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我与反派师尊》 1. 第一章 [] 阳光正好,是平和后的春日无限。 极西之境偏僻难寻几乎一片荒野,而坐落于此的守井村今日却是热闹得很,并非过年,鞭炮声却炸的几里地外都能听见。 周旁村子有人好奇去打听,竟得知小小守井村内居然迎来了一位仙人,一整个村子敲锣打鼓正是在为迎接仙人准备盛宴。 若是其他贵人倒也罢了,这世间身份尊贵之人多如牛毛,可修仙真士却极罕见。 人们讨论纷纷,都说仙人出山入世,都爱在凡间找一些好苗子。 此刻守井村村里村外围满了人,人人都打着心里的那块算盘,一心一意想挤到最前去目睹仙人真姿,根本无心在意周旁有何人。 何况是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好奇的孩子吮着手指,瞅着挤在一块的村里人,将热闹扔在脑后,只顾着去看墙头阴影处。 那里有只不知谁放的空碗,还有个穿着破乱断了腿的瘸子。 瘸子一动不动倚着墙,布满血污的双眼紧紧闭着。 到底死了没? 小孩脸上笑了起来,一时忘记娘亲嘱咐的干净体面,新鞋也不怕脏,踩着污水走过去便要看个究竟,“娘!那个瘸子还在这儿呢!” 他扯大了嗓音,却抵不过敲锣打鼓。他心里实在好奇,左顾右盼在地上寻了一圈,喜笑颜开的捡起了块小石头。 啪,小孩将石头用力的掷在那瘸子身上,期待的狠狠吮着手指。 可瘸子仍旧是没有动静,孩子便觉得无趣,扭头又费劲跑回人群里去,扯住一位妇人的衣裳。 “娘!” “二蛋,你快过来拜见仙人。”妇人挤在人群前面,感觉身后的拽力,一时无心孩子说了什么,急着拉住那只小手。 “今儿可不能出错,难得的机会……” “娘,那儿有个瘸子……瘸子是死了吧?娘,这就是仙人啊?”孩子仰起头,一连串问道。 “别胡说!”二蛋的娘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后又小心讪笑着望向了一旁的仙人:“仙人不要见怪啊,我家这孩子向来不懂事…就爱和人闹着玩儿…” 说罢,她话锋一转,双手推着孩子朝仙人走了几步,“仙人呀……您看,这是我家二蛋。”她拍过小孩的肩,“叫仙人。” 二蛋几乎被推到了仙人腿边,他困难的昂起头,迎着日头只觉得仙人一身都发着光,他一张嘴,清脆叫道:“仙人!” “嗯?”仙人竟真的垂眼看向了他,阳光洒在身侧为其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 愣是二蛋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被仙人这一身不凡气质给惊的张大了嘴。 仙人活脱脱就和那些画本子上长得一模一样,俊秀五官美而不显阴柔,双眼被条流光溢彩的白色绸带所掩,就连这份不可窥视的神秘感亦如传说中一般。 春风拂过仙人一丝不染的雪白长袖,绣刻其上的蓝色龙鳞花纹如流水般栩栩如生。这通身的气派端的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仙人之姿。 此时仙人注视着他,抬手在他乱糟糟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温和道:“不必拘谨,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要活泼些才好。况且...我只能算的上半个仙人罢。” “哎呀仙人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柳仙人降妖除魔救死扶伤的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您做的善事就连我们这么偏远的小村子都传遍了,什么半个一个的,您就是仙人呀!”二蛋的娘见“柳清明”对自家孩子如此亲近,一下子喜形于色,她一边高声说着,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周围其他艳羡的村民。 “柳清明”似乎极为享受被他人簇拥信任的感觉,薄唇之上的笑意更为明媚了。 这时,一个与他身着颇为相似的少年弟子走了过来,不等少年靠近,“柳清明”眼底笑意便已染上了眉梢:“於儿,你看,多么好。” 少年弟子低头,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句是。 “柳清明”对他的疏离也不见怪,笑意更浓,少年弟子身后唤做素杏的白衣女弟子倒是撅了嘴,对同门师弟的反应极为不满:“师弟,你对师尊也太冷淡了。” “.....”闻人於垂眸,并没有反辩。村民们热切的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过了半晌,闻人於独自走出人群,对着不远处的墙头走去。 “仙君,你看我家二蛋是否有幸能随仙君一同学点本事…这孩子可聪明了,多苦多累也不怕…”妇人想趁热打铁,推着二蛋又挤的更近了些。 “这样……”“柳清明”嘴里在同那妇人说话,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闻人於的身影,直看着他走到了二蛋方才说的那个瘸子身边,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开。 少年的身上带着干净清冷的味道,淡淡的寒香随着春风一同拂向地上半死不活的瘸子。 近距离见到瘸子的模样后,闻人於皱了眉。 男人双腿自腿根处往下像是曾被什么东西重重碾压过一般只剩下了两截断腿,右腿的断肢处甚至还挂着几缕腐烂的残肉,雪白的骨头就那么活生生的露在外面。身体两侧的一双手臂向后侧扭曲成极为惊骇的角度,实在是令人惨不忍睹。此时他无声无息的闭着眼睛,布满血污的脸上,那本该饱满微凸的眼皮薄薄垮垮的,让人不禁猜想其下究竟有没有眼球存在。 这一身伤不像是人为的,难道是魔物?闻人於猜想着,远处传来村民的笑声与柳清明有问必答的温和话语,再看这个奄奄一息的瘸腿男人,他叹息着蹲身下去,也不管这男人身上的血腥臭味,两指并起下去便要探他呼吸。 正当他要将两指轻按在男人颈侧时,素杏的声音又喊了起来:“师弟!师尊叫你呢!师弟?闻人於!你听到了么!”村民夸张的溢美之词也吵闹的夹在其中:“蓬莱的仙人真是不同凡响啊!” 仅一瞬间,那个看起来像是死了很久的男人陡然睁开了双眼,闻人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对血洞,他来不及反应,男人已朝他扑了过来,他疯狂的扭动着身体似要抬起左臂抓住闻人於的手,可是他的小臂和手掌早已经化为一团烂肉不知道丢在了哪儿。仅仅是试图举起手臂的动作就牵扯着他全身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的血肉再度被撕裂,淅淅沥沥的鲜血洒在地上。 闻人於又惊又悲,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将死的男人出现了回光返照一般的动作,但他很清楚,这个人活不久了。 男人疯了一样冲着他的啊啊着什么,大张的嘴里空无一物。闻人於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回到了人群之中,柳清明见他回来,扬起了笑容:“为师的於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 闻人於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被他称为师父的仙人迎着日光,一条精致的不可方物的银色覆带轻轻遮住了其下的一双眸子。 作为古龙神后裔的寒冥仙君柳清明有着一双极为摄人心魂的眸子,他佩戴的那条绸带名为覆云遮,是蓬莱双仙特有的宝物,作用是藏匿起那双与龙一般的竖瞳。 不知为什么,闻人於看着柳清明被精美绸带隐藏其下的眸子,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断肢男人的一双血洞。 “想什么呢,一直出神。”“柳清明”的声音响起,闻人於猛的收回飘散的心思,恭敬答道:“没什么,师父。只是在想那个人实在是可怜。” “柳清明”轻轻挑眉,心思一动抬脚便要亲自去看看:“真的么,还能救么?” 肯定不能了。闻人於心道,但还是跟在身后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柳清明”,被人群簇拥着走到了那乞丐的面前。 有些奇怪的是,“柳清明”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那个男人的几步之外,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恰好是能看清男人整个惨状的距离。 而那个男人也在“柳清明”靠近后变得更加激动,几乎像是野兽一般要朝他扑过去,可断肢无法支撑他的动作,只能狼狈可怜的摔在地上。 “啊,啊啊!”男人的嘴里不清不楚的叫着 2. 第二章 [] 乞丐太虚弱了,残肢断体的他人尽可欺,此刻哪怕是叫来一个只拿着小木刀的孩子,对着他的骨肉慢慢磨挫也能杀死他。 “柳清明”做了那样的吩咐,而后就笑意盈盈的退到了一边,将众人期待的目光尽数托付在了还只是少年的闻人於身上。 村民们一开始是惊惧的,后来仗着有仙人在侧,又听见能亲眼看到除魔便都围聚了上来,一时之间守井村内众口纷纷:“杀了他!杀了他!” “呸,该死的东西!” “仙使,快杀了他,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杀瘸子咯!杀瘸子咯!” 承载着村民们的希望,闻人於却迟迟没有下手,过了不知多久,他突然开了口:“师父。” “柳清明”就站在他的身后,笑着应答道:“怎么了,於儿。” 闻人於垂首看着那个被断定为魔的男人,看着他拼死挣扎流出的鲜红血液蔓延到自己的脚下,他道:“徒儿没有趁手的武器,不想因为魔物弄脏自己的手。” 他这话其实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换做一旁的素杏也是打死不愿意用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去碰这个肮脏的“魔物”。 可这句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话传进“柳清明”有意的心里,便微微拐了个弯变了点味儿,他微微偏过头,不解的看着这个自己养育教导了五年的弟子。 “不巧,为师也和你一样。”柳清明道。 闻人於抿了抿唇,平静的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思量剑呢?” 地上的乞丐猛的抬起头。 “柳清明”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他下意识的要去摸背后,却只摸了个空。 闻人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思量剑是他师父的神武,在他还小,还在被眼前的师父折磨□□的那数十年里,曾无数次的被柳清明以那柄重剑狠狠刺穿,再在他冷漠的注视下用剑鞘治愈伤口至完全看不出,次数多了,闻人於便对那柄重剑有了过于深的印象。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力那个矜傲的仙人再也没有拿起过思量剑,同样也没有再因为自己难堪的身世折辱过自己。 无论是对待的方式,亦或是其他,甚至于再细节不过得一个称呼,都不同了。 曾经的柳清明只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叫他杂种。 现在却是温和又亲近的於儿。 或许是从柳清明一场重病后睁开眼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放下了自己最为骄傲的思量剑,也放下了对闻人於这个身体里有着一半魔物血液弟子的仇恨。 而今天,柳清明仍旧是没有携带他的重剑。 闻人於不理解,所以他固执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再像往常无数次的那样被男人用无奈而温柔的声音逼退:“於儿,你还是在怪我,是么?” 或许这样才是好的吧,闻人於在心里木木的想着,没有人可以拒绝成为柳清明的掌上至宝,那曾经他年幼时无数次的期盼。 所以,在那样的笑容下,闻人於合上了眼,随着雪色长袖上龙鳞的游动,翻掌一道剑气刺向了地上的乞丐。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迎着柳清明的笑,闻人於却不知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阳光过于温柔了,他无法转过头,所以他看不见那被自己剑气所杀的“魔物”是如何用那双只剩血洞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的。 如果他看一眼会怎么样呢,会不会从那双眼眶里发现恨意,会不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师父口中的魔物,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熟悉。 可是他没有。 除魔成功,翻掌般简单,仙人降临果真可喜可贺。 鲜红的血液流淌着,在所有人的欢呼中慢慢的凝结。 没有人会注意到此时此刻,凝视着那具尸体的柳清明,那双被覆云遮的瞳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于村民而言,杀了一个“魔物”是迎接仙人中发生的一个小插曲,但到底是一桩好事,晚宴因此而更为热烈精心。 “柳清明”坐在宴会的首座,不善饮酒的他没有在宴会中停留太久,做了他该做的事情之后,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里。 闻人於与素杏被热情的村民拉扯着不断询问着蓬莱岛的事情,也没有发现他的离开。 “柳清明”的走的很稳,每一步踩在石子路上都会发出清晰的声响,他脚步不停,直直的迎着夜色走到了那个被众人丢弃在原地的墙头处。 月色如水,冰冷的倾洒在他的白色服制之上,柳清明停在那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前,脚下踩着凝结发黑的血液。 “原来在这儿啊。”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自言自语道,而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歪着头直直的注视着那具尸体,“我还以为留在那个世界了。” 没有人听到他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算听到了也绝对理解不了其中惊人的内幕。 “柳清明”脸上显出了些犹豫,轻声说:“要不要烧了呢...但是这个世界不推崇火化,做的会不会太明显了。”说着,他鬼使神差的蹲了下去,用手抓着那颗沉沉的脑袋抬了起来。 “啧。”再次看清后,“柳清明”不满的咂了咂嘴,“破司机,给我压成这个死样,脸都看不清了。”他嘀咕着,余光中瞥见自己身上刻着尊贵龙鳞纹的长袍,兀而又笑了起来:“算了,反正都穿越了,这个身体不是更好用么?” “虽是反派,但你我身体一换一,你也不亏。” 想罢,他环顾四周,打算弄点火将这具尸体烧了。 可就在他四处寻找可以燃烧的木材时,他那死的不能再死的身体上,一根红色的丝线如血液一般慢慢的从心口的血肉处钻了出来,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向着柳清明靠近。 等到“柳清明”注意到的时候那根红色的长线已经快钻到他身体里了,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数步,可那条红线却紧紧的跟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抽了抽眉头,突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宴会还在继续,闻人於替素杏不知挡了多少酒,量他酒量再好此时也是微醺。 他不耐与村民周旋,却在此时突然听到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素杏反应慢了一拍还在往嘴里塞鸡腿,一边塞一边说:“师弟你也吃啊,师尊就可爱吃鸡腿了。”塞着塞着,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嘶,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闻人於察觉不对率先冲出了屋子 3. 第三章 [] 柳清明执冰刃向他步步逼近,肃杀之气毕现无疑。 闻人於愣在了原地,直到被锋利的刃尖刺入心口,才猛然在剧痛中回过了神,他颤抖着用手握住了胸前的冰刃。 触手冰凉,但又温热。 那是他自己的血。 “师尊住手!!那是闻人师弟啊!”素杏尖锐的声音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还没等到她跑到两人身边,早已被柳清明挥手卷起的飓风给打的飞了出去:“滚开!” 柳清明喘着粗气,听见脑海里有人在说话,[仙君,不要做的太过分!] 而男人的怒吼似乎也只有柳清明可以听见。 男人眼看着柳清明要将自己辛苦维持了五年的形象破坏殆尽,一时气急,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自从那条诡异的血线钻入身体以后,他就陡然丧失了身体的操控能力,而那本该被闻人於亲手杀死的身体里的柳清明的魂魄竟阴魂不散的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 柳清明现在完全没有冷静下来的打算,脑海里男人又一直在说话,心烦意乱间直接五指成利刃扎透了自己的心脏:“闭嘴!!!” 身体里的人震惊他这一疯狂举止,厉声道[你想与我同归于尽?] “好主意。”柳清明狞笑一声,发了狠的去抓自己的血肉,可自左手中指连接至心口的那条血线无论怎么拉扯都无法拉断,柳清明气急,猛的看向地上的闻人於,似在对他说话又似自言自语:“五年,本仙被困在那里整整五年!如果不是你……” 说着他再度发力,噗嗤一声,冰刃彻底贯穿了闻人於的整个胸膛,在男人的惊呼声中,大片浓稠的血液飞溅而出,闻人於怔愣着,被柳清明拔出的左手用力推倒在地掐上咽喉。 柳清明眸前再无覆云遮,露出的那一双充满血丝的灿金竖瞳,与野兽别无二样。 男人虽然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操控身体,却能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看的透彻,此时他只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无力感,[仙君,你别……] “别什么?你有何资格和本仙说别这个字?”柳清明道,下手愈发狠辣。 男人狠狠一窒。 闻人於用力的呛了口血,他被压制在地上,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挣扎着抬起手,扯住柳清明的衣袖一角。 男人知道,柳清明是真的要在这儿处死闻人於,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你杀不死他的!你这么做只会害死我们!] “什么?”此话一出,就如男人所料定一般,柳清明果真动作顿了顿。 远处的村民与素杏皆是吓得再不敢靠近一步,从素杏的角度望去,柳清明与闻人於胸口同样都流着大量的血,糅杂在一起混成了极为可怖的画面。 “继续说下去。”柳清明声如鬼魅,幽幽危险之意骇人至极。 男人看着面无血色即将彻底窒息的闻人於,狠一咬牙,就在他即将托出秘密之时,自天边一道银色光亮如雷电一般冲向了柳清明。 轰!巨大的力量将柳清明整个人都撞出了数米远,带着那些高大的冰柱都被撞得粉碎。 远处的素杏捂着嘴生生忍下尖叫,待她重新看清眼前后,只见一个通身雪白的巨型老虎正用四肢用力将柳清明压在地上,白虎皱着鼻子,喝声道:“柳清明,你发什么疯!” “滚开!白帝!”柳清明拼死挣扎,手里的冰刃与利爪毫不留情的全部没入了白虎的手爪里,将那一丝不染的雪白皮毛染上了点点血痕。 “冷静点柳清明!你要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做什么?!”白虎低吼道。 “放开!我要杀了他们!” “这么多年的努力你要功亏一篑么?!若是让蓬莱知道了你该当如何?!”白虎丝毫不让。 男人在身体里紧张至极,待意识到白虎真的将柳清明压制的动弹不得后才稍微松了口气,视线透过柳清明的身体去找闻人於的方向。 闻人於摆脱束缚困难的坐起身,咳嗽出几大口血后饺紧眉头看向了他这里,虽是一身伤横累累,但看起来并没有过多反常。 还好,还好,没有酿成大错。男人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耳边白虎压低声音又对柳清明说了些什么,慢慢的,柳清明竟真的从不要命的状态下缓了下来。 “师…尊……”远处闻人於推开趁机跑到他身边的素杏,来不及管自己身上的重伤,跌跌撞撞的向这儿走来。 此时白虎也放开了柳清明,转过头看向了他,讶异道:“嗯?怎么这都没死?” 柳清明脸色极为难看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白虎方才说的没错,就算要杀也不能在这里让他们这么简单的去死。 夺走他身体五年之久的人,还有闻人於,他都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斩。 而且,男人刚才说的话也让他极为在意。 虽然已经决定停手,但涌上心头的恶心感还是促使着柳清明一掌飓风将像自己靠近的闻人於打了出去。 [仙君,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男人皱眉道。 [是么,那本仙等着,本仙一定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你会后悔还是本仙会后悔。]柳清明单手掐出一诀,不过一瞬,一柄熠熠生辉的重型阔剑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正是闻人於提到过的神武——思量剑。 离开前,柳清明用那双比野兽更为绝情凶狠的灿金瞳孔缓缓的巡视过惊惧的村民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自一个母亲的怀中拖出了一个年幼的男童。 男人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脸色再度变青[柳清明你到底要做什么?] “二蛋!!!仙人饶命啊,仙人饶命啊!!”孩子的母亲崩溃的跪在地上,拼了命的对柳清明磕头。 但柳清明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疯狂挣扎的孩子,而后毫不犹豫的折断了那稚嫩的头颅,一抹残忍的笑勾勒在他唇畔:“这么喜欢扔石头?” 甩开尸体时,他从素杏面前走过,雪白的发丝摇曳,素杏听见他说:“废物,是人是魔都分不出。” 就是如今,素杏仍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人是魔,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的柳清明。 也忘不了稚童被柳清明宛如垃圾一般的扔在地上,抽搐的无头身体。 白虎望着柳清明离开的背影,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哎!你的徒弟忘记带走了!” 次日清晨,蓬莱岛内—— 杜若背着简单的包裹站在废弃居所门前,他手里端着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白瓷碗,再三确认没有附近没有人后这才做贼似的推开了门。 明明是白天,屋内却是一片昏暗。 “小师妹,是我。”杜若小声开口,左右环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蜡烛,只得将汤碗放在了布满灰尘的木桌上。 “杜若师兄...”少女细若蚊声的回应从里面传来,杜若心口一紧,快步走进了里间,果然在破旧的床边找到了少女的身影。 被强行剥除了洁白的弟子服制,少女此时只穿着单薄的一套里服,她缓缓的转过了脸,那惨白的小脸赫然是柳清明手下最受宠爱的女弟子素杏。 杜若心疼不已,几步跨上前:“师妹...你还好么?我知道你一直没吃饭,我,我带了点鱼汤过来。” 素杏被关在这里已有整整两日,杜若还是第一个前来看她的,望见师兄关切的目光,素杏鼻头一酸,忍不住便要哭出来,可她最后只是用力的闭了闭眼忍住了眼泪:“我没事...闻人师弟呢,你见到他了么,他还好么....” 杜若呼吸一窒,生硬的转移话题:“先不说他,小师妹,你们在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生了大气了,这两日几乎要把蓬莱都给砸光了。” 一提到柳清明,素杏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张了张嘴,不受控制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杜若着急的看着她,不知过去了多久,素杏才哆嗦着结巴道:“我也不知道,我,我们在守井村...” “他们举办了晚宴,本来是在吃饭...然后突然好大的声响,闻人师弟出去看,我也跟了出去,然后就看到...” 接下来素杏结结巴巴的将那一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杜若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等到素杏哭着说柳清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疯一样的要处死闻人於的时候,脸色突变:“可是,那可是闻人於啊!师尊怎么可能要杀他?”话没说完,对上素杏的泪光,他陡然想起了什么,不说话了。 素杏哭的抽抽搭搭:“师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杜若只感觉一道冷气从头顶灌到了脚底。 素杏又说:“闻人师弟差一点就要死了,还好那个时候来了一位仙人,硬是将我们从师尊的手里救了下来...”杜若听的眉头紧皱,素杏说那仙人就像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出手不凡,但也看得出废了不少力气才将柳清明击退。素杏还说那陌生仙人似乎与师尊是旧识。 “仙人若是再晚来一步,我就再也回不来蓬莱了。”素杏崩溃哭诉。 杜若感觉自己在听什么匪夷所思的故事,但素杏的表情举止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况且,素杏所说的话他并非全然不信.... 素杏是三年前由柳清明从人间带回来的,在蓬莱呆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杜若不一样,他自小就在蓬莱。 因此,有很多事是素杏不知道,他却知道的,比如说曾经的柳清明是怎样的一个人。 杜若可以在这里向她坦白一切,可是一旦想起这三年来素杏是多么崇拜而信任的注视着柳清明,他就突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杜若师兄,师尊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我可不可以去和他道歉。”素杏咬着下唇抽泣道,傻气的女孩子,明明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还是本能的害怕师尊讨厌自己,急切的想要去弥补道歉。 “....小师妹..”杜若垂下眼,似不忍看到素杏的表情,“师尊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全蓬莱,即刻驱逐座下的所有弟子。” “....”素杏怔住了,“什么?” 杜若苦笑着抖了抖自己身上与她一般的寻常服饰,道:“不仅仅是你和我,是所有同门。只要是师尊的弟子,无一例外。吃完了这碗鱼汤我们也得离开蓬莱了。” 素杏彻底愣在了那里,“可是...为什么,师尊...” 杜若摇了摇头,两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素杏抱着胳膊,呆呆的看着地面,她突然觉得现在的柳清明好陌生,就好像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师尊一般。 蓬莱彩云间内。 闭关的沉重玉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柳清明表情极为难看,身后几步处则是跟着一对伤痕累累的孪生姐弟,他挥手对那对孪生厌恶道:“滚吧,自己去领鞭子。” “是,主人。”那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弟便变化作一抹金光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柳清明背后的一柄重剑与剑鞘,柳清明笔直的往前走去。 走了才几步,一只通身雪白的冰鹤自远方展翅降落在柳清明的身边,唳鸣着似乎在说什么急切的事情。 [仙君,迁怒他人就这么有意思么?]男人的声音幽幽传出,可冰鹤却只看着柳清明,对男人的话恍若未闻。 柳清明眯了眯眼,随意一挥手,那只传信的冰鹤便化作了粉碎,他对男人的话嗤之以鼻[迁怒?护不了主的神武要它们作甚?倒是你,自身都不保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男人皱眉,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说的话无人听见,亦无法动作,眼下连传递信息的冰鹤的话语都听不懂了。 男人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再刺激柳清明,但他又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哪怕现在柳清明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个名字。 等柳清明走过熟悉的居所,男声再度开口[仙君,於儿已经被你关在在寒狱里整整两日了。] 柳清明不以为然[你是怕本仙弄死他?] 男人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平静道[你不会的。] [为什么?]柳清明觉得好笑,[本仙当然会,还需要本仙来再证明一次么?] 此时恰逢春风拂过,种满梨花的小路上柳清明独自站立着,回到蓬莱后他立刻就脱下了那件被他嘲讽为“出殡”的白衣,此时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墨红色服制,毫无仙气飘飘的感觉,很不像一个高洁的仙人。 那人没心思和柳清明争论仙人的服制,话锋一转又道[仙君,除了你我与思量剑以外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於儿也不例外。] 在他看来“我们的秘密”这个说法,似乎能很好的将自己与柳清明的关系拉近。 可柳清明压根不吃这一套,冷声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男人答道[仙君,如今我们双魂一体,我现在这个状况不管出了什么事仙君你也没办法全身而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我们好好—] 话音未落,柳清明已翻掌将一柄锋利寒刃捅进了自己被血线缠缚的左手中指,[是么?]他仿 4. 第四章 [] 不死之身?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闻人於的男主光环? 徐飒心头一紧,任谁都能看出柳清明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可他亦是不解。 为什么柳清明在听了自己那句话以后就立刻说出“不死之身”这个设定?而且为什么他对闻人於的事反应如此之大? [仙君,我从未说过什么不死之身,我的意思是……] 柳清明摇头[说谎。] [我所说句句属实,於儿是半人半魔这件事人尽皆知。他有这种不稳定的力量,我自然要小心。你自己想想你曾经对他做的事。我这五年步步小心谨慎,为的就是不想因为你们的过去被他记恨,况且如果有得选我也不想变成你!]徐飒被逼急了,脱口而出的话却在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完了,怎么都不应该提这一茬的。 果然,柳清明气极反笑,俊美的面容因为疯意而扭曲[愚蠢至极...]他逼问的又急又快,完全不给徐飒任何反应喘息的空隙[不想变成本仙?翻来覆去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贱人,你是不是还要说你认不出自己的身体?本仙可是很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你口口声声说那具身体是魔物,要这个杂种动手的。] [谁是魔?你还是本仙?] [你敢说你和那具残废身体毫无瓜葛?] 致命的发问每一个都打在徐飒根本无法反驳的点上,他遍体生寒,脑内飞速运转出各种各样的托词借口,可每一句谎言都被柳清明毫不留情的戳破。 [从头至尾你就是想将本仙替代,不自量力的东西。]直到此时,柳清明彻底封死了徐飒的所有退路,寒凌纷飞中,他冰冷的手掌逐渐下移直至握住闻人於纤细的脖颈,如毒蛇一般摩挲着缓缓收紧,[问题是,替代了本仙然后呢?] [你拉拢所有人保护闻人於,是想要闻人於替你做什么?] 最隐秘的想法被毫不留情的揭露,徐飒遍体生寒,想起了柳清明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不是拥有了这具身体就能自称柳清明,而是有他柳清明,这身躯才有资格冠以姓名尊号。 在这本于现代随处可见的古风玄幻小说里,若是柳清明自称第一反派,就绝没有人敢争做第二,看书时徐飒还嗤之以鼻,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深刻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根本就玩不过柳清明。 柳清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仙君,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於儿替我做什么。]徐飒颤声道,[他不过是个孩子,能做什么?] 事到如今,这样苍白无力的空话只能成为彻底引燃柳清明的那一撮火苗。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柳清明耐心耗尽,眸色一沉便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就在同一时刻,一道温润的嗓音宛如天神赐福般降临:“阿清?” 不知道是不是徐飒的错觉,仅仅一瞬间柳清明就收起了整个寒狱内滔天的所有的杀气与威压。 他缓缓侧过头,手里还掐着闻人於的脖子,口气却平淡的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在,师兄。” 徐飒直到清楚看见来人的相貌这才得以松了口气。来人是与柳清明共名蓬莱双仙中另一位的“凌华仙君”柳振衣,也是整本书里唯一能左右柳清明的角色,现在过来真是救了命了。 来不及庆幸更多,徐飒赶紧去看闻人於的状态,发现随着威压的消失,闻人於失焦的双眼里也终于慢慢的恢复了些许光彩。 “师,尊....”少年如玉石般美丽的红色瞳孔中倒映着柳清明清冷的侧脸,闻人於的嗓音及为沙哑,他想要说点什么,柳清明的指甲却毫不遮蔽的掐入了他的皮肉下,突如其来的窒息与疼痛瞬间让他连喘气都做不到了。 虽然承受着痛苦,可双眼还在死死的盯着柳清明,闻人於感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有一份隐秘的情愫在激烈碰撞,这种难以理解的感情已经沉睡了五年,差点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此刻旧火重燃,他急切的想要追寻到对方的视线,可柳清明从头至尾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个敷衍的余光都吝于赐予。 柳振衣踏入寒狱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柳清明被折磨的气息奄奄的闻人於,他不解道:“阿清,你这是做什么?” 柳清明的回答是一声短促的冷笑,他对待柳振衣的态度绝对算不上温柔,但却也远比其他人要好太多:“师兄觉得呢?” 柳振衣再度皱眉:“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放开他。” 柳清明那双被覆云遮掩藏的双眼微微眯了眯,反问他道:“本仙要做事还需要理由么?” 柳振衣眉心绞紧:“难道不需要么?他是你的徒弟。” 柳清明笑而不语,柳振衣想起自己前来的缘由,也不多问,直接道:“闻人於的事情暂且不提,刚才掌门叫你为何不应,你现在立刻和我走。” “不要。” “凡间出事了。” “哦。” “阿清。”柳振衣抿唇,表情极为严肃,“神骨井出事了。” 这一次柳清明倒是有了点表情上的变化:“哦?”可紧接着又问:“那和本仙有什么关系?” 柳振衣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的,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柳清明,而柳清明也果然和徐飒预想的一样,没过多久就妥协了:“知道了。”说罢他用力将闻人於甩开。 闻人於眼睁睁的看着柳清明要离开,焦急的想要说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走出数米后柳振衣在柳清明身边低语了几句,柳清明头也不回随意将手挥了挥,闻人於手上的锁链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体力不支扑通一声彻底跪倒在彻骨的寒水中,可即使如此他仍然努力的撑起身体想跟上去,却因多日的折磨在极度的疲惫下失去了意识。 前往主殿的路上,柳清明主动开口:“师兄到底是从哪儿捡来的那怪物,就连本仙也奈他不何。”他讥讽的勾起嘴角,面对柳振衣的沉默不语又道:“万般缘由本仙也懒得过问了,只是时至今日还是不死心想问师兄一句,既然师兄那么心疼那个杂种,又何必将他放在本仙座下,自己留着玩弄不是更好?” 柳振衣俊美的面容上染上哀恸,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快要听不见:“阿清,我们是同胞兄弟。” “确实,我们才是真正的血肉至亲。”柳清明气极反笑,猛的收住脚步转身对柳振衣一步跨近,这一举动将二人之间本就不多的距离彻底打破,此时他的鼻尖几乎与柳振衣只有毫厘之距。 他们佩戴着这世上只有一双的神器覆云遮,三界之内只有他们有资格佩戴的覆云遮。 无论是这头黑色长发,亦或是覆云遮下的灿金竖瞳,无论哪一点都明晃晃的显示着他们是至亲的同族。 为什么把闻人於带回蓬莱? 为什么这五年里没有找到自己。 为什么要将一个半人半魔的杂种强行放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这五年里没有丝毫的怀疑过那具□□里的人不是自己。 想要问的太多了,可最后柳清明哪一个都没有问,他的嗓音低哑至极,只说:“回来后还没来得及问,师兄这几年过得可还开心?” 柳振衣不解的看着他。 柳清明笑了起来:“现在轮到身为兄长的你来问我了。” 可柳振衣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清明声音已悠悠传入耳中:“哥,我只觉得生不如死。” “阿清,你究竟是怎么了?”面对柳清明突然的剖白,柳振衣很明显慌了神。 柳振衣性格内敛温和,让人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而柳清明自诩生来尊贵,不可一世的睥睨着诸世。二人虽是兄弟,从骨子里却是截然不同。 游龙不会被任何事物拘束,除非作茧自缚,柳清明很清楚这一点。 柳振衣缓声说着劝慰的话语,柳清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柳振衣几乎全程都在自言自语,最后他伸出手,落叶浮水般的轻轻碰了碰柳清明的侧脸,喃喃道:“阿清,这次回来你变了许多,变回去吧……” 这句话就如最后一颗石子,将柳清明的自尊打出了一条不可弥补的裂缝。 徐飒虽自柳振衣来后都不曾开口,但听得柳振衣这一句话,心底里那份侥幸心愈发燃烧。他告诉自己,他还有机会,看,柳振衣不就更喜欢自己这个“柳清明”么? 他唇角带笑,胜利者般的去看柳清明,一条如血液染就的红色丝线从始至终都在柳清明的左手中指圈绕着,穿过血肉,牵连在致命的心脏,将他们二人紧紧相连。 徐飒能清楚的感知到柳清明的心脏在丝丝疼痛。 他因此而分外满足。 看吧,柳清明,也不是什么事都会顺你的心。 胡缨将柳清明唤至大殿,据说是为了商量一件有关神骨井的大事。 而当柳清明与柳振衣抵达,在两人踏入房内的那一刻,柳清明垂在身侧的双臂上突然生出了寒霜蚀骨的刺痛感。 柳清明眉头一绞卷起袖子,只见那条苍白手臂上赫然是一片熠熠生辉的雪蓝色龙鳞纹,身体竟是自发的进入了爆龙鳞的状态。他狐疑的抬起头,堂中高位上坐着一个男人,此时正意味不明的望着他手臂上的龙鳞,正是叫他们来的蓬莱掌门人胡缨。 人既然全了商谈便也开始,按道理来说,胡缨着急忙慌的将柳清明二人叫来自然事态严重,但此时的胡缨却显得很无所谓,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挑剔桌上的点心太甜太腻。 正事他倒也没落下,不过简单就一句话:“神骨井里的长生烛一夜之间全部没了。” 此话一出,兄弟二人都抬起了头:“什么叫做没了?” 徐飒亦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他看小说的时候可没有这一段剧情。 “没了就是没了,一根不少,被偷的干干净净,骨头也没了,眼下就剩个空井了。”胡缨道。 柳清明轻轻挑眉,但对什么长生烛压根就 5. 第五章 [] 殿外,柳清明看着台下拱手跪了一排的弟子三人,脸色难看的仿佛要吃人。 柳清明同意代表蓬莱入世,胡缨立马就屁颠屁颠给他叫来了三个陪同的人,美其名曰“一起多多锻炼”。 而徐飒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那三个人是谁。 柳清明居高临下的俯视过素杏与杜若,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闻人於的身上,率先发难:“你也配来?” 闻人於闻言恭敬的低下了头,道:“师尊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徐飒看到闻人於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一看就是强撑着跪在这儿的。即使皮外伤痊愈了,内里受到的损耗也好不快。 说实话,他并不在乎闻人於受了多重的伤有多痛苦,他只是烦躁柳清明下手太重,闻人於可是对自己未来极为有用的一枚重要棋子,要是因为这件事伤了闻人於与他的感情,那他五年来的苦心经营就全变成了泡沫。 可柳清明分明看得出他在强撑病躯,脸上却仍旧毫无怜悯:“丑人作怪。” 闻人於低垂着头,额发遮掩着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像早已习惯了被柳清明羞辱。 跪在他身边的素杏轻轻咬着下唇,在不知道多少次自我鼓励后终于紧张的抬起了头,面对与印象里判若两人的柳清明,她颤颤巍巍的自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声音轻不可闻道:“师尊,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腿,我在守井里替你留着的...这几日一直没机会给你....” 柳清明如视蝼蚁的看着她,素杏喃喃道:“师尊,我们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样的师尊实在是太陌生,太让人害怕了。 出乎徐飒意外的是,柳清明居然接过了那个冷透了的油纸包,素杏眼底也露出一丝欣喜,没等她开心过几秒,柳清明的手心燃起一团冷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将那饱含心意的吃食尽数烧毁。 “人魔分不清也就罢了,就连辟谷这种最基本的事也做不到么?” 素杏的小脸唰的就白了,徐飒无法反驳柳清明的话,作为修仙者确实该辟谷,只是他想做个宽和师尊,因此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自己的徒弟。 如今大局已定,柳清明又冷言冷语了几句后就打发他们自去准备,三人爬起来刚要离开又被柳振衣唤停,他手里捧着三件叠的整齐的弟子服制,步下台阶交给了他们。 柳清明眼看着那雪白长袖上的龙鳞,眸光一暗便用眼神去质问柳振衣,柳振衣无奈:“阿清,他们到底是你的弟子。”柳清明狠狠甩袖,转身走人。 素杏与杜若欣喜若狂对着柳清明的背影连连道谢,唯独闻人於望着自己手上的弟子服制一言不发。 临出发前,胡缨没有来,反而是柳振衣一声不吭来到了彩云间。 闻人於三人齐整的拱手唤道:“凌华仙君。”柳振衣发现素杏和杜若都已换上了彩云间的弟子服制,只有闻人於还是那身常服,他疑惑问道:“你也是阿清的弟子,为何不换衣服?” 闻人於垂眸,沉声道:“弟子做了错事,理应受罚。往后除非师尊亲口允许,否则弟子没有资格重新穿上龙鳞服制。”此话一出,素杏杜若纷纷对他侧目,柳清明则回以冷笑:“那你以后都别想穿了。” 柳振衣劝他说此去凡间诸多危险,龙鳞服上的神符可保平安,可闻人於主意已定别人都撼动不得,柳振衣见罢也只得由他去,他走到柳清明的面前,目光落下望见他耳边一缕碎发,习惯性的想要将替他拂一拂:“阿清——” 不等他指尖触上,柳清明突然侧脸避开,那缕微凉的黑发就轻轻地滑了开,柳振衣愣了愣,道:“今天你没有束发。” 柳清明皱眉“嗯?”了一声:“束发太麻烦了。” 柳振衣的思绪一下子就像是被拉去了很久很久的以前,喃喃道:“确实...你自小就不喜束发,总说扯的头发疼。” “现在也不喜欢。”这五年里只有徐飒有模有样的扮作仙人模样将长发高束,柳清明本人全无心思去绑什么头发。 “是啊....”柳振衣缓缓地呼出了口气,“那散着便散着吧。” “嗯。” “阿清,你——” 柳清明也不知道今天的师兄究竟是怎么了,他本来就心里不舒服,再加上柳振衣一反常态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好像故意要让人挂火一样,态度难免就有点差:“师兄,到底怎么了?” “没事。”柳振衣抬起手,索性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捋去了柳清明的耳后,道:“此去人间,照顾好自己。” 柳清明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归难看,到底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柳振衣:“废话。” 柳振衣眼底含笑回望着他,柳清明憋啊憋的,终于憋不住了,嗤的笑了出来:“师兄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两双同样灿若黄金般的眼对视着,柳振衣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轻道:“这才像我的阿清。” 徐飒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一场兄弟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现在最首要的是入凡后他该如何行事。 到底怎么样才能重新拿回“属于他的”身体。 柳清明过于跋扈,看来,必须避避风头才行了…… 蓬莱岛位于西海之上,出了三山便是四面环海。 离岛前,柳清明对着南方扔出了一只仙法幻变而出的冰鹤,那冰鹤长唳一声振翅越海而去。 徐飒惯着的便宜徒弟之一,杜若站在悬崖峭壁之上,胆战心惊的朝着底下一望,正好又是一道惊天大浪扑了过来,吓得他大叫一声躲到了柳清明的身后,习惯性的伸手就要去抓柳清明的衣服:“师,师尊!这浪也太大了吧!不会这一次我们也要坐船过去吧?” 柳清明不等他的手扒上自己,手中青玉扇啪的一合就重重的拍在了杜若的手上:“滚远些,没大没小的,谁教出来的规矩?” 身体里的徐飒沉稳的接下了锅。 杜若捂着通红的手背可怜兮兮的挪到了素杏的旁边,他小小声的在素杏耳边道:“小师妹,师尊真的越来越凶了。” 素杏望着自己崭新的龙鳞服制被杜若抓出的手汗印,复杂道:“换做是我我也不乐意,而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随着师尊一起入世了,除了坐船还有别的选择么?” “......”弟子三人回想起之前与“柳清明”一起坐船的经历,不禁都是脸色一白。 徐飒心里也有愧疚,但是他也没办法,这么大的一片海除了坐船也没办法离开了啊。 哦,他确实有想过像电视剧里一样帅气的御剑飞行,可是问题是他根本用不了柳清明的神武思量剑,别说他了,剧情推到现在他甚至都能没能让自个儿的这几个徒弟有一把像样的武器。 这五年里他不是没有动过思量剑的心思,可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思量剑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也是柳清明回来以后把思量剑叫出来狠打了一通,他这才知道这几年思量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主人被夺舍了,所以一直都没有出现。 就在徐飒出神的时候,柳清明凭空一握。 一柄同他瞳色如出一辙的千斤重剑就这么横空出现在了柳清明的手中。 时隔五年,寒冥仙君的神武“思量剑”再度出世。 就像大殿门内柳清明被胡缨设计显出的龙鳞纹,这一切都是徐飒所无法做到的。 6. 第六章 [] 现在的闻人於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对柳清明满腹怨恨的孩子了,这五年来柳清明对他的好,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不是个傻子,数十年来被虐待的记忆没有那么轻易就被抹除,可他也不是白眼狼,他清楚记得师尊大病一场后把他叫到床边,与他说的那一句“对不起”。 那时候的“柳清明”自己还憔悴着,手也冷的像是冰块一般,纵然如此,柳清明却还是坚定的告诉他:“从今往后,师尊都会保护好你的。” 那时候的闻人於到底还是个孩子,“柳清明”说了,他便信了,而这一信就是五年之久。 徐飒也确实做到了他的承诺,待他好的没话说。可不知怎么的,闻人於却无法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直到守井村的那一夜,时隔五年被柳清明重新掐住喉咙,他这终于意识到了这五年来的违和感来自于什么。 是注视。 柳清明对他的注视,虽然阴狠但永远不会移开,只属于他的注视。 大病一场后的柳清明固然温柔,但目光却是漂移不定的,虽时时落在自己身上,但好似云雾般缥缈不真实,他追逐不到,亦不想去追寻。 不该是那样的,闻人於想道,他与柳清明之间不该师友弟恭,他们之间不会有平风浪静的那一天。 就该是仇恨,就该是不死不休。 如今那份熟悉的注视又回来了,他因此欣喜不已。 海水将黑发湿漉漉的黏在了额头,闻人於的声音几乎是带着颤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极度兴奋下的战栗:“师尊,别不要我……” 别去看别人,就像曾经那样只看着我吧。 “我会听话的……” 请将那双眸重新注视于我吧,哪怕是恨。 柳清明居高临下的瞥着他,闻言皱了皱眉。这杂种莫不是被淹傻了?他没有多想,揪着闻人於的领子就打算故技重施。 可是这一次还没等他把人按下去,闻人於的手就攀上了他的小臂。 [?]徐飒挑眉。 “?”柳清明亦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只湿答答的,属于少年人的手,而后,闻人於用轻的只有徐飒与柳清明能听到的声音与他说道:“否则,徒儿会控制不了自己的。” 柳清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瞪大了眼睛准备甩开闻人於的时候,他突然低头对上了闻人於的双眼。 五年于他而言是一场噩梦,曾经不到胸口高的小屁孩现在也已出落成人,他的身上穿着彩云间弟子,自己的徒弟才有资格穿上的龙鳞白衣,虽并非柳清明自愿,但但到底是和他扯上了关系。 此时此刻,闻人於用一种几近哀求的,带着碎光的目光注视着柳清明,赤红色的眸子里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的缘故,淡淡的覆了一层雾气,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忍。 徐飒对此也是非常意外,这五年来无论自己怎么攻略,闻人於对自己的态度都只有恭敬,更多的是寡言,眼下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徐飒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此时支配身体的柳清明,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柳清明也直直的看着闻人於,而后突然的,他瞳孔一缩。 少年的目光是软糯的,可也许是命中注定,亦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牵扯,只有柳清明透过那层伪装看见了那双眼里,最深处即将冲破牢笼的偏执与疯狂。 嘣的一声,徐飒恍惚好像听见了这具身体里某个东西炸开了的声音[仙君?] 柳清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往的闻人於与他只有仇恨,他习惯了也觉得理所应当,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直到现在,柳清明终于意识到徐飒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他猛的闭上双眼,在素杏和杜若的注视下,狠狠地揪着闻人於的衣领,而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从思量剑上甩了出去:“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扑通一声,闻人於彻底落水。 好不容易对上的目光再度被一方逃避。 已入深夜,人间至西某座不知名的山头上。 银发男人托着脸,往火堆里丢了一整根木头,再度解释道:“本王这次也真的只是路过,你也知道的,神骨井出了事,本王怎么得去看一眼。” “哦。”柳清明面无表情的坐在火堆旁,答。 男人面色微妙,又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又有谁惹你生气了?” “与你无关。” 男人望着柳清明通红的眼尾,很是不解:“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投海,你终于意识到你光是活着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祸害了么?” 柳清明徒手捏碎了身旁的一块石头,转过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 继柳清明在海上扔了闻人於后一通发疯把所有人都卷进了海水之中,说实话素杏和杜若真的以为自己要就这样淹死在西海里了。 柳清明自然有法子自保,可他竟然没有那么做。同样在徐飒的五年“保护”下他们三个徒弟什么都没学到,就在危急关头突然天降一道银光,紧接着一阵有力的暖风将他们四个半人给托了起来。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全都在这山尖尖上坐着了,看清救命恩人的脸后素杏兴奋的叫了起来:“守井村的仙人!”杜若这才知道,原来那一日从发疯的柳清明手下救下闻人於与素杏的白虎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素杏很开心,对男人也充满了好感与信任,毕竟算上守井村的那次,这已是他第二次救了他们的命了。 可不知怎么的,柳清明和男人一碰在一起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谁看谁都不顺眼。 “怎么不说话?看来本王还是捞迟了,可怜见的,泡水泡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男人道。 柳清明:“这话应该本仙来说吧,你是不是和野兽呆久了连人话也不会说了?” 男人又提起守井村的那一夜:“你果然还在生气,那时候不好意思啊,你也知道本王下手没个轻重的,这几日一直在疗伤吧?” “呵,你的力道也只配给本仙挠痒痒了。” 这两人说话就跟左右声道似的,身体里的徐飒听的异常带感,但他同时也不得不注意到:自己这五年里丝毫见不到影子的配角们,在柳清明回来后陆陆续续开始登场了。 这种感觉可就不太让人喜欢了,徐飒想到,可现在他受制于人,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救命恩人叫做白帝,和柳清明斗嘴斗的有来有回的,徐飒心里琢磨着这两个人要么是关系真的特别的差,要不就是完全相反,目前他趋于后者。 守井村里他被突然夺回身体的柳清明吓个半死,场面一片混乱也没来得及细看白帝的长相,毕竟那会儿白帝就是只毛茸茸的大老虎,现在化为人形终于有了机会。徐飒观察的仔细,只见火光中一双银白兽瞳闪闪发着光,白帝相貌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当然真实年纪还有待考量。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被精心的束起,通身服饰一色白,只有绣边滚上了极为繁复的金色云纹图案。 他往柳清明那边又坐了坐,满身肉眼可估天价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叮铃铃的响起:“本王是真的好奇,五年不见堂堂蓬莱仙君居然连最简单的御剑都做不好,飞着飞着居然还能飞到海里去。如若不是本王那会儿正好路过,你先暂且不提,等天亮你这三个徒弟恐怕都得泡发了。柳清明啊柳清明,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快说出来让本王也乐一乐。” 这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厉害。 柳清明反击迅速:“白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这些个玩意儿需要你来救?泡发了就当祭西海了。” 柳清明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专门收声,是以不远处的闻人於回过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去。 白帝轻笑,他看了看柳清明,又看了看那边的徒弟三人,慢条斯理道:“那确实是本王多管闲事了,毕竟是吧...到底是半,不对,一条龙呢。” 柳清明冷冷的看着他,此时已是深夜,漆黑夜色中听得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一大一小两道影子从白帝的头顶落了下来。 “嗷呜!”一只毛茸茸的幼虎与一根粗壮的树干一同坠下,小老虎稳稳的一个飞扑扎进了白帝的怀里,软声软气的叫了一声吼,躺在白帝怀里翻着肚皮打了个滚。 “还知道回来。”白帝眼也不抬,空手将摔在自己身旁那一人高的树干捏成了碎片,胡乱将那些树渣往火堆里一扔后,他抬起手看了看,“噫”了一声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块白底金边的绣帕来。 小老虎知道主人的怪脾气又起来了,干脆就往他两腿之间一盘,打了个哈切闭上了眼。 只见白帝借着火光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将拿了树干的那只手擦了一遍又一遍,时间久的连徐飒都有点困了,他这才收起了帕子,心满意足的看着本就干净的右手变得更加干净了:“不过既然你在这儿的意思就是说,蓬莱终于也打算出手了?” 嗯?听到关键剧情,徐飒强打起精神继续光明正大的偷听。 柳清明一脸矜傲,不作回答。 白帝笑了笑:“罢了,本王受人所托的事已经做到,你该去的地方就在山下。乖,自己去吧,本王和你不同可是忙得很。” 柳清明蹙眉:“什么地方?”什么人?托什么? 白帝站起身:“还能是什么地方,凡人住的村子呗。” 怎么又是村子,柳清明心里厌烦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不去,本仙入世是为了自己的事,凡人村落与本仙有何干?” “什么都不想做还想成仙,你做梦呢?”白帝本来都要抬腿走人了,闻罢面色不详的看向了他:“况且这是柳振衣让你去的,你当真不去?” “师兄?”柳清明下意识的坐直了起来,“师兄说什么了?” “鬼知道,本王只是突然收到柳振衣的一封急信,让本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护送你来这儿,至于具体出了什么事,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清明不放他走,继续问:“师兄还说什么了?” “忘了。”白帝理直气壮。 柳清明蹙眉在想柳振衣这么做的原因,过了许久一抬头发现白帝还站在他面前,不耐烦的对他甩了甩手:“什么都不知道还站在这儿作什么,赶紧滚。” “………………”白帝深深倒抽了口凉气,强忍住打死多年好友的冲动用力一甩长袖,转身一步跃入空中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