候的人,你犯了错,我也要担上治下不严的罪责。我就奇怪,今日早起也不见你,小林子找到你的时候,你却睡在屋后。前几日事发之时,可是你值夜?” 寒露愣了愣,细细想了想,福晋所说的事发那日,自己不值夜,也就是说,自己那夜是在下人居所休息的,那...会不会真是自己梦游到了琼玉苑外? 寒露求救的看向芒种。 “芒种,你跟主子们说,那日是我们两个在值夜对吗!” 芒种低着头不肯看寒露,她前些日子就无意中发现寒露总是半夜出门,她翌日早起还问过寒露,寒露总说自己是去起夜。 芒种只想安安分分在年世兰身边当差,她跪下来道。 “启禀主子们,奴婢睡得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至于那日是否值夜,奴婢也记不太清,不如查查承恩苑的值夜薄罢。” 一直在年世兰身后的小林子突然开口。 “启禀主子们,不用查值夜薄了,奴才记得清楚,那日是谷雨和小满在侧福晋屋内值夜。” 小林子说完,又安安分分站在年世兰身后。 年世兰看看胤禛,又看看乌拉那拉氏,站起身来,福了礼。 “主子爷,是妾身治下不严,但妾身也是今日早起才知道,这寒露竟有梦游之症。想来那日夜里,寒露夜游症发作,游荡到了琼玉苑附近,被小和子看到了。只是那玉簪放在屋内,没有一点子本事,怕是拿不到的,要么,只有能接触到它的人,失手碎了玉簪这个可能了。无论是哪种可能,眼下,寒露这个惹是生非的奴才,妾身不要了。妾身任凭主子爷处置。” 寒露听了年世兰的话,瞬间满眼绝望,她竟不知,这侧福晋三言两语,就把她交出去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究竟有没有去琼玉苑。但是自己有夜游症,又是今天承恩苑奴才,包括她自己皆知的事,现在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胤禛厌恶的看了寒露一眼,示意苏培盛。 “拖下去。” 苏培盛会意,立马捂了寒露的嘴,将她的喊冤都堵在喉咙里,拖出去交给侍卫,又附在侍卫耳边嘱咐了几句。 乌拉那拉氏愕然,胤禛竟然就这样处置了寒露,她定了定神,对着胤禛道。 “主子爷,寒露虽已伏诛,但她还没有交代背后指使之人,若是由得这人在后院兴风作浪,怕是府中无宁日了。” 胤禛看向乌拉那拉氏。 “都说了是夜游症发作,此事到此为止。回头,本王会找匠人,将那玉簪修复。琼玉苑的奴才看守不利,本王会另换一批奴才。只是 第110章 拷打寒露 《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胤禛无奈。 “听世兰这话音,竟以为是爷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年世兰眨了眼,一脸无辜道。 “不瞒主子爷,妾身刚发现的时候,好一顿伤心,主子爷不信妾身,在妾身身边放了细作。后来还是妾身身边的小林子机灵,发现那寒露,似乎背后另有其人。妾身这才不怨主子爷了。” 胤禛不由失笑。 “爷在你心里,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年世兰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 “主子爷多虑了,妾身怎敢如此揣测。但是今日主子爷只听了妾身三言两语便处置了寒露,说明您早就想处置了她,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妾身给主子爷看一样东西。” 说着,年世兰展开手中捏着的东西,是那张写着“已起内讧”的字条。 “这是昨夜小林子截下来的信鸽脚上的,不知之前,寒露还送出去了多少这样的纸条。所以今日,福晋让小和子指认寒露的时候,妾身甘愿自认治下不严,也要将她处理了。妾身今日一直在想,这个内讧,到底是指谁与谁?这府中左不过妾身几个女眷。主子爷能猜到吗?” 胤禛拿着纸条看了半晌,道。 “本王知道了。你先回承恩苑去,勿将此事走漏风声。” 年世兰告退出门,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胤禛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乌拉那拉氏坐在堂中,慢慢回过味来,自己今日没有沉住气,被那年氏虚晃一枪,下了圈套。 胤禛最是多疑之人,虽说处置了寒露,也将此事了结,但他心里恐怕会认为,是自己急于栽赃年氏,自导自演了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那夜游症的说法,也太站不住脚了。 可是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主子爷竟也信了。 说明从一开始,主子爷的怀疑对象,就是她乌拉那拉氏。 中计了。 但她没有证据,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个结果。 年氏入府前,自己的人曾去调查过,都说这年氏在年府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小姐,看来是自己小觑了年世兰。 那年世兰为什么都不护着自己院中的人?捏着鼻子认了治下不严的罪责。 乌拉那拉氏坐了许久,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夜里的王府安静平和,但在王府的隐蔽地牢里,被五花大绑的寒露浑身鞭痕。 胤禛端着茶,坐在椅子上。 这地牢里,有一队下手狠厉的男子,这才是胤禛真正的暗卫,属于他自己的暗卫。 这些暗卫只听命于胤禛一个人,日常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你这奴婢好命,竟能得到被本王的暗卫亲自招待的殊荣。” 胤禛喝了一口那上好的普洱香茶,将茶盏放在苏培盛手中。 寒露勉强抬起头看着胤禛,一张嘴,嘴角就流出血来,她费力开口。 “王爷英明,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损坏遗物。” 胤禛嗤笑。 “你以为,本王是为着遗物的事吗?苏培盛,拿给她自己看。” 苏培盛走近寒露,嫌弃的用手扇了扇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之气,将手中的纸条拿到寒露眼前。 寒露惊愕不已,原本她以为纸条已传出,她还在等太子的人来救她,没想到纸条竟到了胤禛手中。 胤禛没有错过寒露的惊愕表情,他微微一笑,开口道。 “还是不打算说吗?董可优,你到底是大哥的人,还是二哥的人呢?” 寒露,也就是董可优,再次被震惊。雍亲王连这么隐秘的事也知道?! 董可优是太子为她取的名,但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周红。 直郡王府中,一名黑衣人跪在直郡王面前。 “主子,周红昨夜传回太子府一张字条,属下没有来的及看到,太子殿下便将纸条烧毁。” 直郡王沉吟半晌,吩咐道。 “今夜你便单独联系周红,如她再探听不到雍亲王府的有用消息,那她也就无用了。”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悄悄退下,直郡王胤褆盯着他消失的地方。 年世兰夜间还没睡,明日,胤禛为她找的账房先生和得用的人就到位了,她在想,是要现在就抖出账目中的问题,还是佯作不知,待下次一并发作? 想来想去,年世兰昏昏入睡, 梦中,她被困在王府花园,无法走出去,正在焦急之时,看到乌拉那拉氏自花园外走来,身旁跟着的是秋眉。 “主子,您日日这样,夜里痛哭,白天还要强打起精神伺候福晋,也实在太辛苦了些。奴婢都心疼您,若是大阿哥天上有知,也定会心疼他的额娘。” 秋眉絮絮道。 年世兰看着从她面前走过,却看不到她的乌拉那拉氏,见她面色一团晦暗,眼圈红肿,一看就是哭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