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逃手札》 1. 第 1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昨日夜里落了一场大雨,来得急猛,走得也迅速。 但一点也不影响今早的明日高悬,在这冬末春初的寒冷空气中透出一股暖意。 林郗淮不太记得那半边窗帘是什么时候拉开的了。 暖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也将一片狼藉的室内照得一览无遗。 被家具切割成三角状的阳光攀上了床尾,又落在了他赤着的脚上。 苍白的底色显现出青蓝色血管,因清瘦而显得格外凸出的踝骨上绕着一圈明显的红色印迹。 光柱里飞扬着细小的灰尘。 林郗淮睡觉时对光线敏感,一大早被明光所扰醒,昨晚又喝了太多酒。 结果就是现在他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稍微动一下,身体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零件。 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 察觉到环着他腰的手轻轻动了动,林郗淮才彻底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枕边的陌生男人。 昨日的记忆接踵而至。 太混乱了,在酒精的催化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林郗淮深吸一口气,感觉脑袋更疼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的? - 四天前 长时间的飞行旅程和骤大温差变化还是给林郗淮造成了影响。 几乎是一下飞机抵达伊塔伦纳,他整个人就完全垮掉,直接叫了辆车去酒店躺尸。 偏偏他又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尽管疲惫无比都难以进入深眠。 睡得断断续续,体温过高,人烧得也有些不太清醒。 于是那些闪过的画面也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梦境,在他的脑子里一帧帧的播放着,让他片刻都不得安生。 人影飘忽扭曲,像是晃动不明的鬼影。 “林郗淮,看到你过成现在这个样,我就放心了。” “你为了报恩给戚家卖命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被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挺好奇的,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难怪人人都喜欢看反差,看聪明人犯蠢也就特别有意思。” …… 可能是乙方当久了磨平了林郗淮的性子,他现在几乎很少产生激烈的情绪。 何况高高在上说着这些话的人是他三个月前就分手的前任。 一段关系发展成这样,已经完全有失成年人的体面。 林郗淮不愿和覃卓承对着冷嘲热讽,让自己变得更加糟糕难堪。 或许是这幅无论怎样都难引起情绪波动的模样令人生恼。 在林郗淮无视他准备离开时,覃卓承再次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解脱了?” 林郗淮也不是泥糊的脾气,当即停下脚步,转身冷淡又轻蔑的看着人: “覃卓承,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傲慢的认为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对他造成影响。 覃卓承蓦地笑了,笑得很轻:“是吗?” 声音很低,如同在耳边的呓语,像是不知名的诅咒,他们会无休止的纠缠下去。 他在林郗淮面前彻底撕掉了那层温和良善的皮,向他尽情展现自己的恶劣,试图激怒他。 “林郗淮,别忘了当年你爸妈是怎么死的。” - “叮铃铃——” 林郗淮猛地惊醒过来,一阵强烈的心悸感,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 缓和了半天才感觉空气正常的流入自己的肺腔,他整个人渐渐恢复正常。 床头柜旁的酒店电话仍在响着,林郗淮探身接通。 对面是他的酒店管家,对方贴心的慰问着他的身体状况。 在酒店躺了两天,林郗淮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谢谢,烧已经退了。” 这个小国的通用语言是英语,可仍带有当地口音,说话的时候语速快,尾音还有点卷。 林郗淮头有些疼,没太听清对面说了些什么:“Sorry?” 管家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林郗淮听清了,是询问他晚上是否在酒店用餐。 林郗淮出了一身汗,只想着先去洗个澡。 “就在酒店吃,麻烦半个小时后送到酒店房间。” 对方应下来后,林郗淮挂掉电话,下了床去到卫生间。 酒店的房间宽敞舒适,巴洛克风格的装潢,精致又富有色彩感。 就连卫生间,也能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远处雪山下静谧的弗罗莱尔湖,只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兴致。 或许是病了一场,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格外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因此也显得愈发清瘦伶仃。 躺了两天也没能减缓他身上的那种疲惫感,紧绷的神经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偏偏刚刚似乎还梦到一些令人糟心的东西,他也无法避免的想起些往事。 其实他和覃卓承的恋爱时间不长,也就一年多。 可算算认识的日子,也有8年。 曾经是互相支撑的朋友,后来是恋人。 于是在三个月前,林郗淮得知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对方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时,也就显得格外难堪。 林郗淮感觉有些冷,他打开花洒,让带着热气的水流浇在自己身上,借此来传递一些暖意。 等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门铃恰好响起。 林郗淮边系着浴袍的腰带边去开门。 外面是推着餐车的侍者。 刚刚洗澡的时候在带有热气的环境里长时间待过,林郗淮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黑发冷肤,显得有些薄情的唇上也带上了几分血色, 像是黑白的素描画上用饱和度最高的油画棒深重的涂抹了几笔。 过于优越的容貌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利器,侍者看到他的脸后愣了一下。 在节日里也得工作的不悦瞬间消失殆尽。 几人脸上的笑容都愈发真诚:“先生,晚上好,为您送上晚餐。“ 林郗淮回应了句“晚上好”,然后让他们进来。 尽管这位先生的外貌极出众,可性子却看上去并不好相处。 所以侍者也只安静的将摆盘精致的餐食放在桌面上,不去打扰他。 林郗淮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 这几天是特殊情况,林郗淮到了后才发现,伊塔伦纳最重要的神佑节即将来临。 于是在这天的前后一周左右,整座城市都在苏醒,伴随热闹与欢庆,日夜不眠。 街道璀璨明亮,赫伊维斯神的标志无处不在。 似乎人人都在笑,不带半分阴霾, 身后餐盘的磕碰声让林郗淮回过神。 他转身回到餐桌旁坐下,开口问道:“请问神佑节是哪天?” 侍者温声开口:“每年都在10号,赫伊维斯的生日,正好是今晚零点,” 林郗淮点点头,不再说话。 见他没有其他要求,众人安静的退出房间。 林郗淮不信神佛,对异国的节日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和兴趣。 只是他夜晚睡不着,还不如出去消磨消磨时间。 中央广场是这座城市欢庆的中心地带,离海岸近,四周没有高建筑对视线的遮挡。 雪山在夜色中形成一道巍峨模糊的剪影,静静地拥着这座城,海浪声湮没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 广场中间矗立着高大的赫伊维斯神像雕塑。 诞生于雪山之上的神祇手持圣洁庄严的权杖,目光下垂,温和的看着他的子民,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性。 林郗淮从雕像上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垂下头,有些后悔顺着人流来到了这边。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一群年轻人从建筑的侧边走了出来,不知道有人说了些什么,爆出热烈舒朗的笑声。 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林郗淮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眼前站着一位笑得灿烂的伊塔伦纳男生,亚麻色的头发蓝海般的眼。 见林郗淮看着他,他明媚的“hi”了一声,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过来的目的: “我看你一个人,所以来问问,今晚要一起过神佑节吗?” 这不是林郗淮第一次来伊塔伦纳了,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伊塔伦纳的神佑节,有个流传下来的习惯。 这天到来之际,钟声响起,和爱的人在赫伊维斯的注视下拥抱接吻,会接收到更多神明降下的福祉。 随着时间的演变和圣诞节的影响,也成了有情人互通心意的好机会,人们会向自己的意中人发出神佑节共度零点的邀请。 他们风气开放,甚至会直接邀请有眼缘的陌生人。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表达好感的意思,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这个男生也不是林郗淮今晚遇到的第一个邀请他共度神佑节的人。 在这个小国,同性婚姻合法,因此同性之间表达好感也更普遍、更直白大胆。 林郗淮看了看男生的身后,他的朋友们等在不远处,望过来的视线隐着兴奋和好奇。 他正准备开口拒绝时,拐角处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不是说去雕像下?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对方说英语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冷感,语气却很温和。 林郗淮听到声音,下意识的侧了下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对方手上拿着的咖啡氤氲出白色的雾气,有些遮挡住双方的视线,但也能轻易的辨认出来,他们都是东方面孔。 容貌出众的男人顿了下,然后带着笑意礼貌的和林郗淮点了下头。 一触即分的对视如雁过无痕,林郗淮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年轻男生身上。 克莱德见对方缓慢的扬起素白的下巴,开口道:“抱歉,我就不参与了。” 或许是有些疲惫,他说话的嗓音又轻又哑,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说话的语速,都有些慢。 夜晚的温度低,红唇微动间带出阵阵白雾。 不知道为什么,克莱德蓦地觉得脸有些热。 他说话磕巴了起来:“不、不一起过零点也可以,我、我们等会儿要去放烟花,一起去玩吗?” 林郗淮和人交流沟通的欲望极低,连带着耐心也骤降。 只是眼前的大男生眼里的善意纯粹,他到底是收敛了几分。 “离零点不远了,你的朋友们应该在等着你去赫伊维斯身边,去吧。” 男生有些失落的耷拉下眉眼,知道这是彻底拒绝的意思:“好吧,那提前祝你神佑节快乐。” - 秦洲晏和人简单的点头礼貌打招呼后,走到友人的身边。 不用他们多说些什么,他也已经看出是什么情况。 但周围还是有人兴奋又八卦的主动解释道: “你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克莱德对这位先生一见钟情了,正在邀请对方一起度过神佑节! 2. 第 2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见面前的人半晌没有说话,秦洲晏开口:“是华人吧?”他开玩笑道,“不是的话,我就收回那句话了。” “春节快乐。” 林郗淮缓缓的用中文回道,开口的嗓音有点低。 男人渐渐走近,挡在了另一边的风口和他并肩而站,一起倚在身后的横栏上看着远处属于伊塔伦纳的氛围。 “是不是还挺巧?神佑节恰好撞上我们今年的大年初一。” 秦洲晏原本就没打算过神佑节,他不信奉当地的神,也不太喜欢和人有太近的肢体接触。 本只打算出来随便逛逛,但意外的遇到同胞,有人能说上一句新春祝福感觉还不错。 林郗淮已经收拾好了那一瞬产生的复杂情绪,平静开口道: “有7个小时的时差,春节的零点已经过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极其的煞风景,一般人聊到这里话题也算是终止了。 身边的人也不介意,低笑了声:“没关系,只要你觉得你的10号零点在现在就行了。” 林郗淮就不说话了,他现在疲于与人产生交流。 好在男人似乎也只是过来说声“春节快乐”,只因为他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 他们谁都没有再打扰谁。 空气静默了会儿,林郗淮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回酒店。 “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秦洲晏没有阻止,只温和道:“是我打扰了,再见。” 林郗淮点了下头,正准备离开时,男人再次开了口:“对了。” 他扭头看向人,就听到对方说:“明早街上会有表演活动,如果想睡个好觉最好备个耳塞。” 林郗淮拢了一下有些灌风的领口,难得主动开口: “我以为你说了有活动这句话,后面接的会是‘可以出去看看’。” 毕竟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东西,人们的态度趋于推销展示,而不是回避。 秦洲晏目光扫过青年眉眼间的倦色和生人勿进的疏离,笑道: “说不定你会觉得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满足感更高?” 林郗淮愣了下,然后不明显的扯了下唇。 他想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以致对方一眼就能看出他需要休息的病容。 不过耳塞对他入眠困难的帮助并不大。 但他还是开口道:“谢谢。”他站直身子,“我先走了,再见。” 秦洲晏礼貌的回应了声,然后看着人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 林郗淮其实已经后悔来伊塔伦纳的时候没有注意日子,对其他人来说无比热闹的神佑节对他来说是负担。 不分昼夜响起的焰火声和街上游行表演的欢庆声让他本就糟糕的睡眠状况雪上加霜。 他无法融进这样的环境中。 在他来到一家餐厅,却得知需要提前一周预定的时候,有些丧的心情瞬间达到了巅峰。 林郗淮曾经来过这家餐厅,只是那时候伊塔伦纳是淡季,这家餐厅还不用预定。 未曾想这次撞上了神佑节,不仅本地的居民在外用餐增多,还有大量的外来游客来到了这座城。 听到服务员抱歉的声音,林郗淮觉得有些可惜:“我知道了,谢谢。”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侧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要拼桌吗?” 林郗淮扭头望去,就见穿着休闲西装外套的男人经过他,正和服务员核对预定信息。 是前两天在中央广场跟他说新年快乐的男人。 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有机会能在人群中匆匆一瞥擦肩而过已经算是难得。 林郗淮也没想到与对方告别时随口说的“再见”会这么快真的再见。 说完,男人侧过身看着他:“我一个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一起。” 这家店算是当地的知名老店,林郗淮的父亲曾经在伊塔伦纳的时候最喜欢来这里吃饭。 正在他有些犹豫的时候,男人再次开了口: “神佑节后这里的主厨就要退休,下次来可能就不是同样的味道了。” 说完,他不再管林郗淮的反应,跟着服务生朝着餐厅深处走去。 “……” 这句话几乎是戳中了林郗淮的死穴。 他已经定好了回国的机票,就算现在预约,也等不到一周后了。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洲晏没忍住垂头笑了下。 服务员带着他们走到餐厅的最里处。 室内的暖气开得足,两人脱了外套交给侍者,然后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今晚我买单,请随意。” 林郗淮喝了一口服务员倒的水,想着自己理应答谢。 秦洲晏看了眼对方身上面料上乘的衬衫,没有推脱,翻开桌面上的菜单。 神佑节的余韵还没有完全过去,整个餐厅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只有他们这桌,过于安静沉寂。 林郗淮不怎么在意,他们只是拼桌,不是共进晚餐。 这样默契的互不打扰反而是他更想要的。 服务员拿着两瓶酒走过来。 林郗淮叫人开了一瓶酒,很明显,对面的人也叫了一瓶。 对方深色瓶身上的浮雕设计特别,他无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上面。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温声开口道: “我常来这家餐厅吃饭,干脆放了一瓶酒在这里,度数有些高,要试试吗?” 因为常常和人虚与委蛇的周旋,一句话在脑子里转好几个弯已经成了林郗淮的习惯。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隐藏的意思—— 这瓶酒不需要你付钱。 毕竟几分钟前,林郗淮才开口说了今晚他买单。 而那瓶酒,他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七位数左右。 林郗淮握着剔透水晶杯的手顿了下,他掀起眼睑看向对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长久的将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这家餐厅的价格本就不低,来这里消费的人群经济能力大多不会太差。 在林郗淮明确说了他来买单后,要是对方直白的说出这瓶酒自己承担,倒像是怀疑另一方的经济水平。 而无论林郗淮付不付得起,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对方不会贸然点单价格过于高昂的东西,却也不愿降低自己的标准。 于是,就有了一瓶早就“放”在这里的酒。 至于是不是真的放已经无所谓。 林郗淮眉心微动。 “要试试吗?”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秦洲晏再次问道。 “不用了,谢谢。”林郗淮收回目光,重复之前说过的,“请随意。”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男人很轻的扬了下眉。 菜渐渐地被摆上了餐桌,秦洲晏摆弄着餐巾边随意开口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你呢?” 其实他并没有多好奇,但是和陌生人交流的过程中,会要求一种信息的对等。 你知道了我的什么信息,我就得了解你的同样信息。 一种安全感的寻求与信息获取的较量。 “也是来旅游。”然后秦洲晏看着对方,“怎么样,伊塔伦纳好玩吗?” “不好。” 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不留情面,但若是以终止话题为目的,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秦洲晏笑道:“但是?” 林郗淮重复道:“但是?” “后面不应该有个‘但是’成为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没有但是。”林郗淮顿了下,“所以我已经定了回国的机票。” “是吗?那怎么会再来伊塔伦纳?” 男人慢条斯理的切着盘子中的肉,声音平和。 一种无论对面的人态度如何,都能轻松打回去的游刃有余。 林郗淮举着酒杯的手一顿,再?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目光不闪不避的和人对视,在想自己哪句话暴露了这个信息。 男人温声解释道:“别误会,只是你点了一道Alain.” 林郗淮恍然,Alain是主厨三年前的自创菜,只在当年的菜单上出现过。 本就不是什么隐私,林郗淮觉得无所谓。 但他还是开口道:“或许我在网上看过这道菜?” 秦洲晏也喝了一口酒,一入口就是高度数烈酒带来的辛辣感。 “你不是向服务员嘱咐,少加点椰子丝和蜂蜜?”他问的很坦然,“是不是太甜了?” 话音落下,秦洲晏就看到面前的人蓦地垂眸弯了一下唇。 伊塔伦纳人热爱艳丽繁复的图案,小到衣着配饰上,大到装修建筑。 青年的身后就是墙面,用油画涂抹着 3. 第 3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听到这句话,林郗淮抬了一下眼。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 按他对这个人的分析来说,对方应该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丢回来。 而不是给一个确切并显得有些落下风的答案。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男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也歇了探寻的想法,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袖管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 秦洲晏撇开目光,接通了电话。 林郗淮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餐厅里的摆件,不规则的金属框架按照一定的规律转动着,循环往复。 人看久了会有些晕,何况他喝了不少酒,所以连带着思维也迟缓了起来。 直到听到了对面人打电话的声音。 虽是无意,但对方说话没有避开,一个熟悉的人名钻进了他的耳中。 戚枕。 世界上叫戚枕的人或许很多,但是叫戚枕的建筑师估计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了。 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个世界太小了,跨越了大半个地球,他居然还能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可以说,当初他和覃卓承不管是朋友,还是成为后来的恋人,他们每一阶段关系的周围都能看到戚枕的身影。 戚枕家世好,又喜欢覃卓承。 在他和覃卓承确认恋爱关系的那一年里,戚枕利用家里的职权给林郗淮使了不少绊子。 虽然都能解决,但总归还是有些扰人。 那段时间,他忙得团团转,几乎不是在出差就是在被派去出差的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国外,连休息的时间都要硬挤,而覃卓承作为外科医生,本就不轻松。 于是他们俩在一起了反而没见几面,还不如当朋友的时候。 ——戚枕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甚至覃卓承报复他这件事,也是戚枕捅出来的。 林郗淮得承认,自己的眼神是不太好。 但他不是什么爱情至上的人。 是他先喜欢上的人没错。 可单就他们在一起了,覃卓承还能任由戚枕在其中兴风作浪这一点,所有的感情渐渐被耗光也是真的。 酒瓶已经空了,林郗淮朝着服务生示意再开一瓶。 “要不要换温和一点的酒?” 秦洲晏挂掉电话,恰好看到了面前人的动作。 林郗淮没管他说的这句话,反而开口道: “如果是很重要的项目,在建筑师的选择上建议谨慎些。” 只是话音落下,他就后悔了。 到底是酒喝多了失去了警惕性,他不该多这个嘴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其实不含任何私人恩怨。 只从专业能力上讲,没人比他更清楚戚枕的真实水平,更何况戚枕经手的作品不干净。 未来某一天翻车的话,和对方有关的所有项目都会受到牵连。 可现在他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难免被人疑心诋毁。 而他又不想解释太多。 秦洲晏察觉到对方话落后的回避态度,没有继续追问:“谢谢提醒。”他转移话题道,“你是建筑师?” 林郗淮没否认。 秦洲晏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服务生新上的酒: “又是高度数酒,又是不同种类的酒,就算想喝醉,也可以选择更舒服一点的方式。” 林郗淮确实是冲着喝醉来的,长久的睡眠障碍让他困扰。 他只是想着,喝醉了应该能短暂的睡一会儿,偏偏他的酒量好,轻易醉不了。 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带着丧气的调侃道:“先生,就算我喝死在这儿,也不会牵连到你的。” 隐着一丝他不需要别人好意关心的推拒意思。 秦洲晏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那还真不一定,说不准我还得立马对你进行抢救。” 林郗淮眉心一跳:“医生?” 秦洲晏带着笑意问他:“怎么,不像吗?” 话音落下,他就看着对方的手一顿,然后仰头喝净了杯子里的酒。 秦洲晏仿佛恍然般,轻轻的“啊”了一声:“看来是对医生有意见。” 意识到自己那一瞬泄露了情绪,林郗淮很快的整理好状态:“抱歉。” 提到这个职业下意识的关联到某个烂人,继而产生负面的情绪,是他的问题。 “不是对你,也不是对医生。” 男人点了下头,体贴的止住这个话题,然后重新拿过桌面上的餐刀。 或许是刚刚说明了职业,林郗淮总觉得对方现在有种拿着手术刀的感觉。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跟着那只手走。 对方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 隐约能看到血管的手背上,银色餐刀映照出一小块更亮的反光,很好看的手。 分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却在冰冷银质器物的衬托下带上了几分冷淡的性感。 鬼使神差的,林郗淮想到了刚刚对方说的那句“感受到了进攻”,当时他只是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 现在…… 袖管随着喝酒的动作起起落落,林郗淮放下杯子,缓缓将袖口拉至腕骨,直至完全遮住。 最后,将袖口的扣子系上。 是他的错觉,还是他最近和人接触太少,以致自己都变得钝了些? 一片安静中,林郗淮突然开了口:“不猜猜我的意见是对谁吗?” 他的语气坦然,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接上之前的话题。 秦洲晏温和的问道:“会冒昧吗?” “没关系,冒昧一次吧。” 秦洲晏也不绕弯子:“前男友?”他补充道,“职业是医生的前男友。” 林郗淮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不是前任,是前男友。 明确的性向指认。 还真的是在他允许后,最大程度的冒昧。 秦洲晏带着笑意:“是你要的答案吗?” 林郗淮:“……” 一语双关。 是在问他有没有猜对。 又或者是在问……林郗淮的试探有没有得到答案。 这或许是林郗淮无意识的习惯,他不喜欢未知。 所以他确实有意试探对方的想法,但这么被反问回来,倒是不好回答了。 是他挑起的话,不应就是落了下乘。 应下就是承认试探,更是下下乘。 这个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林郗淮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玻璃杯上的浮雕,正要开口。 面前的人却轻轻挪开目光,不再要那个回答:“下雨了。” “……” 林郗淮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室内的隔音好,听不见雨声,但拍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很急。 服务员过来将两人桌面上早已用完的餐盘收走,桌面上只余酒瓶,在灯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 “明天主街上……”话说到一半,秦洲晏的声音微不可察的顿了下,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他注意到对面的人幅度很小的往前倾了下身子。 ——一个准备倾听的动作。 一个不再觉得他这个人可有可无,收起散漫准备正式去应对的信号。 秦洲晏有些好笑的想,自己要是回去和朋友说起这些事,指不定要被嘲笑死。 一顿饭吃到头,盘子都被服务员收走了,人家才正式开始有交谈的欲望。 林郗淮确实有些懊恼,他失误了。 就算是简单的交谈,也不能小觑对面的人。 但男人似乎无意将一场轻松的晚餐时光变得紧张,只要他想,所有的交谈都可以变得松弛愉快。 于是,接下来的所有话题都不再包含试探与交锋,气氛变得安宁平和。 不知不觉中,林郗淮喝了不少酒。 明明他严阵以待了好一会儿。 最后居然难得的感到放松,明明知道不能小看这个人的。 真厉害啊。 渐渐地,空气安静了下来,舒缓的爵士乐静静地流淌,构造出一片静谧的空间。 “你……”林郗淮突然开口,他有些晕的看着灯光下的人。 秦洲晏正垂头处理一些急事,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抬起头,将手机搁在一旁: “我怎么了?” 林郗淮撑了下身子,坐起来了些:“你是不是有点混血?”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对方的五官整体混血感并不明显,再加上他的气质斯文有礼,带着一股书香世家出来的气韵。 所以他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但是刚刚在林郗淮的视角,手机挡住了对方的下半张脸,眉眼就显得格外突出。 秦洲晏笑着反问道:“很多人都看不出来,应该不明显吧?” 林郗淮伸出一只手,可能是醉了,他的动作很慢。 半空中的手指很轻的动了动,仿佛是在描绘:“眉骨和眼睛那里。” 不看整体,只看局部的五官,那里会显得格外深,甚至悖于他的气质,带上几分攻击性。 秦洲晏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下落了些,眉心轻动,蓦地觉得传来些痒意。 他解释道:“我外公是D国人。” 林郗淮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恍然点头,重新伏在了桌面上。 秦洲晏笑了声,再次拿起一旁的手机。 随着时间的流逝,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 事情处理好后,秦洲晏看了看时间,目光又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他的面前摆满了酒瓶,就算是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难以禁住这样的架势。 “先生,不早了。” 林郗淮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声音陡然惊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无际的空茫。 反应了会儿,他似乎才理解对方的意思:“你先走吧。” 林郗淮眼睫惫懒的耷着,在眼下落下一道暗色的阴影,苍白的皮肤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含糊,明显醉狠了。 秦洲晏看了眼窗外的大雨,神佑节的热闹无法掩盖这里治安差的本质。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人的身边,伸手准备将人扶起来: “你出了事我还得作为嫌疑人被传唤,住哪里?” 林郗淮不说话,掀起眼皮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似乎是本能不太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他将自己的手臂从对 4. 第 4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响声。 林郗淮静静地等着,直到听到鞋子轻微踏地的声音,他才缓缓的仰起头。 秦洲晏走到了床边,微垂头看着半坐在床上的青年。 说实话,即使他见过不计其数、形形色色的人,这种程度的外貌和气质也少见。 是会超越主观审美,一眼给人带来最原始的视觉冲击。 酒意和温热的水汽早已冲散了他身上的泠然与距离感。 于是那秾丽的色彩感不再被压制,过盛到靡丽颓然,仿佛下一刻就是萧瑟的秋,所有颜色都瞬间怆然的被席卷走。 偏偏就算是极力隐藏,也有丝丝缕缕的焦躁和不耐往外冒。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忍不住将这个屋子给砸得粉碎,彻底破坏。 但秦洲晏知道,对方不会,因为教养和强大的自制力, 秦洲晏蓦地有些遗憾,他想看那一幕。 甚至这个房间都过于粗糙。 对方应该带着不加掩饰的坏脾性,去砸纹样繁复、华丽璀璨的精美花瓶,直至碎片满屋。 或许一个不慎,鲜血蜿蜒流淌。 萎靡的、衰败的暴力美学。 秦洲晏大概能看明白一点对方现在的状态。 压抑得太久,所有的情绪在酒后都得到了反扑,于是迫切的想要立马发泄出去。 他很轻的笑了,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一种被发泄的途径。 林郗淮看着对方微侧腰,将手表搁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平整的休闲西装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折了下。 然后他才直面自己,躬身靠近。 林郗淮仰头,以为会落下一个吻。 可是没有。 男人在近在咫尺处停了下来,林郗淮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很轻: “想让我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林郗淮直直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再仰一下头,就能亲到对方。 他恍然,对方要他主动。 后撑着床榻的手肘陡然一松,仿佛骨头都被抽走般,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远。 林郗淮仰躺在了床上,他看着天花板笑出了声。 他虽不是热烈奔放性子的人,可也从不觉得渴求是羞耻,就算是坦然的彰显也无所谓。 但决不能以败者乞求的姿态。 秦洲晏扬了一下眉,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年身上隐隐漂浮的躁动不安瞬间就收了回去。 他仍是吸引人的,只是突然变得慵懒平和。 林郗淮确实明白了一些东西,就在刚刚。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好好的说过话了。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的心理咨询师勉强算是一位。 因为需要遵循对谈话内容的隐私保密原则,他才能放心。 情绪匮乏,难以调动,于是连话都不想说。 一开始吃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后面聊了起来,林郗淮也未曾深想,只觉是对面的人处事周到。 更重要的,对方长期生活在国外,那顿饭过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 所以林郗淮想,就算放下警惕说说话也无所谓。 可现在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 他并不乏优雅绅士、温和善谈的追求者,只是那些人也并未引起过他的注意,也不曾成功的和他长久交谈。 面前的人终究不同。 今晚这人分明洞悉了他所有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他引出的一切话题都包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以致林郗淮忘了—— 游刃有余代表着占上位,是不动声色更高级的攻击性。 他被裹挟着去回应、去“反击”。 这个人狡猾激起了他的对抗意志。 于是,在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在被推动后,他开始正视这个人,试图去拿回主动权。 可最终,主动才是真正的落入陷阱。 真厉害啊。 林郗淮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去感叹这句话了。 他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心里的火烧得愈发旺,但越到这种时候,他越是出奇的冷静。 林郗淮看着上方的人,悠然开了口:“先生,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 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刻,诉求者就已然成了双方。 “你现在还走得了吗?” 林郗淮看向对方愈发深的漆黑眸子。 头顶的光线洒在男人的脸上,光影明暗间,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眉眼间的攻击性尽数流露了出来。 秦洲晏缓缓倾身,可随之,他的身子一顿。 垂眸看去,一只青蓝色血管明显的脚轻轻踩在了他黑色裤子上,显得愈发冷白。 轻微的抗力挡住了他倾身的动作。 秦洲晏再次看向青年的脸。 他松弛的仰躺着,浴袍松散,不带一丝羞赧的开口:“我酒醒了。” 轻巧得仿佛是在说“我不需要你了”。 然后林郗淮将话还了回去:“想留下来,不想点办法吗?” 秦洲晏的手落在了他的踝骨上,缓缓收紧圈住。 他仍能轻松的把问题扔回去,周旋向来是他的强项。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要是再继续迂回下去,才是真正的输。 于是他妥协得坦然:“你赢了。” 话音落下,林郗淮似乎觉得自己脑子里某些东西陡然松懈,之前为了应对这人所强压下去的情绪反扑回来。 他朝着对方伸出手臂。 秦洲晏的手微用力一拉,正好接住人,对方落入了他的怀中。 看,他得到了更棒的回馈。 或许是之前的拉锯都带着火气,随即而来的吻也带上了几分蛮横,交织中渐渐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郗淮的手攀上的男人的肩,感到自己被轻松的托抱起来。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呼吸不稳的低声问道:“干什么?” 轻柔的啄吻不急不慢的零散落在他的眼睑、侧脸和鼻尖上。 这种时候,对方仿佛仍有着强大的自控力。 如果不是微哑的声音隐约能窥探出几分情绪。 他说:“陪我去洗个澡吧。”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 伊塔伦纳的春天会在神佑节后踏着步伐款款而来。 只是在出场之前,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昭告。 就比如今天突如其来的骤雨。 也不知道窗外的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明媚的暖阳已经高悬,透过那半边落地窗洒了进来。 林郗淮太累了,甚至现在的脑子仍有些不太清醒。 所有的画面兀自一帧帧的在脑子里播放,他也被迫的忆起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伸手半遮了下眼,无声叹息,真的是太疯了。 以往他想睡觉睡不成,昨晚想睡觉还是睡不成。 但还是第一次遇到睡意来了却不能睡的情况。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揽着他腰的手很轻的动了下。 身后的人似乎也渐渐醒了过来,对方带着困意的嗓音很低:“不是才睡不久,不睡了吗?” 客观来说,清晨醒来直面对方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这代表着,他们得清醒的为酒后荷尔蒙的上头行为买单,尽力以成年人的方式体面的收尾。 所以在刚醒的时候,林郗淮有考虑过要不要立马离开,能少很多事。 可在体力透支后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浑身疲惫困乏。 虽然人是他主动开口留下的,可更失控的又不是他。 不管了,他现在只想休息。 于是林郗淮缓缓转身背离窗户,准备再睡一会儿。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男人的手轻轻一带,林郗淮正面落入了他温暖的怀中。 好闻的清淡气息扑面而来,后腰被舒适的力道轻轻按着。 “太亮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哑。 他闭着眼睛低头,前额倚着对方的肩,以此来寻求更暗一些的空间。 身边的人动了下,随即林郗淮听到遥控响起的声音,自动窗帘缓缓关上,房间逐渐变暗。 就算林郗淮看不到他们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到,大概是极近亲密的。 太荒谬了。 最陌生的人,却以最亲昵的姿态而眠。 不含一分情,却做尽有情的事。 - 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他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然后看了看时间。 居然睡了三个小时,虽然仍不算长,但是在不吃药的情况下已经是难得,何况还是没有梦的深度睡眠。 身体仍旧有些不舒服,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撑着床榻半坐起来,正准备开灯,阳台上的门恰好打开。 正午的阳光愈发明媚,一小块玻璃门所泄露的光线足以让整个房间瞬间明亮。 男人随意的倚着玻璃门侧框,挺拔颀长,手里握着一个瓷白的咖啡杯。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室内的窗帘被尽数打开,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下。 敞亮,清隽,俊美。 他带着笑意开口:“午好。” “……” 秦洲晏眼尾动了下:“看来是不太想看到我。” 林郗淮将放在枕边叠好的浴袍拿过来,不急不缓的穿上。 “倒也没有。” “是吗?你刚刚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 5. 第 5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缓缓低头看着手上的衣服,上面赫然标志着他的尺码。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林郗淮清了清嗓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口:“哦。” 还真不是他自恋,他曾被一位客户的儿子疯狂追求过。 还在上大学的男生,热情但也幼稚,被家里宠着长大,做事没有边界感。 林郗淮还记得,当时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能应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林郗淮说屋宇过于错杂了,他说:“是的,不能让哥哥在我的心房迷路。” 林郗淮说最近降温了,他说:“看来是我的热情不够火。” 林郗淮说咖啡不加糖,他说:“那加点我的胸膛?” “……” 这样的境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软刀子磨人。 甲方都是爹,随意得罪不了。 林郗淮真的受够了,再艰难的项目都没有放弃过的他,那时常常想跑路。 但这是个大客户,为了自己能到手的钱他忍了下来。 后来一结束,恰好也是刚和覃卓承在一起的时候,戚枕给他使绊子,把他外派。 要是他真的想留下来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毫不犹豫拎着行李箱就去了国外。 对方的纠缠也才彻底停止下来。 刚刚本来也没多想,就是普通的问尺码问题。 但被支配的恐惧感上涌,他还真怕对方接一句类似这样的话。 只是很明显,林郗淮想多了。 对方也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秦洲晏偏头笑出了声,连带着肩都轻微的动了两下。 林郗淮:“……” 不是大问题。 出了这扇门,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他想转移话题:“秦……洲晏?” 秦洲晏放过了他:“怎么了?” “真名吗?” 秦洲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也不是什么需要用假名的事。”他的态度很坦然,“你假名?” 林郗淮摇头,他同样觉得不至于。 短暂的懊恼后他也很快想开,不是什么隐私信息。 只是他发现,刚刚他叫对方的时候,夜里那时旖旎的场景会自动在脑子里浮现。 就像是在聊天软件里提到一个大众话题,输入法弹出的自动配图。 互通姓名时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才是问题所在。 过于深刻逾常。 于是,以后认识的每一个陌生人,他在自我介绍报出名字时,或许都有可能忆起那一刻的荒唐。 秦洲晏看了看对方的脸,似乎是猜到他有话要说:“聊聊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带着沙哑的滞涩。 很快,面前就递来一杯温水。 林郗淮接过,然后跟着秦洲晏一起走到了阳台上。 “会不会有些冷?” 暴雨之后,伊塔伦纳的春天会渐渐地到来,但现在的温度仍有些低。 林郗淮点了下头,准备自己进去拿件外套,秦洲晏已经把搁在阳台沙发上的毯子递给了他。 现在的他们,少了夜里的温情缱绻。 教养性格所致,对方仍是温和有礼的,只是在相处中更添了几分生疏淡然。 就仿佛床上床下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无论之前有多极近亲密,也不会在一切结束后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也都不会认为这一晚上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改变。 林郗淮想到了之前自己开的那个玩笑,说或许该选个脸皮薄的。 但若是重来一次,他仍觉得这个人是最合适的。 “我的机票在两天后。” 林郗淮披着毯子,正午的暖阳洒落在身上,带着舒适的暖意。 雪山巍峨,远方的弗罗莱尔湖波光粼粼,反射出令人神晕目眩的光。 这好像是他这次到达伊塔伦纳后,第一次好好的看看那座山和那湾湖。 “也该回去了。” 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清醒状态下的对方拥有着绝对的理智和自持。 他身上的泠然清冽感卷土重来,压住了原本那些浓重的色彩,整个人再次显得难以接近起来。 秦洲晏的声音温和如常,带着很浅的笑意:“看来回去有重要的事,那祝你返程顺利。” 话音才落下,他立马就进行了补充:“不止返程,祝你一切顺利吧,真心的。” 林郗淮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唇,看,这就是他选对方的理由。 足够的成熟理智,不会纠缠莽撞。 尽管他没有参照物进行比较,也能说对方是绝对的完美情人,在任何一个环节。 昨晚累是真的,体验感很棒也是真的。 结束后会给他洗澡,然后用吹风机声音最小的档,以合适的温度给他吹干头发。 最后他重新躺进被子里的时候,一片干燥舒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换了床单被套。 这种体贴甚至一直延续到他起床后。 刚刚林郗淮一直在想,怎么开口说清楚昨晚就只是一次意外。 出了这扇门,他们仍是完全的陌生人。 但很明显,很多话他都不用说得很清楚,对方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并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两天后他回国,就此别过,或许以后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两人安静的晒着太阳,欣赏着外面的风光。 秦洲晏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人,他垂头看了看时间,还是礼仪性的开口问道: “到吃午餐的点了,要一起吗?” 不出所料的,林郗淮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 秦洲晏笑了下:“那你好好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先离开了。” “嗯。”林郗淮抬眼认真的看着他,“再见。” “再见。” 林郗淮看着男人进入内室,随即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对方的背影彻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内。 - 秦洲晏进入电梯下楼,思想有些放空的想着等会儿去吃什么。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了,很多事情没必要强行掰扯出一个黑白分明的结果。 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做一场意外过去就行了,他同样不会死拉着不放。 目光随意的落电梯侧壁上,上面篆刻着重要人物的金属名牌和这座酒店的详细介绍。 秦洲晏的目光陡然聚焦在最前面的第一张照片上。 对方是除了默认赫伊维斯标志和这座酒店的拥有者外,最显著的一个介绍。 这座酒店的总建筑师 Wen Lin. 林闻。 秦洲晏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意识到什么,垂头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昨天在餐厅他和林郗淮聊天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谈论到和职业有关的东西。 因为对方是建筑师,秦洲晏提到了伊塔伦纳的这座具有标志性的酒店建筑。 当 6. 第 6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好好的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然后想了想第二天他的安排。 总不能都要回去了还什么都没做,白白的浪费了假期。 往年他来伊塔伦纳的时候大多时会去滑雪。 城镇周围环绕着落雪的险峻山峰,这里的雪质上乘,滑道多样。 一路下来植被交错,风景一绝,因此来这边旅游的也大多不会错过滑雪项目。 只是自从缺眠来他的状态就不太好,而滑雪需要最好的身体素质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否则自己受伤也就算了,害了别人才是大问题,所以这两年来他基本不怎么滑雪。 想了想,最终他决定去登山,可以选择简易路线,中途还设立了缆车点。 能静静待着的时间晚上已经足够长了,白天他总是会偏向去做一些能消耗自己体力的运动。 运气好的话,晚上或许能睡上几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拿过一旁的手机,在网上预约了一个向导。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林郗淮按了接通。 听到那边耐心的解释着,向导可能除了带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我记得我预约的是一对一?”林郗淮皱了下眉头。 “先生抱歉,您和另一位同时预约了一对一向导,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都预约成功。” “后台时间显示对方比您早几秒钟。” 林郗淮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了,我重新预约。” 对面的服务人员语气愈发的抱歉:“不好意思,由于最近是旅游旺季,所以人手不足,现在已经没有一对一向导。” “我们已经联系了另一位客人,对方能接受向导带两人,您这边的想法是?” 林郗淮自然是更想一个人的,只是对方比他预约成功的时间更早,他不占理。 “行,那就这样吧。” 林郗淮挂了电话,两个人也比一整个团要好。 第二天林郗淮开车到达约定好的地方,他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室内去签免责协议。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林郗淮侧头看去。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棕色卷毛男生也正垂头看着桌上的协议。 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微微扭头,用笔头将脸上的墨镜推了上去,露出一双绿色的眸子。 年轻的男生笑容灿烂:“嗨,我叫艾赛亚,伊迪要带的另一个人是你吗?” 伊迪正是向导的名字,林郗淮“嗯”了一声:“应该是。” “叫我Lin就好。” 他只给出一个简单的姓氏。 艾赛亚也不介意对方相较而言有些冷淡的态度。 他直直的看了林郗淮一会儿,然后热情的赞叹道:“你好好看啊!” “谢谢。” 终究还是有些没忍住,艾赛亚开口问他:“泥、泥思不思花认啊?”(你是不是华人啊) 这句话他用中文问的,只是短短几个字有些磕绊,而且山路十八弯,每个字的语调都不同,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林郗淮平静道:“是的。”他刚刚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你其实可以说英语。” 男生爽朗的笑了下,转为英语:“我会说中文,我奶奶就是华人,我只是说得有些慢,不标准。” 林郗淮偏头看了对方一眼,男生所有的五官特征都很西方,还真的没看出来。 他收回目光,确认了下免责协议没有什么问题,提笔准备签字。 “是不是不明显?” 尽管林郗淮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仍小声的碎碎念着: “我爸爸是混血,妈妈是D国人,所以到我这里已经不怎么能看出来了。” 林郗淮的手一顿,流畅的签名被中断,黑色的中性笔留下了颜色更深的一个墨点。 不过只是一瞬,他的手微动,继续将自己的名字签完。 艾赛亚看他签了,也连忙签上了自己名字,然后一齐交给了工作人员。 林郗淮不准备攀登顶峰,甚至都没想去很高的地方。 他选的是一条较为简单但风景很好的路线,耗时也不长,所以身上的装备也少一些。 注意保暖以及大面积的雪色对眼睛带来的刺激就已经差不多。 伊迪开着车,带他们俩来到起始点,说完注意事项后开始登山。 伊迪是个很健谈的人,不一会儿,身边的两人已经聊得火热。 林郗淮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说话,大多时都只静静地听着。 这边的地势天然比小镇要高一些,就算还没登上更高的海拔,已经能看到小镇的全景。 伊迪看他停留下来拍照,解释道:“现在雪还没有完全化,所以看到的绿植不多。” “等再过一阵子,整个城市色彩丰富艳丽,就像童话绘本上的模样,山也会被绿色植被铺满。” 林郗淮举起手机,朝着小镇的方向拍了一张照。 伊迪说的那些他知道,他曾经在夏天来过这里。 20多度的天气,温度宜人,放眼望去旷野无边。 不过就算现在的色彩不够醒目,也是不一样的风景,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感觉。 只是比起这些,这里的建筑与自然地貌的结合会更吸引他的注意。 房屋融于景,多式多样具有个性化的艺术建筑。 其中,金色的酒店最为显目。 拍完后他收起手机和他们一起向上走。 伊迪边捏着艾赛亚的臂膀肌肉边感叹:“你这练得可以啊,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另一条登山路线,更险峻但是超级刺激,你的体力应该是可以承受!” 伊塔伦纳人的骨子里天生向往刺激和挑战,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未知的冒险与探索高于生命。 每年探索新登山路线以及独闯无人区的比比皆是,甚至有不少人受伤或死亡。 某种程度来说,林郗淮也喜欢刺激和冒险。 但是得在他能承受且有一定把握的范围内,他仍觉得生命高于一切。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的,艾赛亚连忙摆手摇头,惊恐道:“不不不,太刺激危险的我不行。” 看到伊迪有些惊讶的眼神,他解释道:“我哥不让我去危险的地方。” 听到这里,林郗淮侧头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不是在眼前发生,是真的很难想象。 对方虽然开朗热情,但能看得出来并不是那种温驯柔顺的人。 偶尔的谈吐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惹人厌的少年嚣张意气,容貌也是带有攻击性的浓颜系。 结果在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却带着几分怂气。 提到他哥,语气中竟存心有余悸。 伊迪似乎有些受到打击:“你都多大了,你还怕你哥?” “怕哥怎么了?!”艾赛亚扯着喉咙大声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今个儿我哥要是在这里,你们!都得!怕!” “……” 林郗淮收回视线,这话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那边艾赛亚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蓦地丧了下来:“没办法,我太非酋了,还有点莽撞。” “我以前也喜欢极限运动,但是曾经冲浪落入海中腿抽筋被浪卷走,搜救人员找了一晚上才在附近的小岛上找到我。” “跳伞的时候设备出现故障,打开降落伞的时间迟了一点,落地后身上多处骨折。” “攀岩造成肩袖损伤,浮潜时呛水,还有很多。” 总结来说,就是又菜又爱玩,还挺难杀。 说是倒霉,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迄今也还幸运的活着。 伊迪也难得的沉默下来。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攀登至行程的一大半,伊迪停了下来: “我们休息几分钟吧,喝点热水,不过也不要喝太多了。” 林郗淮静静地欣赏了一下远方的风景,回头就发现艾赛亚走一旁仰头看着树。 “这花好好看,我想摘两朵,可以吗?” 那是一颗粗壮到可能三人都难以抱下的树,树头开着纯白的花,沾着晶莹剔透的雪,在阳光的反射下愈发耀眼。 伊迪仰头喝着水,见状提醒道:“不要站在那,旁边好像是个高坡。” 艾赛亚偏头看了看,还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很安全。 他踩了踩脚下的雪:“放心吧,这里是安……” “咔”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延伸出来雪堆承受不住重量,陡然从真正的边缘处断裂,连带着人猛地往下坠。 “卧槽!”此刻只有这么一句语调高昂的语言能完美诠释艾赛亚的心情。 伊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离艾赛亚更近一些的林郗淮已经迅速冲了过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只是林郗淮低估了对方的重量,手被艾赛亚反攥紧,他整个人被反拽着拖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沿着崖壁上滚落,沙石溅落。 林郗淮疼得闷哼了一声,他撞在一个大石块上,阻止了他向下滚的趋势。 下一刻,艾赛亚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对方个子高,看起来修长,但身上的肌肉都是实打实的。 背后的疼痛如钻心,身后一块石头,身前也像是一块巨石。 “哇”的一声猛然响起。 林郗淮:“……” 哭、哭了?! 艾赛亚慌死了,以往他总是一个人受伤觉得也没什么。 但是连累到另一个人,伤得好像还挺重,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呜呜现在怎么办?” 林郗淮听到艾赛亚一边哭泣,一边爬着挪开试图减轻他的压力: “对不起,我明明选的是最安全的登山路线!” 林郗淮眼前一黑,似乎连呼吸都能加剧他的疼痛感:“闭嘴。” 矮崖在三层楼左右的高度,林郗淮现在 7. 第 7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在昨天到达医院看到林郗淮之前,秦洲晏就知道了被艾赛亚连累受伤的那人是谁。 所有在当地参与登山项目的人不仅需要签署免责协议,还需要填一份个人信息表。 上面有一项是紧急联系人,方便意外发生后工作人员联系客户的家人朋友。 所以秦洲晏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从向导那里了解了所有的事情。 在向导描述事情的经过时,他称另一当事人为“林先生”。 鬼使神差的,秦洲晏多问了一嘴:“全名是?” 听到对方的回答,那一瞬他是真的生出了些许的荒谬感。 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看到对方满身狼狈、失去意识的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时候,秦洲晏还是有片刻的怔然。 但下一瞬,他已然回过神,平静的跟了上去。 - 秦洲晏在和艾赛亚说完话后,侧头看了看隔壁病床上的人。 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一的颜色就是脸上几道红色的划伤。 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生病的模样还要可怜得多。 他本以为对方还没有醒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轻轻的撇开头——在听到他的声音后。 “……” 秦洲晏大概也知道,林郗淮是不太想看到他的。 但看到这个动作后,他的感觉还是有些微妙。 护士给艾赛亚换完药,又来到了林郗淮这边,对方身上的伤不少。 “先生……” 她正准备把人叫醒,将人扶起来方便去脱对方的衣服上药,就听到了不远处男人的声音: “方便我来吗?” 秦洲晏开口补充道:“只是衣服。”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的,家属来吧。” 说完她转身去拿药。 “……” 听到“家属”两个字,林郗淮睁开眼睛,刚刚和秦洲晏说话的不是艾赛亚吗?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东方面孔,所以才误会?” 秦洲晏似乎看明白的他的想法,用中文开口道。 林郗淮看向走到床边的人,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们第一次对上目光。 就算之前的事情算是体面的解决了,他也未曾把那晚放在心上。 可这不代表林郗淮愿意反复见到另一位当事人,还是以现在这样狼狈的姿态。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林郗淮收回视线,他们也都没有反驳护士的那句“家属”,向陌生人澄清这种事没有意义。 秦洲晏伸手,小心仔细的将人扶起来,他看了眼对方窥不出情绪的脸: “你觉得我跟护士说‘我来’是想给你解衣服?” “……我什么都没说 。”吸取了之前衣服尺寸的教训,林郗淮很快的反驳,“没觉得你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 似乎觉得逗弄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男人偏头笑了下:“不好意思,开玩笑。” 林郗淮也不恼,虽然他们仍很陌生,但林郗淮却莫名有些抓住了和这人交流的方式。 他平静开口道:“是吗?总归是没有不想的。” 秦洲晏给他解着病号服的扣子,带着笑意抬眸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半点不服输。 林郗淮移开目光,就听到了对方声音有些轻的解释道: “你一点力都使不上,护士扶你起来会比较吃力,反而容易无意牵扯到你背后的伤,会更难受。” 林郗淮的视线缓缓收回,落到面前人的身上。 男人微躬着身,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意间被拉近,林郗淮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雅好闻的气息。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干脆利落,不含一丝旖旎意味,没有耽误分毫时间。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躺着的时候没有直观的感受,在被扶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半点气力都使不上。 稍微一动背后就传来强烈的疼痛感。 得承认,秦洲晏扶着他身子的手非常稳。 解掉衣服后,秦洲晏移开目光,看向护士:“麻烦给他上药吧。” 说完,他就退到了一旁。 护士拿着药过来,看了下青年的背。 对方冷白的底色上一片触目惊心,划伤、挫伤,最大的一片就是背后摔在石头上的淤痕,看着都疼。 只是……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并不是摔出来的。 伊塔伦纳人向来开放,对性也很少感到害羞,总是把需求直白的坦述。 只是现在这些与落崖的伤痕错杂分布在一具漂亮的身体上,有股暧昧荒诞的意味,特别是对方本就容貌不凡。 护士蓦地有些耳热,她看了一眼当事人和一旁敛目站着的男人。 一个比一个平静镇定,坦然自若到如果这时候别人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她在心中悄悄的想了一瞬,不是说他们国家的人都比较含蓄内敛的吗? 身上的伤口多,上药的过程就显得格外漫长。 秦洲晏从向导那里听过现场的情况,斜坡上的雪层厚,一起做了很好的缓冲。 就是最后一下撞在了石块上,如果不是艾赛亚,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他看着不远处的人,对方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垂着眸。 明明疼得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睫都在颤,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又想到刚刚艾赛亚咋咋呼呼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转移人的注意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天啊!” 艾赛亚惊恐又自责的开口道,“你怎么摔成了这个样子啊?” 之前他们在急诊就分开了检查,这还是艾赛亚第一次看到对方身上具体的伤。 无意侧头看了一眼,倒是吓了一大跳。 秦洲晏:“……” 林郗淮:“……” 他差点没忍住,一瞬间感觉上的药更加疼了,最后他抬头看向秦洲晏。 空气愈发的沉默,林郗淮一开始确实没当一回事。 在医院,人家医护人员什么没见过? 至于秦洲晏,更不用多说。 只是没想到有个傻的,变相的点了出来,倒引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艾赛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恰好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到嘴边的话迅速咽了回去,往被子里缩了缩。 秦洲晏先开的口:“这孩子今年刚成年,说话不过脑,路上给你添麻烦了吧?” 算是变相的转移了话题。 “还好。” 秦洲晏垂头无声笑了笑。 也是,艾赛亚话再多,这人估计也是不搭腔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其实最开始,秦洲晏以为林郗淮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冷淡沉默,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时而毫不留情面的话语。 只是那天在一起吃饭相处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要对方想,是可以拥有一段让人非常愉快的对话。 他甚至比寻常人更会。 那些不留余地的直白和沉默距离感,分明就是不想交流,不感兴趣,有意识的阻止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想和他交流,得有过人之处。 秦洲晏估计对方的工作状态和现在非常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血来潮开口问道:“成为你的甲方,你会主动说很多话吗?” “……” 林郗淮莫名更不想说话了。 很可怕的假设,不是所有的甲方都很难搞,但是有些关系就是天然的带着对位性和压制性。 在平等的关系下,对方就已经很会利用优势占据主动。 不敢想,天平朝着对方倾斜的情况下,这人会有多么难搞。 林郗淮开口道:“那我一定会很后悔之前。”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秦洲晏明白对方说的是那晚的事。 林郗淮很不喜欢公私共存的关系,或者说,复杂化了的关系他都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会说,不会让我成为你的甲方。” “为什么不呢?”林郗淮看着他,“你看起来会给得很多的样子,高风险高回报。”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在插科打诨中,不知什么时候药已经上好了。 秦洲晏过去将衣服松松的搭在他的肩上,扶着人侧卧下来。 安置好人后,秦洲晏笑着侧头,恰好对上了一旁躺着的艾赛亚的视线。 对方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炯炯发亮的绿眼睛。 “干什么?” 艾赛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八卦之心超越了对他的害怕: “你们说中文我都听懂了。” 说完,他立马补充道:“不仅是刚刚,还有之前你扶他起来的时候说的话。” < 8. 第 8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的意义在?” “对比啊。” 到现在,林郗淮很平静,倒没什么恼的。 对方虽然是喜欢逗他,但没有戏耍的意思,怎么安置他秦洲晏是在认真考虑。 林郗淮到底是因为艾赛亚受伤,不管主观上想不想,都替对方挡了那一下石头。 所以秦洲晏也没想草率对待,于理于情,他们都应当让人周全的养伤。 林郗淮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既然是在护工和你之间选择,护工的弊说了一大堆,不说说你的吗?” 对他而言,其实两种他都不想要,但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 还不如不扭捏折腾,林郗淮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会选择明显条件环境更好更安全的那个,再迅速把伤养好走人。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我。” 林郗淮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反问,而是在回答问题。 他在说,对林郗淮而言,唯一的弊端就是秦洲晏本人。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他知道林郗淮的个人领域感强,防备心重,不会愿意让人随意的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何况还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解下衣服,让对方上药。 在医院还好,但在私人的密闭空间里,理智上知道对方只是工作人员。 但对林郗淮这样性子的人来说,还是会难受。 至于秦洲晏,他知道林郗淮不太想和他继续有牵扯。 所以才会说,他唯一的弊端就是他自己。 只要林郗淮不介意这点,那么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大问题了。 甚至肢体接触……不管脑子怎么想,但他的身体确实是诚实的不讨厌的。 说起来还挺荒谬,林郗淮现在唯一能信任几分的人居然是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人。 秦洲晏笑着问他:“想好了吗?” 当时他和向导联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在得知受伤的是林郗淮的时候。 思索了半晌,他还是多问了句话。 “请问你们已经联系了林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 向导回答得很快:“没有。”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向导就已经补充道:“不是没有打电话,是对方没有填写紧急联系人,那里是空白的。” 被黑色的中性笔斜斜的划了一杠,像是对那一栏做出彻底的否定。 秦洲晏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了解林郗淮在国内的具体情况,就算心里有些想法那也只是猜测。 但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这对夫妻他稍有耳闻。 他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一座私人庄园就是林闻设计的,在室内旋转楼梯的侧墙上,挂着郗敏瑜的摄影作品。 他们去世得太早,秦洲晏没有见过。 但他曾经去那座庄园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听两位老人家提起过。 爷爷奶奶曾经和那对夫妻短暂的接触过一阵子,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俩人,语气里尽是惋惜,感叹天妒英才。 要是自己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林郗淮的父母。 又想到紧急联系人那里的空白,秦洲晏蓦地心软了一瞬。 “所以选护工还是选择我?都可以,按你觉得舒服的来。” 不再带一丝调侃,也不再去开玩笑引导对方跟他走。 选护工也没关系,既然他开了那个口,秦洲晏就有把握都安排好。 之前闹着玩说的安全问题都不会存在。 只是和他走的话,可以更舒服全面些,端看对方怎么想。 林郗淮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最后抬起眼睑看向他:“那我选你……当护工,出钱聘你也不是不行。” 秦洲晏知道这是跟他走的意思,笑道:“抱歉,我不当私人医生的,也没有护工服务。” 林郗淮惫懒的收回视线:“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事情尘埃落定,秦洲晏带着笑意起身:“行了,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们出院。” 说完,他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艾赛亚:“安静点,不要太闹腾。” “……” 刚刚对方不说,但艾赛亚原本是准备等他哥走了后再去问林郗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秦洲晏太了解他了,很明显,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哦。”艾赛亚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下来。 林郗淮没有再管这两兄弟之间的交流,闭上眼睛假寐。 直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离开这里。 第二天,秦洲晏来医院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本地男人。 秦洲晏向艾赛亚和林郗淮介绍道:“我朋友,乔克,过来帮忙的。” 毕竟有两位伤者,他一个人还真的有些分身乏术。 艾赛亚对谁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的打着招呼。 林郗淮只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乔克看到他之后明显的有些意外。 语气惊奇的“哦”了一声,音调上扬,然后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笑着点头:“是他。” 艾赛亚一脸好奇,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林郗淮知道。 一开始他就觉得乔克有些眼熟,直到看到对方的反应,他才恍惚忆起他们见过,在神佑节的那晚。 当时一个本地的蓝眼睛青年来找他共度神佑节,对方的身后就是他的朋友们,乔克就在其中。 乔克好奇的问:“你们是神佑节那天认识的吗?” 秦洲晏找他的时候,说的是他的朋友和弟弟受伤了,需要人帮忙。 在乔克的印象中,神佑节的那晚秦洲晏和青年都没有什么交流,在克莱德搭讪失败后,秦洲晏还说笑着和他们一起离开。 秦洲晏笑着点点头:“对,那晚是第一次见面。” “然后就不止一面了?”乔克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的起来,开口对身边的男人道,“克莱德到现在都还在怅然若失,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所以呢?” 乔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带着笑意道:“不是挑衅的意思,我是想说他兀自后悔有什么用,问过人家愿不愿意给吗?” 说完,两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正坐在床头听他们说话,他的姿态松弛懒倦,仿佛听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八卦。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开口道:“谁知道呢?” 乔克大笑出声。 然后他将坐在轮椅上的艾赛亚往外推,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林郗淮和秦洲晏。 “怎么这么看着我?” 秦洲晏朝着他走过去,注意到林郗淮的眼神。 林郗淮反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 “为什么这么问?” “你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感觉比本地人都还自如。” 不仅是对伊塔伦纳很熟悉,林郗淮想到了神佑节的那晚,他被周围人群簇拥的模样。 身边被人环绕不是很难,但一群本地人却隐隐以他这个异乡人为中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郗淮补充道:“这里的朋友也很多。” 秦洲晏一边检查了下病房,确认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才朝着林郗淮伸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下一刻身子就被腾空抱起,最后和艾赛亚一样被放在了轮椅上,对方的动作很轻。 他垂下眸子,男人的声音还在响着: “是吗?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名字,但说过几句话。” 林郗淮一开始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世界上的人,见过就可以是朋友。 但仔细想了想对方说话时有些无所谓的语气,又立马想通,这话太过于理想和童真。 秦洲晏不是那样的人。 不如说,是因为他从小生活成长的环境 9. 第 9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秦洲晏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拉开了林郗淮另一边的车门坐了上去。 “抱歉,或许比起你,我和乔克更亲近一些。” 前面的乔克适时的开了口:“谁说的,我差点就要锁门开车了,晚了一步。” 秦洲晏的手放在耳边,做打电话的姿态:“喂,警察吗?这里有人偷车。” 乔克大笑出声。 林郗淮渐渐地放松下来,看着窗外向后掠过的风景。 伊塔伦纳正处在冬末春初,枝头光秃秃的一片,绿意还没有完全冒出来。 但这里的房子色彩明艳绚丽,因此容易给人视觉上的刺激。 特别是在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的时候。 车子开到了第十大道,也是伊塔伦纳居民区之一。 林郗淮以往来到伊塔伦纳大多只是来散心旅游,所以不怎么来居民区。 但他知道,第十大道算是当地的有名的富人区。 对于秦洲晏在当地有着房产,林郗淮并不感到惊讶。 尽管对方只是偶尔来这个地方旅游小住。 他只是对这个人有了一个新的程度认识。 车辆转了一个弯后,在一座三层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透过木栅栏能看到里面颇具生机的花园,就算在植物不易存活的冬季,里面依然有着丰富艳丽的色彩。 似乎是听到外面车的声音,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出来一对中年男女,看模样应该都是华人,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有种亲切感。 秦洲晏和乔克分别将林郗淮和艾赛亚扶下来。 林郗淮其实是可以走路的,但是速度会很慢很慢,而且每走一步后背都疼,所以秦洲晏干脆也给他安置了一个轮椅。 见有人出来帮忙,乔克也不耽误:“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秦洲晏今天确实没有多的时间,他也没和人客气: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那对中年男女过来尊敬的叫了秦洲晏一声先生,然后与一旁的艾赛亚和林郗淮打了声招呼。 艾赛亚明显也认识他们,雀跃的叫了声:“赵叔,吴姨。” 秦洲晏推着林郗淮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我从我外公外婆那里借的人,国外的东西你可能有些吃不惯,国内的菜系吴姨都会做,很正宗,你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和她说。” “至于赵叔,我把他安排在你的房间旁边,你有什么不方便行动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找他。” 说到这里,秦洲晏声音顿了下:“当然,你要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也可以找我。” 林郗淮随意搁在轮椅扶手上的胳膊轻轻动了动,平静的回答:“没那么事多,赵叔就很好。” 他是不排斥对方的肢体接触。 但那无非是因为已经有过极近的亲密行为,所以普通的触碰也显得无伤大雅起来。 那是身体上的变化,不是心理上的。 林郗淮也不想转化为心理上的,好像这人有多么特殊一样。 秦洲晏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然后每天我来给你上药,差不多就这些了,还有问题吗?” 林郗淮摇摇头,已经很全面了。 他对现在的情况也不意外,要是事事都是秦洲晏亲自来做才更奇怪。 而且这两位是从家里长辈那里跨越国度过来的,更可能是为了照顾艾赛亚,他算是沾了光。 但情况已经比他想的好很多了。 秦洲晏推着他进入一间房:“你行动不便,就住在一楼,所有的生活用品里面都有,是新的。” 其实一进入这个房子,林郗淮有些意外。 他以为秦洲晏这样的人,家里的装修会偏向极简现代。 结果却意外的充满生机和生活气息,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整体颜色的饱和度不高,但看上去敞亮舒服。 绿植环绕,空气中透着清新舒适的味道。 林郗淮看着透过落地窗洒在浅黄色墙面上大片阳光,暖融融的一片。 他静静地发了几秒的呆,然后才开口道: “我酒店的行李。” 他的衣服还有……父母的遗物。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赵叔过去帮忙整理。” 林郗淮原本计划是爬山后第二天就离开,所以他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 “麻烦了,已经都收拾好,直接带过来就行。” “行。”秦洲晏把人推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谢谢。” 秦洲晏转身出去,顺手将他的房门带上。 外面的艾赛亚整个人正完全不顾忌形象的躺在沙发上,被石膏裹住的腿随意搭着靠背。 “顶多一周,你就离开。” 艾赛亚猛地坐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人。 秦洲晏无视他的眼神:“舅舅和舅妈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很担心你。” “可我还受伤着呢。” 秦洲晏坐了下来:“所以我才给了你一周的休整时间,我安排私人飞机,赵叔和吴姨跟着你回去,路上会照顾好你。”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私人领域有人频繁出入。 只是现在有两个伤者,他一个人确实难以处理。 他知道林郗淮是个安静的人,甚至会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做出打扰人的事。 他喜欢和知分寸、成熟的人相处,交流起来更舒服。 但艾赛亚完全不一样,他的性子太闹腾了,正是人嫌狗弃的青少年时期。 秦洲晏本来就是来度假的,不想带孩子,也不想自己的私人时间被打扰。 艾赛亚小声嘀咕:“那Lin呢?” “别问,你要是不拉他一下,人家早就回国了。”秦洲晏笑了一声,“待不了一周,说不定他就已经想走了。” 艾赛亚瞬间气虚,他看了秦洲晏一眼:“那你怎么不安排私人飞机把人家送回国?” 秦洲晏平静的看向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艾赛亚不再敢问。 家里人是知道秦洲晏的性取向的。 但不管是秦家人还是弗克莱特家,都很开放,家庭氛围也好,从没人去置喙什么。 就算秦洲晏一直到现在也是独身一人,也不会有人去催。 但或许正是因为对方独了太久,所以发生了一些不符合对方往常行事风格的事时,就会格外好奇。 秦洲晏没有提林郗淮个人信息表上紧急联系人的那一栏空白。 但凡有个亲近些的朋友,都不至于。 他想到在酒店第二天醒来后,他们在阳台上说的话。 林郗淮说,他要回国了。 那并不是感到轻松的语气,也并没有要回家的快乐。 反而像是即将要去赴 10. 第 10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没有回应,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对方倚着沙发的姿态闲适,单手支着脑袋,镇定自若的看着茶几上的玻璃花瓶。 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笑? 仿佛被说的当事人不是他。 林郗淮缓缓的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开口问道: “那你哥的自制力很强吧?” “……” 艾赛亚很自豪:“那当然了,他……” 秦洲晏清了清嗓子,罕见的打断了别人说话:“艾赛亚·弗克莱特,别说了。” “啊?”艾赛亚安静了下来,“哦。” 没有人能躲过被叫全名的制裁,艾赛亚也不行。 空气安静下来,好在吴姨拯救了此刻的气氛,她从厨房走出来: “饭已经做好了。” 秦洲晏站了起来,将林郗淮朝着餐桌的方向推去。 林郗淮转头看了艾赛亚一眼,秦洲晏开口道:“不用管他,他能单脚蹦过去。” “你可真是亲哥。” 秦洲晏把他安定下来,看了眼桌上的菜,解释道: “你和艾赛亚都受伤了,所以这几天只能吃清淡些。” 林郗淮看了眼,都是国内的家常菜,这种时候看起来就会显得格外亲切。 “已经很好了。” 他的口味本就是那种特别清淡的,基本很少吃重口的东西,现在这样恰恰好。 看上去颜色偏淡,但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味道也很好。 该鲜的鲜,清甜的清甜,每一道菜都远超林郗淮的预期。 他们家似乎也没有餐桌上不能说话的习惯。 或许是林郗淮意外救了艾赛亚,现在他对林郗淮的好感值拉得很高,具体就表现在他的问题很多。 不能回答的,林郗淮都保持沉默。 艾赛亚也不介意,他能自问自答,然后继续后面的问题。 能回答的,大多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你怎么会这时候出来旅游啊?” “我逃出来的。” 艾赛亚惊恐:“天啊,你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留了个案底。” 有过那么一段感情,和案底没有什么区别。 艾赛亚眼睛都瞪大了,绿色的眼珠显得格外透亮,几乎一眼能望到底。 秦洲晏笑了声,觉得他和逗小孩似的。 “你这么说他真的会信。” 林郗淮淡淡的看了眼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的艾赛亚,对方似乎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些气闷。 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碗里奶白色的鱼汤,缓缓开口道:“倒也没完全乱说。” “逃”这个字出自他的心理咨询师之口。 他已经看不同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有一段日子了。 心理医生能给他开药,心理咨询师能够听他说很久那些他不知道向谁诉诸的烂事。 糟糕的事情太多,他的睡眠障碍、消耗他能量的失败的感情、被反复提及用来中伤他的父母的死亡、戚家人的利用。 最重要的,他逐渐枯萎的灵感,清晰的感受着却不知道如何挽救,很无力。 这些好似在他的生活中埋下了一条条引子,然后某天一齐爆发,将他炸得支离破碎。 最后在北市的那段日子,他过得极其混乱。 “有没有想过逃呢?”他的心理咨询师如是说道。 “逃?” 林郗淮皱了皱眉,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他性子强势,不管遇到多么困难的事,他从来没想过逃。 身后无一人支撑,他没有逃避的资格,只能面对。 心理咨询师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温声道: “你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改变自己的现状吗?” 林郗淮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让自己白白的被耍、被欺负,他咽不下这口气。 隐约窥到了林郗淮逐渐偏激的想法,她耐心的解释: “这个‘逃’呢,并不是让你彻底的逃避问题,而是一个短暂的风险规避。” “当你处于事件中央的时候,线把你缠得太紧了,你反而太乱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不如我们跳出来,暂时远离这个环境。” “远离那些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或事,或许等你真正的平静下来时,你已经能理智清晰的去解决问题,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调整成更好的状态。” 所以他说自己是逃出来的,倒也没完全乱说。 秦洲晏沉思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怎么会来伊塔伦纳?”艾赛亚已经开始了新的问题,“国内北市很冷,可伊塔伦纳的温度也很低,一般人这时候都会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林郗淮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私事,随口答道:“伊塔伦纳的春天很好看,所以来了。” 艾赛亚开朗“哈哈”了两声:“今年伊塔伦纳的春天来的比较晚,幸好把你留下来了吧!” “……” 秦洲晏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闭嘴吃饭。” - 秦洲晏的执行力很强,林郗淮下午才说了行李的事,没过多久行李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他这时候才有了点真的要住在这里的感觉。 赵叔的性子温和沉默,对林郗淮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和探索欲。 在对方的帮助下,林郗淮简单的洗漱了下。 “需要帮忙吹头发吗?” 林郗淮摇摇头:“谢谢,我自己就可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今天麻烦您了。” “好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林郗淮点了点头,看到人离开后才收回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这座别墅主要居住房间都在二楼,但就算他在一楼,房间的方位依旧很好。 外面正对的就是花园。 夜幕降临后,院子里的柱灯、地灯、树木枝头的灯串全部亮起。 因此并不显沉闷,反而带点节日的活跃感。 轻风吹得树木轻晃,光影浮动,在这深夜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林郗淮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将窗帘拉上,不留一丝光线,然后才上了床。 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竭力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只专注在睡眠这件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许过了更久。 < 11. 第 11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问,如果那晚林郗淮遇到的是别人,他会留下对方吗? 是个有点尖锐的问题。 林郗淮看着面前的屏幕,舒缓的画面一帧帧放着。 这是他在家就有的习惯,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容易想很多,所以干脆电视上放着电影,听一听别的声音。 不会是多么激烈、冲突性很高的影片,大多都是节奏很慢,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有些无聊的。 “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他不信对方是真的好奇,也不信他一无所知。 秦洲晏笑了下,没有看他,目光同样落在偌大的屏幕上: “你的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 “所以为什么要猜我的心思呢?” “猜别人心思中和自己有关的那部分,不是很正常吗?” 林郗淮扯了下唇角:“想法中和你有关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猜。” “自然猜在意的那一部分。” 林郗淮这才侧头看向他。 尽管对方说这些话,林郗淮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对方喜欢自己的意思。 他们都不是二十开头青涩单纯的年纪了。 不会在心里怀揣着小鹿,去反复揣摩别人的一句话是不是喜欢自己。 紧张、羞涩、情窦初开的怦然,和他们都沾不上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 对他们来说,暧昧可以是一场抗衡,是他们交锋过程中的一种方式。 甚至再清醒一点,就会明白更深层次的意思。 他利用秦洲晏、把这人当做躁动时宣泄情绪途径的意图太过明显,甚至都不隐藏分毫。 因此,不过是对方另一种形式上的找回场子罢了。 秦洲晏在戳破一个事实,那晚除了他,林郗淮不会留下任何人。 他具有不可替代性。 他分明知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 屏幕上主角恰好滑稽的摔了一跤,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 不知道是因为电影还是因为身边的人。 他缓缓开口道:“今天,艾赛亚说的那些……” 秦洲晏倚着沙发的姿态随意,脑袋后仰枕在靠背上,闻言侧头看向林郗淮。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他家里对感情管得很严那事。 “所以你怎么就没能听家里长辈的话?” 秦洲晏也笑了,自从他问了那个问题后,就在想对方会怎么回应。 很明显,林郗淮依旧给了一个漂亮的反击。 在今天艾赛亚说到家里有关感情理念的时候,林郗淮有注意到秦洲晏的态度。 对方并没有持反驳的姿态,在那样和谐的环境下长大,他是赞同那些理念的。 ——感情很珍重,不能被当做玩乐随意对待。 秦洲晏确实不是一个耽于欲望享受的人,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自然就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这些年一直都做得很好,甚至都不需要用“坚持”这个词来形容。 难以达到、偶有动摇、需要毅力的东西才需要坚持,而这些想法和做法对他来说就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自然。 可怎么就打破了过往的原则? 林郗淮分明是在说,难道他就具有可替代性吗? 不是的,并不是谁都能让秦洲晏留下来的。 秦洲晏直接笑出了声:“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彼此彼此。” 秦洲晏收回带着笑意的视线:“你是太高估了我还是太低估了你自己。” 归根结底,他也是男人。 他没忍住打破了原则,他认。 林郗淮拿杯子的手一顿,倒是牵动到了背后,密密麻麻的阵痛感传来。 秦洲晏探身给他添好水,然后递给人。 “别动了。” 林郗淮接过,重新侧倚在了沙发上。 “留下你。” 秦洲晏退了一步,给了那个“怎么就没有听长辈的话”的答案,承认了自己的失控。 那么他自然也偃旗息鼓,回答那个“只是想留下与他聊天的人,还是留下他”的问题。 就算是带着争锋的交流也不是一定要个最终明确的赢家。 否则就改变了聊天的初衷。 秦洲晏说得没有错,不是谁都可以的。 对方确实有下这个结论自傲的资本。 林郗淮看着隔着点距离随意坐在沙发另一端的男人,对方穿着一套款式简单的深色睡衣。 永远松弛从容,却又不会失去根骨显得太过于坐没坐相,有些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屏幕荧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面容上留下明暗相间的光影。 五官很深,因此昏暗环境下侧脸的线条剪影格外好看。 不仅是外貌,那晚他们聊了那么久。 已经足够让林郗淮对一个人已经有最基本的判断,性格、品行、气质、素养。 甚至还包括对方的职业,在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他都在想— 12. 第 12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秦洲晏几乎很少后悔什么事,就算会被家里的长辈教训也行。 而且对他而言,是失误也没关系。 很奇妙的失误,和“后悔”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听到他的话,林郗淮一愣,直直的看着对方。 或许是有把握处理好自己做下的每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很坦然。 注意到他的视线,秦洲晏开口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用一种他辨不明情绪的眼神。 林郗淮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摇摇头。 也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还谈论下去就真的是越界了。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屏幕里播放的电影。 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剧情,但很温馨。 电影很长,秦洲晏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阵阵困意袭来。 扭头望去,林郗淮正闭着眼睛侧身窝在沙发里,一只手臂垂在沙发的边缘处。 他只穿着一件柔软的浅色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清瘦单薄,在屏幕荧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比起完全清醒状态下的沉寂冷淡多了几分难得的柔软。 很安静,甚至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以致他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似乎感受到秦洲晏的视线,他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快回去休息吧。” 声音很低,下半张脸埋在毛毯里,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还待下去反而会打扰到他,于是秦洲晏没有再坚持,也不强求对方回房间再睡。 对于失眠的人,稍微改变一下环境,睡意就会轻而易举的跑走。 所以在对方难得产生睡意时,不要去改变他的状态。 他缓缓站起身,将影音室的窗帘全部拉上,温度调高了些。 “屏幕上的光要紧吗?” 声音轻到几乎是气声,他记得上次睡觉的时候对方讨厌明光。 林郗淮的嗓音更模糊了些:“这个没关系,谢谢。” 秦洲晏就没有关掉电影,低声道:“一夜无梦。” 说完,他放轻动作走了出去。 林郗淮毛毯下的唇角很浅的牵动了下,聪明人连祝福都是称心的。 他不需要好梦,他只想无梦。 电影结束后又从头开始继续播放,舒缓的声音兀自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郗淮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陌生的环境让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他坐起身来,捞过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早上五点多,睡了两个多小时,无梦的两个小时。 醒来了想要将睡眠续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加上受了伤,他的行动很艰难,想出去到处逛逛消磨时间都不行。 于是他只是伸手动了动遥控器,调出了一部新的电影,独自等待着这个城市的苏醒。 差不多快早晨七点,他才艰难的从沙发上起来,缓慢的朝着外面移动。 一出房门,就能看到外面吴姨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餐,身边站着一脸正经的赵叔。 对方手上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林郗淮正准备打个招呼,就听到赵叔严肃的开口: “昨晚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先生陪着林先生在影音室待了好久。” 一边说着一边“唰唰唰”的在小本本上写着字:“记下来,告诉老夫人。” 吴姨温和的搅着粥:“先生昨天是亲自给林先生上药的,没要你,记下来。” 唰唰唰。 “按照先生原本的计划,好像没准备在伊塔伦纳待很久,是因为……” 两人对视一眼,吴姨开口道:“或许是因为艾赛亚小少爷。” “先生让小少爷一周内滚……离开,和我们一起。” 吴姨点点头:“懂了,想单独相处,记下来,告诉老夫人。” 唰唰唰。 林郗淮:“……” 他就说昨天这叔怎么总是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他还以为对方是为了照顾好他,随时应他的需求。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些轻微的动静。 似乎没想到这么早有人起来,两人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向林郗淮。 到底是不一般家庭里出来的人,举止镇定,就算泰山崩于前也色不改。 赵叔从容的将拿着本子的手背到了身后,温和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林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 隐约察觉到赵叔往他身后影音室瞥去的目光,林郗淮开口道: “秦洲晏很早就回了房间。” “哦哦,好的。”赵叔立马隐藏好那些往外冒出一点尖的心思,仿佛无比正经,“要不要扶您回房间?” “昨晚睡得好吗?” 林郗淮还没回应,正从楼上下来的秦洲晏就已经开口问道。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因此对方只穿着舒服简单的家居服,生活气息很足。 林郗淮开口道:“睡了两个多小时。” 对别人来说是过短的时间,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 秦洲晏没有做出过多的评价:“回房间吗?” “嗯。” “轮椅?” “在房间里,坐太久了,想动一下。” 秦洲晏就没有强求,伸出一只手。 林郗淮扶上他的胳膊,朝着房间的方向走着。 这个人是真的耐心,就算他的速度很慢,对方也没有半分急切催促。 就是他隐约听到身后微小的声音:“记下来。”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回到房间里,林郗淮轻声开口道:“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 毕竟昨晚凌晨对方在影音室待了那么久。 “生物钟,这个时间点就会醒。” 秦洲晏把人扶进房间,然后等他洗漱。 待人出来后他从桌面上拿过药:“看看你背后的伤。” 林郗淮没有阻拦,他垂下眸子坐在沙发上,任由对方掀开衣服。 秦洲晏看了眼,觉得他的身上是真的很容易留痕迹,而且还不容易消退。 “你背后这片伤比较严重,淤青完全消除估计四周左右。” 说着,带着明显药味的温热掌心覆上了背后的那片皮肤。 “但不用太担心,一周后就不会太影响行动,只要不用力按压,疼痛感也不会太明显。” 林郗淮没有做声,背后伤处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感。 身后的人似乎怕他乱动,一只手微微钳住了他的肩颈处,一个带有掌控感的动作。 “忍一下。”秦洲晏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撇开了脸。 不仅仅是因为背后疼,更是因为对方的手没有任何阻隔的落到自己身上。 还是感觉很奇怪,他没有办法把对方纯粹的当做医生。 “你是什么医生?”林郗淮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眼前的身体很好看,就算带着伤痕,也并不折损些什么。 秦洲晏的目光尽力只落在伤处,开口答道:“神经外科。”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林郗淮的眼尾很轻的动了下。 察觉到落到背后的手很轻的一顿,林郗淮问道: “所以你又是发现了什么?” 秦洲晏笑着从一旁抽出两张湿纸巾,将自己手上的药油擦干净。 然后再拿过棉签和药水,给他处理划伤的地方。 他轻声道:“明明是你的反应让我 13. 第 13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既然提到了,林郗淮就想到了对方对“朋友”的看法。 林郗淮问道:“你和乔克的关系很好?” “还不错,认识很多年了。” 能得到对方亲口承认的“还不错”,那就说明是真的关系亲近。 不是那种只说过一两句话就能随口称为朋友的样子。 “乔克家里开酒庄的,和我们家有点生意的往来。” 听到这里,艾赛亚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秦洲晏叹了口气,问他:“你姓秦吗?” 秦家那边的生意艾赛亚不知道再正常不过。 艾赛亚捂着心脏:“我们之间还分秦和弗克莱特吗?” 秦洲晏懒得管他莫名其妙的玻璃心:“一个字和四个字还是有区别的。” “……你说话真的好伤人。”艾赛亚不开心,“我要补偿。” 秦洲晏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似乎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补偿: “拆石膏之前,喝酒想都别想,不准私下找乔克要酒。” “哦。” 艾赛亚萎靡。 林郗淮觉得这对兄弟之间的相处还真有意思。 “你也是。”秦洲晏突然抬头对面前的人道。 林郗淮:“……”他没惹,“我什么都没说。” “赵叔说你晚上的时候在酒柜前看了半天,伤好之前不能喝酒。” 林郗淮垂下眸子,沉默的喝着粥,半晌后,他冷不丁的开口: “我睡不着。” “……”安静了片刻,秦洲晏缓缓道,“喝酒对助眠没用,酒精作用下就算勉强睡着了,第二天起来身体的疲乏感并不会恢复。” 林郗淮恹恹的应了一声:“嗯。” 倒不是非要喝酒,他没那么爱。 只是可以选择主观不做某件事,一旦变成被迫不能做就有些难受。 秦洲晏的声音一顿:“我送你一瓶不怎么伤身的酒,伤好后可以浅酌。” 林郗淮感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边。 然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很浅的笑意。 对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但他对这个难得小小的妥协有些受用。 “谢谢。” 艾赛亚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捕捉到一个信息。 他哥好像在Lin面前退让了一步,退让?! 正要开嚷嚷,秦洲晏已经侧头看向他,声音温和道: “怎么?睡不醒的人是有什么想法吗?” “Lin!!”艾赛亚指着身边的秦洲晏,下意识向林郗淮告状,“你看他!!” 林郗淮愣了一瞬,然后平静道:“是你哥,我无能为力。” 艾赛亚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 吃完早餐后,林郗淮回房间看了会儿书。 对于突如其来无所事事的生活,他其实有些茫然。 虽然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但林郗淮着实不太会安排空闲时间。 他的生活总是很忙碌,被工作挤压得没有一丝余地,还要抽空去学习很多东西,几乎没有什么放松的时刻。 因此现在不再必须去做某些事,不需要有紧迫感时,反而会有些不安。 他是个不能坦然接受自己在“浪费”时间的人。 待了会儿后,他还是走出了房间。 艾赛亚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游戏。 虽然是在室内,但四面都是通透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挡的洒落了进来。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暖意明媚的光。 林郗淮扫了一圈室内,不远处艾赛亚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哥有点事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准备来扶他。 看着对方单脚蹦跶的模样,林郗淮怕他受到二次伤害:“你别过来,我能自己走。” 话音落下,正在花园里浇花的赵叔似乎看到了屋子里的情况。 当即放下喷壶,一个滑铲就冲了进来。 “都别动,我来扶!” 他清了清嗓子,扯了扯自己因为急促过来有些翘边掀起的衣摆,然后搀住了林郗淮的胳膊。 林郗淮:“……” 他在国内某连锁火锅店里自己去倒水时,那里的服务员也是这样的。 赵叔把他扶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然后开口道: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我。” “好的,谢谢。”林郗淮老实应了下来,怕给人急的又滑铲冲过来。 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林郗淮收回目光,想到艾赛亚刚刚说的话。 “我又没问秦洲晏。” 艾赛亚开口道:“是吗?我看你看了一圈屋子,还以为你找我哥。” 林郗淮没有继续和他争论这个问题,看了会儿电视屏幕上打打杀杀的游戏界面,没有打扰他。 这一把打完后,艾赛亚却放下游戏手柄,侧身看向林郗淮。 “怎么了?”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林郗淮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林郗淮不怎么打游戏也不会打,于是摇摇头:“不用。” “不行,我哥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找你玩。” 林郗淮很轻的挑了一下眉:“为什么?” 艾赛亚想了想,当时他也问了秦洲晏: “为什么?会不会打扰他?他会不会嫌我烦啊?” 一连三问逗笑了秦洲晏:“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 秦洲晏的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紧闭的门: “这样,你不要去主动敲他的门,他要是出来了,你再去找他玩。” 他很轻的笑了下:“不会嫌你烦,他会乐意的。” 对方说得有些不明显,艾赛亚仔细分析了下那话,然后有些得意的开口对林郗淮道: “别看我哥平时对我不客气,但暗戳戳的夸我呢,觉得你会喜欢和我玩。” 林郗淮侧身倚着沙发的扶手,腿上搭着一个柔软的毛毯。 黑色的长睫下压,细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卷着毛毯的流苏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艾赛亚。 他正捋着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棕毛耍帅,绿色的眸子干净的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林郗淮低笑了声:“你哥说得对。” 艾赛亚超开心,不加掩饰的得意。 林郗淮看着他,问道:“你哥的看法那么重要?” “当然了!我哥超厉害的!”艾赛亚自豪得仿佛厉害的是自己,十足显摆,“他从小就一直跳级,所学的领域都做到了最好,是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甚至处于顶尖的那种人。” 追赶上他是一件太难的事,以至于旁人连嫉妒的心思都难升起。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什么不会的,但他很低调,从来不会刻意彰显。” 是全方位的优秀,所以如果被这样的人夸赞或肯定,很难不感到荣幸。 林郗淮点点头:“那除了崇拜,你为什么还怕他?” 他感觉艾赛亚有时候并不是那种纯纯被哥哥管教的听话,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怂。 艾赛亚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要被我哥的外表欺骗了,他简直是个‘暴徒’,很凶残的。” 说着说着,他差点掉下眼泪:“你都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 秦洲晏出去的这一趟比他想象的要久,回到家的时候,夕阳正在下沉,进入傍晚时刻。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正在说话的林郗淮和艾赛亚。 他的目光顿了下。 林郗淮正穿着柔软的浅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 他的领口有些宽松,露出的皮肤冷白细腻,脑袋微垂,显现出线条柔韧的修长脖颈。 因为身子微微前倾的动作,细白手指微曲撑在沙发上 14. 第 14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对方气势未收、西装革履的出现在眼前时,某一瞬林郗淮确实感受到了那种上位者睥睨的攻击性。 和往常平静温和不一样的面貌,是极具侵略感的。 但这幅模样,林郗淮并不是完全没见过。 上一次秦洲晏毫无保留的展现的时候,是在一起度过的那晚。 对方这样的面貌并不常见,表象太具有欺骗性,所以林郗淮也如温水里的青蛙。 尽管反复提醒自己该警惕些,可仍会不受控的缓缓放下牵着警戒线的手。 但只要对方一旦流露,就能迅速的把他拉回去,忆起种种不可言说的细节。 所以秦洲晏坐过来后,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有些麻。 不是畏惧,他从未屈于任何的气势和压迫感。 他只是觉得和这样的人拉锯像是在走钢丝,太有意思了。 不用担心威胁到生命,但仍给人带来强烈刺激感的另一种形式的冒险。 “我想想。” 林郗淮没有立马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微垂着头看自己手上的香薰。 包装盒上带着很清淡的草药香,然后沾染缠绕上了他的指腹。 正准备开口说话,不远处“吭哧吭哧”吃得满嘴油的艾赛亚开了口。 他一边左右摆了摆自己的食指,一边连着说了无数个“no”: “Lin,你去找我哥没用。”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眼尾抽了一下,和身边的秦洲晏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艾赛亚。 刚刚两人的谈话没有避着艾赛亚,他也听明白了,林郗淮大概是有失眠症状的。 “你可能是弄混了,难以入眠的话你可以去神经内科或精神心理科看看,我哥是神经外科,治不了你。” 秦洲晏:“……” 林郗淮:“……” 秦洲晏侧头看去,就见对方垂头半掩侧脸,笑得肩都抖动了一下。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拿过桌面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掩住唇边的笑意,看向秦洲晏: “艾赛亚说得对,那就不找了。” 艾赛亚热情道:“我哥有认识这些领域的医生,让他介绍给你。” 秦洲晏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会儿艾赛亚。 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艾赛亚收起脸上嘻嘻哈哈的笑,怯懦道: “怎、怎么了?” 秦洲晏声音很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 “就是重新认识下我的弟弟,他怎么这么聪明?” 他的语气满是真诚的赞赏:“原来这几个科室不一样,我居然才发现。” “……”艾赛亚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哥,你别这样。” 怪吓人的。 最后仿佛实在受不了,他连忙爬起来单脚蹦跶着逃离了这里。 沙发处只剩下了他们俩,林郗淮揭开裹着牛肉饼的纸袋,垂头咬了一口。 里面裹着奶香的芝士,番茄和苹果剁碎混合在里面。 有些奇怪的搭配,但吃起来却意外的解腻。 说实话,秦洲晏给艾赛亚带东西回来很正常,这个牛肉饼也算是沾了他的光。 但没想到对方回来的时候居然会给他其他东西。 不管是不是对方的教养所致,为了不让在家的另一个人感到尴尬。 林郗淮都很感谢,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去找你干什么?” “你在屋子里不是很无聊吗?晚上带你出去转转,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 “……” 林郗淮一顿,包装袋的内侧糊上了流出来的芝士,然后又蹭到了他的脸上。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弄脏的地方。 “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秦洲晏侧过身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我只是想带你出去逛一下,你以为我要干什么,你还受着伤呢。” 林郗淮佯装惊讶,倒打一耙:“你在说什么?你居然想了这么多吗?” 秦洲晏笑了半晌,然后适时地转移话题: “下午艾赛亚说我什么了?” 林郗淮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对方:“说了你把他扔到荒岛上,他差点死了的事。” 秦洲晏没有反驳,平静点头承认:“是有这回事。” 据艾赛亚所说,他前几年处于中二叛逆期,觉得体验过最极致的刺激才是真正的活着与自由,就算失去生命也没关系 所以屡次挑战极限,又屡次受伤。 父母劝导无果,怎么教训都没用,最后他母亲哭着找到了秦洲晏那里。 秦洲晏的成长经历中,几乎没有被人插手过决定。 所以推己及人,他也从来不对别人约束过多。 但他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早熟。 艾赛亚正处在需要被人好好引导着成长的年龄。 他对生命还没有正确的认知和理解,不知道要什么,正在干什么,以致做出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 最后,秦洲晏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很多东西都能凌驾于生命之上,也不畏惧死亡?” 艾赛亚梗着脖子应了下来:“是。” 然后秦洲晏就把艾赛亚带到了一座无人的荒岛,把他扔在了那里。 艾赛亚独自在那里经历了15天的孤岛求生。 很绝望的15天,要自己去找水、找食物,还得警惕着有没有危险的生物,不敢睡觉,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是艾赛亚离死亡最接近的15天,在第15天的时候彻底晕死过去,醒来就在医院了。 从此,他再也不嚷嚷着要刺激、死了也无所谓这种话了。 秦洲晏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林郗淮想,他当时应该是很生气。 他是医生,他在争分夺秒拯救别人的生命时,他的亲人却在拿生命当儿戏,肆意的作践。 “每次他胡闹的时候,大量的服务 15.第 15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被迫在家待久了,林郗淮是真的有点想出去在露天的环境逛逛。 所以秦洲晏的提议他确实期待,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到他的话,秦洲晏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道: “那在你犹豫考虑的时候,我需要表现出几分失落,然后你愧疚、于心不忍,最后答应吗?” 林郗淮仿佛恍然般:“这是个不错的建议。” 秦洲晏没绷住,偏头笑了出来。 他松开了手:“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要出去的话发消息给我。” 直接过来敲门找人的话,要是对方今晚意外的能睡着,他反而扰了他的睡眠。 说到这里,秦洲晏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林郗淮抱了一串数字:“我的电话号码。” 秦洲晏的手机不在身上,只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秦洲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刚刚对方报的号码是伊塔伦纳的号码开头和格式,很明显是来到这里后买的电话卡。 以林郗淮这个不怎么会交朋友的性子来说,很大可能只是一个临时号码。 回国后就会废弃不用,无法再联系上的那种。 林郗淮垂在裤边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视线落到不远处角落里的花瓶上。 屋子里的鲜花与绿植很多,在每个角落、每个目之所及的平台,也是这座房子的很大一部分的生机来源。 晌久,林郗淮开了口:“我不知道你用不用微信。” “我用。”秦洲晏的声音有些轻。 “嗯。”林郗淮收回自己的目光,抬起眼睑看着他,又报了一串数字。 国内的号码,甚至可以根据开头猜出是三大运营商中的哪一个。 秦洲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记住了。” “现在用国内的号码加微信的话,可能不会立马通过,以后通过。” 林郗淮出国的时候就退出了微信账号的登录,像是全方位的逃离,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社交软件上没有人的消息值得他去期待,相反,他讨厌右上角出现的红点。 这代表着又是谁来找他的麻烦了。 所以他给秦洲晏伊塔伦纳的临时号码真不是抱着以后割席的打算。 单纯就是他们现在就在伊塔伦纳,用这里的号码联系最方便。 只是对方虽然没有说话,但林郗淮还是从那片刻的沉默中品出了几分其他的意思。 想了半晌,他妥协。 就算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但认识一场,当手机里躺列偶尔说一次话的朋友也不错。 秦洲晏知道他这算是变相的解释,不可否认,他的心情好像更好了些。 他后退了一步,温声道:“知道了,去休息吧。” 林郗淮转身进入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洗漱好的林郗淮伏在床上,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东西。 是秦洲晏给他的那个香薰蜡烛,白色磨砂质地的陶瓷杯外覆上一层花纹繁复的浮雕,看起来很有质感。 房间的所有灯都已经关掉,只有蜡烛上昏黄的火光在轻轻晃动。 林郗淮就那么看着那簇火苗尖,偶尔眸子轻动,又看向墙上的光影。 就算没有睡意,但他现在感觉很安宁。 他突然想,以后不能和秦洲晏再做这样的约定了。 明明一开始的意图是“睡不着的话就出去逛逛”,以睡觉为首要目的,出去是无可奈何的备选和消遣。 但在对方的两次询问下,对出去的期待反而压制了睡意。 倒是本末倒置了。 在桌面上智能时钟的数字再次跳动了一下的时候,林郗淮拿过手机。 打开短信界面,给秦洲晏发了一个逗号。 在逗号上面的是他刚进房间不久时,对方就给他发的短信。 秦洲晏什么都没说,只是发了两串号码,算是正式的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准确来说,其实有三个号码。 在短信界面最顶上的发信人处彰显的本地号码,没有刻意强调。 然后就是短信内容中发的国内号码以及D国的号码。 林郗淮看到的时候蓦地笑了,他打字: 【你真的觉得这些号码有机会用到吗?】 他离开伊塔伦纳后,对方也会回D国,隔着距离和时差,又加上只是偶遇的一小段缘分。 分开后他们不会有联系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话太过于扫兴,林郗淮想了会儿,又将这些字一个一个删除。 关了手机没有再回复。 直到现在给对方发了一个逗号。 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很轻。 林郗淮拿起外套朝着门口走去,他现在行动不便走路很慢,但门口的人敲了两声后就安静下来,并无催促。 一打开门,外面就是穿戴整齐的秦洲晏,他朝着人笑了笑: “还以为你今天不准备出去了。” 现在已经将近转钟,实在算不上早。 “有尝试睡觉,但失败了。” 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些,但深夜万籁俱寂,就算用气声说话声音也很明显。 林郗淮一边穿外套一边看了眼墙上的钟:“你真的可以吗?很晚了。” 他的良心姗姗来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折腾人。 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让对方感到疲惫和勉强。 秦洲晏帮他牵了下袖子:“没关系,是我的提议,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职业属性?” 因为工作需求,熬夜对他来说太平常了。 林郗淮牵了下唇角,往前走了两步:“这不是你休假,难得不用熬夜吗?” 秦洲晏伸手扶着他,缓缓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两人的距离近了些,秦洲晏突然开口问道:“香薰怎么样?” 林郗淮习惯性的与他周旋,正准备开口说“还没用”时,从半掩的窗户里拂来一阵轻风,他就嗅到了自己身上很清淡的草药香。 “……” 在密闭的房间内待太久,身上无法避免的会沾染上这些味道。 气味这种东西,最是掩藏不了。 有时候甚至比视觉更迅速的提醒大脑,留下记忆,或暴露些什么。 于是那几个字就被咽回了肚子里,但没有沉默多久,林郗淮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挺好的,你觉得呢?” 秦洲晏没有用过香薰,准确来说,他的生活区域很少会 16.第 16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林郗淮看着远处某座建筑的角落,还没说什么,身边的人似乎和他想的一样,指了指那里: “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凌晨的天气和那天差不多寒冷,但现在想想,还是会觉得有细细的暖流滑过心脏。 想到这里,林郗淮开玩笑道: “幸好你混血得不明显,没有让我在第一眼就看出来。” 秦洲晏笑道:“你好严格,必须纯华人来跟你说‘春节快乐’吗?” 林郗淮摇摇头:“倒也没有。” “所以在喝酒的时候知道我是混血,有点失落?” 林郗淮是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我很感谢你。” 当晚如果是一个外国人来给他送上春节的祝福,同样会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对他当时的状态来说,是很值得感谢的事。 只是金发碧眼和黑发黑眸给人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林郗淮觉得大概是人都有归属感这种类似的东西。 就像之前想的,在陌生的环境里试图寻找共同点,以此来获取某种安全感。 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但他知道,那时候秦洲晏给到了他这种微妙的安全感。 所有人都在过神佑节,他们在过春节。 或许正是有这点原因在,第二次见面他答应了拼桌。 就算后面知道秦洲晏是混血,林郗淮也没有多的想法。 完全不影响对方春节那晚提供的归属感和情绪价值,他非常非常感谢对方。 秦洲晏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笑了笑:“我也谢谢你。” 在那晚的异国同样给他提供了这种归属感。 秦洲晏看了看表:“还有10分钟。” 林郗淮微侧头,就着对方看表的姿势看了看,还有10分钟到凌晨两点。 “两点有什么吗?” 秦洲晏向后倚了下:“我挺喜欢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对方没具体说是什么,林郗淮就不再问,静静地等着。 直到秒针转过12,两点到来,昏暗的环境陡然一亮。 林郗淮一愣,仰头看着头顶的塔尖灯光很缓的开始闪烁,像是某种提醒。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秦洲晏,对方没有看头顶,仍平静的看着远方。 炽白的灯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光影交错间,显得五官格外的深。 大约10秒后,塔顶的灯光彻底熄灭,再次陷入了黑暗。 秦洲晏下巴扬了扬:“看那里。” 林郗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远方的建筑中有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出来。 手里拿着一根长杆走到了一盏路灯前。 恰好是整个广场最中心的那盏灯。 伊塔伦纳并不是平直的地势,广场地势高,向下望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他手动将那盏路灯熄灭,一整圈广场的路灯中,独独那盏暗了下来。 然后对方转身,腰背挺直的面对整个空荡沉睡的城市,低头致礼。 沉默、孤寂又庄重的画面。 待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秦洲晏才轻声开口: “因为资源问题,伊塔伦纳的历史中,大小战争不断,后来安定下来后,就有了这么一个传统。” “告诉所有的居民,可以安心沉睡了,祝今晚好眠。” 林郗淮放进外套口袋里的手指很轻的抽动了一下,突然感觉有些发麻。 他隐约听过这段历史和这个习俗,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还是在如此特别的地方。 身旁人的声音也轻松的落了下来: “林郗淮,熄灯了。” “今晚好眠。” -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进来,有些刺眼。 秦洲晏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副驾驶上的林郗淮。 对方身上搭着一个毛毯,几乎遮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了一双闭着的眸子,睫毛漆黑纤长,线条微向上扬。 “在看什么?” 林郗淮闭着眼低声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秦洲晏不急不缓的收回视线。 林郗淮这才睁开眼看着驾驶位上的人,然后缓缓坐起来: “太亮了,早就醒了。” 秦洲晏笑了笑,看他伸手将搁在储物盒的笔记本拿出来放进口袋里。 一个尺寸不大的随身本,是对方随时记载想法的本子。 灵感工作者常用的方式,以免忘记一瞬闪过的念头,当时要是错过了,就会难以再次捕捉。 昨天在他说完那句话后,身旁的人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本子和笔。 “……” 秦洲晏合理怀疑对方有点工作狂。 林郗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忍不住带起一抹笑意。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有点破坏当时的氛围。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没有抬头,只笑道: “如果我说你给我带来了灵感,会舒服些吗?” “会。”秦洲晏笑着挪开目光,没有看他写的东西。 林郗淮将车窗降了下来,看着窗外的风景。 昨晚那么冷的天,他们自然不会一直待在塔楼上吹冷风,大概三点多他们就离开了那里。 然后秦洲晏带他去了一家清吧看演出。 没错,清吧。 秦洲晏要开车,林郗淮受了伤。 两人都没喝酒,都点的果汁。 大约五点的时候,他们出去看日出。 但那时晨雾太重,几乎笼罩了整座城市,两人就坐在车上聊天。 林郗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被早晨的阳光扰醒的时候差不多快七点钟了。 呼吸了几口带着些微凉意的新鲜空气,林郗淮感觉脑子无比的清明。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回去吧。” 他不休息,但他觉得秦洲晏得好好的睡一觉。 两人开车回到了家,只是没想到一进屋子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抱臂的艾赛亚。 一看到两人进来,他就瞪大了眼睛: “好啊!昨晚果然不是错觉,你们背着我出去玩!!” 林郗淮觉得如果不是他的腿折了,估计会跳起来。 “不是,我们是今早出……” “对,我们背着你出去玩了。“ 林郗淮:“……” 一股被深深背刺的无力感。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昨晚不是他要瞒着艾赛亚的吗? 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秦洲晏坦然开口道:“已经出去过,再闹也没用了。” 艾赛亚泫然欲泣,不敢找秦洲晏,正要朝着林郗淮扑过去,身后的人就已经淡淡道: “别用力拽他。” 艾赛亚的手立马转了一个弯,伸向一旁的抱枕紧紧搂住。 林郗淮保持沉默,避开他幽怨的眼神,朝着房间走去。 秦洲晏和林郗淮都回到房间洗漱了下,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后才出来吃早餐。 绕过艾赛亚的座位时,林郗淮无意看到了对方手机上的东西。 “你要去弗罗莱尔度假村吗?” 艾赛亚摇摇头:“啊不,是大数据推送的,我以前和我哥去过。” 弗罗莱尔度假村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地方,因为是离雪山还有弗罗莱尔胡最近的一个居住地,因此直接以弗罗莱尔湖的名字命名。 这个度假村有一个特点,不接受单人旅客入住。 很久之前是没有这项规定的,只是因为那里离雪山和湖泊边最近。 为了探索无人区,很多冒险家孤身前往,出了事的不在少数。 所以后来应规定,入住度假村需签署免责协议 17.第 17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林郗淮正想说什么,秦洲晏已经很小声的开了口:“瞒着他。” 说完,他就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艾赛亚恰好回过了头,看到了他们的动作,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 虽然是问两个人的问题,但艾赛亚的绿眸子直勾勾亮晶晶的看着林郗淮。 很显然,他觉得问林郗淮被回答的可能性更大。 “就一些事。” 这话明显打发不了艾赛亚,眸子仍不闪不避的看着人。 林郗淮放下勺子,平静开口道:“关于在医院功能上建筑设计要满足的需求。” 艾赛亚立马失去了探索欲,垂下眸子兴致缺缺的“哦”了声。 身旁的人很轻的笑了声。 林郗淮:“……” 艾赛亚早餐吃得快,吃完后待不住,很快跑到外面的庭院里玩去了。 秦洲晏扶着林郗淮坐到沙发上,缓缓开口道:“有什么想法吗?” 刚刚林郗淮说自己没有去过度假村,他感觉对方是想去的。 林郗淮侧头看着他:“我们是朋友吗?” 他问这句话,并不是要他在F和T当中去选,因为很明显,他们当然不是“宝贝”这个选项。 林郗淮只是觉得他们称作朋友好像也很勉强。 秦洲晏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确实好像没有正式认识过对方,是吗?” 所有的信息都是在试探的言语中捕捉,就连名字的交换都是在有些荒唐的时机里。 “那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好,我叫秦洲晏,在国外别人一般叫我Syphan,是一名神外医生。” “父母两边的家庭都是家族企业,父亲和姐姐在负责管理公司,母亲是艺术家。” “我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所以在D国生活,常居地和工作都在那边,现在正休假中,就来了伊塔伦纳旅游。” 林郗淮听完他所说的,然后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你好,林郗淮,北市人,是一名建筑师。” 然后空气就安静了下来,秦洲晏没忍住笑:“就这?完了?” 林郗淮顿了会儿,然后才低声道:“我父亲也是建筑师,母亲是一名摄影师。” 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 秦洲晏仿若没有察觉,轻轻的“哇”了一声:“好酷。” “嗯。”林郗淮眼睫很轻的眨了下,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空地,“我爸爸妈妈很厉害。” 他其实一直都很为自己的父母自豪,也想坦然的炫耀。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获过多少奖,你们曾参观的哪个博物馆出自我父亲,很著名的某个摄影作品以天文数字拍下被人收藏。 很多很多。 虽然他们的去世一直是他心里的伤,但他们不是。 他也从不觉得难以启齿。 只是他几乎不会向外人提起父母,一个是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能够去说。 偶有被人无意知道,他们就会一脸高高在上的表达可惜怜悯,感叹怎么会这样。 甚至有人说过:“真是可惜,你父母要是还活着,以他们的地位你就不用这么艰难了,路都能给你铺到世界尽头。” “就像戚枕,他命多好。” 林郗淮握着高脚杯,感觉自己的心里烧得慌,甚至他都开始惊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 比起了解一个人的优秀,人们似乎对伤痕和他们觉得的“不完美”更感兴趣。 然后以“我抓住你的破绽了吧”的姿态蜂拥而上。 他不想被那样看待,更不想父母被那样的角度评头论足。 最后林郗淮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只是很淡的笑了下:“是,我命不好。” 林郗淮没有和秦洲晏说过自己父母去世的事,但他觉得以对方的敏锐也能猜出些什么。 在他受伤后,秦洲晏从来没有过问他,要不要联系家人。 而是直接提出了将他接过来的建议。 因为对方知道,林郗淮的身边没有人能照顾他。 但是现在对方的态度很平常,甚至悠闲的喝了一口咖啡。 林郗淮想了想,多说了一嘴:“莫那森酒店。” 秦洲晏轻轻“嗯”了一声:“是你之前住的酒店,在伊塔伦纳很有名,很多人去那里打卡。” “是我爸爸的作品。” 秦洲晏的表情有些惊讶:“是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聊过,好厉害,没想到林闻先生居然是你的父亲。” 林郗淮又非常“不经意”的开口道:“那你有看过莫那森的大厅吗?” 秦洲晏觉得他有些可爱,他伸手握拳在唇边掩了下笑意:“当然看过。” 秦洲晏:“一进去就能看到正厅里挂着的《星如》,很有名的摄影作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下:“等等,你刚刚说你母亲是摄影师。”他再次惊讶道,“不会是……” “……”林郗淮静静地看着他,“你千万别进娱乐圈,这么歹毒的演技不要再让我看到。” 秦洲晏笑出声:“不,所有的夸赞都是真心的。” 林郗淮的手搭在抱枕上,无语的收回视线。 一瞬间什么复杂的情绪都散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从我们的酒店房间里出来后,电梯里。”秦洲晏看着他的脸,“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是吗?”林郗淮垂下眼,“其实我和我妈妈更像。” 秦洲晏温和道:“那我又多了解了一个信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林郗淮的肩很轻的动了下:“好吧,比勉强没有那么勉强了。” 话音落下,对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冷白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林郗淮也伸出手,和对方正式的握了一下: “我也是。” “那度假村?” “去。” 林郗淮收回手,问道:“什么时候?” “过两三天吧,等艾赛亚走后,那时候你的行动也不受到影响了。” 秦洲晏探身在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身边的人。 林郗淮正准备说不想喝水,男人的手腕就已经动了动: “你的手有点凉。” 于是他沉默的接过捧在手上:“你不需要休息下吗?” 对方只在车上睡了那一个多小时。 秦洲晏没有坚持,站了起来:“正准备回房间,我去找艾赛亚进来陪你。” “不用,别打扰他了。” 林郗淮总觉得对方执着于不让他一个人待着。 “艾赛亚。”秦洲晏朝着外面叫了一声,看着艾赛亚欢快的单脚蹦跶进来,回头笑着说,“看,他很喜欢跟你玩的。” 林郗淮看着他的背影 18.第 18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林郗淮的手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不闪不避的对着他的视线。 紧张?倒真的没有,他几乎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但觉得有点奇怪是真的。 曾经有艾赛亚那样活泼性子的人主动提起话题,然后说个不停,插科打诨,空气永远不会凝固。 可对方如果不在了呢? 他和秦洲晏少有的独处时光也是在外面。 在封闭的空间内和秦洲晏单独生活在一起,他觉得有些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不想过多的思考人际关系的处理。 何况无亲无故的住在别人家,也有点奇怪。 林郗淮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怎么这么问?” 秦洲晏握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走了过来。 “因为你突然考虑回酒店,我就想是哪里的改变让你产生这种念头?” “唯一的变化不就是我们要单独住一起了吗?” 林郗淮开口道:“是因为赵叔吴姨他们走了,不是我们单独要住一起了。” “区别在?” “最简单的一点,我们吃什么?”林郗淮随意找理由道,“我住酒店,酒店能准点给我送餐。” “你不会做饭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会做。” 林郗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在想大少爷居然也会做饭。 秦洲晏解释道:“我不喜欢私人住所被人频繁的出入,除了固定时间上门的家政,并不会找人专门照顾饮食。” “我冒昧的问一句,是好吃的吗?” 秦洲晏笑道:“你可以尝尝。” 林郗淮笑了笑,既然主人家意思很明显,那他也不折腾了。 他觉得自己所想的秦洲晏都知道,能开口留下他,就说明他不用担心什么。 “那我今晚尝尝。” 林郗淮傍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洲晏正在处理食材。 开放式的厨房,没有任何视线的遮挡。 秦洲晏看到他,开口道:“说实话,虽然每天一起吃饭,但好像也只勉强知道你的口味,然后就是更青睐国内的菜式。” “其他的都不知道,只要不重油不辣,味道不重口,你都对吴姨说好吃。” 每一道菜都平等的夸赞,其实就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林郗淮走过去看了看:“我不挑。”然后他扭头看着秦洲晏在调料汁,问道,“土豆你要怎么处理?” “切丝。”秦洲晏倒料汁的手一顿,“你放着,我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林郗淮拿起了刀,下落的动作迅速利落,是很熟练的模样。 切成的土豆丝粗细均匀。 秦洲晏等他处理完后放下刀,才开口道:“你会做饭?” 林郗淮拿过装着鸡腿的碗:“这个呢?” “去骨划刀。” 听到后,林郗淮才一边垂头处理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没说不会做。” “做的怎么样?” “很好。”林郗淮说得毫不客气,但又好像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很平静的阐述事实,“各种菜式都做得很好。”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从他的手上抽出刀: “行了,你去坐着吧。” 做饭做得好,但看起来很不喜欢。 林郗淮正想说什么,秦洲晏已经开了口:“等会儿吃完后你帮我一起收拾,可以吗?”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没有离开厨房。 林郗淮静静的倚着中岛台,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熟练处理各种东西。 他是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做饭。 但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着看秦洲晏做饭给他吃。 对方不像赵叔吴姨,被支付了高报酬来照顾他,以此感谢他对艾赛亚伸出的那只手。 秦洲晏不欠他什么,没必要体恤他的生活起居。 所以林郗淮想搭把手,或者还回去。 但秦洲晏还是发现了端倪。 做饭这事,可以追溯到林郗淮很小的时候。 在父母去世后,他被叔叔和婶婶接走,他们成了他的监护人。 但两家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 大概就是优秀的那个孩子太过于突出,因此从小就会遭到其他孩子的嫉妒。 他爸爸和叔叔就是这样的关系。 特别是长大后,不同的家庭生活天壤之别。 林闻也从不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关系给他人大开方便之门,拒绝了他们所有的无理要求。 于是那些嫉妒和记恨如跗骨之蛆,日夜啃食。 以至于在父母去世后,落在了他们手上的林郗淮就成了一种发泄的途径。 他们是成人,自然不会亲自使用让人诟病的暴力手段。 但吃不饱穿不暖是基本,言语羞辱是常事,对他父母的羞辱、对他的羞辱。 他们辞退了家政,所有一切都让林郗淮来做。 其中就包括做饭。 最开始做不好的时候,他那些所谓的堂兄堂弟们会将菜食倒进狗碗里。 等狗啃食几口后,把碗踢向他,大笑着让他吃。 他的叔叔婶婶则会在一旁笑着看他的表情。 当然,他们不敢真的做到这份上。 因为当时父母各自圈里的朋友还会时时来看望他,他们怕把林郗淮逼急了。 然后又以父母的遗物威胁,让林郗淮配合着装出一副他被照养得很好的模样。 林郗淮不想堕落至死,他很努力的想要活得更好。 他知道,圆滑世故些,那样他的生活大概会好过一点。 于是他很快的学会了各种餐食,国内的菜系,国外的菜式,都有。 不止这些,他把他们所要求的一切都做得很好。 从5岁到18岁,直至成年后才是真正的解脱。 后来的他甚至已经能笑着夸赞叔叔的新领带真好看,然后无人时,在卫生间里反胃的吐出来。 没关系,并不影响他在多年后,让对方妻离子散,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然后一家人会穷困潦倒直至生命的尽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林郗淮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那些人影响过自己的情绪了。 但对他来说,做饭实在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程。 连带着用餐也不算是享受,所以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林郗淮。” “嗯?”林郗淮的思绪被抽离,看向一旁的男人。 秦洲晏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可以帮我一下吗?” 林郗淮看了眼对方湿漉漉的手,伸手帮他把落下来的袖子向上挽了几圈。 “谢谢。”秦洲晏带着笑意道,“对了,你有厚衣服吧?那边非常冷。” 因为靠近雪山和湖泊,空气潮湿,湿冷的寒意极重。 “有。” 秦洲晏去过一次,于是就按之前的经验告诉他要带的东西。 林郗淮时不时的应一声,不知不觉中晚餐已经做好。 林郗淮将菜帮忙端到餐桌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外面,豆大的雨滴重重的砸在玻璃窗上,突如其来的雨势很大。 秦洲晏走过去将窗子关好,隔绝了飘进来的雨水,也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希望不会影响到明天的出行。” 林郗淮“嗯”了一声,盛好饭后在秦洲晏的对面坐了下来。 秦洲晏做的二人食,并没有为了炫技大动干戈弄多复杂的菜。 但有时候越简单家常的菜反而越难做出新鲜滋味。 林郗淮自然是尝得出来,味道很不错。 “确实很好吃。”他并不吝于夸赞。 秦洲晏笑了下:“你又这么说,吴姨在的时候也是无差别夸赞。” 所以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真喜欢还是客气。 “夸赞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还是很高兴,谢谢。” 林郗淮的唇角向上扬了下,他侧头看着窗外。 劲风将雨水和还未生出新芽的枯枝吹得横斜。 但室内很温暖,桌上的菜冒着热气,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安宁。 像是那晚和秦洲晏一起在塔楼上看那盏灯熄灭时的安宁。 好在第二天雨就停了下来,秦洲晏还是雇了一位司机过来。 “路上滑,而且去往度假村的后半程路不好走,找熟悉路线有经验的司机更安全些。” 林郗淮恹恹的点了点头。 秦洲晏微垂脑袋看了看他的脸色:“不舒服吗?要不还是在家休息?” 林郗淮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用,总不是老毛病。” 长时间的缺少睡眠会头疼,何况昨晚半夜开始打雷,他连安静的闭目养神都难做到,就导致今天的状态格外的差。 “路况非常不好,别勉强了。” 林郗淮睁开眼睛看着他:“都计划好了,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吧。” 秦洲晏不再劝阻,从口袋里掏出晕车药给他:“吃一颗。” 林郗淮本来想说自己不晕车,但在对方的视线中,还是老实吃了。 2个小时后 林郗淮闭着眼睛坐在车后座,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吃了晕车药还晕车。 是真的有点远,后半程的路也是真的不好走。 秦洲晏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将热水递给他:“要喝一口吗?” 林郗淮摇摇头,声音闷在毯子下面:“我安静的休息下就好。” 秦洲晏给他掖了下毯子,然后不再打扰他。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伏霄给他发的微信。 【伏霄:我现在在D国,惊喜吗?出来喝酒】 【Syphan:我现在伊塔伦纳,惊喜吗? 19.第 19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林郗淮没有说话,缓缓的收回视线,掌心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听着身边的秦洲晏叮嘱司机开车更仔细点。 “抱歉,不是对你发脾气。” 被人看到糟糕脾性的一面,林郗淮几乎呈一种“随便吧”的暴弃姿态。 说实话,他现在基本任何人的想法都不在意,也不想思考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人讨厌。 因为以前在意过,还是被很多人讨厌。 没有用。 他的精力已经无从消耗,太累了。 但起码要说一声,他没有迁怒的意思。 秦洲晏看着他垂眸冷淡又厌弃的神色,突然开口道:“很好看。” 林郗淮撩起眼睑看向他,想到刚刚自己和宁明宇的争执。 言辞中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了些自己与覃卓承那段感情中的某些情况,这倒是让他后知后觉的有些难堪。 思及此,他的神色更冷淡了几分:“你看戏呢?” “我说你好看。”秦洲晏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水,平静的补充,“发脾气的样子。” “……”林郗淮这会儿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你神经?” 秦洲晏顺其自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接:“外科。” “……” 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 更糟糕的是,林郗淮现在居然后知后觉的有点想笑。 他偏头掩了下唇边的笑意。 秦洲晏上扬了一下唇角,没有再说话。 静静地看着对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黑色的回形针,将手机卡槽按开,然后把里面属于国内的电话卡取了出来。 “看来只退出微信账号的登录不能完全隔绝骚扰。” 林郗淮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那张卡扔进了包里。 “嗯。” 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秦洲晏不禁想起了刚刚伏霄发的消息。 其实和现在的林郗淮相比,称不上是完全割裂的两种形象。 但还是会觉得熟悉中又很陌生。 就比如,伏霄说的好脾气。 可以说自从认识林郗淮起,他就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当然,也不是坏脾气的意思。 可能是不怎么关心外界和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漠然消极的态度几乎是毫无掩饰的展现。 浑身无声彰显“离我远点”的话语。 几乎是在第一眼就能让人望而生畏,不会觉得他很好相处。 秦洲晏其实从不在意别人对他人的评价,他只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和想法来。 可现在他居然升起了一股好奇心。 “现在舒服些了吗?”秦洲晏侧头轻声问道。 林郗淮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太久了,毫无预料的发了一通脾气,心里却意外的舒服了很多。 很多东西就算是宁明宇也不完全知道。 而实际情况又太过于难堪,林郗淮自然也不会诉诸于口。 在和覃卓承分手的时候,林郗淮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都说是因为我,你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真的是这样吗?” 覃卓承轻描淡写道:“不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 不用林郗淮问,他就已经仿佛慷慨般的解释: “只是那样说,你好像会有点压力,‘因为你’三个字本来就是一个带有负担感的词。” 他一向不吝于给林郗淮增添负面的情绪。 “我们做朋友的时候,你做得太好了。”他夸赞道,“不隐瞒自己喜欢男人,也从不越距。” “你太过于无愧于心,所以我想看看你有愧的样子。” “还有,我们在一起后,你和我寥寥的相处中反而更有距离感了。” “顾虑什么呢?我想是在担心突然意识到喜欢男人,我会不习惯和男人的接触。” “你看,这不就很好吗?我也能很合理的避开和你的所有接触,免得还要我想办法。” 他像是阴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缠绕着人绞索。 覃卓承恨他,所以抓住每一个能肆意践踏他感情的机会。 想到这里,林郗淮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直男怎么办?” 似乎有些意外他问这样的问题,但秦洲晏还是毫不犹豫道: “我不会喜欢上直男。” “前面不是有‘如果’两个字吗?” “‘如果’里面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郗淮想了想,妥协道:“好吧,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了直男,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反正刚刚的电话也被对方听到了,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你也不会喜欢直男。”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你刚刚不是听到了电话?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就是发生了。” “可他并不是直男,不是吗?” “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我以为我喜欢上的就是直男。” 秦洲晏无奈的笑了下:“我还是持之前的观点,我更偏向于在之前他就给你释放过他是非直男的信号。” 真正的直男没有那么多心思,否则,他不觉得林郗淮是脑子这么不清醒,直接干莽上去的人。 林郗淮静静地听着他说:“然后?” “然后,我觉得你会放弃。” 林郗淮蓦地笑了。 确实,在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不合适的感情的第一时间,他 20.第 20 章 《春日出逃手札》全本免费阅读 “……” 林郗淮的目光从鹦鹉挪到侍者身上。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侍者继续解释: “这是我们今年举办的活动,无论是朋友、家人还是恋人关系,客人都需说出能让鹦鹉回答出‘True’的话,才能拿到房卡。” “……”林郗淮侧头,“你上次和艾赛亚是什么活动?” “回答F的朋友需称赞对方1分钟,回答T的需要亲吻对方,因为有的家人也会回答T,所以吻脸或手都行。” 林郗淮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艾赛亚回答“宝贝”会被教训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朋友伙伴的单词: pany.” “False!!”鹦鹉尖叫。 “Buddy?” 鹦鹉梳毛。 “Mate?” 鹦鹉转眼。 林郗淮面无表情的手肘怼了一下身边倚着前台笑了半天的人: “它考我词汇量呢?你来。” “你明知道这鹦鹉想听什么。” 秦洲晏想,这应该是经过训练了的鹦鹉,说出珍宝的答案鹦鹉才会给出“正确”的回答。 比起具有明确关系指向的词,treasure范围更广。 就算是朋友和家人说出来也很正常,说不定还能推动暧昧期的关系。 林郗淮看着远处的空地:“鹦鹉就不会犯错吗?” 秦洲晏笑着按了下他的肩,没有再周旋,说了他们大概想要的那个答案: “Treasure,我们是很珍视对方的关系。” 林郗淮眉心很轻的动了动,侧头看了秦洲晏一眼。 “False!!”鹦鹉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洲晏:“……” 林郗淮这就有点惊讶了,居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扭头看向秦洲晏,他难得也显出一副意外的神情。 他笑了出来,看见对方翻车他果然还是有点开心。 林郗淮伸手将对方压在自己肩头的手扔了下去,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 “看来鹦鹉先生不太赞同这个答案。” “你在高兴什么,它不赞同,现在进不去的就是我们。” 林郗淮扭头看着鹦鹉,突然开口:“OPQ,RS——” 鹦鹉:“F!” 秦洲晏忍着笑道:“可能国内外的字母歌版本不一样。” “……我谢谢你的安慰。”林郗淮面无表情道。 5分钟后 林郗淮算是明白了,这只鹦鹉随心所欲,完全不受控,一切都看运气。 他问侍者:“这鹦鹉一般听到什么话会更容易说‘true’?” 侍者笑着开口:“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据观察,它好像比较喜欢听八卦。” 秦洲晏看着他:“其实……” 林郗淮差点没气笑:“八卦?它想听什么八卦?要我说我们睡过……” “True!!”鹦鹉展翅。 “……” 林郗淮一脸不可思议、难以理喻还夹杂着一些“世界毁灭吧”的表情看向秦洲晏。 秦洲晏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刚刚想说,10分钟后我们就能拿到房卡,还差1分钟。” 每年度假村都会根据他们的F or T理念策划一些有意思的小活动。 因为是趣味活动,大多数旅客都会参加。 但也不乏不想参与或无法通关的人,工作人员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个原因不让他们入住。 他们无意惹恼消费者,10分钟不长也不短,恰好是大家都很容易接受的一个时间。 “……”林郗淮沉默的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幽幽开口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你胜负欲很强的样子,好像非要它说出true.”见人不说话,秦洲晏很轻的碰碰他的胳膊,似乎带上了几分示弱,“工作人员给房卡了。” 林郗淮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房卡。 对方明显见多识广,面色不改的跟这对睡过的朋友道: “祝两位在弗罗莱尔度假村玩得愉快。” “谢谢。” 然后林郗淮扔下一句“流氓鹦鹉”,转身就走。 秦洲晏没忍住笑,追了上去。 房间是秦洲晏订的,两人住在对门。 秦洲晏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他总是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 林郗淮看着落地窗外绝佳的景致,垂头笑了笑。 想着对方应该是订的风景最好的两个房间。 秦洲晏进入房间,看到伏霄之前给他发的微信: 【伏霄:有时间后回电我】 他站在中控前,将室内的温度、湿度和光线调成自己习惯的数据,一边电话放在耳边回拨了对方。 电话打过去,那边就飞快接通了起来。 “啊啊你知道我等你的电话等了多久吗?!” 秦洲晏走到沙发处将外套随后搭在靠背上: “在你问问题之前,我们先来说说白月光的问题,需要提醒一下,你是有女朋友的吗?” “谁要你提醒了,艺涵的白月光也是他!” 伏霄说的是他的女朋友许艺涵。 秦洲晏沉默了会儿,想了想这关系,开口道:“你们小情侣真会玩。” “去你的。”伏霄笑骂他,“狭隘!狭隘!想法太狭隘了!” 秦洲晏也笑了:“行,那我来听你解释解释什么是不狭隘的定义。” “谁说白月光一定是要带有某种暧昧感情的存在?它也可以是一个客观的、美好的形容词,在Q大,林郗淮就是那样的存在。” “长得那么牛批还聪明,小初高一路跳级,后来进入Q大的时候荣奖满身,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天才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多少会有点傲,但他没有,我没有见过比他性子更棒的人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这样啊,确实厉害。” 其实也称不上意外,他的认知中,林郗淮本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何况他在行业内本就有名,稍有了解就会知道他领域上的成就,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注定不会籍籍无名。 伏霄继续道:“我本来想说你的反应太平淡,但想想,你也是一路优秀过来的,你体会不到我们普通人的心情。” “没有,是我已经知道他很优秀。” 秦洲晏解释道。 伏霄这才舒服了些:“对了,我刚刚说了一句‘这样的人多少会有点傲’,知道我在指桑骂槐谁吗?” “?” “没错,骂你呢。” 秦洲晏直接笑出了声:“抱歉抱歉。” 伏霄喋喋不休的吐槽:“我是大学时去D国交流和你认识吧,又狂又傲的,眼里没有任何人。” “最开始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想,装什么啊,我身边又不是没有天才。” “那时候真想找机会介绍郗淮和你认识,挫挫你的锐气。” “可惜了。”秦洲晏随意单手撑着脑袋,突然开口问道,“听语气你们很熟?” “算是比较熟,但其实艺涵更熟,艺涵是他的直系师妹,以前和他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林郗淮不用扭头, 都能感觉到身边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但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除了心底有点不易察觉的不自在外,倒也没什么抗拒的。 他神色如常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好耶!”嘉嘉振臂欢呼。 然后自觉的将大一点的房间留给了他们, 毕竟是两个人。 何阿婆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开口道: “我先带你们去房间看看吧, 能先洗漱一下。” 她叮嘱道:“小淮你们身上的潮气也很重, 回房间后及时收拾一下。” 林郗淮应了下来, 然后跟何阿婆一起上了楼。 何阿婆一辈子没有结婚, 年轻的时候专注事业,自由洒脱了一辈子。 所攒下的积蓄已经足够富余的活一辈子。 所以就算一个人生活,也不亏待自己。 这幢房子有两层楼, 不管是一层还是第二层的空间都很足,就算又住进来了三个成年人也并不显得拥挤。 装潢是属于江南特色的那种古宅感, 配上外面有些斑驳的白墙, 乍一看有点旧, 但设施很齐全。 外面还有个乘凉的小院子,栽种着老人家自己喜欢的花和树木, 怡然自得。 林郗淮和秦洲晏进了房间, 阿婆止步在门口。 “我在嘉嘉那边, 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过去找我。” 林郗淮和秦洲晏点点头。 然后看着老人家带着嘉嘉继续朝里走,带有精致雕花的木门被缓缓关上。 外面的光线被渐渐隔绝, 只有屋子内微暗的暖色灯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秦洲晏转过身, 看向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青年。 对方的外套已经脱掉,只穿着一件休闲宽松的浅色衬衫, 或许是职业习惯, 正仰头研究着屋顶。 身形清瘦单薄,就算前面几个月有好好的养着, 也好像没有长多少肉。 整个人在颜色偏深的木质家具背景中显得格外干净。 仰头的时候脖颈愈发白皙修长,蓦地引得人想攀上去让牙齿肆意的陷进去,留下重重的痕迹。 “先去洗漱吧。” 听到声音,林郗淮回过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两人隔着点距离而站,有些微妙。 或许是之前下雨,阿婆担心外面的雨水飘落了进来,大面积的眺窗全部被阖上。 江南的天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永远都是潮湿的。 现在门窗都紧闭,空气不流通。 于是那潮湿中又带上了几分闷热。 林郗淮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视线,也没有推脱。 将行李箱推到了角落里打开。 里面的衣服都是之前在L城买的适合这个季节的,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家居服进了卫生间。 人的背影消散在视线中后,秦洲晏才缓缓的走到窗边,将镂空雕花窗推开。 雨后清新的空气随着风涌了进来,搅散了室内灼热的气息。 秦洲晏将衬衫扣解开了一颗,然后胳膊随意搁在窗框边,微躬身看着外面的风景。 因为不是在完全平原上的建筑群,所以高度错落。 远望就能看到别人家蔓延的黑瓦屋顶和斑驳的白墙,近看就是青石板砖地面。 两侧楼梯延伸向下,楼梯夹着一块块石子摞成的水路。 因才落过一场大雨,水流更加充沛,汇聚成的小型溪流从石子的表面和缝隙间湍急的淌下。 突然,室内的手机响了一声。 秦洲晏下意识的朝着身旁的桌面上望去,上面搁着一个黑色的手机。 他和林郗淮用的是同一款手机,锁屏背景都是一模一样最原始的设置。 只是他的手机在身上,桌面的那个是林郗淮的。 就算他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但锁屏界面因传来的短信亮起。 仅仅是一瞥,也能看到几个骂得很脏的字眼,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电话号码。 秦洲晏缓缓收回目光,神情冷淡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蓦地觉得那股热气卷土重来,他伸手将袖口的扣子解开。 林郗淮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的动作,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热吗?” 听到声音,秦洲晏偏头看向林郗淮。 对方已经穿上了舒适柔软的家居服,衣服和裤子都很宽松。 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从黑色的发尾滴落在衣服上,洇湿一片水痕。 秦洲晏将窗户重新关上,反问道:“怎么不吹干头发再出来?” “我出来吹,你先进去洗吧。”林郗淮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窗户可以开着。” 秦洲晏只留了一条小缝:“有风,你身上全部干燥了再打开。” 林郗淮没有反驳,一边用干燥的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解锁打开。 对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脸颊素白,或许刚刚在热气里待久了,所以透出几分粉,显得皮肤特别薄。 秦洲晏倚着窗看他的神色,只要是打开手机就不可能看不见那条短信。 但对方的神色始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带着几分风轻云淡的冷感。 他还是开了口:“短信是谁发给你的?” 以往他可能会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提及。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们的关系在推进中。 这事对方可能不会主动说起,但他可以拥有适当询问的权利。 就算林郗淮不回答也没事。 林郗淮没有把那条短信删除,相反还截图保存了证据。 然后将那个电话号码拉黑。 闻言手指顿了下,但他没问对方怎么看到的,直接简单开口道: “戚枕,戚夫人的儿子。” 秦洲晏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打电话听到国内的友人提及过这个陌生的名字。 当时林郗淮误以为他需要建筑师,提醒他谨慎点。 做好一切后,林郗淮将手机锁屏扔回桌面上,继续擦着头发,漫不经心道: “覃卓承的疯狂追求者。” 简单的两个身份,所有的恩怨不需要多说就已经明晃晃的展现了出来。 这好像还是对方第一次提到上一段感情里的情况。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要跟我说。” 林郗淮愣了下,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看出他不想提太多,就笑着转移话题道:“我的追求者一定自己解决干净,不闹到你面前。” “说这个干什么?” “及时表明态度让你放心,顺便拉踩一下。”他说得直白又坦荡。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半晌,然后又看着他:“所以,很多?” “说不多,你应该也不信啊。” “可把你厉害死了,快去洗漱吧。” 林郗淮带着笑意将吹风机打开,微嘈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秦洲晏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阿婆很细心,所有的日用品都提前给他们备好了。 听到卫生间的门关上的声音后,林郗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手机上。 笑意渐渐下落,神情冷淡下来。 自从回国后,林郗淮就将电话卡装了回去,微信也重新登录。 在国内不管是联系别人还是支付都更方便。 当时在重新开机后,好几条不同时间发送的短信就涌了进来。 都是带点失去理智的谩骂。 拉黑一个号,就会用新的号继续发。 成年人了,大多都会顾及一些颜面。 这么没有理智、没有脑子、还有点疯的人,林郗淮也只认识那么一个。 所以尽管是陌生号码,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林郗淮不禁想到了上次在L城遇到喻宁昭的时候,对方说他要是早点回去还能看到戚枕发疯。 所以是覃卓承又做了什么,让对方疯到了现在? 林郗淮不打算换新的电话号码。 绑定的软件还有卡,还有那么多客户人脉,想想就麻烦。 得从源头上解决。 头发完全干了,吹风机被关掉。 林郗淮站起来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喻宁昭的对话框。 发了条消息给他。 没有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林郗淮去开门,外面站着已经收拾清爽的章嘉云。 “阿婆给我们下了面,要我来叫你们下去吃一些。” 林郗淮点点头:“好,我们马上下去。” 章嘉云没有多看:“那我就先过去了。” 房门才关上,正好卫生间里的人走了出来,林郗淮和秦洲晏说了声。 然后等他吹干了头发后两人一起出门。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何阿婆早就吃过了。 但知道他们三人大概晚餐是没有好好吃的,就干脆下了一些面。 肉丝面升腾出一阵白雾,青菜清甜鲜嫩,每碗里面都卧着一个荷包蛋。 香气浓郁,诱得人食欲大开。 嘉嘉等他们来了,才拿起筷子。 林郗淮看了她一眼:“不用等我们,你快吃吧。” 闻言,嘉嘉也不再纠结,立马动起筷子,她要饿死了。 “您先去休息吧,等会儿吃完了我们自己收拾。” 秦洲晏边开口,边扶着老人家先回了房间,然后才回到桌边。 折腾了半天,现在吃碗热腾腾的面,胃里会舒服不少。 林郗淮和秦洲晏也有点饿,就都没有说话。 昏黄的灯光落在三人的身上,映照出一温暖的底色。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章嘉云才往椅子里一靠,满足的叹了声。 “你们吃完上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 林郗淮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唇:“一起吧,快一些。” 现在已经快11点,说完也不耽误。 三人分别洗碗、清理灶台、清理餐桌和扫地,迅速的整理好了后,各自回了房间。 林郗淮本来就没有多少困意,一进入房间后,整个人愈发的清醒。 之前不是没有和秦洲晏一起睡过,只是都是不怎么清醒的时候。 要么醉酒要么生病。 这么清醒的还是头一遭,还是这么纯洁的盖被子睡觉。 林郗淮看着那一米五的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两个成年男人睡一起肢体绝对会触碰到。 现在,他对刚刚想的“纯洁”二字持保留意见。 秦洲晏刷完牙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郗淮,垂头笑了下。 “你不会在想,让我去打地铺吧?” 林郗淮爬上床到里侧:“我可什么都没说。” 秦洲晏带着笑意看他躺好,然后才关了灯躺了下来。 林郗淮拥着柔软的被子,背对着人,看着墙面。 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现在感受到身后不远处的温度,确实有些睡不着。 空气很安静,他知道秦洲晏也没睡。 蓦地,外面一阵敲击砖瓦的声音响起,大雨再次落了下来。 林郗淮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然后转过了身,顺着男人伸出的手臂窝进了他的怀中。 秦洲晏的手在他身后收紧,声音很低,在黑暗中透出一股缱绻: “正想问你允不允许抱。” 林郗淮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出,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温暖的气息和如同白噪音的雨声中,林郗淮闭上了眼睛。 他半夜是被渴醒的,林郗淮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外面的天色还很暗,雨也没有停。 干脆准备起身出去倒杯水。 他睡在里侧,要是想出去,得越过秦洲晏。 林郗淮放轻动作,但人还是察觉到了。 伸手按在他的腰后下压回自己的身上,嗓音带着困意:“去干什么?” “我有点渴。” 见人动了动准备起身,林郗淮伸手按了下他的肩:“继续睡吧,我自己去。” 林郗淮穿上拖鞋出门,二楼也有一个小的客厅。 他倒了水后,正准备回房间,转身就看到嘉嘉出了房门。 光线昏暗,两人都吓了一跳。 “林、林哥,我出来倒水。” 林郗淮看了看对方有些红肿还带着泪意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只笑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杯子。 “我也是,那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章嘉云点了下头。 林郗淮回到房间,静静地喝了一口水。 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在人前表现得再怎么强势活泼,心里到底是不那么平静。 林郗淮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躺着的人似乎在等他,伸手将他纳入了怀中。 他就顺势睡在了外面。 清晨,林郗淮醒得早。 外面的天蒙蒙亮,雨已经停了下来。 秦洲晏揽着他两人贴得很近,林郗淮觉得有些热,准备往后退一点。 刚一动,整个人就顿住。 “……” 早上这样也正常,只是以前他醒来的时候对方都起床了,所以没有感受过。 他愈发往后退,干脆准备起床。 下一刻就被搂得更紧了些:“动什么?” 林郗淮知道这人每天醒得也早,他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你说我动什么?” 秦洲晏的脑袋蹭了蹭他的锁骨,声音微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 林郗淮就不动了,两人安静的躺着。 室内的窗帘并不是很遮光,林郗淮看着外面的天光又亮了一些。 “还没好?” 林郗淮觉得还这样下去,他的火气也要起来了。 本就都是开了荤食髓知味的人。 对方没有说话,热气轻轻洒在侧颈。 林郗淮是真的没辙了,放在被子外的手探了进去。 秦洲晏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 “闭嘴。” 指甲轻轻的刮蹭过。 秦洲晏重新将脸埋回了他的肩窝处。 林郗淮觉得自己侧颈那块的皮肤都要烧了起来。 在这里他们自然做不了什么,也不准备做什么。 不隔音,就连这个木质床也不怎么能放心。 但这种情况,他多少还是预料到了一些。 他们连酒都不能一起喝,何况躺一起,太容易起火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郗淮的手探入了对方的衣服中。 手心在他的小腹和背脊上到处蹭着,反倒是像在涂抹。 秦洲晏抬起头,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他的下颚,声音沙哑:“这种时候,你非要这么擦手?” 林郗淮的呼吸也很热,看着他:“你可以脏,被子床单不能脏。” “……” 林郗淮伸出手,掌心和手指朝着他的脸去,差点碰到秦洲晏的唇。 他躲了下。 林郗淮笑了声:“你自己的嫌弃什么?” 秦洲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像是默认。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无名指轻轻在自己的唇角抹了下,殷红的唇旁就沾了一点。 “现在呢?” 随着说话的动作,往唇缝里。 秦洲晏眸子愈发的黑,正准备凑上前去,林郗淮就已经笑着后仰头: “不许亲!” 秦洲晏陡然停了下来。 笑意一直攀到了林郗淮的眉眼,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卧蚕。 他灵活的翻身下了床,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秦洲晏没有拦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晌久,秦洲晏笑了。 一如既往温和斯文的笑,这种时候却莫名显得有些危险。 “林郗淮,你现在玩开心点,最好晚点答应我。” 味道有点奇怪,林郗淮手背抹去唇角,挑了一下眉: “威胁我?” 第52章 第 52 章 “如果你什么感觉也没有, 那就是普通的一句话,如果你感受到了不安和担忧,那就是威胁。” “所以, 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林郗淮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现在被秦洲晏拿来堵他。 他嗤笑了一声, 才不害怕。 以后发生的事怎么去解决以后再去想, 现在他开心了再说。 过了现在就真的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先能下来再说吧。” 林郗淮赤着的脚踩进拖鞋里, 然后扯着领口利落的将上衣脱了下来。 秦洲晏眼前显现出一抹扎眼的白, 带给人的最直接的视觉冲击。 只是还没来得及欣赏,衣服就直接被扔到了自己的脸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带着人皮肤上的温度。 属于林郗淮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盖面而来, 又因为昨晚他们亲密的睡在一起,交融着他自己身上的气息。 还有点别的什么。 “……” 在他的“威胁”下, 对方选择了更大的作死。 秦洲晏听到对方开口道:“衣服, 你洗。” 林郗淮没脸去用洗衣机, 对方弄脏的,就自己去洗。 秦洲晏伸手将衣服拉下来, 就见林郗淮已经从敞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了要换的衣服, 进入了卫生间。 只留下一抹清瘦修长的背影。 秦洲晏轻笑了声。 洗漱好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 秦洲晏已经从床上下来,将窗帘拉开。 今天是个晴天, 明亮的暖阳透过镂空雕花的缝隙洒落进来, 被切割成一片片的光影。 秦洲晏转身看向不远处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人,对方套着一件能直接外穿的宽松圆领杏色薄毛衣, 下面是浅色牛仔裤。 简单大方, 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下来。 林郗淮一边顺手将微长的袖子撸起,一边走到他身边探身将整个窗户都打开了。 随着他的动作, 一同涌进来的不止清晨的风,还有大面积整片的光线。 见人不说话也不去洗漱,林郗淮看向他,故意开口道:“怎么,不想洗?”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圈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过来。 “我洗,我只是在想,真的不考虑戴首饰吗?” 林郗淮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哪里戴?” “都可以。” 秦洲晏觉得他哪里都很好看,哪里都很适合戴上首饰,他能送他好多。 “我考虑一下。” 秦洲晏笑了笑,也不再多说,然后也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林郗淮掌心碰了碰刚刚被对方覆盖过还带着热度的地方。 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室内的环境。 昨天他们到的时候太晚了也太累,室内的光线昏暗,还没来得及仔细的看一看周围。 一进门就是大面积的眺窗,直面窗外的山水之景,窗旁摆着一张桌子和椅子。 桌面上放着一个未曾用过的笔记本和竹编笔筒。 只经过一晚上,干净的桌子上已经搁置了一些他和秦洲晏的用品,倒是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棕红色的木床挨着墙,床边铺着大面积繁复花纹的地毯,有一架透明茶几和柔软的双人沙发搁在室内的中央。 屋子整体以木材家居为主,光线一照,愈发显得好看。 带着一股浓郁的历史文化氛围。 正想着时,秦洲晏就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 “饿不饿?” 不说还好,一说倒真的有些饿了。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他们醒得很早,就算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也才七点不到。 林郗淮原本打算和秦洲晏先把早餐做了,没想到阿婆和章嘉云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里了。 章嘉云长得好嘴也甜,是最讨老人家喜欢的那种姑娘。 一老一少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短短时间内就仿佛真有血缘关系般。 章嘉云先注意到了他们,明媚鲜活的打着招呼:“林哥秦哥,早安,早餐马上好。” “早上好。” 两人进去帮忙把东西端出来,一边闲聊:“怎么都这么早?” 何阿婆笑着答他们:“年纪大了,睡不了太久,还不如早点起来找点事做。” 章嘉云将锅里的东西盛出来:“我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干脆也起来了。” 担心两个后来的年轻人不自在,何阿婆继续道:“你们也都随意点,年轻人能睡觉是好事,赖床也好。” 老人家开玩笑道:“反正我和嘉嘉也不会等你们,早餐热在锅里,你们醒了自己去摸东西吃。” 秦洲晏笑着回应:“您这样说,我明天可就要赖床了。” “尽管赖。” 徽沂镇在云邵省内,口味也符合整个省的风格,各种粉面较多,煮的炒的泡的,然后就是各式各样的汤。 除了这些,还有煎饺、虾饺以及油条等。 整个餐桌边瞬间白色的热气缭绕,混合着各种香味。 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是饮食比较清淡的人,何况在外面那么久,倒是很久没有吃过碳水爆炸的食物了。 偶尔吃一次感觉也很好。 几人落座,整个人的胃瞬间就暖了起来,清晨的寒意也随着热腾腾的食物消散。 林郗淮垂头咬了一口煎饺,外表皮煎得焦黄,又香又脆。 只是刚吃一口,他就顿了下,然后面不改色的整咽了下去。 看着碗里还剩的一半饺子,正准备也整吞的时候,身旁一只小碗朝着他的手边推了下。 林郗淮抬头看了眼正和嘉嘉笑着聊天的何阿婆,将剩下的饺子放进了推过来的碗里。 然后被身边的人面不改色的吃掉。 秦洲晏之前还没尝,将林郗淮咬过一口的饺子吃下去后,他就知道了。 是芹菜陷的饺子,林郗淮不吃芹菜。 只是老人家一大早起来辛苦做的早餐,怎么都不会随意浪费。 林郗淮敛下眸子去喝茶树菇排骨汤,被对方过于自然的举动蓦地弄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但他好像有点开心。 一顿早餐每个人吃得都很好,吃完后三个年轻人去收拾桌面和厨房。 林郗淮拿着抹布去擦桌子,将嘉嘉大喇喇放在桌面上没有锁屏的手机拿开。 尽管他目光转移得很快,但刚刚对方浏览过的界面还是钻进了视线中。 是酒店订房的界面,只是都已经显示满房。 林郗淮垂头将桌面擦净,然后回到厨房把抹布洗好晾晒起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但又因为是五一,所以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没打算在白天的时候出去人挤人。 他们的时间很充裕,可以随心在徽沂镇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就不赶这个趟了。 两人坐在院子的竹椅上晒太阳,周围绿植环绕,空气清新,带着很轻的泥土香。 没过多久,嘉嘉也拎着一个椅子出来,坐在他们不远处垂头看着手机。 林郗淮突然出了声:“嘉嘉,在干什么?” 章嘉云抬起头,她天生一副笑面孔,逢人就自然的带上了几分可亲的模样: “哦,我在看大巴的班次,准备订票要走了。” 林郗淮想到昨晚对方哭的模样,早上还和阿婆打听徽沂镇哪里好玩,以及订不到的酒店房间。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不玩了吗?可以住这里。” 他和秦洲晏不可能白白住在别人家那么久,所以就算阿婆之前怎么都不同意,两人还是给了住宿费和伙食费。 他也相应的对那个房间有一定的支配权。 嘉嘉明显还想在徽沂镇待一阵子,而阿婆也很喜欢她。 如果对方以觉得林郗淮和秦洲晏关系不一般为由,理直气壮的要他们让出一间房,林郗淮都不会同意。 可她就这么自己默默地计划,没有办法就准备走人。 尽力不给人添麻烦,也不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郗淮继续道:“我这边没意见。” 至于秦洲晏……自他开口起就垂头笑了。 “但这终归是阿婆的房子,你争取到她的同意就行。” 章嘉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秦洲晏看人的目光少有的亲和,朝嘉嘉摆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人欢快跑到楼上去找阿婆的背影,两人收回目光,秦洲晏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要一起住一阵子。” 林郗淮将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扔了下去:“今早的情况还出现就睡地铺。” “不出现,你就该觉得不妙了。” “有什么不妙的,你躺平就好了。” “……” 林郗淮忍着笑站起来,去帮端着簸箕出来的何阿婆晒辣椒。 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在他旁边低声道:“如果这样你都没想换人,我还怪感动的。” “……”林郗淮捡辣椒的手一顿,装作没听见。 嘉嘉找何阿婆把情况说了后,何阿婆自是高兴的同意下来,正好房间都不用搬。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吃完晚餐后,嘉嘉出门去修她的相机。 林郗淮和秦洲晏也准备出去消消食。 两人没有往著名的景点处钻,只是在最普通的小巷里游走。 五一假期虽然人比寻常时候多一些,但比起人挤人的情况好很多。 随着天色渐暗,街巷里的灯光亮起,特色店铺的招牌显眼,檐角处悬挂着长串的红色灯笼。 周围响着人群嬉闹的声音,很热闹。 林郗淮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还没问你当初怎么想出来旅游,就是去伊塔伦纳。” “这个啊。”秦洲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开口道,“其实去年我外公去世了。”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抱歉。” 他知道秦洲晏从小在外祖身边长大,和外公外婆的关系指不定比父母还亲近。 秦洲晏笑了笑:“没事,是喜丧,老人家无病无痛无灾,年岁大了在睡梦中去世的。” “离开的时候是很伤心,但人总是要朝前走。”秦洲晏解释道,“只是身边总是有人反复把我拉回去。” 两边的家族人多,都知道他和外祖家关系极好。 所以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上前慰问,反复留意他的状态。 尽管他说没事,但众人还是会不自觉的关心,眼神饱含感叹怜悯。 其实都是好意,但久了也会无意识中反复提醒他外公去世了这件事。 “然后过了一阵子春节也来了,又要频繁的与两边的亲戚打交道,正好我很久也没休长假了,就干脆出来躲了个清净。” 众人只以为他是伤心出来散心,巴不得他在外面多玩玩。 “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一个月。” 光线暗了些,只有楼下不远处店铺和路边小摊商贩的灯光映照了过来。 “所以后面几个月是?” 秦洲晏也没绕弯子,笑道:“当时在伊塔伦纳是对你有好感,人生头一回,总要争取下,最起码有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林郗淮眉眼温和下来,听到对方说:“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话音落下,身旁的人已经到更低一层的台阶上,转身面朝着林郗淮站定。 林郗淮的身子还在惯性下楼,连忙伸手扶了下面前人的肩膀站稳。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又因为对方站在更下面,林郗淮比他的身位更高。 他也没放下胳膊,干脆随意的搭在了秦洲晏的肩上,手指自然的垂下。 下面有年轻人带着音响,站在立式话筒前弹着吉他唱着歌。 旁边就是一条小河,周围有人坐在横栏上或站着。 一边吃着路边买的小食,一边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听青年唱《特别的人》。 商铺屋檐上挂着的灯在风中轻晃。 或许对方是真的很喜欢听那位歌手的歌,接下来又唱另一首。 曲调轻快悠然。 秦洲晏的声音就在这样背景里轻轻响起: “就是好可惜,还没来得及带你见过我的外公。”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歌声停下,他才带着笑意撇开头,开口道:“歌结束了。” “想听?” “嗯。” 秦洲晏握了一下他的手,让他站稳:“那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林郗淮就见他转身朝着那个年轻人那里跑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了不过于突兀,也为了舒适,两人的穿着都不会太正式。 秦洲晏更是直接套了件灰色的宽松卫衣,袖子向上堆叠着,整个人看着很年轻。 身形修长,在夜风中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飞扬的意气。 青年离他们并不远,林郗淮看到秦洲晏和青年说了些什么。 对方就将吉他取了下来递给他。 青年说的话,林郗淮不知道。 但他听到秦洲晏自然的答道:“我喜欢的人想听歌,我想唱给他听。” 他忘了自己就站在立筒边,无意间说话的声音就随着音响如浪般传了出来。 林郗淮站在楼梯上,垂头笑了。 第53章 第 53 章 秦洲晏的模样长得太好, 就算只是穿着普通的卫衣板鞋,和周围其他人并不显突兀的穿着,也像是另一个图层里出来的人。 他善于伪装, 善于在合适的场合让别人看见自己愿意让他们看见的那部分。 就比如现在,或许是心情好, 又或许是不想让现在很好的氛围僵持, 他身上原本自带的那股气势尽数收敛了回去。 只展现出明显的温和, 很快的融入相应的环境中, 好似他这个人很容易接近。 周围本就围了一圈人,在他的到来后,像是给平静安宁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人群热闹的簇拥了过去, 特别是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后,更是喧嚣欢呼, 响起一片起哄声。 听到声音被传出去后, 秦洲晏也一愣, 下意识的朝着楼梯望去。 那里的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着一个修长的影子。 林郗淮听到周围有人扯着嗓子打趣道: “那另一位主角呢?” 秦洲晏收回目光拨了下弦, 不急不缓道:“他容易害羞, 就不把人叫出来了。” 林郗淮笑着听他瞎扯, 然后直接在楼梯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看到对方的手指开始动作,流畅轻快的乐声向外倾出。 秦洲晏的声音很好听, 不会过于低沉, 不加掩饰时会带着点冷调的质感。 但或许现在沾染上了几分暖黄的灯光,变得温和缱绻。 没有其他嘈杂喧嚣的乐器相融, 没有丰富的伴奏。 很干净的声音, 很干净的一首歌。 字字带着抒情意,调调融着告白声。 秦洲晏不需要刻意热场子, 也不需要别人给出相应的反应,周围有没有人都无所谓。 歌是唱给一个人听的。 秦洲晏的目光再次落向楼梯口,仍旧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他垂头笑了出来,知道林郗淮正在看着自己就行。 有的人天生就是主角,随意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旁人的视线。 一曲完,周围人起哄着让秦洲晏继续。 秦洲晏笑着婉拒,分明还是温和有礼的模样,可众人却蓦地觉得不好再胡闹,给他让出了一条出去的路。 他给吉他的主人和各位道了声谢,就回到了林郗淮身边。 见林郗淮要仰头看他,干脆就在人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喜欢听吗?” 林郗淮带着笑意看着他:“你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很好。”秦洲晏一点也不客气,“非常好。” 林郗淮刚给他过长的卫衣领口抽绳打了一个结,闻言松手:“好狂妄啊。” 他本是随口一说,但面前的人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需要谦虚一点吗?”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时间还以为对方是在反问,嚣张的表示自己没必要谦虚。 可对上他的眸子,他才意识到,秦洲晏是真的在认真问他。 他眉眼很轻的动了动,然后开口道:“如果我说需要呢,你真的要改?” 秦洲晏笑道:“会考虑,如果是朝着变好的方向,或许会。” 林郗淮也笑了,他喜欢这个答案。 不是完全无视他的想法,也不会完全的遵从他人的意见,盲目改变最后失去自我。 “不用改。”林郗淮轻声道,“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只是有些感慨,之前在伊塔伦纳出院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好狂妄啊。 当时秦洲晏的态度是“然后呢”“所以呢”,彻底的无所谓他人的看法。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问别人,需不需要改。 林郗淮笑道:“我们在8号公路上时,你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无法调节的矛盾,主要是看有没有人愿意妥协。” 秦洲晏立马懂了他的意思,眉眼的笑意愈发明显。 那时,他还说了,能让他妥协到哪种程度得看林郗淮的能力。 能让一个眼里放不下任何东西的人,在考虑要不要有所改变,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妥协了。 “林郗淮,好本事啊。” 林郗淮又问:“做得好吗?” “你最棒了。” 暖流静静地流淌在胸腔内,林郗淮有种在院子里晒太阳小憩的舒适感。 以致他现在身子前倾,有种想要栽进对方怀中的冲动。 担心对方半蹲着累,林郗淮站起身把秦洲晏也拉起来,回答了他一开始就问的那个问题: “歌唱得很好听,我喜欢。”- 闲逛完一圈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院子里还给他们留着灯。 两人简单的洗漱了下,然后才回到床上休息。 这次两人虽没有刻意的离很远,但也默契的没像昨晚那般亲密的搂在一起。 只是夜晚无意识间两人又凑成了一团,但林郗淮觉少,早上起得更早,倒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他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里洗漱,一出来就看到已经醒来半倚在床头的秦洲晏。 “我吵醒你了吗?”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摇摇头:“也快到该醒的时间了,下去做早餐?” “对。” 秦洲晏从床上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今天两人更早一些,进入厨房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人。 林郗淮正准备和他分工,秦洲晏已经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道:“我来吧。” 林郗淮笑了下,将鸡蛋打在碗里:“如果是之前的二人食我就不管了。” 他已经良好的适应了理所当然接受这个人对自己的好,不再分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是四人食,东西有些多,他想和秦洲晏一起。 “没关系,我现在心情不错。” 这么长的时间,他没有一餐是自己独自度过的。 身边总是有人做合口味的美食给他吃,然后一起享用。 作为接受者,他是感到心安和高兴的。 于是当初在L城,抱着期以对方也能体会到同样的心情,他尝试着做过饭。 感觉还不错。 有些记忆或许无法遗忘,但能被更美好的所覆盖。 秦洲晏唇角上扬,不再去阻止。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的穿透进来,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金灿灿的一片。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咔嚓”声。 林郗淮和秦洲晏同时回头望过去,就见嘉嘉朝着他们的方向照了一张相。 见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有些迟疑的问道:“可以拍的吧?” 秦洲晏看了她手中的相机一会儿:“你上次说,你是摄影师?” “对。” “那拍多点。”他手指了指自己和林郗淮,“拍好看点。” 章嘉云欢快的应了下来:“好嘞!” 林郗淮没有意见,只开口道:“你相机修得还挺快。” “对,外面有包护着,没有摔出大问题。” 三人正随意的闲聊着,何阿婆正好从房间里出来,见厨房里已经有三个人,于是笑眯眯的不再插手。 “我储藏室有些废弃的东西要扔掉,有人有时间帮忙吗?” 秦洲晏擦了擦手:“我来吧。” 看着人出去,嘉嘉放下相机,进去和林郗淮一起准备早餐。 章嘉云接手了秦洲晏之前干的活,感叹道:“别说,刚刚我给你俩拍照的时候感觉你们有股新婚感。” 虽然同性婚姻不合法,但婚姻有时候是一种感觉。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现在不会是在度蜜月吧?” 林郗淮听着她不着调的话,粉碎了她的幻想:“实际上,我们还没在一起。” “啊?”章嘉云倒是真愣了。 林郗淮笑着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发展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从最开始的那晚放纵起就是乱的,只有告白后,才被秦洲晏勉强拉回正轨。 嘉嘉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出于分寸感也不深究,只问着一些能摆在面上的问题。 “那你们之前是朋友,然后一起出来玩吗?” “不,旅途中认识的。” 嘉嘉夸张的“哇”了一声:“没想到啊!” “怎么这个反应?” “就觉得你们都不像这样的人。” “我们应该是哪样?” “理性、成熟、会考虑得很周全,所有事情解决好了,再去做下某个决定的。” 现在这两人明显是朝着深入发展的方向。 嘉嘉一边切着葱,一边继续道:“就是旅途中相爱,这几个字一说出口,总感觉带着几分冲动和恣意,很浪漫。” 林郗淮笑了,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姑娘,心思却很细腻。 对方体贴善意的说了些正向的东西,但一些隐晦的担忧没有直白的表露出来。 林郗淮其实都知道。 比如很实际的异地问题,比如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算很长。 又比如旅途会结束,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到都市。 旅途中的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人,吃不一样的食物。 这些新鲜感会让一段关系长时间的处于刺激中,积年累月下柴米油盐生活中的问题还没有完全暴露。 而这些,秦洲晏也都知道。 但对方实在是给他太足的安全感了,以致现在林郗淮能够理直气壮的开口道: “嘉嘉,谢谢你的关心。” “你所想的那些确实都是问题,但不会是我们的问题。” 章嘉云听到他解释:“确实有点冲动,但有些东西难得。” “所以我们选择用那些成熟、理性、考虑周全的特质去为冲动善后。” 而不是抑制苗头。 他喜欢的人,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都很强大,他也想要朝着拥有这样稳定的核心去发展。 所以那些存在的问题他们以后会共同解决,现在先一起开开心心的玩吧。 章嘉云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 她刚经历了一段不怎么好的感情,心中难以避免的低落,都觉得自己要断情绝爱了。 可这一刻,她居然觉得,好像也还能再相信一下。 她收回目光:“那你们现在怎么还没在一起?” “玩啊。”林郗淮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他让我玩开心点。” 章嘉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那是准备回去后再确定下来?” “等不了那么久。”林郗淮轻声道。 他是想像秦洲晏说的那样,体会体会各种好的。 但并不准备真的拖太久为难人,没必要。 “你打算什么时候?” 林郗淮安静的想了想,然后缓缓开口道: “大概在我最喜欢的某个瞬间吧。” “很努力地捕捉中。” 厨房外秦洲晏倚着墙,笑意随着外面的阳光攀进他的眸子里。 最后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就说吧,他喜欢的人最棒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好天气, 也为游客五一假期的出行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外面人一多,林郗淮就不太想出去了。 于是连着好几天都只是在晚上的时候和秦洲晏在周边的小巷子里闲逛,顺便消消食。 至于白天, 也过得充实。 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聊天、帮阿婆整理布料和绣线。 偶尔还能逗一逗小猫,是一只流浪的三花猫。 因为身上的花纹和品种, 何阿婆也没费多大心思取名, 一口一个“小花”的叫它。 最开始小花来阿婆家讨食时, 阿婆是想养它的。 只是没过多久小花就不见了, 阿婆还着急的找了一阵子。 结果几天后,小花又优哉游哉的舔舐着毛出现在家里。 次数多了,阿婆也就明白了, 有些猫天生带点野性喜爱自由,家养不了。 最后干脆就在它出现的时候给点食物和水, 去留都随它。 小花前几天再次出现在阿婆家的时候, 发现多了一些陌生人, 立马转身就窜走了。 敏感又警惕。 然后躲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观察,直到最近这两天, 似乎才真的确认下来这群人类无害, 试探着走出来。 现在甚至已经可以伏在林郗淮的身边睡觉了。 秦洲晏看着小花被林郗淮挠下巴挠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明明前两天还对着人哈气。 他笑着走过去,伸手碰了碰林郗淮的头发, 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想要养宠物吗?” 林郗淮知道对方说的是回去后。 秦洲晏继续补充道:“养一只猫。” 林郗淮看着地上的三花猫, 摸着它的脑袋一边开口道:“其实我以前就想过要养,但是太忙了。” 主要是当时他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 实在没信心对另一个小生命负责。 秦洲晏也伸手去碰了碰小花:“两个人应该能照顾得过来, 也不用考虑出去溜的问题。” 林郗淮的手一顿,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没有反驳什么。 小花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待不久,让他们碰碰好像都是垂怜,不一会儿就站了起来,往隐秘处溜走了。 正好这时候,嘉嘉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对两人说道: “邻居家大哥要去密川河那边钓鱼,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玩,你们去吗?” 她眼睛亮亮的,带着明显的期冀。 “去吧去吧!”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和两人渐渐熟悉,特别是林郗淮。 一个是她知道了林郗淮的母亲是摄影师郗敏瑜,这个领域内几乎是偶像般的人物,自然的就有话题聊下去。 再就是,虽然他们之中秦洲晏是更常带笑的模样,好似更加温和。 但只要聊下来就会发现,相比而言,林郗淮才是更好相处的那一个。 今天正好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多数的游客已经进行了返程,外面不再那么拥挤。 林郗淮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于是他和秦洲晏吃完午餐后,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就一起出了门。 严格来说,密川河不算是当地的一个景点,因为离小镇有点距离。 再加上就算周围有水,但没有娱乐项目,周围住着以渔业为生的居民。 带他们去的老大哥姓刘,四十多岁,但身体健朗,说话行事洒脱热情,笑声洪如钟。 当地的方言本带着属于江南的特色,调子柔和又委婉,好似根本就凶不起来。 这大哥还是林郗淮见到的第一个把吴侬软语讲出了一副要干架气势的。 大哥喜欢钓鱼,每过一阵子就会去密川河那边去玩玩。 “现在是春天,气候正是舒适,密川河周围还顺着一条青山,那景色真别提了,让你们看看什么是自然风光。”刘大哥很自豪。 “其实多数游客喜欢去的景点我们本地人不爱去,我们有我们玩的地方。” 嘉嘉坐在副驾驶上嘴甜道:“那多亏了大哥,我们才有不一样的体验。” 大哥哈哈大笑:“小事小事。” 林郗淮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然后扭头和秦洲晏对视一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车远离小镇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周围也住着一些人家,但并不多。 刘大哥去他熟识的朋友那么去借竹筏。 秦洲晏看了对方的动作,问道:“刘大哥要去河中央?不是河边也可以钓鱼?” “这个啊。”章嘉云问过,“大哥说觉得20块纸币上的渔翁很酷,他也要。” “……”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没过一会儿,刘大哥就朝着他们招招手,几人过去。 对方指指一旁的救生衣,问道:“你们要和我一起上竹筏吗?” 林郗淮正有些犹豫,大哥已经拍着胸膛保证:“我已经划过很多次了,有经验,放心的来吧。” 于是几人也不再推辞。 三人穿好衣服将贵重物放进防水袋后,刘大哥已经掌着竿在竹筏上等他们。 秦洲晏看了看,然后对身旁的林郗淮低声道:“拿竿的姿势还有站位是标准的。” 听到他这么说,林郗淮才点点头,要不他总放不下心。 三人互相扶了下,然后在刘大哥的指示下放低重心坐了下来。 刘大哥确实是有经验的,起步很顺利。 这里的感觉和小镇内很不一样,小镇的房子连接较为紧密,水流是网状分布。 放眼望去,进入视野内的东西会比较多。 但这片郊外的环境更为野生,除了山和水就是天空。 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今天的天气有些燥热。 但现在河流上拂过的清风却给人带来了几分凉爽的感觉。 周围的青山跃入眼球,下午的阳光已经过了最烈的时候,柔和的洒在水面上。 碎金轻轻的随着水波浮动,一片波光粼粼。 林郗淮觉得很舒服,正准备扭头和秦洲晏说些什么。 竹筏像是经历了一个坎,不稳的动了下。 身边的人已经一手摁着嘉嘉的头,一手放在他的后背,将两人下压,三人同时伏下来。 不用人多说些什么,他们也立马感受到了背脊上方竹竿划过的一阵风。 “……” 这是什么? 随机挑战,扫下去一个倒霉蛋? 等竹筏稳了,嘉嘉才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刘大哥:“大哥?!你……” 刘大哥有些尴尬的在自己的裤腿上擦擦手:“诶,抱歉抱歉啊,刚刚水流过来有些没站稳,那个竿啊,就没受控制。” 林郗淮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妙,秦洲晏也是。 失策了。 这一个人站在竹筏上只需要控制自己的平稳性,现在载了人,一定的重量下控制方向更难。 而且对方好像还没有载人的经验。 “大哥,要不还是麻烦您把我们送回到岸边,我们自己到周围逛逛?”秦洲晏开口道。 刘大哥应得很快:“好好好。” 他感觉突然起风了,这河似乎也不像往常那般平稳,确实不载人更稳妥。 说完,他就已经开始掉头。 似乎风更大了一些,水流阵阵,竹筏也开始有些晃动。 大哥要保持平稳性,就更加的艰难。 又生怕等会儿水流更不稳,回去更不容易,于是也不敢停。 没站稳的时候,那手为了保持平衡会在空中挥舞几下,连带着手里的竿跟着横扫。 直升机的桨似的。 “大哥,您别急,先不动。”秦洲晏平静的出声道,“要不您把竿给我?” 大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慌,一句话没听进去。 死死的攥着竿,当做安全感的来源。 嘴里不停中气十足的吼着:“不要慌,我还行!” “……” 最后实在累了,三人就干脆完全躺了下来,看大哥在那里耍棍。 就算是这样,每个人都还是被平等的抽了几下。 有救生衣隔着,不疼。 就是……也没人喜欢被抽。 感到后背又挨了一下,章嘉云有些崩溃的喊道:“我今天非要被抽死在这里吗?要不我还是自己下水吧。” “……”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哎呀”,一阵“扑通”声响起。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随着大哥的落水,竹筏彻底受力不均匀,开始侧翻。 秦洲晏连忙抱着林郗淮顺势滚入了水中,以免被竹筏盖在头顶。 落水后,两人又迅速一起去捞嘉嘉。 被人逮着钻出水面的第一时间,伴随着吐出来的水出来的是一句“卧槽”。 林郗淮开口问道:“没事吧?” 嘉嘉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摇摇头。 身后的老大哥已经掌着竿爬上了竹筏:“好了好了,快上来吧,我还行!” 嘉嘉扭头看着大哥:“……哥,又行了啊。” 对方还没说话,人已经朝着大哥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哥,这水舒服,我能游。” 距离也不算太远,说完嘉嘉已经头也不会的朝着岸边游去。 看着人迅速逃离的背影,林郗淮哭笑不得,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不用多说什么,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郗淮笑着朝刘大哥朗声道:“大哥,我们也能游,就先走了啊。” 都是擅长游泳的人,这点距离算不了什么,何况身上还有救生衣。 上岸的时候,嘉嘉已经躺在了碎石子滩上。 两人也顺势躺了下来,摊开在舒适的暖阳下。 头顶的阳光耀眼,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 林郗淮侧头和躺在身边的秦洲晏对上了目光。 两人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就算晒了一会儿太阳,眼角眉梢也仍带着湿意。 都是少有的狼狈,还感到有些荒谬。 山风穿过,传来一阵簌簌作响的叶子摩擦声。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连带着其他人也笑了出来。 刘大哥一人撑着竹筏倒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岸边。 一边道着歉,一边连忙带着三人去自己熟识的朋友那里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落了水身上不舒服,三人自然不会继续在外玩,开车进行了返程。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众人立马各自回房间洗漱,换上舒适的衣服。 何阿婆听说了他们的事,在人出来后给他们送上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堂屋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小镇夜景。 秦洲晏伸手碰了碰林郗淮的额头和脸颊:“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空气中氤氲着姜汤辛辣的味道,他摇摇头:“还好。” “有一点不舒服立马跟我说。” 林郗淮点了下头,然后问道:“阿婆和嘉嘉呢?” 秦洲晏也不太清楚,话音落下没多久,阿婆就牵着嘉嘉从楼上下来。 和以往不同,何阿婆穿着一件素雅的亚麻色长款旗袍,优雅又柔和,偏向那种日常的款式。 身旁的嘉嘉则是丝绸面料长及小腿的旗袍,同样是偏向典雅日常的款。 只是上面的绿叶和玉兰花的刺绣显得人更加清新活泼。 这些旗袍一针一线都是出自何阿婆之手。 何阿婆笑着解释道:“嘉嘉的衣服没带够,我就拿了我做好的旗袍给她,她非要我和她一起穿。” “阿婆!”嘉嘉有些不好意思。 “不愧是阿婆的手艺。”林郗淮笑道,“很好看,阿婆和嘉嘉都很好看。” 秦洲晏喝着姜汤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笑意大大方方的朝阿婆和嘉嘉竖起大拇指。 章嘉云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本来有些放不开,一被夸整个人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开始欢快的跳着交叉舞步,嘿嘿道:“我美死了!” 林郗淮失笑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几人吃了晚餐,就坐在堂屋里闲聊,刚刚在桌上喝了点烫过的黄酒。 那度数对林郗淮和秦洲晏来说都算不上酒,但嘉嘉明显有些兴奋了起来,连接了蓝牙音响,在室内开始唱跳夜上海。 唱完后,又跨越到Breaking,眼看着就要在地上翻腾地板舞了。 “诶诶诶!”阿婆连忙拦住了她。 林郗淮单手支着脑袋笑。 遗憾终止的舞,嘉嘉扭头就看到了正坐在一起看热闹的两人。 她不敢拉秦洲晏,就直接拉着林郗淮的袖子站了起来。 “来来来,一起一起。” 林郗淮下意识的去拉秦洲晏的手,没想到这人反而推了一下他的后背。 “……” 但到底没推辞,随着嘉嘉来到了屋子中央,和她一起跳舞。 两人的身材修长,肢体又协调。 姿态放开完全松弛的时候,应和着乐声,怎样动作都是极好看的。 不远处的何阿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她就喜欢看年轻人充满活力闹腾的样子。 有些古旧的堂屋光线昏黄,好看的光影在白色斑驳的墙面上晃动。 映照出青年举起的修长的手,嘉嘉很轻搭在对方的手上转了一个圈,光影随着发丝绕动。 秦洲晏撑着脑袋,带着笑意的目光专注落在林郗淮的身上。 看他弯起来的眸子,看他显现出来的卧蚕,看他浑身柔和的光线。 看他在嘉嘉闹着玩时绽出的笑,是融于最普通世俗快乐,被人喜爱处于热闹中的模样。 然后,秦洲晏在嘉嘉疯狂眨眼示意中,笑着站起来。 音乐的转换中,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嘉嘉猛地朝后一推。 对方的力气太大,林郗淮几乎是撞入了身后人的怀中。 然后被人揽着腰,转过了身。 林郗淮扭头朝着人看去。 嘉嘉已经揽着何阿婆进入了堂屋中央,一边做口型道:“舞伴交换。” 林郗淮笑道:“她应该是真醉了,有些胡闹。” “是吗?也不算是胡闹。”秦洲晏道。 林郗淮觉得开心,手搭在人的肩上,随着对方缓缓的步伐而动。 他看了眼映照在墙面上很近的影子,又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暖光在对方的带着笑意眸子里晃动。 于是林郗淮的目光就有些挪不开了。 月光透过开着的眺窗流泻进来。 窗外山下的灯如碎落在地上的星。 流水声潺潺。 暖意与轻微的酒意氤氲,音乐声舒缓悠长。 God only knew 只有上帝知道 I''''ve been waiting,only for you 我一直在等待,只为你 第55章 第 55 章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 现在的这首歌是一首婚礼歌曲。 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林郗淮感觉面前的人似乎是往前凑了些,但又顾忌着什么, 退回了原位。 林郗淮笑着移开目光,然后收回了手。 他走到之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 身后的人跟上来坐在了他的旁边。 嘉嘉也闹腾累了, 坐在何阿婆身边亲密的倚着人说话。 一室的静谧温馨。 林郗淮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 身边的人低声问道:“有想好离开徽沂镇后去哪吗?” 他摇摇头:“还不太清楚, 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倒没有特别想去的,我就是在想,你手上不是有你父亲的笔记本吗?”秦洲晏的声音很轻, “里面记载着一些你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要是不知道去哪, 就随便翻开一页。” 林郗淮失笑:“翻到哪去哪?” “对, 总之你是想去你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 林郗淮没有拒绝:“那等会儿回房间后试试, 如果离这里不是特别远的,我们就去那里。” 正说着话, 不远处的何阿婆已经叫了声他的名字:“小淮。” 林郗淮抬头朝着老人家看去。 “最近几天我都忙着做旗袍, 你的衣服就晚了点, 今天才做好,有时间你也试试, 看合不合身。” “好, 辛苦您了。”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自从刚刚他说话的时候, 这人的目光就直直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收起你脑子里的废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压低声音咬牙道,“阿婆不止会做旗袍, 还有衬衫。” 在伊塔伦纳决定去江南的时候,他就联系过阿婆。 那时候阿婆就说要给他做衣服了。 秦洲晏垂下眼睑,轻轻的“哦”了一声。 “……”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平淡一个字,林郗淮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失落。 他保持沉默,这种事情上坚决不能妥协。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郗淮上楼洗漱,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洲晏还没回房间。 他下楼去找人。 刚站在楼梯转角,他就听到秦洲晏和阿婆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旗袍的花纹样式,似乎是要定做旗袍。 “……” 林郗淮下了楼,朝着老人家笑了下:“阿婆,我跟他说几句话。” 打完招呼后,他已经勾着人的肩朝着院子里走去。 很顺手自如的动作,惹得秦洲晏带着笑意偏头看了他一眼。 直到和阿婆隔了一点距离,两人才停了下来。 “我不会穿的,别想了。” “旗袍吗?”秦洲晏佯装惊讶,“我是在给我妈还有姐姐定做。” “……”林郗淮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不太相信对方贼心已死。 秦洲晏很坦然的接受他的打量。 正僵持着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林郗淮身后飘过,声音飘忽幽幽道: “定了三件,不同尺码。” “……” 话音落下,气氛突然愈发的沉默。 晌久,秦洲晏的声音才在昏暗的光线里响起:“嘉嘉,你是不是需要醒一下酒?” 嘉嘉立马踩着小高跟拔腿就跑。 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后,林郗淮才重新看向秦洲晏。 阿婆要给他做衬衫,早就知道他衣服的尺码。 如果那三个尺码中真有他的,那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但想想,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和秦洲晏言语举止之间也没有过多掩饰。 有心人自然会发现不对劲,何况阿婆通透,只怕早就看出来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已经微垂着头道: “对不起,生气了吗?” “……”林郗淮觉得他在装,也没有要去取消定做的想法,主打一个认错但不改。 林郗淮懒得管他,穿本身不是大事,但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想法,这是大事。 “你等着,我也去定做你尺码的。”说完他转身朝着屋子内走去。 秦洲晏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无声笑了出来,然后追上去。 “林郗淮,你好像有点凶。” 没人应声。 “理理我?” “阿婆。” 恰好阿婆从里屋走出来,林郗淮停下脚步叫了声。 秦洲晏也跟着停下脚步,正经的给老人家打了声招呼。 阿婆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起进屋上楼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眼前,才收回视线。 林郗淮倒也没真的生气,第二天就恢复如常,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游客走了大部分后,林郗淮和秦洲晏才开始在白天出去逛逛。 只是昨天对气候的感受倒没错,两人逛到一半后就开始下起了雨。 好在离家不远,两人迅速跑了回去,只是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打湿。 林郗淮准备回房间换了一件衣服,这时候才发现所有的衣服都洗了。 因为是在路上,不可能带很多衣服,林郗淮又是个爱干净的人。 只要觉得脏了就会换,而阿婆家没有烘干机,所以所有的衣服都是洗后挂着晾干。 而江南的天气潮湿,完全晾干也不是一会儿的事。 林郗淮干脆拿出了阿婆给他新做的衬衫换上,然后才出房门。 阿婆看到他穿的衣服,笑着道:“身形真好,穿什么都好看。” 林郗淮也笑了:“是您的手艺好。”说完,他环视了一圈,“秦洲晏呢?” “他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林郗淮看着撑开摆在堂屋里晾干水汽的伞:“他出去没拿伞吗?” 阿婆想了想:“我还真的没太注意。” 外面的雨其实已经不大,是江南春天那种毛毛细雨。 氤氲出一层像是薄雾的水汽,细密得扑在人的身上都觉得打伞有些麻烦。 林郗淮想了下,还是举着伞出了门。 好在没有走多久,他就在横栏边看到了正在上石阶的秦洲晏。 汇聚成一条小溪的水流从他旁边的石子路缓缓淌过。 似有所感,下面的人抬头朝他看来。 眉眼和头发都沾着水汽,在冷白的皮肤下显得色彩对比愈发鲜明,像是水墨画般似的。 因为职业属性,也因为林郗淮的抵抗力不怎么好,秦洲晏出行会备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里面装着各种常用药和工具。 刚刚淋了雨回来后,他就想着有几种药需要补充一下,干脆就趁现在出去购置了一些。 一抬头,他就愣了下。 林郗淮以往更常穿的也是衬衫,且大多都是素色且简单干净。 现在对方身上的那件却不是常见的扣式,倒像是经过改版后的新中式。 衣领处斜斜的交叠过去,露出修长的脖颈。 没有纽扣,只有腰侧处的一根绑带系了一个结,下摆松松的掩进了裤腰中,衬得腰肢又薄又细。 肩部绣着符合风格的绿竹,不显繁杂。 简单的交错,整体清新雅致。 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人都顿了下。 林郗淮干脆停了下来,看对方快步上了石阶,进入了他的伞中。 “怎么不拿伞出去?” 秦洲晏却笑着直白的夸赞:“你真好看。” 林郗淮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手中的伞被对方接过,两人一起朝着屋子走去。 秦洲晏继续道:“出去买了一点药,雨太小,药店就在楼下,就几步路懒得带了。” 林郗淮轻轻的“嗯”了一声。 烟雨朦胧的江南,天色暗沉,周围的建筑和地面都是暗色调的,又下着雨。 如果是一个人走在这样的小路上,难免觉得孤独单调。 两个人,就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连绵雨水不断。 几人也不怎么出门。 但并不显无聊,有嘉嘉这样性子的人在,总有办法能玩得起来。 打牌、把隔壁邻居家的年轻人叫过来一起玩桌游、研究美食。 而且这样的天气,窝在被子里也是舒服的。 就连小花都一直待在了屋子里,于是还能一起逗逗猫。 后来天气转好,阿婆夜晚带着他们一起去看了河上打火花。 也一起出去野餐踏青。 更多的时间坐在院子里侃天笑闹。 一个月来,他们大多一同出行。 徽沂镇小,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要分别的时刻。 嘉嘉有些怅然若失,坐在光线昏暗的院子里问:“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林郗淮和身边的秦洲晏对视了一眼,是从笔记本中随意翻出来的。 他带着笑意道:“应该是一个晴光灿烂的地方。” 听到他们说的地点,嘉嘉叹了声:“好羡慕,我也好想出去玩。” 林郗淮没有多劝什么,当代人抽出一个月的时间纯粹用来玩已经是很不容易,对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呢?” 嘉嘉是锦城人,她答道:“回去工作呗,工作室估计已经堆积了不少事。” 她哭丧着脸道:“锦城离北市很近,你们回去后一定要联系我,我会来找你们玩的。” 林郗淮点了下头,温和的应了下来。 聊了会儿,直到夜深了秦洲晏才拉着林郗淮起来,对面前的嘉嘉说: “明天你还要早起赶高铁,快回房间休息吧。” “嗯。” 早上三人都起得很早,似乎都想好好的做最后一顿早餐。 只是没想到,一到厨房的时候,何阿婆已经在里面忙碌着。 看到几人过来,她笑了笑:“快过来吃早餐吧。” 一顿饭吃得都很沉默,就连嘉嘉都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到快要吃完的时候,何阿婆才没忍住笑着道:“你们干嘛啊?” “呜呜呜。”嘉嘉彻底没忍住哭了出来。 阿婆笑着将她搂过来:“好了,不哭不哭,以后又不是不能见。” 说完,她朝着林郗淮和秦洲晏开口道:“也来抱一个吧。” 林郗淮心中的怅然感更重,揽了一下老人家:“您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和我打电话。” “好。”何阿婆拍拍他的手,然后又握住秦洲晏的手,“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好好的,一路顺风。” 秦洲晏认真的应了下来。 小花似乎是知道他们要走了,绕着林郗淮的腿“喵喵”叫个不停。 林郗淮笑着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一顿饭结束,三人准备将餐桌收拾好,被阿婆阻止了。 她朝着几人挥挥手:“我来,你们的时间来不及了。” “去吧去吧,我就不送了。” 见阿婆态度坚决,几人没有再坚持,最后和老人家道别后拎着行李箱出门。 林郗淮站在院子里,回头看去。 何阿婆正垂着头将洗净的三个杯子擦干,然后放进了橱柜里。 看了会儿后,缓缓的将柜门关上。 最后餐桌上只余下老人家自己的茶杯。 感到后背被身旁的人很轻的抚了下,林郗淮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注意到秦洲晏温和安抚的目光,他摇了摇头:“走吧。” 三人上了车,因为顺路,秦洲晏和林郗淮先送嘉嘉去到邻市的火车站,免得还要坐大巴转站折腾。 需要开车几个小时,嘉嘉已经在后面呼呼大睡。 中途两人下车买了点水和食物,顺便在外面透透气。 看到正熟睡的人,林郗淮倚着车门收回视线:“都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她了。” “让她睡吧。” 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有些低:“还难过吗?” 他知道林郗淮这人心思敏感细腻,只是更为内敛,不会像嘉嘉那样直白的把情绪表达出来。 林郗淮摇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秦洲晏不知道他想了一些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人很缓的靠近了自己。 然后在他的侧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秦洲晏整个人一愣,下一刻攥住人的手腕,正要问什么,就对上了林郗淮身侧窗户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 然后车窗缓缓上升,直至遮住了里面才醒来的人的视线。 章嘉云感觉自己额头都冒冷汗了,一醒来就撞见这一幕。 窗户为什么是开着的?! 在按关车窗键了,在按了。 它为什么不能“嗖”的一下就上去! 秦洲晏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人身上:“什么意思?” 林郗淮也听到了身后车内的动静,整个人回过神来,他们要走了。 不是好时机。 于是他只是用手很轻的拍了拍人的脸: “就当是吻面礼,四分之一小老外能理解的吧?” 说完他带着笑意直接拉开的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上车。” “……” 秦洲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很快,车子就到了车站,两人下车。 嘉嘉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们:“一定要联系我啊。” “还有,我给你们拍了那么多照片,到时候洗出来后寄给你们。” 林郗淮温和的点点头:“会联系的,你路上小心。” 秦洲晏站在一旁:“以后眼睛放亮点,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人了。” 嘉嘉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们:“可我觉得因此碰到你们还有阿婆很值。” “这一个月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们,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两人神色温和的看着她,感觉已经像是妹妹了。 “好了,你的时间快到了,去吧。” “嗯。”嘉嘉一步三回头的和他们招手,直至彻底进入到室内。 林郗淮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和秦洲晏短暂的拥抱了一下。 “我们也走吧。” 两人再次开车上了路,朝着他们要前行的方向而去。 车里播放着舒适轻柔的音乐。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车子突然在公路上停了下来。 林郗淮看了一眼:“怎么了?” “好像车出了一点问题。” 两人下了车,林郗淮拿出了手机,正考虑要不要打救援电话。 就看到秦洲晏已经从后备箱拿出了工具箱。 他挑了了一下眉:“你会修啊?” 秦洲晏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下:“很小的问题,或许可以试试。” 林郗淮笑着将手机收回去,对方这么说大概就是有把握的。 就先修呗,没修好再打救援电话也行。 夕阳已经彻底下沉,现在正值日落后短暂的蓝调时刻。 天空静谧而深邃,带着点浅浅的紫调。 周围的路灯亮起,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要帮忙吗?” 秦洲晏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用。” 林郗淮本就是随口一问,他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不会修车。 林郗淮从车里拿出了一瓶气泡水,坐上了车顶看着对方的动作。 气泡水还带着一点冰镇过的凉意,瓶盖打开的瞬间好闻的凤梨香瞬间充盈在鼻尖。 周围是旷野,道旁生着杂草,风一拂过,微长的绿植像是浪般倾倒,簌簌作响。 他撇开视线,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 想起当初艾赛亚说秦洲晏什么都会,原来真不是夸张说法。 那种“会”不仅是包括骑射、赛车、品酒高尔夫这种属于要高昂消费的项目,更是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琐事。 如果说之前在伊塔伦纳和L城,周围的条件很好,什么都不用自己来。 那到了徽沂镇后,生活没有那么智能优渥的情况下,对方却比林郗淮适应得还快,什么东西坏了都能上手修。 他没忍住笑了下,不愧是秦洲晏。 傍晚的清风中,林郗淮又想到了嘉嘉。 “以后有机会把嘉嘉和艺涵介绍认识一下,总感觉她们俩能玩得来。” 其实在伏霄和许艺涵中,林郗淮和许艺涵关系更好,毕竟是自己的直系师妹。 秦洲晏笑了笑:“去启动试试。” 林郗淮从车顶上面跳下来,去启动车辆,发现真的好了。 秦洲晏将工具收拾好,放在后备箱。 林郗淮拿出一瓶清水,让对方到路边来,给他清洁脏污了的手。 秦洲晏这才问道:“准备联系伏霄和许艺涵吗?” 林郗淮笑了笑:“可以联系试试。” 但不再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他已经不再反复去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觉得那时候无比美好。 也不再去试图修复或维系某段关系。 当初时光胶囊中说的希望自己有很多朋友,现在想想,好像也觉得无所谓了起来。 今天离开阿婆家,又和嘉嘉说再见。 两次的告别,说不怅然是不可能的。 可他现在也懂得了,一程路一段缘。 人这一生会遇到那么多人,大多都是途经的阶段性关系,然后继续下一段旅程。 手洗好了,林郗淮拧紧瓶盖,看着面前的男人。 可是,当他告别后,转身发现还有这人陪伴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好。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 秦洲晏开玩笑道:“‘喜欢死我了’的眼神?” “嗯。” 秦洲晏停下脚步:“嗯?” 林郗淮也:“嗯?” “林郗淮,你得说清楚。” 林郗淮停下来转过身,一阵风从他的身后席卷而来,黑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动。 白色衬衫被吹拂得轻微鼓起,显得人身形清瘦,又带着几分恣意。 林郗淮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和静谧温柔的天。 对方就那么带着笑意看着他。 林郗淮想,那么多的过客中,也应该有人能永远的在身边吧。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林郗淮希望是他。 “嗯,喜欢死你了。” 某个时刻。 这个时刻。 第56章 第 56 章 那阵风带着不止息的架势, 穿过林郗淮的身子,裹挟着他身上的气息。 连同这句话一起,扑向秦洲晏, 几乎立马就将他牵掣在了原地。 天空的颜色更深了些,残余的霞光渐渐消散。 刚刚蓝紫调的暮色空幻得像是一场美梦。 尽管早就知道的答案, 可在被当事人直白的诉诸于口的时候。 那种惊喜所带来的冲击还是给人带来几分眩晕感, 几乎有些不太真实。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他身后所剩无几的橙色天际线。 然后再次看向秦洲晏,反复几次。 这不太像他平时能说出口的话,太过直接坦实。 甚至在开口之际, 他觉得把那句话换成“很喜欢你”也要稍微委婉一点。 可是他想,此刻天地辽阔, 盛景无边,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告白的话扑向他, 至少要比风劲急。 林郗淮正在想对方现在算是什么反应的时候,男人就已经动了。 不再同往常一般温柔和煦, 像是捆缚的枷锁被陡然松开, 靠近的动作甚至带着几分进攻的逼势。 修长的手指掌住他的后颈, 带着几分控制欲的让林郗淮抬起了头。 炽热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 对方倾过来的气势太强,以致林郗淮有些没站稳, 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对方就抵着他的脚尖逼近。 于是开始节节败退, 直至背脊撞上的车身,垫着一只手。 林郗淮仰头启唇, 伸手攀上了男人的肩。 极近亲密的纠缠, 呼吸相融,空气被渐渐地攫夺。 一瞬间, 周围的风声好像也止歇了下来。 漫长热烈的吻几乎让人感到几分窒息,手指都开始发麻泛软,直至最后攀不住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秦洲晏伸手揽住人,把林郗淮抱坐在车头。 接下来的触碰也随着这个动作和煦下来。 林郗淮的胳膊搭在秦洲晏的肩上,手指自然垂下,松松的交错揽着人的脖颈。 他的身位变得更高,接吻的时候需要微垂下头,这样的姿势舒服了很多。 于是,他渐渐能感受到拂过来的风了,很温柔。 还有带着淡淡的气泡水的味道,清新的水果香。 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林郗淮听到对方微哑的声音:“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说几个字,就凑上去在人的唇上很轻的吮一下。 “你觉得是吗?” 离得太近,说话间唇瓣都会触碰到。 “我觉得是。” 林郗淮笑着后仰了一下头,细密的亲吻就缓缓的落到颊上,侧颈上。 对方的手贴在他的后腰上,看似不再被后面的车身所限制了空间。 可仍却牢牢的控制着他的动作。 除了后仰脑袋,他后退不了。 立马就会被追上。 他只能迅速开口:“等等,我有事情要说。” 秦洲晏于是就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非要现在说?” “得在确定关系前说。” 察觉到或许有些重要,秦洲晏抬起脑袋看着他:“关于什么?” “覃卓承。” “……”秦洲晏再次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都有些闷闷的,“我不想听。” 林郗淮失笑,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看着在风中晃动的草丛,嗓音很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说。” “有些事情,我和他还没有解决清楚。” 安静了一会儿,秦洲晏看着他,伸手碰了碰人因吻后过于艳红的唇。 “我先问,没分干净?” “……” “你还对他有感情?” “……”林郗淮捏了下他的耳朵,“你再说这种话试试。” 秦洲晏笑了:“那不就行了,只要不是这两种原因,今天我们必须在一起。”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心中却陡然松了很多。 他缓缓开口道:“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上一段感情有关的事,是因为那段关系非常不正常。” “他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林郗淮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来当做对他的认同。 只是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生活中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各种谎言和算计,还是有些难堪。 是他的自尊心作祟。 但他还是缓缓开口道:“是为了报复我。” 不管是践踏消磨他的感情,还是传递负面情绪。 据戚枕当时的表述,或许还做了别的他现在仍不知道的事。 “至于报复的原因……”林郗淮说得愈发艰难,“你知道,我父母死于一场意外……” “好了好了。”秦洲晏伸手温和的碰了碰他的脸,“不要逼自己。” 他不想在第一天就让对方揭开自己的伤疤,把自己袒露得干干净净,来表明对这段感情的认真。 这人看似什么都懂,却在感情的态度上有着远超常人的纯稚。 他的声音很低,在暗下来的暮色里带着几分温情。 “现在不说不代表你不真诚,我知道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构筑成我们在一起的唯一条件,就是全身心的喜欢,别的在我这里都不会是问题。” “所以,要在一起吗?” 林郗淮看着他的眼睛,蓦地有些鼻酸,他点点头:“要。” 秦洲晏笑着凑了上去。 两人再次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夜色彻底降临,月光如水。 两人抵着额,林郗淮的声音轻轻响起:“提到这些还有个原因,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可能在回去后和他还会有短暂的接触。” 虽不再有任何感情,但恩怨未了。 “人可能都不喜欢自己的对象和前任再有接触,我担心你会介意。” 秦洲晏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我当然介意。” 但他因为“对象”两个字有些开心。 “……”林郗淮偏头笑了下,“所以,接触的时候带上我的男朋友,怎么样?我们一起处理。” 秦洲晏唇角上扬,品了一下他说的话。 突然道:“林郗淮,你这是在报备吗?” 林郗淮扯了扯他的发尾:“对,报备。” 秦洲晏眼里的笑意加深,他侧过身,后倚着车头看着远方的景色。 两人在一望无际的天穹下声音低低的聊着天。 然后在偏头对视上的时候,又默契的凑近接一个吻。 直到时间彻底不早时,他们才上了车。 他们的车向北,朝着滨谭市的方向开。 滨谭市是一个气候舒适,常年阳光明媚的海滨城市。 两人途径一个小城市的时候停了下来,好好的吃了一顿当地的美食,准备休息一晚再继续走。 吃完饭后,他们前往酒店。 注意到秦洲晏只定了一间房,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在何阿婆家住一间房了。 现在都在一起了,何况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着实没必要再去矜持计较。 但两人什么都没做,今天交换着开了一整天的车,都需要充分休息。 秦洲晏抱着人好好的睡了一觉。 林郗淮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平静安宁过,以致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恍惚。 眼睛都还没有睁开,脸就被人亲了一下。 哦,对了,他昨晚多了一个对象。 林郗淮没忍住上扬了一下唇角,侧身窝进秦洲晏的怀中,然后被人揽紧。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一般醒来后就难以再睡着。 但就这样窝在舒适的床上,和恋人闲聊,甚至无聊的比着手的大小都是有意思的。 两人在这座小城市逛了一上午,吃了午餐后才继续上路。 夜里渐渐地又落起了雨,现在本就是雨季。 特别是这周边的几个城市,雨量更是充沛。 夜色里周围荒野无人,雨下得大,周围环绕着山。 看着路越来越偏,正在开车的林郗淮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身旁的秦洲晏已经默契的看起了手机导航。 “信号不太好,导航出了点问题。” 雨哗哗啦啦的砸在挡风玻璃上,他们出行前看过天气预报,他们前往的地方路上没有大雨,否则都不会今天上路。 如果不是天气预报有误,就说明他们真的走错了路。 “看来要掉头了。” 林郗淮说着,正准备行动,就闻到了空气里就算是雨水也压不下去的尘土气。 秦洲晏突然抬头开口道:“听到树枝压断的声音了吗?” 不需要对方再说些什么,林郗淮已经利落的启动了车辆,迅速的朝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路飞驰而去。 同时,秦洲晏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后面巨大的山石一路接连滚落,扬起重重的灰尘,在大雨中显得有些骇人。 加上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引起更严重的自然灾害还真的说不准。 林郗淮也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很明显,他们非常倒霉的碰到了山体落石。 外面的雨落得大,他的注意力专注在前面的道路环境上。 秦洲晏看了下林郗淮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状态是镇定的。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垂头放大手机上的地图,声音温和语速却很快道: “一路开下去,遇到的第一个分岔路口左转,那边远离山区。” 林郗淮“嗯”了一声,将油门踩到底。 秦洲晏趁着现在有了点信号,将电话拨给了秦曼蓁说明情况。 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他姐能给出最迅速的救援。 好在前方没有阻碍物,前面一路畅通,大约30分钟左右到了安全地带。 林郗淮将车停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秦洲晏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无声的安抚。 现在的情况自然不能掉头,不说落石危险,估计路也是被堵死了。 “前面能去哪?”林郗淮凑近了秦洲晏,去看他手中的地图。 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前面不太像是什么好去处。 “周围有些荒,但是顺着走下去,好像有个小村。”村落太小,秦洲晏得将地图一直放大才看见,“罄泗村。” 林郗淮看了会儿,有些无奈:“我们没有选择了?” 看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秦洲晏笑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是的,亲爱的,和大海说拜拜吧。” 这下还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林郗淮侧头看着他:“抱歉,要不是我开错了路。” “谁知道导航什么时候出问题的,说不定是换人开车前我开错了?而且我就坐在你旁边,不也没及时发现问题?” “刚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愧是赛车的第一名。” 秦洲晏牵住他的手,垂头很轻的亲了下:“开车辛苦了。”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看着外面小了些的雨势。 “那就继续走吧。” 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车辆穿破黑暗和雨幕朝着前方行驶,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路已经变成了不平稳的泥泞小道,越来越不好走。 开了很久很久,车辆才到达了村口。 两人下车撑着伞,正准备找一位人家借宿一晚。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 大雨中,一个男人从里面狼狈的跑出来,身后有人举着手电筒追上来。 一阵喧腾吵闹,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直到那个男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被人群捉住,死死的被钳制在地上揍了几拳。 男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一个老头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他面前,痛心的出声: “你对得起你父母吗?喜欢什么不好,喜欢上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狗屁喜欢,这是有病?!还想逃出去找人,你忘了村里的规矩了吗?告诉我,你相好是谁?” 见人不说话,老头开口道:“既然这样,只能请家法了。”他朝旁边的男人挥挥手,“先关在屋子里。” 说完,众人似乎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一群人的目光“唰”地陡然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 这里确实是极其偏远,但应该不至于到了穿越时空的地步? 那一瞬间,林郗淮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活在现代社会。 老头上前几步,锐利的目光扫向两人。 “你们是?”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郗淮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 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清凌凌的响起:“兄弟。” 老头:“?” 秦洲晏:“……” 昨晚应该不是他在做梦? 虽然……但是可以犹豫一下的。 第57章 第 57 章 老头额际的皱纹和法令纹更加深, 沉着脸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愈发凶。 “没问你们的关系,问你们是谁,怎么来到了这里?要干什么?” “……”林郗淮礼貌道, “我姓林,来自北市。” “我们兄弟两出来旅游, 走错路遇到了山体落石, 不知道能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我们可以支付报酬。” 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是斯文的长相, 特意收敛气势的时候愈发显得温文尔雅, 不含任何的攻击性。 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和亲近的面孔。 就算这么大的雨横飘在他们的身上,也不显局促狼狈。 众人的警惕性降低了些, 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打量着他们。 秦洲晏温声开口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村医,刚刚摔倒的那位先生, 我看身上受了不少伤, 手的姿势也不太正常。” “我是医生, 能给他做些简单的处理。” 听到这里,最前面的老头眉头松了些:“我姓冯, 是这里的村长, 你们进来吧。” 说完, 他看向周围的人:“你们谁家有空余的地方?” 没人应声,谁也不想给自家多添些麻烦。 一个年轻人试探着出声:“要不去景老爷子那儿?总归他是一个人, 我们这都一大家子的, 实在腾不出地。” 冯村长想了下,最后挥挥手:“你带他们过去吧。” 两人落在最后面, 林郗淮伸手勾了下身边人的手指, 被秦洲晏躲开。 林郗淮再次伸手去勾,秦洲晏还躲。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 噙着笑意看向身边的人。 秦洲晏对上他的视线,里面明晃晃的带着威胁。 “……” 于是,他主动朝着林郗淮伸手。 “景老爷子脾气不太好。”前面的引路的年轻人突然回头道。 林郗淮顺手插兜,秦洲晏勾了个空。 “……”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年轻人耐心道:“景老爷子脾气不太好,你们不要吵到他。”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仿佛都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同意留下他们。 林郗淮应了下来:“好的,我们会安静点。” 几人一路走下去,路也逐渐变得更偏。 年轻人口中的景老爷子似乎住得格外远。 最后几人在一间砖瓦房前停了下来。 在周围一片空旷的环境中,这座房子显得有些突兀,周围没有什么邻居。 林郗淮大致看了下,建筑用材和风格也和一路经过大多数屋子不一样。 相比起来,更为时髦坚固一些,有点像是三四十年前北市的房屋特色。 虽然最偏远,但环境却意外是最好的一个。 门口有一个小池塘,大石块将池塘一分为二,堆砌出一条通向院子的小路。 院子种着高大的树,两侧簇拥着明艳的花。 花朵脆弱,可搭建了两顶小小的棚子来遮挡这大雨,以免它们受到摧残。 年轻人试探的叫道:“景爷爷。” 屋子里的光线昏黄,没有人应声。 对方继续开口道:“从北市来了两位客人……” 他将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仍旧一片安静,年轻人也不急,只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咳嗽的声音。 就这样几十秒后,他回头对林郗淮和秦洲晏开口道: “好了,景爷爷没有拒绝,你们可以进去了。” “……”秦洲晏看向他,“哪里能体现出来他没拒绝?” “他都没有要我们滚。” 话音刚落下,里面就传来老人家咳嗽后略带沙哑的声音: “阿东,滚。” “另外两个,滚进来。” 一阵无言,这何尝也不是一种“滚”呢? 叫阿东的年轻人讪讪的笑了两声,对两人道:“你们进去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迅速溜走。 林郗淮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这一路来,他们遇到的每个和他们说活的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 对方说什么,两人都要仔细去听,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反应一下。 这老爷子虽是在骂人,但一口普通话却很标准。 两人越过石子路,朝着屋子里走去。 一进入屋子,就看到了正坐在堂屋桌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纸上正在写字的老头。 他太瘦了,瘦到有些脱相的程度,眼窝很深。 但也能从绝佳的骨相看出,年轻的时候有着一副好皮囊。 他们一进去,老人家就停下了手中的笔,不抬头只抬眼的打量他们。 鼻梁上的老花镜下滑,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久了些。 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的时候有些凶。 和冯村长那种因为外貌天生带来的凶悍不一样,景老爷子的凶更像是隐在气势里的威严。 尽管身体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垮掉,但目光却仍具有着穿透人灵魂的力量。 秦洲晏面不改色的礼貌和人打着招呼:“您好,景老先生,我叫秦洲晏,这位是我的……” 说到一半,他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然后开口道:“我的弟弟,林郗淮。” “今晚打扰您了。” 林郗淮装没看见那个眼神,朝着老人家温和的笑了笑。 景老爷子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嗤笑什么。 但到底没多置喙,只站起身来:“跟我过来吧。” 他带着人朝着里屋走,然后推开了一扇房间的门。 两人进去看了看,虽然条件有些落后,但其实很干净整洁。 从院子和堂屋其实就可以看得出来,老人家生活很讲究。 靠着墙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架子床,有些旧的棕红色,上面空无一物。 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型衣柜,窗下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但屋子不大,这样反而更好,不会显得太过于拥挤。 景老爷子又带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在第二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间房和那间一样,等会儿我给你们拿被褥。” “卫生间在走廊最里面,你们收拾吧。” 说完,他也不需要这两人的反馈和回答,转身就离开。 虽然看着虚弱,但背脊依旧挺直。 看到秦洲晏望着老爷子的背影不说话,林郗淮问道:“在看什么?” 秦洲晏摇摇头。 他伸手牵住人的手,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兄弟?” 林郗淮咬牙道:“你先看看那群人的数量,还有他们的态度!” “我们得先好好的住进来。” “可你回答得是不是也太迅速了?” “那能怎么办?” 村民明显很排斥同性恋爱,甚至不承认这是一种感情,当然不能暴露关系。 林郗淮其实能理解,他常年生活在一线城市,都时常听到各种不理解和鄙夷的声音。 更不说一个落后的小村子,很多人甚至都不敢想象男人还能和男人在一起。 这里的人,特别是老一辈难以完全跟上这个迅速变化的信息时代。 过往那么多年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一会儿就能改变和接受的。 只是这里的人抗拒的情绪似乎更加明显,已经不纯粹是给予异样的目光和说些闲言碎语了。 甚至都到了要动手的程度。 林郗淮想到冯村长那句“村里的规矩”。 他继续道:“总之我们都注意点。” 能少点事就少点事,反正他们也不会待太久。 “知道了。” 林郗淮就不再多说,虽然秦洲晏不太像是愿意躲躲藏藏的人。 但是在相应的场合里,对方比他更知道该怎么做。 “可我们昨天才在一起。” 好不容易可以肆意的亲亲抱抱了,现在却还要继续忍忍忍,还真是憋屈。 秦洲晏微垂下头,轻声道:“我要补偿,亲我一下吧。”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下,正准备凑上去的时候,老爷子脚步声极轻的抱着被褥出现。 秦洲晏迅速收回手,碰了碰自己的颈侧。 同时林郗淮立马扭头看着有些旧的房门,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摸,仿佛在做什么深入的研究。 老爷子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都起开。” 两人默契的往旁边让开,看着对方往里屋走。 随即秦洲晏上前几步接过老人家手里的被褥:“我来吧。” 景老爷子也没坚持,把东西给他。 林郗淮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突然在想是他回答“兄弟”的速度快还是对方松手的速度快。 “……” 哈,秦洲晏可太知道怎么做了。 真的谁也别说谁。 他站在门边,看到秦洲晏隔着距离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无声控诉“是你要我注意的”。 林郗淮哑然失笑,看他把东西放在床榻上,然后一边跟着景老爷子出来一边道: “这么晚了,辛苦您了。” 景老爷子没说话,经过林郗淮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林郗淮朝人笑着礼貌点头示意。 老人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转身就走。 秦洲晏走过来,迅速在林郗淮的脸上落下一个吻,用气声道:“补偿。” 同时,两人再次攥住手。 前面刚走几步的景老爷子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们。 秦洲晏和林郗淮已经并肩站着,看着老人家的身影。 “景老先生,早点休息,晚安。” 他们分明是正经情侣,为什么有种偷.情的感觉啊? 林郗淮这样想着,然后和人握紧的手微向后。 掩在了衣物里,藏在了黑暗中。 却不曾松开。 第58章 第 58 章 时间也不早了, 等人离开后两人立马去简单洗漱了下。 秦洲晏已经把两个房间的床榻铺好。 见人跟着自己进房间,林郗淮扭头看向他:“你不回房间吗?” “回,我先守着你睡着再走。”秦洲晏担心环境有些不太好, 林郗淮会睡不着。 林郗淮眉眼柔和下来,上了床后往墙边靠了靠。 但这是个单人的架子床, 就算极力缩小空间, 也难以完全躺下两个人。 于是秦洲晏只是坐在了床边, 牵着林郗淮的手:“吃药了?” 林郗淮“嗯”了一声:“半颗。” 还是不太稳定, 单凭自己自然的进入睡眠还是有些难。 秦洲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的指尖上落下一个吻:“睡吧。” 林郗淮闭上眼睛,微躬着身子, 将脑袋枕在他的腿边。 窗户不隔音,外面的雨声也就格外的明显。 那击打声有些刺耳, 林郗淮开口道:“秦洲晏, 你说说话吧。” 秦洲晏另一只空余的手很轻的拨弄着他的头发, 低低的声音在狭小屋子里温和的响起: “现在是早上七点钟,外面已经完全天色大亮, 然后你会在我的早安吻下醒来。” 林郗淮笑了:“等等, 你说的这是什么?” “我们在都市里定居后的未来生活。” 林郗淮再次闭上了眼睛, 笑道:“那你继续。” 似乎恋人之间都喜欢这样的行为,对未来进行无限的畅想。 这不仅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期冀, 更是一种把对方放在自己未来规划里的安全感。 或许其他人这么说会像是在画饼, 可秦洲晏说了,林郗淮就知道他是在计划和准备。 “然后我们就一起起床, 今天你想吃番茄浓汤面, 我去做早餐,而这个时候你会去喂Tenth.” “Tenth是谁?” “我们一起养的一只猫, 当然,品种还没定,看你。” 林郗淮没睁眼,只是握紧他的手:“品种还没定,名字都想好了?” 不用多问,他也知道为什么叫Tenth. 二月十号,今年的春节。 这人在除夕刚过零点到来之际,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春节快乐”。 “我要叫他的中文名,十号。” 林郗淮的声音已经又低又含糊,像是困意涌来,只凭本能在回应。 于是秦洲晏的声音也放得更轻了些:“那到时候我们可以比比,它对哪个名字的反应更大。” 林郗淮弯起唇角,没有反驳。 外面的雨声似乎就渐渐地变得遥远起来,林郗淮听到他温柔的声音: “等你喂完猫,会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给花浇水,直到我来叫你吃早餐。” 秦洲晏感觉到人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下来,他伸手很轻的碰了碰他温热的脸颊。 他倚在床头没有动,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满室安静下来。 外面的雨似乎也小了些。 秦洲晏看着他的睡容,想到了昨天剖白心意的时候,林郗淮提到了覃卓承这人。 他其实很少对人产生激烈的情绪,能让他感到厌恶的还真的少有。 或许是伏霄之前说过,他过往和对方见过面,今天他还真的想起了一些事。 不过不是学生时代,那时的秦洲晏太傲了,对无关人员真的半点想不起来。 又或者是懒得想。 估摸是一年前。 他性子已经收敛很多,变得看似更加温和的时候。 当时两家医院有合作,国内派人过来进行了交流学习,其中就有覃卓承。 之所以没有什么印象了,是因为那时的秦洲晏太忙了,他每天的手术都很多。 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在观摩学习他的操作。 他本人却没有参与进这次的交流,只知道有这么回事,简单的打过一次招呼。 唯一交谈过的人,还是覃卓承的老师。 至于覃卓承……秦洲晏记得那是一天午后休息的时间。 秦洲晏要去找楼下其他科室的友人,电梯太慢,他干脆就直接从楼梯下去。 然后就听到楼道里有人在用中文说话:“卓承,你说咱们这次交流什么时候结束啊?” 另一道微冷调的声音响起:“不知道。” “这么忙,我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女朋友都和我闹了,完全不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男人沉默了会儿,声音似乎温和了些,又带点可惜:“他不和我闹。”嗓音轻得融进空气中,风一吹仿佛就散了,“明明四个月没见了。” 旁边的友人有些没听清,问道:“啊?你说什么?”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 秦洲晏经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 他们这批交流的人学习强度很高,几乎每天都会忙得脚不沾地,也只能靠中午吃饭的时间短暂喘口气。 男人就那么后倚着墙,满身疲惫。 可在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神色很温和。 那一瞬间,仿佛汲取到了什么力量,整个人身上的疲劳感渐渐消退。 尽管秦洲晏没有恋爱过,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年纪。 结合着那段对话,一眼就能看出,那分明是在想喜欢的人。 秦洲晏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也从未从其他人的身上汲取过任何力量。 他向来都是能自己调整自己,能完美的自洽。 以致他当时有点好奇,甚至觉得有些神奇,然后多看了这个男人一眼。 白大褂的衣摆扫过人的裤腿,秦洲晏经过他们,一瞬产生的不重要思绪迅速抛在脑后。 他转身下楼离开了这里。 这就是他对覃卓承所有的印象了。 秦洲晏垂头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人,他闭着眼睛,眼睫又黑又长,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柔软。 他想,覃卓承其实是喜欢他的。 也是,林郗淮那么好。 他今天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林郗淮这件事。 只是对方的态度明显的厌恶。 不纯粹的喜欢,带来伤害的喜欢,在报复土壤里滋生出的喜欢,好像也没人想要。 说出来未免有些膈应,觉得荒谬可笑。 是他想想就烧心疼惜的程度。 秦洲晏不想了,他俯下身在人的唇角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他现在只觉得庆幸,现在能从心爱的人那里汲取力量的是他了。 特别温暖的力量,感觉非常好。 一夜无梦,林郗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 他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外面有人行走的声音,他才起来。 外面的人是景老爷子,老人家的身体看着不怎么好,走路的速度也很慢。 看到林郗淮后,对方看了会儿林郗淮的眼睛。 面对他打的招呼,老人家没理会,独自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林郗淮也没介意,昨天阿东说过,不要吵到对方。 于是,他也不再套近乎的说活,也没主动凑上去扶人。 只站在老人家右侧后方,注意着对方是否走得平稳。 直到到了厨房后,林郗淮才开口:“您早餐要做什么?我来吧。” 景老爷子也不推辞,站在一旁:“把昨天剩的包子蒸了。” 也没问林郗淮的意见,一副他们爱吃不吃的态度。 林郗淮正准备下手,却发现了一件难事,这里是以前的老式灶台,要用木柴生火的那种。 林郗淮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 但他也不准备自己一个人瞎折腾,朝着老人家确认道: “我以前没用过这种灶,要不您口述步骤,我来进行操作?” 景老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没什么步骤,打开通风门,放些好烧的东西先把火引燃,干草木柴都行,火烧起来,然后根据你想要的火力看着添柴。” 林郗淮迅速的动作起来。 除了刚开始被烟呛了下后,林郗淮很快就上了手。 在热气中,老爷子看着他干净的穿着,动作却利落,人也聪明沉静,稳得下来。 神色松了些,他一边往锅里添着水,一边开口道:“你哥一大早被阿东叫走,去给小源看伤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郗淮总觉得对方说“你哥”两个字的时候,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了,对方口中说的小源应该就是昨天晚上跑出来,最后却被抓回去的青年。 林郗淮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人进屋的声音,秦洲晏将医药箱放在桌面上。 很快就看到了半蹲在灶台前生火的林郗淮。 他面不改色的几步走过来,将人拉了起来,接替了林郗淮位置生火。 老爷子嗤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急吼吼的就来了。” 林郗淮:“……” 秦洲晏:“……” 两人没说话,等人离开后,秦洲晏才轻声问道:“刚刚有没有呛到?” 林郗淮诚实开口:“有点。”但他在人准备开口时,转移话题,“小源的伤怎么样?” 秦洲晏碰了碰他的手,从不远处倒了杯水给他。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就是手在摔倒的时候有点骨折,已经固定住了。” 林郗淮接过水。 空气安静了会儿,蒸笼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玉米、红薯还有包子的香味。 秦洲晏突然道:“如果我们四个月没见,你会怎么办?” 林郗淮垂眸看了人一眼,威胁道:“确认关系48小时不到,你是不是不想谈了?” 秦洲晏笑了出来,一边将柴添进去一边道:“冤枉啊,我想死了。” 林郗淮这才收回目光,将熟了的早餐盛出来,放到外面的餐桌上。 虽然说包子是昨天剩的,但皮薄陷多,吃起来特别香。 大概是老人家自己做的肉包。 景老爷子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吃完早餐后就精神不济了起来,直接倚在了堂屋的躺椅里休息,看着外面阴沉的天。 林郗淮和秦洲晏把桌面和厨房收拾好,就站在小院子里。 秦洲晏在小池塘边打完电话走回来。 “怎么样?”林郗淮问道。 “我姐说情况不太好,返程的路面不只是要清理石块和泥土那么简单,有段路大面积损坏,过不了车。” “她已经联系相关部门去修理了,如果需要的话,派直升机来接我们。” “但是?”林郗淮直觉后面会跟着这样的一个词。 秦洲晏笑了下,看着阴沉的天道:“但是路段只是暂时封锁,如果现在就去修,山体不稳定,要承担风险。” “至于直升机,近日都在下大雨,指不定有雷雨,山间雾重能见度低,而且寻找停机场所也是个问题。” 林郗淮明白了,不管是路段还是直升机,其实都可以,只是都有危险。 如果相比而言,这里是安全的话,待一阵子是最好的。 昨天在下车前,两人也考虑过,这个村子的安全问题。 车上的食物和水没有那么充足,下车是必然。 但为了以防万一,秦洲晏还是约好了每天和秦曼蓁联系的时间。 若是超时太久,不管用直升机的危险性多高,秦曼蓁都会立马派人来找他们。 林郗淮点点头:“我都可以,你怎么想的?” “今天早上我把村子的环境看了看,也观察了一下村民,初步来看没什么大问题。” 一个靠耕种生存的偏远村庄,有着很正常的排外心理。 但路上遇到村民,主动打招呼,也能收到热情的回应。 小孩到处奔跑着玩闹,有的人家传来小夫妻吵架的声音,外面墙角有人蹲着听热闹,烟火气很足。 至于对同性恋人之间的排斥,虽然程度有些过,但秦洲晏也不好奇原因。 林郗淮听着他的话:“如果我们留下来,住哪里?” 秦洲晏看了眼堂屋里的老爷子:“去和冯村长说一声吧,总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农作物的生意之类。” 不远处的老爷子咳嗽了声,然后哑着嗓子道:“如果每天给我生火的话,可以留在我这里。” 林郗淮和秦洲晏对视了一眼。 景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依旧锐利有力。 这样自然最好,两人迅速应了下来:“那打扰您了。” 事情确定好了,林郗淮松了一口气,和秦洲晏一起把车里的行李搬了过来。 白天又下了雨,两人没有出门,直到晚上雨停才有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黑暗中,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秦洲晏牵着林郗淮的手一边散步,一边感叹道:“我们现在本应该是在滨谭市的。” 林郗淮笑了笑。 滨谭市经济发达,旅游业发展也兴旺,非常适合度假。 之前他们在伊塔伦纳也见过海,只是那里气候有些阴冷,连海都是萧瑟的,只适合远观。 现在温度上升,滨谭市的气候更是比南方要热,色彩丰富明亮。 秦洲晏说着:“我们应该是在金黄的沙滩上散步,打排球,去海上冲浪,水上摩托,晚上烤肉。” “还有呢?”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直白的答道:“还有我订的大床房,我们会用到。” “……” 这种时候,林郗淮真的有对方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实感。 对这种事太过于坦然,一点也不避讳。 但又因过于坦荡的宣之于口,反而显得有些磊落,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郗淮没有反对,面不改色道,“确实。” 说到这里,林郗淮觉得对方的声音都有些郁闷了起来:“结果我们现在牵手都还得偷偷摸摸的。” 林郗淮上扬着唇角,准备凑上去给他一个吻。 “咚”的一声,一阵落地声猛地响起。 从不远处的屋子里的窗口里突然跳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对方看了眼林郗淮和秦洲晏牵着的手。 林郗淮:“……” 秦洲晏:“……” 但少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面对窗户,接住了另一个更瘦一些的男生,两人朝着这边跑来。 随即那栋房子的灯光迅速亮起,里面传来男人的怒喝声: “哪个混蛋溜进来要放走小源?!” 黝黑的少年跑到他们面前陡然停下:“你们也快跑。” 少年的语速特别快:“如果他们出来看到你们,会觉得是你们做的。” “如果我们被抓到,我们也会说是你们做的,我们只是在阻止你们,你们会被赶出去。” 更清瘦些的少年轻声道:“小帆,你不要这样。” 叫小帆的黝黑少年才不管,飞快的带着人跑走。 “……??” 好、好混蛋的崽子…… 没有多犹豫,秦洲晏拉着林郗淮转身就飞奔起来。 真飞来横祸。 后面很快传来男人出门的声音。 这事完全出乎两人的预料,对路况不太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跑出了村民居住的区域。 周围一片旷野,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 夜色暗沉,身后男人叫着“别跑”,随即引起别的人家的注意。 没有房屋遮檐,人影未免太过于明显。 秦洲晏迅速拉着林郗淮朝着玉米地里奔去。 春天即将结束,夏天的到来已经让这片玉米地生得很高,形成规则的矩形。 随着两人的闯入,苞谷的根杆朝着两侧倾倒。 最后,两人蹲了下来,连呼吸都不太平稳了起来。 周围高大的植物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笑了出来,秦洲晏伸手捂了下他的唇:“嘘。” 他也没忍住偏头无声的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是不是走了?”林郗淮轻声问道。 “好像是的。” 林郗淮准备站起来,就被秦洲晏拉了下来,一时没有稳住身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秦洲晏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我们好像可以趁机在这里接一个吻。”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他,空气中一片安静。 他感觉到了人渐渐地靠近,就在即将亲上的时候。 突然一阵猛烈的窸窸窣窣传来,周围的绿杆蓦地被掀开。 两人猛地侧头,是那两个少年。 看到他们的动作,皮肤黝黑的少年第一时间就遮住了身边人的眼睛。 他的额角处带着一个疤,看起来有些凶。 随即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道: “坐坏了我们的苞谷地,赔钱!” 第59章 第 59 章 林郗淮和秦洲晏分开了点距离, 看着叫小帆的少年将手放下来,然后谴责的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因为坐到了玉米地上还是因为他们准备接吻的举止而谴责。 林郗淮现在的呼吸和心跳平稳了下来,觑了身边的秦洲晏一眼。 他完全是被人带着跑了。 这个少年说的话漏洞百出, 他们俩就算站在那里,被出来的村民发现也不算大事。 又不是说不清。 分明就是这人想玩, 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还真是秦洲晏能做出来的事。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林郗淮看向两个少年, 平静开口道: “我们会赔偿, 但是你们跑到人家屋子里去救小源,还威胁是我们做的,怎么说?” 瘦一些的少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他连忙道:“对不起,小帆就是说说, 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林郗淮拍拍面前的空地:“来, 聊聊。” 小帆似乎想转身就走, 但是被人拉住坐了下来。 “你们好,我叫陈安。”他礼貌道, “我们没想去放出小源哥哥, 我们只是想去看看他, 不小心被阿叔发现后我们才跑的。” 毕竟外面的路坏了,就算把人偷偷放出去, 也跑不了多远。 林郗淮盘腿坐在地上, 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听到对方的话,林郗淮看了眼身边的秦洲晏, 两人对上目光。 既然都是村子里的人, 就算明着去请求看看小源应该也算不上大事。 如果不同意再偷偷去看,被发现了顶多就是被训一顿。 这两人好似却觉得被发现了是天大的事一样, 因夜晚一同去看小源而感到心虚。 面前两个人正处于青少年时期,是本应上高中的年纪。 也正是感情容易萌芽的时候。 想想两人刚刚的互动,林郗淮有了些想法,但到底没多说些什么,只问道: “小源那个是怎么回事?” 小帆双手抱臂,有些嚣张道:“凭什么告诉你?” 秦洲晏手里把玩着一根杂草,闻言看了他一眼:“没问你,陈安说。” 陈安就乖乖开口道:“小源哥哥……” 然后被一旁的小帆捂住了嘴。 陈安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最后,仿佛败下阵来,小帆收回手,偏头看向远处的玉米地。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 陈安就继续道:“小源哥哥喜欢上了村外的一个男人,被村里人知道了。” “昨天你们正好撞见小源哥哥准备逃离村子,被他的父母发现,然后就被关在了家里,不允许他们见面。” “你们村里人还挺极端的,都还动手了。” 陈安的脸又红了,连忙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们村里的人不是坏人,只是这种事情上处理会很严肃,但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 “就、就算知道了你们……”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显然看出来了林郗淮和秦洲晏之间的关系是他们村里人最讨厌的那种。 陈安继续道:“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把你们赶出去,但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心。” 秦洲晏笑着道:“又打小源又关屋子里不让出去,还不算违法?” 陈安明显愣了下,问道:“被长辈亲人教训,也算违法吗?”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也很难有个明显的界限,不同生长环境下的观念也不同。 老一辈的思想,很多都是父母给予的一切都得接受。 但林郗淮还是点头轻声道:“是的,违法,而且小源是个成年人。” 罄泗村的这事看似有些荒谬,但结合背景来看,也不算太意外。 甚至很多城市里无法接受同性恋爱的家庭里,也会出现这样情况。 把孩子打骂一顿,禁止和喜欢的人见面。 但这个村的人作为一整个集体大家庭,每次出动都是一起,就显得格外声势浩大。 仿佛是犯了死罪,看起来有些吓人。 陈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样貌极好,是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和信任感的模样。 而且没什么不能说的,基本家家户户都知道,所以陈安继续解释道: “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听村里的阿婆说,村长爷爷以前有一个弟弟叫冯小衡,曾经喜欢上了城里来的知青。” “但那知青不是什么好人,骗了他,后来好像也因为那人,村长爷爷的弟弟出了意外人没了。” “这件事让村里人很伤心,所以之后就愈发忌讳了。” 于是,村民不仅是传统观念里觉得这样不正常。 也担心再有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好似沾上了这些,就会带来不幸。 “所以如果我们村子里的人做了什么事吓到你们了,或有冒犯,真的不好意思。”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 他和秦洲晏静静地听着,没再出声。 他们作为外来人员,没有资格对任何人的行为置喙什么。 而且他们也不是救世主,没办法去插手别人的人生,会在无意间背负他人的命运。 空气安静了会儿,林郗淮站起身来:“好了,今天谢谢你们了。” 小帆“哼”了一声。 林郗淮立马改口:“今天谢谢小安了。” 小帆差点没跳起来,被陈安连忙抓住了。 秦洲晏没忍住笑:“回去吧。” 于是几人朝着居住的方向而去,村子里的空气清新。 如果是晴朗的好天气,说不定天上还能看到明显的星辰。 在分岔路口,四人两两分开,林郗淮和秦洲晏回到屋子里。 一进去,就看到景老爷子正坐在桌边,将什么药吞了下去。 整个人看起来乏力。 见到人进来,他开口道:“你们身上的泥和草还可以沾得更多点。” “……”为了显示他们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林郗淮简单道,“刚刚和小帆陈安两个孩子出去了。” 老人家哼笑一声:“外面的动静,我想也觉得是他们,两个漏勺和你们说了不少吧?” 听上去他对这两人很熟悉。 “就简单的聊了聊。”老爷子看上去很不舒服,秦洲晏走过去,“您需要帮忙吗?” 他半蹲在老人家的面前,用手碰了碰老人家的小腹:“这里疼吗?” 景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默认下来。 秦洲晏看了看桌面上的药盒,收回视线道:“先回房间吧。” 闻言,林郗淮上前和他一起将老爷子扶起来,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老人家自己的房间也不大,但是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每天都在收拾。 但是第一眼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墙上挂着的一张相框。 只是被白布遮住了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以前农村的老人家里,会把去世了的另一半的遗照挂在墙上。 他收回视线,看着秦洲晏将老人家扶到床上躺好。 “我能做什么吗?”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扭头看向他:“帮我打一盆热水吧。” 林郗淮迅速的行动起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秦洲晏正给对方进行腹部按摩。 景老爷子就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医生,能看出些什么也不意外。 秦洲晏出声道:“您这个情况不去医院吗?” “去过了,积极治疗过,手术做了,药拿了,钱也花完了。” 这些话听上去让人难受,但老爷子仿佛越说越开心,甚至面上难得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该吃的止痛药也吃了,秦洲晏也只能依靠一些外力来减缓老人家的疼痛。 他用热毛巾轻轻敷在外面。 “有医院的检查结果吗?” “床尾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 他毫不避讳的说,就算被人看了也无所谓,看出花来也是没救。 秦洲晏将袋子拿出来,看着厚厚的一沓纸,一张张的翻着。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有这方面认识的朋友,可以对您提供帮助。” 对方的病不是秦洲晏的领域内的,如果需要更深的介入,还是得这方面的专家来。 话音落下,老爷子也不笑了,整个人变得再次凶悍起来,毫不留情道: “你收回那句话,我当没听见,出去出去。” “……” 秦洲晏把毛巾拿下来,看老爷子好像好了点,他将被子扯过盖在人的身上: “那不打扰您了,早点休息吧。” 两人一起出房门,林郗淮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胰腺癌。”秦洲晏的声音很低,“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在医院治疗的话,能延长一点日子,但也非常有限。” 林郗淮愣了下,无声的叹了口气:“老爷子的态度也很奇怪。” 说不积极吧,他花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去治疗,努力配合。 说积极,又拒绝了秦洲晏提供的帮助。 秦洲晏也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东西,又想起了陈安之前说的话。 “或许是想呈现出自己其实有努力活着的状态,好不愧对某人,但其实内心却为死亡感到欢欣吧。” 听到这句话,林郗淮垂下眸子,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秦洲晏和他一起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听到这句话低笑了声:“我为什么会不好?” “因为你是医生。” 到门口两人停了下来,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你知道我每天在医院里要见证多少死亡吗?已经习惯了,没事的。” 林郗淮其实有想过,对方的性子为什么会和学生时代差那么多。 可刚刚在老爷子的房间里的时候,男人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垂眸认真一张张的翻着各种检查单,神色温和而沉静。 默然的看完后,无声的整理好重新装进了袋子里,最后辨不清情绪的关上抽屉。 林郗淮突然就深刻体会到了。 因为常常在经历无能为力,得一次次的接受很多事情他也无法做到的事实。 于是就在经年累月下,将当初那个高傲狂妄、不可一世的少年打磨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是习惯无奈了吗?” 只是习惯,不代表麻木。 秦洲晏就这么下垂着眼睑,温和的看着他。 那一刻,林郗淮第一次从这个向来强大的天之骄子身上看到几分疲态。 不只是因为老爷子一人,而是这么多年的无可奈何累积上涌。 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男人的声音低低响起:“艾赛亚说得也不准确,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 林郗淮伸手缓缓抱住他:“也没人能做到决定生死。” 他的声音很轻:“你还是很爱你的职业,不是吗?” 秦洲晏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没忍住笑了:“是,我救过的人更多,感觉非常棒。” 是他当初在无趣的人生中找到的方向,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林郗淮想,对方对生与死越是了解得深入,越是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生命活得更精彩。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一个秦洲晏。 林郗淮缓缓开口道:“秦洲晏,我好崇拜你啊。” 越是了解,他好像越是喜欢了这个人一点。 在寂静的走廊中,这句话清晰的钻进了耳朵里。 秦洲晏笑出了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感受着人身上的气息。 “我更崇拜你。” 那些疲惫和无能为力的失落瞬间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 秦洲晏觉得爱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第二天,老爷子起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已经在厨房里把早餐做好了。 两人的态度都没有明显的异样,如常的和人打了声招呼。 老爷子站在桌边收拾自己写的信纸,林郗淮站在另一端整理不大的桌面,好给秦洲晏端上来的早餐腾位子。 空气中氤氲着食物的香气。 林郗淮和老爷子闲聊:“您是哪儿人?” “北市。” 林郗淮也不惊讶,老爷子的外貌生得好,气质也不一般。 是那种读过书的人,像是大家庭里养出来的。 一阵穿堂风刮过,老爷子手中的信纸没拿好,飞出来了几张,落到了林郗淮的脚边。 林郗淮弯腰及时将向外飘的纸张抓住。 无意看到,每张的抬头都是“小衡收”,结束的地方却落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景清和,一个叫李瑜霖。 很好听的两个名字。 他面不改色的将信纸给景老爷子,对方接过。 收好后,将信纸放进了抽屉里。 尽管林郗淮没有好奇的意思,但老爷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着神色开口道:“我改过名。” 林郗淮点点头。 不远处秦洲晏从厨房走到林郗淮的身边,拿起他的手看了看: “等会儿记得重新涂药换创可贴。” “嗯。” 那个菜刀林郗淮有些用不习惯,不小心将手划了个口子。 景老爷子看了一眼:“都快好了吧?”他摆摆手,“行了,你们别在我面前现。” “……” 两方都没有明说自己大概已经知道的事。 像是约定俗成般,也不再忌讳隐瞒些东西,因为清楚对方知道了。 今天倒是难得的出了点太阳,吃完早餐后,三人在外面坐着晒太阳。 没过多久,就见小帆和陈安颇有活力的跑进来,叫着:“景爷爷!” 他们俩自然也知道林郗淮和秦洲晏住这里,同样打了声招呼。 林郗淮有些好奇:“你们关系怎么亲近的?” 景老爷子惫懒的开口:“他俩从小在我这里学认字。” 林郗淮想,难怪,估计不只是教认字,昨晚交谈的时候他就觉得陈安那孩子谈吐措辞得体。 看着两人满头汗的模样,他站起来:“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两个少年玩得好,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秦洲晏突然就笑了,慢慢开口道:“你们这村子真有意思。” 景老爷子睁开眼看着他,秦洲晏温声道:“有的时候越是过于刻意压制,反而越容易引起好奇,然后滋生些什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数到三个和四个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少年身上。 似有察觉,小帆抬眼凶巴巴看了秦洲晏一眼。 但他仿佛有些怕人,很快收回了目光。 雨后的阳光特别舒服,微风拂过池塘,泛起阵阵涟漪。 林郗淮一出来就听到秦洲晏慢条斯理又有点欠的声音: “不大的村子,还这样发展下去都能反杀了。” 景老爷子:“……” 林郗淮:“……” 他走到人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朝着老爷子和两个少年假笑了一下。 他男朋友要是被打,他拦不拦还真是一个问题。 第60章 第 60 章 秦洲晏闻到熟悉的气息, 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仰头看向后方的人,见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就真的不说话了。 就算是这样的死亡角度, 林郗淮的脸也依旧是好看的。 林郗淮这才收回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然后坐回到人的身边。 他将另一只手上托盘里的两杯水递给小帆和陈安。 小帆捧着水杯, 一双眼尾上扬的眼睛是单眼皮, 看上去有些锐利, 天生带点凶的长相。 但是看着林郗淮的眸子却很干净,是没有经过各种污染的纯粹。 这两少年明显还处于成长的状态,林郗淮不欲揠苗助长, 去直白的戳破些什么。 很多东西得顺其自然。 林郗淮怕他要问秦洲晏说的是什么意思,开口转移话题道: “你们今天来是找景老爷子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学习。” 一旁的老爷子已经开口道:“你们自己去堂屋里把习题册拿出来吧。” 等两个人进了屋子后, 林郗淮才开口问道:“他们是没有上学吗?” 据观察, 这个村子里这样年纪的孩子不多。 要么是很小还在村子里玩泥巴, 要么是在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镇住宿上学。 如果读得不好,大多还是会回到村子里种地, 以农作物的收成为生。 这里是偏远, 但也不是完全避世。 老爷子窝在躺椅里看着头顶透过树叶的光影, 回道:“两孩子都没有父母,小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小安住在大伯家。” 简单两句客观情况的描述, 已经不用再多说些什么。 能好好长大就已经很辛苦了,受教育是奢侈。 林郗淮就没有说什么了, 看着两人拿着纸笔出来, 坐在树荫下的桌子旁。 老爷子乐得清闲:“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问两个哥哥。” 见林郗淮的走过来,小帆黢黑的脸瞬间就红了, 下意识的就想捂自己的习题册。 林郗淮也看清了,这个习题册约摸是初中程度的,而他们快要成年,是低于他们本应受教育的年级。 看到对方的目光很平静,也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小帆心底松了口气。 然后缓缓的,将自己的手挪开。 一旁的景老爷子开口道:“都是从能读书的孩子那里的习题册上誊抄的题。” “我已经不行了,教不了什么,很多东西都不记得,总要想半天。” 秦洲晏笑道:“别说您了,说不定我都记不太清楚了,现在时代变化太快。” 老爷子只是浅浅的扯了下嘴角,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秦洲晏撑着脑袋看不远处的林郗淮,对方正在给两个孩子讲解他们不懂的地方。 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秦洲晏突然很想亲身经历对方的学生时代,如果学生时代是同学,他一定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 景老爷子开口问道:“不去和他一起吗?” “这个我还真帮不了。”秦洲晏笑道,“我在国外长大。” 教育系统有区别,而且他还频繁的跳级,没有经历过完整的学生时代。 林郗淮虽然也跳级,但他是标准的好学生。 就算是自己会的东西,也会上课认真听讲,更懂得国内老师处理问题的剖析过程和方式。 陈安和小帆的底子不稳,秦洲晏以自己的思维逻辑去讲,他们未必能立马理解。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话,林郗淮的视线落过来。 秦洲晏开玩笑对他道:“现在全村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林郗淮没理他。 老爷子低声问道:“国外?现在也在国外?” “对。” “那不是得长时间异地了。” 秦洲晏直白否定道:“不会。” 老爷子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有些愣神的看着不远处的池塘,随口问道: “如果是长远的规划,你们的父母那边呢?” 问完老爷子才回过神来,有些疲惫的伸手按按自己的眉心: “我多嘴了,不用管我说的话。” 原本坐在石桌旁的林郗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也听到了老爷子的问话。 他开口道:“我父母如果有机会知道,应该会祝福,他们是很开明的人。” 老爷子愣了下,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对方也没有提及其他亲近的长辈,说明大概率家里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洲晏的目光落向坐在旁边的人身上,他握住林郗淮的手轻声道: “我家里人已经知道你了。” 虽然最开始是老爷子问的问题,可他立马察觉到了林郗淮的顾虑。 林郗淮一愣:“什么时候?” 秦洲晏想了想:“在伊塔伦纳。” “……怎么这么早?” 秦洲晏没忍住笑了:“艾赛亚还有赵叔吴姨回去肯定要说些什么。” 艾赛亚是个单细胞生物,但别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我在追一个人了。”秦洲晏不知道想到什么,垂头笑了,“当时还有人担心我没经验,给我出招。” 林郗淮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现在……” 秦洲晏点点头:“已经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说了。”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之前确实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有听艾赛亚说过,他们家的氛围很好,只要是真心喜欢的人,都没关系。 但艾赛亚眼中的世界太美好了,他看什么东西都是正向的。 林郗淮不自贬,只论客观事实。 不说家庭背景,他的成长环境确实太过于糟糕,甚至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而原生家庭的影响就是会直白的投射到一个人的身上。 有的人家不求门当户对,但应该也希望对方是在温暖和谐的家庭里长大的。 “他们非常期待能见到你。” “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们就举行了一个派对说是要庆祝,明明两个主人公都不在,是不是很无语?” 林郗淮没忍住偏头扬起唇角。 秦洲晏也笑:“担心你有压力,好像刚在一起我就在暗示些什么,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我也没有和他们说太多有关于你,但谁叫我的男朋友太优秀,能够在浏览器上搜出来一大堆实绩。” 说着,他准备垂头轻啄一下人的手指。 一旁的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提示这里还有其他人。 “……” 林郗淮笑着收回手,秦洲晏也顺势松开。 老爷子和陈安小帆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太过于顾忌。 只是一老两少面前,他们到底不会做多亲密的举止。 虽然林郗淮之前就知道,要是家人方面真的存在问题,秦洲晏也能好好解决。 可一开始就能收到善意的祝福,真的是最令人惊喜的结果。 老爷子一向有些严肃的神情也不由得松了些。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地被掩在了乌云里。 天色再次暗沉下来,大概率等会儿还有雨落下。 老爷子站起来:“我去准备午餐。”他看向不远处伏在案边埋头学习的两人,“你们俩也留下吃饭。” “谢谢爷爷!”小帆和陈安欢快的应道。 等人进去后不久,两人也拿着做好的习题过来给林郗淮检查。 林郗淮本来在看书,闻言将一片绿色的叶子夹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然后递给了一旁的人。 秦洲晏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你的书签呢?” 他记得林郗淮看书有用书签的习惯,是个很精致的玫瑰金属书签。 “好像是掉在阿婆家了。” “重要吗?” 林郗淮摇摇头:“没事,随便买的。” “那到时候我送你个更好看的。”说完,秦洲晏伸手轻碰了下人的肩,然后才站起身来,“那我先去帮老爷子做午餐了。” 林郗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给人检查习题册。 结束后三人在外面坐着聊了会儿,直到屋子里的人来叫他们吃饭。 林郗淮躬身收拾摆在塑料凳上的几个杯子,一抬头却发现小帆一人站在他的身边。 “有事吗?” 小帆皮肤黝黑,就算垂着眼的模样看上去也没有多温顺。 但林郗淮硬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赧然。 他有些尴尬的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 “在大城市的话……你们这样,周围不会有人说什么吗?” 林郗淮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对方正是敏感又容易被他人思想带着跑的年纪。 于是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措辞,才缓缓开口道: “大城市也会有人说,哪里都有,不要把外面的环境设想得太美好,甚至有可能随着接触的人变多,声音更多更恶劣。” “而那些话能否传到你的耳朵里来,取决于你所处位置的高度。” “包容度更高是真的,不仅是因为大家受到了更高的教育所以能够接纳,还是快节奏的生活下,各种视线会很快的转移。” 林郗淮的声音很慢,因而带上了几分郑重: “因为大家在忙着努力生存,得先拿到面包才有余力关注其他。” 他和秦洲晏能有着这样和谐优哉的关系,原因之一是因为不用考虑物质相关。 他们没有基础的生存困扰。 林郗淮不想因为自己和秦洲晏的相处,让小帆产生某种错觉。 以为离开了这个小村子,去往更远的地方就是幸福的生活。 有上进心想看更辽阔的天地当然是好事,但是得慎重。 是否能离开单纯的环境,去接受外界庞杂的信息和不能预知的负面影响。 “得先有自己站起来的能力,肩头才能扛起其他的东西。” 小帆一愣,他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认真。 没有把他当做小孩子,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反驳和嘲笑他的感情。 只是希望他谨慎点,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现实的因素要仔细考虑清楚。 他重重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小帆声音低了些,目光飘到了别处:“谢谢……小淮哥哥。”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跑进了屋子里。 林郗淮看着他的背影失笑。 午餐老爷子和秦洲晏已经做好,都是简单的家常菜。 屋子后面有一个菜园,都是景老爷子自己种的,能够自给自足的生活。 吃完后,景老爷子回到房间睡午觉,小帆和陈安帮他照料后面的园子,以免被连日来的大雨淹死。 林郗淮坐在堂屋门口看手机上面的新闻。 就算没看到林郗淮的手机,秦洲晏也知道他在看什么,毕竟事情已经爆发有一阵子了。 关于戚枕威胁他人,盗用他人设计的事,已经引起了关注。 甚至有合作的甲方因造成了损失提起了诉讼。 秦洲晏佯装叹了口气:“明明男朋友就在身边,偏要和别人合作。” 林郗淮笑了,他确实和喻宁昭达成了某种共识,算是利益交换。 喻宁昭作为明面上的人去处理这件事。 毕竟林郗淮现在还没回北市,他还想要安宁一阵子。 其实事务所抛弃戚枕,把他摘出来的话,也不至于有特别大的影响。 林郗淮有所保留,一开始他就是准备回去后再好好处理的。 如果不是在徽沂镇的时候戚枕一直来给他找不痛快。 那就干脆给对方找点事做。 感到对方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林郗淮开口道:“如果我被欺负了,我一定找你。” 秦洲晏笑了下:“他最近没有给你发短信了吧?” 据他观察,应该是没有的。 林郗淮摇摇头:“在徽沂镇时就安分下来了。” 正说着,林郗淮面前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电话拨打过来。 ——来自北市。 “……”林郗淮突然觉得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些打脸。 秦洲晏开口问道:“之前戚枕有打电话给你吗?” 不管是谁,林郗淮都不想接,就干脆让电话就这样响着。 “基本没有,都是发短信。” 秦洲晏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指不定是诈骗或营销电话,你别想太多了,不可能。” 林郗淮撑着脑袋无奈道,他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秦洲晏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笑了。 于是,林郗淮把手机推向他。 “我给你这通电话的处置权,挂掉还是接通,你来。” 秦洲晏后倚着靠背,显得有些散漫的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 几秒后利落伸手拿过,在因响太久即将自然挂断前,手指划向了接通键。 同时,他对上林郗淮的视线,开口道: “喂,你好。”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电话开的是免提, 秦洲晏就这么举着手机,横在自己和林郗淮之间的半空中。 话说完后,他就静静地等着。 林郗淮撑着脑袋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 似乎很笃定是秦洲晏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好似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的沉默后, 微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秦洲晏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郗淮的脸上, 对方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后。 他清楚的看到林郗淮的眸子里闪过三分错愕, 三分晦气。 至于剩下的四分, 是对上面前秦洲晏目光后的心虚。 “……” 很好,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林郗淮的眼睫渐渐垂下,然后掀起看了秦洲晏一眼, 再次垂下。 整个人显得特别无辜。 紧接着,秦洲晏就看到他从桌面上抽了一张纸, 开始擦本就明净的桌子。 他好像突然就忙起来了。 秦洲晏又气又好笑, 但开口的声音仍旧温和如常, 不急不缓道: “先生,是你打过来的电话, 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那也应该是和机主本人介绍, 你不是。” 林郗淮张嘴准备说些什么, 秦洲晏已经伸手很轻的捂了下他的嘴。 然后手缓缓落下,胳膊顺势勾着他的肩。 手指自然的垂下, 没有使用半分力气, 但就是很明显的不让林郗淮离开的意思。 林郗淮:“……” 人生头一回,还真的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大概是上辈子作了大孽, 这辈子才要面对这种场景。 “郗淮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来转达。” 似乎又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他叫的“郗淮”两个字。 还是因为他可以接林郗淮的电话,这已经是一件跨越寻常关系的边界感能做出的事了。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不说吗?以后你这个号码郗淮可能都不方便接,总归得我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但仍想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的声音沙了些,语气也不再客气,有些固执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洲晏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能接他电话,有资格转达信息的关系。” “你觉得呢?” 一阵忙音响起,电话被陡然挂断。 秦洲晏看向身边的人,指控道:“他是不是玩不起?” “……”林郗淮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玩开心了?” 秦洲晏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林郗淮撇开视线,选择沉默。 也是,怎样应该都会不爽。 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以他们现在互相憎恶的关系来看,这通电话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握住人的手。 思索了片刻,秦洲晏还是把一年前自己看到的情景客观描述了出来。 他没有对覃卓承的情感下一个定义,以此来引导林郗淮往某个方向想。 因为过于复杂扭曲,定义为“喜欢”都觉得不太配。 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取决于林郗淮自己的想法,他自己去判断。 林郗淮的神情很淡,仿佛听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 听完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仅仅也是知道了,连让他分析的资格都没有。 没什么意义,他不在意对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这人感到膈应恶心就够了。 秦洲晏很轻的碰了碰他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然后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将林郗淮的脑袋转过来。 “既然这样,哄哄我,亲一下吧。”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很快抛弃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眉眼沾染上几分笑意,但是后仰了一下脑袋。 他轻声道:“不要。” “亲一下吧。” 林郗淮笑着摇了摇头。 后院传来陈安小帆嬉闹笑谈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子里来,显得屋内愈发安静。 秦洲晏再次感到恋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拒绝得要仔细去分辨和判断。 既要注意不能勉强对方,也不要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想,起码不会有人说着不想亲,但目光却缓缓下至,直直的落在他的唇上。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凑上前去。 林郗淮轻声道:“不许亲。” 秦洲晏伸手微钳住他的下颚,将人的脸拉得近了些,很轻的在唇上碰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失效了吗?” 林郗淮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肩上,笑着偏了下脑袋,迎上倾过来的吻。 陈安和小帆进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手机,时不时声音低低的说着话。 看着很亲近,但也不会不合时宜的过于亲密,一切都很正常。 陈安多看了几眼,就是……嘴巴有些太红了。 没过多久,老爷子也起了床,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看到对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林郗淮问道:“您要去哪?” “天气好,我出去逛逛。”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又出来了,但仍有些闷热,雨大概率是晚上落下来。 “那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后面的陈安小帆连说要一起。 景老爷子嗤了一声:“一时半会死不了。” “爷爷!”两小孩有些难过的叫道,明显也知道老人家生病了。 景老爷子烦那样如泣如诉的目光,朝着人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几人跟了上去。 林郗淮走在人的身边,闲聊道:“您是什么时候来这个村子的?” 老爷子声音低了些:“70年代的时候来待了几年。”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没有听见。 然后他继续道:“再来就是00年左右了。” 一直到现在,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二十多年。 林郗淮笑了笑:“其实您主动提出同意我们留下的时候,我还有些没想到。” 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因为小衡。” 林郗淮一愣,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直白提起冯小衡这个人,也毫不掩饰的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当年的知青李瑜霖被下放到这个村子,和现任村长的弟弟冯小衡发展出了一段感情。 只是后来或许因为什么事而分开,意外造成了冯小衡的死亡。 而二十多年后,已经改名为景清和的李瑜霖再次来到了这个村子,长久的定居下来。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亡人遗照。 按照村子里的人对李瑜霖的憎恶程度来说,也不知道当年再次回来这里的李瑜霖是被蹉跎成了什么模样,以致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老爷子实在不像是这么一个会直白倾诉的人。 可仔细想想,林郗淮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作为外乡人,周围没有人可以亲近,几十年来的想法和情绪无人诉诸,无人能理解。 生命都要走到尽头了,还有人能听听已经尘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对他来说,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老爷子继续道: “我想在别人面前说出小衡的名字。” 希望世界上有人能正确的看待和知晓他和小衡的关系。 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一对脾性很好的同性恋人,得体有礼,又是外乡人。 景清和觉得他能毫无负担的说出来憋在心里太久的事。 甚至在刚刚叫出小衡的名字时,感到了几分畅快。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路,没有说话。 在已经去世的人面前,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老爷子独自在偏远的空地上建了一座房子,又是外面来的,和村里的人并不亲近。 就算是说要出来逛逛,也是往无人的山上随便走走。 前面的小帆突然兴奋的大声叫道:“快看,笋!” 说着,就和陈安埋头挖了起来。 老爷子笑了下,或许因为常年不怎么笑,嘴角向上扯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硬。 仿佛笑得并不多么真心实意似的。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两小孩身上,叹了声:“正是好时候啊,是他们渴望期冀成为的模样,以此憧憬的未来。” “也不像我们,身埋尘泥,成为黄土一抔。” 说这句的时候,他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仿佛说的不是黄土,而是热望的归宿。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蓦地一酸,向着四肢百骸涌流而去。 他和秦洲晏,正是好时候。 随即,自然垂落在裤边的手被身边的人牵住,林郗淮的手指分开,紧紧的反握住对方的手。 老爷子已经走在了前面,两人跟了上去。 陈安和小帆已经挖了一堆笋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兜在衣服里准备带回去。 老爷子走了一会儿也累了,几人就在一湾山涧流水边坐了下来。 这只是一座很矮的小山头,路也算平坦。 周围的绿植繁茂,小溪流清澈见底,偶尔还能见到几条游鱼。 有流水从矮崖上落下,形成两三米高的小型瀑布,如果能称得上的话。 春天要结束了,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燥热,更别提还走了这么久。 陈安和小帆早已将上衣脱了下来,放飞性子的往河里跑,一头栽了进去。 农村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子带着几分野,无所顾忌。 他们一边回头朝着两人招着手:“小淮哥哥,小晏哥哥,这水太阳晒过,一点也不凉,特别舒服。” 林郗淮盘腿坐在阴凉处笑着摇摇头。 身旁的秦洲晏笑着问:“去玩玩呗。”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利落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 “你多大了?”林郗淮反问道。 而且他有包袱,就算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也不行。 主动钻水玩和之前在徽沂镇被动落水可不一样。 秦洲晏笑了半天,然后朝着水中的两个皮猴朗声道:“往你们的小淮哥哥身上泼点水。” 见两人有点犹豫,他继续道:“泼了算我的。” 这下两小孩瞬间肆无忌惮,挥着水就往这边来。 林郗淮甚至还没来得及躲,身上就被水打湿。 坐在一旁的秦洲晏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湿,甚至被泼得水更多。 突然,“啪”的一声,林郗淮和秦洲晏脸上和衣服上溅开一坨泥巴。 “……” 这下秦洲晏也有些坐不住了:“你们泼水就泼水,扔什么泥巴?” 呆滞住的小帆结巴道:“顺、顺手,对不起!!” 随便抓住一坨就扔了。 林郗淮侧头擦了下脸上的泥,就看到老爷子坐在那里笑。 见林郗淮看过去,立马收敛了起来,严肃着脸道: “我咧了一下嘴。” “……” 还没反应过来,林郗淮就被秦洲晏拦腰抱起,往水里去:“走,去报仇!” 两小孩惊叫笑闹着转身就跑。 林郗淮浑身彻底湿了,一瞬间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他才不要输! 一瞬间,河里打成一团。 小帆尖叫:“你们不爱护小孩!!” 秦洲晏压制着人,往他脸上抹泥:“你可真行,一米八几的小孩。” 林郗淮可真谢天谢地,秦洲晏没有说“你们不尊老”。 要不然他一定会让局势变成3v1. 最后四个人都是满身狼狈。 还是老爷子开口叫道:“小秦,你的手机响了!” 秦洲晏准备上岸去,然后扭头对着两人道:“我不在,你们欺负他试试。”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郗淮。 小帆:“……” 陈安:“……” 他们本来之前就有点怕秦洲晏,被警告了还真不太敢。 等人走了,小帆才向林郗淮告状:“他真玩不起!!” 林郗淮带着意气的扬了下眉,手一摊。 秦洲晏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听到声音就没忍住笑了,像是被好情绪所传递: “在干什么呢?” “在外面玩。” 秦曼蓁开口道:“看来玩得不错,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回来的。” 秦洲晏擦水的手一顿:“可以回去了?” “嗯,山雾已经散了,如果回来的话,后天直升机去接你们。” 秦洲晏看着不远处河里的林郗淮,对方发丝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带着些泥土的脸愈发显得冷白,对比鲜明。 似乎是和小帆小安有话要说,林郗淮让他们凑近点。 结果等人一凑近,他就呼水在两小孩的脸上,惹得两人怒视着他。 林郗淮就在那里笑,眉眼都是敞亮的,然后说了句什么。 秦洲晏看清楚了口型,他说的是:“你们欺负我试试。” 秦洲晏失笑。 “秦洲晏,秦洲晏……” “嗯?怎么了?”他回过神。 “叫你半天没应,问后天回不回?” 秦洲晏想了想:“不用了,我们等路修好吧。” 秦曼蓁也不勉强:“行,随便你。” 说完,她继续开口道:“你在外面待多久,我们都不管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没忘记家庭聚会吧?” 秦洲晏没忘,他之前在和林郗淮聊到自己家情况的时候也说过这个。 因为一家人常年分散在世界各地,所以每年两次的家庭聚会,都要见面。 而年中的那次在一个多月后,也快要到了。 他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秦曼蓁笑道:“不要显得我像是把你们分开的恶人好不好?你带着他一起回嘛。” 秦洲晏笑了声:“如果他愿意的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秦洲晏坐在地上将手机放到一旁,掌心撑在身后,闲适的仰头看着天。 炽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身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几分热度。 春天,好像真的快要结束了。 第62章 第 62 章 在水流边坐了会儿后, 一群人才开始满身狼狈的往回走。 小帆和陈安要回自己的家,就没有和他们同行。 林郗淮和秦洲晏洗漱收拾好自己后才出来做晚餐。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黑得比寻常更早。 很快大雨瓢泼落下,彼时林郗淮正坐在屋檐下出神。 听到声音后, 他抬头朝着外面空旷的空间看去, 雨已经模糊成一片, 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身上被披了一件外套, 洗完碗的秦洲晏走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要不要往后坐一点?” 林郗淮摇摇头:“不用了,没有雨飘到身上。” 秦洲晏就没有再劝, 风和雨裹挟成一团,扑向高大的树木, 将树枝吹得橫斜, 扫下一大片绿色的叶子。 池塘被搅得噼里啪啦作响。 林郗淮却觉得有些安宁。 “今天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林郗淮侧头朝他看去, 听到人继续道:“这雨顶多也就下今天一晚上,说是后天可以来接我们。” 林郗淮偏开目光, 看着黑瓦上连成线落下的水珠, 里屋传来老爷子轻微的咳嗽声。 他开口道:“你是想离开这里, 去滨谭市吗?”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你还想在这里待着就说‘我想留’,干嘛先试探我的想法?” 林郗淮撑着下巴, 笑着看向他:“你要是想走, 我还能勉强不成?” “那如果我真的想走呢?” “那我们就先在这里分开,反正我还要待一阵子。” 秦洲晏却掐了一下他的脸:“这话收回去。” 林郗淮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 他有些无奈:“我说的是旅途先分开, 后面再会合,又不是说分……”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 嘴就被人捂住了。 林郗淮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见他不说了,秦洲晏才松开手。 “留下留下,我已经拒绝我姐了。”秦洲晏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就你无所顾忌,什么都说。” “你还挺迷信。” 林郗淮擦了擦自己的脸,怕留下印子。 秦洲晏笑了笑。 不迷信,但总归希望落在他们身上的都是好词。 他的目光落向外面,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 感到高兴,可又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高兴在于对方并没有把爱情当成全部。 有着明确的想法,不会盲目服从,也不会被他人轻易左右前行的方向和地点。 可作为恋人,他还是会有点失落,很矛盾的想要对方能再依赖自己一点。 他明白,林郗淮这人成熟、理智且独立。 事情自己解决,不要他人插手,也不勉强各自的想法。 所以,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暂时分开。 是体贴的,也是有几分距离感的。 秦洲晏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蛮横的耍脾气要求他留下来陪自己或撒撒娇,都是恋人的权利。 秦洲晏都会依他。 空气沉默的久了些,林郗淮侧头问他:“怎么了吗?” 秦洲晏捏了捏他的后颈:“在想你能不能向我撒个娇。” “……” 这个词对林郗淮来说太陌生了。 他半边肩膀侧倚在门框上,笑着将目光落到对方的身上。 “我本来是想说,要不你还是去做个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呢?”秦洲晏问道。 “然后我就想,还是不把话说太绝对了,能不能让我撒娇,得看你的本事。” 秦洲晏笑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老爷子再次咳嗽了起来. 两人站起身来,朝着人的房间方向走去。 敲门后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进来”两个字,林郗淮才推开门。 “您还好吗?” 老爷子正站在墙边,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总不是那样。” 林郗淮这才发现对方将“遗照”前遮挡的白帘取了下来,正在用干净的软布擦拭着相框。 而相框里的也不是什么遗照,那只是一张有点泛黄的旧纸。 上面歪歪曲曲的写着“冯小衡”三个字。 老爷子回头继续擦着,然后开口道:“我没有小衡的照片,只有这个。” “是当初我教他写的自己的名字。” 或许已经说过一次了,所以再次提起对方的时候就轻松很多。 林郗淮笑了笑:“那位是怎样的?” 老爷子想了想:“瘦瘦小小的,他是早产儿,身体不怎么好,家里人宠着没让他去农作,所以整个人很白。” 说着,老爷子就沉默了下来,坐在了床边,突然有些颓丧。 “生病了就这点不好,人浑浑噩噩的,记忆也衰退得厉害,很多都记不清了。” 秦洲晏劝慰道:“也许不是生病的问题,您也到年纪了。” “……” 林郗淮面不改色的曲起胳膊,手肘往后怼了一下。 但效果卓群,老爷子也不伤感了,他现在只想抽人。 他瞪了秦洲晏一眼:“滚蛋,我生病前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老爷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但我都记了下来。” 他一边翻开本子,一边朝着两人招招手示意过去一起看。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了他的身侧。 昏黄的光线下,林郗淮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本子上的第一页。 字是漂亮有锋芒用钢笔写的瘦金体,明显是从小在良好的环境里练过。 老爷子开口道:“这个是我从下乡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的。” 说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老爷子快速翻过。 一旁的秦洲晏连忙按住老爷子的手,打趣道:“您翻这么快干什么?都还没看清。” 然后看到上面写的字,秦洲晏声音低低的念出来: “今日是来到罄泗村的第一天,一切安好,只是那村长的小儿子一直在看我,眼巴巴的看。” “我觉得有些不太礼貌,就算我生得很好看,但也大可不必如此。” 老爷子:“……” 秦洲晏笑个不停:“老爷子,您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式儿的啊?” 根据现在的性格,他还以为对方以前是个高冷型。 老爷子恼羞成怒,误以为对方在怀疑他说的“好看”两个字。 “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担心老爷子更生气,林郗淮连忙偏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但肩止不住的抖动。 这玩意就跟念10年前自己的企鹅空间说说一样的效果。 指不定当事人都难以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老爷子又开始拉开自己的抽屉,翻翻找找。 最后扒拉出了一张照片,有些倨傲的递给他们。 “我年轻时候的照片。” 秦洲晏接过,林郗淮凑过去一起看。 照片已经有些老旧模糊不清,似乎是在家里书房照的照片。 正中间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坐在一把复古的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就算是坐着,也能看出修长的身形。 穿着优雅得体的休闲衬衫和西裤,模样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噙着淡淡的笑意,满身的柔和书卷气。 见两人不说话,老爷子有些骄傲道:“怎么样?生得好吧?” 林郗淮抬头看向面前的小老头,对方早已瘦得不成型,脸上满是岁月蹉跎的痕迹。 因为生病,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已经开始泛黄。 唯有背脊强撑着依旧挺直。 林郗淮蓦地心里一酸,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珍重的将照片递给对方: “您生得真好。” 老爷子心情好了,然后重新坐了回去,开口道:“所以我写这个不亏心!” 秦洲晏笑着哄小老头:“亏心的是我。” 老爷子一副“这才差不多”模样的收回视线,然后继续往后看。 老爷子浑身都疼,很快连说小衡的精力都没了。 两人将他安顿好,然后离开房间,让人休息。 门关上后,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还有多久?” 秦洲晏微垂下目光,温和的看着他:“一个月左右。” 林郗淮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上。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老爷子病情的时候还只是有些惋惜遗憾,现在就是真切的有点难过了。 可老爷子自己不觉得,他开心得要死。 明明饭都难以咽下去了。 他看着两人的模样,开口道:“小衡走后,我就两个时刻最开心,一个是确诊没救了的时候,当天我回来就吃了三大碗饭。” “第二次是发现治病积蓄花光了的时候,回来又吃了三大碗。” 说着说着,语气就上扬了起来。 林郗淮就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口道:“是小衡爷爷让您好好活着吗?” “嗯。”老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嘶哑,“他说人活着真好,能体会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他不喜欢不珍惜生命的人。” 所以他也只能活着。 还要努力的活着。 建一座漂亮的房子,收拾干净,栽着鲜花,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菜。 然后,好好的治病。 说到这里,老爷子开口道:“所以现在不是我不想治,是积蓄花光了,我尽力了。” 除了留了点钱给陈安小帆那两个孩子,他的积蓄确实所剩无几。 面对这话,秦洲晏正要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知道他又要劝了,连忙凶巴巴道:“嘘!别管!” 秦洲晏只能闭嘴。 老爷子看着远方的天空,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再努力也延长不了多少天,身上太疼了,我想,就少过几天时间,小衡应该能原谅我的吧。” 他笑着道:“反正我现在挺开心的,你们也和我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枝头停歇的鸟雀,看它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展翅飞向半空中。 是小帆和陈安跑了进来,两个人推推搡搡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直到陈安朝着林郗淮大喊道:“小淮哥哥,小帆有东西要给你!!” 屋门口的三人同时将目光落在小帆身上。 瞬间,众人都能看到小帆开始泛红,那么黑的一张脸,都能明显的看出害羞。 但是陈安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没办法。 小帆有些扭捏的走到林郗淮的面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却偏开头看向别处:“我、我就看到小卖部正好有,随你用不用。” 一旁的陈安补充道:“不,特意买的!” 小帆:“……” 林郗淮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愣了下。 那是一沓用塑料包装着的书签。 林郗淮想起来了,前几天他用树叶当做书签,和秦洲晏说话时他们就在身边。 村里的小卖部,这种东西基本没人买,长时间都放在角落里生灰。 外面的塑料纸却很干净,明显是被仔细擦拭过。 他将包装纸打开,拿出里面的书签。 不知道老板从哪里进的货,其实有些粗糙。 像是那种裁剪成一小块的硬纸板,然后上面印刷着一些鸡汤或伤感文学的话语。 小帆没见过外面的书签有多少巧妙的款式,也没见过林郗淮原来的书签有多么精致。 他只知道书签就是夹在书里的卡片,然后选了他觉得最好的,送给林郗淮。 林郗淮突然觉得一阵热腾腾的风在自己的心口鼓噪,半天都不止歇。 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表达他复杂波动的情绪。 可小帆在偷偷观察他。 林郗淮看向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道:“谢谢,对我非常非常有用,我真的很喜欢。” 小帆看着他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就用吧,树叶会在纸上留下印子。” 他解释道:“你放心,我没乱花钱,我帮隔壁阿叔的忙,挣了钱才买的。” 林郗淮哑声“嗯”了一下。 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书拿出来,抽出一张书签放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 小帆扭头笑了。 一旁的秦洲晏开玩笑道:“你把我要做的事做了,我还做什么?” 小帆跟他顶嘴:“你还说呢?之前就说要给他买更好的,几天了?东西呢?” 林郗淮也看着秦洲晏,跟着说:“东西呢?” 院子里的人就都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老爷子说的那样,他很开心。 他们其他人也不会将情绪展现得明显,否则让老爷子不痛快,反而更不好。 白天教小帆陈安写一下练习题,然后天气好会一起出去玩。 老爷子精神好的话,大多也会一起。 去抓鱼,打野果。 在无人的小路上说笑嬉闹。 骑着自行车上土坡,吹旷野的风,看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农作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都是最纯粹的,像回到了本真,什么都不用担心。 老爷子在厨房里喊着:“盐少点,少点!懂不懂什么是适量?!” 秦洲晏:“……” 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展现出这种虚弱的中气十足。 林郗淮就笑着站在门口,看秦洲晏调着馅料的味道。 起因是他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子给他们蒸的包子。 林郗淮有点想那个味道,皮薄肉厚,吃起来很香,是老人家自己做的。 但老爷子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揉面调陷,就在一旁指导,让秦洲晏来操作。 突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是陌生电话,他直接掐断。 这次他确定不会是覃卓承,对方的自尊心很强,不会还打给他。 不一会儿,手机一震。 一条短信发送了进来。 林郗淮解开锁屏,看清上面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渐渐下落。 他拿着手机,朝厨房里面的人开口道: “我出去打个电话。” 秦洲晏回头,目光在他的脸上驻留片刻,然后点头:“好。” 出了屋子,林郗淮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短信: 【我是戚枕,有事,说起来和你父母有点关系,不想知道吗?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 尽管不在北市,林郗淮也知道他最近的处境很艰难。 为了保全整个事务所,就算他父亲要保,其他董事也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行大概是做不下去了,盗用设计方案,侵权严重,还不止一个项目,造成了巨大损失,对原作进行威胁恐吓。 如果当事人强烈要求追责,证据充分的话,除了赔偿,情节严重甚至有可能会进去。 林郗淮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人似乎料到了林郗淮会联系他,立马就接通了电话。 戚枕轻笑了一声:“郗淮,好久没联系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平静。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不安。 林郗淮看着远方暗下来的天空,太久没有接触过往的烂事了,以致他现在突然有点恍惚。 耳边仿佛有人在絮语。 别逃了,梦该醒了。 回到现实世界吧。 戚枕很轻的叹了口气:“反正我也要完蛋了。” “你,还有覃卓承——” “都别想好过。” 第63章 第 63 章 天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劲风将树叶拍打得簌簌作响。 “咔”的一声,一根细细的树枝被吹折,最后坠落在地上。 林郗淮出来太久了, 秦洲晏出来找他。 直到出了院子,才在远处的土坡上看到了对方。 前方的视野辽阔, 天空仿佛也压得低了些, 灰色就盖在人的头顶, 似乎下一刻就要倾塌下来。 林郗淮背对着他而站, 身形清瘦。 白色的衬衫衣摆在半空中翻飞,像是鸟的羽翅。 他分明正静止的站在那,却仿佛在无边坠落, 下一刻就要随着风消散不见。 秦洲晏蓦地心脏一紧,朝着他走去。 林郗淮看着远方压倒成一片的杂草, 突然感觉有些空茫, 挤入脑子里的信息太多, 让他半晌都有些恍惚。 戚枕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林郗淮,你是不是在看心理医生?是不是睡眠障碍, 有抑郁和焦虑的倾向, 不好奇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戚枕笑了声:“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 可能是从你交了一个叫覃卓承的朋友开始吧。” “当时你的朋友那么多,覃卓承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你知道了他的母亲也是死于车祸。” “明明自己已经够惨了, 你偏偏有那无用多余的善意,对一条毒蛇有了宽容之心, 让他有了接近你的机会。” 林郗淮打断他:“如果你说的事和我父母无关, 我就要挂了。” “别急嘛,总要一件件来。” “先说说邓彰, 你还记得这个人吧?一个以前和你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学,后来犯了事找你帮忙未遂,纠缠你很久,最后被你收拾了。” “那么多人中,怎么就精准的缠上了你?” 说到这里,戚枕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些,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因为覃卓承和他认识,他引诱的啊。”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好似无意在邓彰面前感叹你多有钱,认识多么厉害的人物,感觉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吧。” “最后,反问邓彰了一句,‘你们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于是邓彰就找上了你,自那件事起,你以前的很多朋友同学都开始忌惮你,甚至有传言,说你瞧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人。” “可你太忙了,你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于是大家对你的误解越来越深,最后,你的身边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过往的疲惫感突然再次席卷向林郗淮,他觉得好心累。 或许就像戚枕说的那样,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在看到覃卓承努力往上爬的模样时,就误以为他们是能够互相理解,一起同行的共路人。 “还有你很忙这件事,自从来到了事务所后,你总是做最难的项目,处理最棘手的问题,你的私人生活和时间被拼命压榨,还要遭受我的针对,以我为带头的职场冷暴力。” “因为我是明面上的人,我从小就对你厌恶至极,向来直接不加掩饰,好像我对你做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怀疑。” “而你被我妈的‘恩情’挟持,不会对我做太过分的事。” “我是最好的枪,可背后总得有个执枪人。” “当时我妈还在世,她和我爸总是收拾我,说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大,让我不要太过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我没想那么针对你,可覃卓承每次就会很失望。”戚枕呢喃道,“我爱他啊,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我总是拒绝不了他,于是他指哪,我就打哪。”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感叹:“他真的是个太恶劣的人了,他知道你敏锐警惕又慢热,作为你的‘朋友’,一旦他亲自做什么事,你会立马发现不对劲并迅速后退远离。” “所以,他总是清清白白的抓不到一点错处,我成了最大的恶人。” “你性子好强,不管多难的问题都直面而上,所有的事情都被你解决得很好,我好奇过,这算什么报复呢?对你好像没有什么用。” 戚枕笑了声:“或许覃卓承对你真的是了解的,他说,因为现在不是你想过的生活,和你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冀背道而驰,你对美好的生活有着执念,一旦最重要的信念被彻底摧毁,人就会以最快的趋势颓败下去。” “你看似还好好的,可是越挣扎纠正却发现仍改变不了什么,就越痛苦,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在那样只有恶意的负面磁场环境中,总有一天会断掉。” “其实那时候很多同事都很喜欢你,但我不让啊,一旦对你有善意的我就开了他,大家也得生存,然后渐渐地,那种情况被大家当做习以为常,假恶也成了真恶。” “覃卓承做的事多了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有多么细节,比如,‘只凭你那么自信的专业能力,不能带你走向胜利吗’这句话耳熟吗?是他说的,我只是找人替他进行了转达。” “你是个敏感的人,过度敏感就会走向自我折磨,你是不是还怀疑过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 “他太知道怎么做能对你造成冲击了,你以为他的报复只有感情上的伤害吗?林郗淮,别天真了,那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春末夏初的风分明是热的,可在刮过来的时候,却仿佛寒冬凛冽的冰箭,尖锐的穿透了他。 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由里到外开始感到冷。 一瞬间,林郗淮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五感渐渐褪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对他进行了围剿。 天衣无缝的。 这么多年,他是生活在什么黑暗版楚门的世界吗?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颤动,他知道戚枕为什么说这些。 他们对他的伤害从来不屑于来自身体上的苦。 他想让林郗淮从此无法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让他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活,疑神疑鬼周围是不是有人又在算计他。 他要的是林郗淮自己承受不住,永远活在阴影里,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林郗淮竭力维持的话语上的平稳:“所以呢,就这样吗?” 对他一副“不过如此”的态度,戚枕没有恼,他笑着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说呢。” “你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起始于覃卓承想报复你。” “报复?”戚枕笑出了声,听起来他非常的开心,“报复,这个是最有意思的了。”- 放在身侧的手被人很轻的牵了下,林郗淮仿佛受惊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来人。 秦洲晏被躲开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担忧的目光落在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上。 正准备说什么,面前的人已经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林郗淮开口的嗓音很哑:“对不起,我刚刚就是……有些害怕。” 他不能,也绝对不要按照戚枕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秦洲晏用更大的力气,将他抱了个满怀,是让人最容易产生安全感的一个动作。 热度从对方的身上涌来,林郗淮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不要说对不起。”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泛酸,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我的父母死于一场事故,覃卓承的母亲也在那场事故中。” 林郗淮突然开口道。 秦洲晏一愣,事情发生得太过久远,他隐约只听过,是一场非常惨烈的车祸。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旷野,怔怔道:“一个开车习惯非常恶劣的大型货车司机,违规装载货物,超速并在路上抢道行驶造成的一场车祸。” “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我父母的车,他们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了起来,然后被身边的人紧紧握住了手,他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那辆大货车挤压推行着我父母的车,致使他们的汽车撞上了一位无辜路过的行人。” 林郗淮很早就知道覃卓承的母亲也是死于一场车祸。 只是直到分手那天被戚枕戳破,他才知道那位无辜的行人就是他的母亲。 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其实我知道报复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荒谬,源头难道不是在那货车司机身上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被失控的货车强制推行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我的父母,他们的错在哪?” “难道错在那天他们想早点回家看我,开了一辆车出行吗?”林郗淮死死攥着身旁人的手,“他们有好好遵守规则的,他们……他们只是开了一辆车……” “最后我想,作为受害人的家属,覃卓承在失去亲人的悲愤下恨我,是迁怒,在迁怒我的父母,迁怒我。” “可是你知道戚枕说什么吗?他说,错了,不是我。” 林郗淮的眼眶彻底红了,积年来的委屈瞬间倾涌而出。 “货车司机也姓林,有个和我同岁的儿子。”- 北市 宁明宇夺过覃卓承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别喝了。” 他和覃卓承认识了多年,知道他早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父亲酗酒赌博家暴,是母亲一直护着他,母子俩经常被打得一身伤。 覃卓承颓丧的笑了声:“林郗淮就是那货车司机的孩子。” “我妈妈多可怜啊,当时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和那赌鬼离婚,去到了新的城市,明明已经就要是新的生活了。”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晚上,对他来说却很特别很珍贵。 是搬到新城市的第一天,是和母亲拥有希望的第一天。 他在家里等着妈妈买菜回家,结果却等到了一桩噩耗。 “违规装载货物,超速行驶,路上抢道,少一样!就少一样!那该死的车祸或许都不会发生。”覃卓承的眼眶很红,“你说,我恨不恨。” 偏偏那对货车夫妻也死在了那场车祸中,他连恨都不知道恨谁。 这件事过后,他被送回了唯一的监护人父亲身边。 在母亲葬礼上的时候,听说施害者的家人来到了现场,表达歉意。 他的赌鬼父亲笑着指向不远处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在他耳边恶劣说: “看清楚了吗?就是他爸把你妈害死了,现在,你还是落到我手上了吧。” 覃卓承不知道,为了方便聚集调查事故详情,那天另一位受害者的家属也来到了这里。 他只记住了那张脸,然后多年之后的大学校园里,一眼认出。 实际上,在接近对方之前,他观察了林郗淮一整年。 这个人成长得真好啊,长得好又聪明,总是处于热闹中,被大批的朋友喜爱簇拥。 笑容太灿烂了,耀眼到有些扎眼的程度。 那时候,他父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像是厉鬼一样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他就站在黑暗处,看着对方脸上的笑。 心里想着,他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好? 宁明宇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和林郗淮之间的恩怨,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因为有些醉酒,覃卓承的声音很慢:“我理智知道,我不该迁怒,作为孩子来说,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直到一次摄影社团的团建活动,他有个朋友是里面的成员,他被邀请一起前往。 知道林郗淮也去的时候,他同意了。 当天,在山上他们有个时光胶囊的活动。 他在角落里看到对方在摄像机前和朋友笑闹,然后对着镜头说话。 他描述的未来太美好了。 他说,他会有很多朋友,事业有成,身边有相爱的恋人。 山风吹起他的衬衫衣摆,干净敞亮。 抱着一束鲜艳的野花,身后就是已经升上山顶的炽阳,给人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光。 他说,不回头,朝前看。 “啪”的一声,好像有根弦在脑子里断掉。 覃卓承想,原来对方要不回头了啊,他要抛掉以前的事,朝着前面走。 太不公平了。 他一边掐掉那个赌鬼打来的电话,一边想,凭什么受害者的家属要永远活在阴影中,要承受着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作为施害者的家人,怎么能忘记?! “他得记住啊,他起码要感到愧疚,他要因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惭愧,要抬不起头!” “他要奔赴新生活了,那被毁掉的两个家庭呢,我们该怎么办?!” 覃卓承那时候就想,不行,林郗淮的心里得永远刻着那道疤。 对方那么期盼的未来,他来毁掉。 于是,在那座山上,他上前和对方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我叫覃卓承。”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上林郗淮。 对方越是有信念,他就越恨,越是想去摧毁。 可是看着对方一次次站起来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他就越被吸引。 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直到这个现状被戚枕彻底打破。 一道开门声响起,覃卓承抬头看着进来的戚枕,偏过了头。 戚枕拿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带着笑意,仿佛根本不介意对方冷漠的态度。 他有些开心的想,和他有关的故事,应该开始于一个明媚的午后。 那天,覃卓承问他:“你之前说,你和郗淮从小认识,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熟悉。” “但建筑师和货车司机,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戚枕就愣了下,虽然他没能立马理解对方说的意思,但他还是模糊答道: “就发生了些意外,认识了。” 回去后,他就问了自己的父亲,认不认识什么货车司机? 父亲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父亲感叹: “说起来,林闻和敏瑜当初就是被一个货车司机违规驾驶导致去世的。” 戚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对覃卓承进行了试探。 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惊喜的答案。 他喜欢覃卓承,憎恶林郗淮,从小就憎恶, 在对方的父母没去世之前,他就拿着被比较,说他的父母不如对方的父母,他也不如。 后来,对方命不好,父母死了。 众人又说,林郗淮的父母都没了,戚枕怎么还是比不过,太差劲了。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父母还总是为了林郗淮教训他,他就更讨厌了。 于是,他对覃卓承说:“我知道你接近林郗淮是恨他。”他笑着道,“他的‘父亲’真的太恶劣了,是吧?” 在他的半威胁下,他成功的成为了覃卓承的共犯。 甚至在这么多年里,在覃卓承产生怀疑念头的时候,极力掩饰着这个真相。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利用自己,没关系,被利用也没关系。 戚枕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净,这两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覃卓承是因为报复,心里有鬼,所以几乎不在林郗淮的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 林郗淮每次想要提起自己的父母,覃卓承就打断,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所恨之人的事情。 而林郗淮误以为对方是因为原生家庭心里产生创伤,于是也不再提及。 就这样,这个误会竟持续了这么多年,甚至他都没想到。 太好笑了。 戚枕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就是覃卓承说: “那场车祸毁的是两个家庭,我和我的母亲不无辜吗?那辆小汽车里的夫妻不无辜吗?他们的孩子不无辜吗?” 当时戚枕就笑了,他说:“无辜,他可真是太无辜了。”- 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一滴水。 林郗淮以为是自己哭了,他下意识的就去碰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直到面前的秦洲晏偏了下头,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自从听到戚枕说的“不是你”三个字,他仿佛整个人都处于错乱中。 现在这滴泪却把他漂浮不定的灵魂狠狠砸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心神俱震。 以致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更难过了。 他把喜欢的人惹哭了。 “你……” 他伸向半空中的手被人抓住,秦洲晏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仍是温和、镇定的、强大的,像是能包容接纳林郗淮的一切情绪。 那滴泪就像是林郗淮意识不清下产生了一个错觉。 秦洲晏感觉自己仿佛被撕了两半。 一半在共情他恋人的痛苦、愤怒,那股委屈如有实质的涌向了他。 他仿佛也浑身疼了起来,甚至呼吸不畅,想佝偻着身子喘息几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甚至觉得是自己亲身经历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剧烈的感受。 可另一半,他得冷静下来,承接住对方的状态。 他不能比林郗淮更先情绪失控。 “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洲晏哑声道。 林郗淮看着他,他想,他宁愿覃卓承是真的迁怒,也不想是轻飘飘的“错了”两个字。 那这么多年算什么呢? 不是一天两天,是经受打击报复的八年。 七年友人,一年恋人。 这让人丧失的何止是对爱情的期盼,更是对所有人的信任。 抗拒所有人的接近,从此以往,这个世界上,他才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我本来在想,我好像有点怕,怕所有人靠近……” “现在呢?” “可是,你在我面前。” 秦洲晏突然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然后听到他继续说。 “我还想到了艾赛亚,想到了嘉嘉,她今天把我们在徽沂镇的照片发给我了,很好看。” “等下我给你看。” “嗯。” “还有阿婆……” 林郗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目光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绣着一朵小花。 那是他们在徽沂镇的时候,去看打火花,一个火星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烧了一个洞。 何阿婆在上面绣了一朵花。 “还有……”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吼声:“喊着要吃包子的,熟了,滚回来吃!” 两人侧头,就看到小帆和小安扶着老爷子站在院子口。 见到他们的目光望过去,陈安绽开笑高举着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 林郗淮看着他们,哑声回应道:“马上回去。” 然后他再次扭头看向面前的秦洲晏,这一路他们经历了太多,也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 他颤着嗓音道:“我还是想要去对认识的人产生信任。” “嗯,我就说,你最棒了。”秦洲晏鼻子一酸,“我真的很为你自豪。” 他喜欢的人,或许还是愤怒、伤心、颓丧。 可他再也不会被这种事情击溃了。 “我还想留在这里。”林郗淮内心太挣扎了,“可我也没办法再看到他们好好的生活,我想回去了。” 他太愤怒了,尽管是现在,他的心都烧得慌,冒着呛鼻的浓烟,几近让他窒息。 “不许回。”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次见到秦洲晏用这样强势的态度和他说话。 秦洲晏的神色冷凝:“我说,现在不许回。” “可是……” “回去干什么,去自己解决你想解决的事情吗?” 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仿佛是默认,秦洲晏开口道:“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林郗淮突然有些无措。 “林郗淮,你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是因为尊重你,知道你的界限感强,也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不用我来你也能自己解决。” “可我是有感情的,我也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愤怒,你伤心,我也伤心。” “我感到郁闷又憋屈,因为不能为你做什么,我非常难过。” 林郗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他想,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恋人。 他艰难开口道:“我不想你难过的。” “你还记得自己前阵子说的话吗?如果你被欺负了。” 林郗淮想起来了,他后面说的是—— “我一定来找你。” “嗯。”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受欺负?” 林郗淮鼻尖一酸,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 好像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才彻底的塌陷。 他喜欢的人,是可靠的,是让他有着充分安全感的。 “嗯。”他的声音很轻,哽咽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秦洲晏。” “我被欺负了。” 这么多年。 第64章 第 64 章 一瞬间, 秦洲晏仿佛也随着他一起塌陷,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 “林郗淮,有人给你撑腰的。” “我来, 我来给你处理,好不好?” 林郗淮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 无声点了点头。 秦洲晏感到自己的衬衫领口被泪水渐渐浸湿, 那温度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让他感到火烧火燎的疼。 无声掉眼泪, 到低声的啜泣。 直至最后,秦洲晏伸手很轻的拂去他脸上的泪,他才彻底克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林郗淮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好像从小就很少掉眼泪, 因为没人会像现在这样给他擦眼泪,没有人去承接他的情绪。 所以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只会被人当做嘲笑的把柄。 可他现在太委屈了。 无论有多么难以相信、难以接受, 一场可笑荒谬的阴差阳错, 就是这么发生了。 世上真的很难解释清楚“本来可以……结果却……”所带来的遗憾。 这些年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无法撤回,他的人生也无法再重新来过。 他甚至不知道“本来可以”那条路, 他所失去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 真的太委屈了。 他哭了很久, 几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情绪一同发泄出来。 直到夜色彻底暗沉,他才稍微稳定下来, 然后被秦洲晏牵着回家。 好在屋子里的光线昏黄又暗沉, 他哭红的眼眶没人能看清。 但大家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秦洲晏牢牢抓着林郗淮的手:“他有些累,我先带人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 林郗淮摇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 老爷子多看了他几眼,语气如常道:“去去去。” 林郗淮现在是真的很累, 一进房间就毫不掩饰的,疲惫几乎是要从骨缝里、从每一寸皮肤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不仅是那些事情本身带来的疲惫感。 还有将一切向秦洲晏倾诉,所有事情交给他后,长久以来绷紧的那根弦猛然松懈下来。 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过往压制麻痹的疼痛和疲乏一齐反扑。 他坐在床边,秦洲晏扶着他准备让人躺着休息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秦洲晏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老爷子。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两杯牛奶。 “你俩的晚餐还没有吃,吃了再休息吧。” 老爷子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声音听起来却难得有些温和。 秦洲晏连忙接过:“谢谢,麻烦您了。” 说完,他准备扶着人回房间,对方摆了摆手:“不用,我能走,你照顾他吧。” 秦洲晏就不再坚持,看老爷子好好的回到了房间他才转身关上了门。 林郗淮听到了老爷子的声音,又看到了秦洲晏手上的东西,轻声开口道: “浪费你和老爷子的心意了。” 这是听到他说想吃,他们才特意做的。 秦洲晏将室内唯一的那把凳子拉到对方面前,一边坐下,一边温和道: “没浪费,我和老爷子都不介意。” 见对方伸手拿过包子咬了一口。 “这不是吃了吗?尝尝是什么味道,我把你的感受反馈给老爷子。” 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胃里有了热腾腾的东西,一瞬间舒服了很多。 “怎么样?” “很好吃。” 秦洲晏也笑了:“老爷子还说我胡椒给少了,这不是刚刚好吗?” 林郗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垂下。 刚刚在人面前哭了一场,他现在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但好在对方什么也没提。 在吃完后简单的洗了下,林郗淮躺在了床上。 秦洲晏倚在床头牵着他的手,知道林郗淮现在大概是睡不着的,他开口道:“不是说把嘉嘉拍的照片给我看?” 林郗淮就从一旁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 他往旁边挪了挪,秦洲晏顺势躺了下去。 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但现在他们都需要对方的温度,就算贴再近些也没有关系。 嘉嘉拍的照片特别多,作为一名摄影师,她拥有着绝佳的审美。 她很善于捕捉生活中具有强烈生命力的画面,然后利用上适当的留白、构图甚至结合一些巧妙的创新,最后筑构出一幅作品。 或许林郗淮和秦洲晏平时大多都是游刃有余、优雅自如的模样。 于是对方的照片中就很明显的带上了一些恶趣味。 比如捕捉那些他们失态的瞬间。 有一张是林郗淮正从院子里往屋子里走的时候,本来还在屋顶晒太阳的小花看见了他。 于是就像个小炮弹一样,从上面朝着林郗淮的方向飞过去了。 林郗淮的表情有些错愕和惊恐,立马刹住了脚步,因为这只猫很明显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他身后的秦洲晏看着这一幕直接笑了出来。 姿态生动鲜活,甚至小花的表情都好似带着几分得意。 然后下一张照片就是林郗淮恰好将小花接了一个满怀,冲劲太大,导致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被身后的秦洲晏搂着稳住了身形。 秦洲晏看着照片里的林郗淮的表情,轻笑道:“当时怎么这个表情?”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小声道:“你不知道它有多重,而且不知道往哪里钻过,身上湿漉漉的。” 秦洲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看他的手指划到下一张照片。 这下不仅是秦洲晏,连情绪低落的林郗淮也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是他们去船上看打火花的那天。 照片中,一个火星溅到了林郗淮的袖子上,林郗淮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在笑。 秦洲晏倒先惊了下,连忙去拍灭,身旁的何阿婆也跟着惊恐的去拍,场景一时间有些混乱。 鲜亮、灵动、色彩饱满,似乎下一刻人物就要动起来了。 林郗淮甚至能回忆起当时阿婆碎碎念着安全问题。 秦洲晏逗他:“当时我想,要是真烧起来了,我只能把你推到河里去了。” 林郗淮拍了拍他的发顶,像是无声的警告——你敢推试试。 两人继续往下看,嘉嘉的镜头是能传递出情感的。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现在来看这些照片,也能立马分辨出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互相喜欢。 看对方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笑不一样,举止不一样。 彼此的唯一性、特别性以及不可替代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林郗淮看了后才发现自己当时原来是这样的神情,也看清了,原来对方是这样看自己的。 看着看着,林郗淮偏过头,秦洲晏靠近。 他们接了一个吻。 一个不含任何狎昵和欲.望的吻。 只有最纯粹简单的喜欢交织,在这光线昏暗的静谧屋子里,透出几分温情和缱绻。 林郗淮声音低低道:“我要睡了,今晚可以陪着我吗?” “当然。” 林郗淮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或许是今天的情绪起伏过大,林郗淮夜晚就有些烧了起来。 秦洲晏一直守着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好在烧得温度不高,秦洲晏就先给他物理降温,在人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哄着对方把药给吃了。 林郗淮觉得这时候自己生病也挺好的。 他不想伤春悲秋的扫兴,影响周围人的心情,让他们担心。 可这时候让他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勉强。 现在生病了不舒服,连演都不用了。 第二天他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陈安和小帆轻声走进来,有些担忧的半伏在床边。 林郗淮侧头看着他们,声音有些哑:“你们怎么进来了?别传染你们了。” 小帆开口道:“没事,总要来床前尽尽孝。” 林郗淮偏头笑了声:“我谢谢你啊。” 陈安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眼睛里满是关切看着林郗淮:“小淮哥哥,你现在还难受吗?” “已经好很多了。” 林郗淮问他们:“今天学习结束了?” 提到这个,不说小帆,就连小安的神色都垮了下来,小声道:“小淮哥哥,你快点好起来。” 今天是秦洲晏在教他们,看着这两人的状态,林郗淮倒来了兴趣: “发生了什么吗?” 陈安委婉道:“额……就是小晏哥哥太聪明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最后一步。” 林郗淮笑出了声。 他相信秦洲晏一定不是故意。 他肯定知道这两人的底子较薄,会努力把问题步骤拆开来讲。 但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认知、惯性思维和下意识的头脑反应很难改变。 林郗淮会教,是因为他以前还没能从叔叔家脱离出来的时候,为了生存当过家教。 秦洲晏拿着手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笑道:“我真的很努力了。” 见到他进来,陈安和小帆有眼力见的站起来,不准备打扰他们俩。 “小淮哥哥,你好好休息,快点好啊。” 林郗淮点点头,等两人离开,他才侧过身,目光落到男人身上。 秦洲晏温柔的碰碰他的脸,对方身上的体温已经正常了下来。 他这才开口道:“刚刚在外面打了一个电话。” “是我的事吗?” 秦洲晏纠正:“是我们的事。” 林郗淮上扬了一下唇角:“嗯,我们的事,所以你做了些什么?” “原来的情况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戚枕有可能不会进去。” 林郗淮点点头,这种情况他有所预料。 虽然之前明面上曝出戚枕事情的是喻宁昭,但戚枕明显很清楚,后面的人是林郗淮。 所以才会打那通电话给他。 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了,林郗淮同样也了解他。 林郗淮又与他的父亲来往频繁,更容易知道一些内幕,并有条件进行收集证据。 建筑这一行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很多人起初的工资甚至都养不活自己,在底层要待好多年。 其中就不乏有天赋又无任何身家背景的人,被戚枕盗用了设计方案。 或者说,有些甚至都不叫盗,叫明晃晃的抢。 戚枕拿捏着那些人的软肋把柄,以自己的背景威胁他们的未来就业。 很多人还想在这一行待下去,自然只能忍了下来,不敢得罪。 还有些人,是因为戚枕给得足够多,乐意被他“盗”。 戚枕尝到了甜头,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尽拿软柿子捏。 林郗淮当初发现苗头,还是因为戚枕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对林郗淮来说,他的作品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那是他第一次毫不顾忌戚夫人的颜面,把戚枕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所有的作品在创作成型时,都会全程留证,此后更是小心谨慎。 于是,之后戚枕不敢在这方面对他做什么。 林郗淮那时候就开始关注起了戚枕,然后被他发现了这件事。 但他也只能默默地收集证据,他承接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那些证据既然他能得到,就说明原作也有留存,可他们没有站出来为自己发声,就代表着有所顾忌。 他不想到时候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擅自鲁莽出头,反而被这些人所背刺。 何况他不知道哪些人本来就是愿意与戚枕同流合污的。 行动之前,他得先保全自身。 所以林郗淮让喻宁昭曝出这些事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想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只是想暂时给对方找点事做,其他的,等他回北市后一件一件来。 只是没想到,或许有些人真的被欺压久了,趁着风口联合站了出来。 林郗淮就找了人全力帮他们,将事情推了一把。 事情闹得太大,相关部门出来对戚枕进行了调查。 这些足以让戚枕以后无法在这一行里做下去。 只是要说进去的话,如果赔偿金额足够,有些公司或许愿意放弃追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洲晏开口道:“现在那些公司是一定会追责了。” 换种说法,就是他一定会把对方送进去。 秦洲晏很轻的碰着林郗淮的发丝,他还没说的是,这只是开始。 就这么直接进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不是喜欢看别人的信念被一点点毁掉的模样吗? 这样的话,他也来亲自尝尝那种感受吧。 一次次努力扭转局势,得到希望又被摧毁。 不想认命,最后却发现自己仍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滋味。 不知道以对方的心性,能站起来几次。 这些被玩弄的绝望情绪,他都得好好体会体会。 “至于覃卓承,不知道戚枕他爸知道了对方这么多年对他儿子的利用,甚至是造成这样局面的源头,能做出什么事。” 秦洲晏对上林郗淮的视线,眨了下眼: “我也只是找人在他爸面前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对吧?” 毕竟“清清白白”覃卓承。 秦洲晏当然得比他更清白。 就让他们先去狗咬狗吧。 至于其他的,秦洲晏觉得对方知道真相时候的模样,林郗淮会更想亲眼看到。 他就不插手了。 林郗淮就这么专注的看着他。 秦洲晏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道:“我做这些本来你想自己做的事,感觉有被冒犯吗?” 林郗淮摇摇头,离他更近了些。 他细细的体会着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温水泡着,酸酸胀胀的。 原来被人护着出头是这样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的。 第65章 第 65 章 林郗淮以为自己会颓丧很久, 但实际上,他恢复得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快。 或许这一路真的让他成长了很多,他身边拥有很多美好的人, 也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了。 他有恋人在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 只是静静地待在彼此的身边, 也令他感到足够的安心。 老爷子脾气差, 看似每天都骂骂咧咧, 但暗戳戳的重做了一次包子。 然后还试探的问林郗淮,和上次秦洲晏的相比谁的味道更好。 林郗淮笑着说,包子皮柔软光滑, 肉馅鲜美多汁。 因为这次面是秦洲晏揉的,陷是老爷子亲自调的。 说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反正老爷子“切”了一声。 老爷子关心人的方式都是别扭的。 小安和小帆每天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事, 村子里三只狗的爱恨情仇都能说半天。 然后吵吵着说谁和谁才是真爱。 他根本没有空余时间过多的沉浸在那些令他伤心委屈的事情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 等他再次回想起戚枕的每句话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斑驳的白色墙面被当做成了一个幕布, 用小型投影仪放着电影。 这个小型投影仪还是秦洲晏一直放在车上的, 之前在徽沂镇的时候也有使用过。 夜晚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 大家就会聚集在屋子里,用投影仪一起看电影感觉也很好。 对现在的罄泗村来说, 也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特别是两小孩感到新鲜, 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景老爷子有些精神不济,林郗淮低声问道:“您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老爷子摇摇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就这点机会能陪陪人了。 林郗淮无声的叹了口气,时间流逝得飞快, 他总感觉昨天才到罄泗村。 可算算日子,居然也有二十多天了。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为了让自己清醒点。 他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确实也有点好奇。 林郗淮想到以前秦洲晏说的那句话,如果以后有人问到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能说是我追你的。 但现在真有人问了,还是一个长辈问,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身旁的秦洲晏听到后倒是笑了,直白开口道:“我追他的。” 老爷子一下子就八卦了起来:“是不是很难追?” 林郗淮:“……” 要不要考虑下当事人还在这里? 秦洲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反而问道:“您怎么这么说?” 景老爷子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也不顾忌:“他看上去就是很难追的感觉,防备心强,不是一般情况能随意打动的。” “不过你们知道有个重瓣莲花的品种吗?”老爷子指了指林郗淮,“你就有点像。” 秦洲晏笑着问:“怎么说?” “这种莲花不是自己盛开的,需要人工剥掉包裹着它的外层发黑的花瓣,然后到中心的时候,用手轻轻拨开紧密的花蕾。” “花就开了。” 老爷子看着秦洲晏感叹道:“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啊。” 林郗淮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和老爷子一起将视线落到秦洲晏身上。 他倒想知道这人怎么说。 秦洲晏看了眼前面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两小孩,然后凑近了林郗淮,用只有他们仨能听见的声音故意道: “郗淮,老爷子让我对你用强制。”他点评,“粗鲁。” 林郗淮:“……” 老爷子:“……” 他撑着一副病体也要中气十足的骂他:“滚蛋!我是那个意思吗?!”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被一嗓子吼得震了下,懵懵的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秦洲晏笑着道:“没事,继续看吧。” 两人才回过头。 秦洲晏这才对老爷子开口道:“他才不是什么重瓣莲花,他能自己开。” 老爷子被他能到了,鬼叫了两声“哟哟”,然后安静了半晌:“切~” “他尽说这些话哄你!” 林郗淮撑着下巴笑了半天,随后老爷子也笑了。 尽管小帆和陈安再喜欢,一部电影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的。 还是老爷子开口道:“又不是没有时间来看了,回去回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林郗淮之前就已经在数着日子过,感觉每天都在走钢丝。 尽管有所预料,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像是在他面前投下了一个惊雷,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没过几天,老爷子就发了一场烧,被送到了最近的小镇上的医院进行了急救。 之前就算秦洲晏照顾得再好再细致,老爷子身上的疼痛也难以止歇。 很多病人在这个阶段都会在心理和情绪上出现很大的问题。 但老爷子从来没表现出来,甚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或许是人有些迷糊了,那些疼痛感也都毫无保留的彰显了出来。 甚至到了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人也不太清醒。 只能靠输营养液和止痛针来勉强让人好受点,旁边看着的人只感觉一阵揪心。 小安和小帆在医院已经不敢离开,每天以泪洗面,生怕一走就见不到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老爷子意识不清,口中时常念叨着小衡,于是最后小帆和陈安也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 但比起村子里的传言,他们更信任这个他们亲自接触了这么久的人。 当年的李瑜霖走之前和小衡承诺,一年内会回来接他。 那时候小衡已经被李瑜霖教会了很多字,于是李瑜霖说,会常常给他写信。 李瑜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以往总是温和优雅,对他的每个决定都抱以支持理解的态度。 他天真的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向父母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告诉了小衡的存在,为小衡的到来做好一切准备。 李瑜霖没想到,他高估了那个年代的包容性。 也没想到父母会把这当做是精神病,狠心将他送进了医院关了起来。 于是小衡等啊等,没能等到他的信,也没等到他来接自己。 在煎熬中,小衡踏上了去北市找他的路,只是天意弄人,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李瑜霖被放出来的时候,父母将小衡已经去世的消息带给了他,他们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 当时他已经在病院被蹉跎得不成人样,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所有的精神支柱都瞬间倒塌。 李瑜霖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离罄泗村最近的小镇定居下来。 他本来想直接回到罄泗村,只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憎恶他,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李瑜霖整个人都垮了,苍老得迅速。 到00年左右,村子里的旧识来到小镇意外遇到他时,已经没人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容貌出众温文尔雅的知青李瑜霖了。 于是,他改名为景清和回到了罄泗村。 就这样,一个人撑了快五十年。 老爷子清醒后,知道自己在医院里,闹着要回去。 争执间,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甚至是:“你们又不是我的家属,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在之前老爷子的积极治疗中,该做的手术做了,也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 到积蓄花光的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还能做的了,于是就兴高采烈的签了同意书回到了家。 现在最后这个阶段,他们送人来医院,无非是希望给人减轻疼痛感。 没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饿死或疼死,那太残忍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他们四人的模样,知道自己让他们难过了。 还是因为小安哭着说的那句“小衡爷爷看到您这么疼也会难受的”,他不再执着。 最后,秦洲晏跟老人家保证:“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是在那个屋子里。” 老爷子骂了一句他,然后昏昏沉沉的问:“给小衡的信替我烧了吗?” 以前承诺要写的信没能写出去,是他心口的伤,所以他现在常常写信烧给小衡。 他改了新的名字,担心小衡不认识。 于是写下景清和的时候,同时会落下李瑜霖这个名字。 “烧了。” 听到答案后,老爷子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在医院靠营养液和止疼针撑了几天,在老爷子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 医生过来和他们委婉开口,已经可以按照病人意愿考虑是否回家了。 当时林郗淮的脑子就空白了一瞬,听到身旁的秦洲晏应了下来。 秦洲晏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林郗淮强撑着冷静下来。 带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将老爷子送回了家。 剩下的时间,几人在屋子里守着老爷子,完全不敢休息。 林郗淮从来没有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煎熬过。 直到听到床上的老爷子咳嗽一声醒了过来,几人才连忙围了上去。 老爷子看到他们的姿态,甚至还笑了一声,眸光却出奇的亮,这种时候却也只能让大家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他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甚至多了些气力,看着天花板哑声开口道: “我本来以为我这一生只有在小衡的事上后悔过,没想到都要死了,又添了一件。” “那天在医院,说你们不是我的家属,我很后悔。” 一听到这句话,陈安和小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郗淮强撑着鼻酸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笑了:“最后这一个多月,我很开心。” 四五十年来,没有一天不痛苦,最后的这段日子,却意外的珍贵。 “总是拉着你们说小衡,估计你们都听烦了。” 林郗淮摇头:“没有,我们特别乐意听。” 老爷子缓了下,拉着陈安和小帆的手,碎碎念着让他们好好生活。 他留了一笔钱给他们,不多,但足够能到成年。 最后,他又牵住了林郗淮的手。 “既然你们认可家属两个字,我就拖个大,自认是你的长辈了。” 林郗淮颤着声音的叫了他一声:“爷爷。” 老爷子笑着咳嗽了一声:“没想到一个人过了一辈子,都要死了,结了一段子孙缘。” 他将林郗淮的手交到秦洲晏的手上,紧紧的握住,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感觉人这一生,还是得经历一下这个环节,我估计也没人能对你说这些话了,所以我来说。” 他看得出来,林郗淮以前过得不容易,身边也没有任何长辈了。 “我就把他交到你手上了。”老爷子极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秦洲晏,“你要好好对他,好好爱他。” 起码,现在这一刻,林郗淮身后是有家人的存在。 秦洲晏哑声承诺了下来。 老爷子就笑了,隐约间似乎能看到当年那个叫李瑜霖的青年的温和模样: “好了,流程走完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仪式感?” 似乎听到两个小孩哭得太厉害,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行事风格: “哭哭哭,哭什么?这是喜丧。” 他觉得一点也不痛苦。 在有小衡的这片土地上死去,他很高兴。 说了好多,老爷子感觉到所有的力气在渐渐消散,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此刻,感受到林郗淮砸在他手上的泪,他难免也有些伤感。 “当初……要是没有开错路就好了。” 平白给人家添了一桩伤心事。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往这个方向开。” 来到了这里,是林郗淮这辈子最好的错误。 老爷子笑了。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微弱的声音似乎就要飘散在空气里。 “好了,我要去找小衡了。” “我睡了啊,你们……随意。” 李瑜霖累了,最终坚持不住,暖黄的光一点一点在眼前消散。 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辛苦了,夜已深,爷爷睡吧。 李瑜霖,天亮了,好久不见。 第66章 第 66 章 这几天太疲惫了, 自从老爷子进入医院后,林郗淮就和秦洲晏轮流去照顾老爷子。 两人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现在躺在床上,林郗淮还是睡不着。 直到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洲晏很轻的坐在了他的床边, 用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不出所料,湿成一片, 是眼泪。 在老爷子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小安和小帆情绪就开始崩溃了。 作为两个大人, 秦洲晏和林郗淮需要照顾好他们俩, 需要作为主心骨有条不紊的掌控局面。 而且后续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林郗淮很快就将情绪强压了下去,和秦洲晏一起给老爷子收拾遗容, 准备后面的丧事。 直到现在,在无人的空间里, 他的情绪才能肆意发泄出来。 秦洲晏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 林郗淮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 感受到暖意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秦洲晏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不哭不哭。” 虽然老爷子是因为生病而去世, 但就像他所说的那般。 他很开心, 是他期盼已久的结局和归宿。 所以, 是喜丧。 林郗淮哽咽了声,然后声音低低道:“我就是心疼老爷子这一辈子。” 出生后无伤无痛、备受宠爱的二十年, 竟要用后面的整个人生来偿还。 几近五十年, 受尽心理的折磨和岁月蹉跎。 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秦洲晏无声的叹了口气。 “很奇怪, 明明也才认识一个多月……”林郗淮哑声道。 明明在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的病了, 明明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感到惋惜。 可现在,他真的很难过, 超出想象的伤心。 情绪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向了他。 秦洲晏温和的抚着他的后背:“你们有缘,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真的很奇妙,是吗?” 一点也不奇怪。 他的恋人又何尝不是? 从5岁到现在的28岁,这些年的人生,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虽然从未直白的坦述过,可有些情况也能在只言片语中被人捕捉到。 于是,在林郗淮心疼老爷子这辈子的同时,老爷子也在心疼他。 不曾诉诸于口,可眼神和肢体语言都能传达出情感。 这两人,尽管自己的人生苦难诸多,可好似都不觉得有什么。 却为彼此的辛苦难过,都想要安慰着对方。 是于苦难共频中互相依靠着滋生出的慰藉与温情。 所以,已经是家人了。 这些天,林郗淮太累了,以致在情绪发泄后,在秦洲晏的怀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村里的人知道了这事后,上前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老爷子之前就说了,不需要麻烦大办葬礼。 所以两人感谢村民的好意后婉拒了。 是只有他们俩和陈安小帆在的一个小型葬礼。 老爷子应该也能自在些,若是已经遇到小衡爷爷了,也能放心的和他们说。 冯小衡的尸体当初被冯家人领回去后,就下了葬。 老爷子也知道合葬不太可能,在医院还清醒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把屋子里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一起葬了就行。 至于他的笔记本还有自己以前的照片等物,要是活着的人想留个念想,就留下来。 要是不想留,也没关系,就和他的骨灰一起埋葬吧。 不知道秦洲晏和村长谈了些什么。 最后老爷子葬在了离小衡最近的一个墓。 一忙起来就过得飞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 时间空下来,林郗淮一时感觉有些空茫,突然很不习惯。 比如做饭的时候下意识做流食,然后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个粥老爷子的身体能不能吃下去?” 问完后,林郗淮的手一顿,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堂屋,茫然了一瞬。 他忘了,人已经走了。 然后就会被身边的人抱住,林郗淮反抱了一下秦洲晏,然后摇了摇头。 人的离世不可避免的都会让还活着的人感到伤心。 可或许是老爷子走的太过于豁达,说是喜丧,让他们也要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甚至是小帆和小安也能坦然提起老爷子,在碎碎念着他有没有找到小衡爷爷,然后争执着是在哪里见面的。 老爷子觉得自己是圆满的,那他们就送上祝福。 不能让老人家都走了,都还放心不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老爷子已经走了半个月。 而有一天,小帆也找到了林郗淮,他神情坚定道: “小淮哥哥,我还是决定出去,离开这个村子。” 林郗淮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过去的日子里,对方总是会问他,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的? 他其实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和秦洲晏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正想着的时候,他就看到秦洲晏拿着手机走进来,手机停留在通话挂断界面。 林郗淮移开目光,朝不远处的小安也招了招手。 等人过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想不想读书?我资助你们读书。” 陈安和小帆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可陈安有些犹豫道:“我大伯家……” 他担心大伯家不愿意放走一个劳动力。 秦洲晏笑着开口道:“你们只说想还是不想,其他的不用操心。” 两个小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林郗淮的脸色缓和下来:“这就行了。”但他还是认真又直白道,“我的资助是有期限的,而且我不会给你们提供便利,所有的路得靠你们自己来走,希望你们能清楚这一点。” 他希望这两人能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感和机会的珍贵,而不只是单纯的体验体验上学的乐趣。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他们现在能走的最公平且最好走的一条路。 陈安和小帆眼睛泛潮的看着他,他们都知道。 能给他们一个上学的机会,就已经足够感激了。 秦洲晏就坐在一边笑着看林郗淮和他们说话。 他喜欢林郗淮的处事方式,就算是善意也得有锋芒和界限。 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后,林郗淮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于是这些日子,他开始着手解决这两人的事。 再次看到秦洲晏挂掉电话走进来的时候,林郗淮缓缓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到桌面的纸上。 想到对方最近频繁接到的电话。 思虑了片刻,他朝人招招手。 秦洲晏坐过来后,陈安和小帆识趣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林郗淮牵住他的手,声音很轻的开了口:“秦洲晏,回家吧。” 秦洲晏反握住他的手,下意识问道:“我们一起?” 林郗淮笑着摇摇头:“你离开家太久了,该回去了,家庭聚会是不是要到了?” 虽然对方没说,但林郗淮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秦洲晏有些头疼,他就知道瞒不过对方。 但他不可能现在离开林郗淮:“我已经拒绝他们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秦洲晏抓住对方的手,“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小安小帆的事还没有处理好,我还得在这里留一阵子,而且D国有些远。” 林郗淮不觉得秦洲晏会是这么任性的人,仅仅是因为不想分开就拒绝那么重要的聚会。 秦洲晏有些沉默,但抗拒的意思明显。 林郗淮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秦洲晏,你不相信我吗?” 秦洲晏对上他的视线:“我相信。” “我相信你已经不会再被覃卓承他们的事影响到情绪,我相信你不会长久的沉浸在老爷子的悲伤中。” “我相信你能自己调试自己,你能独自处理问题。” “我一直相信,但相信和担心并不冲突,对吧?” 当然对,林郗淮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但只要互相喜欢,就算对方好好的站在那,都有无数种担心的理由。 秦洲晏知道这个原因说服不了他。 “我只是——”秦洲晏专注的看着他,声音很轻,“不想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他还记得当初在伊塔伦纳时把对方带回家的理由。 那天他去医院看艾赛亚,对方在他面前撒娇嚷嚷着叫疼,说让他快点把自己接回家,医院里不舒服。 林郗淮就在一旁很安静沉寂的躺着,他没有睡着,漠然的听着他们的声音。 秦洲晏一侧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霎时,他的心脏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立马酸软起来。 其实秦洲晏一开始是打算请人去照顾林郗淮的。 绝对安全,能把对方照顾妥帖。 作为救了艾赛亚的人,他怎么都不会亏待对方。 他辨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但那一刻他看出来了,对方不想要一个人。 但是,没有人去接他。 林郗淮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身上时时散发着离我远点别打扰我的气息。 但又同时在无声的说,我想要有人在身边。 所以当初他时时叫艾赛亚去陪他玩。 不要让林郗淮一个人。 听到对方的话,林郗淮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塌陷了下来。 他凑上去,秦洲晏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没有留下我。”林郗淮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我完全没有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 “事实上,我现在很安心,感觉很幸福。” 正是因为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知道这短暂的分开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所以他才能这么坦然的提出。 林郗淮温和的跟他解释道:“我现在让你回去,并不是要推开你,也不代表我不依赖你,其实我也舍不得。” 但他想,他和秦洲晏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了,不应该总是被绑在一起。 他们也应该得体、妥帖的处理好各自生活中的事。 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永远在路上,迟早都会经历这一遭。 “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开一会儿,物理距离上的。” 但会时时牵挂。 秦洲晏凑上去和他接了一个吻,低声叹道: “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事情确定下来后,秦洲晏订了后天的机票。 第二天,对方就拉着林郗淮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沓名片。 林郗淮笑着挑了一下眉:“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北市后,如果你要自己处理一些事,有需要的话……” 秦洲晏拿起几张名片:“这是能用得上的媒体记者,能信任的。” “这是秦氏的法务总负责人。” “我姐那时候应该也在D国,不在国内,但这是她身边总助的名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联系对方。” “你直接联系就行,这些人心里清楚的。” 林郗淮只是笑着看他碎碎念了半天,秦洲晏也没忍住笑了。 “我知道我有点反应过度,这些东西你极大可能用不到。” 先不说林郗淮有自己的人脉,而且就算回去,他开启的也是新生活。 戚枕和覃卓承现在应该已经自顾不暇,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了。 秦洲晏摸着他的脸,叹到:“可我好像怎么都放心不下啊。” 林郗淮收好那些名片:“如果有事,我一定毫不客气的用上。” 秦洲晏轻轻的“嗯”了一声。 自从要分别后,两天的时间总觉得过得飞快。 秦洲晏凌晨进入林郗淮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好刚从床上坐起来。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林郗淮昨晚没怎么睡好。 “要走了吗?” 秦洲晏走到对方面前,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嗯。” 因为村子到机场就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早上就起得早了点。 他将车钥匙拿出来递给林郗淮:“车就留给你,来接我的人在村口等着我。” 林郗淮接过,然后仰头看着人。 两人沉默的在昏黄的光线中注视着对方。 晌久,秦洲晏垂下头,两人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记得每天跟我打电话。” 林郗淮低声应道:“好。” 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尽管知道很快就再见面,可他好像还是很舍不得。 秦洲晏摸摸他的脸,叮嘱的话这两天说了很多,现在好像只想再多看几眼对方。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好了,你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秦洲晏也笑了,他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林郗淮。 在林郗淮正准备拆开的时候,被秦洲晏拦住了。 “你现在先别看。” 林郗淮看着他的脸,发现这人竟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居然像是在不好意思。 他有些新奇的问:“那我什么时候看?” “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吧。” 林郗淮答应了他。 “那……我走了。” 林郗淮拉住他的领口,又亲了一下他,然后再一点一点抚平被自己抓皱的地方。 “路上顺利,一切顺利。” 林郗淮没提出把他送到村口,秦洲晏也没提出要他送。 因为舍不得,怕到那时候就真的分不开了。 等人的背影从屋子里消失后,林郗淮也睡不着了,干脆就直接起来。 穿上外套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没想到一到门口,就见陈安和小帆睡眼朦胧的从院子里走进来。 因为太困,小帆过石子路的时候差点栽进了池塘里,一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 林郗淮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五点钟还不到。 “你们怎么来了?” 陈安揉了揉眼睛:“小晏哥哥昨天跟我们说,让我们这个时候来找你。” 林郗淮攥着手中的信封,没忍住垂头笑了。 “是不是还很困,要进去睡一下吗?” 两人摇摇头,似乎要执意陪着他。 于是林郗淮也不再阻止,他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两小孩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倚在一起打瞌睡。 外面的天色还很暗,林郗淮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安宁。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直到五点多钟,天空开始泛起蒙蒙亮。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出来时,他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男人漂亮有力的字体跃入眼球。 【郗淮收: 有些话用言语表达,有点难以诉诸于口,用文字的方式就好了很多。 我曾独自出行过数次,但只有这段时光,能称得上珍贵璀璨。 唯一的区别只在有你,是你赋予它独一无二的意义。 我外公曾说,相爱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 我以前无法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但现在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因为我甚至很蠢的想感谢天地。 感谢伊塔伦纳相遇的那个晚上。 太多了,甚至有时会感谢周围的空气。 让我们生存着,拥有彼此。 我最感谢的,是你走到我身边。 临走时,我未曾问你是要回北市还是继续你的旅程。 是因为我相信,你已经具有了捕捉美好的能力。 无论哪个选择,你都会有好心情。 我只希望你能尽兴。 最后,我本来想说些祝福,祝你鹏程得志之类的。 但想来想去,发现我没有过高的冀望,你怎样都很好。 只有一点最普通的—— 希望我的郗淮 顿顿食好餐,夜夜入好眠。 好了,啰嗦了很多,太阳是不是已经升起来了? 郗淮,早安】 林郗淮感觉眼眶有点泛热,他反复看了很多遍。 直到自己都觉得太多了的时候,才将信纸缓缓折好。 他抬头看着远方朝霞漫天的天空和炽阳,笑了出来。 秦洲晏,早安- 秦洲晏已经到达了机场,正准备进安检。 他下意识的去搜自己的口袋里有没有东西,摸到一个硬纸卡片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下。 他将东西拿了出来,发现是当初小帆送给林郗淮的书签。 很明显,是今早林郗淮塞进他口袋里的。 映入眼帘的是漂亮劲瘦的字体,是林郗淮写下的一句话。 “请在我人生的每一程。” 秦洲晏笑了,他想起来了。 决定要走时,他跟林郗淮说:“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林郗淮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心里泛软,将那张书签翻了过来,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沓书签中大多都是心灵鸡汤或伤感文学话语。 只有这张不一样,是泰戈尔的一句诗——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第67章 第 67 章 在秦洲晏离开后, 林郗淮没有在罄泗村待很长时间。 差不多花了几天时间,他快速处理好了陈安和小帆的事。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天气越来越热。 这里没有空调, 林郗淮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可就算是这样, 他仍常常一觉醒来衣服被汗水浸湿。 林郗淮爱洁, 出了汗就想洗澡, 但这里洗澡也不是很方便。 他也不准备再勉强自己, 既然没有什么事了,他开始计划着离开。 到他要走这一天,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看了看周围的树和池塘,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 半晌后, 将钥匙交到了两个小孩的手中。 林郗淮心里不免也添上了几分伤感。 见小安已经开始在默默地掉眼泪, 林郗淮无奈的笑了, 他开口道。 “好好学习,期待以后和你们见面。” 两小孩扑上来抱住他, 林郗淮伸手反抱住两个人。 但抱太久, 两人都没有要松手的趋势, 林郗淮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要热死了。” 小帆和小安才眼睛红通通的看着他。 “那我就走了, 再见。” 小帆小安朝着他招招手:“小淮哥哥, 一路顺风。” 林郗淮上了驾驶位,朝着村外驶去, 后视镜里的两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 直到转了一个弯, 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后,林郗淮才缓缓收回视线。 似乎是知道林郗淮什么时候离开, 林郗淮的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带着笑意戴上蓝牙耳机:“早上好。” 秦洲晏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笑了。 他还担心对方会因为离开而难受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秦洲晏就放下了心来。 “那我应该跟你说下午好。” 笑完后,秦洲晏问他:“现在准备去哪里?” 林郗淮其实没有一个准确的想法。 “以后长期出行的机会应该比较少,如果就这样回去,我总有种没玩够的感觉。” “所以我现在决定去滨谭市。” 他本来打算和秦洲晏一起去的地方,结果却意外去到了罄泗村。 但如果没有走错路的话,滨谭市离他们不远了。 既然很近,林郗淮就打算先过去玩一下。 等滨谭市待够了,再看那时是什么想法。 秦洲晏不去置喙他的任何决定:“一路开心。” 似乎听到了车的声音,秦洲晏继续道:“那就不打扰你开车了,到了给我发消息。” “嗯,拜拜。” 林郗淮本以为现在是旅游旺季,滨谭市人会特别多,旅游体验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实际上,这里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每天晚上和秦洲晏视频后,充分的休息好。 第二天早上就在海景房的阳台上,一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一边吃着酒店送上来的早餐。 不想出去的时候就会在房间内看书,或者去酒店里的台球室打一会儿球。 想出去的时候,玩的也有很多。 白天去冲浪,骑水上摩托。 还有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喝着冰镇过的气泡水,空气里满是燥热又敞亮的夏天气息。 到了晚上,也会去逛逛夜市,偶尔吃几顿垃圾食品。 虽然他是一个人,但又好像并不完全是一个人。 比如在打台球的时候,隔壁青少年们一杆子将球戳飞到了林郗淮的桌面上,还非常巧合的将他的白球打进了网袋里。 一时间,大家就都笑了。 一群年轻人就顺势邀请他加入,林郗淮和他们玩得很开心。 还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几个暑假过来旅游的大学生玩游戏缺人,就捞中了林郗淮。 一群学生围着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是大海上最耀眼夺目的灯塔。 让他们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林郗淮哭笑不得,最后应了下来。 玩了一圈游戏,好像最后总是会回归于真心话大冒险。 之前在“你有我没有”的折手指游戏中,众人已经知道了林郗淮有个在国外的对象。 “这样,哥,你打电话给你对象,说‘下次可以别吻我的耳朵吗?痒’。” 话音落下,众人就接连哄笑着乱叫。 林郗淮:“……” 他盘着腿坐在沙滩上,撑着脑袋笑了出来。 他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会玩。 真心话大冒险熟人之间玩,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因为更能放得开。 这个游戏不沾点社死或踩点线,其实没什么意思。 可过头了就会是低俗,让人不适。 他们问的这个问题恰恰好,对于和他们不是那么熟悉的林郗淮来说,也不会显得冒犯。 虽然吻耳朵天然的带了几分旖旎暧昧,但也能是情侣之间亲昵正常的行为。 这个问题更妙的地方在,如果他们俩的关系根本没到吻耳朵的程度,那对另一方来说,绝对是蹿火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打错了电话?你不想谁吻你的耳朵? 何况他们还异地。 如果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电话那端的反应自然是另一种乐趣。 对这种事林郗淮向来坦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面前都是已经成年的人。 他神色自如的将电话拨了过去,打开了免提。 众人屏气安静的等着。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道清晰的男人嗓音应和着不远处卷起的海浪声响起: “宝贝,晚上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周围人的想法由“这声音真好听,耳朵怀孕了”到“卧槽,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再到“哥,有个男的接了你女朋友的电话,你那个……好像……被、被……绿了”。 最后回过神来,卧槽卧槽卧槽,叫的是宝贝!! 对象是男的!男朋友!!! 瞬间,几双比火烛还亮的眼睛炯炯的落到林郗淮的身上。 林郗淮一时间觉得昏暗的海边都亮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兴奋得张嘴就想尖叫,被一旁的同伴及时捂住了嘴巴。 “……” 林郗淮也被他叫懵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洲晏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沉默,笑着故意逗他:“宝贝?”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现在在外面。” 秦洲晏“哦”了一声,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道:“宝贝!” 林郗淮本撑着下巴的手半掩了下自己的侧脸,像是头疼无奈般。 随即没忍住垂头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秦洲晏也笑了出来,正经了些:“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周围的人群疯狂朝着林郗淮使眼色。 林郗淮原本觉得那个问题非常简单,无论对方什么答案他都能承接住。 可现在倒是感觉非常微妙了起来。 他尽力用如常的语气道:“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下次可以别亲我的耳朵吗?有点痒。” “是吗?痒,但喜欢?” 周围的人群彻底忍不住,一瞬间喧闹起哄声冲天。 秦洲晏笑着从善如流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些人,但大家晚上好。” 很明显,他早就知道他们在做游戏。 众人大声回复:“哥,晚上好!” “我这边是下午。” “哈哈哥,下午好!” 林郗淮笑着站起来:“我过去打个电话。” 大家没有拦他,林郗淮走到了安静一些的地方:“知道是做游戏你还瞎说?” “我有瞎说吗?” “……”林郗淮选择终结这个话题。 秦洲晏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看来你玩得很开心,我很高兴。” 林郗淮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海。 他的心脏也突然像是被这阵阵的浪给浸湿了。 他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在看到秦洲晏留给他的那封信时,林郗淮其实一直在想,不知道对方怎么对他那么有信心。 他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确定。 他过往也常常独自出行,但大多是为了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单纯的玩乐时,是否还能像有秦洲晏在身边时那般开心。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他一个人也能很好的自洽了。 像秦洲晏说的那样,捕捉到美好的事物。 对这个改变,他有进行过深层次的探索。 后来他发现,在决定做某些事情之前,他会下意识的想起秦洲晏。 比如,那群学生做游戏缺人,试图邀请他,然后说各种漂亮话夸赞他的时候。 林郗淮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他想了想,如果秦洲晏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他可能会笑着说:“这里的风浪声好大,我好像有些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啊。” 于是林郗淮笑着对那群人说出了这句话。 大家朗声大笑,然后有人更大声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夸他。 还有人直接拉着他,将他拉入了热闹之中。 最后,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林郗淮想,秦洲晏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最懂得如何将事情变得有意思。 于是,就连漫长的时光都增加了别样的魅力,从不虚度。 林郗淮就这样,在学着以秦洲晏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心态,去面对各种人各种事。 结果非常令人惊喜。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的捕捉到了那些美好珍贵的瞬间。 重拾回了这个他本应有的能力。 就是…… “我好想你。”林郗淮的声音融在海风中,很轻。 秦洲晏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也想你。”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海面笑了出来。 其实让秦洲晏回家的时候,林郗淮就知道不只是一天两天家庭聚会的事。 对方离开家太久了。 这次回去,他需要陪陪家里人。 然后处理好这半年来搁置的事情,见见朋友。 所以林郗淮想他,但并不急着催他。 就算分开,他们各自的生活也应该是丰富的。 秦洲晏低声道:“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回去找你。” “嗯。”林郗淮叮嘱道,“有些事,你先别自己急着下决定,到时候我们见面说。” 他说的是异国的事。 林郗淮当然不想异国,可既然他在考虑这件事,秦洲晏肯定也在想。 他不知道对方如果现在彻底回来,需要放弃些什么东西。 他们可以为对方适当妥协,但林郗淮不想要他的牺牲。 而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彻底确定下来,自由可转圜的余地更多。 他们应该面对面的好好谈谈,别到时候想着给对方惊喜,结果他跑到了D国,对方回了国。 那他真的会郁闷死。 秦洲晏低笑了声:“知道了。”- 林郗淮又在滨谭市待了一阵子。 好似这一程,他才彻底的确认了下来,他自己真的能好好生活了。 健康的,快乐的。 像信中说的那样,享受每一顿饭,入眠也不再是痛苦。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回家。 而今早,他刚给秦洲晏发了消息: 【我昨晚睡了六个小时,没有吃药】 秦洲晏对此大夸特夸,仿佛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林郗淮就这样,自己开着车,朝着回家的方向行驶。 中途遇到了有意思的地方,会停下来待几天。 回到北市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 至于戚枕和覃卓承,林郗淮也和秦洲晏聊过。 当时所有的公司一致要求追责,戚枕和他爸走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精力和金钱。 在精疲力竭,以为全无希望的时候,有公司渐渐松了口,同意赔偿。 情况好似就这么好了起来。 就在戚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最后关头,所有公司和原设计者一致反口,将他送上了法庭。 而这时,戚父出具了戚枕有精神疾病的证明。 林郗淮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因为这神奇的走向笑出来。 无非是想说当初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行径都不是清醒状态下做出来的。 秦洲晏说:“看来是打点好了,让他在精神病院里舒舒服服的关一阵子,然后再找机会,把人接出来。” 林郗淮问道:“所以?” “所以,都确诊是真的精神病了,当然要好好休整啊。” 也不知道戚枕以轻轻松松的心态进去,结果会遇到什么情况。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是知道分寸的人,不会特地找人在病院对他做什么。 但就算只是正常的在那里生活,以戚枕的那性子,估计也难以坚持。 “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或许会说自己没有精神病,那是伪造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 “总之,接下来他会被他爸接出去。” “然后?” “然后高兴几个小时吧,他会发现,自己怎么还是要进局子。” 毕竟精神病确实是假的,秦洲晏已经找人调查过。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 秦洲晏在镜头那边叹了声:“他本来能更开心进去的。” “好了,非要自己整出点事,折腾一番这下不开心了吧。” 林郗淮失笑,觉得他的语气特别欠。 反正,在林郗淮回北市的时候,戚枕还在精神病院待着。 至于覃卓承,林郗淮听说戚父非常愤怒,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把他的那个酗酒赌鬼爸给打包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躲了这么多年的阴影再次出现在面前,生活乱成一团。 甚至还闹到了覃卓承工作的地方,对一个高自尊又伪善虚荣的人来说,应该很难受。 两人现在还在持久的互相折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没人打搅林郗淮,他回来后的生活很平静。 除了圈里还有人因工作的事联系他。 在和以前学校的老师吃了一顿饭,和对方仔细的聊了聊后。 林郗淮最终入职了一家风评不错,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名号的公司。 是当初学生时代,他本来想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他依旧选择来到了这里。 他们提出的待遇很好,里面也有他熟悉的建筑师友人。 当然,也考虑到了和D国某事务所有紧密接触合作的原因。 不管是向外发展还是在国内,都是很好的选择。 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他的生活也彻底进入了正轨。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十月份。 夏天好像要过去了,气温也渐渐地降了下来。 林郗淮和同事在外用完午餐后,刚回办公室,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林郗淮透过锁屏,看到是秦洲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带着笑意点开。 可在下一刻,他整个人陡然愣住。 心脏开始加速,他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秦洲晏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是林郗淮。 照片中的林郗淮,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形清瘦修长。 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和周围同事有说有笑进入办公大楼时的模样实在好看。 行走间带着几分从容洒脱,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聚焦到的存在。 林郗淮觉得自己的心跳非常快。 ——那是他5分钟前的行迹。 因急切,出大楼的时候甚至撞到了一个人的肩。 但林郗淮已经无暇顾及,甚至没看清人,急匆匆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风衣衣摆重重扫过对方的腿。 直到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捧着一束花的秦洲晏时,林郗淮才彻底确定,笑了出来。 偏偏红灯阻拦了他过去的步伐。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被金灿灿的光线所笼罩。 皮肤冷白,模样俊美,像是一幅画。 看到林郗淮后,他带着明显的笑意朝人招了招手。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他,他其实很想矜持点,像是以往大多时那般从容不迫。 可实际上,在灯变绿的第一时间,林郗淮就朝着他飞奔而去。 秦洲晏上前接住人,紧紧的抱住了他。 秦洲晏笑着将人压向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林郗淮的肩上。 然后缓缓抬眸。 分明还是带笑的模样,眼神却冰冷又倨傲的—— 和马路对面指示灯下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第68章 第 68 章 林郗淮回来这件事, 也不算什么秘密,他总是备受关注,何况覃卓承和他还是校友。 两人之间总有共同认识的人, 很容易就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的。 覃卓承纠结了很久,还是想来找他谈谈, 或者说……见见他。 距离分手到现在,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于是他选择来找对方, 这里市场部有他认识的朋友。 如果林郗淮的态度太过于抗拒, 他能以过来找朋友的名义不让场面变得过于尴尬。 他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场景,再次看到他,对方会是什么模反应。 生气愤怒? 这点他立马就否定了, 以对方的情绪控制能力,大概是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或许会憎恶又冷淡的看他, 或许会装不认识。 甚至还有可能, 对方已经放下, 他们能平静理智的好好交谈。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明明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撞到了他, 却没有看见他。 脸和视线的方向都直直的朝着外面, 不曾给这个他撞到的人半分注意力。 当时覃卓承就原地怔住了, 他们太久没见,以致看到对方脸的时候他有点失神。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对方大学时的校园时光。 虽然目光和神色罕见的带着几分急切, 可是能看出来整个人是鲜活的, 情绪甚至有些外放。 跑着经过他的时候,风衣衣摆被扬起, 尽是意气风发的飞扬模样。 覃卓承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郗淮苍白、消瘦、满身疲惫。 就算是在维持风度的笑, 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是覃卓承曾经想引导对方成为的模样。 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彩色,身上的松弛感比学生时代更甚。 以致覃卓承短暂的失声, 没能第一时间叫住人。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跟上去,林郗淮急迫的模样实在少见。 然后在人行道的红灯下看到了对方。 他就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和今天的好天气相融。 整个人都是清亮又灿烂的。 覃卓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是…… 然后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朝着对方飞奔而去,两个人紧密亲昵的相拥。 以林郗淮的边界感来说,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覃卓承只感觉一直以来悬着心彻底重重的坠落,猛烈的撞击声在他的胸腔内响起,回声阵阵。 在过于耀眼的阳光下,几乎砸得他头晕目眩。 曾经他打过林郗淮的电话,只是那次是另一个男人接的。 当时他就问过:“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只反问:“你觉得呢?” 或许是不想相信,又或许是对方没有直白的给出一个答案,所以覃卓承就一直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 说不定……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又或者是别人在林郗淮不知情的情况擅自接的电话?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想法都随着这幅画面被毫不留情的堙灭。 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站在小道边上紧紧相拥。 国内的大环境没有那么开放,可他们就这么毫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 是敞在阳光下的恋爱,感情像是男人手中的鲜花一般浓烈。 应和着周围明亮饱和的色彩,看上去极赏心悦目,也极刺激人的眼球。 原来……林郗淮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是这幅模样啊。 在带着温度的暖阳下,覃卓承如坠冰窖。 恍惚中,他想起来了,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就是秦洲晏的声音。 又或者,他更熟悉对方的另一个名字—— Syphan Qin 因为他们的姓氏发音一样,是曾经在国外那段日子,常常有人问道:“咦?你和Syphan是同一个姓氏?” 覃卓承每次都会认真反驳:“不是,我们不同姓。” 但大家好像也只是随意问问,仿佛他们只在乎、只知道秦洲晏是哪个姓就够了。 至于覃卓承的无所谓。 因为他们不管是以Qin来叫人,或者称呼Qin医生,都默认叫的是秦洲晏。 正有些失神的想着时,他就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像是多年前那般,高高在上,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气势。 这人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对方肯定知道他是谁。 否则当初在电话里就不会那么说。 可尽管是这样,对方也只是那么冷淡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和怀中的人说话。 仿佛他并不值得这人视线长久的驻留,没有任何关注的价值。 他几乎是六神无主,仓惶的立马转身离开。 秦洲晏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关注到对方是谁的,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他和林郗淮真的太久没有见面了,将近三个月。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就开始不争气的加速,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被他攥夺。 眼中就只剩下林郗淮了。 直到真正抱住人的瞬间,才彻底的安心下来,开始关注到周围的人或事。 对方的目光太过于明晃晃,秦洲晏很难不注意到。 但覃卓承这人不值得他留意太久,他只是有些可惜。 回来的第一天还没能和林郗淮美好的度过,就要处理一些糟心玩意。 “宝贝,首先,我非常想你,甚至现在就想亲你一下。” 林郗淮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再次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道: “其次,你的前男友就在你的身后,正看着我们。” 林郗淮:“……” 话题转变的猝不及防,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他走了。” 林郗淮转身看去,只看到拐角处一个飞快消失的背影。 秦洲晏叹了一口气:“怎么还是玩不起?” 太欠了,林郗淮伸手给了他一下。 秦洲晏就笑着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凑上来快速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现在可以亲一下了。“ 林郗淮没忍住笑出来,一时间也管不了为什么覃卓承现在在这里了。 “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他们分明每天都有聊天,可就算是昨晚,秦洲晏也没有透露出分毫。 秦洲晏将花放在林郗淮的怀里:“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 ,感到惊喜。” 林郗淮想到刚刚对方给自己发的信息,又问道:“那怎么不在楼下的时候就叫住我?” “刚刚在开车,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你了,只来得及拍一张照片。” 林郗淮怀中鲜花的香气氤氲,他轻轻的“哦”了一声。 虽然还是很开心,但时隔三个月后见面那一瞬急遽的激动渐渐平缓,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我下飞机就过来找你了。” “要不要先回去倒一下时差?”林郗淮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对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秦洲晏确实有些累,他垂下头,前额抵上了林郗淮的肩。 “可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 林郗淮想了想:“要去我办公室休息吗?” 他下午还有工作,现在实在走不了。 秦洲晏笑着抬起了头:“可以吗?” “可以。” 看到对方的眼神,林郗淮解释道:“没人会多想,你现在可以是秦总。” 听到这个称呼,秦洲晏没忍住上扬了唇角。 林郗淮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是之前有一次他们视频的时候,那天秦洲晏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的模样。 林郗淮当时有些好奇,就问:“你现在在干嘛?” 秦洲晏似乎喝了一点酒,整个人显得有些懒倦:“替我舅舅出来见了下客户,处理了一些弗克莱特集团的事。” 在不是医生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被舅舅或者他姐拉去“打工”。 林郗淮听到“打工”两个字,笑了半天,然后叫了他一声“秦总”。 他想,就算不是医生,对方在别的领域也会非常成功。 后来,林郗淮总是会这么调侃的叫他。 笑完,他看了看怀中的花:“那这花……” “放我车里吧。” 于是在将对方送的花放进车里后,林郗淮带着人进入了明净的大楼。 他现在所在的事务所叫启誉,不仅在国内享有盛誉,国际知名度也颇高。 启誉规模宏大,北市公司是总部,员工分布在各城市以及发达国家。 客户中外资也随着这些年的发展而逐渐增多,因此也有着向外扩展市场的趋势。 林郗淮带着秦洲晏进去的时候,午休刚刚结束,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作为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它本身的办公楼一定程度上会彰显着公司本身的特色。 室内装潢设计不俗,干净又明亮。 见林郗淮进来,他团队的员工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不认识他身旁的人,可也立马礼貌示意。 林郗淮入职不久,秦洲晏不想这时候给对方惹上桃色新闻。 因此刻意的保持了一些距离感。 可就算不这样,他容貌也过于出众,身上天然的矜贵感是尽管面色温和,也掩藏不住的。 是常居上位者独有的从容与淡然。 周围人的视线频频落在他们的身上。 可就像林郗淮说的那般,只要他们不是牵着手进去,大家不会想太多。 只会以为他是林郗淮的客户。 作为高层,林郗淮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当然不会像老板那般有休息室。 但对他来说,也足够宽敞,有着自己的私人空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林郗淮就笑了:“你现在倒成了我的甲方了。” 秦洲晏上前再次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你是我的甲方。” 林郗淮给他倒了一杯水:“抱歉,虽然我真的很想陪你,但我下午有工作。” 秦洲晏接过杯子笑了笑,他知道林郗淮对工作的态度很认真,能把他带到自己的工作场合,已经算是破例了。 他坐在沙发上:“没关系,我自己休息,不打扰你。” “家里好好的床不睡,非要来这里的沙发躺着。” 林郗淮给他盖上毯子,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下。 秦洲晏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 林郗淮笑着将窗帘和大灯都关上,只留下了自己办公桌面上的台灯。 或许真的有些累,秦洲晏很快就睡着了。 林郗淮说是工作,可看着秦洲晏的脸,总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效率很低后,他无声垂头笑了,只想着,难怪都说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然后他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再次进入工作中。 他的工作性质本就很忙,又总是全身心的沉浸进去,常常一结束就已经是晚上了。 等林郗淮回过神来,意识到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他抬起头,就对上了沙发上秦洲晏的目光。 他愣了下,然后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抱歉,饿不饿?” 秦洲晏坐起来摇了摇头。 他其实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人认真工作的时候真的是会有别样的魅力。 除了应用软件,林郗淮好像也很喜欢手稿,于是安静的室内,笔尖时不时在纸上摩擦出细微的响声。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黑色的长睫微垂,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于是,也导致他看林郗淮看了很久。 林郗淮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走,下班,我们去吃东西。” “去哪里吃?” 林郗淮纠结了一会儿:“是去外面的餐厅,还是……” 秦洲晏毫不犹豫的答道:“你家,家里有吃的吗?” 他非常想进入林郗淮的私人生活空间,是从未去过的。 “有倒是有,但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你想吃的菜?” “不用,直接去你家。” “……”林郗淮的脚步顿了下,“你应该不是急着想回去做什么吧?” 秦洲晏笑得胸腔都震动了下:“我就是觉得没必要麻烦,比起去超市我更想和你单独待着。” 他看着林郗淮的眼睛,拖着声音道:“你想什么呢?” “不是你想急着做什么吧?” 第69章 第 69 章 林郗淮一边朝着外面走去, 一边开口道: “是吗?我又没有说‘做什么’是做什么,谁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绕,秦洲晏没有和他争辩, 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时间已经不早,但设计部外面还有正在加班的员工。 职业属性加上现在大城市越来越卷, 大家都在愈发努力的生存。 林郗淮正等着秦洲晏从卫生间里出来, 就和外面的同事聊了聊。 各个事务所的构成根据公司文化和发展有所区别, 和设计院也不尽相同。 对启誉来说, 因为规模宏大,一个设计部门下面会根据建筑类别和员工特长分为不同的组。 比如住宅建筑、文化建筑等,每个组由组长带领一个团队, 然后再上面是林郗淮,负责启誉北市的设计部门。 他的过往履历过于辉煌, 专业实力过硬为人又八面玲珑, 再加上年轻长得好。 在圈子里的名声就格外响亮。 所以林郗淮的空降高位没有人置喙。 而且大家早就知道, 早在对方离职前,启誉高层就一直和他有接触, 想要把他挖过来。 负责民用住宅的组长向纾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一会儿林郗淮, 开口道: “果然, 看会儿帅哥,加班都更有动力了呢。” 林郗淮失笑。 向纾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没恭维, 你不知道, 在得知你要来启誉后,大家有多高兴。” 她和林郗淮相熟, 讲话也无所顾忌了些:“崇拜你的人本来就多, 而且……”说到这里,她掩嘴低声道, “比秃头爹味领导好多了!谢天谢地!”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我其实很凶残的,时间久了你们也会觉得我面目可憎。” 向纾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一个经过的男生听到了,感叹道: “我的老天爷,你对着那张脸在说什么!这样的面目怎么会可憎?!” “是吗?”林郗淮温和笑道,“你的那个方案我们下周需要详谈,你做好准备。” “我的老天爷,你说得对!” 周围听到的人笑了出来,林郗淮也笑,一时间紧绷的办公室氛围松了些。 林郗淮问向纾道:“今晚要到几点?” “不知道,十一二点吧。” “晚餐还没吃?” “没有,都要饿死了啊。” 林郗淮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吃了再工作吧。”说完,他看了眼还在加班的员工,开口道,“也问问他们想吃什么,宵夜我请客。” 话音落下,向纾就大声道:“快快快,大家想吃什么,今天我们亲爱的林总监请客!” 一时间欢呼万岁声迭起。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秦洲晏在不远处带着笑意看他,林郗淮站了起来。 刚刚秦洲晏说要去洗个脸清醒一下,林郗淮看到他额前的发丝有些被浸湿。 差点没想上前去给他整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正准备和人一起离开,就被刚刚的男生叫住了:“林工……那个,方案的事,是在开玩笑吧?”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然——不是,所以今晚的宵夜多点些,吃好点,给你一个让我出血的机会。” 其他人笑成一团,打趣着他。 男生刚想哀嚎一声,就看到之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走了过来,他连忙装正经。 林郗淮笑着和秦洲晏一起往外走,边朝着他们开口道:“辛苦了,祝各位周末愉快。” 众人也回应:“周末愉快。” 看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男生才开口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人早就离开了。” “向姐,那真的是客户?”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有点惊讶。 毕竟从下午到现在,就算客户有要紧事谈,也未免太久了一些。 但两位当事人的神情太过于坦荡平静,他们有些什么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向纾面不改色的“咔咔”点着鼠标,改着电脑屏幕上的模型。 “多吃饭,少打听社会上的事。” 外面的天气微凉,林郗淮出去就穿上了外套。 晚上回去,两人开秦洲晏的车。 回林郗淮的家,所以林郗淮干脆自己来开车。 秦洲晏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他:“看来工作很开心。” 他早就知道,以林郗淮的能力,在各种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但很显然,他比想象中更受欢迎。 林郗淮笑了笑,上了驾驶位:“还不错,主要大家年纪相差不是很大。” 启誉合伙人之一是行业内泰斗级别的人物,已经不怎么在一线参与项目。 至于年纪稍大些的前辈,很多选择半独立出来,成立启誉下面的直属工作室。 还有其他人,现在是各分公司的负责人。 林郗淮这么年轻的上级少有,他的到来几乎让北市的设计团队彻底趋于年轻化。 “氛围不错,大家都很优秀,而且想法很活跃。” 有这么一个好的平台互相交流,当然很愉快。 在决定重新回归职场之前的旅程中,林郗淮其实没有刻意去想,自己有没有恢复灵感。 他只知道自己的笔记本和手机便签里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看到一棵造型奇特的树也觉得有意思,脑子自动构想如何改造人类宜居。 太多想法想要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就这样,他来到了启誉。 初秋的晚风透过开着的窗户涌进来,林郗淮侧头看了秦洲晏一眼。 对方正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额前的发丝向后掠去。 “需要带你在北市玩玩吗?”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回答,林郗淮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啊,差点忘了,秦家就在北市。” 秦洲晏笑道:“你带我玩也行,上次回北市已经是两年前,不知道有什么改变。” 林郗淮也看了眼窗外:“两年应该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说完后,他就安静了下来。 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点对北市来说依旧是出行的高峰,但好在林郗淮的家离公司不远。处于繁华的市中心。 林郗淮住在楼栋的顶层。 他和秦洲晏站在明亮干净的电梯里,看着红色楼层数字上跳。 过了会儿,林郗淮透过反光的金属面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花,色彩明艳却又不显俗气。 明显是经过精心的搭配,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然后又和身边的人撞上视线,再自然的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些沉默。 很快电梯就到了顶层,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林郗淮的手指按上了指纹锁,电子锁发出“欢迎回家”的声音。 他没有立马打开门,反而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的肩侧倚着墙,对上他的目光,蓦地笑了出来。 “怎么?”他慢悠悠道,“家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或者你要收拾一下?” 倒也没有,也不用收拾。 他的屋子向来整洁。 就是…… 算了,林郗淮也不多想了,压下门把手拉开了门。 不出所料,黑暗像是兀然烈火的燃料。 在进入屋子的那一刻,两人就吻在了一起。 林郗淮手中抱着的花因挤压,包装纸发出细琐的声音,差点没掉落在地上。 最后被秦洲晏接住,搁在了林郗淮身后的玄关台上。 背脊撞上墙面,碰到了开关。 屋子里的灯光陡然亮起,刺眼得让林郗淮眯了下眼睛。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升,在被挤入沙发的时候,林郗淮才呼吸不稳的偏开头。 “不急?” 秦洲晏笑了声,去吻他的侧脸,反问道:“不急?” 林郗淮躲了一下:“可我饿了。” 说完,他还补充道:“真的需要进食的那种饿。 秦洲晏:“……” 其实可以不用解释的。 他看了看林郗淮的神色,发现他是认真的,语气坦然又惋惜道: “好吧,你是真的不急啊。” 林郗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出了声,带着点捉弄人的恶劣: “对,不急。” 秦洲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有立马起来,半伏在人的身上,再次垂头碰了碰他的唇。 “现在好些了吗?” 林郗淮愣了下,撇开目光:“我没有不好。” “不是感觉尴尬吗?” 林郗淮觉得他真的太敏锐了,明明两人相处好似如常,他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 “倒也没有尴尬。” 好吧,其实有一点。 “生疏?” 或许也有点。 林郗淮胳膊轻轻搭在了秦洲晏的肩膀上,绕着他的头发。 “我就是觉得别扭。” 这种感觉,从中午就有了。 当初他们一确认关系就去到了罄泗村,干什么都得克制,甚至是偷偷摸摸的。 所有的亲密接触都很短暂。 加上周围一直有其他人的存在,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又很快的异地。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其实没有在过往习惯的日常环境下,单独安稳的以恋人的身份好好相处过。 尽管天天都有聊天,可他们太久没见,又脱离了“旅途”这个背景,回到了都市。 线上和见面聊天还是不太一样。 导致林郗淮现在有点别扭,他甚至在琢磨,他们之间要开启什么话题。 而且还要带对方回自己家,房子对林郗淮来说,是一个隐私性很强的私密空间。 刚刚在门口,林郗淮甚至都在想,进屋子后,他需要带着人介绍自己的房子吗? 会不会有点像中介? 越想多反而越不自在,显得有些刻意。 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自如处理事情的林郗淮少有的犯了难。 他也是第一次进入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 林郗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大多数情侣之间关系的转变,都会有一段适应的尴尬期。 没想到都好几个月了,他们的尴尬期姗姗来迟。 林郗淮说几个字,秦洲晏就凑近亲他一下。 然后笑着问他:“现在呢?” 林郗淮弯了弯眉眼:“现在没有了。” 他觉得谈恋爱真的挺有意思的。 一个深入的吻,之前各种别扭奇怪的想法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的熟悉感卷土重来,一些极致亲昵的记忆也涌了上来,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林郗淮从沙发上下来,衬衫已经有些凌乱,他从玄关处捡起自己的外套。 “不是好奇我的房子吗?没有什么秘密,你随便看。”说完,他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扬了扬,“厨房在那里,做点吃的吧,我想先去洗漱。” 秦洲晏起身,应了下来。 他又问道:“你的房间也可以进吗?” 林郗淮本来已经进了房间,听到这句话又探出了半个身子: “除了房间里我正在洗澡的卫生间以外。” 秦洲晏失笑。 安静下来后,他才开始看对方的家。 林郗淮并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屋子是300平左右的大平层,空间很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室内的装潢简单,但能看出品味很好。 想到刚刚对方说饿,秦洲晏没有继续研究屋子,朝着厨房走去。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食材和水果。 是真的有好好生活的模样。 时间太晚,他没打算做复杂的东西。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秦洲晏已经做好了两碗番茄浓汤面。 两人在茶几前坐了下来,随手调出了一部电影,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晚餐。 吃完简单的收拾后,林郗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现在住哪?”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倚在沙发里,闻言看向他:“无家可归。” 林郗淮:“……你少来。” 秦家就在北市。 “要不你收留我吧?” “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林郗淮上前掐了一下他的脸,“说真的,你是不是房子太多,挑花了眼?” 秦洲晏笑了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两人闲聊了会儿。 直到他垂头看向手表。 “很晚了,我应该要回去了。” 林郗淮撑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他起身的动作。 对方已经走到玄关处后,他才声音有些轻的开口道:“真的走吗?” 带着几分调侃,一如当初在伊塔伦纳的酒店房间里那般。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扶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下压开门。 林郗淮:“……?” 秦洲晏转身,看着林郗淮有些怔愣的神情,忍笑道:“我下去拿我的行李箱,在后备箱里。” 林郗淮:“……” 他明白了。 之前说的“无家可归”就是试探,只是林郗淮没有直接应。 林郗淮不是什么容易害羞的人,要是他不开口留,就只能说明他仍有界限感。 秦洲晏就会真的顺势离开。 要是留了,秦洲晏就连人带箱的进来。 而这时候,林郗淮如果提出异议,那行李箱就是他今晚需要换洗的衣服,只是今晚。 若不提,那就是彻底的住进来了。 总之,秦洲晏怎么都有理由。 顺带还能逗一下他,因为之前的“不急”。 林郗淮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抄起桌面上的抽纸朝他扔去: “去拿你的破行李箱。” 第70章 第 70 章 林郗淮躺在沙发上微侧着头, 一边听着门那边传来的声音。 秦洲晏正在录自己的指纹。 在林郗淮开口留对方的那一刻,其实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听到已经录入成功后对方走进来的声音,林郗淮收回目光, 继续看着手机。 秦洲晏带着笑意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声音放轻道:“生气了?” 林郗淮没理他。 秦洲晏伸手, 想要去牵他的手。 在即将要握住的时候, 林郗淮换了只手拿手机, 秦洲晏捞了一个空。 秦洲晏:“……” 他看向林郗淮的脸, 对方仍是平静的神色,没有明显情绪起伏的模样。 说是生气,林郗淮觉得也谈不上。 手段高、能力强是对方的本事。 只是刚刚在对方下去拿行李箱的时候, 他就一直在想,该以怎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毕竟从认识以来,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 以一种博弈抗衡的姿态你来我往。 谁也不想落了下乘。 只是林郗淮又想, 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他性子强,不想认输, 所以总要在这个上面争个高低, 不愿吃半点亏。 可是现在, 他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想那么多委婉的方式和对方周旋试探。 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达到目的了。 他就是有点不爽怎么了,他就是有点脾性怎么了? 他直白的表现出来又怎么了? 之前没有关系的时候, 对方没必要去承接他的情绪, 他们还没有亲近到那个程度。 所以连“报复”都要以一种礼貌得体的方式。 现在……有本事秦洲晏转身就走。 于是,林郗淮不理他。 其实0分生气, 但他表现出3分。 直到听到旁边的人开口道:“宝贝, 我错了。” 林郗淮才侧过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对方黑长的眼睫微微下垂, 头顶的灯光笼罩下,在眼睑下方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 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愈发温和。 林郗淮开口道:“是吗?你怎么会错呢?” “我不应该和你耍心眼子。” 秦洲晏直接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上前了一些。 见林郗淮没有反应,就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他继续直白的开口道:“是我特别想留下来,我特别想和你一起生活,是我死缠烂打。” 林郗淮本来就算不得生气,听到对方示好的话就没忍住偏头笑了下。 秦洲晏打蛇上棍,在林郗淮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林郗淮没有拒绝,于是又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很轻的啄吻着。 最后到唇上的时候,林郗淮伸手揽住了他的后颈。 嗯,也只表现成3分,然后哄哄就能好。 适当是情趣,多了就伤感情。 似乎听到秦洲晏很轻的笑了声,林郗淮知道他在笑什么。 对方未必看不出来。 但没关系,看不看得出来,林郗淮都无所谓。 就算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又怎样? 秦洲晏都得哄。 但是明晃晃的笑出声来就有点过分了。 林郗淮原本放在他后颈的手挪到肩部很轻的推了下。 分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对方却顺着力道的方向揽着他向后倒。 林郗淮被迫从沙发上落了下去,两人在地毯上滚作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头顶的灯光瞬间流转,令人头晕目眩。 下一瞬,炽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次林郗淮没有再说“不急”,予以热烈的回应。 他们这不是第一次了。 但却是拥有正式身份关系后的第一次。 是一确认关系正情浓却去到了罄泗村,得极近克制又分离了三个月后的第一次。 现在,他们在令人安心的私人领域,不会再被打扰,不用再去克制。 一切都失控了。 浴室里氤氲着浓浓的雾气。 一只冷白的手死死攥住了浴缸的边缘,曲起的骨节泛红,下一刻就因过于用力开始泛白。 沾了水的手抓不住,心脏悬起,像是在无边坠落。 直到被一只更大的手捉住,仿佛才找到了支撑点,急切的反手紧紧握住。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几近让人窒息,一阵空茫之际。 热水盛满溢出,不甚清透的水流落到地上。 林郗淮被重新送回到干燥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闭着的眼睫洇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未擦净的水汽还是泪。 他的皮肤真的太薄了,眼下的红像是要透过冷白的皮肤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 秦洲晏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就撑着手肘静静地看他。 看着看着就笑了,没忍住上前一点一点吻着他的侧脸。 林郗淮又困又茫然,懒得理他,但又被扰得有点烦。 侧过了脸,远离了些人。 然后一只手揽着他侧过身,被拥进怀里。 人还迟钝的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先颤了下。 是熟悉的掌心温度,熟悉的触感,以习惯的动作划过皮肤。 然后,把他翻过身来。 林郗淮真的是怕了被他翻身,听到人很低的笑了声。 他强撑着睁眼,声音又哑又模糊:“等我醒。” 醒了他再算账。 秦洲晏无声笑得更厉害了,但也不再打扰他,安分的抱住人。 “睡吧。”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郗淮不用早起。 他又困又累,睡了个饱。 室内的窗帘遮光性很好,拉紧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 林郗淮自然醒来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腰上环绕着的手提醒着他,秦洲晏还在身边。 之前两次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人都已经起床了。 还没有过这种情况,醒来后都在床上,需直面对方。 林郗淮稍微动了动,身边的人明显早就醒来,一个吻就已经落到了侧颊上。 林郗淮推了推对方的脸:“窗帘。” 秦洲晏在床头找到了中控台,窗帘自动打开。 林郗淮的公寓在顶层,房间里是大面积的落地窗。 随着第一条缝隙的展开,过于炽亮的阳光瞬间透过玻璃窗尽数洒了进来。 直至攀上了床榻,落在了两人身上。 “早上好。” 林郗淮侧头,和身边的秦洲晏对上目光。 对方正朝着落地窗的那边,炽白的阳光就这么明晃晃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冷白的皮肤在这样过曝的光线下几乎呈现半透明,五官深邃,眉眼盛着浓厚的笑意。 秦洲晏看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郗淮还记得自己晚上生气,说醒来要找他算账来着。 可现在这样看着,他倒是一点气性都没了,心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好。 他伸手碰了碰秦洲晏的侧脸,然后就看到自己腕骨和胳膊上的印子。 “……” 那气性有点卷土重来了。 于是轻触的动作变成拍了一下,秦洲晏失笑:“我等你醒了,然后呢?” 林郗淮扬起唇,好吧。 “然后去刷牙,刷完牙我们接吻。” “不可以现在亲吗?” 林郗淮手抵住他的肩:“你敢亲试试。” 秦洲晏遗憾起床,他上身没有穿衣服,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好看。 背对林郗淮下去的时候,背脊上的痕迹很明显。 看到秦洲晏随手拿了一件短袖套上,遮住了所有。 林郗淮收回视线,直到对方转身向自己走来后,他朝着人伸出双臂。 秦洲晏把他捞起来,抱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林郗淮看了看盥洗台的台面,已经被整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他和镜子里的秦洲晏对上了目光,拿着牙刷的手一顿。 大概能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 之前从L城回国时,他们在飞机上乱说的话倒是都实现了。 林郗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开口却道:“我的香薰摔坏了。” 秦洲晏有印象,他曾经送给林郗淮的那个香薰在房间里,卫生间里的这个是林郗淮自己买的。 就放在盥洗台上,昨晚不小心被挥下去了。 秦洲晏开口道:“我赔你一个。” “绝版了,是我自己去香薰工作室做的。” “那我陪你再去做一个。” 林郗淮“嗯”了一声,空气中是清冽的薄荷牙膏味道。 因为屋子的空间很大,就算是主卧的卫生间也不小。 两人站在盥洗台前也不会显得拥挤。 林郗淮擦干脸上的水,然后又继续说:“还有我的地毯。”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具体成了什么样,但是昨晚那么折腾一番,应该是不怎么能放在客厅见人了。 秦洲晏洗完脸直起身子,透过镜子笑着看了他一眼。 “我赔。” “是我在国外买的,我要一模一样的。” “好。”秦洲晏拖着嗓音道。 然后他侧过身子看着林郗淮,林郗淮正在想,昨晚还糟蹋了哪些东西。 “还有……” 话还没说完,秦洲晏已经垂头亲了下来。 “还有,刷完牙,该接吻了。” 林郗淮就笑着迎上他的吻。 现在已经快11点,之前看太阳的方位,林郗淮就知道时间大概已经不早。 两人出房间一起准备午餐。 秦洲晏这才在自然光线下,好好的看对方的房子。 是四室两厅两卫的结构。 一间主卧,一间客卧,然后就是书房和健身房。 四面透光,屋里的光线很明亮。 秦洲晏开口道:“你家里是不是装饰少了点?” 闻言,林郗淮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对方说的是家里有些单调。 他曾经在伊塔伦纳和L城住的都是秦洲晏的家,尽管那不是对方常住的房子,可依旧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装潢温暖,是极具生活气息的模样。 对比起来,就显得林郗淮的屋子有些空荡荡的。 他笑了笑:“其实之前更少。” 现在的还是他回来后,有时间慢慢添了些东西。 林郗淮确实是一个不怎么会生活的人,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过成那样。 “你有想法的话,可以自己去装饰。” 秦洲晏切菜的手顿了下,然后笑了:“我可以动你的房子吗?” “当然。” 秦洲晏又问:“所以,是同意我住进来了?” 林郗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明明是心知肚明的答案,却非要他亲口应下来。 秦洲晏也不介意,只带着调侃意味道:“住客房吗?” 林郗淮本来正站在中岛台前修剪昨天对方送的花,听到这里,手里的剪刀都忍不住往上扬了些。 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了下来。 他平静的开口:“嗯,客房。” “房租每月2万,押一付三,一年起租,家具齐全,包网不包电。” 秦洲晏:“……”他装没听见,“我等会儿把衣服挂到我们房间里。” 林郗淮嗤笑了一声。 就这样,两人算是开始同居。 林郗淮其实对同居没有什么很大的想法,也不介意这个。 对一般的恋人来说,这可能需要迈很大一步,是新的关系阶段。 但对他们,似乎从伊塔伦纳认识以来就是在“同居”。 那么久的时间,他们已经熟悉对方的生活方式和一些小习惯。 除了从两个房间到现在的一个房间,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早已不用再去花时间磨合。 所以,两人都能接受良好。 林郗淮浑身懒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丝毫不想动弹。 吃完午餐后,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 秦洲晏就坐在他不远处地上的软垫上。 突然想到些什么,林郗淮轻轻踢了下他的背:“茶几下面,有嘉嘉给我们的照片。” 之前发到微信里的照片不太全。 章嘉云是津市人,生活也在那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知道林郗淮回来后,对方从津市来北城找他玩过,顺便把之前洗出来的照片都给了他。 两个城市离得很近,做高铁也就20分钟,来往很方便。 林郗淮和她吃了一顿饭,她显然对林郗淮和秦洲晏后面的旅程很感兴趣。 本来再次见面是一件开心的事,可对方听林郗淮说罄泗村的事,听着听着就哭了。 当时他们正在外面吃火锅,因为对方哭太久,导致周围的人看林郗淮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秦洲晏也知道这事,听到的时候他笑了很久。 秦洲晏垂头一张张的看着照片:“照得真好,得多去买几个相框,以后有时间请嘉嘉吃饭感谢她。” 林郗淮应了下来。 感到林郗淮的脚就在他的胳膊旁,秦洲晏偏头在他的脚踝上亲了下。 “过两天我要回爷爷奶奶家一趟。” 虽然之前两家在D国的共同聚会都见过面,但现在回来了,还是要再去看看。 说完,他看向正仰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手机一边听他说话的林郗淮: “你……要不要一起?” “啪”的一声,林郗淮手一滑,手机掉在了脸上。 秦洲晏连忙上前去,看了看他被砸得泛红的鼻子:“没事吧?” “有事。”林郗淮带着几分鼻音,差点没把他眼泪砸出来。 秦洲晏忍笑道:“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林郗淮就这么幽幽的看着他:“你当然能这么说了,你又没有见家长的环节。” 他坦然自如的提起自己的父母,对他来说,这是事实。 林郗淮早已接受并能平静的说起。 秦洲晏心里却蓦地又酸又软,凑上前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 “你不要有压力,就是普通的吃顿饭这种,还没见面他们其实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当然,你要是觉得太早了,不去也完全可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其实秦洲晏在D国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了,第一次无比明显的产生是在家庭聚会那天。 那时还是七月份。 因为隔着时差,所以两人大多数视频的时间是林郗淮的晚上,秦洲晏的下午。 那天林郗淮玩了很多耗体力的水上项目,回到酒店后就累的不行,一洗漱完就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手机就靠着床头,镜头对着自己。 离他的脸很近,几乎可以数清楚睫毛的根数。 明明很想睡觉了,却还是强撑着和秦洲晏说话,直到彻底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秦洲晏感觉自己的心软成一片。 明明分别还不久,可就是好想他。 下午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柔和的从外面洒落进来。 窗外绿叶茂密的树枝横斜交错,随着清风轻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副天然的漂亮窗景。 枝头停歇的鸟雀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就这么坐在房间的书桌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安静熟睡的面孔。 专注,温柔,恒久。 他房间的门没有关,秦曼蓁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她愣了下,随即笑着很轻的扣了下房门。 秦洲晏回过神,看向门口,下意识的食指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曼蓁无声做口型道:“时间到了。” 见对方把视频关了,她才戏谑道:“这么喜欢啊?” 秦洲晏站起身来,和她一起朝着外面走,认真道:“很喜欢。” 这么多年,秦曼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新奇的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叹道:“可惜了,这次应该带回家来的。”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没有说话。 聚会上都是关系很好的亲人,再加上闹腾的人不少,所以氛围特别好。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正在做游戏,然后嬉闹间猛然爆发一阵热烈的笑声,极具感染力。 秦洲晏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没忍住也笑了。 然后他想到了秦曼蓁说的话,突然就特别想把林郗淮带回家。 以伴侣的身份和他一起参与家庭聚会。 这里的氛围林郗淮会喜欢的。 林郗淮的鼻子缓了过来,已经不那么疼了。 听到秦洲晏的话,他有些犹豫道:“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要勉强。”秦洲晏温声道,“你自己的意愿非常重要,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林郗淮扬起头亲了他一下:“嗯。” 林郗淮继续道:“还有,我准备找覃卓承出来见一面。” 秦洲晏:“……”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林郗淮一眼。 林郗淮没忍住笑:“有些事总得解决啊。” 因为之前说过,和覃卓承的事他和秦洲晏一起来,所以自从回北市后他就没想着单独去见对方。 现在秦洲晏也回来了,林郗淮就觉得可以开始处理了。 而且刚刚秦洲晏说想带他去见家里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有种迈入新生活的感觉。 于是想与过往彻底了断的心就愈发迫切。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秦洲晏问他:“你们在哪里见面?” 林郗淮早就想好了,答道:“我想约明天,在禾心艺术馆。” 虽然……但是秦洲晏还是没忍住说一句:“哟,一起去看展啊。”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吧。”秦洲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他知道林郗淮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轻声道:“明天我送你去,快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不和我一起吗?” 秦洲晏摇摇头,有些事他们得单独谈谈,他要给林郗淮自己的空间。 而且他还真的不至于把覃卓承放在眼里。 林郗淮笑着把覃卓承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给对方发了信息。 那边回应得很快。 林郗淮没再理会,伸手碰了碰身边人的脸,无声的安抚了下。 北市的秋天是旱季,降水少,空气干燥。 连日来都是带点燥热的晴朗天气,展馆内倒是阴凉很多。 覃卓承说不清自己收到林郗淮的消息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对这人的情感总是很复杂。 像是裹成一团的线。 他自己扯不清,找不到源头,也没有一剪刀下去的勇气。 或许是期待占了上风,所以他来得很早。 只是没想到一进去的时候,林郗淮已经在里面了。 禾心艺术馆不在市中心,在稍偏远的郊区。 但周围有自然景区,再加上禾心艺术馆本就是北市的一个特色,所以有游客来往,并不会显得荒凉。 正因为不是像市区里那般都是高楼大厦,这里的视野开阔,所以禾心艺术馆的模样也能给予更大的创作空间,造就了它现在的别具一格。 外观上,是少有会在建筑上体现的曲线顶造型。 今天的人不是很多,覃卓承一进去就看到正站在明净主厅里的林郗淮。 前天太过于仓惶,以致他没能好好的看一下对方,现在倒是有了机会。 今天林郗淮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白衬衫,袖口挽了几折,下摆松松的掖进米色阔腿西裤里,白色板鞋。 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风格,在大多数场合都能显得礼貌得体。 一手自然垂下,随意的拎着外套,另一手插兜,姿态松弛的站在一幅画前。 身形清瘦又高挑,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侧边的目光,林郗淮扭头就对上了覃卓承的眸子。 毋庸置疑,覃卓承是拥有着一副好皮相的,只是现在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林郗淮神色淡淡道:“来了。” “怎么来这么早?” 林郗淮再次看着眼前的画:“因为这是禾心。” 覃卓承一顿,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来得早是因为这里是禾心,不是等他。 覃卓承知道,对方一直都很喜欢禾心。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曾经是朋友的时候共同来参观过。 也曾一起看过眼前的这幅画。 名字很简单,就叫《洞》。 林郗淮看着眼前的黑白画,像是一个人正站在洞前。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画家巧妙的利用阴影创造出视觉错觉,引起广泛讨论。 这人是正朝着洞里走,还是远离? 当初林郗淮看到的是远离,覃卓承却是靠近。 现在,林郗淮看着,仍觉得是远离。 他想,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共路人。 林郗淮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吧,我们去二楼。” 想欣赏艺术作品的话,到时候和秦洲晏来,没必要和覃卓承在这里浪费情绪。 覃卓承却陡然楞在原地,林郗淮穿着的休闲衬衫领口微敞。 他看到对方修长的侧颈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可周围仍有些细小的痕迹。 现在的气温并不低,穿高领会有些热,但又不可能满脖子的贴创可贴。 于是那些痕迹就这么在白皙的底色上明晃晃的彰显。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懂的。 几乎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像是打碎的瓷器,碎渣扎进了血肉里。 让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有些难以直起身子。 林郗淮却直直的越过他,朝着楼梯口走去。 覃卓承努力维持着体面,沉默的跟着他,晌久才哑声开口道:“你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林郗淮指了指楼梯上方的顶:“看看那里。” 覃卓承仰头看去,是艺术馆的特色之一,上面开着玻璃顶窗。 馆外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树枝斜过来,金黄的树叶盖在窗上随着风轻微晃动。 阳光透过叶子在以白为底色的艺术馆内落下一片光影。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能看到四季。” 林郗淮只是很平静的浅浅上扬唇角:“对,我跟你介绍过禾心艺术馆,我说我很喜欢。” 两人最终上到二楼,这一层都是知名的摄影作品。 迈上最后一层阶梯,最中间迎面而来的一副作品,名为《一枝》。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覃卓承开口道:“你还仔细介绍过它,说当初禾心艺术馆的建造获奖后,有一位摄影师过来参观,透过那扇顶窗捕捉到的一枝玉兰花开,然后这幅作品也让那位摄影师获得了属于她的荣誉。” 覃卓承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他当时问道:“这种静景,不是谁都可以拍到吗?”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认真解释道: “因为不是谁都能完美的结合技巧和艺术,角度、光影、色彩、渲染、虚实、细节都是独一无二。” “以那些为基底,照片中呈现出的意象也是独一无二,不是每枝玉兰都在试图破窗。” 这一刻,林郗淮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覃卓承微低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你曾经有很仔细的介绍过。” 林郗淮轻声道:“对,不管是这座艺术展馆还是里面的作品,尤其是《一枝》,我介绍过很多。” “但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当时介绍得还不太够。” “虽然已经不想再和你多说些什么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覃卓承愣了下,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仿佛接下来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承受。 看着对方冷淡的神色,他几乎想立马转身离开。 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莫名的恐慌和焦灼如潮水上涌,几乎让人窒息。 覃卓承有些急促道:“我觉得我们可以……” 林郗淮已经开口:“你脚下所踩的这座艺术馆的建筑师叫林闻,你面前这幅作品的摄影师叫郗敏瑜,他们是一对夫妻。” 他不会再被对方打断了。 覃卓承看着林郗淮转过身,正对着自己。 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如晴朗天气里兀然响起的惊雷。 “郑重地介绍一下我的父母——” “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 70-74 第71章 第 71 章 霎时间, 覃卓承面色惨白。 人在第一时间听到难以置信的东西时,第一反应真的会是茫然。 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解能力,明明所有的字都认识, 组合在一起,却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反复在心底一个字一个字的嚼碎、组合、拼合, 去试图理解。 在重塑的过程中, 对方的话也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回响。 仿佛是凌迟般, 信念也随之一点点的崩塌和溃灭。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激烈的情绪和摇摇欲坠, 林郗淮沉默的转过身,再次看向那幅摄影作品。 给对方清晰的意识到真相,以及体会透彻现在这种绵长痛苦的时间。 作品右下角的金属铭牌上有着他母亲的名字。 林郗淮盯着铭牌看了一会儿, 差不多觉得身边的人应该彻底理解了他的意思,开始能听进他的话后, 才不急不缓开口道: “很简单就能调查到的事, 我没必要骗你。” “当年那场车祸中, 小汽车里的人才是我的父母,你爸指错人了, 你也被戚枕耍了。” “你母亲葬礼那天, 我也和亲戚一起到了现场, 以吊唁之名去配合调查。” 覃卓承一阵头晕目眩,他其实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 甚至连迈开步伐离开都做不到。 只能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犯,难捱的等待着一把烈火, 点燃他周围干燥的木柴。 说到这里, 林郗淮顿了下,然后声音很轻道。 “不用怀疑, 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不好受。” 覃卓承想,或许烈火早已熯天炽地,将他堙没其中。 对方的反应比想象中的大,林郗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林郗淮其实没指望着他能有多高的道德水准。 所以他不抱多大的期望,对方知道真相后对他怀有多大的愧疚之心。 林郗淮仅仅是想告诉他,错了。 错了这么多年,至少得直面自己的愚蠢和卑劣,能被人当做笑话般的。 当然,对林郗淮来说,那不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我父母是很好的人,善良、热情,对生活抱有热忱,是一对觉得世界很美好所以每天都过得很灿烂的夫妻。” “在活着的时候,他们曾去过很多地方,无论是繁华的城市,还是苦难贫穷之地,又或者荒无人烟的原始野生之境。” “见过很多,所以敬畏生命,常怀悲悯之心,参与公益项目、建设学校、野生动物救助,你可能想象不到他们做过多少。” 林郗淮目光移到那枝玉兰花上:“当然,还有最基础的——” “遵守交通规则。” 最后几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 像是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了他的心脏。 瞬间鲜血淋漓。 说完,林郗淮扭头看着他:“所以,你是什么东西?去随意地评价贬低他们。” 这是今天见面以来,林郗淮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憎恶又轻蔑,如同看待蝼蚁。 覃卓承几乎失声,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没有……” 林郗淮回过头,平息着自己心底的怒气。 对方对他的伤害,他还能冷静如常的对待,可他的父母不能。 他当然知道,覃卓承认错人了。 可当覃卓承对旁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别人可不知道他认错了。 于是,那些超速抢道,致使多人死亡、背负着命债的卑污标签就这么莫名的贴到了他的父亲身上。 而他的母亲呢? 是被他人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点评一句,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对“丈夫”进行规劝的帮凶? 还是阻止不了“丈夫”恶劣行驶,因有这样的伴侣而失去生命的可悲无辜女人? 或许在对方的言辞中,还有愤怒至极情况下产生的贬低。 听到覃卓承说这些话的人会怎么想? ——啊,原来林郗淮的父母是这样的啊。 可那不是……他的父母。 想到这里,林郗淮就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 一句认错了。 那些他父母没有做过的,却阴差阳错的背负了起来,承担了覃卓承的诋毁骂名。 欺负他的不知情,欺负他父母已经不能再说话。 他很委屈,也替爸爸妈妈委屈。 林郗淮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空气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渐渐地平息下来,重新恢复冷静。 “我和你,真的靠近不了。” 明明都认识八年了。 可林郗淮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一开始他们就是各自包裹着自己。 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进行过深入的交心。 所有的话题都浮于表面,只谈论最简单的日常生活来粉饰他们无法走进对方内心的事实。 或许,覃卓承有报复的原因,本能就对他有所抗拒,所以才这般。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防备心都很强。 无法彻底的信任。 所以他不轻易的打开自己,敏锐的察觉到覃卓承那道心墙后。 推己及人,林郗淮得体的后退,也没有触碰对方心底的意愿。 所有触及过往的伤痛,他们都在回避,而不是解开。 “这么多年,我们说是熟悉吧,但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 “可要是说不了解,你又能精准的踩中我最在意的东西。” 说到这里,林郗淮问他:“当初你说期待明天,未来你会过得很好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身旁的人似乎已经开始精神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愈发的苍白难看。 林郗淮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恍然长长的“啊”了一声,随即笑了出来。 他居然就被这样的谎言骗到了。 笑过后,林郗淮突然觉得自己太可悲了。 当年,林郗淮刚得知对方充满伤痛的童年,就在阳光下听到了这句话。 他不是什么同情心拯救欲泛滥的人,但他欣赏人在逆境中追求新生。 于是在对方主动靠近后,林郗淮想,他们都是在黑暗里挣扎着想要撕开一道光明裂口的人。 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我真的是太趋于结果导向了,你好像很清楚这点。” 林郗淮太过于执着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对这个的定义又实在匮乏。 于是只能依葫芦画瓢,靠曾经短暂的记忆想象着父母的生活是怎样的。 工作、生活、朋友、爱人。 几乎是像公式一般,笨拙又努力的把这些东西往里面套。 到最后,已经被这些“公式”所挟持,急切希望每一个都能被点亮。 反而把那些他与覃卓承的共同点当做证据——他们是志同道合、能同行的证据。 就这样,看错了人,然后步步错。 执念太深,以致每失去一样都很痛苦。 好在,林郗淮知道错了。 他扭头,透过金色格窗和楼下院子里的秦洲晏对上了视线。 对方站在满树金灿灿的叶子下,带着笑意抬起手和他招了招。 林郗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沉重的心轻快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蓦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其实话还没说完,事情也没完全结束。 如果只是说几句话让对方短暂的懊悔难受一下,那他被报复的八年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廉价可笑。 只是身边的人似乎打击太大,还沉浸在无法相信的思绪中。 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等你接受事实清醒后,我们再说吧。” 还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林郗淮拿起手机转身离开。 看着林郗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覃卓承才彻底控制不住扶着墙躬下身子猛地咳嗽起来。 看到林郗淮从主厅出来,秦洲晏没忍住笑了。 “怎么脸这么臭啊?” 林郗淮栽进他的怀里:“烦,本来以为能一次性解决好,结果他梦游似的,神志不清。” “你说得对,他真的玩不起。” 秦洲晏抱住他,被他的说法逗笑。 然后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脸:“走,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覃卓承站在楼上,看着林郗淮被男人单手搂着脖子朝外面走,姿态无比的亲昵。 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林郗淮笑了出来。 然后仰头,两人默契又短暂的碰了一下唇。 他连忙偏过头,感到自己的眼眶开始刺痛泛热- 两三天后,林郗淮从秦洲晏那里得到了覃卓承的消息。 彼时两人用完晚餐,正在沙发旁一起吃着餐后水果边看书。 “覃卓承进派出所了。” 林郗淮拿着金属叉的手一顿,这就让他有些意外了。 “之前不是说过,戚枕他爸因为生气,把覃卓承的赌鬼爸送到他面前了吗?” 林郗淮点点头,他还记得,覃卓承的生活已经被对方搅得一团乱。 覃卓承好像给了一笔钱,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他爸前天又去找他了。” 毕竟一旦被那样的人缠上,想摆脱就没那么容易。 秦洲晏继续道:“两人发生了冲突,行为过激,覃卓承他爸摔倒的时候脑袋磕在了地上。” “不过没严重到一定程度,覃卓承应该很快就能从派出所出来。” 林郗淮明白了。 这次他爸找他很可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毕竟覃卓承刚知道认错了人这件事,而他爸是事情的源头。 林郗淮懒得再想对方乱糟糟的生活,收回思绪继续看书。 然后就看到一张卡片从眼前划过。 林郗淮偏过头,就看到身边的男人一手翻着书页,另一手拿着张书签。 修长的手指随意懒散地翻转把玩着。 “……” 这不是离开罄泗村的时候,他塞到对方口袋里的书签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郗淮的目光,秦洲晏扭头看向他,故意问:“怎么了?” 林郗淮不说话,秦洲晏忍着笑继续道:“啊,这个书签是不是很眼熟?” 他拿着书签,故意念到:“请在我人生的每一程。”然后翻转过来,“我相信你的——” 还没说完,林郗淮已经恼得扑上去要抢,秦洲晏笑着举手后仰:“爱。” “……”林郗淮骂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洲晏收好书签:“没看出来吗?我在炫耀。” “书签,我的。” 林郗淮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朝着书房走去。 秦洲晏还以为自己把人逗跑了,正准备起身追上去哄人。 然后就看到林郗淮拿着一个信封出来了。 秦洲晏眼皮一跳。 对方已经开始了他的诗朗诵。 “郗淮收,有些话用言语表达,有点难以诉诸于口,用文字的方式就好了很多。” 念到这里,林郗淮目光落到他身上:“现在呢?还好吗?” 秦洲晏:“……” 林郗淮一边念一边朝着他这边走,念得声情并茂,最后念到“很蠢的想感谢天地”感谢所有的时候。 林郗淮叉起一个小番茄:“谢谢你,小番茄。”然后又看向橙子,“谢谢你,橙子。” 说完,看向秦洲晏:“怎么样?还有什么想感谢的吗?” 看着对方的神色,林郗淮开心了。 见人伸手过来要抢信,他连忙笑着后退躲开。 最终还是被秦洲晏抓住,挤进沙发里被堵住嘴吻成一团。 林郗淮笑了半天:“掂量一下,我就写了9个字,你可是有一封信。” 秦洲晏没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最后妥协道:“好吧,我认输,别念了。” 林郗淮就这么笑着看他。 突然想到了和覃卓承在艺术馆里说过的话。 他现在好像已经不再执着追求一个好结局了。 只盼当下一程。 感受着对方落在眼皮上的轻吻,林郗淮觉得很神奇。 就在他已经不再执念的时候,他人生的方向好像已经在朝着曾经期盼的方向走了。 暖色调的灯光洒落在身上。 一片静谧中,林郗淮声音很轻,几乎是气声般,在人的心头拂过: “谢谢啊,秦洲晏。” 相爱值得感谢,谢过了小番茄和橙子。 当然,还有他。 第72章 第 72 章 在某个休息日, 林郗淮抽空去看了一下戚枕。 他得知道对方的最终结局,来作为他们复杂过往的彻底了断。 彼时,对方已经被送进了监狱。 事务所其实早就在走下坡路, 因为戚枕的搅和,风气极差。 一个建筑事务所的设计师极其重要, 随着林郗淮和喻宁昭的离开, 很多人不愿再留这里。 剩下的很多是戚枕的亲友, 和他一起投机取巧, 有真才实学的不多。 以前好歹还有几分光鲜亮丽的虚幻,现在已经尽显颓势。 何况戚枕的父亲本就能力平庸,为了救戚枕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总之, 事务所现在已经易主,至于在新的掌权者下还能撑多长时间, 林郗淮已经不再关注。 他和戚枕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为只是看着林郗淮温和的坐在玻璃隔断对面, 戚枕就有些疯了起来。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 全无以前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模样。 然后被后面的狱警给拉住,呵斥着“老实点”。 事实上, 林郗淮也确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他现在人坐在这里, 呈现出的状态和面孔已经清晰无声的诉出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他现在过得很好。 就算他母亲那般对过他。 就算他是这么多年让他承受苦楚的帮凶, 甚至是直接参与者。 就算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是为了毁掉他。 可他现在仍过得很好。 很明显,戚枕看懂了他的意思。 更令他崩溃的是, 透过对方的眼神和状态, 他看出来是真的,全无勉强做戏之态。 尽管他做过那么多, 现在的林郗淮身上也不带一丝受尽心理折磨的气息。 他看上去甚至比大学时候的状态更好。 一如既往是他无比憎恶的明亮耀眼, 似乎只要他在,旁人就看不到其他人。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 他没有完全疯掉,就算进了监狱,他也在想着林郗淮心里破堤失防的模样。 似乎想到这里他就还能坚持,日子也能好过点。 不过也就几年,他又不是不能出去了。 只要对方还在痛苦,难以走出来就好。 在想象对方心理彻底出现问题,说不定还会产生极端行为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笑出来。 可现在看到林郗淮的模样,戚枕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彻底断了。 直至此刻,他好似才是真正的崩溃瓦解。 林郗淮看着他试图扑上来发疯又被钳制住的模样,心里很平静。 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因为他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代价。 如果可以,从来没认识过就好了。 也不唏嘘,所有的恶和罪名都是对方亲自犯下,现在也只不过是罪责难逃,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他们完全无法正常的交流。 所以,全程林郗淮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起身,再静静地离开。 最后,戚枕被人反手压在桌面上,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他远离的背影。 直到看到在门口,对方被一个男人牵着手带着离开- 对林郗淮而言,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心理上,戚枕都彻底被剔除。 事情一桩桩的解决。 至于覃卓承那边,林郗淮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把最后一点尾头处理了。 只是会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来找他。 下班后在家楼下看到覃卓承的时候,林郗淮有些意外。 第一想法竟是,这么快就从派出所出来了? 对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明显,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但至少现在人看着是清醒的,应该已经确认并接受了事实,不再如同艺术馆那天一般恍惚。 今天林郗淮加了一会儿班,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他走到人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哑声开口道:“对不起。” 秋日的夜晚有些冷,林郗淮将手插在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冷淡道: “这种情况下,‘对不起’其实挺没有用的,你过来只是说这个的吗?” “我知道自己好像怎样都不能弥补你,但如果这样你能好受一点的话……” 林郗淮错愕的看着对方渐渐屈膝,直至最后,跪在了他的面前。 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就这样跪了下来。 林郗淮缓缓的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对方的这一跪。 一时之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男人红着眼眶开口道:“有些事情,我想亲口告诉你。” “林郗淮,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 “……”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之前秦洲晏调侃的时候,他只以为对方是在吃醋。 林郗淮从来没有当真,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也并不觉得覃卓承会喜欢自己,那么自私恶毒的人。 而且那样的感情怎么配称喜欢? 真的是太可笑了,好荒谬啊。 那样对他后,居然说喜欢? 事实上,林郗淮也是真的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覃卓承,喜欢?你居然说喜欢?你不觉得恶心吗?” 覃卓承急切解释道:“分手的时候,很多伤人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那为什么那么说?”不等对方说话,林郗淮已经开了口,“啊,是为了报复,故意用语言刺伤我啊。” 覃卓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我没想以践踏你感情的方式报复你。” “当初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对我产生感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的远离我,我有些慌了。” “我不想和你断了联系,所以当初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喜欢,我没克制住。” “哇。”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需要我感谢你吗?” 林郗淮觉得悲哀,反问道:“没想以践踏我感情的方式报复我?” “难道不是因为试探出我不是多么看中爱情的人,这种方式伤害不大,所以才没这样吗?” 对方想的是最致命、最摧毁人的方式。 覃卓承的背脊克制不住的塌了下来,他知道瞒不过林郗淮,也不敢再瞒他。 他艰难开口道:“是。” 他一直都试图想让林郗淮喜欢上自己,可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那点感情就已经是尽头。 对方生命中比他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覃卓承曾经颓丧又可笑的想过,要是林郗淮是恋爱脑就好了,事情会简单很多。 可对方偏偏不是,对他的那点感情说抛就能抛掉。 “克制不住?”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扯下他的遮羞布,“难道不是担心我彻底远离你,就会脱离了掌控,你不能继续报复了?” 覃卓承抬头,眼眶很红:“我是真的喜欢才和你在一起的,问你要不要在一起的那瞬间,我真的没想很多。” 他甚至急切的上前,想去抓住他的衣摆: “我们在一起后,我不是故意远离你,抗拒你,也不是真的想以此消磨你的感情。” “我就是……不敢靠近,怕自己克制不住,我怕……” 林郗淮接了他的话:“怕不能继续报复我了。” 他再次缓缓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衣摆脱离了他的手。 林郗淮听明白了,莫名的觉得窝火。 “覃卓承,我之前就说过,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现在这句话,我再说一遍——” “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一直在想,对方现在“告白”的意义在哪里,单纯的求原谅? 因为那一点不值钱的可笑“真心”? 后来结合那些忏悔的话,他突然就明白了。 或许他觉得说出了这些后,林郗淮会好受点。 覃卓承在告诉他,起码林郗淮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喜欢。 林郗淮并不是单向的浪费感情,他对林郗淮也并不是因为嫌恶才不愿意靠近。 林郗淮忍着怒气,冷冷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听到这些会欣慰开心吗?会松一口气吗?会想,‘啊,原来我是个有魅力的人,问题不出在我这里啊’?” “你把自己想太重要了,你的喜欢不会让我欣喜若狂,你的厌憎嫌恶也不会让我否定自己。” 林郗淮还不至于需要靠一个男人的喜欢来自我肯定。 “一段恋爱谈得这么稀烂,你占据主要责任啊。” 主动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结果在一起后又态度冷淡。 感情中也处理不干净戚枕的事。 这些都是覃卓承的错。 “你觉得我会自责反省是我的问题?你觉得我会因这段感情怀疑自己?” “做梦呢,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林郗淮确实伤心、生气感到不解过,但还真的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绪。 他承认,自己是有问题。 他不太会谈恋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但哪些是他的责任,他还是清楚的。 不是自己的帽子他不往头上戴。 “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国外,我们没有机会见面正式提分手,你觉得我们能谈满一年?” 在一起后,林郗淮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或许真的成为不了亲密的恋人,这段无法靠近、不尴不尬的感情该结束了。 只是到底是七年的朋友,他想着要得体的面对面说清楚。 结果戚枕就开始爆雷。 “所以你现在说这些,真的毫无意义。” 林郗淮真的觉得太可笑了。 覃卓承忍着心脏的刺痛哑声道:“没关系,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就好。” 林郗淮冷冷开口道:“不要说喜欢了,你那怎么能算喜欢?” 这么多年,都不曾对他手软。 林郗淮后来想,戚枕做过的最好的事就是把真相捅破。 他不敢想,再继续下去,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对方报复成功。 直至失去所有的信念,心理出现问题,整个人彻底崩盘。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蠢,伤害错了人。” 覃卓承到底是没有忍住,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情绪濒临失控哽咽问他: “如果……如果我没有认错人,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我们之间会不会好一点?” 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摇摇头。 “覃卓承,能做出这些事,你要承认自己的阴暗和卑劣。” “如果你没认错,你知道我是小汽车里那对夫妻的孩子,在多年后遇见,你会不会又想,我们都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我们都很不幸。” “可在看着我笑的时候,你会不会依旧感到忿忿,觉得我过得太好了?” “毕竟你还在黑暗中,我怎么能迈入新生活?我怎么可以不和你一样,永久的铭记那场事故?” “我是背叛者,我得和你一样永远舔舐伤口,这才是正确的啊。” 覃卓承仓惶摇头:“我不会这么想,我不会……” 林郗淮轻蔑又自嘲的笑了下:“谁知道呢?” 人性这个东西真的说不准。 对方是自己生活不如意,得依靠着扭曲感情作为支撑而生存的人。 可无论哪条路,一句倒霉和不幸,都能轻飘飘的概括林郗淮的过往啊。 他或许是真的命不好。 “怎样才能弥补你?”覃卓承红着眼眶看他,“只要……我能做到。” 夜里的风愈发凛冽,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也好好想过,我该怎么对你。” “我们认识了八年,你知道我最在意什么,我梦想什么,然后毫不留情的一点点摧毁。” “事实上,你几乎就要成功了,我很痛苦。” “我只想让你有同样的感受。”林郗淮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好像也只有你自己去经历一遭了。” “你父亲一直是你的阴影,对吗?世界上你最恨的人,从小到大,远离他摆脱他一直是你的梦想,是你夜不能寐的执念。” 一阵风从身后席卷而来,也将他的话带到了覃卓承的耳边: “这样的话,和他一起生活吧。” “八年就行。” 眼泪砸到了地上,寒风穿透身体,覃卓承几乎要凝固成一座冰雕。 晌久,一道脱力般的声音响起:“好。” 林郗淮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能平静的说这些东西。 可过往真的太痛苦了,现在面前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他只感觉有些鼻酸。 真的好可憎的三个字啊。 覆盖不了他经受的一切,也弥补不了他失去的所有。 正准备说些什么,察觉到面前的人朝着他身后看去。 林郗淮眨了下眼睛忍住酸涩,没有回头:“我男朋友是不是回来了?” 覃卓承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对你好吗?” 林郗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他现在应该是站在我的身后,隔着些距离,听不到我们谈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恋人和前任纠缠,他没有朝我走来,不是因为生气,是尊重我相信我,给我空间让我自己来处理。” “但这不代表着,他被隔离出事件之外,所以,不是我单独面对你。” “是我们一起面对你。” 林郗淮突然想起当初和嘉嘉分别的时候,秦洲晏和她说:“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人了。” 嘉嘉却红着眼眶道:“可我觉得因此碰到你们还有阿婆很值。” 现在,林郗淮缓缓开口道:“经历这么多年痛苦,直到最后孤形只影,身心俱疲。” “如果说,这些是我决定订下前往伊塔伦纳的机票,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遇到他的必要条件。” “我觉得,就算再经历一次好像……也可以。” “很值。” 覃卓承没感受过这般钻心的疼,最终情绪溃堤,泣不成声。 林郗淮没再看他:“好了,彻底结束了。” “如果真的愧疚的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和你……就这样吧。” 说完,林郗淮转身,朝着正在等待的男人走去。 对方就站在路灯下,被昏黄温暖的灯光笼罩。 带着笑意看他,然后举起手上的蛋糕在半空中晃了晃。 很奇怪,他本来好像还好好的。 可在投入秦洲晏怀抱的那瞬间。 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73章 第 73 章 林郗淮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甚至是感到轻松,因为解决了一个扰人的问题。 可在看到亲近的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好像都会自动无限放大。 他分明是不怎么爱哭的人。 秦洲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似乎林郗淮什么都不用说,他就能明白了。 林郗淮觉得有些丢人, 将眼泪蹭在了对方的衣服上, 低声道: “最后一次, 最后再为过去委屈一次。” 秦洲晏偏头吻了一下他的额际:“没关系, 可以委屈,委屈就能哭。” 林郗淮再次感到鼻酸。 秦洲晏声音很轻的开口道:“一回家就看到我男朋友的前任往地下‘噗通’一跪,还哭成那样, 心情真是复杂。” 林郗淮被他逗笑,很快恢复过来。 “怎么买蛋糕了?” 两人一起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今天你不是提到了我们在L城吃的那个水果蛋糕?” 林郗淮确实有随口一说。 他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因为是超市临近关门之际买到的最后一个小蛋糕。 秦洲晏觉得幸运, 连带着林郗淮当时好像也被对方的那种情绪所感染。 今天他吐槽了一下, 或许有不新鲜的原因在,那个蛋糕真的不怎么好吃。 “所以就想着买一个新鲜的、超级好吃的让你尝尝, 是那个蛋糕的问题。” “水果蛋糕本身无罪, 不能让你误解了它的味道。”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 在进入公寓大厅的时候, 秦洲晏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把手里提着的蛋糕递给他: “可以等我一下吗?或者你先上去?” 林郗淮接过东西, 看了眼外面长久凝固的覃卓承。 “你不会要去把人打一顿吧。” 秦洲晏失笑:“绝对不打架。” 说完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寒冷的秋夜中, 覃卓承只感觉自己浑身被冰冻,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分毫动弹不得。 直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他才抬起头,看向面前神色冷淡的男人。 覃卓承连忙偏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 站了起来。 他可以跪林郗淮,可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现这么狼狈的颓态。 可跪久了,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反而愈发感到难堪。 秦洲晏不想和他多说些什么,简单平静开口道:“有些话郗淮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再来说一次。” “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覃卓承脸色难看道:“就算你是他男朋友,也没有资格管别人吧?” 秦洲晏平淡的笑了下,好似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外皮,可覃卓承知道,对方骨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没变。 比如现在一如既往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姿态。 比如声音温和却不加掩饰的话语中傲慢含义。 “是什么身份都没关系,有没有资格也无所谓。” 秦洲晏并不陷入对方的问题,也不进行感情程度的自证。 “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不想。” “我不想,就不行。” 覃卓承突然感觉浑身发冷,让他几乎想打个颤。 本就冻结的骨头仿佛被小锤子重重的敲击了一下,然后碎成满地。 这个人……真的太狂妄了。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立场,仿佛就算和林郗淮是陌生人,只要他不想,也能理直气壮的站在覃卓承面前要求他不许再见林郗淮。 用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的态度,轻飘飘的说出来。 旁人若是这样,覃卓承只会觉得他有病。 可这人是秦洲晏,他就知道是真的。 对方是真的有资本做到自己即中心,旁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得尊重他的意愿。 一片安静中,秦洲晏垂头很轻地笑了下。 明明是看上去斯文有礼的模样,却让不敢靠近分毫。 “你真的挺有本事的,能让我这么生气,展现出这么恶劣的一面,我也很讨厌这样。” “其实我觉得很没意思,随便做点什么都感觉像是在欺负人,显得很没品。” “所以你不用害怕,郗淮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对方是真心的在苦恼于敌人的弱小反而无下手之地。 意识到这点,覃卓承感到窝火又无力。 “只是你打扰他,他会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就不开心。” 秦洲晏侧头看了眼暖光大厅里等着他的人,不准备再和他多费口舌。 “所以现在,我也仅仅是来说一句,别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随便你怎么理解,当成警告吧。”秦洲晏转身,温和的声音随意的落了下来,“如果能更害怕的话,威胁也行。” 秦洲晏转身,准备进去。 身后沙哑的声音已经响起:“八年,你真的不介意吗?八年。” 秦洲晏转身,仿佛是真的疑惑,不急不缓道:“我介意什么呢?” “介意你们当了七年的朋友,你都没办法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介意你们在一起一年,结果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见面次数吗?” 覃卓承没想到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哑声道:“可我和他之间经历的……” 秦洲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忍住笑了。 “你这个人,真的蠢得……” 秦洲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才精准。 对方其实很清楚,林郗淮和他之间其实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或许只能用恩怨来形容。 于是也只能拿过往那些相似的经历和惨痛的过往来说事,甚至利用上他对林郗淮的伤害。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的羁绊很深,纠葛难以切断。 期以自己在林郗淮那里留有印迹,以此来寻求最后的一丝联系 想到这里,秦洲晏神色冷了下来。 “你真的很高估自己,也低估了郗淮。” “那场惨痛的事故中,郗淮关心的、觉得重要的只有他的父母。” “你是谁啊?哦,你是路人甲,想抱团乞求共鸣的只有你啊。” 秦洲晏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穿刺过他的心脏,剿灭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剧痛如潮,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是啊,林郗淮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和他有共同经历,也不屑在旁人的惨痛过往中寻求慰藉。 他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至于你带来的伤害痛苦,他也不会长久铭记。” 秦洲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所以,在郗淮那里,你这整个人——” “消失了。” 覃卓承眼眶开始烧红,几乎刺痛得他难以睁开。 太残忍了,这个人是真的残忍。 将他自欺欺人的希望和最后一丝撑着自己走下去的精神支柱毁灭得干干净净。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醒醒吧,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唱独角戏了。 他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资格再拥有。 夜里凛冽的冷风刮过,秦洲晏转身一层层的上着台阶,漫不经心道: “把他当救命稻草,死死攥在寒冬里待了那么多年。” “往后的日子里,该你自己一个人待着了。” 秦洲晏进入明净的大厅,朝着林郗淮的方向走去。 他要带着他的爱人去暖和的地方了。 林郗淮正在前台管理员那里删除覃卓承的信息。 他住的小区安保管理严格,如果不经过业主亲口同意,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之前和覃卓承还是朋友的时候,有对方留存的信息。 今天看到对方进来,林郗淮才想起这一茬。 秦洲晏进来的时候,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说什么了?” 林郗淮被他勾着脖子朝电梯口的方向走。 秦洲晏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林郗淮,你真留了好大一个‘案底’啊。” 林郗淮看着他一副和蠢人交流后精神受到污染的模样,笑出了声。 “这不是已经出来,改邪归正了?” 秦洲晏也笑了,然后一起进入电梯回家- 深秋的到来让气温变化也极大。 本来白日里刚感受到秋老虎的燥热,晚上就陡然降温。 于是近日来流感频发。 林郗淮手下不少员工都中招,办公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擦鼻子的声音。 林郗淮这个抵抗力较弱的人这次倒是没有问题。 结果,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却发现秦洲晏的身体很热。 他摸了摸人的脸,然后把他叫醒。 看到秦洲晏迷迷糊糊睁眼的模样,林郗淮又担心又少有的觉得新奇。 因为对方的身体很好,这还是林郗淮第一次见到他生病,少有的呈现弱势姿态。 “秦洲晏,你发烧了。”林郗淮轻声道。 秦洲晏清醒过来,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 林郗淮拿来体温计给他测了一下,38度。 说不上很高,可也不算低。 “我送你去医院?” 秦洲晏笑了笑:“不用,吃药就差不多了。” 林郗淮就出去做好早餐,然后看人餐后熟练的在医药箱里找出自己要吃的药。 见林郗淮还站在身边,温声道:“怎么还不出去工作?你要迟到了。” 林郗淮不太放心:“我今天请假,在家照顾你。” 秦洲晏的嗓子有些疼,笑着咳嗽一声:“不相信医生吗?烧很快就会退下去,就是普通的感冒。” “去工作吧,今天不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林郗淮摇头。 秦洲晏牵了一下他的手:“你在家我反而不放心,总担心着会传染给你。” 说着轻轻推了一把人的后背:“去吧,去工作。” 林郗淮看了看他的状态,人看着很清醒。 知道自己强待下来反而给人压力,于是开口道:“那有任何不舒服的立马打电话给我。” “嗯。”秦洲晏点点头,想像往常那般给他一个早安吻,又想到自己生病了,最后也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路上小心。” 林郗淮就出了门。 今天一整天,他有时间就看手机。 秦洲晏似乎知道他担心,随时发消息报备着自己的状态。 中午的时候,看到对方发过来的体温示数,烧已经退了下去,他才松一口气。 今天林郗淮没有加班,到了点就回到家。 屋子里很安静,下午的时候,秦洲晏跟他发消息说,想睡一会儿。 林郗淮想着,是不是还在睡? 果不其然,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正窝在被子里的男人。 睡得好像有些久了,林郗淮放轻动作走到床边。 只是一靠近人,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对方的脸很红,呼吸也很重。 林郗淮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温度很高,比早上的时候还要高。 林郗淮轻声把他叫醒,一边又拿过测温计给他测了一下。 温度直逼39. 秦洲晏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到他回来后,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揽抱下来,想要亲吻他。 可下一刻就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有些郁闷的缩进了被子里。 林郗淮觉得有些好笑,从他身上起来,很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 吃了药好好休息后还复烧这么高,林郗淮有些不放心。 秦洲晏意识还清醒,行动也没受影响,从床上起来。 他有些不想去,开口道:“应该不用去医院。” 林郗淮不听,就是早上听了他说什么自己就是医生、能照顾好自己的鬼话,他才离开。 现在他不信了。 林郗淮将他的外套拿出来扔到床上:“给你三分钟。” 秦洲晏:“……” 林郗淮出去,拿了一个外带水杯,又装了几个暖贴,然后拿着车钥匙在客厅等人。 秦洲晏在开放式的厨房喝了一口水,看着林郗淮,再次缓缓开口道: “其实不用麻烦,再躺躺就能……” 话还没说完,“咚”的一声。 秦洲晏就看到林郗淮神情淡淡的随手将车钥匙扔到了茶几上。 然后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你继续说。” “……” 秦洲晏迅速将外套穿上,看了一眼林郗淮的脸色。 然后将车钥匙捡起,又瞥了一眼脸色。 最后,一手撑着林郗淮的肩,一手扶着脑袋: “宝贝,我头晕。” 第74章 第 74 章 林郗淮:“……” 他还能怎么办? 气又气不起来, 差点没绷住。 只是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当然只能顺势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车钥匙,然后装作平静的继续带着人出门。 秦洲晏老实的跟着他,两人还是来到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 最后秦洲晏需要输液。 林郗淮给对方取完药回来的时候,护士已经给他扎了针, 正恹恹的倚着靠背。 直到看到了林郗淮, 才多了几分精气神, 隔着段距离眼神就早早锁住了他, 一眨不眨。 等人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后,就自然的贴了上来。 林郗淮失笑,故意带着几分调侃语气开口道:“需不需要给大少爷专门找个安静的地方?” 平时医院的输液室人就很多, 更别说现在是换季流感的高峰期。 周围的人声嘈杂,还时不时带着小孩哭嚷的声音, 其实完全不是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 秦洲晏笑了下, 不知不觉中身子已经完全挤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环境我很熟悉。” 已经习以为常。 林郗淮当然知道, 也只是开玩笑。 而且两人经历了那么久的旅途,在落后的罄泗村也住过, 对方甚至比他还适应良好。 秦洲晏这人, 说是大少爷脾性吧, 但其实他很能面对苦挫,总是能迅速的适应环境, 从不抱怨。 说是低调朴实, 可在城市生活的时候,对方完全不会亏待自己, 要吃最好的, 用最好的,一点都不勉强和将就。 以前林郗淮还觉得这人有些矛盾。 不过现在想想, 对秦洲晏来说,这样才恰恰是最不矛盾的。 无论在养尊繁华的城市,还是穷山恶水地瘠民贫之地。 对方都要在已有的环境下,用已有的条件,过成最好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林郗淮就感到倚在肩上的人重新直起了身子。 林郗淮一顿,看向不远处频频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的大爷。 或许关注他们俩的不止他一个。 这里人多,就算林郗淮和秦洲晏都戴着口罩,可身形气质出挑,在人群中总是无比惹眼。 何况他们俩还亲密的靠在一起。 大环境还没有那么开放,尽管在年轻人中已经算不得什么。 但是年纪稍长些的还难以接受男人和男人,传过来的目光除了几分探寻好奇外或许还有些异样。 林郗淮淡淡的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人温和低声道:“想靠就可以靠。” 秦洲晏的脑子有些不怎么转,人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晕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几秒钟后,毫不犹豫重新倚在了林郗淮的肩上。 甚至侧过脸,往他的颈窝处很轻的拱了下,鼻尖轻蹭而过。 周围人多味也杂,只有林郗淮身上的气息是最好闻的。 秦洲晏本就不是一个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无非是担心林郗淮被周围的人以不友善的异样目光打量。 可对方为人向来坦荡,甚至在八九年前更不开放的环境里,都能直白的说出自己喜欢男人。 又怎么会关注介怀其他人的目光,何况还是陌生人。 “我其实很想靠在你身上来着。” “我知道。”林郗淮的声音很温和,听到对方因生病鼻音很重的声音,调侃道,“怎么感觉还有点委屈啊?” “嗯。”秦洲晏理所当然又坦然地承认,“刚才起来的时候是有点。” 林郗淮失笑,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因为输液手有些凉。 就是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他出门才带暖贴,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林郗淮拆了外包装袋,放进秦洲晏的掌心让他握着。 秦洲晏抬眸看了眼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不可以给我暖手吗?” 林郗淮笑着将他输液的手轻轻用双手合住:“我的手也不怎么暖和。” “那正好。”秦洲晏带着几分笑意,“我掌心有暖贴,我们可以互相取暖。” 两人就这样倚靠着,因为周围的声音嘈杂,为了听清对方的声音,因此也凑得愈发近。 像是在这样喧嚣的空间里隔离出了一个静谧的小世界。 秦洲晏需要打两瓶吊水,第一瓶快要结束的时候,林郗淮叫了护士。 护士朝着这边走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多看了几次林郗淮的眉眼,最后开口道:“林先生?” 林郗淮抬头,看着面前待着口罩的护士,他记性好,很快认出来对方。 他自然的点点头,打招呼道:“小桐护士。” 小桐刚刚给秦洲晏打针的时候,林郗淮取药去了,现在才看到人。 她笑了笑:“真的好久没见了,你戴着口罩,我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本来还担心认错了,但想想,哪有那么多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林郗淮失笑。 小桐换成第二瓶吊水,垂眸又看了他们一眼。 看到林郗淮自然扭开保温杯递给身旁人的动作,又看了眼靠在他身上的男人。 人生病了累了想靠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她一时没想太多。 “是陪朋友来看病?” 小桐是个外向爱社交的性子,什么人都能唠上几句。 林郗淮已经感受到了身旁人盯着自己侧脸的目光,忍笑隔着口罩反手很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脸。 然后温声开口道:“不是朋友,这是我男朋友。” 小桐一愣,随即很快的回过神来,笑着开口:“这样啊,你们真般配。” 没过一会儿,就有别的病人在叫她,小桐和林郗淮打了声招呼:“那我就先去忙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谢谢,辛苦了。”林郗淮礼貌道。 人走后,秦洲晏抬头看着他的脸:“在想什么?” “在想,原来给别人介绍你是我男朋友,是这种感觉啊。” 这好像是林郗淮第一次和认识的人介绍秦洲晏的身份,然后接受夸赞或祝福。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他肯定的点点头:“感觉非常好。” 秦洲晏失笑,然后重新将脸搁在了他的肩上。 林郗淮想了想,还有件事……虽然秦洲晏可能不太介意。 但说不说是他的态度。 “你应该能猜到,我和小桐认识是因为覃卓承,这里是对方工作的医院。” “来这里是因为晚高峰路上太堵,而我担心你,这是离我家最近的医院了。” 覃卓承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毕竟之前那么多年的朋友。 林郗淮有几次过来等对方一起出去吃饭,这才和小桐见过。 秦洲晏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没关系,不用解释。” 总不能为了避开对方,正常的医院都不能来了,何况这么大个医院,还不是同一个楼层的科室。 对方这么说了,林郗淮就不再多提。 秦洲晏想到刚刚的场景,心情很好:“以后都可以向你身边的人这么介绍我吗?工作场合、私人社交场合,各种场合。” 林郗淮几乎不用犹豫:“当然。” 事实上,他正打算如此,也是这样做的。 他想要在阳光下的感情,大方的、健康的、不用遮掩的、受到周围人祝福的。 秦洲晏隔着口罩在林郗淮的侧颈上很轻的碰了下:“那我也可以这样吗?我也想。” 林郗淮带着笑意点头。 秦洲晏没忍住调侃道:“可不只是一两个人,我要是介绍,就是整个圈子的程度了。” “会给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吗?” 秦洲晏笑着摇头:“除了你会发现讨好你的人变得非常非常多以外,但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哦,还有。”他的声音又轻又缓,“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就彻底和我绑定,离开,想都别想了。” “这样也可以吗?” 在回答之前,林郗淮反问道:“那离开,现在能想?” 秦洲晏只是很温和的笑了笑,但隔着口罩都能明显的感受到几分倨傲的强势和压迫感: “不能。” “这不就得了。” 秦洲晏偏要问:“所以可不可以?” 林郗淮被他磨得不行:“可以可以可以,都可以。” 秦洲晏开心了- 秦洲晏确实抵抗力好,打了一针后休息了两天,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然后继续被他姐拉去“打工”。 所以在林郗淮出去工作的时候,秦洲晏也并不完全闲着。 很快就到了11月份,冬天彻底来临,温度骤降。 林郗淮在朋友圈看到许艺涵和伏霄的朋友圈后,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神。 上面显示的定位是北市。 自从毕业后,许艺涵和伏霄就在海城发展,同样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 偶尔也能透过朋友圈看出两人的感情亲密,生活很不错。 在加上他和许艺涵是同行,知道对方的事业也发展得很好,本来就是个很优秀的人。 想了想,林郗淮还是给许艺涵发了一条消息。 那边回复得特别快: 【许艺涵:师兄!!!!!!!!】 或许真的太久没联系了,林郗淮的主动让对方有些惊喜,一排感叹号占满了屏幕。 很快第二条消息过来: 【许艺涵:电话?】 林郗淮失笑,将电话拨了过去。 很多东西电话里说不清楚,两人只简单的寒暄了两句。 挂了电话没多久,秦洲晏就拿着手机走了过来。 “伏霄和艺涵来北市了,我刚和伏霄打电话,周五晚上约了他们吃饭,我说可能会带男朋友一起去。” “不知道我男朋友肯不肯赏脸呢?” 林郗淮笑了:“好巧,我才和艺涵联系,也约在了周五晚上。” 停顿了下,他继续道:“也说了要带对象。” 秦洲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下,是伏霄发过来的短信: 【伏霄:抱歉啊,我才知道艺涵和郗淮那边也约了,他也要带对象】 【伏霄:你俩正好也认识,要不一起吃?】 【伏霄: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完全可以,就是……我们的见面能不能改到周末?】 站在他身边的林郗淮正好也看到了这几条信息,然后他的手机开始震: 【许艺涵:师兄!伏霄和秦医生也约在了周五】 【许艺涵:听说你们认识,可以一起吗?】 【许艺涵:就是他那边也要带对象,看你愿不愿意?】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了眼对方,然后没忍住笑了,这对小情侣真是…… 然后两人各自回消息应了下来。 当然不介意。 各带各的对象,很合理。 很快就到了周五,秦洲晏先开车到启誉附近把林郗淮接上,然后才朝着订好的餐厅驶去。 北市的冬日气温低,寒风刮过的时候,刺骨的寒凉。 但好在很快就进入了温暖的室内。 他们一起进入包厢的时候,伏霄和许艺涵已经坐在了里面。 两人的相貌都很优越,坐在一起说笑的时候,任谁都能说一句般配。 听到声音,两人不约而同侧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好多年没见,第一反应都是愣了下,然后欣喜的情绪涌了出来,丝毫不掩饰的显现在脸上。 许艺涵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有点近乡情怯。 直到林郗淮笑着叫了声“艺涵”,许艺涵才站了起来,笑着朝他走来。 “师兄!!” 然后又和他身旁的秦洲晏礼貌问候道:“秦医生。” 伏霄也笑着站起来:“这么巧,你们在外面碰到了?”他朝着两人身后看了看,“说好的对象呢?” 林郗淮和秦洲晏还没来得开口,许艺涵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兴奋,突然双手在半空中握拳,声音压低的“啊”了一声。 众人:“……” 然后她抬头眼睛亮亮的问林郗淮:“师兄!!太久没见了,能抱一下吗?” 林郗淮:“可以倒是可以……” 许艺涵已经上前来了:“不管了,我怕你男朋友吃醋,趁师兄你对象还没来,先抱一个。” 虽嘴上大大咧咧说要抱,但这姑娘其实很得体,行为并不显莽撞。 两人的身子隔了点距离,单臂轻绕过肩膀。 是属于朋友之间很礼貌,但却能迅速消除这么多年生疏的拥抱。 瞬间,过往的熟悉感被找回,包厢内的气氛活跃起来。 林郗淮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远处的伏霄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咳咳!许艺涵,但你对象已经来了。” 许艺涵“切”了一声,然后笑着后退了些。 秦洲晏:“……” 他挑了下眉,然后缓缓开口道: “其实……你师兄的对象,也已经来了。” 林郗淮忍着笑,看着面前两人脑子瞬间宕机的模样,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彻底理解秦洲晏的意思。 许艺涵立马安静如鸡,伏霄接连“卧槽”了好几声。 “听到你们要各自带对象的时候,我还黯然神伤了一下。” 四人落座,林郗淮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想把我俩凑成一对?” “看着多赏心悦目啊,还找个长成你们这幅模样的人不容易。” 秦洲晏笑骂了他一句:“肤浅。” 许艺涵立马意识到什么:“等等,秦医生不是在国外,你们要异国啊?” 听到这里,林郗淮和秦洲晏相视一笑。 “不异国。” 这么重要的事,他们自然早就商量过。 最后,达成了共识。 很周全美好的计划,属于他们恒久的未来。 第75章 正文完 第75章 正文完 异国这件事如何处理, 关乎到两人长久的未来和发展,几乎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秦洲晏回来后没多久,他们就聊过。 “是洲晏回来吗?”伏霄开口道, “如果是现在彻底地回来,应该比较难吧。” 作为秦洲晏的同行, 他对对方的情况更清楚。 对方就职的医院是当地某著名高校的附属医院, 和学校的脑医学研究有深切联系。 一段时间的休假调整和彻底离开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代表着将要面对不同的团队和进度, 甚至可能是不同的方向, 需要创建新的团队。 林郗淮还没说话,许艺涵已经推了他一把:“那我师兄呢?凭什么要我师兄过去?他也很难。” “比如?” 伏霄说这话其实没有挑衅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对不同的行业了解不够深, 想知道对方目前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桌面上本应是情侣vs情侣的组合,莫名以伏霄和许艺涵带头变成了医生vs建筑师之间的对决。 林郗淮和秦洲晏笑着听两人扯了半天。 他们俩之间从未因为这个事情闹过矛盾, 面前的两人倒是先吵起来了。 足以证明异国对一段感情带来的杀伤力。 最后还是林郗淮拉住了许艺涵, 笑道: “总之,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过去。” 那天, 晚餐后林郗淮正在沙发上躺着看手机。 秦洲晏收拾好餐桌后走过来, 很轻地捏了捏他的脚踝。 “我们谈谈。” 林郗淮放下手机, 看到秦洲晏坐在地毯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于是他从沙发上下来,坐在了秦洲晏的身边。 “异国, 你是怎么想的?” 就算秦洲晏这时候不提, 林郗淮也打算要问了。 其实这是个很难办的问题,因为甚至都不是国内不同的城市, 直接是不同的国家。 如果不想异地, 代表着要离开熟悉的生活工作环境,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其中一个人要做出妥协。 林郗淮问他:“如果我要你回来呢?” 秦洲晏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当然可以。”他又反问, “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过去呢?”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然后点头:“可以。” 说完,林郗淮伸出手,掌心对着他。 秦洲晏失笑,觉得他有些可爱,但还是抬手和林郗淮在半空中击了一下掌。 代表达成共识。 在考虑所有琐碎问题之前,最重要的一个大前提是,双方都非常愿意为这段关系付诸行动。 然后林郗淮将自己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好了,感情上的问题没有争议,该考虑到客观现实和长远规划了。 一段感情,若是到了需要很大牺牲的程度,生活和工作上会辛苦很多。 甚至无形中给对方也带上了一层“他是因为我才牺牲这么多”的枷锁。 如果这种感觉漫长而持久,再好的感情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他们得先是独立的人,才是恋人。 秦洲晏看到林郗淮新建了一个表格文件。 首行上写着“林郗淮出国”、“秦洲晏回国”两个抬头。 首列相应的位置是“优点/说服理由”、“缺点/所需面对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分别对两人的改变进行优劣对比。 秦洲晏莫名笑了,这非常理工科思维,带着种用数据说话的感觉。 林郗淮也笑了:“来吧,说说我能跟你走的理由。” 秦洲晏想了想,笑着开口道:“第一点,启誉将要在D国建立分公司,如果你同意调任,是升职。” 林郗淮点头,同意。 这甚至是他当初考虑去启誉的原因之一,和高层详谈时,林郗淮有深入了解过。 甚至在入职前,他们就问过林郗淮,愿不愿意过去。 当时秦洲晏还没回,林郗淮没给出直接肯定的答复。 于是对方给了林郗淮考虑的时间。 林郗淮将这个理由输进去,等着身边的人继续说。 但秦洲晏却安静了下来,林郗淮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懂了,回合制。 到林郗淮说了。 于是他开口道:“如果你回来,国内的生活方式你不需要任何磨合,能直接适应。” 秦洲晏接上他的话:“你多次在国外长期工作过,生活你也能适应。” 林郗淮摇头:“可是我不喜欢D国的饮食,这点得在缺点里。” “你想吃的我都能做,都给你做。” 林郗淮拖着嗓音长长的“哦”了一声:“这么贴心的吗?” 说着就朝人仰了一下头,秦洲晏笑着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你要是没有时间呢?” “那我也能给你请八百个厨子。” 林郗淮笑着将这点从缺点里删除。 本应是一个沉重严肃的话题,两人的气氛却很轻松,时间在笑闹中流逝。 大多数的缺点和问题在提出来后都能很快被解决。 最后,林郗淮看着电脑屏幕上完成的表格。 上面清晰的显示着,他跟秦洲晏过去的合理理由更多,会出现的问题也比对方要少。 秦洲晏坐在林郗淮的身边,撑着脑袋侧头耐心地看他,带着调侃的笑意。 林郗淮知道,在秦洲晏回来后,其实也很忙。 只是他一直以为对方忙的是秦氏的事。 直到有一天,林郗淮借用他的电脑时,无意发现对方浏览的资料。 是有关北市医院的相关情况,以及领域内正在研究的方向,旁边有他留下的详细批注。 他这才发现,对方正为了回国,这么认真的做着如此详尽的计划和打算。 专业性太强,林郗淮自然无法看懂。 但不妨碍他能理解,对方回来大概要放弃一些东西,或者将事情变得复杂。 比如除了外科工作,一直以来更感兴趣的研究方向,要权衡是否有相应发展空间。 就算他自己创造空间也是需要时间的,也不是所有东西金钱就能满足。 可秦洲晏好似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些,只将目光聚焦于各种解决方案。 林郗淮安静地盯着屏幕出了会儿神。 直到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选择启誉的时候,或许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去D国作为分区负责人是升职,是在已有的基础上做加法。 秦洲晏当然也能回,但却得先做减法,再去加。 其实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 可就是这样再明显不过的东西,秦洲晏却完全不当做理所当然的去要求林郗淮。 依旧做着他自己那种情况的准备。 林郗淮没忍住垂头笑了,觉得对方有点傻。 他回头对上秦洲晏的目光,对方带着笑意。 似乎并没有把这个表格当真,仍旧趋于自己回来的选择。 就算明晃晃的优劣对比在眼前,彰显着林郗淮过去更合适。 他也一副只要林郗淮说句“不想”,就可以不去的态度。 “你说……”林郗淮缓缓开口道,“你住的地方有一条很漂亮的街道,是真的吗?” 秦洲晏愣了下,这是他曾经在L城广场上时,向对方所描绘过的自己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像是漏掉了一拍,随即陡然加速。 “这是什么意思?”秦洲晏的嗓音有些哑。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对方,觉得心脏软成一片。 总是秦洲晏在照顾他,他也想好好照顾对方一次。 这无关比较一段感情,谁付出得多或谁付出得少。 他只是知道,这会让他们更好。 各自更好,一起也更好, 林郗淮又重复了一遍:“你住的地方有一条很漂亮的街道,是真的吗?” 秦洲晏无比认真地回答他:“是真的,很漂亮。” 林郗淮就笑了:“那带我去看看吧。” 对方曾描绘过的美好生活,他……加进去试试。 秦洲晏垂头笑了出来,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住。 心脏都潮湿了起来,最后蔓延至眼眶。 最后他上前吻住了对方,轻微的哑意弥散在唇齿间。 “欢迎至极。”- 或许是伏霄和秦洲晏一直以来都是异国的朋友,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倒适应良好。 许艺涵有些怅然若失:“那这样的话,你就彻底离开了吗?” 林郗淮摇摇头:“我们定了一个10年期限。” 他自然不想永久的留在国外,这是有关归属感的问题。 所以他和秦洲晏商量好了。 这10年内,秦洲晏能有充足的时间为彻底回国铺路,然后带他回来。 许艺涵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好不容易联系上了:“那师兄你什么时候走?” “12月初。” 自从和秦洲晏商量好了后,林郗淮就给了公司回复。 他并不是一个人过去,而是一个小团队。 因为待遇很好,国内各分公司不少员工主动进行了申请,最后由他这边考核择人。 林郗淮觉得这样也挺好,同事中也有熟悉的人。 所以现在就等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后,他们就过去。 看到人有些丧气的模样,秦洲晏笑道:“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见面又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也不是10年都不见,每隔三四个月我们应该就会回来一次,这么短的时间算什么。” 许艺涵正准备说话,秦洲晏已经开口道:“当然,要是让我和郗淮每隔三四个月见一次,这话当我没说。” 一时间几人都笑了。 气氛松懈了下来,酒杯相碰。 渐渐地,几人都喝了不少。 一会儿问林郗淮秦洲晏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 一会儿伏霄在林郗淮面前痛骂秦洲晏以前的嚣张劲,许艺涵开始忆往昔。 最后喝大了,许艺涵忍不住开始掉金豆豆,让秦洲晏对林郗淮好一点。 她打了一个哭嗝:“你不知道我师兄有多好……” 秦洲晏回应:“我知道。” 许艺涵被打断,脑子有些转不动。 然后不管他的话,继续哭诉:“我们这一行女孩子难,一进大学就是师兄引着我走的,要不然我真坚持不下去……” 说了半天,她又扭头看着林郗淮,眼眶红红的: “当初师兄你不理我们,我真的很伤心,人约不出来,发消息也很久才回复,回得还那么简单,后来我都不敢找你了。” “抱歉。”林郗淮有点难过。 他还记得这些事,那时候忙是真的,感到疲惫也是真的。 最开始拒绝见面、不想说太多,是怕对方看出状态不对劲而担心。 时间久了,拒绝的次数多了,林郗淮感到自己的心态和学生时代已经完全不同。 那时候不想联系是有些畏惧,怕被发现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林郗淮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直到放在桌下的手被身旁的人牵住。 他抬头朝着秦洲晏笑了下,然后紧紧反握住对方。 秦洲晏已经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最后几人都喝得有些多了,一边站在路边吹冷风醒酒,一边等代驾。 秦洲晏站在台阶下面,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冷不冷?” 林郗淮站在更高一层台阶上,胳膊本来随意的搭在人的肩上。 听到这话,有些冰凉的手就往他的衣领里塞。 秦洲晏没有动,忍不住笑:“醉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回道:“没有。” 却垂头在他的唇边印下了一个吻。 秦洲晏知道了,没醉,但也不远了。 不远处的许艺涵跌跌撞撞的被人扶着过来,大着舌头拖着声音道: “师兄,今天见面,我真的……很开心……” “我总担心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了,也担心你变得陌生了……可没有……” “和大学的时候比,你没有变,不……你更好了,你越来越好了……” 伏霄还留有理智,拉着人笑道:“她醉大发了,我们车到了,先走了啊。” “我们后天回海城,以后有机会再约。” 秦洲晏朝着他笑了笑:“好,路上小心。” 喧嚷的声音离开,周围安静了下来。 看着面前垂着眸子的人,秦洲晏只是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后背。 林郗淮缓缓眨了下眼睛,才看着他笑了声,说话的语速很慢:“说我没变。” 秦洲晏认真纠正道:“是说你更好了。” 林郗淮搂着秦洲晏的脖子,迟钝又雀跃地应道:“嗯。” 秦洲晏摸摸他的脸。 这一路来,为了“更好”两个字,真的太艰辛了。 看着不远处朝着他们驶来的车,他牵住对方的手: “走了,我们回家。”- 最后还在国内的有限时间里,林郗淮和秦洲晏陆陆续续一起去见了很多人。 有嘉嘉、何阿婆,甚至去了一趟罄泗村给老爷子烧了纸钱。 还有小帆和陈安两个小孩,安顿好了他们后续的生活。 不出意外,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在某个周末,林郗淮抽空去了一趟自己的心理咨询师那里。 自从回来后,这是第一次去,在秦洲晏的陪伴下。 林郗淮的时间观念强,一般和别人约见的时候都会早到一点。 于是到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咨询师还在接见上一位来访者。 他和秦洲晏就坐在休息室里等着。 直到听到门被轻扣了一下然后推开的声音,两人才一齐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一位穿着浅色套装的女人站在门口,约摸40岁左右,眉眼秀气温和,极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范雨进来的时候对上两双眼睛,还愣了下。 但很快恢复如常,上前来和林郗淮简单握了一下手,叫了声“林先生”,然后和他身边的男人点头礼貌示意了一下。 林郗淮看向秦洲晏,对方轻轻抚了下他的后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郗淮点头,然后和范雨进入了办公室。 一进去范雨就笑道:“真的好久不见了。” 林郗淮也笑:“确实。” 之前最后一次见面,应该还是一月份的时候。 范雨是这家心理咨询机构的高级咨询师,拥有的办公室面积大、采光好。 色调舒适,空气中只有绿植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洒落在身上的阳光,很容易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林郗淮看了看这里的装潢布置,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范雨泡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边开口道:“龙眼百合茶,能镇定安神,少量喝没关系。” 看着人接过,她调侃道:“今天的阳光还刺眼吗?” 林郗淮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坐在同样的地方,偏头礼貌又冷淡的说: “阳光有些刺眼,我可以把窗帘拉上吗?” 现在,林郗淮没忍住笑,然后温和的摇摇头:“不,阳光很舒服。” 其实很多东西不用多说,只靠眼前的状态就能看出些什么。 何况他们太久没见,那些变化显而易见。 范雨还记得上次见到青年的时候,对方的模样。 坐在昏暗的阴影处,没有什么表情,微长的黑发垂在苍白的颊边,因此也显得有些恹恹颓靡。 可现在,就算脸上没有笑的时候,笑意也在眼睛里,浑身的气质舒展温和。 “最近的睡眠怎么样?”范雨问起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不出所料,这次对方看着她答道:“还不错。” 范雨祝贺他:“恭喜。” 青年捧着白色陶瓷杯子,细白的手指带着温玉般的润泽,看上去比白瓷还要细腻几分。 热茶氤氲出的热气浸湿了他漆黑的眉眼,整个人的色彩似乎愈发鲜明。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范雨一愣,林郗淮是她的老客户。 过往两年,只要不是在工作,对方每两周都会过来一次,就算是在出差,也会线上视频。 范雨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开药诊断有专门的心理医生。 对方却仍旧花费时间和金钱过来,而且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单方面简单聊聊自己的近况。 那时她就明白了,对方只是想找个能听他说话的人。 而他太孤独了,没有人可以倾诉。 林郗淮的防备心强。 而她这样的职业正合适,因为存在限制,咨询者所说的内容不得外传,一切保密。 范雨再次真心祝贺:“恭喜。”想到休息室里的男人,她眨了下眼睛,“看来已经有人能长久地听你说话了。” 林郗淮眉眼攀上几分笑意:“对,我男朋友。” “这次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咨询的,主要是想过来说声谢谢。” 回想起过去最黑暗的那段时光,林郗淮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简单的和范雨聊了聊自己的那段旅途。 “是真的很感谢,我那时候思想有些偏激,多亏你阻止了我,提议让我短暂地逃离一下。” 然后遇到这么重要的人,有了珍贵无比的回忆。 范雨笑着温和地摇摇头。 林郗淮心墙太厚,痛楚折磨积年累月,难以消解。 尽管是在她面前,也有所保留,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所以她其实做得很有限。 “这样的建议我不是第一次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起到作用,其中的经历和蜕变都在自己。” 林郗淮笑道:“好吧,那我也谢谢自己。”然后他站起身来:“好像说得差不多了。” 范雨也站起来,两人再次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郗淮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就送到这里吧,范老师,辛苦了。” 范雨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很淡的细纹,像是所有人记忆里温和长辈应有的模样。 她的声音很轻。 “你才是,这么多年,辛苦了。” “接下来的人生轻松点吧。”她看了眼在不远处等着他的男人,“祝你们能长久的和彼此说话。” 高兴的时候说话,分享趣事分享生活。 伤心难过的时候说话,互相依靠着寻找慰藉与安全感。 是真正的有人倾诉,不需要花费金钱找咨询师的那种。 这是以她的身份给出的祝福。 不要再孤单了。 林郗淮听懂了她的意思,垂头笑了,眉眼晕染上几分暖意: “谢谢,那……再见了,范老师。” 说完,他转身朝着阳光下的男人走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明天就是要离开的日子了。 林郗淮蹲在地上将最后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箱子里,准备邮寄出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房子,大多数家具已经盖上防尘布,白卡卡的一片。 电视正开着,随意地播放着一部电影。 里面的主角正在回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光,林郗淮站起来时看到了这个场景。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和秦洲晏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然后看向不远处正垂头帮忙收拾的男人。 “你说,如果我们在伊塔伦纳的那晚上没有遇到会怎样?” 秦洲晏的手一顿,然后对上他的视线:“干嘛问这么可怕的问题?”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出来。 秦洲晏开口道:“那我们也会在餐厅遇到,如果餐厅没有,还有艾赛亚那里。” 林郗淮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可有些事有蝴蝶效应,如果没有那句‘春节快乐’,我可能就不会答应拼桌,没有拼桌,就没有那一晚。” “没有那一晚,我就不会因为觉得累,只爬那么矮的山遇到艾赛亚。” 秦洲晏将这箱东西收拾好了,然后抬头看向他: “神佑节广场、餐厅、艾赛亚,只是象征,给我们三次缘分的象征。” “不是这三个,我都相信有另外三次机会能遇到你。” 然后剩下的,靠自己。 就像在医院的时候,他主动选择把对方带回了家。 林郗淮笑了出来:“行吧,都把你给问迷信了。” 因为第二天他们要出发,所以今晚两人早早就睡觉休息了。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林郗淮仿佛突然惊醒。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高大的赫伊维斯神雕像,塔楼就矗立在不远处。 欢腾的音乐声响彻天际,年轻人带着不灭的热情举着旗帜绕着广场肆意地奔跑。 这里是……伊塔伦纳? 看着无比眼熟的场景,几乎是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是神佑节那晚。 林郗淮就倚在建筑旁的横栏前,立马站直了身子。 秦洲晏呢? 他突然有些恐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空号。 秦洲晏曾给过他三个号码,每一个都是空号,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林郗淮看了看时间,又退了原位,焦灼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直至周围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林郗淮迅速抬起头,看到一群年轻人从建筑拐角处走出来。 没有,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没有来向他搭讪的克莱德,没有乔克,没有米洛,也没有弥尔勒兄妹。 那群年轻人看到林郗淮后,多看了他几眼,然后笑着融入了人群。 巨大恐慌如浪潮般席卷向他,分明是这个时间点,可没有熟悉的人。 一个也没有。 那……秦洲晏呢? 如果号码不是真的,那住所呢? 林郗淮不敢离开广场,茫然地穿进了人群中,惶惑又不可置信的在人群中试图翻找着熟悉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开始进行最后10分钟的倒计时,人群唱着祝歌。 最后3分钟,高悬的灯盏被人工一盏盏地点亮,整个广场愈发明亮。 最后10秒钟了,穿透天际整齐的倒计时声响起—— 林郗淮被猛地拉着胳膊转过身来,然后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男人发丝有些凌乱,轻微喘着气,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奔赴而来。 他笑着看他:“我找了你好久啊。” 在烟花绽放,“Happy Heryweiss”的欢呼声响起的瞬间,林郗淮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我的宝贝郗淮,春节快乐!” 清脆的鸟鸣声从外面传来。 冬日的暖阳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床榻上,一片金灿灿的暖光。 林郗淮缓缓睁开眼睛,手指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脸,他这才发现,湿成一片。 似乎察觉到身旁的人醒了,男人更紧地搂着他,嗓音带着困意: “今天要坐很长时间的飞机,昨晚睡好了吗?” 林郗淮轻轻“嗯”了一声。 他已经能睡一个好觉,很久了。 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异样,秦洲晏立马睁开了眼:“做噩梦了吗?” 他温柔的用手指蹭着林郗淮的脸,给他拂去泪。 林郗淮摇摇头:“我以为是噩梦,最后发现,是美梦。” 无论怎样,秦洲晏都会来到他面前的美梦。 秦洲晏见他真的没有伤心的情绪,才放下心来,笑着调侃道: “什么样的美梦啊,都哭了。” 林郗淮没解释太多,他只是声音很轻地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秦洲晏轻吻着他的侧脸:“当然记得。” 林郗淮蓦地鼻尖泛酸,原来赫伊维斯神听见了啊。 那天,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 林郗淮不过神佑节,也不信赫伊维斯神。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计划着准备回酒店。 他连自己都骗。 在以为面前的人是来邀约共度节日时,他说:“不好意思,我不过……” 神佑节。 可在尖叫欢呼声响起之际—— 林郗淮在心底偷偷许愿,如果可以,请让我感受到幸福,一瞬就好。 下一刻,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绽放,男人温暖的声音响起: “春节快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