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豪强》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一章:鹰隼试翼风云涌 冰雪方消,残冬未尽,麦苗刚刚开始返青,风中还带着缕缕寒意,正是李易安词中的乍暖还寒时候。 大金国山东东路莒州府与益都府交接处有一个山间盆地,此处四面环山,山上都长满了茂密的森林,算得上乱世中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沂水发源于此,可称之为沂源盆地。 当年金军入主中原,齐鲁大地烽烟四起、盗匪横行,豪强大户纷纷结寨自保,此地豪强杨家也在盆地西北角建起了一座高大的土寨,名唤杨家庄。 当年建寨之人颇有巧思:寨子依着地势,坐北朝南,靠山向阳,依沂水支流螳螂河而建,寨墙高大厚重,易守难攻,寨中居民以杨家族人为主,占了半数以上。 此时杨家当代家主第三子杨康正站在城头之上向南观望,只见寨南几里处的一块平地上,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几支人数不等的人马,衣着形形色色,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乱哄哄的正在聚集。 看着这伙乱糟糟的人马,杨康凝重的表情中竟然带着几分兴奋和些许轻蔑。 对站在身旁的一位面容清癯的老先生问道:“张先生,你们确定这是土匪,不是流民?” 这老者是杨家族学中的先生,看着这个身材高大,不怎么爱读书的学生答道:“确是土匪无疑,老管家见多识广,不会认错的!” 站在另一边的老管家杨安一脸焦急的附和道:“当然是土匪,而且是悍匪,不然怎么敢攻打豪强庄寨!” 杨康又道:“这是那个山寨的贼匪?” 张先生插话道:“没打旗号,看不出是哪路好汉!” 老管家哀叹道:“他们怎么会来咱们庄子劫掠!” 地方豪强们在这片土地上安家立业,自然免不了要和这些“绿林好汉”打交道。 附近的土匪多少都有交情,加之自家庄寨建得高大,守卫众多,易守难攻,一般不会有土匪打庄子的主意。 眼见这股土匪规模挺大,却没打旗号,又在这庄主外出的时节来袭,而庄外的哨探竟没有传回来消息,还是山中的猎户们前来报警,越想越觉得诡异。 今日遭逢大难,偏偏两代家主都不在庄中,庄中做主的是老管家,老管家平日里负责处理庄中庶务,按照后世的说法算是一个行政管理人员,虽然见多识广,但才具有限,今早听闻匪讯后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嘴角起了好大一窜燎泡。 老管家素知张先生博学多才,胸中大有丘壑,因此第一时间让人将他请过来商议防守事,方才二人正在城头商讨怎么退敌,这位爱惹祸的三少爷却不请自来,实在是非其所愿。 自家这位少爷天赋异禀,神力惊人,自幼就喜欢舞枪弄棒,在练习武艺上又肯吃苦,只凭借几本祖传的图谱,小小年级竟然将家传的武艺练成了个七七八八,是家族中百年难见的天才武痴。 只是他自持武艺高强,向来胆大包天,是个惹祸的祖宗,今日强敌来袭,若是这小少爷一时冲动杀将出去,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在新老两位家主面前自己该如何交代。 这位少爷最近在后山老宅修炼什么全真教的内功,轻易不肯下山,定是自己安排妇孺去老宅躲避惊动了他。 正如老管家所料,今日杨康正穿着加了负重沙袋的盔甲,手持铁枪熬练力气,得知有土匪来袭,赶紧解下盔甲上的负重,拿了弓箭武器便赶了过来。 杨康方才来到城头之时,见老管家和张先生正在商议退敌之策,也不打扰,便径直上前查看,初时见到庄外黑压压一片人马也颇为心惊,细看之下却发现对面人马杂乱,不成章法,心中惊惧便消去了大半,思索片刻后心中已有了决断。 杨康抖动手中铁枪对众人道:“叫花子一般的人马也学人家出来打劫,让他们尝尝小爷杨家枪法的厉害!” 老管家见他手中铁枪不由得心中叫苦,暗道:“这小少爷怎么将练功的铁枪拿来了,这个能上阵杀敌吗?这不是瞎胡闹吗!” 原来这杨家祖传的枪法分练法、打法与演法。 练法是诸般锻炼力气、速度、耐力等基本功的法门;打法是实战杀敌的诸多招式与技巧;演法是串联练法与打法的套路。 若想练成这杨家枪法,三者缺一不可。 这位少爷手中拿的长枪乃是练功时所用,通体均为钢铁制成,粗大笨重,并不适用于实战,只是在练习时熬练力气所用。 老管家焦急的劝说道:“少爷,这枪如此沉重,如何杀敌,切莫鲁莽!况且咱们据城而守,用弓箭滚木礌石就可!” 杨康答道:“只守不攻,怎能退敌?”说罢舞动铁枪,虎虎生风,这条八十多斤重的铁枪在他手中就如同一根竹竿一般,挺枪一抖,枪花如朵朵梨花绽放。 众人见这位小少爷举重若轻,将如此粗重的一杆铁枪如同花枪一般舞动,都暗自咋舌,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天生神力,果然是名不虚传。 老管家的侄子杨四对杨康比较熟悉,心中更是惊讶,暗道:“数日不见这小少爷力气又大了不少呀!” 这杨四心思活络,正是他让人惊动杨康下山,好为叔叔分担些压力。 老管家素知这位小少爷悍勇好斗,虽说他武艺高强,但毕竟年纪尚幼,对头人马又多,如何能出门迎敌,急忙劝道:“少爷,我们人少,决不能出寨迎敌。” 情急之下触动了燎泡,痛的嘴角一抽。 杨康道:“老管家勿忧,我自有计较。” 若在之前,杨康小小年纪自不敢如此托大,但前些日子遭逢奇遇,武力陡升,面对城下的乌合之众,自觉已经可以一战。 杨家这一脉与全真教渊源颇深,年前长春真人来访,传了一套内功心法给杨康,用以纠补杨家武艺之偏,虽说杨康自幼只喜欢练武,对这打坐调息的功夫不太感兴趣,但少年人总免不了好奇之心,试炼之下,却发现妙用无穷,对修炼武艺确有大大的益处,自此便在山中苦修不辍,白日练武,夜间练功,再不肯轻易下山。 一天夜里入定练功之时,眼前忽现一片红光,耳中一声雷鸣,定境随即散去,窗外朗月当空,空山寂寂,更无一点声响,正惊愕间,忽觉头痛欲裂,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苏醒之后,却惊觉自己脑中多出了一份来自未来世界的记忆,那时的世界中充斥着许多奇技淫巧般的神奇器物,那段记忆的主人叫做杨炳,和自己本来的名字相同。 脑中无端多出了这些光怪陆离的记忆不说,身体也有了奇异的变化,数日之间饭量激增,胃口就似无底洞一般,随着饭量加大,力量也大幅增长,对力度的掌控能力、对外界环境的感知能力和记忆力也都极大增强。 练习刀枪的时候,往往会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似乎手中武器与身心合为一体,成为自己身体的延长,招式施展出来,得心应手,如有神助。 之后勤修苦练,自觉武艺大涨,因此今日才敢出庄迎战群匪。 杨康见老管家还在犹豫,知道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的道理,也不等老管家同意,径自下城来到打谷场中,对着一众少年中的一位说道:“杨熊,弟兄们都在吗?” 杨熊答道:“回少爷,都在。” 杨康点了点头,又对另一名少年道:“杨罴,马匹还有多少?” 杨罴答道:“不足二十匹,其余的都被老爷带出去了!” 这二人面貌酷似,是一对双胞胎,是杨家的远房族亲,算起来和杨康乃是同辈,这一代均以凶禽猛兽为名,今日土匪来袭,这些半大小子也都拿着武器集结起来准备战斗。 杨康道:“够用了!你二人各选八人,随我出寨迎敌!”随后对众少年说道:“你们谁敢跟我出城迎敌,找他们两个报名。” 这些少年与杨康年纪相仿,自幼在一起玩耍练武,个个胆大包天,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轰然应答,纷纷上前,都要跟随少爷出战。 跟随而来的老管家苦劝道:“少爷你不要冲动,万万不能出寨呀!” 杨康道:“老管家,不要担心,我心中有数,庄外贼人初到,阵脚未稳,此番出寨,只要杀他几个领头的贼首,贼兵必乱,我们才好从容应对。若来不及归寨,我等自会向山中撤退,绕道后门回来,那里是我等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一草一木尽皆熟悉,我等自有逃生之策!” 老管家虽然觉得这小少爷说得很有道理,但担心这些孩子的安危,内心踌躇,一时未做应答。 这时张先生道:“老管家,我看杨康所说有理,不妨让他们试试。”张先生是杨康的老师,所以直呼其名。 张先生又对杨康道:“切不可恋战,一旦情形不利,必须马上逃回!” 杨康拱手道:“先生放心! 老管家知道这位三少爷性子执拗,是个十足的犟种,他既然有了决定,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自己绝对阻挡不了,也只好默认,赶紧让庄丁让出十八件铠甲分给众少年。 历朝历代的官府对甲胄管制都极其严格,私藏甲胄,如同谋反,但这大金朝执政粗疏,加之杨家庄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庄子中还是有些盔甲的,但因铁甲极其昂贵,制作不易,这些庄丁所穿的都是一些简陋的皮甲。 对杨熊杨罴兄弟道:“按咱们平常训练的阵势安排人马器具,没练纯熟的人不要。” 二人应了声,各自跑去安排。 杨康对一个矮小的少年道:“把我的雪花骢牵来。” 那少年跑回寨中,不一会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回来,这匹马见了杨康,加速跑了过来,在他身上挨挨擦擦,甚是亲密。 这匹马是去年生日时,外祖父购自辽东的礼物,杨康外祖父周伯通乃是宁海大豪,出手自然不凡,送给外孙的坐骑神骏异常,杨康一向非常珍爱,此前去后山静修,山中不便驰骋,便留在庄中饲养。 众人为选中的少年牵马着甲,准备武器。 杨康也检查了下所带武器:硬弓一把、箭两壶、马刀一把、铁枪一条,都是在练武场顺手拿来的。又将马鞍紧束整理,检查悬挂兵器的鸟翅环、得胜钩等是否牢固。 这马鞍出自益都杨家,做工精良,坚固耐用。益都杨家,也是当地的土豪,世代以制作贩卖马鞍为业,与此处杨家应该算是同宗,但已分家百余年,年深日久之下,已经无法排论辈分。 去年益都杨家家主来拜访此间主人,并且连了宗,这马鞍是礼物之一。 杨康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倒是随其而来的儿子杨安国,虽说比杨康大了五六岁,因为调皮无赖,他们在一起玩了两天,让杨康印象颇深。 顷刻之间,众少年装束已毕,有庄丁打开寨门,众少年在三少爷杨康带领下,依次冲出,在寨门外结成锋矢阵阵型。 这个阵型众少年平时操练得非常纯熟,三少爷杨康单独在前率领,熊罴兄弟持长枪分左右护卫在后,其他十六位少年持马刀带弓箭依次分列两侧,呈一个三角形的队伍向南面敌阵疾驰而去。 庄内众人见少年们义无反顾地冲向敌军,虽然只有一十九骑,但气势如虹,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尽皆惊叹。 正是雏鹰始飞,搅动天地风云;幼隼试翼,俯瞰六合八荒。 张先生惊叹之下自语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意在此乡野之中竟有如此少年英豪!”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章:乳虎啸谷百兽惶 杨家庄外数里处,一个疤脸大汉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左右环顾,脸上露出了一缕焦躁之色。 此人乃是沂水县的一个巨匪,姓沈名延青,手下有数百悍匪,上千喽啰,因为所据山寨三山相连,因此给自己取了个匪号叫做“镇三山”。 此人向来残忍好杀,狂妄自大,脾气暴躁,此次受人所请联手攻打杨家庄,所出人马最多,到此已有半晌,见人马还未到齐,心中不免焦躁。 侧身对右手边马上的一人道:“白眼狼,清风寨的人怎么还没到?是爬着来的吗?” 这白眼狼名唤张三,是山东地界一众悍匪中的异类,手下人马不多,但都是亡命之徒,个个马术高超,来去如风。 此人行走江湖不露真名,只说自己叫做张三,只因这人生就一副白眼,天生的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又因其阴狠似狼,所以人送绰号“白眼狼”。 寨中二当家是他的结义兄弟,自称叫做李四,脸黑心狠,因此人送绰号“黑面豺李四”。 这兄弟二人,对这两个绰号不以为忤,反倒就以此做了行走江湖的名号。 这一狼一豺凶残暴虐,阴险狡诈,心如豺狼,二人手下人马不多,但手段凶残,杀人放火,绑票勒索无恶不作,又暗中结交各地豪强,替他们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若是有大生意要做,人马不够时,就联络各山头的匪首合伙,然后坐地分赃,算是个土匪界的掮客,此次联合攻打杨家庄,正是此人从中串联,清风寨人马迟迟不到,所以镇三山才询问他这个联络人。 张三答道:“大当家不要焦躁,这笔买卖的东家是下了大本钱的,定然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灭了杨家庄!肉在案板上又跑不了!人多好办事,还是再等等吧。” 镇三山不耐烦的说道:“磨磨蹭蹭的,让人心焦!” 张三道:“笑面虎手下喽啰兵多,走得慢也是正常。这庄子如此高大,易守难攻!攻打之初定然损失巨大,清风寨喽啰多,正适合做替死鬼攻城。” 镇三山此次带来的多是寨中精锐,喽啰不多,他自然舍不得用精锐攻城,所以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向杨家庄方向瞭望。 忽然发现寨门打开,飞驰而出一队人马,约莫能有二十余人,看样子是奔着这边来的。 为首之人,银甲白马,手中挥舞着一杆长枪,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但看姿势体态,似乎是一群少年。 不由得心中大惑,若说是来交战,人数又太少,若说是来谈判,样子又不像。 但看对方人少也没太在意,便派出二当家率人阻挡,二当家挥舞手中大刀,率本部人马迎击而出。 这队人马正是杨康众人,他在城头之时就已观察到中间这伙土匪人数最多,出门之后就直奔这伙贼寇的匪首方向冲击,是擒贼先擒王的意图,只要出其不意斩了贼首,对方必然大乱,然后见机行事,或可解今日之困。 料到对方必来迎击,一众人保持队形,直直地向对方奔去,杨康策马途中时刻关注对方状况,见对方一支约五六十人的队伍迎击而来,乱哄哄的阵型不整,马速也不快,挥手示意众少年控制马速,以便在适当距离发起冲锋。 双方各自策马向前,杨康众人马速渐快,到相距约不到三十丈的距离时,杨康将铁枪横放于马鞍上的卡扣之上,张弓搭箭,瞬息之间连发三箭,将跑在前方的三名匪徒射落马下。 旋即挂弓拿枪,加速冲向众匪徒,后面众少年也跟着加速,保持着三角形的阵型冲突向前。 众匪徒见对方于马上箭无虚发,三箭射落三人,皆有惊惧之色,阵型更加散乱。 三十丈距离转眼即至,来不及细想,双方已杀到一处,杨康策马在前,眼见为首一名匪徒手举大刀,身着铁甲,呼嗬呐喊着冲了过来,知道这家伙定是这伙土匪的头领,于是引马向前,一枪刺向其胸前。 这持刀匪徒正是三山寨二当家,眼见对方一枪直奔自己刺来,慌忙格挡躲避。 可是杨康这一枪力大招沉,借着马速而来,迅捷异常,二当家躲闪不及,一枪正中前胸,枪尖破甲而入,大叫一声落马而亡。 杨康马速不减,挥舞长枪冲入众匪徒之中,众匪纷纷举起手中兵器袭来,杨康手中长枪崩拨挑转,荡开众匪兵器,刺扫劈砸,连杀数人。 杨康舞动长枪催马向前,众匪纷纷躲避,顿时乱作一团,杨熊等少年随后而至,策马而过,枪刺刀砍,又有十多个匪徒落马。顷刻间众少年便透阵而出,排在阵型后面的十多个少年,待到冲出敌阵后,纷纷还刀入鞘,张弓回身一顿乱射,又有十数位土匪落马。 后边这十几个少年,是杨家在草原上行商之时,救回的牧奴,习的是草原上的骑射之法。他们个个骑术箭法俱佳,这个阵型战法又都是平素练熟了的,这次在实战中用了出来,颇为顺畅。 其他匪徒见情况不妙纷纷逃散。 镇三山眼见着二当家瞬间落败身亡,一时惊愕无语,抬手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竟呆立当场,在身侧的张三提醒下,才慌忙布置众匪布阵迎击。 杨康在马上将土匪本阵中的变动看得仔细,见那匪首调动人马组织迎敌,知道若对方阵势布成,己方人少,就再难以撼动,见那匪首突出在阵前,心中一动,来不及挂枪,将手中长枪远远向前抛去数丈远,随即纵身飞跃向前,人在空中已将弓箭拿在手中,双脚落地生根,张弓搭箭已将弓弦拉满,身心与弓箭合而为一,一箭向匪首镇三山射去。 那镇三山见对方为首之人飞跃下马,在如此之远的距离张弓向自己射来,心中十分惊惑,下意识地举刀格挡,已然不及,弓弦声响中,一箭正中面门,惨叫一声落下马去。 杨康这把铁胎硬弓乃是祖传之物,当年杨家先祖偶然得了一块天外陨铁,此铁物性异常,族中巧匠用以铸刀剑不成,就顺应其性将其锻造成一把硬弓。 此弓在族中传了近百年,向来无人能用,老家主见孙子神力无穷,一时心血来潮,取出此弓让杨康试拉,结果竟能拉开,欣喜之余就将此弓传给了他。 杨康初得到此弓时还只是勉强能拉开满弓,现在力量大增,已经可以开放自如。 方才杨康目测双方距离,知道在马上射箭,弓拉不满,箭矢不能及远,很难将那匪首射杀,若等距离拉近时再射,对方阵势已成,那匪首势必躲在众人之后,到时候自己无论是射箭还是冲阵,都很难撼动对方。 战机瞬间即逝,心急之下,灵机一动,下马步射,一箭建功,将对方匪首射于马下。 在这个距离上,一般的弓箭很难有杀伤力,镇三山因此轻忽,不料此弓非是凡物,杨康又力大无穷,一时疏忽,竟然丧命当场。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完成,箭方离手,雪花骢已追赶至身旁,杨康纵身上马,将弓插入袋中,俯身提起立于前方的长枪,率众少年杀向敌军阵前。 大当家、二当家两位匪首先后身亡,无人指挥群匪,张三呼喝着想组织人马对敌,可他是外来之人,众匪怎会听他号令,一时之间,有的土匪想向前冲杀,有的想退后躲避,有的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群龙无首之下,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一箭之地,快马冲阵瞬息即至,此时贼众阵势未曾布成,为数不多的弓手还排在马队之后,无人射箭阻挡,众少年阵势不乱,马如龙,人如虎,直直地向众匪冲杀而去。 杨康眼见敌阵混乱,知道方才那一箭之功已显,于是催动马匹,率领十八骑向对方数百人发起了冲锋。 众土匪见对方二十余人就敢向己方攻击,终于激发了一些悍匪的凶性,数十名骑马匪徒大叫着迎击而来。 但众少年在数十丈外就已发起冲锋,速度已经极快,众匪徒仓促迎敌,马速未及发动,双方就已对撞在一起。 杨康一马当先,冲杀在前,长枪向前递出将一名匪徒刺于马下,随即抬枪将一支刺向自己的长矛磕飞,反手将那名土匪刺死。 杨康将手中长枪舞得如同风车一般,催马向前,摧枯拉朽一般的冲入人群,众少年紧随在后,枪刺刀砍,所过之处贼匪纷纷落马,冲过前头的数十土匪后,众人加快马速直冲土匪本阵。 众少年结锋矢阵冲锋,如一把烧红了的利刃插入牛油中一般,不受一丝阻碍,顷刻之间就突入土匪本阵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众骑马匪徒。 凡骑兵作战或是结阵冲锋,依仗冲击力摧敌破阵;或是游击扰敌,以骑射之术疲敌乱阵,然后乘乱图之。依仗的是速度与空间。此时众匪无人指挥,又事发突然,猛然间被众少年破阵而入,顿时乱作一团,马匹不及催动,一个个坐于马上便如木桩草靶般任人砍杀。 杨康冲杀在前,舞动长枪,挡者披靡,众少年马疾刀快,跟随在杨康之后奋勇向前冲杀。众匪或逃或亡,顷刻间作鸟兽散,众少年未受多少阻挡就已透阵而出,直杀向后阵步卒队伍之中。 此次三山寨作为主力劫匪,来的都是寨中精锐,马匪之后就是精锐步卒,这些步卒都是在历次劫掠厮杀中,从喽啰中挑选出来的悍勇之辈,因为排在马匪之后,时间略为充裕,刚刚结成阵势,众少年就已冲杀到眼前。 步兵被快速冲锋的骑兵欺到近前,哪有相抗之力,众少年如虎入羊群一般冲杀过去,人借马力,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众匪徒哭爹喊娘,乱作一团,呼喝一声,四散奔逃,杨康率众少年正奋勇冲杀间,忽然眼前一空,已经杀透敌阵,众少年并不停留,引马右转,向西边那一股土匪的侧后方杀去。 西侧这股土匪一直在观望中间三山寨的状况,见三山匪众被众少年冲乱,却不相救,只是乱哄哄地在旁边看着热闹。 原来那镇三山向来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从他给自己起的匪号就可见一斑。 但凡上山为匪,落草为寇的,都要给自己取个绰号,其因有三。 一是叫出去响亮。 二来是隐去本名,江湖好汉投身绿林道,做打家劫舍的杀头买卖,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以真名示人,不免使祖宗蒙羞,死后入不了祖坟。 第三则是避免给家人带来灾祸。 但很少有人给自己起这种招人忌讳的绰号,毕竟大家都在绿林道上混饭吃,谁也不服谁,起这种绰号容易挨揍,被群起而攻之。 镇三山向来仗着人多势大,不将绿林同道放在眼里,如今遭难,这伙土匪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看看热闹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败亡得太快,也是相救不及。 眼见众少年冲破三山寨阵营,毫不停留,兜个圈子就朝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这边的匪首连忙调整人马准备迎敌。 这股土匪的首领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头发剃得精光,身穿一领脏兮兮的僧袍,一副僧人打扮,若是将手中铜杵换成方便铲的话,活脱脱就是话本中梁山好汉鲁智深的模样。 这匪首自幼饭量奇大,家中赤贫,父母供养不起,怕他饿死在家中,便将他送到庙里做了和尚,庙里的长老赐了个法号叫了空。 可他脾气暴躁,因为吃食终日里跟同门争斗,长老们不得已要将他逐出寺外,他一怒之下竟然杀了平素与他不和的监寺,将庙内的和尚都赶了出去,纠结了几个同门,占了寺院,做起了强盗,数年间竟然也拉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这了空和尚自幼家贫,自然没钱拜师学艺,但靠着一身神力,倒也在武学上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因为力大,便模仿庙里韦陀菩萨的兵器金刚杵,铸造了一把铜杵作为兵器。 他在一次打劫中被一位武艺高强的行脚头陀击败,那头陀见他一身神力,是个可造之材,便依着他的兵器和性子传了他一套外门功夫,叫做‘金刚杵法’,这门杵法是一位在南少林挂单的高僧所创,乃是堂堂正正的佛门伏魔神通,了空依法修习,倒也练成了几分模样。 因他力大无穷,身如铁塔,以金刚杵为兵器,又是僧人打扮,所以人送绰号“铁金刚”。 这铁金刚了空,眼见众少年竟然毫不停留地朝他这边冲杀而来,慌忙率领众匪迎敌。 他这山寨开张时间不长,家底不厚,只有为首的数十人有马,刚才为了看热闹方便,已将方向转为东方,此时倒是方便了迎敌,众匪徒马匪在前,步卒在后迎了上来。 杨康催马冲杀在前,见到对面冲在最前方的一匹马上坐着一名壮硕的光头大汉,手持一把粗大的铜杵,威风凛凛地向自己的方向冲杀过来。 杨康见他的身材武器就知道是个力气大的,起了比拼力气的念头,于是调转枪身砸向来人。 凡军中所用长枪,枪尾处均有枪纂,其实就是在枪尾处安装一个带尖刺的铁疙瘩。 枪纂的作用有三: 一是起到配重的作用,因持枪部位在枪杆后方,若无配重则前重后轻,不好驾驭。 第二是枪身断裂后用以御敌,军中平常所用之枪一般都是木杆,一旦被对手砍断,若无枪纂,拿在手中的就成了一截木棍。 第三插在地上可以当做拴马桩来用。 杨康这杆长枪通体都是铁制,到不怕被砍断,但也是木杆枪的形制,如今抡起来以枪纂击敌,是拿它当做狼牙棒这样的长柄重武器来用了。 铁金刚见状也抡起金刚杵砸了过去,枪杵相碰,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震得铁金刚手臂发麻,铜杵险些脱手,大喊道:“好大的力气!” 双马交错,抡起金刚杵横扫过来反击杨康,杨康俯身躲闪,用巧劲将铜杵拨开,旋即反手侧抡长枪,枪杆重重地抽在了铁金刚背上,铁金刚大叫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落于马下昏死过去。 杨家枪法中原有一招回马枪的绝技,刚才双马交错而过,杨康本可取他性命,但方才第一招硬碰硬的交手,见他的力气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起了惺惺相惜之念,就没用绝招伤他性命,后半招改刺为打,力量自然不是很大,只是将他抽落马下,料想他皮糙肉厚也不至于就此身亡。 铁金刚身后的匪徒,见自家大当家只一个回合就被击落马下,尽皆大惧,皆无斗志,那十几个骑马的匪徒见杨康纵马舞枪欺到近前,不敢交战,仗着胯下有马,呼哨一声纷纷向两侧逃走。 后方一众步卒逃避不及,被众少年马踏枪刺刀砍,杀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留下数十条人命后纷纷向两侧逃散。 杨康等人也不追赶,只是向前冲杀,透阵之后兜个弯子向东侧那股土匪杀去,路过中间三山寨人马之时,改锋矢阵为一字纵队,挂了刀枪,侧身以弓箭一顿乱射,旋即又改回锋矢阵继续冲杀向东。 东侧这股土匪人数不多,匪首绰号独眼龙,是三山寨的附庸,此次被镇三山胁迫到此,本来就不太情愿,稍作抵挡就四散逃去。 众少年见一番冲杀之下,土匪三阵皆散,不由得举刀呼嗬,雀跃欢呼起来。 杨康见众匪虽乱,但威胁未去,于是举枪示意,带领众少年继续冲杀,见到有小股人马开始聚集就直接冲杀过去驱散,专挑聚拢人马的小头目下手,如是又冲杀了十余回,众匪已经看明白了杨康的意图,再无人敢聚集人马,欺杨康这边人少,不可能将这许多人赶尽杀绝,纷纷向来时的方向逃去。 杨康众人也心知肚明,己方这二十来人能取得如此战绩,已是侥幸,于是不再贪功,只是兜着弯子纵马奔驰,远了用箭射,近的用刀枪,见有小股人马聚集就上前冲散,如牧羊犬放羊一般似无意,却有意地将土匪们向出去的道路方向驱赶。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三章:天地两仪三才阵 临近盆地西入口弯曲狭窄的道路之上,一支千余人的土匪队伍正向盆地内赶来,队伍前方由几十名骑马的悍匪带领,后面由一百多精锐土匪压阵,中间是七八百衣衫褴褛,手拿各种奇形怪状武器的喽啰兵,正是清风寨的一众土匪。 大寨主笑面虎骑着一匹花马跟在后面的压阵队伍之中,看着前面乱乱哄哄,行动缓慢的喽啰兵们,心里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 这次联合攻打杨家庄,事前计议,几个山寨各有分工。 杨家庄寨墙高大,易守难攻,率先攻城的山寨必然损失巨大,没人愿意用手下精锐的命去替他人开路,于是商定先用喽啰兵攻城,死了省饭钱,活下来的为当家的们继续卖命赚钱。 清风寨最近裹挟了一大批流民当做喽啰兵,正好用来消耗杨家庄的士气与实力,不管能不能攻下庄子,都算清风寨投下的一份本钱。 本来约定的是今日早晨在杨家庄外汇合,可这些喽啰们多数都是雀蒙眼,夜路根本走不了,白日行军也是乱糟糟的瞎跑,体力也不行,速度根本就上不来。 倘若因为自己耽误了时机,导致这次行动失败,东家许下的酬劳就要泡汤,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飞走,不由得心中火起,大声呵斥众匪加快速度,可是欲速则不达,一阵骚动之后,又恢复成了老样子,气得笑面虎牙根直痒。 此次攻打杨家庄,那未曾露面的东家出了大本钱,承诺了重利,又有白眼狼从中斡旋,才请动镇三山、笑面虎、铁罗汉、独眼龙、白眼狼五家人马联合出手,这位东家似乎对杨家庄的情况非常熟悉,选择在杨家庄最空虚的时候下手不说,连哨探藏身的位置和人数都一清二楚,谋划得也颇为详尽。 白眼狼手下的大盗们负责拔除杨家庄在外的哨探。 笑面虎的清风寨负责打头阵,用喽啰兵消耗杨家庄的实力与士气。 镇三山的三山寨负责主攻,了空和独眼龙作为辅助。 攻击计划安排得清清楚楚,这几个土匪头子哪见过这个!都说这后面定有高人相助,一定能拿下杨家庄,笑面虎向来谨慎多疑,只因知晓了这无懈可击的计划,才被忽悠着参与了这次买卖。 笑面虎曾来过此地数次,对此处颇为熟悉,观看道路两旁的山石树木,知道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于是更加催促众人前进。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道路渐宽,呈现出一个喇叭口样的形状,出了这个喇叭口就是盆地里面了,左转不远就是杨家庄。 大家约定在前方路口之外,正对杨家庄的一块空地上集合。 想到片刻之后就可以与其他三寨人马汇合,急忙催促众匪快走。但想到镇三山那嚣张跋扈的嘴脸,心中又不由得一阵烦躁,可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又不得不同他合伙。 这时却见一伙人马狼狈地逃窜过来,举目远望,后方逃来的人马更是络绎不绝,无论是骑马的还是步行的,一个个都是衣衫不整,满脸惊慌之色。 这山间道路本就狭窄异常,如今两方人马相向而行,顿时挤作一团,一方要进,一方要出,各自举起刀枪,眼看就要火拼。 这时逃来众匪中一人忽然高呼:“前方是清风寨的朋友吗?李大当家可在此处?” 清风寨一名开路的悍匪答道:“正是清风寨的好汉在此!你是何人?找我们寨主有什么事?” 那人道:“我是三山寨的刘二,有事禀报。” 笑面虎听得前方禀报,派人将刘二叫到近前问道:“你是镇三山的手下吗?你等为何如此狼狈?你认得我吗?你们大当家呢?” 笑面虎心中焦急疑虑,将心中疑惑一连串地问了出来。 刘二:“回李大当家的话,年前您老到山中做客,小的见过您老。” 笑面虎:“你们大当家的在哪?”又指了指身前逃来的众匪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二哭道:“回大当家的话,俺们大当家叫人给杀了!二当家也没了!还有那假和尚了空也被杀了!咱们三寨人马都被杀散,都朝这边逃来了。” 笑面虎大惊道:“什么?几位当家的都死了!对方有多少人?” 这笑面虎面善心狠,狡诈异常,听闻三山寨两位头领都死了,已起了收拢其匪众,占其山寨的心思,只是不知前方状况,无法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一边安排手下收拢逃散而来的匪众,一边笑眯眯地向刘二打听今日杨家庄外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对方只有二十来人时,不由得惊问道:“不到二十人,杀散你们近两千人?还干掉了几位当家的?你当我是傻子吗?” 刘二:“小的不敢欺骗大当家的!所说都是实情!” 笑面虎:“还说没骗我!对手是西楚霸王在世,还是关二爷下凡?就算是李存孝、王彦章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这笑面虎平时最爱听说书先生讲话本,算是土匪中少有的文化人,倒还记得几位猛将英雄的名号。 刘二赌誓发愿,再三述说,笑面虎还是疑惑不信,又叫来几个逃散来的土匪询问,见几人众口一词,笑面虎才渐渐相信,继续询问详细经过,几人七嘴八舌地回答。 笑面虎越听心中越是惊惧:单枪匹马率十八骑,杀退近两千人马!阵斩数位山寨头领,杀伤匪众无数,这是人能干成的事吗!他杨家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这是杨再兴复生了吗! 当年杨再兴跟随岳飞抗金,当真称得上勇猛无敌。 郾城之战单枪匹马冲进金军大营,欲斩金兀术于万马军中,被金军围困后,又杀伤金军数百人,身被数十创,突围而出。 血战小商桥,率三百人斩杀金军二千,马陷泥中,力尽而亡,金人焚烧其尸体,得箭镞二升,英烈勇猛之名,至今天下传颂。 但杨再兴与此处杨家只是同姓,却不是同宗,这一点笑面虎却是不知,反正他们都是姓杨,暂且就算作一家人吧。 笑面虎看着手下收拢败军,沉吟不语,心中盘算利弊,思索着是进还是退,却突然转马回到队伍之中,调动人马挡在自己身前。 却是因为忽然想起一事,方才听众人讲述,对头那二十余人个个弓马骑射俱佳,攻势凌厉迅捷,尤其是领头的小将,更是神箭无敌,箭无虚发,专挑对方领头的首脑下黑手,一击必中,镇三山就是死于此人箭下,自己立马在阵前,若是对方突然杀来,自己不就成了活靶子吗! 眼见前方溃逃而来的人马越来越多,手下悍匪人数不多,已经弹压不住,眼见就要冲乱己方人马,连忙又将压阵的匪徒派出去百余人挡在阵前,只将数十个心腹悍匪留在身边。 逃来的匪众互不统属,乱哄哄地只知道逃命,笑面虎的部下费了好大的劲也难以收拢归置,自己队伍中间的喽啰兵都是裹挟来的未经战阵的流民,见此乱象也纷纷骚动起来,人喊马嘶,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双方数千人挤在这狭窄逼仄的通道中乱作一团。 笑面虎见此状况,面露忧虑之色,这许多人马挤在一处,若此时有敌来袭,不用对方动手攻击,乱势一起,人踩马踏之下,这段窄窄的山道,就是大伙儿葬身之地。 但若能在敌人到来之前整顿好人马,走出这段山道,在宽阔处布成阵势,仗着人多则尚可一战,最不济也可从容退去,如今决定成败的就是速度,赌的是自己先收拢好人马还是敌人先杀到。 若是赌输了,自己就带着身边的几十个心腹跑路,身前的这数千人就是替死鬼挡箭牌;若是赌赢了,这几个寨子的人马财货就都归了他清风寨,这人片刻之间就将进退之路思索妥当,也算是草莽中的一位人才了。 这笑面虎李大当家的其实原本姓赵,正隆年间起义反金的大豪赵开山之孙。 赵开山兵败身亡,他的一个儿子隐姓埋名落草为寇,就是笑面虎的父亲。 当初祖父赵开山起义时笑面虎年纪还小,并没有什么记忆,但他父亲是个话痨,数十年来只要有空,就将他叫来唠叨,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将当年之事跟他不知说了多少遍,所以笑面虎对战阵之事也算有些“家学传承”。 笑面虎将一切都考虑周全后,心中大定,正欲派人催促手下加快收拢人马的速度,却见东面山口人声嘈杂,大批的逃匪加速跑了过来,就似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一般。 笑面虎暗道一声可惜,终究是没有在敌人到来前整顿好人马,心中却不禁好奇,想见一见这个能以一十九骑杀败两千人马的好汉。 就在他犹豫观望的短短时间里,一支骑兵小队已经出现在喇叭口处,为首一人匹马单枪,血染征袍,策马傲然而行,十八名骑士分列左右,跟随在后。 笑面虎目力极佳,远远望去,见这人身材高大,下颌无须,斑斑血迹掩不住俊朗的面容,似乎是个少年郎君,不由得啧啧称奇。 心中暗道:“区区一十九人,就算个个都生了三头六臂,又能有多大能耐!三寨众人一时疏忽大意,被他们快速偷袭斩了首领,被各个击破。我这里已经有了准备,只要不被溃兵冲乱了阵脚,难道还杀不了这几个人?” 还没等笑面虎下令冲杀,又有两队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视野之中,这两队步卒各有约百余人,身穿统一的号衣,胸前绣一个杨字,背后绣一个勇字,应该是杨家庄的庄丁。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分成三股。 约八十名长枪手以四排纵列站在骑兵身后,约一百二十名弓箭手分列骑兵两侧,第一排单膝跪地,引弓搭箭,在左右布置成了两个十列六行的横向阵型。 原来方才杨康带领众少年奋勇冲杀,将三寨人马尽皆搅乱,各寨首领悉数斩杀,又领着众少年反复冲杀,使贼兵不能聚拢。 城头上的张先生看得仔细,知道众少年毕竟人少,虽然冒险采用突袭战术斩首成功,暂时取得了主动,但势单力孤,一旦对方有人能聚拢人马成功或有援军到来,缠住众少年,合围之势一成,杨康等人不但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 只有趁匪徒们清醒之前,将众匪赶进出入盆地的窄路之中,让其自相践踏,堵塞内外通路,使外援不能入内。 到时候或是堵住路口拒敌或是返回寨中死守,都能从容进行,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 心知战机转瞬即逝,连忙让老管家将留守的二百庄丁全部派出去协助杨康。 众庄丁们见自家三少爷在庄外大杀四方,早已心潮澎湃,战意蓬勃,得了命令迅速出寨,按平常训练的阵型,分成两队出庄助战。 众庄丁与杨康合兵一处,相互配合,驱赶匪徒,待将大部分匪徒都赶出了盆地之后,才结阵守住路口,时机刚刚好,正好将清风寨众匪堵在山路之中。 笑面虎见对方二百余人,行云流水般地快速结成阵势,不见一丝混乱,在官军中也未曾见过如此严整的阵容,猛然想起父亲生前跟他反复唠叨过的一件往事。 当年祖父赵开山起兵反金,最多时麾下有三十万兵马,曾数次大败金军,可最终还是被官军剿灭,按照父亲的说法,当年之所以兵败,原因之一是因为祖父麾下虽然兵马众多,却多是乌合之众,只是凭着一腔血勇作战,面对朝廷精锐官军时不堪一击。 但当时义军中却有一支队伍与众不同,那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训练有素,军容严整,屡立奇功,但也因此遭人妒忌陷害,祖父被族中嫉贤妒能之辈所欺骗,对这支队伍屡次打压,甚至动了杀心,这支队伍的头领见势不妙,惊怒之下,率众离开了义军,不知所终。 这支队伍就叫“杨家军”,军中主力都是杨家子弟。 正隆南征,朝廷圈地征粮,杨家诸多支脉破灭,祖父开山公举义旗抗金,杨家子弟纷纷响应,来投者众多,在军中自成一部,据说杨家人祖上行伍出身,出过不少名臣大将,有家传的练兵之法,所以这支队伍才能在义军中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如今见到杨家庄庄丁如此军容,不由得想起了父亲所述之往事,这两家都姓杨,恐怕本就是一家,那不知所终的队伍,弄不好也是逃来了此处。 刚才三山寨众人说对方只有不到二十人,可眼如今见到的分明是二百人,人数差了十倍,虽然还是众寡悬殊,但谁知道对方还有没有援兵,况且对方阵型严整,己方却乱成了一锅粥,若没有夹在中间的两千溃兵,或许还能一战,但看如今的形势,胜败却是难说。 笑面虎为人向来谨慎多疑,好谋无断,于是又犹豫起来。 杨康见到前面的土匪乱作一团,怎会给他犹豫的时间,长枪向前一指,众人齐齐一声呼喝:“杀!” 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一百二十名弓箭手同时将弓拉满,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前两排直射,后四排抛射,一百二十支羽箭齐刷刷地飞入贼匪人群之中。 有宋一代,军中最重弓弩,军队中弓弩手人数往往能占六成以上,杨家庄以兵法训练庄丁,难免受其影响,所以庄中弓手极多。 一轮射毕,两名队长又举旗发令,第二轮箭雨又齐射而出,如是反复,箭如飞蝗,无止无休。 奔逃中的溃匪,忽听得身旁身后惨叫连连,接连有人中箭倒地,回头看时又一轮羽箭雨点般飞来,一个个吓得亡魂皆冒,拼命地向前奔逃。 三轮箭毕,杨康与众少年下马步行与众庄丁向前齐行十步,众庄丁停步齐射,如是往复,不断向前挤压,驱使溃匪冲击清风寨本阵,杨康与众少年也开弓搭箭,专射土匪群中冒头的悍勇之辈。 第二大轮还未射完,道路两旁山坡上的树林中也传出喊杀之声,一支支羽箭乱射而出,却是山中猎户们得到信息前来助拳。 这山中猎户都是桀骜之辈,宁可在山中与狼虫虎豹为伍,也不愿在山外受官府的欺压,不在朝廷的户口统计之列,是这大金朝中的黑户。 山中不能耕种生产,物产匮乏,所以经常以猎物和药材等物品来庄中交换粮食、食盐、布匹等物资,两代家主可怜他们在山中生活不易,交易之时从不曾亏待。 冬季百兽潜行,猎户们生活难以为继时,也时常接济他们渡过难关。所以猎户们同庄中居民向来关系良好,今日见杨家庄有难,便在老猎人的组织下前来相助。 这些猎人平地争斗可能不太在行,但山林中却是他们的主场,一个个隐藏在树丛之中,开弓射箭,就如同平日狩猎一般。 众匪徒三面临敌,眼见得羽箭乱飞,耳听得喊杀声四起,实不知有多少敌人环伺左右。 待到杨家庄众人再前行十步,众匪已经被挤压在极小的一片空间之内,又一轮箭雨飞来,清风寨众匪再也弹压不住,呼喝一声向后退去。 众溃匪狼奔豕突般冲向清风寨众匪,夹在中间的清风寨喽啰兵们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如受惊的苍蝇群一般哄然而动,哭喊着纷纷向后方奔跑而去,数千人马在窄窄的一段山道上你拥我挤,顿时乱作一团。 杨康见前方人拥马挤,道路也渐渐变窄,策马冲锋已然施展不开,回头下令道:“结三才两仪阵,追击敌寇。”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四章:飞扬跋扈少年郎 三才两仪阵,是杨家祖传的阵战之法。 分为大三才与小三才,小三才可单独成阵,也可与其他阵型组合成阵。 小三才是基础阵型,三人一组,手持长枪,结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型,三人之中一人攻则二人守,二人攻则一人守,轮番突进,互为奥援,无论攻守皆有相对应的招式,共有三招八式,乃是从杨家枪法中提炼而出,招式简洁威力巨大。 三个组之间也是如此配合,轮番进攻,滚动前进,三三相乘,如是往复,可以灵活控制阵型规模,是中小型规模步战的绝妙法门。 将这些长枪手分为左右两路,两路各结小三才阵组合向前突击,是为两仪。 长刀手居于中间偏后,结成阵势推进,与左右两仪阵组成三才两仪阵,是为大三才。 杨家这套阵法,传承久远,代代皆有损益。 但这套阵法对士卒的要求很高,以杨家庄的实力已经很难凑出足够的合格庄丁来施展,传到如今,主要是为了应对土豪间的争斗、防范土匪劫掠这类的小规模的战斗,已与祖传之法大不相同。 阵法顷刻间布成,杨康长枪斜指前方,发布了攻击指令。 长枪手率先领命结阵向前攻击,杨康发令完毕,也与杨熊兄弟组成小三才阵,居于阵中前方,其余少年则持弓箭分散到队伍两侧,作为游兵,主要工作是放冷箭射杀贼人队伍中的组织者。 杨家庄弓箭手都佩长刀一把,用于近战,凡弓箭手臂力必强,近战用刀威力亦大。 弓箭手待长枪手结阵向前之后,微调阵型,左右间距加大,以便于长刀挥砍;前后两行错开,拉开约一丈的距离,分行启动,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逼近。 杨家庄众人结三才两仪阵向对方发起攻击,前方长枪手阵型虽然略显松散,但三人一组,滚滚而进,凌厉凶猛,势不可挡。后方长刀手,刀光如雪,整齐划一,齐行并进,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如虹,恍然间让人觉得就如千军万马逼近一般。 笑面虎惧怕杨康神箭,早躲在众人之后,见对方阵势已成,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为,再耽搁下去恐有性命之忧,不由得长叹一声,带领一众心腹转身逃走,再不做一刻停留。 其实杨康也早就发现了笑面虎这个贼寇首脑,但奈何这厮太过奸猾,隔着两重人马还不放心,竟然还要躲在几个心腹之后,自己虽然力大弓强,但也不可能将其射杀,人力有时而尽,实在是徒之奈何,除非是拥有记忆中后世的那种武器,才能将其狙杀。 既然无法摧敌首脑,就只好拿他的手下出气,长枪挥舞率众人杀入群匪之中。 三才两仪阵一经发动,威势立显,阵中之人各司其职,如一台杀戮机器般滚滚向前。 这阵法若用于大军交战,限于人数和庄丁素质或略显不足,但对付这些如乌合之众一般的土匪,威力却已经足够。 贼众两股人马挤在一起,进退失据,混乱不堪,杨康持铁枪率先杀入人群,施展出杨家枪法中的步战之法,长枪刺扫劈砸,当者立亡,左挡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身周一丈之内,血肉横飞,尸骨狼藉,他浑身浴血,杀意冲天,如修罗转世一般。 众长枪手快速突进,将贼匪们向前方与中间驱赶,长枪轮番攒刺,一时之间鲜血飞溅,哭嚎之声震动林樾,贼匪们没头苍蝇般的乱跑,竟有些人转身跑向后方,一头撞在刀阵之上,众长刀手挥刀齐砍,一时之间残肢断臂乱飞,血液碎肉飞溅。 其实杨康作为一军首领,应该坐镇后方,指挥全局,不应该如此冒进,但他少年心性,一往无前,加之武力强横,无人能敌,所以每逢争斗,必争其先,庄中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众人见自家少爷率先冲杀在前,齐齐呼喝一声,士气如虹,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催动阵法,加快速度向前杀去,一时之间战场上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以堂堂之阵攻击挤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其实这已经算不上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忽然匪众中不知是谁大声喊道:“头领跑啦!头领已经跑啦!” 原来终于有人发现后面压阵的悍匪们已不见踪影,去路已无阻挡,发一声呼喊,乱哄哄的向来路奔去。 众庄丁枪刺刀砍,随后掩杀驱赶,已然放弃了阵型,只顾衔尾追杀。 杨康见状,暗叹一声:“终究只是庄丁义勇,虽然经过训练,但毕竟不是经制之军,大胜之下,得意忘形,竟然自己乱了阵型。”却不想自己比这些庄丁还要冲动。 二百人追杀几千人,虽然看起来挺爽,但是阵型已乱,如果被对手分割包围,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大胜之余,杨康心性未乱,随即约束部众,严整阵型,自己冲杀在前,控制着追赶速度,不再贪图杀伤,只是跟在众匪后面驱赶,碰到些跑得慢的家伙才将其斩杀,用以制造恐怖气氛。 众匪徒们听得后面喊杀惨叫声不断,知道杨家庄的那些杀才就在身后,也不敢回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疯狂奔跑,狼狈逃窜,自相践踏,死者无算。 众人只顾一路追杀,不觉间已到黄昏时刻,杨康心知今日之胜,实属侥幸,见天色渐晚,山高林密,山路崎岖,不敢继续追击,于是止住人马。 杨康派人回庄报信之后,自己带领着众人缓缓回归,一路打扫战场,得马二百多匹,刀枪无数,又抓了些个漏网之鱼作为俘虏。 回到庄前时天色已然全黑,老管家虽然已经得到了大胜的讯息,但不见众人归来,还是心中不安,只在城头打起火把,焦躁地瞭望。 此时见众人安全归来,心中大喜,连忙叫人打开寨门,将众人迎进庄中,安排人给伤员清洗包扎伤口,烧了热水给众人洗漱。 清点人员之后发现,一场大战竟然没有人战死,就是那几十个受伤的也都不算严重,经过治疗都不会留下残疾,不禁暗暗称奇,这场战斗来得诡异,胜得稀奇,去得迅速,恍然一梦。 老管家早已预备好饭菜,在打谷场中安排了桌椅,宴请凯旋的壮士们。 虽说贼寇已退,但警讯尚不能就此解除,所以老管家没敢让大伙喝酒,只让人杀了二十几只羊,在大锅里煮了,又蒸了无数的白面馒头,让大伙尽情食用。 众人厮杀半日,尤其是杨康与十八少年更是由午时战斗到酉时,全都疲乏不堪,饥饿异常,都敞开胃口大吃起来。 虽说杨康天赋异禀,体力过人,但他毕竟是一个未曾长成的孩子,这一日顶盔掼甲,手持一杆八十多斤的铁枪,全神贯注地厮杀了整整四个时辰,已经超出了他精神和体力的极限,如今松懈下来,腹内饥饿异常,疲乏无比,浑身酸痛无比,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 杨康忍着腹中饥饿与周身酸痛,与老管家一道,代表父亲慰问了出战的庄丁之后,来到众少年处,闻到羊肉的香味,腹中饥饿难耐,再也忍耐不住,抢过杨熊面前的羊腿,大口地吃了起来。 众少年见此情形知道自家少爷这是饿得很了,哄笑一声,也都各顾各地吃了起来。 大块的羊肉,大碗的羊汤,管够的白面馒头,如今百姓生活艰难,这可是只有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到的食物,这伙少年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平时哪有这个待遇。 杨康没空搭理这些小伙伴,只顾低头猛吃,片刻之间一条羊腿就进了肚子,但他这胃口就似无底洞一般,一条羊腿进肚,就跟没吃一样,却勾出了腹内的馋虫,更加饥饿,忙让杨熊再去取肉,杨熊兄弟知道自家少爷饭量大,早已给他备好,从锅中捞了一大盆羊肉放在杨康面前。 众少年在杨康慰问庄丁时就已经开始进食,都已吃了个七八分饱,此时都嚼着嘴里的吃食,开启了对三少爷的围观模式,因为这位少爷吃饭的情形,那真叫个蔚为奇观。 杨康却顾不得这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左手拿刀割肉,右手用筷子送进嘴里,风卷残云般消灭眼前的食物,不知不觉间,一盆羊肉就被吃光,挥手让杨熊又端了一盆过来。 没过多大的功夫,一锅羊肉又被吃得干干净净,杨康的这个吃法,将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连老管家和张先生等人都被惊动,走了过来。 虽然大伙都知道这位三少爷饭量奇大,可也不知大到了如此惊人的程度,这一顿吃下去的恐怕得有大半只羊,按生肉算大概得有四十多斤,这得是多大的肚子才能装得下! 三少爷这能耐长得快,可这饭量长得却更快!幸亏是生在地主豪强之家,若是换了平常人家,非让他吃穷了不可。 杨康吃下最后一块羊肉,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子打了个惊天动地的饱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只觉腹中暖洋洋、热烘烘的舒服无比。 杨先生见他吃完了,对他说道:“三侄儿,你这饭量太吓人了吧!可别把自己撑坏了!” 杨康:“没事!刚好吃饱!” 杨康正与众人交谈时,一股无可抵挡的困意忽然袭来,暗道一声:“又来了!”对众人说:“太困了,我要睡一觉!” 杨康自己知道,今天这场战斗,对他的精神和体能消耗极大,体内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暗伤,大吃一顿补充了能量之后,当然要大睡一场让身体的修复功能发动起来。 说罢走到谷场边上,靠坐在一堆麦秆上酣然睡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小少爷真是奇人,打仗速度快,吃饭速度快,睡觉的速度也快。” 众人都以为是他今日征战数度,太过疲乏所致,也没有多想。 这一切都发生在杨康体内,外人自然不得而知,只是见到自家的这位小少爷,出庄大战半日,回来大吃一顿,然后开始大睡一场。 众人吃喝完毕,见杨康犹自酣睡不醒,便各自回庄。 老管家怕杨康着凉,让人取来被子给他盖上,又安排了人在城头值守,毕竟年岁大了,又担惊受怕了一天,颇有些困乏,也自回去安歇。 杨熊兄弟点起了篝火,在旁陪伴,往常在野外露营,众少年要留人守夜,今夜是在庄内,没有危险,二人找了处草堆也沉沉睡去。 鸡鸣三遍,东方微白,酣睡一夜的杨康霍然而起,发现已是破晓时分,沉睡一夜,昨日的疲惫酸痛消散一空,所有暗伤尽皆痊愈,四肢百骸暖洋洋的如同泡在热水之中,极为舒服。 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肌肉骨骼麻酥酥的如有电流通过,感觉体内有无穷的精力需要发泄,提起身边的长枪,跃至谷场之中。 枪尖抖动,朵朵梨花绽放;枪身飞舞,潜龙跃渊而上。脚踏六十四卦方位,辗转腾挪,虎步龙行;手舞八十二斤银枪,刺扫崩拦,腾蛟起凤。 杨康八八六十四式杨家枪法舞毕,收招立定,额头微微冒汗,心不跳,气不喘,知道身上的能耐又提升了一大截。 忽然想到这一夜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做梦! 杨康自幼年起只要睡觉就会做的一个梦,梦中他总是出现在老宅后院。 老宅处于一处山间台地,族人修建房屋时因地取材,在后山采石,因此留下了一面石壁。 这处石壁,在梦中是一处门户,他总想推开它,似乎里面有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可是每次自己抬手推门时就会从梦中惊醒。 在清醒时他也总是在石壁前徘徊,试图寻找那处门户,可触手之处却只是冰冷的石头。 那来自后世记忆中的老宅,后面石壁处是一处屋舍,似乎是有人在此继续采石,挖空了石壁,然后建了一座房屋,这房屋的门户与梦中完全相同。 杨康沉思片刻,忽然心中一动,叫过杨熊兄弟道:“我修炼正在紧要关头,须马上回山,杨罴你留在庄中时刻关注内外情形,若是父亲归来或土匪卷土重来,即刻上山唤我。杨熊随我上山,为我护法,除了这两件事不要叫人惊扰我!” 说罢带着杨熊返回山中老宅。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五章:蝶梦千年终非幻 杨家老宅后山石壁奇异空间内,杨炳站在静室门外,看着手里的弓箭,心中诧异莫名,方才在老宅修炼祖传的道家心法时,定境中耳边忽闻雷声滚滚,眼前一片红光闪耀,然后就站在门口醒来,可自己明明未曾出定离座,怎么会瞬移到门外来?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故老相传,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会在定境中经历许多奇奇怪怪的幻境,只有走出这些幻境,修行才能更进一步。 难道自己现在是在幻境之中吗?可自己这二把刀的水平自己知道,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程度,况且看着手中的弓箭和四周的物品,也不像是身在幻境。 他手中的弓箭是两年前和几个爱好冷兵器的朋友一同制造的,用现代的工艺和材料,糅合古今中外的设计理念,模仿一把家传的铁弓样式设计制造而成。 这张弓暗藏省力设计,合金的弓片可组合调节拉力,这把弓威力大,射程远,精度准,外形流畅美观,是一把难得的好弓,但由于要模仿家传弓箭的样式,虽然加了省力机构,但对于一般人来说,需要的臂力还是太大,在军警队伍和体育竞技中都没有适用的场景,所以并没有商业化量产。 作为蓝本的那张铁弓据说在家族中已经传承了千年,从来就没有人能拉开过。 类似这张弓的发明还有许多,有些跟法律有所抵触的干脆就只是设计制造出来后,大家试验几次就封存了。 他们这一伙人基本上都是些有钱有闲,又没有其他不良嗜好的中年人,都是疯狂的兵器发烧友,这些东西是他们这些成年人的玩具,如此乐此不疲地不停设计制造,完全是因为爱好而已。 正疑惑时,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了一段莫名的记忆,这段记忆来自八百年前,好像是自己的另一次人生经历。 在这段人生中他本名杨炳后改名杨康,大金朝山东东路莒州府人,大定年间生人,出身于土豪之家,自幼痴迷于武术,后来又修习道家内功心法,那套内功心法跟自己现在所修炼的一样。 就在昨日率人杀退了来犯的土匪,这段十余年的人生,记忆中除了练武还是练武,简单而又短暂,这是自己轮回中的一世吗? 平常人无法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据说只有证得了佛家五眼六神通中的“宿命通”,才能窥见前世!可自己修炼的是道家功法!怎么能征得佛家神通。 抬眼向四处观望,所处的环境颇为奇特,四周充满微弱柔和的乳白色光线,依稀可以见到周边事物,自己身在后院仓库的第三间房子里,周边都是他的宝贝玩具,还在自家房屋之内,只是分不清白日黑夜。 这栋房子是杨炳前几年所建,这个位置原来是一处石壁,在他家老宅的后院,老宅依山而建,这处石壁就是他家宅院的天然院墙,是历代先人开山采石所留。 老宅所在村子叫做杨家村,村子坐落于沂蒙山区一处山间台地,在沂源县城的北方,四周都是高山,只有一条小路通往沂源县县城,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小山村,据说先祖是因为战乱才搬迁到此处,村里不多的居民都是杨姓族人,因交通不便,这些年也都已陆续搬离。 父亲生前曾多次跟他说过,祖上传有家训,这处老宅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所以杨炳虽然一直在外求学工作,父母也早就被接到了城市里生活,但他总会抽时间回老宅看看,修理维护也从未停止。 就在前几年,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的杨炳,干脆回老家将村里的耕地都承包了过来,成立了一个生态农庄。 专门种植一些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种植,但几十年前很流行的作物品种。 多施农家肥,少用化肥,采用生物防治等方法,尽量少用农药,绝不用膨大剂、催熟剂等科技与狠活,美其名曰绿色食品,用来赠送亲朋好友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剩余的产品则以会员制的方式,卖给厌倦了现代工业化农产品的都市人,又开发了乡村旅游度假的项目,时不时地组织这些都市人来这里种种菜、除除草,体验一下农村生活,倒也小有盈余。 反正也不过是一个业余玩乐的副业,赚钱亏钱倒也无所谓,顺便还完成了老宅不可放弃的祖训。 建设农庄时,在此处采石,形成了一处空地,就在此盖了这栋房屋作为仓库,存放他四处收集的作物良种。 这些种子都是没有受到转基因污染的传统作物,是华夏先民一代代优中选优,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虽然产量没有那些种子公司培育出来的品种大,但口感良好,营养丰富,而且能够留种再种,不是某国际知名公司的那种断子绝孙的转基因种子。 为了这些作物不受基因污染,他才将这山间台地中的土地都承包过来。 这栋房屋面积挺大,分为三部分: 前厅侧面按了个卷帘门,车辆可以直接驶入,他那辆大皮卡就停在那里。 中屋最大,是自己的种子仓库;后屋是自己的秘密基地,他是一个古兵器爱好者,多年来仿制改良了不少各个时期的武器,这些东西多少有些犯忌讳,就都存放在此处。 自己的厂房面临拆迁,存放在厂子里的一些旧书和自己制作的一些“玩具”需要搬走,老婆又不让往城里的家里搬,也都运到了这里,放在最后的房间里。 这栋靠着后山的房屋,寂静隐蔽,正适合杨炳修炼祖传的道家心法,就在最里面那间隔出了一个静室,用作入定修炼的场所。 这套心法据说出自道教全真派,自金代传承至今,杨家代代都有人修习。 年深日久之下,全真教内的秘法,多有失传,这套入门的显传之法倒是在杨家传承了下来,修习的结果嘛,多数人当然也就是能达到修身养性的效用而已。 杨炳思索半晌,实在想不起是如何出定离开静室的,于是抬脚走了回去,抬眼一看,只见蒲团之上,自己端然盘坐,双目微合,还在深层定境之中,瞬时惊得汗毛倒竖,后背凉飕飕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自己还坐在蒲团之上,那这个看到自己的自己又是谁? 故老相传,道法高深者可元神出窍,佛法高深者可成就意生身,可自己显然没有这等道行,只是一个票友级别的业余爱好者而已。 正在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疑惑之时,自出生以来的生活画面,如快进的电影一般,快速地在脑海中闪过。 这些画面事无巨细,清晰无比,将一生过往,点点滴滴尽数展现在脑海中: 在这座老屋中出生,在母亲怀中哺乳,幼年在村中和小伙伴打闹玩耍,在村中读小学,被老师打手板,在镇上读初中,在县里读高中,苦读备战高考。 去东北某市上大学,在大学遇到心仪的姑娘追求未果,毕业分配到东北某国企上班,然后企业改制,被下岗分流。 回家乡省城创业,结婚生子,建立自己的工厂,事业有成后回老宅建立生态农庄,厂房拆迁,将积累多年的古代兵器复制品运回老宅,甚至每日在街头所见的路人面貌,所看闲书的每一行文字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 一瞬间一生所为,毫无遗漏地在脑海中掠过,一时间怅然若失! 忽然惊觉,心中大喊不妙,这不是佛家所说的“中阴光明境”吗! 难道自己已死,这是中阴身在回顾一生!接下来最多七七四十九天就要再入轮回,自己正值壮年,事业有成,无病无灾,正要开始享受人生的时候,怎会无缘无故地死掉,又怎么甘心无缘无故地死掉。 心有不甘之下,手臂乱挥,惊觉身体还是肉身,且力量充沛,远远超于过往,衣着服饰却大有不同。 回身跑到前厅皮卡车前,在倒车镜中一照,心中惊讶更胜于方才,镜子中还是自己那张脸,只是要年轻三十岁不止,与自己高中时的面容一般无二,长发在头顶挽成一髻,是古时未冠童子的发式。身穿一件长袍,看样式是两宋时期的服饰。 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顿时眼冒金星,痛得龇牙咧嘴,这手劲真特么大!又跑回静室蒲团处,伸手摸了摸另一个自己的脸,触手柔软,体温正常,用手试了试鼻息,一呼一吸之间虽然缓慢异常,但绵绵不绝,显然还在深层定境之中,种种迹象表明,自己还活着。 看了看坐着的自己,又摸了摸站着的自己,心中混乱不堪,颇有神魂错乱之感,一时间不明所以,实在搞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将自己所知的道教、佛教、现代科学理论想了个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转身茫然地走向前厅,推门而出,眼前一亮,已到了庭院之中,看太阳高度应该是早上七八点的样子。 前方的老宅,变成了一栋青砖灰瓦的古朴建筑。 环顾四周,山峦环抱,林木葱郁,大致的形态还是自己家周围的样子,结合脑中的那另一段人生记忆,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八百年前的家园,祖先居住之所,自己现在的躯体和那段记忆都属于那不知多少代之前的先祖,自己是他的血脉传承,两具躯体,相貌相同,也许是一种返祖现象,也可能有其他未知的原因,按照佛家的说法自己还有可能是这位先祖的转世之身。 一场莫名的不知原因的时空畸变,将相隔八百年的两代杨家人联系在了一起。 站在庭院中感慨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仓库中的那些东西,放在后世不值一提,可放在这八百年前,每一样都是了不得的宝物,想到这些连忙回头去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吓了一个趔趄。 眼前哪还有什么房屋门户,只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好在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多少有了些免疫力,连忙快步跑向石壁。 那里不止存放着无数的宝贝,还有自己的肉身,杨炳可不想长久占据现在的身体,虽然它年轻强壮,但毕竟是自己祖先的躯体,感觉还是自己原来的躯体适合自己。 快步跑到石壁前,下意识地将手推向石壁,眼前景色一变,石壁又变成那熟悉的房门,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稍定,还好这处莫名的空间,自己可以自由来去,不然就难办了。 回到这处空间后,仔细地观察了下四周,见这处空间就是自己仓库的样子,里面的物资摆放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原来的门窗处迷茫一片,与墙壁融为了一体,不再有光线透入,屋中弥漫着乳白色的奇异光亮,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勉强可看清周围的景物。 见自己的宝贝都在,杨炳快步来到蒲团旁,坐在自己的肉身前冥思苦想,试图找到回归身体的办法,枯坐了不知多少时间,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只好起身又来到庭院之中。 既然这边回归肉身之事暂时没有头绪,好奇之心顿起,来到前方那青砖灰瓦的房屋门外,推开古香古色的木门,抬脚迈入。 既来之则安之,可以好好地体验一下这八百年前的世界,这可是穿越时空的旅游。 可惜事与愿违,刚刚进入那灰色房屋中的一间,看布局像是一间书房,杨炳脑中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七章:纵有奇谋诛鬼魅 杨康缓步回到书房,虽然一日未曾休息,却了无睡意,点了蜡烛,枯坐案旁,以待天明。 忽听得鸟鸣唧唧,抬头看向窗外,东方渐晓,天色已是大亮,才惊觉一夜已过,顿感腹中饥饿,穿堂过室来到前院厢房,杨康在此静修,为防打扰,庄主只安排了一位老仆人伺候饮食,这老仆人只在前院活动,不得召唤从不去后院。 这个时代普通人家一般都是一日两餐,杨康家世豪富,饭量又大,一日乃是三餐。 让老仆人准备了饭菜,唤杨熊过来一起共进了早餐,正要回后院去继续发呆,却听到大门外杨罴在呼喊叫门,开门放他进来,问其缘由,却是家主已经回庄,让杨康下山相见。 杨康换了件外袍,同熊罴二人下山来到庄中,快步赶到主宅大厅之中,见一人方面大耳,头戴黑色幞头,穿一件宝蓝色长袍,端坐于主位之上,正是自己的父亲,杨家庄庄主杨林。 老管家、张先生、杨先生等人分别坐在两旁。 这杨先生是杨康远房族叔,与张先生是至交好友,也在族学中教书。 原来前日杨庄主接到江湖上的朋友快马传报,说是有大批土匪向杨家庄方向聚集,恐对杨家庄不利,杨庄主随即带领庄丁返回,中途又接到一处外庄传来信息,说是主庄飞鸽传讯,大批土匪已到庄前,杨庄主大惊之下,弃下步卒让其自归,率领骑丁连夜赶回。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贼匪已经退去,听到众人讲述经过,心中不免后怕,又闻三子杨康英勇非凡,内心又有些欣慰,便让杨罴上山唤杨康来此,与众人一起议善后之策。 杨康见了父亲,连忙上前见礼,杨家主让他在下首坐下,杨康依言找了把椅子坐在张先生对面。 杨家主见自己这个小儿子英姿勃发,沉稳干练,进门之后举止得当,沉稳有礼,非复跳脱飞扬的旧时模样,不由得老怀大慰。 见众人到齐,杨家主说道:“这次土匪来袭,事有蹊跷,咱们大伙议一议。” 老管家首先道:“家主,这次土匪们大举来袭,确实有些诡异,正赶上家主外出之时,时机太过赶巧。” 杨先生附和道:“我庄中虚实被人窥探得如此清楚,恐怕是有内鬼。” 老管家道:“也不一定,庄主外出动静挺大的,有心人就近探听也不是难事。” 杨庄主知道他二人意有所指,没有接着他们的话说,见张先生沉默不语,问道:“张先生有何高见?” 张先生反问道:“庄主,如果不是巧合呢?” 杨庄主缓声道:“先生是说,有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 张先生点了点头道:“这次的主谋之人,颇有些心机手段!” 杨庄主道:“请先生祥为解说!” 张先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此人勾连五路土匪,事机不泄,直到兵临城下,我等方知,可见其人谋事谨慎,此其一也。” 竖起二根手指道:“五路匪徒,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可知其调配有方,此其二也。” 又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庄中哨探两日一轮换,调虎离山,清除哨探,聚合贼兵来攻,需在这两日内完成,方能让我等措手不及,可知其谋划严密,此其三也。” 再并拢四指道:“我等虚实尽被掌握,可见其谋划监视我等已久,心机深沉,此其四也。” 最后说道:“以上四者,环环相扣,步步相依,一旦发动,其疾如风,可见谋划者胸中大有丘壑,而又如此处心积虑,才是最让人恐怖之处。” 众人听了张先生的话,半晌无言,都感到这个暗中的对手有些难以对付。 杨先生愤然道:“老张,你不要吓唬人,对手是诸葛孔明吗!还不是被咱们一战杀败!” 张先生笑道:“老杨你不要激动!这人谋划得虽好,但见识不行,没有考虑到土匪们自身的情况,所以被三少爷抓住机会打败,但此人隐于暗处,还不知有没有其他谋划,如不将其除去,终究是我庄中大患。” 杨庄主缓缓说道:“张先生所言颇有道理!但按先生所言推断,此人应该是个谋划缜密的厉害角色,可为何败退如此之速?况且我带领寨中主力在外,他们如此行事,乃是与我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无论此处成败与否,一旦发动,事情原委早晚必然泄露,我杨家还有数处庄园,难道就不怕我领人与他们拼命吗?” 张先生道:“依我推断,有三个可能:其一,他们有不惧我们报复的靠山;其二:他们还有后手,用的是连环计;其三,他们认为自己安排得巧妙隐秘,不会被我们抓到把柄,但这个可能性不大。” 杨先生疑惑的问道:“靠山,什么样的靠山?难道是官府。” 张先生道:“很有可能。” 杨庄主道:“官府?我等辟野之民,怎会得罪官府。” 张先生道:“若是官民勾结,各取所需呢。” 杨庄主问道:“那先生所说的连环计是什么?” 张先生答道:“远的我无法推断,但前日这场战斗却可推论一二。” 杨庄主道:“请讲!” 张先生说道:“庄主,若此次他们计谋得逞,三两日内将庄子攻破,然后把控出入道路,派人放出风去,只说庄子有小股土匪袭扰,庄主在外听到了讯息,会如何行事?” 杨庄主道:“我必然如今日一般带人回援。” 张先生道:“若此时他们在归路之上埋下一支伏兵,情况将会怎样?” 杨庄主听张先生说完,惊得半晌无语,不禁心有余悸,后怕不已,若真如张先生所说,那对头在山路之中设下伏兵,那山路险峻狭窄,找个合适的地方将自己一众人等前后堵住,也不用厮杀,放上一把火就能将众人烧成焦炭。 张先生思索一会,说道:“但此处我还有一个疑惑没有想透。” 杨庄主道:“请讲!” 张先生道:“若众匪久攻我庄不下,分不出人马去伏击,而庄主却提前回来,他们怎么办?” 杨先生道:“也可能是他们没有算计到此种情况呢!” 张先生斩钉截铁的答道:“绝无可能,我观此人谋划缜密,绝不会算计不到!” 杨先生问道:“那就是还有后手,可这后手又是什么?” 杨庄主也疑惑的问道:“张先生可有些眉目?” 张先生道:“我百般思量,只有一个可能!” 杨先生道:“快说!” 张先生道:“他们还应该有一股伏兵,隐藏在暗处。” 杨先生问道:“这山间盆地就这么大,还能在哪里藏人?” 杨先生话音未落,忽然醒觉,与老管家齐声道:“曹家!” 张先生也附和着说道:“说不定这支隐藏的人马,本就不是土匪,而就是曹家的人马。” 老管家恨恨的说道:“定然就是如此。” 杨庄主看了看他三人道:“我知道你们开始就怀疑曹家,可到现在为止,我们未见曹家一人,若说是曹家所为,我们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啊!” 杨康少年心性,早已按捺不住,起身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管他证据不证据,干了他再说!” 杨家庄训斥杨康道:“不要胡言,我家不过乡间一土豪,怎能以大宋太祖皇帝典故行事。” 当年宋太祖扫灭荆南、后蜀等国后,兵围金陵,召李后主到汴梁朝见,李煜装病不敢前往,遣徐铉入朝,对于便殿,述江南事大之礼甚恭,徒以被病,未任朝谒,非敢拒诏。 太祖曰: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这是当年宋太祖平灭南唐时的典故,杨家主的意思是,我们家不过是小小的乡间土豪,土豪之间平常不过争夺些土地佃户罢了,你小子用宋太祖皇帝统一天下时的典故说事,是不是太狂妄了。 张先生道:“庄主,其实三少爷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杨家主道:“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了什么!” 张先生道:“此事的谋划之人颇有心机,此时彼在暗我在明,我观其所谋甚大,不知还有多少手段在后,若坐等其一一施展出来,则我们处处被动,稍有不慎就是亡族之祸。” 杨庄主问道:“那以先生之意又该当如何?” 张先生缓缓答道:“世事如棋,讲究争一个先手,对头隐于暗处,率先发难,我们落于对方局中,自然处于被动之地,先手已被对头争得,若要破局,则要化被动为主动,将对方的手段都引出来,一一破解,化暗为明,最终是攻是守,才能从容应对。” 杨庄主问道:“如何才能破局?” 张先生道:“曹家庄就是阵眼,攻下曹家庄是破局的一记妙手。” 张先生见杨庄主沉吟不语,知道他还在盘算利益得失,接着道:“拿下曹家庄,此间就只剩下我们庄子,只需不多的人马就可封锁道路,也算是一种自保手段。” 杨庄主虽然宅心仁厚,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况且他毕竟也是乱世中的一位地方豪强,也颇有些心机手段,心中已有了决断。 对众人道:“那曹家庄坚固高大,与我们庄寨无异,恐怕难以攻打,我等又不能做那勾连土匪引狼入室的事情!拿下曹家庄,说的是轻巧,可做起来不易呀!” 张先生道:“只要庄主决心已定,其他的可以慢慢谋划,他们可以用计,我们难道就不能吗?” 老管家道:“他曹家也有庄丁乡勇,人数也不比咱们少。” 杨庄主道:“这倒没什么,若双方平地交战,某自信咱庄中勇士能战而胜之,怕就怕他们躲在寨子中不出来!” 张先生道:“庄主可先行整肃庄勇,预备器械粮草,这几日也多派人刺探下情报,我们再琢磨琢磨,看有没有办法将他们引出来!” 众人计议已定,正准备分头行事,却见杨康端坐不动,正在闭目沉思当中,正要叫他,却听得他问道:“老管家,咱家库房之中可有火硝硫磺等物?” 老管家道:“咱山东就产火硝,但用途不多,库房中是有的,可是数量不多;硫磺倒是有不少,是你二叔去倭国贸易时所购,前些日子崂山庄子那边送过来了一车。” 杨家主道:“老三,你是要用火攻吗?恐怕不行!” 杨康答道:“我前些日子读过一卷道书,其中记载,孙思邈真人为炼丹而创‘伏火硫磺法’,刚才细思其法,若加以改良或有大用!” 张先生思索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是焰药吧!” 杨康惊问道:“先生知道此物!” 张先生道:“这东西是道士们为了炼丹药搞出来的,所以世人称之为焰药,但也只是能发烟出火而已,有艺人用之催动傀儡木偶,谓之药发傀儡,民间也有制成爆竹烟花用来娱乐的,军中只是用于纵火惊马,因为其威力实在是有限。” 杨康道:“原来如此,咱们家里有这种焰药或者烟花爆竹啥的吗?” 老管家道:“这个到没有,这些都是大城市的人玩的,咱们穷乡僻壤却是没有的。” 杨康道:“无妨,有硝磺即可,我重新调下配方试试!” 说罢对老管家说道:“老管家,麻烦您让人将此二物都送些去后山,我调配些出来试下。” 杨庄主只道是这个小儿子,少年心性,异想天开,但他刚刚立了大功,不愿败了他的兴致,对老管家说道:“就送些去后山,也不是什么紧要之物!” 杨康道:“多谢父亲!” 说罢与众人告辞,领着熊罴两兄弟,回了后山。 杨庄主看见儿子远去,心里不由得嘀咕道:“这后山有什么好玩的?这小子怎么总爱往后山跑!” 杨康回到后山,让熊罴两兄弟守住宅门,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面对着桌子上的火硝硫磺发呆,一时无从下手。 原来方才在庄中商讨攻打曹家庄之时,杨康就在杨炳的记忆中发现,焰药这个东西可以摧城拔寨,但配制之法却始终搜寻不到。 杨康知道,那段来自未来的记忆,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有些东西还隐藏在脑海中沉睡,不巧的是,这焰药的配制方法就是未曾显现的碎片之一。 杨康此时心中有些矛盾,若想得到这焰药的配制方法,就得主动让那个叫杨炳的灵魂苏醒,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灵魂将要陷入沉睡,如果那个灵魂鸠占鹊巢,自己永远醒不来怎么办? 思来想去,觉得那来自未来的灵魂似乎没有恶意,决定还是要冒险一试,又怕那个叫杨炳的灵魂醒来后不明所以,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四个字,拿在手中进了石壁空间。 突然觉得,这个游戏也挺好玩的。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一章:梦里难分主与客 次日清晨,杨炳醒来发现自己衣冠端正地坐在书房里,一时恍惚,分不清梦里梦外,前世今生! 随即想起,自己现在是以杨康的身份,用他的躯体,活在八百年前。 可昨夜明明是脱衣睡在床上的,现在醒来却身在书房,这个小孩子祖宗是有梦游的毛病吗? 又过一会儿,杨康的记忆在脑海中涌现出来,才明白原因。 原来今早在床上醒过来的是杨康,他见到杨炳好多活还没干完,并且发现杨炳入主身体之后,只要睡一觉后,醒过来的就会是本尊杨康,那个来自后世的杨炳不会长久的鸠占鹊巢。 自然更是有恃无恐,于是穿戴整齐,来到书房,在一张纸上写了四个字后,调息入定,在定境中将杨炳唤醒。 杨炳拿起镇纸下压着的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接着干活”! 杨炳坐在书桌前发出一声哀嚎,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小孩子祖宗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就不说了,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出角色转换的游戏,这么折腾谁受得了,这不早晚精神错乱吗! 不过貌似,好像,确定,现在这种状况,不就是双重人格型精神分裂的症状吗!这个比精神错乱更严重吧!不过得病的应该是杨康,那自己算是什么,是他的‘病’吗? 这可真是个难解的医学问题,更是个难解的哲学问题! 给资本家打工的日子是痛苦的,不过痛苦归痛苦,活还得干,人生悲惨,莫过如是。 杨炳正坐在书桌前自怨自艾,忽然听到杨熊在后宅门外敲门呼喊,这后宅是杨康静修之所,本就不让旁人进来,昨夜杨炳又插上了门闩,所以杨熊进不来这个后宅,只是不知杨熊这小子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叫门。 开了门,却见杨熊和张先生站在门前,还没等杨炳发问,杨熊就抢着说道:“少爷,张先生找你有事,我先去忙了。”说完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 杨熊也是族学里的学生,他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只喜欢同杨康一起舞枪弄棒,张先生向来严厉,杨熊有些怕他,今早一出门就撞见了张先生,被抓来叫门,见杨炳开了门,自然是溜之大吉。 杨炳将张先生让进书房,杨康在后宅清修,饮食等都在前院,这里连口热茶都喝不到,向张先生表达了歉意后,模仿古人的言语,文绉绉地问道:“先生清早来此,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先生:“没什么大事,一者前日听你的言论,觉得你推演事情的方法颇有可取之处,昨日思索一天,越想越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很大的门道,今日特来与你探讨一二;二者是遵庄主之命,看看你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杨炳心道:“这是逻辑学,是后世七大基础学科之一,也可以说是后世现代科学的源头之一,是西方大哲先贤呕心沥血之作,当然是一门大学问,可我总不能将大学的逻辑学课本拿给你看吧!” 对张先生说道:“这个思考事物的方法,我只是自发而为,没什么理论可循,所以探讨学问什么的,我是不行的,不过还真有事情需要先生帮忙。” 张先生自语道:“果然有人生而知之!一阴一阳之谓道,百姓日用而不知!” 张先生对杨炳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做?” 杨炳将昨日整理在纸上的度量衡制度拿给张先生观看,说道:“先生看看这个,其中还有些问题,需要先生帮忙解决。” 张先生拿着这几张白纸,越看越是心惊,这套度量制度,体系完整,计算简便,用途广泛,真的是一个孩子可以想出来的吗? 张先生:“你为什么搞出这个来?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的?” 杨炳:“我观现行的度量衡规制,名目繁多,进制不一,计算起来太不方便,经常把我搞得头晕脑胀。而度量衡最常用的就是长度,现行的长度计量单位,一丈太长,一尺太短,所以我选了一个中间的长度作为基准长度。” 说着将那根一米(步、伬)长的靠尺递给了张先生。 接着说道:“这个长短,在人的单步与复步之间,我认为比较适合,为了区别,我将之命名为伬,单立人的伬。” 接着把双手举在胸前,说道:“至于说为什么用十进制,只是因为我们都长了十个手指头。” 又说道:“这世间的一些家学传承,很多都在这些度量衡上做文章,故意将自家的尺子什么的,搞得与众不同,让外人看了莫名其妙,模仿起来困难重重,我也有此意。” 张先生:“这套东西确实很妙,但向上累计好办,向下分割却很难,十的一半是五,可五的一半怎么办?” 杨炳:“这个吗!要是人人都是双手六指就好了,就可以用十二进制了!” 张先生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孩子当真调皮诙谐。 张先生:“看你对长度的命名,你是知道‘分厘毫秒忽微’这个逢十退位的说法的,先贤早有明示,就如你所言,人生十指,用十进制,掰指头算账确实方便些。所以这套规制难在制造器具,而不是难在使用。这个工匠们是有办法做到的,我在书中看过。” 杨炳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办到的呢?” 张先生:“立一平整之木板,将待分之尺水平放置于底部,上方垂一丝线于一端,将另一条丝线固定于另一端,用一短线在其上量出一段,首尾相衔,衔接处以墨做记,反复如此,划分出欲分之数,将此丝线的最后标记处与前线相交,固定之,垂丝线于每个标记处,下交尺处即为等分之刻度。” 杨炳暗道:“这不是平行线等分线段原理吗!谁说中国古代没有几何知识的?只是没人总结归纳,没有形成体系罢了。” 杨炳对张先生说道:“这么说,这套制度所用测量器具,是可以制作出来的了?” 张先生:“咱庄中工匠就可以做到。” 杨炳:“那就有劳先生操办此事,而且我感觉此规制尚不完善,或有谬误不便之处,也请先生纠正改良,予以完善。” 张先生:“这个没问题,今日下山,我就召集工匠进行。” 杨炳:“那就有劳先生了,还有一事相求?” 张先生:“你说!” 杨炳:“若有人问起这套规制之事,先生就说是我提出要求,先生规划制定出来的,您看如何?” 张先生:“这是为何?” 杨炳:“我年纪还小,有些东西还是不暴露出去为好,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容易遭遇嫉妒磨难。” 张先生:“小小年纪,懂得藏拙,甚是难得,我知道分寸了。” 杨炳见张先生挺配合自己,决定再放出去点东西勾着他的心思。 杨炳:“方才听先生说工匠细分刻度之事,我觉得这里面隐藏着精妙的道理,世间百工,其间传承的此类技巧应该还有很多,我想其中必然也隐藏着深刻的道理,若一一将其剥离出来,引申发展,应该可以成为一门用途广泛的学问,世间百工,皆可为用。” 张先生:“这个学问自古就有,名之为‘形学’,你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杨炳:“我觉得要有几个步骤,一曰立名,将各种形状一一立名;二曰定义,将这些形状固有之特性归纳出来,以定其性;三曰定理,将各种固有之理总结出来,为今后推演之基础。四曰公式,用算数之法形成一定之规,用以推演世间事物。五曰符号,我观算书,皆用文字表达,太过繁琐,可以创造一套简单的符号系统来表述,算学中也应如此。这几项,用总结、分析、推演的方法进行整合整理,当有所为。” 张先生:“还有吗?” 杨炳:“暂时只想到了这些。” 张先生:“你就是个妖孽!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长成什么样的,恐怕比干的七窍玲珑心也比不上吧?” 杨炳:“先生,挖心没用,我认为这些归这里管。”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先生:“……” 杨炳:“我现在只有些朦胧的想法,这几天太忙,哪天有空了,整理一下,给先生过目,先生博学多才,定能将其发展为一门高深的学问。” 张先生告辞而去,走出门后猛然醒悟,这不是被这位小少爷抓了壮丁劳力了吗! 杨炳送走了张先生,回到书房,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终于抓到一个劳力了!继续努力! 看天色恐怕得有十点来钟了,早饭还没吃,还是先干活,中午一起吃吧! 杨炳急于完成小孩子祖宗交代的任务,好能够尽早休息,自己还有一具躯体在静室中入定,所以他并不想长久占用这具躯体,害怕长此以往自己就回不去了。 况且如果真是那样,对杨康也不公平。其实只要清醒过来,他都会琢磨怎么回到自己身体的办法,但暂时还没有一点眉目。 起身来到宅子外,四处走走,看了看大伙儿工作的进度,人多力量大,几处房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交代了熊罴兄弟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后,在两条小河上选定了筑坝拦水的位置。 又来到西侧小河边,观察地形,打算选一处作为炼钢铁的处所,发现中段的位置不错,正好能建一座小型的铁精炼炉和一座小型的平炉型炼钢炉,此处离焰药作坊较远,水力也可以利用,到时候可以用水力带动鼓风机。 回到书房,将两座炉子、水坝、水车等的构造画了出来,又加了些简单的说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用毛笔画图实在太累,画出的东西惨不忍睹,纸张也不行,书房中这些用于写毛笔字的宣纸实在是不适宜画这种东西。 吃了午饭,老管家安排的第一批工匠到了,这批工匠主要是配制焰药,这东西是个新鲜事物,没有现成的工匠可用,杨炳的要求是胆大心细、手脚灵活就行。 老管家为了保密起见,派来的都是家庭人口不多的,全家都送上山来,以免山上山下来回走动,泄露了山上的机密,反正山上空房子不少,也能住下。 众工匠安排了家眷住下,在熊罴兄弟的带领下来到杨炳面前,共有十多个工匠。 领头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人,叫熊宽,人如其名,五短身材,但横着很宽。 这个年代人结婚都早,熊宽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七岁,这个年龄已经可以学徒做工,二人已经跟着父亲干活许久了。 兄弟俩长得都酷似其父,身材都向横着发展,身高还不到杨炳的肩膀,但横向跟他差不多,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跟两只狗熊站起来一样。 杨炳见了这二人的模样,心中不禁一乐,如果再胖一点,不就是熊大熊二吗!自己这是掉熊窝里了,跟班的是熊罴两兄弟,这又来了熊大和熊二,还有一个工匠头子熊宽。 杨炳简单说了几句,就让熊罴兄弟领着他们熟悉下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熊宽暂时算作是焰药组的组长,让三人根据工匠们的情况,对工匠们进行分工。 暂时分为几个小组,分别是制炭小组,制磺小组,制硝小组,配药小组还有运输小组。 分派完了,让他们回去休息,明早集合,由熊罴兄弟培训下各流程的工作内容,熊罴兄弟面露难色,总共就跟着少爷干过一天,自己都不敢说全都学会了,哪敢教别人。杨炳看出了二人的心思,表示自己明天也来,叫他们不要害怕,二人才如释重负般地出了口气,带领众人离去。 杨炳吃了晚饭,在书房中点起蜡烛,归拢了下这几日的文稿,又将一些新的想法添加上去,这是杨炳的习惯,做事之前必要将计划形成文字,以便于分析思考,也免得遗漏。 到了午夜时分才回卧室休息,因为担忧明早的角色转换问题,久久不能入睡。 太折磨人了!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让自己回到八百年前遭这份罪。 折腾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梦里是那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二章:虽在故乡是他乡 果不其然,次日早晨清醒时,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房里,这个小孩儿祖宗是怕自己不会穿戴这个时代的衣服吗!特也地调皮! 还好没有再安排新的任务,按年龄这杨康比自己儿子还小,按辈分,说不上是自己多少代之前的祖宗,杨炳对待他,心理上有些复杂,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留在那个世界的父母妻儿,禁不住潸然泪下。 擦干眼泪,还得继续干活,打工人的苦楚,真是一言难尽。 出门寻了熊罴兄弟,领了一众工匠来到焰药作坊,这里已经按照杨炳的要求整改完毕,杨炳让熊宽把工匠们分了小组,交代他们互相之间不要串岗,平时只在自己的岗位即可,然后依次安排工作内容,培训生产技能。 首先来到的是制炭小组,上好的硬木炭已经运来,堆在厢房改成的仓库里。 正房里搭了工作台,应用器具也已到位,木炭先用石碾子碾碎,然后用铁碾子细磨,最后过筛装袋,放在成品区的架子上等待取用,这个没什么技术含量,杨炳交代杨熊用纱布做些口罩给工匠们防尘用。 制磺小组这简单些,庄中送来的原料是粉末状的硫黄,只要过筛装袋就可以了。 火硝也运来了不少,将庄子的库存都清空了,老管家已经安排人去购买。 火硝的性状同芒硝极其相似,也都能用来鞣制皮革,所以往往混淆为一物,杨家庄有鞣制皮革的作坊,经常采购硝石,其中夹杂了不少火硝,被有经验的工匠们挑选出来,所以才积攒了这许多。 山东莱州产的硝石,称为土硝,与蜀中产的川硝、山西产的盐硝并称为我国三大硝石,另外曹县、单县也有出产,杨家在东平府有一座外庄,就离曹县不远。 山东地界道教兴盛,炼丹的道士不少,这火硝是炼丹的必备之物,所以采购的难度也不算太大。 制硝小组的工作繁琐些,用的工匠多些,安排得也都是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应用器具虽然都是用现有器具改装而成,但比起前日临时拿来凑数的还是强了不少。 用来制硝的房屋较大,把中间的隔墙打通了,空间还是够用的,这个屋子只进行火硝提存的工作,原料库和成品库都放在了厢房,运输组运送原料和成品,都只进入厢房即可。 杨炳领着他们把提取流程又搞了一遍,午饭后得到了一大盆硝酸钾,见工匠们已经能熟练操作,留下杨罴监工指导,领着杨熊和熊宽来到配制房。 配制室的工作台和工具也已准备好,杨炳强调了保密的重要性,将配方比例跟二人复述了一遍,让他们开始配制。这道工序其实操作起来不难,将三种原料比例混合,搅拌均匀就行。 其实要让焰药性质稳定,威力更大,还需要颗粒化处理,需要将焰药湿混,阴干结块后,碾碎过筛,最好能够进行抛光。这个杨炳打算以后再弄,在造出火枪火炮之前,还没有必要。 因为制磺小组的工作量较少,所以也充当运输工,负责将原料运来作坊和作坊内物料成品的搬运工作。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熊罴兄弟和熊宽观察下各小组的工作状况,根据实际情况对流程提出整改意见,适时调整,这也是他的工作经验,给基层管理者适当的发挥空间,提升其管理积极性。 直到众工匠对所有流程的操作都运转无误,杨炳才离开焰药作坊,众工匠见这个小少爷,小小年纪,能将诸般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禁暗暗称奇。 杨炳回到书房已是黄昏,将炼钢炉和水坝所需的材料及工种列了个清单。之后又找了一沓纸做了一个笔记本,作为工作日志本,将一天的工作要点,工作进度,明日的工作计划写在第一张纸上。 写工作日志是他多年的工作习惯,为了教授杨康工作方法,写得比以往更为详细。虽然杨康是他八百年前的祖宗,但杨康的年龄毕竟才十五岁,和他儿子年龄相仿,所以在杨炳潜意识里,杨康的地位更接近于他的儿子,因此才下意识地将自己工作的心得传授给他。 虽然知道明早还要有一场角色转换的闹剧要经历,但觉还是要睡的,回到卧室,脱衣上床睡觉。 一夜竟然无梦! 次日一早,果然还同往日一样,清醒时还是书桌前的工作状态,叹一声气,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首先去焰药作坊看了看工匠们的工作准备情况,这也是他多年的工作习惯,然后让杨熊下山将老管家和张先生请到书房见面,顺便让他们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铁匠过来。 杨炳回到书房,回忆炼钢炉的建造细节,这个东西他还真没自己弄过,不过他的一个朋友是这方面的发烧友,曾经造过一个,建造时还请他过去参观过。 这东西对于他这个工科出身,且工作经验丰富的人来说,原理上没什么难以理解,难点是在材料上,后世毕竟什么材料都能买到。 他那个朋友虽说是模拟古代条件建造,但毕竟不必所有东西都自己造,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很多材料都没有,就算有,名称同后世也未必一样。 正在思考的时候,老管家和张先生已经到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老者,姓金,是庄中铁匠作坊的大师傅,已经不太伸手干活,只做指导工作,类似于后世顾问的角色。 金老师傅的祖上是跟随杨家祖上一起从东平府迁徙过来的老户,铁匠的手艺乃是家传,庄中的铁匠作坊也有他的股子,算是杨家的合伙人。铁匠铺里的工匠不是他的徒子徒孙,就是他的子侄。 大家互相见了礼,分宾主落座。 老管家问道:“三少,你把我们老哥几个叫来,有什么事吗?” 杨炳道:“老管家,焰药作坊已经安排妥当,我寻思着,既然要打仗,就要用到刀枪,用到刀枪自然要用钢铁,所以想搞一个炼铁的炉子和一个炼钢的炉子。” 老管家道:“咱们庄子有铁匠作坊,炼铁炼钢都行,就不必再弄了吧!” 张先生知道,这位少爷既然说要炼钢铁,那必然是有所改进创新,于是对杨炳说道:“三少,你为什么要自己炼钢铁呢?” 杨炳问道:“张先生,老管家,金老,你们认为咱们庄子炼出来的钢铁品质如何?” 老管家不无得意的说道:“我认为还可以吧,咱们打造的兵器农具,跟其他家卖的品质相当,咱们的铁器销量还是不错的,虽说偶尔会有些精铁精钢出现在市面上,但毕竟不多。” 杨炳道:“也就是说,大家的钢铁都差不多,但还是有好的钢铁存在的。” 老管家道:“但那些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张先生道:“三少,你的意思是现在钢铁品质都不行,那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 杨炳心道:“有张先生在,沟通起来确实是方便不少,他这份听弦音而知雅意的能力,就不是他人能比的。” 杨炳道:“我认为,还是物料不够精纯所致,我想现今的钢铁,其中应该含有较多的杂质,所以我想搞个精炼炉,将铁料的纯度提高些,” 老管家问道:“铁也能提纯吗?” 金老催促道:“三少,你说说看,用什么办法能做到。” 杨康道:“提高炉温。” 金老叹气道:“谈何容易!我炼铁打铁一辈子,也知道提高炉温可炼制好铁好钢,可哪有那么容易办到!” 杨康将手中的精炼炉图纸递给金老,说道:“金老你看如何!” 金老将图直接过,起初是不以为然的态度,他玩了一辈子的钢铁,被个小孩说三道四,心里其实是不太高兴的,但看到图纸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似乎发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 老管家同金老一样,心中其实也是不以为然,虽然杨炳所配制的焰药威力有目共睹,但老管家认为那不过是运气使然而已,实在是不相信,杨炳连炼钢铁也会,但见金老脸色越来越凝重。 于是问道:“老伙计,这图纸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金老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对杨炳说道:“用热风吹气,你是怎么想到的?” 杨炳道:“我是去作坊见过炼铁炉的,鼓风可以提高炉温,但吹进去的风是冷的,自然也要降低一点炉温,可如果把风加热再吹进去,这部分热量不就不会损失了吗!” 金老疑惑道:“这个真的能行吗?” 杨炳道:“我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但总要试过才能知道。” 金老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值得一试!值得一试!用你这炉子炼铁还有其他的说法吗?” 杨炳道:“应该还是有的,我想去除杂质还应该有其他的方法,应该还要加入一些东西才行,这个就要试验了。” 金老道:“交给我了,现在咱们炼铁也是要造渣去除杂质的,这个我多少有点数。” 杨炳道:“那是最好的了,但造这个炉子,还有些问题要解决。” 金老道:“你说。” 杨炳道:“炉温升高,我怕现在这种砌炉子的砖受不了,要有更耐高温的耐火砖才行。” 金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这个吗,我想想办法,看你这炉子的样子,得用几种不同的火砖,我应该能搞定。” 杨炳道:“那就好,那这个事儿就拜托金老了!” 金老道:“给我点时间,我回去琢磨琢磨!三少,你刚才说还有个炼钢的炉子!” 杨炳微微一笑,专业人士就得用专业的东西来勾引他,这不,新的劳力又来了,将手中的平炉型炼钢炉的图纸交给了金老。 金老看了半天,惊道:“你这是要批量出钢?这可能吗?” 杨炳道:“不知道,试试看呗!” 金老道:“对试试看!” 杨炳道:“火砖也是一种材料,高温下不免要将自身融入铁水之中一些,所以不同的火砖造的炉子,炼钢铁时配方也应该不一样,这个就要金老摸索着来了。” 金老道:“好好好,都归我,这些事儿,老金我全包了!” 老管家见了老金的模样,心道:“这老张和老金都被少爷灌了迷魂汤,他一个小孩子瞎搞的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处,难不成还能次次运气都那么好。反正家主有银子,就当给他儿子买玩具了!” 这就是专业人士和外行的区别,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金老这种专业人士,通过图纸和简单的说明就能看出里边的门道,对技术的敏感性极高,而老管家一辈子从事庶务,在后世来说就是文职行政人员,对技术的敏感性就迟钝多了。 张先生问道:“三少,你叫老夫来,可有什么事吗?” 杨炳心道:“请你来当然是保驾护航,给我捧哏的,虽然老金把业务都接过去了,但你不在,跟他们沟通还真挺费劲。” 杨炳对张先生说道:“就是这个炼钢铁的事儿,另外也想问问那套规制怎么样了?” 张先生道:“差不多了,明后天我拿来给你看。” 杨炳道:“老管家,金老所需之物不少,还要老管家支持。” 金老道:“三少不要担心,不少物料作坊里就有,再说了,作坊里的这些事我能做主!这老货吝啬得很,找他要东西太费劲!” 老管家愤愤的说道:“老货?也不知谁是老货!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不用担心,家主交代了,不管三少爷要人还是要物,都必须满足!” 杨炳又将堤坝的规划图给他们看了,这个没有什么难度,大家都能理解,无非是用水力驱动一些器具而已,现在山下就有不少水碾水磨在沂水河边。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杨炳提出了画图的困难,张先生这两天为了制造那些测量工具,找的工匠都是干精细活的,所以应诺找工匠商量下,杨炳趁机又提出了几样画图工具,无非是规矩之类。 又说了一会话,已是巳末时分,张先生打趣道:“快到中午了,你这里也不管饭,我们回庄子了。”说罢三人告辞而去。 谁知到了下午,张先生和金老又悄悄地返了回来,杨炳询问缘由,却是他二人嫌有老管家在说话不爽利,因此回来详谈。 张先生道:“三少,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不想表现得过于扎眼,所说均有保留,我和老金商量好了,一切都由我们两个老不要脸的担了,对外只说是你提出的想法需求,具体事项是我们完成,这样就显得顺理成章些!” 杨炳道:“如此最好,只是有劳二位了。” 张先生道:“我们本不该冒取你的想法,成就自身之名,但你的顾虑也确有道理。” 杨炳感觉到这个张先生聪明得紧,恐怕已经察觉出些端倪,但他如此行事,也正合自己心意,就答应下来。三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相谈甚欢,一直到天黑二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杨炳伸了个懒腰,心中也颇为畅快,跟专业人士交流就是顺畅,不必费心解释,好多东西金老都是一点就透,再加上张先生从中勾连,杨炳已将自己所知,这个时代能够接受的冶炼知识,同金老说了七七八八,加上金老一辈子玩铁的经验,应该可以让这两个炉子建成投产了。 按习惯写了工作日志,在计划明日的工作时却发现,手头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后续的事情还都需要等待,可以让杨康出来透透气了,自己也要偷懒几天了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三章:荒野路狭逢鼠兔 次日早,杨康在床上醒来,穿戴完毕,来到书房,本想跟前两日一样,在此处将杨炳唤醒,让他继续干活,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休息休息!” 搜索了一下这两天杨炳留下的记忆,发现暂时真不需要他再出来了,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妥当。 拿起杨炳这几天的工作日志,翻看了一遍,杨炳这几日的记忆瞬间涌进脑海,远超自己的期待,自己本想搞个焰药作坊,可这后世来的家伙,竟然又搞出了这么多名堂,这买卖做得值当,也不用付工钱,就管几顿饭,还是自己的身体吃了,不过这些事真的是太繁琐无趣了,还是打仗过瘾。 杨康是闲不住的性子,以前虽然说是在这后宅清修,可基本上白天都是在练习武艺,晚上修练静功,那本来是睡觉的时间,想到这几天都是杨炳代替自己,也该出去走走了。 在后院耍了一套枪法,活动了下筋骨,才想起杨炳每天早上是要到作坊巡视一圈的,于是来到前院,熊罴兄弟已经去作坊了,杨康只好自己溜达了过去。 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工匠们的工作后,就出了作坊,本来是想带着熊罴兄弟出去的,又怕耽误了焰药作坊的事情,就自己奔着山下而去。 熊罴兄弟今日见少爷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从前,不像这几日那样一本正经,正要跟他一起出去玩耍,却被留在作坊监督工匠干活,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 来到山下庄子内,忽然想到自从上次战斗之后,自己的坐骑雪花骢一直放在庄内饲养,也不知他们这几日遛马没有,忽然来了骑马的兴致。 来到马厩,牵了白马出来,自己的武器都在山上,找庄丁要了一把马刀,一把硬弓,一壶轻箭,打算出门遛遛马,如果碰到什么野物,也可以过过打猎的瘾。 出了庄门,雪花骢见了主人也颇为兴奋,奋蹄狂奔起来,这个时代的土地开发还远不及后世,开垦的耕地都在庄子附近和水源方便的地方,许多后世的农田房舍现在还是荒地,长满了野草。 出入这盆地只有两个出口,一个位于沂水发源处,有一条旱路,为杨家所把控,这条路也有一段水路可行,但水量较小,所以还是以旱路为主;另一处位于沂水出盆地处,有一条水路为曹家掌控,沿着这条水路也有旱路可行,但异常难走,是以这条路以水路为主。 杨康策马狂奔,沿着螳螂河与沂水先向南,后向东,不一会就跑出了挺远,渐渐来到了盆地中间靠东南的位置。 这盆地中只有两大家族,杨家在西北,曹家在东南,历来屡有争端,现在杨康所在的位置基本上处于两家的分界地带,距离两家的庄子都已经比较远了。 两家的耕地也主要集中在沂水两岸,往北的耕地就少了一些,中间夹杂了不少荒地,其间荒草丛生,有不少野物在里面生存,虽然没有大型的猛兽,但野鸡、野兔、狐狸、狼等小型野兽还是很多的。 杨康策马其中,甩动马鞭,惊出些野兽来以供涉猎,此时乃是初春,草木枯萎,野兽不易隐藏,不一会就射到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正自玩得高兴,忽听得马蹄声响,几匹自东而来。 为首一人,在马上高呼:“哪来的无赖敢在我曹家的地界上射猎?” 杨康侧目望去,只见呼喊之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倒也算英俊,只是表情轻佻,手中一条马鞭乱晃,显得有些吊儿郎当,更过分的是竟然穿了一身骚包的红色衣衫。 杨康道:“此处是无主之地,怎么成了你们曹家的了,这些野鸡野兔是你们家养的吗?” 红衣青年道:“这地当然是我们家的,只是懒得种,才荒废了的,这野兔野鸡都是我们家放养的!你是西面杨家庄的人吗?怎么敢到我们曹家的地界撒野!” 杨康道:“既然说是野鸡野兔,怎么说是你家养的?你这是找茬打仗吗?” 红衣青年道:“找茬又怎样!你孤身一个小小少年,我也不欺负你,赶快下马给我磕三个响头赔罪,要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杨康心中虽有些气恼,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然的话,你又想怎么样?” 红衣青年:“不然的话,打折你的腿,让你爹妈拿钱来赎人吧!” 杨康笑道:“你这是强盗绑票吗!” 这时后面一匹马赶来,马上之人喊了声:“少爷!”然后在那红衣青年耳边说了些什么。 这红衣青年正是曹家庄庄主曹东林的幼子,是他与侧室夫人李氏所生。 那曹庄主的正妻白氏,过门近十年只生了两个女儿,曹东林以无子为由,纳了侧室李氏。 那李氏本就年轻貌美,又连续为曹家主生了两个儿子,深得曹东林宠爱,曹东林甚至一度动了休了正妻将其扶正的念头。 但在这个时代,宠妾灭妻是为世所不容的一种无耻行为,况且白氏娘家也颇有势力,曹东林终究没敢如此行事,但对李氏却愈加宠爱,对其所生的两个儿子则更是娇惯异常。 曹家长子读书尚可,曹东林将其送往中都太学读书,说来还是杨康二哥杨炎的同学。 曹庄主这个幼子从小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自幼就跟着庄中的教头练习武艺,但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又未得名师指点,所学都是唬人的花架子套路功夫,在武艺一途的成就其实极其有限。 偏偏庄中上下知他受宠,对他时时恭维,处处逢迎,将他捧得极高,他也自以为武艺高强,年轻一代再无抗手,殊不知自己只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前几日杨康大战土匪,将五路人马杀得大败亏输,一战成名,曹家庄中众口传说,都说那杨家三少英勇无敌,盖世无双,是西楚霸王在世,铁枪杨再兴重生。 曹启与杨康比邻而居,虽然未曾谋面,却久闻这位杨家三少武艺高强,他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就扬名立万,心中更是不甘。只认为传言定然有误,不是土匪们太过窝囊就是另有隐情,他杨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应该有此能耐。 这一日在庄中又听人议论此事,心中异常烦闷,不顾父亲紧守门户,不许出门的禁令,领了几个家丁奴仆,偷偷骑马出来散心,见到杨康在此射猎,知道他定是杨家庄人,因此过来寻他晦气。 方才和他说话的是曹家庄中的一位教头,姓石名敢,人送外号‘石敢当’,颇有些能耐,曹启几人出庄胡闹,他本不愿参与,但如今是非常之时,担心少爷的安全,所以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以作护卫之意,这时见曹启与人起了冲突,才拍马赶上来,他却是见过杨康的,忙上前告知曹启。 曹启见这少年面对己方众人,丝毫没有害怕,沉稳应答,竟然还有戏谑之意,本就有些气恼,又听说对方是杨家三少,心中火气更大。 提马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人称白马银枪小霸王的杨家三少吗?” 杨康愕然,心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骚包的绰号!” 却不知前日一战,杀散数千土匪,一日之间毙敌数百,亲手杀伤数十人,杨家三少的凶名已经渐渐传开,都道杨家出了头少年猛虎,白马银枪,凶悍勇猛,杀人不眨眼,是西楚霸王般的人物。 杨康见这人有趣,说话如同唱戏,也学着戏文里的词道:“正是你家少爷当面,你待怎样!” 曹启见杨康竟敢戏弄自己,气得暴跳如雷,大叫道:“都说你武艺高强,勇猛无敌,我却不信,今天和你较量较量!” 杨康听了,不怒反笑,脑中不知怎的,跳出了一句杨炳那个时代的话:“这不是个中二病患者吗?” 杨康在杨炳的记忆中搜索到“中二”这个词的意思,不由得笑出声来,那个时代的词语真是有趣,不过眼前这位中二是不是年龄有点大,看他一副纨绔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武功高手。 曹启见杨康不回答自己,反倒自己在那里傻笑,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心中更是恼怒,拔出腰刀,纵马举刀就向杨康砍来。 石教头没想到他一言不合,拔刀就砍,想要阻拦,可哪里还来得及。 杨康也是一惊,这厮好鲁莽,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却不慌乱,拔马躲过,也不拔刀,手中马鞭一甩,啪的一声,正中曹启手腕,曹启惊痛之下,五指一松,杨康手腕一抖,鞭梢回卷,已将单刀夺了过来,顺势拿在手里,笑道:“这刀不错呀!”说罢缓缓举刀,将刀尖指向了曹启。 曹启一招之内就被夺了兵器,气为之夺,心中又惊又恼,气得浑身发抖,坐在马上不知所措。 杨康方才射猎游玩,心情很是不错,虽被曹家一行人打扰了兴致,但也只是心有不愉而已,心中杀机未起,而且见曹少爷这个纨绔,虽然嚣张,但也是个跋扈得有趣的人,就更没了取他性命的心思。 可他是这样的心思,曹家众人哪能知道,见杨康将单刀指向了自家少爷,都惊惧不已,眼前这少年凶名在外,杀人不眨眼,若是将自家少爷一刀砍了,可如何是好。 以家主阴狠毒辣的性子,若是今日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哥几个要没命,就是家里人也要跟着遭殃。 想到害怕处,纷纷拔刀,可畏惧于杨康的凶名,却不敢上前,只是纷纷鼓噪,对着杨康呼喝。 教头石敢硬着头皮,拔刀催马向前,刀头向下,抱拳一礼,说道:“请杨家少爷手下留情,绕过我家少爷。” 杨康见他举止沉稳,声音洪亮,如一尊石像般坐于马上,倒有些好汉的模样,心中倒有些诧异,决定试探他一下。 杨康沉声道:“我要杀他,凭你拦得住吗?” 石敢回道:“所以还请杨家少爷手下留情!” 杨康戏谑道:“凭什么呢!他要杀我!我却不能杀他吗?” 曹启在旁听着二人对话,平生哪受过如此侮辱,心中又惊又气,面色惨白,手脚发抖,想发声喊叫,让那杨家小子过来将自己杀了,却终究没敢开口,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石敢沉声抱拳道:“石某斗胆向杨家少爷讨教几招,若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请杨家少爷放过我家少爷!” 杨康答道:“可是你若败了呢?” 石敢道:“某若败了,自会了断,一命换一命,到时候还请放过我家少爷。” 杨康倒是挺佩服这条汉子,叹道:“这纨绔有什么好,值得你以命相换,不值当吧!” 石敢凛然道:“石某答应过家主,护着少爷安全,大丈夫言而有信,虽死不悔。” 杨康听后对这憨货倒也敬佩,想试一试他的武艺,说道:“你是大丈夫,我却没成年,还没法做大丈夫,说话不一定算数,先吃我一刀再说!” 说罢双腿用力,已从马上跃起,人在半空一刀向石敢砍去,这一刀势若闪电惊雷,石敢见刀势迅猛,人在马上来不及躲闪,举刀相迎,只听得当的一声,石敢手中单刀已被砍断,自己也差点没被震下马去,伸手抓住马缰绳嘞马稳住身形。 杨康半空中大喝一声:“好刀!” 声犹未散,人已落下,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弓箭步方始站稳,手中长刀已向石敢扫去,石敢仰身躲避,血光一闪,却是马颈已被割开,原来石敢后仰时手中还拿着拉马缰绳,人向后仰,手跟着用力拉动马匹,那匹马人立而起,替石敢挡了一刀,救了他一条性命。 石敢急忙跃下马背,落地站稳,提断刀护在曹家少爷身前,那马才轰然倒地,脖颈中鲜血汩汩而出,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这两刀鹰撮霆击,快如闪电,吓得他亡魂皆冒,过了半晌心脏兀自扑扑地跳个不停,手持断刀呆立当地。 杨康见他这两招接得利索,显然武艺不错,这般状况还护住自家少主,一边佩服他忠义勇猛,一边却替他不值,上了曹家这艘烂船。 杨康看了看石敢手中的断刀,对旁边一个家丁道:“把你的刀给他!”语气不容置疑。 那家丁为他气势所慑,不及思索,将手中单刀递给了石敢,石敢见杨康没有乘机进攻,却让他换刀,微微一怔,弃了断刀抬手接过,他下盘功夫极其扎实,所以才得了个石敢当的绰号,一身功夫适于步战,马上非其所强,自信下马步战或能与杨康一较长短。 随即上前半步,单刀搂头盖脸画了个弧形,刀尖斜指地面,使了个向前辈请教的起手式,封住门户,对杨康说道:“杨家少爷请了!” 杨康飞身下马,站在石敢面前,见他对自己颇为客气,竟然使用向前辈请教的招式,提刀斜指向他,说道:“不必客气,我家的刀法出于战阵,与你们武林中的刀法不同,刀出必杀,有我无敌,没有你们这种客客气气的招式,你要小心了!” 说罢提刀横扫斩向他的脖颈,石敢知他力大刀快,不敢硬挡,退步后仰躲过,举刀上撩准备磕开来刀,却见杨康刀已转向斜劈下来,躲闪已经不及,只好以刀背格挡,险险挡住这一劈。 杨康刀锋又转,自左下方斜着撩了上来。亏得这一撩虽然速度奇快,但力量不大,石敢才能推刀挡住,差点被开膛破肚。 杨康不容他变招反击,侧步拧身,一招力劈华山朝着他头顶劈下,石敢见这招力大招沉,迅猛至极,躲避不得,只得双手托刀,举火烧天硬挡这雷霆一击,手中单刀应声而断。 杨康又喊道:“好刀!” 刀锋不停,直奔石敢面门劈下,杨康武艺本就高强,身体经过这十数日的改造后,对力量的控制更是已经妙到毫巅,手腕一停,已止住刀锋。 石敢正闭目等死,却感觉到刀风忽止,睁眼一看,刀刃已停在他面前一寸处,见他睁眼,杨康收刀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石敢站直身体,他下盘功夫确实扎实,如此情况,双脚竟然未动分毫,此刻面如死灰,知道对手饶了他的性命,举手抱拳向杨康行了一礼,随即将断刀向自己脖颈抹去,杨康见他性情如此刚烈,竟要抹脖子自杀,连忙举刀将他手中断刀磕开,说道:“真大丈夫!” 转身走到曹启旁边,不容置疑地说道:“刀鞘给我!” 曹启此刻脑中混乱,心头一片茫然,下意识地将刀鞘解下递出,杨康伸刀入鞘,手腕一翻,连刀带鞘藏于背后,转身上马而去。 直到杨康离开三四十伬(米),曹启才清醒过来,在马上大喊大叫,催促众家丁追上去报仇,杨康在马上听了,低语一声:“呱噪”,摘弓搭箭,拧身回头一箭射去,正中曹启头顶发髻,这一箭力度用得非常巧,这支箭射中后没有穿过发髻,正好插在头顶,就似一根插错了方向的发簪一般。 曹启发髻中箭,惊得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出声叫骂,又惊又气之下,差点背过气去。 杨康听得后面再无吵骂之声,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四章:比儿量女较短长 杨康出门打猎,收获是两只兔子,三只野鸡,外加一把宝刀。 这把刀一看就不是凡物,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神物自晦,黑黝黝地比寻常刀剑相比暗了许多,刀身上反复锻打形成的花纹层层叠叠,很是漂亮。 刀身中央一条血线若隐若现,也不知曾饱饮多少鲜血,刀型与平常的单刀区别不大,只是刀身长些,刀背也较厚,方才交战,斩断两把钢刀,却未见一点损伤,杨康自幼喜好各种兵器,对这刀当然是爱不释手。 这把刀是曹家偶然而得,家中直系子弟只有曹启一人习武,曹家主宠爱自己的幼子,便将此刀送给了他。此刀虽然造型拙朴,但锋利无比,坚韧异常,是难得好刀,乃是先民大匠以陨铁打造。 古人最早利用的铁就来自陨铁,陨铁中往往还含有其他金属,是一种天然的合金,不同比例的合金展现出来的物性有所不同,这种能打造成宝刀的当然是少之又少,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杨康一路信马由缰,在马上观察这把宝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庄子门前,却见父亲杨林正领着庄丁训练。 杨家的庄丁总数有千余人,以杨家亲族为骨干。这些庄丁除了少数精锐,大多数都是不脱产的,要不然即使杨家再有钱,也养不起这许多人。 这些庄丁基本上都是从各家抽调来的丁壮,平时务农,农闲时训练,有紧急状况时,集合起来保卫家园,还有一部分精锐则负责庄中来往贸易的护卫工作,出门护卫商队时有薪饷可拿,平时训练也会分些粮米,其实算是个乡民组成的自保组织。 此间居民以杨家为主,自然骨干皆由杨家族亲组成,中国几千年来,乡村社会的组织形式大抵都是如此。 因为庄子要有大事要做,现在组织起来的约有六百来人,骑丁二百,步勇四百,对外只说是为了防止土匪报复,也说得过去。 杨庄主见小儿子马上挂着野鸡野兔从外面回来,知道他定是又出去打猎游玩了。 本以为自年前修炼道家内养功夫后,已经转了性,现在看来童心未泯,还是小孩子一个。但想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如此成就,当下心中释然,让庄丁头目继续领着大伙训练,自己则将杨康叫到近前,一同来到主宅大堂之内。 杨康将今天早上的事情简单向父亲叙说了一遍,杨庄主眉头微蹙,说道:“你虽然武力过人,但也要小心谨慎,如今大事未定,不要再生风波。” 杨康答道:“父亲,我晓得的,所以才没有取那纨绔的性命,只杀了他一匹马,以作教训。” 杨庄主道:“好,你明白就好,这些日子还是要少出门为好。” 杨康答应了,将手中宝刀递给杨庄主,说道:“夺了他一把刀,我看这刀不错,借花献佛,就送给父亲了吧。” 杨庄主心中甚感欣慰,这小儿子是个武痴,对兵器向来喜爱,这刀又是他的战利品,如今肯拿来哄他老子开心,甚是难得。 抽刀出鞘,一股寒意袭来,只看外观就是一把好刀,说道:“好刀,这刀定然价值不菲,他曹家主对这个儿子不错呀,你把它抢了来,恐怕曹家主要肉痛几天。” 杨康笑道:“小施惩戒,先收点利息。” 这时杨康想起一事,说道:“曹家那个教头,叫做石敢的,挺对我的脾气,武艺也不错,到时候可以饶他一条性命。” 杨庄主道:“我们是良善之民,豪强间争斗,争夺的是土地钱粮,等闲不会多造杀孽,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死了也就死了,破庄之后,自不会再杀人。” 杨康道:“父亲,那些俘虏,审出个什么结果没有?” 杨庄主道:“都是些喽啰和普通匪众!背后的主谋没人知道,不过来的都是哪几伙土匪倒是查清了。” 杨康道:“都是冢中枯骨,以后一个个慢慢收拾吧!” 杨庄主道:“都好说,只是那白眼狼张三向来狡猾,居无定所,不太好对付。” 杨康道:“儿子我最爱打猎,杀这些山猪野狼最在行了!” 杨庄主笑道:“你这孩子!” 接着又说道:“你这一仗打得漂亮呀!这几天消息陆续传回,镇三山被你当场射杀,他的二当家也被你所杀,二人尸首被匪众抢回,正在发丧,现在是三当家主持山寨;假和尚了空重伤,被部下救回,估计没几个月下不了炕;笑面虎倒是全须全尾地回去了,可损失了不少喽啰;独眼狼损失不大;只是那白眼狼不知去向。” 杨康道:“不急!反正现在也没有工夫对付他们。” 爷俩又聊了一会家常,杨康辞别了父亲,自回后山。 杨家庄内平静如常,曹家庄内如今却是鸡飞狗跳,那曹公子被杨康折了面子,又受了惊吓,心爱的宝刀也被夺去,回庄之后闹骂不休,惊动了母亲李氏,李氏见儿子如此模样,心疼之下,也是又哭又闹,让人请老爷来给儿子做主。 曹家主将几人叫来询问了情由,心中更是气闷,将他们几个废物、混蛋的臭骂了一顿,轰了出去。看着曹启母子二人在那里哭闹咒骂,心中愈加烦乱,呵斥了几句,这娘俩已经被宠坏了,根本不怕他,结果招来了更猛烈的哭闹,只好坐在一旁生闷气。 曹庄主年近五旬,和杨庄主年龄相仿,两家比邻而居,又多有争端,素来不睦,向来互相争强,无论什么都要互相比量一下,儿女是否出息自然也在其中。 前数两千年,后数八百载,世间做父母的比拼儿女都是常态,二位家主自然也不能例外。 曹家主的正妻只生了两个女儿,杨家主的正妻却接连生了三个儿子,曹家主已然输了一阵。 幸亏侧室肚皮争气,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曹家主算是扳回一局。 比较两家的儿子们,杨家长子读书有成,次子也在太学读书,眼看着前程也定是不错的,曹家大儿子书读得也可以,所以曹家主费了挺大的力气,将他安排去了中都太学,可就算这个儿子以后前程超过杨家的两个儿子,但一个对两个,也最多算个平手。 还有就是两家都还有个小儿子,这两个就没法比了,自己小儿子不爱读书,曹家主原本也没太在意,有大儿子读书做官,以做家族屏障,小儿子在家打理家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小儿子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眼看是难成气候了。而对面杨家的小儿子,虽说年幼调皮,但据说武艺高强,足可护佑家族,前日一战更是初现峥嵘,单枪匹马杀得众匪大败亏输,使得自己一番算计付诸流水,这眼看着是又输了一阵,看现在小儿子这情形,是很难扳回这一局了。 曹杨两家是这盆地中唯二的两家大户,自来就相互攀比得厉害,自两家在此开门立户,就一直争斗不休,既为意气也为利益,杨家占据了沂水两条支流的上游,曹家在用水上没少受气,曹家占据了水路的出口,杨家向外运送货物,也没少受曹家的挤兑。 从前两家算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但最近这几十年以来,曹家就渐渐处于劣势的一方了。 正隆朝杨家那边从外边逃来了许多破产的亲族,当时的杨家家主,竟然全部予以接纳。 当时曹家的家主是自己的父亲,父亲当时还嘲笑对面杨家老家主,说他将这么多穷亲戚都收拢在庄子里,就算是吃,也得给他们家吃穷了。 开始那几年,杨家确实是过得很艰难,可是人多力量大,无论是经营工商还是开荒种地,靠着人多,杨家都搞得颇有声色,逐渐恢复了过来,渐渐超过了自家。 自那之后,两家比拼自家就再没占过便宜,尤其是在武力争斗中,更是吃了几次大亏。 后来得知,当年赵开山起义反金,军中曾有一支以杨姓人为主的队伍,是这处杨家在外的亲族,战力强悍,屡立战功,后因遭到排挤,逃到此处,那些人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凶徒,自家怎能抵挡。 两家争强斗气,百余年来那是一日也没断过,但要说将对方灭了,赶出这盆地,两家倒是都没想过,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因为两家都没有那个实力,尤其是曹家现在处于劣势,就更不敢想了。 去年白眼狼张三到访,说是有位大人物要出手对付杨家,知他曹家素与杨家不睦,希望能联合起来一同灭了杨家,盆地内这处庄子交给曹家攻打,利益归曹家。 曹家主虽然心动,但担心有诈,只是推托不肯答应,待到张三透露了些许计划,又展示了一些那大人物的能量,曹家主方才答应下来。 待到深入合作之后,曹家主发现那大人物确实神通广大。 自己大儿子想去中都太学读书,曹家主已经疏通了好久,也没有成功,但那人一张条子就解决了,想必是在官府中有极深的人脉。 曹家主信心大增,他本就自诩谋略过人,开始主动谋划起来,这才有五路土匪共袭杨家庄之事,可惜功败垂成,被个十五岁的少年打了个大败亏输。 这几日那几路土匪都在向他催讨许下的银两,可事情既然没有办成,曹家主怎还肯付钱,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想到自己利令智昏,找了那白眼狼的道,惹出如此祸事,心中懊恼无比。 为了不走漏消息,这些事情曹家主一直瞒着家人,曹启娘俩并不知情,如今小儿子又去招惹那个小煞星,吃了亏在这里大吵大闹,要老子帮他报复回来,可曹家主如今怎敢轻举妄动。 想想别人家的孩子,看看自己家的孩子,心中更加烦乱,摔门而去。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正室夫人白氏的房门前,忽然想到已经几日没来这里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白氏夫人正坐在一把胡床上看书,听到门响,抬头看见是自己的丈夫走了进来,并未起身,冷冷地说道:“这不是曹老爷吗,今个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曹家主自知理亏,也不敢发作,只是答道:“这几日有点忙,这不今天稍有空闲,就来看夫人了。” 白氏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是济南府白家的嫡女,家里的势力要比曹家大许多,正隆年间,白家依仗着自家有人在朝廷为官,在那场大乱中损失不大,家族根基未受损伤。 大定初年,她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曹老家主上门提亲,其实两家的家世是有些差距的,算不上门当户对。 白老家主与曹老家主乃是旧交,白老家主又考虑到世道纷乱,曹家庄是一处避乱的好去处,女儿在那处世外桃源平安度过一生也很不错,况且曹东林年轻时也颇为英俊潇洒,白老家主也颇为满意,于是便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将女儿嫁了过来。 白氏夫人出身名门大户,对大宅门里的这点腌臜事是比较清楚的,也很拎得清,当年曹东林以无子为由纳妾,白氏夫人虽然也很生气,但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不能让老曹家断了香火,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后来曹东林对那侧室宠爱异常,但事已至此,也无之奈何,也只好忍了。 曹东林虽然曾经动了休妻的念头,但也只是动了念头而已,连一丝口风都没敢透露出来,白氏夫人虽有所察觉,但毕竟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也只好装作不知。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白氏夫人生性安静,倒也没感到日子难熬,况且他毕竟是家主正妻,当家的主母,又出身世家大族,自有些管人做事的手段,出身小门小户的侧室是无法相比的,所以一家上下对她也是尊敬有加,无人敢有一点怠慢。 白氏与曹东林毕竟也是几十年的结发夫妻,也不好让这一家之主太过难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淡淡地说道:“坐吧!” 然后呼唤丫鬟,让她冲了一盏茶,给老爷端上来。 此时饮茶方法,还处于一煎、二煮、三淹、四泡、五烹这五个发展阶段的三淹阶段,此时的茶叶不是后世的散茶,而是砖茶和团茶,饮用时将茶叶捣碎,加上佐料之后用沸水冲泡饮用。 后世日本的茶道,就是源自唐宋时期我国的饮茶方法,加以仪式化而成。 曹家主低头饮茶不语,面露忧燥之色,白氏夫人与他几十年的夫妻,知他定是遇到了难心的事儿。 白氏问道:“遇到什么难为的事儿了吗?” 曹家主低声答道:“没啥大事!” 白氏冷冷地说道:“是前几天土匪攻打杨家的事儿吧!” 曹家主急忙道:“不是,不是!土匪攻打杨家,跟咱们有啥关系!” 白氏晒然道:“行啦,几十年的夫妻,你能瞒过我什么!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曹家主没理会夫人的冷嘲热讽,说道:“只是启儿和杨家老三起了点争端!” 白氏冷声道:“那娘俩又到你那里吵闹,让你想办法找回场子是吧!” 曹家主回道:“夫人料事如神!” 白氏又说道:“这次土匪的事情是你闹出来的吧!” 曹家主连忙说道:“不是,绝对不是,我怎能干出勾连土匪的事情来!” 白氏冷哼一声道:“那白眼狼张三,来了咱们庄子数次,你当我是傻子吗?” 曹家主:“啊?” 白氏拉着长声说道:“曹老爷,你就算是拿我当傻子,可你不会认为对面杨家也都是傻子吧!” 曹家主大惊道:“那可如何是好!” 白氏愤愤道:“现在知道怕啦!也不知你是中了什么邪?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曹家主哀求道:“夫人!” 白氏无奈道:“事已至此,琢磨着怎么善后吧!” 曹家主道:“夫人认为该怎么办?” 白氏道:“还能怎么办!暂时严守门户就行了!” 曹家主:“为何?” 白氏道:“咱们寨子墙高沟深,哪有那么容易攻打,我料那杨家主也干不出勾连土匪的勾当,只靠他杨家主的人马,能把咱们怎样!” 曹家主假装听不出夫人的嘲讽,说道:“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白氏道:“暂时也只能如此,我不知你做此事有什么依仗,但也该让你那靠山出点力啦!” 曹家主道:“要是能指使动人家,我就不发愁了,我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白氏夫人沉思片刻,说道:“我那几处陪嫁的铺子和田庄,我已许久没去过了,明日我去看看,顺便去看看哥嫂和几个弟弟!” 当年白老先生嫁女之时,陪嫁颇丰,那些产业也都是白家的老人在打点,出息按时送到府上,白氏夫人巡查产业是假,拜访哥嫂求助是真。 白氏最后道:“还有,管住你那个宝贝儿子,别再生事端,自己是什么货色心里没数?也敢去与猛虎论短争长!”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五章:身怀利器杀心起 次日,春分。 杨康无所事事,除了练武就是看工匠们炼铁筑坝,这些都是杨炳交代好了的,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杨康还时不时地将杨炳召唤出来透透气,顺便帮他安排下各个作坊的事务。 曹杨两家各自紧守门户,整训庄丁,对外只说是防备土匪,外表平常,内里暗流涌动。 十日后的早晨,杨庄主将众人召唤到议事厅,待到众人坐定。 对众人说道:“这几日讯息已逐渐传回,这五家土匪联合来袭,是白眼狼张三从中串联,而这白眼狼最近半年来,数次到过曹家庄,曹家参与此事已经可以确定。” 张先生道:“庄主这是要准备动手啦!” 杨庄主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曹东林做得了初一,我杨家自然也做得了十五。况且正如先生所言,化被动为主动,才是上策。” 老管家道:“什么时候动手?” 杨庄主问道:“应用之物,尤其是焰药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管家道:“按照三少爷的说法,应该是够用了。” 杨庄主道:“那就好,三哥儿怎么没来?” 老管家道:“铁匠作坊的老金领着一帮徒子徒孙在山上,三少爷这几日都和他们泡在一起,不晓得搞些什么,传话说,什么时候攻打曹家,再上山找他。” 杨庄主问道:“哦!在搞什么名堂?有人知道吗?” 张先生道:“说是在搞炼钢炼铁的炉子。” 杨庄主道:“还有此等事?他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老金那么大的岁数了,怎么还跟他胡闹!” 杨庄主这几日要整训人马、审问俘虏,又要安排几处外庄加强防御,还要接待江湖上打探消息的朋友,忙得不可开交,真没注意自己这个小儿子在干什么,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对众人说:“走,一起去看看!” 众人来到后山台地,刚一出路口,就见有二十来人在西边小河边忙碌,众人走近一看,正是三少爷、金老等人。 金老和他的徒子徒孙们正围着两座奇形怪状的冶炼炉忙活,这两座炉子,北面那座是个圆锥状的高炉,侧面还连了一个卧牛形的炉体,南面那座炉子,像是一座只砌了半截墙壁,就加了房顶的平房的形状。 两座炉子炉火正旺,由水车带动的风箱呼呼地向炉内吹着空气,水车风箱都不是新物,显然是从山下拆来的。 原来那日金老与杨炳告别之后,先找老管家要了物资人手,安排人先将水坝建成,又不几日就将冶炼炉的应用之物备齐,恰巧张先生的度量衡器具也都造好了,就一同来到山上寻找杨炳。 但那时清醒的却是杨康,杨康对这些事情不擅长,也不感兴趣,连忙将杨炳呼唤出来,自己则选择沉眠。 杨炳醒来见了众人,自然知道是这小孩子祖宗又让自己给他干活,苦笑一声,与金老等人来到西侧小河边那处先前选定的建造冶炼炉的位置,金老的徒子徒孙都是老手,又找了一些庄子内的泥瓦匠帮忙,人多力量大,不到一日就将两座试验性质的小型冶炼炉建成。 众铁匠都是此中高手,这几日按不同配方比例进行冶炼,已经初步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冶炼出的钢铁一炉比一炉好,尤其是那个炼钢炉,竟然可以一炉一炉地批量出钢,虽说这炉子在杨炳眼中还是太小,但依然让工匠们欢呼雀跃。 在这几日里,昼夜不停,轮番上阵,铁匠们已经试验性地炼出了好几炉钢铁,挑选品质好的留下,不好的回炉重炼,并且按照杨炳传授的方法,进行记录分析,用以积累经验,摸索工艺。 金老和杨炳看见了杨庄主一行人,迎过来见礼,众人见二人满脸炭灰,衣服上都是火星烧出来的破洞。 杨庄主对金老说道:“老金,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亲自动手干活啦?怎么在这建了这两座奇形怪状的东西?” 金老道:“庄主莫急,我们已经试着炼了几炉,品质很不错,正好这两炉开炉的时间也要到了,等会儿你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莫名所以,只好站在一旁闲聊等待,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金老指了指高炉,对几个徒弟说道:“开炉。” 两个年轻铁匠手拿长长的铁钩,将高炉出铁口的炉砖勾开,明亮的铁水顺着一道凹槽流在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之中,金老安排徒弟将装满铁水的模具勾到一旁冷却,也不嫌铁水耀目,目不转睛地看着铁水迸出的火花,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自言自语道:“这炉铁水不错,比前几炉要好!” 众人也看不出这铁水与平常有什么区别,纷纷露出疑惑之色。 杨庄主对金老问道:“老金,这铁水有什么不同吗?” 金老道:“庄主,这个炉子,叫做精炼炉,炼出来的是优质铁水,不同品质的铁水,颜色略有区别,老金我一辈子玩铁,才能够在此时分辨,你们是不行的。” 众人知道这老铁匠的本事,自然是相信他所说不假,但还是不明究竟。 杨庄主道:“老金,你是说这炉子炼出来的铁比寻常要好?” 金老傲然说道:“那是当然,不然为什么叫精炼炉!这炉子炼铁的原料就是寻常质量不佳的劣铁,出来的却是上好的生铁,至于是想要钢和熟铁,进一步锻打即可。” 杨庄主问道:“缘何如此呢?” 金老指了指高炉后面那卧着的一截,说道:“皆因这里。” 众人看向他指的位置,见那里多了个炉子,但只在那里空烧,风箱吹进来的空气要经过这部分才能进入到炼铁的炉子,众人还是不解,都疑惑地看着他。 金老知道他们看不懂,说道:“这个叫预热炉,多亏三少爷提点,想出来这么个法子,将空气加热后吹进冶炼炉,用以增加炉温,自然能炼出更好的生铁,但木炭太不禁烧,过几天把石炭炼成焦炭试试。” 煤炭中含硫,用作燃料来炼铁,会使炼出来的铁发脆,所以这时候的铁匠炼铁,多用木炭。而将煤炭炼成焦炭,可以脱硫,再用作炼铁的燃料,就没有这个问题了,这个原理金老是不懂的,是在杨炳的诱导启发下想出来的。 这个预热炉建造时也是大费周章,因为送风口和主炉的连接处温度极高,寻常耐火砖用不了多久就被烧坏,金老冥思苦想,最后以做坩埚的材料为基础,改制出了新的耐火砖才算解决。 众人大致是听懂了,但说这个法子是三少爷想出来的,除了张先生众人都不太相信。 杨庄主一行人看着那一块块还没有完全凝固的铁锭面面相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外行在内行面前完全没有发言权。 这时只见金老在那个平炉的观察口看了看,说道:“火候到了,开炉!” 又有两个年轻的工匠,手拿长钩将平炉的炉门打开,钢水流出,在模具中形成一个个长方形的钢锭,金老还是冒着炙热的高温和刺目的光芒上前查看,嘴里依旧满意地嘟囔着:“不错,这批出的钢不错!” 杨庄主听到金老说的话,大吃一惊,迈步向前。 大声问道:“老金,你是说这出来的都是钢?” 现行的炼钢之法,无论是炒钢法还是灌钢法抑或是坩埚法,都不能这样一次性产出大量钢材,这种先将劣铁精炼,再批量出钢的方法,在这些工匠和杨庄主眼里已经是神乎其技了。 不过杨炳倒没那么兴奋,在他看来:这两个原始的小型冶炼炉,产量低,耗能高,质量不稳定,跟他心里的钢铁产业完全是两码事,效率低得让人发指。 这个时代没有相应的钢铁化学理论,也缺少检测检验设备,无论原料还是成品的成色全靠目测,碰运气的成分较大。而且炉砖的酸碱度也无法测定,冶炼环境酸碱度不同,配料也是不同的。 这里配料的不同主要是指原材料中磷的含量,现在是既不知道耐火材料的酸碱度,也不知道原材料的成分,这些都要靠工匠们的经验来调整,致使所出之钢成色各异,含碳量和含杂质量很难固定,能得到什么样的钢材只能靠缘分。 其实这个平炉是可以直接以矿石、废钢为原料直接炼钢的,但现在检测手段匮乏,工艺不成熟,就只好先将劣铁精炼,然后再炼钢,就这样开始时还是出了许多废钢,后来将精炼生铁和废钢混合冶炼,出品的钢材质量就好多了。 即使如此也让众人惊讶无比,如今宋金南北两边的铁产量其实不少,铁的价格也不是很贵,但钢就不一样了,是铁的几倍不止,优质的钢材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将这些钢材加工成兵器刀具等,价值更是不可估量,这一块块的哪里是钢锭,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金老道:“虽然软硬还不能控制,只能事后挑选,但确实都是好钢,按少爷的说法就是,纯度还可以。” 钢铁简略来说可以分为熟铁、钢和生铁,其实都是铁合金,区别在于含碳量的多少。 熟铁碳含量是0.02%以下,钢是0.02%-2%,生铁碳含量一般是3.5%以上。 金老所说的软硬其实就是钢材含碳量的不同,这个时代还没有钢铁化学,工匠们只是通过直观的印象对钢材来分类,杨炳又不能将后世的术语说出来,只好用比较直观的形容词来说明,金老也就如此来说。至于说纯度吗,只能说是还不错,里面必然还掺杂着一些其他元素,但这已经不是这个时代可以发现和解决的问题了。 杨庄主道:“那也不错呀!这个能直接打造器具兵器了吧!” 金老道:“当然可以,只要再经简单的锻打即可,软的加碳粉锻打可以变硬,硬的多锻打几次就行,这个就要看我们铁匠的手艺了!” 众人屡次提到三少爷,都有些惊疑,这么小的孩子能对金老这样的大匠有什么指点之处? 杨庄主道:“老金,杨康这孩子能帮上你什么?” 金老道:“三少爷分析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我将炼钢铁的过程述说一遍,三少爷就能发现关键之处,我们来回商讨几遍,就能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三少爷再提出解决的原理,我给出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就这么着造出了这两座炉子。” 金老与杨炳当初有约定,不过多透露杨炳的事情,刚才说漏了嘴,这时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话圆了回去。张先生也在旁边帮腔,说杨炳这套分析事物的方法是他天生的本事,这套方法无论用在什么事情上都会无往而不利,众人才不再纠结此事,但众人还是心存疑惑,这小少爷懂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金老让徒弟拿来一把钢刀,递给杨庄主。 说道:“这是用昨日炼出来的熟铁和精钢打造的,庄主你看看怎么样?” 这把刀所用材料都是昨日所炼,刀身所用熟铁,是用精炼炉所出生铁锻打去碳而得,刀刃处用平炉所出之钢包夹锻打而成,用覆土烧刃的热处理工艺进行了淬火,并开了刃,是用来测试所炼钢铁的成色的。 杨庄主提刀在手,找了一株小臂粗细的树木,挥刀砍下,树木应声而断,断口平滑,果真是一把好刀。 杨庄主喊道:“好刀!” 金老道:“这把刀就送给庄主做个纪念,明日让作坊里的皮匠做一个刀鞘,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一起送过去。” 杨庄主道:“好,这刀我收下了,我自己拿给他们去做刀鞘。” 杨庄主一日之间得了两把好刀,而且这两把刀一把是儿子以武力夺来的,一把是儿子以智力制造出来的,心中颇为欢喜。对于做父母的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儿女有出息更加让人高兴呢。 众人又聊了一会这炼钢炼铁的事情,金老表示,这两个炉子都是试验性质的,产量不大,若再多行建造,在这山间台地施展不开不说,来回运输也不方便,若想扩大生产规模,恐怕还是要在山下选个地方,但在山下人多眼杂,保密方面是个大问题,这发大财的法子,绝不能让外人学了去。 杨庄主对金老的话深以为然,眼见自己这个小儿子如同被神灵附体了一般,先是搞出了焰药,现在又搞出了精炼钢铁的法子,以后还不知会搞出什么神奇的东西来,这些东西的每一样都可以成为家族的不传之秘,成为子孙富贵的本钱,自然不能外流出去。 更坚定了杨庄主攻打曹家庄的信念,只要将曹家赶出盆地,封锁了出路,杨家将在此自成一方天地,行事就方便许多了,人的野心是会随着实力增长的,以前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杨家庄却是迫不及待地要做了。 想到此处,杨庄主眼神渐渐坚毅起来,对众人道:“明日准备一天,后日攻打曹家庄!”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六章:雷动九天破金汤 第三日清晨,杨家庄大门外。 杨康银盔银甲,背后插了一把黑色长弓,腰悬长刀一把,手持长枪坐于马上,身后十八少年骑马分列左右,一众少年两侧各有一百骑丁,再往后是五百步勇列队而立,步勇中间是几辆马拉的大车,车上盖着油布,虽只是乡间土豪的私军,但也颇有些军容整肃的模样。 身后老管家、张先生等人安排剩余人手紧守门户,以防不测。 杨庄主策马立于中军位置,长刀高举,下令出发。 车辚辚,马萧萧,一行人向曹家庄方向而去。 杨家庄这边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早已惊动了如惊弓之鸟般的曹庄主,曹庄主慌忙安排庄丁们去墙头上防御,让石敢领了一百骑丁随自己迎住杨家的人马谈判。 曹家庄西二里(公里)外,两拨人马相遇。 杨康策马向前,见曹家队伍中为首一人正是那绰号石敢当的石教头,二人各自脱离本队相向而行,在约五十伬的距离停住马头。 杨康道:“原来是石教头,何故拦住我家的人马?” 石敢暗暗腹诽,你都兵临城下了,还要问我为何阻拦,难不成还要让我迎接你入庄不成。 石敢道:“杨家少爷,前方已是曹家庄,你带领兵马到此,恐怕不妥。” 杨康道:“有何不妥,小爷我要向你家庄主算点旧账。” 石敢道:“杨家少爷,何故如此兴师动众,这大金朝还是有王法在的!” 杨康道:“王法?他曹家主勾连土匪,袭击我杨家庄时,可想到有王法?” 石敢道:“这恐怕是个误会,杨家少爷以此为由攻打我曹家庄,是否过于牵强?” 杨康道:“你家庄主呢,可叫他出来对质,是不是误会,一问便知,你只是个枪棒教头,强出什么头!” 石敢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我家庄主惧怕你杨三少英勇无敌,箭无虚发,又凶名在外,有专门袭杀对手首领的恶习,所以不敢冒头。 杨康见石敢不说话,知道曹东林必在后方队伍之中,大声喊道:“曹家主,我知你在此,为何不上前说话,只派个教头上前?” 只听见曹家马队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杨贤侄,你小小年纪凶名在外,最是不讲武德,专搞突袭刺杀,暗箭伤人,我既然知道你神箭无敌,箭不虚发,怎敢自居险地!我也不与你这小孩子纠缠,唤你父亲出来答话。” 杨庄主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儿子威名如此,竟然吓得曹东林躲在人群中不敢冒头,随即拍马来到杨康身旁,大声喊道:“东林兄上前答话,我叫康儿不伤你性命!” 待到杨庄主说完,杨康见曹家人马后队中一人策马而出,只见这人身形瘦高,面容阴郁,五十来岁年纪,正是曹家庄当代庄主曹桂曹东林。 曹家主来到石敢马旁,举手抱拳对杨庄主说道:“双木兄别来无恙,你我两家百年来相安无事,今日何故刀兵相见?你虽然生了个好儿子!我曹家也不都是木胎泥偶,你自信就能灭了我曹家吗?” 杨庄主姓杨名林字双木,曹庄主姓曹名桂字东林,双方此刻还在客客气气地说话,所以还都以表字称呼对方。 杨庄主见他此时还在惺惺作态,明知故问,怒道:“曹桂,你勾连土匪欲屠灭我杨家,怎能说是无故?”杨庄主心中愤怒,已直呼其名。 曹庄主也不动怒,说道:“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如何能做出那等事来!” 杨庄主沉声道:“此前那白眼狼张三,数次出入你家,与你密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曹庄主辩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灭了我曹家,独霸这处风水宝地,也不必费心思编排出这个理由!” 杨庄主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做了有什么不敢认的!” 曹庄主道:“姓杨的,你既然铁了心要灭了我曹家,多说无益,我自回庄,咱们真打真枪地打一场,你杨家也未必就能攻破我的庄子!” 杨庄主道:“好呀!我也正有此意!” 曹庄主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你们父子不要暗箭伤人!” 杨康听他们两个啰哩啰唆地说了半天,早已忍耐不住,大声道:“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阴险狡诈,你自回庄,咱们刀枪上见真章!我若要取你性命,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吗?” 曹庄主知道今日之战已经不可避免,所以才以言语相激二人,让他父子不能马上动手,自己好回庄应战,见杨康如此答话,也不言语,调转马头,回到自家队伍之中,石敢断后,直到曹庄主回到本阵,才勒马而回。 杨庄主见了,问杨康道:“这就是那个石敢吗?” 杨康道:“正是!” 杨庄主道:“倒像个英雄人物!” 说罢率众人开拔,直逼到曹家庄门前一箭之地,列好阵势 曹庄主已回到城墙之上,面色阴郁地看着庄外的杨家人马,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悔恨。后怕的是,刚才一时冲动,出庄谈判,若是不小心惹恼了杨康那个小阎王,一枪将自己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悔的是自己利欲熏心,惹下了这泼天的祸患。 看看庄外人马,又看看自家寨墙,心中稍定,杨家人马不过六七百人,自家庄寨墙高沟深,固若金汤,自己据庄而守,对头也未必能奈自己若何。 曹启也穿戴整齐来到墙头之上,俯身向下观看,见对头杨康白马银枪,在寨下耀武扬威,想要率人出庄厮杀,却又畏惧杨康勇猛,气得自己心肝乱颤,只在那里咬牙切齿,握拳跺脚。曹庄主见儿子的模样,再看看寨下杨家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曹启轰了下去。 曹庄主见寨外人马结阵而列,正寻思着他们将如何攻寨,却见杨康长枪一挥,身后马队奔袭过来,心中颇为诧异,骑马也能攻城吗? 只见那些骑丁每人肩上扛了一个小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在寨子前兜个圈子,将麻袋扔进寨墙外的壕沟里,方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填壕沟,慌忙命令弓箭手向寨外射箭阻挡。 杨康持弓搭箭坐于马上,见曹家庄弓箭手出现,一支响箭飞去,正中为首一名曹家弓手,身后杨家的弓箭手也纷纷开弓射箭,掩护众骑丁,两百名骑丁抛掷完手中的麻袋,头也不回地向曹家庄南门方向奔去。 这边杨康又一挥手,步勇中走出两列队伍,每队数十人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架子出来,这架子以粗木制成,上覆厚厚的木板,木板上盖了一层油布,油布上堆了一层着淋了水的沙土。 庄丁们抬着木架子来到寨墙下被填平的壕沟处停下,安放好架子后迅速跑回,后方弓箭手集中向这两处的城墙上射箭掩护,以防寨墙上的人,用重物打击。 架子下几个身材矮小粗壮的庄丁,用特意打造的钢锹挖掘寨墙根部,须臾之间,就挖出一个向内深过一伬的洞穴,然后转身后撤。 后面的庄丁把准备好的数个药包塞入其中,拉了引线跑回,这引线已经不是第一次试验时的临时货,而是以麻绳浸泡硝水而成的引火索,数股缠在一起,盘在一个转轮之上,足有数十伬长短,引线拉完,早已等待的数个手持火把的庄丁,迅速将引线点燃,回身就跑。 曹家庄众人在墙头上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杨家庄的人在搞什么名堂,说是攻城没有云梯,也没有人爬墙,说是挖墙,几个人鼓捣下就跑了,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曹家众人正在疑惑中,忽听得两声闷响,尘土飞扬,土石四射,天摇地动,寨门两侧的寨墙轰然倒塌,瞬间被炸出两条通道来,中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门楼,上面的曹家主等人下不来出不去,被困在了门楼之上。 曹家庄有西门南门两个寨门,南门面对沂水,主要用于运送货物出去,西门是面对盆地,是居民出入的主要通道,曹家庄的假想敌是杨家,防御重点也在面对杨家庄的西门。 西门同杨家庄南门一样,大门和二门中间是一个空场,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瓮城的空间,四周墙上都有庄丁守卫。 杨家同曹家比邻而居,对曹家庄的布局了如指掌,刚才炸开的两道缺口,一个在瓮城之内,一个在瓮城之外。 杨康长枪一挥,两队步卒分别从两道缺口处飞奔而入。 进入瓮城的杨家庄勇,分出一个小队去打开寨门,放大队人马进寨。 剩下的庄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手持弓箭向四周墙头上射箭。 另一部分则快步跑到寨墙下,各自从腰上摘下一个小型的焰药包,用火折子点燃引火索,然后扔上墙头。 一时间墙头上炸响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这小型的焰药包杀伤力有限,其实就是一个个大号的爆竹,但爆炸时声音极大,震得众人耳内嗡嗡作响,里面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爆炸产生的浓烟刺激性极强,熏得墙头上的曹家庄丁眼睛都睁不开,个个咳嗽不止。 从另一道缺口进入的庄勇是在瓮城之外,他们遇到的抵抗较小,迅速地来到二门,在里面将门打开,也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射箭,一部分投掷小型焰药包。 待到两道门户都被打开,外面的庄勇蜂拥而入,分出几个小队,手持弓箭将几处下墙的踏步封锁,其余人进入庄内追杀其余的曹家庄丁。 此时大局已定,曹家的庄丁主要都在西面城墙上守卫,待到南北两个拐角处的角楼,被扔上去的中型焰药包炸塌,曹家众庄丁被分别困在两段寨墙和中间的城楼上,一队杨家庄勇分兵杀向南门,在南门守卫的庄勇本来就人少,又被对手从内部袭击,顷刻间就被击败。 有人打开了南大门,一些曹家庄丁和村民蜂拥逃出,未行多远,一队杨家的骑丁截杀而至,将跑在前方的曹家庄丁杀散,后面的曹家庄众人又掉头向回跑。 杨家骑丁跟在后面掩杀,一路冲进南门,杨家与曹家百年来多有龃龉,此时杨家庄丁杀进了对头庄内,虽不能像土匪那般肆意杀掠,但下手也自不轻,一时间曹家庄内哭爹喊娘声四起,顿时乱成一团。 杨家主见大局已定,连忙派人收拢庄丁,分头把守各个紧要之地,严命众庄丁不得烧杀掳掠。 一众骑丁和一队步勇在几名队长的带领下,在庄内肃清残敌,剩余的步勇将曹家庄大部分庄丁分隔围在西面几段墙头之上,又一轮小型药包扔了上去,两侧墙头上的曹家庄丁,无人指挥,首先抵挡不住,纷纷扔下武器,抱头下墙做了俘虏。 中间城楼上的曹家主众人见大势已去,也扔下武器表示投降,杨庄主让人寻来梯子,将他们放了下来,一个时辰左右,一场攻庄夺寨的小规模战斗完美收官。 杨家人马今天这一套进攻行为,虽然有些地方尚有涩滞之处,但整体来说行云流水,做得也算顺畅,对庄丁乡勇来说已极为完美,为土豪间争斗之仅见。 这些战术配合及战斗步骤,杨康昨日带领众庄丁已演练数次,加之杨家平常就以祖传兵法操练庄丁,杨家庄丁的战斗素质本就在其他土豪家的庄丁之上,才能有此效果。 演练时杨庄主在旁观看,见杨康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一步都大有道理,比自己的想法要高明许多,欣慰之余,才将战斗的指挥权交给了儿子,如今大获全胜,更是老怀甚慰,看见儿子成才的欢喜,更在攻下曹家庄之上。 两名庄丁将灰头土脸,满脸沮丧的曹庄主押到杨庄主近前,二人争斗一生,见他如此下场,也不禁唏嘘。 杨庄主说道:“东林兄,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知此时作何感想呀?” 曹庄主沉默半晌,道:“只请放过妻儿老小!” 杨庄主道:“那你呢?” 曹庄主道:“今日既败,不敢苟活,任凭杨庄主发落!” 杨庄主道:“怎么今日倒有些英雄气概了?” 曹庄主见杨庄主奚落自己,只是不语。 杨庄主让庄丁将他押解下去,随后问道:“石敢当何在?” 庄丁将一瘸一拐的石敢押了过来,原来他运气不好,药包爆炸时,他正好就在爆炸位置的上面,被掀了下来,摔伤了一条腿。 杨家庄:“我儿战前曾求我,放你一条生路!稍后我让人给你治伤,其后你可以自去。” 杨庄主不是嗜杀之人,今日抓的这些俘虏,早晚都要释放,不过人老成精,此刻将这事说出来,然后将他释放,这就让石敢当欠了儿子一个大大的人情,这人英勇忠义,不是久困之人,日后江湖相见,也是一份情谊。 说罢让庄丁将俘虏们甄别清楚,将一般的庄丁圈在一处看押,重要人等押至曹家议事厅。 清点之下,曹家老小除了白氏夫人回娘家省亲之外,都被捉了过来,曹启娘两个也在其中。 杨庄主又派人去请张先生、老管家、杨先生等人过来处理善后事宜,杨康看得老大的不耐烦,向父亲告了假,与一众小伙伴自行回了杨庄主。 这一仗依仗着焰药之力,摧枯拉朽般快速终结,杨康却感到索然无味,一身武艺未曾施展,战斗就已经结束,失去了战场搏杀的乐趣。 杨康对这场战斗不以为然,却不知这场战斗,在山东两路的土豪圈子里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连莒州官府都被惊动,之后的一段时间,来杨家庄打探拜访者络绎不绝。 土豪之间屡有争斗,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就连官府都懒得去管,但如此轻易地攻灭一处深沟高垒的庄寨,却是绝无仅有。眼见着杨家实力暴涨,眼看就要崛起,众豪强自然心有戚戚,来此探查详情,也是人之常情。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七章:阴阳往复无敌法 次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庄子里的人都在忙碌昨日一战的善后事宜,这一战虽然是杨家庄大获全胜,曹家庄灰飞烟灭。但曹家庄的财产土地怎样没有后患地落在杨家名下,曹家的那些俘虏怎么处理,曹家庄的佃户和自耕农怎么安抚,这许多事情都要处理,好在老管家、张先生等人都是老油条,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杨康现在基本都在后山居住,已经不太回庄子了。 这日大家都在忙碌,杨康山上山下逛了一圈,颇感无聊,回老宅后院耍了一趟枪,来到石壁空间内,空间内的这些东西,杨康打算交给杨炳去开发利用,也没太着急去研究。 自己上次没敢进入静室,今天来了兴趣,想去看看里面的藏书。杨康紧守神念,进入静室,杨炳没有苏醒的迹象。 书架上的书有两类:一类是杨炳从小到大的课本和专业书籍,现在当然是不看的了,但杨炳舍不得扔掉,都放在这里,算是给自己留个念性;其他五花八门的书籍,是杨炳历年来搜集所得,内容涵盖极广,现在也不太看了,也都放在这里接灰。 杨康见了这些满是灰尘,一看就很久没有动过的书籍,心道:“也不是个爱读书的!” 虽然书是不少,但自己感兴趣的不多,知道这些书在这个时代都有大用,自己又有过目不忘之能,但有杨炳这个免费的劳力可用,却也不太着急细看。 走马观花地慢慢翻着,忽然一套书映入杨康的眼帘,这套书没有花里胡哨的封面,浅蓝色皮纹纸封面,只有‘中国古代武术辑要’八个字的书名,略微搜索了下杨炳的记忆,便知来历。 这本书不是正式出版的书籍,而是有一段时间,杨炳闲着无聊,搜集整理而成的一本古代武术方面的知识汇编,将能收集到的一些资料整理编辑,分门别类汇集成册。 书中资料来源复杂,有在图书馆复印的,有在网上下载打印的,还有朋友的藏书扫描拍照打印的,杨炳只是做了归类整理和简单说明,然后在文印店装订成册,共有厚厚的五大本。 杨康逐一翻看,果见书中内容字体不一,书中许多内容都是直接影印过来的,感叹杨炳那个时代的东西真是神奇,果断下手将这套书籍顺了出来。 回到书房,杨康一本一本地仔细翻看,只见书中所载武术门类繁多,五花八门,有些很详细,有些则过于简略,很多属于不传之秘的内容竟然也赫然在列,杨炳搜集的资料都是从公开发行的书籍中得来,那个时代的人都这么大方吗? 忽然枪法目录中的‘杨家六合枪’吸引住了杨康,翻到这一册,内容竟然非常详细,但与自己所学大不相同。 详细阅读之后才知来历,这套枪法为号称‘二十年梨花枪,纵横河北无敌手’的益都杨妙真所创。 仔细看那杨妙真生平,忽然醒悟,这个四娘子不就是益都杨安国的妹子吗,现在还是小屁孩一个呢!比自己年龄还小,自己的马鞍子,就是他爸爸送的。 他家和自家连了宗,他父亲和自己父亲平辈论交,认作了兄弟,这个小屁孩,是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妹子’。 内行看门道,细看枪法部分,果真不凡,这套枪法传到明朝中期,备受一代名将戚继光推崇,经其改进,更是凌厉无比,神妙无方。戚家军中广为习练,戚家军天下无敌,此枪法亦因此流传开来。 杨康将枪法默看一遍,书中所载枪法,打法、演法俱全,练法却不完整。 杨康见这套枪法体系虽然不如自家枪法完备,但招式简洁,实用很强,若是用于阵战之中,威力恐怕比自家的枪法要大。 杨康自幼苦练家传枪法,练法根基极稳,天下武术,红花绿叶本是一家,万变不离其宗,这两套枪法虽然不同,但根基相通,想来必有渊源。 杨康此时身体与大脑潜力的开发远超常人,闭目思索半晌,忽然心中豁然开朗,开门来到后院,提枪跃至院子当中,一套六合枪法行云流水般的施展出来,就如毕生修炼一般。 一套杨家六合枪施展完毕,杨康却未停手,又将家传六十四路枪法演练一遍,比之往日更见威势。这套家传枪法演练完毕,杨康持枪而立,五感封闭,闭目思索良久,直到太阳偏西,半日已过,忽然睁开双眼,双目精光四射,横枪起手,又施展出一套枪法来。 这套枪法融合两套杨家枪法之长,互补其短,阴阳开合,动静有序,招招相连,首尾环顾,合周天六十四卦,错综复杂,本互为用,威力大增,已不是两两相加所能比拟。 这套枪法分阴阳两种手法,阳主攻,阴主守,是为阴阳两仪。 两仪生四象,阴阳动静,颠倒和合,有四种身法,是为少阴、少阳、老阴、老阳四象。 四象生八卦,配合身法手法有八个基本动作,是为乾、坤、坎、震、艮、离、兑、巽先天八卦。 手法步法基本动作配合,共有八八六十四式,合周天六十四卦。 每个招式有六个变招,合卦之六爻,共三百八十四个变招,每一个变招使出,则又变为六十四式中的一式,就又有六个变招,一旦发动,往复循环,无穷无尽,敌不灭则招式不停,实是威力无穷。 六十四式,三百八十四变招,施展完毕,杨康收招立定,枪随身转,圆转如意,变为守势,以静制动,坤元用六,至柔至静,藏于九地之下,一招守尽天下攻势,忽又转静为动,乾元用九,至阳至刚,动于九天之上,一击凌厉无坚不摧。 繁复无比的一路枪法,最后化为一攻一守,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两记绝招。 这两招似刚实柔,似柔实刚,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已深得武学中刚柔并济的妙诣。 杨康大喝一声,最后一击使出,快如雷霆霹雳,力如龙象合击,枪尖瞬间将一株松树击穿,双手一抖,盆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树冠轰然倒下,如遭雷霆霹雳一击。 杨家祖传六十四式枪法刚猛无俦,是战阵之法,今日演练六合枪,发现两路枪法都是阳刚有余,阴柔不足,细思郝大通所传易理和丘处机所传道家功法,意图将之融入枪法之中。 苦思一日,福至心灵,终于开创出一套新的枪法出来。 这套枪法将两套杨家枪法取长补短,又与易理、道家心法相发明,融汇古今之长,阴阳互济,刚柔并包,虽略显繁复,又属初创,但却已显无敌之姿。 杨康习武天资之高古今罕见,自幼用功之勤无人能比,假以时日,勤习此套枪法,或许真能无敌于天下。 他自幼苦练武艺,武学之道天赋极高,在遭逢奇遇之后大脑和身体的潜能开发远超常人,以冲龄之年,而行大宗师开创之举,实为千古未有之奇事。 杨康新枪法开创成功,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四野,自知从今以后勤加修炼,不出数年,单打独斗,天下将再难有抗手,欣喜之余,哈哈一阵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事,笑声顿止,不由得一声长叹。 却是想起了昨日以焰药攻击曹家庄的情形,那焰药无坚不摧,何人能敌,想起杨炳记忆中的未来,各种威力巨大的热武器相继出世,就算自己武功练得更高,能抵挡住小小子弹一击吗?有那种武器在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可以将自己轻易杀死。 譬如杨炳的那具躯体,虽说已经算是强壮,但以冷兵器肉搏,一百个杨炳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一个杨康,可是杨炳若有一挺机枪在手,一百个杨康够他杀的吗! 想到未来大势如此,自己自幼学武成痴,十余年来苦练武艺,吃了无数的苦头,又有何用! 杨康是个冲龄少年,单纯淳朴,本不应有如此复杂的情感思绪,可他脑中还有一个来自八百年后的记忆,那段记忆的主人是一个饱经世事的中年人,又从那段记忆中知晓了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才会有如此复杂的心理。 正在他又笑又叹之际,忽听得身后一声叫喊:“三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回头一看,数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为首之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杨家庄庄主杨林。 自从身体发生巨变之后,杨康的五感极其敏锐,这种被人欺到近前而未能发觉的情况,这数十日来从未发生过,今日他心无旁骛,一心体会武学至理,新枪法开创成功后又心情激荡,不暇顾及其他,才会如此。 其实杨庄主一行人已经到了有好一会了,当时杨康持枪站在院中闭目沉思,五感封闭,犹在深定之中,杨庄主呼唤数声,未见应答,看出蹊跷,止住众人步伐,在院外等候。 待到杨康演示新创的枪法,更是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杨庄主虽然武艺不高,但却是识货的,杨康这套枪法看似与自己家传的枪法很像,但更为玄妙神奇,威力远超自家枪法。 显然是自己这个小儿子推陈出新,在原有基础上更上层楼,开创出了一套新的枪法。不由得大喜过望,但见杨康发出最后威势无穷的一击之后,状若疯癫,先是长啸,再又大笑,后又长叹,终于忍不住发问。 杨康见到父亲到来,连忙上前见礼,却看见父亲身后两位老者,苍髯皓首,面目慈祥,一高一矮,负手而立,正朝着自己微笑,大喜之下,慌忙上前见礼,大声说道:“祖父、外公,你们怎么来了?” 那矮老者笑着说道:“乖外孙,听说你大展神威,斩妖除怪,所以特意来看你!” 这老者正是杨康的外祖父,杨庄主的岳父,宁海大豪周伯通。 五路土匪联手攻打杨家庄,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周老先生得知后大惊失色,其时杨老家主正在他家做客,听说家里出了如此大的变故,顿时也吓得亡魂皆冒。 周老先生慌忙让儿子集结庄丁前往救援,杨老家主自然也要跟着回来,却瞒住了周氏夫人母女。 但讯息传至宁海州时已过了数日,此时前往救援,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未及成行,又有消息传来,五路土匪已被自己的外孙(孙子)杀的大败亏输,损失惨重,数位绿林道上有名的悍匪殒命当场,惊得两位老先生愕然无语。 待到了莒州府境内,又有消息传来,说这次事件是杨家的邻居曹家勾连土匪所为,为了报仇,杨家三少率众攻打曹家庄,只半日就攻破庄寨,曹家一干人等俱被擒获。 两位老先生心中惊惑不已,快马加鞭,在今日午时后到达杨家庄,见一干人等都在,却唯独不见杨康,一问之下才知杨康在后山老宅,两位老先生思念孙子(外孙)心切,等不及让人唤杨康下山来相见,二老亲自上山来寻,杨庄主等人自然要陪同前来。 如今祖孙相见,分外高兴,两位老先生见他英气勃勃,已非复当初顽童模样,更是老怀甚慰! 待众人见礼完毕,杨庄主问道:“你方才所施展的枪法是怎么回事?我看与咱家传的不太一样。”老庄主与周老先生也都开口询问。 杨康答道:“回祖父、外公、父亲的话,我修习家传武艺,开始时进境很快,可最近数月却未得寸进,那日土匪来袭,一场大战,使脱了力,数日方才恢复,今日早起练枪,忽有所感,苦思半日,在原有枪法的基础上,增减损益,才有了方才施展的枪法,自觉武艺大有长进。 枪法还是咱家的枪法,我把郝真人所授易理融入枪法之中,将招式拆解重组,运力的法门也有所改易而已!” 杨庄主说道:“原来如此!我看这枪法比原来的厉害了不少!” 杨康应道:“威力应该是大了些的。” 老庄主见孙子如此有出息,说道:“乖孙,我杨家枪法本出于战阵,大军厮杀,自然是所向披靡,但用于江湖搏杀则有失灵活,但我看你这套枪法,阴阳开合,圆转如意,即使在武林中开宗立派也未尝不可。你小小年纪有如此大宗师的气象,实属难得,不愧武痴之名。” 杨庄主想起刚才杨康的神情,问道:“康儿,你自幼好武,如今武艺大有进境,为何方才见你仰天长叹,闷闷不乐,却是为何?” 杨康道:“父亲,我是想起了焰药。” 杨庄主疑道:“焰药?” 杨康道:“那焰药是我偶然制成,本来未见其威力如何,但观昨日之战,这焰药使用出来,摧城拔寨如摧枯拉朽一般,人力有时而尽,而这焰药这类的东西却是不同,威力只会越来越大,人是血肉之躯,怎能抵挡这雷霆之威,今后这些东西大行其道,我武艺就算练到天下无敌,又能如何!” 众人皆默然不语,思量之下,发现确实如杨康所言,这对常人而言倒没有什么,反倒是好事,可对杨康这种天生武痴来说确实是有些残忍。 周伯通生性诙谐,开解道:“乖外孙,那什么焰药的配方在你手里,外人一时半会也学不去,管那么多干什么!走、走、走,咱们下山,你小舅舅也来了,他一直挺想你的,咱们下山去见他,给他讲讲你英勇无敌的风采。” 众人也随声附和,杨康见一时失态,引得众长辈担心,当即向众人致歉。 杨康少年心性,本就是一时心结,听了外公开解后,也即释然,心道:“那些后世的知识,都在我的脑子里,别人也学不去,我将之都学会了,还不一样是天下无敌。” 随同众人下山而去。 到了山下,来到议事厅前,还没进到屋中,就见杨四陪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三十多岁年纪。看见人群中的杨康,喊道:“好外甥,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名声可大得很呀!” 来人是周伯通幼子,杨康的小舅周胜,都说外甥似舅,杨康与他的长相到有几分相似,周胜自幼好武,是周家的武力担当,家中庄丁都由他率领,这次前来支援杨家,就由他来带队,方才跟杨四去安顿同来的庄丁,所以没有随同众人上山。 周胜因为杨康同自己一样好武成性,所以对杨康这个外甥一直颇为喜爱。 杨康向小舅见了礼,众人同来议事厅坐下,大家互相述说这二十多天发生的事情,都说杨家出了杨康这头猛虎,兴旺指日可待,弄得杨康很不好意思。 随后几日,莒州府和附近几个州府的豪强们相继上门拜访,这些豪强或与杨家交好,或与曹家交好,当然最多的还是同两家都有来往,有劝和的,有拱火的,有探听消息的,目的各有不同。 杨家众人颇感疑惑,这些豪强们住得远近不一,如同约好一般不请自来,若说没有人从中串联,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杨庄主自然想到了曹家的姻亲济南白家,可白家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杨庄主找张先生商量,只得到了‘兵来将挡,随机应变’八个字的答复。 这些豪强出行,自然还要有仆从护卫,宗族子弟随行,随着众多豪强的到来,杨家招待起来已颇显吃力,银钱食物倒不要紧,只是房屋不太够用,只得将让村民腾出一些房屋来供他们居住,又在打谷场支起了几个棚子,从村民家借来桌椅板凳,充作临时的饭堂。 这一日济南府白家家主白明宇和妹子曹白氏,会同山东地界上几位有些地位的豪强来到杨家庄,莒州知府竟然也派了自己的师爷随行而来。 随着正主的到来,这次小规模的豪强聚会在杨家庄正式开始。 这些人目的各异,几方势力明里暗里地商量了几次,没有达成共识,几位颇有威望的土豪‘适时’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大家都来了,又各有各的诉求,那么就不要私下商量了,大家都坐在一起,各抒己见,商量出个结果来。 本来是曹杨两家的私人恩怨,如今倒成了山东两路众土豪间的公事,搞得杨家众人有些不知所措,杨庄主找张先生商量,还是只得到了‘兵来将挡,随机应变’八个字的答复。 白家主当然是举双手赞成这个建议,毕竟自己妹夫还在人家关着,弄不好自己妹子就要变成寡妇。其他家也是各怀心思,自然也都同意。这一招反客为主,又兼人多势众,将杨庄主挤兑得无话可说,虽然知道他们未必都安了什么好心,但也只能勉强答应。 安排了众人的起居,议定明早在打谷场聚会。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八章:杨家庄里会豪强 次日一早,众人都到了打谷场集合,大家分宾主坐了,莒州知府的师爷自告奋勇做了会议的主持,这位师爷姓焦,是府尊大人的心腹。这次是以私人身份,代表府尊大人前来。 沂源盆地位于几个州府交界之处,分属几县管辖,大部在莒州沂水县境内,但这几个县的官府没来凑这个热闹,倒是莒州府尊,派了师爷以私人身份前来,官府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 焦师爷起身来到场中,看向众人道:“杨家主、白家主、在座的各位家主,焦某这厢有礼了,这次曹杨两家之争,惊动颇广,劳动了多位家主的大驾,府尊大人亦有所听闻,故而让焦某来此做个调停。” 焦师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府尊大人的意思是,各位都是朝廷统治地方的基石,又比邻而居,都在这山东地界上生活,最好不要伤了和气,闹得太大了,府尊大人作为这莒州府的父母官,也很难做,所以希望大家还是以和为贵。” 焦师爷转身看向曹白两位家主,问道:“两位家主以为如何?” 二人齐声道:“自然要遵从府尊大人的教诲。” 焦师爷:“那就好,诸位有什么诉求,今天都拿到明面上来,请大伙做个评判,大伙好商量个结果出来。” 杨庄主心中郁闷,暗自吐槽道:“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儿,跟你们这些人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白家主这时起身道:“各位想必也都知道,曹家和我白家乃是世交,又是姻亲,曹庄主是我的妹夫,白某为何来此大家心知肚明,白某也不隐瞒,就是为我妹子出头而来。” 白家主又向杨庄主说道:“杨庄主,你们曹杨两家,虽有纷争,但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两家做了一百多年的邻居,有些争斗也在所难免。但如今杨庄主却大动干戈,摧城破寨,将我妹夫一家一股脑地全都抓了起来,做得是否有些过头!” 白家主又转向众人道:“杨家主运气好,生了个英勇无敌的儿子,就轻易做出如此虎狼之事,如此强横霸道,恐怕叫我们这些做邻居的难以安心吧!” 这白家主颇有些心机手段,这次为妹子一家出头,想到自己独木难支,所以请动了几位相善的豪强,又走通了莒州府的关系,大家一同前来。到了杨家庄又发现,不相干的豪强也来了不少,自然要将他们拉下水,如今只一句话,就将众人都捎带进来,能在这乱世支撑一份家业不倒,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其实倒也不用白家主提醒,今日到场的豪强,多多少少都有些物伤其类的心思,毕竟豪强间互有争斗,本是常事,今天你吃些亏,明天我找回点场子,大家你来我往,不过是些意气利益之争,吃亏占便宜的,也就是那么回事,谁也不见得伤筋动骨,可如今杨家攻破曹家,将人家一股脑地吞了,性质就不同了,大家都是邻居,你杨家打顺了手,会不会对大家伙下手,不免心有戚戚焉! 杨庄主见他话里带话,明显是要挑动大伙同自己作对,忙起身对他说道:“白家主所言差矣!” 又对众人说道:“那曹东林,勾连五路土匪大举袭击我杨家庄,若被他成了,我杨家就是毁家灭族的大祸!我杨家攻打曹家庄,破寨之后,未枉杀一人,曹家老幼尽皆保全,怎能说我杨家强横霸道!” 又对白家主说道:“难道只可以他曹家做赶尽杀绝的绝灭之事,我们连还手都不行吗?请问白家主,这是谁家的道理?” 白家主道:“勾连土匪之事,本是你妄加猜测莫须有之事,并无真凭实据,凭此定罪,你是南朝的秦相公吗?” 杨庄主道:“怎能说是妄加猜测,那白眼狼张三,事前数次与曹东林密谋,事败后也是通过曹家逃走,此事他曹家有多人供述,难道还不够吗?” 白家主道:“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杨庄主厉声道:“我家失踪的哨探,死了的弃尸荒野,活着的可都在他曹家关押,被救回时遍体鳞伤,他曹家主为了探听我庄内虚实,可是下了狠手呀!” 白家主暗骂曹东林做事不干净,竟然留下这许多首尾未曾处理干净,却不知不是曹东林做事不利索,实在是他没想到杨家攻势过于凌厉,没来得及毁灭证据。 白家主一时语塞,勉强说道:“这些也都是你事后得知,当你决心攻打曹家时可不曾知晓,你仅凭猜测就兴师动众,破灭人家庄园,难道还不是强横霸道吗?” 杨庄主道:“白家主你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白家主道:“事实如此而已!” 杨庄主道:“事实!事实就是他曹东林勾结土匪,要屠灭我杨家满门!” 白家主道:“那不是趁你家中重要人物都不在家时,才动的手吗?可见他也未想赶尽杀绝!” 杨庄主道:“那我还得谢谢他喽!” 这时却见周伯通起身对白家主说道:“我说白老头,你要为妹夫出头,我自然也要为女婿外孙出头,可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好赖不计也是一方豪强,有点气概风度好吗!怎能如无赖小儿一般胡搅蛮缠。” 白家主本就被杨庄主说得有些理屈词穷,又被周伯通奚落,加之二人原本就有些仇怨,不由得有些恼怒,愤愤地说道:“周伯通,你财雄势大,庄丁强横,在宁海州只手遮天,人人怕你,我济南白家却不怕你!” 这本是豪强们意气相争时的一句普通话语,但一时激愤,在此时此地说出来,却有些不合时宜,立时被周伯通抓住了马脚,说道:“那还是谁拳头硬谁有理啦!那大伙还在这里说什么理!” 益都杨家家主也附和道:“周老先生说得有道理,白家主既然要为妹夫出头,需得拿出些诚意来,强言狡辩,于事无补。” 白家主被二人挤兑得有些恼羞成怒,说道:“姓杨的,你个熟皮做鞍的皮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 益都杨家以制作贩卖鞍材为主业,家中田产不多,又没有官府背景,在一众豪强中势力一般,如今被白家主当面辱骂,气得老脸通红,一时无语。 白家主这句话惹怒了益都杨家主身后一名青年,那青年人满脸凶悍之色,手扶刀柄,怒道:“姓白的,休要口无遮拦,别人怕你,小爷却不怕!” 这少年正是益都杨家的少爷杨安国,他自幼凶悍成性,在原本的历史上因杀人离家,聚众千人为盗,又在南宋开禧北伐时响应宋国,起兵抗金,拥兵十数万,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 后来虽然兵败入海,被舟人所杀,但亦称得上是响当当的一位豪杰。此时还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还没有做出那些事情来。 白家主被一个少年呵斥,心中恼怒异常,阴恻恻地说道:“杨家的小崽子一个比一个凶悍,小小年纪就都如狼似虎,要择人而噬,长大了还得了!” 他话中夹枪带棒,一语双关,是将杨康也捎带上了,也是在提醒大伙,杨家幼虎出笼,大家今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那焦师爷见双方火气渐大,咳嗽一声,说道:“大家伙休要争吵,搞这些意气之争,于事无补,还是坐下来好好商谈吧!” 心中却暗道:“这些地方豪强,有了龌龊就刀枪相向,自行解决,没有一丝找官府做主的念头,这大金朝廷在这些土豪眼里,哪还有一丝威严存在!” 济南府费老爷子,德高望重,是白家请来的说客,站起来说道:“焦师爷所说在理,大家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谈为好!” 这时白氏夫人出来说道:“杨庄主,我家老爷被人蛊惑,犯了大错,但他并非主谋,也未给杨家带来实际上的损失,还请杨庄主看在两家世代为邻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 杨庄主反问道:“若说他曹家主不是主谋,那又是何人?” 白氏夫人道:“一切都是白眼狼张三从中联络,我们也不知主谋是谁?” 杨庄主道:“白氏夫人,你这是拿我当傻子戏耍吗?” 白氏夫人道:“妾身不敢欺瞒,事实确实是如此。” 白氏夫人自称妾身,这是此时女子面对身份较高的人,常用的自我谦称,两家本来平起平坐,可现在丈夫落入人家手里,白氏夫人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杨庄主见他说得谦卑,也不好再发作,只“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一时间有些冷场。 其实大家伙心知肚明,今日要保全曹庄主性命不难,杨家庄毕竟不是土匪的山寨,杨家人也不是杀人越货的贼匪,可将心比心,若想让杨家吐出已经吃下的肥肉,恐怕有些困难。 费老爷子转身对杨老家主说道:“老家主,能否给老夫一点薄面,把曹家主请来一叙,双方做个了断,大家伙也可以做个见证。” 焦师爷道:“正该如此,杨家毕竟是良善人家,总扣着人不放也不是办法,况且大金朝毕竟也是有王法的!” 杨老家主已经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儿子,家中之事就需要儿子做主,自己不会擅作主张,这是为了维护儿子的权威,看了看儿子,杨庄主会意,回身安排杨四去办。 不一会,杨四将灰头土脸的曹东林带到,白氏夫人见丈夫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到丈夫身边,细声安慰,并将情况说给他听。 曹东林在杨家牢房内,已经被杨庄主审问数次,这几日内已经想得透彻,此番就算侥幸逃得性命,祖宗传下的家产定然难以保全。 好在自家还有几处外庄,一家老小倒还可以度日,想到自己一时利令智昏,造成如此后果,早就心如死灰,如今见夫人同舅哥前来营救,更是羞愧难当。 谢过白家主等众人后,来到杨庄主面前,说道:“双木兄,曹某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要杀要剐,自然任凭发落,只是祖宗坟墓都在此处,万望保全,若能留些田地房舍,以供四时祭祀,更将感激不尽。” 杨庄主见他说得可怜,心中犹豫不决,这人杀是不能杀了,否则官府和众豪强面子上不太好看,若说就此放了,虽然不太甘心,但尚可接受。 若说留他在这盆地内,那是断然不可,自己家中机密甚多,留他在此,早晚还是祸害,至于说他家的祖坟,自己也不能做那刨坟掘墓的勾当,但若许他前来祭祀,又恐他窥探家中机密,一时难以抉择。 张先生知他心思,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番,杨庄主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对曹东林道:“你我比邻而居,虽说你欲害我全族老小,但我却不能伤你性命,至于你家的田产房舍,可依前日你我商议所说,尽数卖给我家,你家中浮财尽可归还,至于你祖宗坟墓,我自然不会惊动,但你祭扫之时,只能从小路前往,以免窥探我家中虚实,彼时我会安排庄丁护送,你看如何。” 还没等曹东林说话,白家主却说道:“用人家的家财买人家的土地!你杨家这是要做强盗了吗!而且这土地山林归朝廷所有,又不是你家的私产,凭什么人家祭祖还要被你家监视?” 白家主自恃家大业大,颇有些势力,这些年已是骄横惯了,见杨家条件苛刻,忍不住出言嘲讽。 杨庄主:“你待怎样,难道还要我留他在此,窥探我家中虚实,再引土匪来屠灭我一族老小不成!” 众皆愕然,心道:“也不用总提土匪这个茬吧!” 费老先生言道:“杨庄主也不必得理不饶人,赶尽杀绝吧!” 杨庄主道:“难道杨某还不够仁慈吗?当日他欲取我阖家老少性命,如今我不杀他一人,你等还要怎样?” 杨康在父亲身后,听他们啰哩啰唆地说了半日,就要发作,却见张先生摆手阻止,让他少安毋躁。 杨康听话没动,见这些老油条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心中老大的不耐烦,想让杨炳出来顶班,可试了几次却始终不能成功,知道现在杨炳还离不开老宅那块台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受空间限制,随时让他出来,他这里在和自己较劲,时间也就不那么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安静下来,也不知互相许诺了些什么,张先生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契约拿出,让双方签字画押,又请各位公证人也签了字,交给老管家收好。 曹庄主也回到了白家众人的位置,那边杨庄主也安排人去带曹家老小,并将抄没的曹家浮财运来一部分交予他们。 其实处理完曹家的事儿,这个小型的豪强聚会就应该结束了,可到场的豪强们,就连白家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刻已到午时,杨家仆从上了酒菜,大家因陋就简,就在打谷场用了饭菜。 用餐已毕,杨庄主见众人还没有告辞离去的意思,心里已知这些人的想法,但还是明知故问地说道:“各位豪杰来我杨庄主做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如今曹杨两家之事已了,不知诸位还有什么见教?” 费老爷子道:“吾等不请自来,实属打扰。” 杨庄主笑道:“诸位光临寒舍,使我杨家庄蓬荜生辉,杨某深感荣幸。” 费老爷子道:“吾等前来,一是因为受人所托,了结曹家之事,此事已经善了,吾等也算不负所托,但更重要的事情乃是向杨庄主贺喜。” 杨庄主道:“费老先生,不知杨某喜从何来?” 费老爷子道:“你杨庄主生了个勇猛无敌的好儿子,单枪匹马大败数千土匪;又得神兵利器,半日摧城拔寨,打破曹家庄,难道还不是喜事吗?” 杨庄主心道:“这是正题了!” 杨庄主对费老先生道:“侥幸而已!” 费老先生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之事!杨庄主过谦了!” 费老先生又道:“我等来此目的有二,其一是想让家中子弟们长长见识,结识下少年英雄,其二是我等也想见识一下杨家可摧城拔寨的神兵利器。” 杨庄主道:“费老先生谬赞了,我家三郎武艺初成,是有些武勇,但还担不起英雄二字。” 众人见杨庄主对那能顷刻间毁城摧寨的东西止口不提,只是说自己儿子如何,都暗道这家伙是个滑头。但将心比心,自家如果有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轻易露底,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东西对大伙的潜在威胁太大,如果不能搞个明白,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 泰安州裴家主起身说道:“杨庄主何必过谦,素闻令郎武艺高强,今日到场的也有不少青年才俊,何不让这些晚辈们切磋一二,让他们相互结识,以武会友,岂不美哉!” 近日来大家纷纷传说,杨家三少英勇无敌,可以一敌百,裴家主心里是不大相信的,以裴家主看来,杨家老三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习武,也不过才十几年光景,能有多大能耐,江湖传言恐有不实。 之所以提出让他们比武较艺,是想趁此机会让各家习武的子弟和武师试探下他的深浅,不管是胜是败,到时候不管是硬逼,还是软泡,总可以寻找机会探听那秘器的情形。 在这世道中能作为一方豪强,家中没有点武力支撑是不行的,家家都有庄丁卫队,众豪强家中就算子弟没有练武的资质,也会高薪聘请武师充当教头,训练庄丁,护卫家园。 这次众豪强来杨家庄,随从护卫的自然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说出手比武,上场的就未必非得是各家的宗族子弟了。 见裴家主如此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杨庄主推脱不过,回头看看杨康,示意他下场,张先生在杨康耳边轻语数句,杨康点头表示明白,向打谷场走去。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十九章:枪法如神惊四座 杨康来到谷场中央,手持铁枪站定,双眼环顾四周,一言不发,也不施礼。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杨康将铁枪举起,抖了几个枪花,又在身前脑后耍了几个花活。众人见这几招平平无奇,是再平常不过的几招枪法,更是疑惑不解,有些身怀武艺的豪强子弟更是心中不屑,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敌枪法吗?也不过如此! 杨康也不管众人怎么想,又自顾自地耍了几招,忽然收招,单手将枪纂扎在地面上,随即向下用力,直到枪身入地两尺有余方才停手。 杨康双手抱拳,对众人说道:“各位叔伯长辈既然要考较于我,小子我自当从命,只是我这杆枪纯以钢铁打造,小子力大,若用此枪比武,必有伤亡,恐伤和气,故而弃之不用,若在场的哪位朋友能拔出此枪,也可以此枪与我对敌。” 杨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力量大,若用此枪,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为了大伙的安全着想,我就不用了,不过你们谁能拿得动,但用无妨,反正你们也没人能伤着我。 直到这时场外众人才明白过来,这杨家三少是在炫耀力量,这杆枪若真的是纯铁所造,恐怕得有七八十斤重,在他手中却如同一根木棍一般,确实是神力惊人,虽然气恼他轻狂无礼看轻众人,但也无话可说,谁让人家有这个本钱呢? 杨康向场外的杨熊说道:“杨熊,拿杆你们平时训练的木枪给我。” 杨熊跑向场内,将一杆木枪递在杨康手中,转身退去。 这杆木枪其实就是一根同真枪长短一样的蜡木杆,整体已桐油浸泡后阴干,坚韧异常。一头削圆了,绑了厚厚的一层蘸了石灰的麻布。 杨康横枪而立,说道:“诸位远来是客,我也不欺负你们,尽可使用自己平素常用的武器,我就持此枪与诸位豪杰较量一二,这样就不会伤着各位,方显我杨家待客之道。” 在场众人,无论老幼,见这少年如此狂妄,全都气恼不已,几个年轻人更是忍耐不住,纷纷争抢着要上场同杨康比试。 杨康见他们还在争论谁先上场,对他们说道:“不用争了,小爷时间有限,谁耐烦与你们一个个比试,一起上吧,早打完早利索,活动活动筋骨,好回家吃饭。” 此言一出四座震动,他视在场诸人为草芥,竟然要以一己之力挑战现场所有习武之人的群攻,从没有见到过如此狂妄的少年。一众习武之人纷纷跃入场内,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杨康被他们吵得心烦,大声喝道:“休要聒噪,一起上吧!” 这时一个粗壮的汉子手提一杆长枪,从白家人身后走出,率先来到杨康面前,说道:“杨家三少,你也太过狂妄了,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某素闻你的大名,今日特来领教!” 杨康见他步履沉稳,眼神锐利,看起来武艺不错,倒是和曹家的石敢当有些三分相似,却故意说道:“就你们这些货色也敢自称天下英雄,啰里啰唆一点也不爽利,赶快动手,难道你们这样的货色还配叫小爷我先出招吗?” 那汉子气得满脸通红,心中暗道:“我那师弟,百般夸奖这少年武艺高强,气量恢宏大度,如今一见,才知人言果不可信,这分明是一个狂妄无知的小儿!” 原来这汉子是石敢当的师兄,在白家做枪棒教头,当日石敢当被放后,到他家养伤,曾经屡次对他提及杨康英雄豪迈,是位难得的少年英雄,如今见面,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这哪里是什么英雄少年,分明是个狂悖小儿。一念至此,不再答话,一招四夷宾服举枪就刺。 杨康得到张先生的指点,故显狂妄之态激怒众人,用以搅乱局势,如今看来效果不错,不过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杨康见这一枪来势凶猛,力大招沉,颇见功底,暗道声不错!举枪格拦。 杨家本来的枪法刚猛凌厉,以杨康前几日的修为尚不能御轻如重,挥洒自如。自昨日悟出新枪法之后,枪法中刚柔并济,已不是原来的一味刚猛凌厉,才敢以一杆木枪挑战群雄。 见对手长枪刺来,杨康举枪画了一个小小的半圆,似慢实快,已将枪杆搭在了对方枪身不易发力之处,向外轻轻一拨。 那壮汉只觉枪身上一股柔和却不可抵挡的力道传来,枪身不受控制地偏向一边,自己中门大开,不由得大惊,刚要闪避,杨康手中木枪由静而动,自柔而刚,一枪戳在他的胸前膻中穴上。 杨康自幼习武,又修习道家功法,对人身经络穴道认得极准。木枪没有枪头,伤害力有限,自然要向要害处击刺。杨康虽然不会那传说中的点穴妙法,但这一枪力量颇大,正中对手要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 那壮汉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只觉胸口剧痛,呼吸困难,大喝一声仰面倒地,已经不能起身。 这一招出手时是以阴柔之力防守,然后迅速转换为阳刚之力攻击,自柔转刚变招极快,令对手猝不及防,立时中招倒地。 众人见他轻描淡写地一招制敌,尽皆骇然,这少年狂是够狂,可武艺也确实高强。 杨康横枪而立,轻描淡写地说道:“都一起上吧!” 众人正又惊又怒之时,杨康对面人群中一人大喊了一声:“这小子太狂了!大家伙并肩子一起上吧!”说罢同附近几人举刀提枪攻了过来。 杨康轻喝一声,说道:“这才有点意思!” 说罢一式‘密云不雨’守住门户,他这套自创的枪法,共有六十四式,合周天六十四卦,式式相连,圆转如意,每一式都可以作为起式,每一式也都可以作为收式。 枪法新创,杨康不耐烦逐招起名,只是以易经中的经文代替招式名称。 今日牛刀小试,首战群敌,以小畜卦卦象开局,是取密云不雨,蓄势待发之意。 等到那几人攻到身前,退步闪身,初九阳爻变阴爻而成巽卦卦象,一招‘无孔不入’如风入林,连刺数人,之后招式施展开来,阴阳互变,连绵不绝,枪头舞动,璨若梨花飞雪漫天而舞,步法连环,虎步龙行步罡踏斗。 杨康初次以此枪法对敌,心中存了试炼之心,要将这套枪法全都施展出来,出手力道颇有分寸,点到为止,并未狠下杀手,只听得痛呼声连连,接连有人被刺倒地,发现并未受伤后,起身再战,众人你来我往,前仆后继,轮流向杨康发起攻击,一时间杨康身前身后,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杨康现在感知能力远超常人,五感能交互而用,目视耳听身触之下,在脑中构画出一幅立体的动态图景,周围敌人虽多,但他就如周身都长了眼睛一般,对四方敌袭情况了如指掌。 身若游龙,如入无人之境,心随意转,游刃于有余之间。 身边敌人越聚越多,有些人身上已有数处被刺的白点,兀自苦战不退,人多施展不开,一拨拨一伙伙的轮流上前,就如走马灯一般。 杨康心中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手上力道也逐渐加大,他手中木枪虽不能伤人性命,但也坚韧无比,他力大招快,又专往要害处招呼,被刺中的人疼痛难忍,往往经受不住,需退场休息一会儿才能再战。 又过半晌,这些人还不住手,围住杨康苦战不休,杨康也斗发了性,仰天一声清啸,下手再不容情,白衣胜雪,枪如游龙,身形或左或右,长枪似前实后,每一枪刺出,就有一人倒地不起。 斗到分际,杨康见周遭已再无人出手邀击,使一式‘无往不复’以泰卦卦象稳住身形,挺身而立,睥睨四方,环顾四周,身遭众人再无人敢发一招。 这一战摄人心魄,前后约有百余人参战,待到此时约有半数伏地呻吟不起,另一半相互搀扶,站在圈外,龇牙咧嘴的无人敢上前半步。 杨康冷眼环顾众人,抱拳说了一句:“承让!”拔起插在场中的铁枪,缓缓而回。 杨康今日独战群豪,看似狂妄,实则早已在杨康计算之中。 杨康新创枪法固然高妙,但以他此时的功力当然还没有到天下无敌的地步,杨康战前早已算计清楚。 今日下场的都是一些乡间土豪家的子弟和武师,虽然各人都有些艺业在身,但功夫其实有限,看家护院或可,但真正争斗起来却未必有多么高强。 况且这些人归属各家,这家出三人,那家出四人的,互不统属,没个领头的首领,互相之间没个呼应配合,乱糟糟的围殴,连乡间宗族间的械斗都不如,就算是市井街头的斗殴总也得有个领头的人。 这些人若是车轮大战,一个一个的前来邀斗,又不能下杀手毙敌,杨康不累死也得烦死。所以杨康才激怒众人,让他们一起上来群殴。这许多人一哄而上,能同时近身相斗的又能有几人。所以杨康才能以高妙枪法,乱中取胜,各个击破,杀得众人大败亏输。 这一战杀得众豪强子弟人人丧胆,教头武师个个心惊。互相看着身上的白灰点子,大家均心知肚明,如果这少年手中用的是真家伙,自己这些人若是死战不退,没有几个能活着走出战场。不过最大的可能则是,杨康杀了几人之后,大家就一哄而散了。 各家豪强忙着将倒在场中的人扶回,一时间满场都是呼痛之声。 众豪强看着自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子弟和武师,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白家主,意思很明确,大家伙是为你妹夫出头而来,这场子怎么找回来,就得看你白家主了。 白家主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各自心知肚明,方才营救我妹夫时个个跟着瞎起哄,曹家的土地田产一点都没有夺回,现在挨了揍,让我出头,我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却把目光投向了裴家主,那意思是,比武这个事儿是你提出来的,你看现在怎么办吧? 裴家主明白他的意思,知他恼怒大伙没在曹家的事儿上出力,这比武又是自家提出来的,还是要自己出来圆场。本想借着比武压一压杨家的气势,从而进一步逼问那东西的秘密,但一场争斗下来,被杨家三少打了个灰头土脸,本来想好的话就无法说出。 斟酌了一下言辞,对杨庄主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三少爷人中龙凤,果然好武艺,山东两路之地,再无敌手,年轻一代想要在武学上出头,恐怕是不可能喽!” 这句话恭维中带着陷阱,一下子把杨康拉到了全山东年轻一代的对立面。 杨庄主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裴家主过誉了!三郎还只是个孩子!” 裴家主:“还是个孩子就有如此能耐,长大了当然就更了不起!杨家有此佳儿,又有神器相助,想要不兴旺都难呀!咱们山东的豪强们日子难过喽!” 这裴家主不知因为什么,说起话来夹枪带棒,针对起杨家来,比白家、曹家还要积极。 杨庄主知他话里有话,又没法辩解,只是一味地谦逊,只是对焰药之事一字不提。 这时白家主站起来,阴恻恻地说道:“杨庄主,我听说那日攻打曹家庄之时,只一声巨响,声若闷雷,庄墙就断为三段,因此才能半日破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此威力?杨庄主总要让我这妹夫死个明白吧!” 杨庄主不知如何回答,当日在场之人众多,瞒是瞒不过的,又不能实话实说,可若是不说,这些人来势汹汹,定不甘休,若编个谎话,这些人又未必肯信,如此这般搅扰,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正在这里思索如何答复,却见身后的杨康已来到身前。 杨康抱拳向费老先生说道:“当日一战是我全权操办,家父不知详情,老先生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吧。” 裴家主道:“杨家少爷初战土匪,如虎豹驱逐群羊,杀伤匪众无数;二战灭曹家,摧枯拉朽,半日破庄寨;三战山东群豪,如击土鸡瓦犬,年纪轻轻,手上人命过百,果然是英雄了得!” 杨康心道:“我与你何仇何恨,如此费力地给我拉仇恨!” 拱手说道:“裴家主言重了!按说今日之事已了,不知你纠缠不放,是何用意?” 裴家主道:“不是裴某纠缠,而是杨家出了你这头猛虎,又有神器相助,吾等实难心安!” 杨康道:“我家是良善之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何必过虑!” 这时焦师爷起身说道:“杨家少爷,还是让大家伙见识一下那个东西吧!” 杨康道:“我的武艺大家伙想见识下没问题,可那东西吗就没办法喽!” 裴家主道:“大伙的面子你可以不给,府尊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吗?” 杨康道:“不是不给面子,实在是拿不出来。” 裴家主问道:“为何?” 杨康道:“跟大家伙实说了吧,那是家师所传的两枚天雷玉符,用了也就毁了,我就这两枚,现在让我再拿出来,我上哪去弄?” 众豪强都不由得只翻白眼,心说:“你这是糊弄鬼呢!” 裴家主道:“杨家少爷,怎能当面扯谎,你的武艺出自家传,众人皆知,哪来的师傅?” 杨康道:“我另有际遇,又不是只练武,不可以吗?” 裴家主见他仗着年龄小,在这里耍起了无赖,颇有些头痛,说道:“敢问令师是哪位高人呀?” 杨康道:“家师是世外高人,不让我透露他的名字。” 费家主道:“那请问令师传授了你什么技艺?” 杨康道:“五雷天心正法,可惜我没学会,所以家师才传了我两枚符箓保命,但可惜被我用掉了!” 那五雷法乃是道家神术,用于驱除邪魅阴物,跟传闻中杨家所用大相径庭,大伙这两样都没见过,明知他在胡说八道,但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杨康仗着自己年幼,在那里信口雌黄,众人心中咒骂,但也无计可施。众人又去询问杨庄主,杨庄主只是推说不知,只说都是杨康所为,再问杨康,杨康还是胡言乱语一通,面对这个顽童,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来,气得众人七窍生烟,毫无办法。 乱哄哄的聒噪了半日,纷纷悻悻而去,虽然天色渐晚,山路难行,众豪强们还是结伴而行,纷纷告辞离去,与杨家亲近的几位豪强走在最后。 益都杨家少爷杨安国对杨康说道:“三哥儿,你真了不起,等你不忙了,传授我点武艺好吗?” 他家与杨康家连了宗,二人算是同辈,故以兄弟相称。 唐宋时期口语,兄弟间相称不论大小,都是按排行大哥、二哥、三哥的乱叫,兄长叫弟弟也是如此,杨安国虽然比杨康大了几岁,为了显得亲近,也是这么称呼。 杨安国是个不安分的主,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平生最爱打架斗殴,昨日见杨康这个同宗兄弟大杀四方,羡慕得不行,非要留在此处跟杨康学习武艺。 他父亲自然不能同意,两家的关系还没亲近到如此地步,况且练武需要天分,自家家传的武艺还没练好,没理由惦记人家的技艺。 却不知他家练武天分最高的,是他家的四娘子杨妙真,在原本的历史中,她将家传枪法发扬光大,自创六合梨花枪,号称二十年梨花枪,纵横河北无敌手。 此时黄河改道,夺淮入海,这里说的河北与后世不同,乃是泛指后世苏北、山东省、河北省范围,是杨妙真二十年间战斗驰骋之地。 杨康见他如此,当下应了,杨安国才随父亲恋恋不舍地离去。 周伯通老先生这次带领庄丁倾巢而出救援杨家庄,他担心家中完全,次日也告辞而去,杨老庄主要出去拜访朋友打探消息,顺便在回程时将儿媳妇和孙女接回来,也一同离开。 临行前交代儿子仔细防范,勿生事端,孙子已经长大,家中事务已经可以让他参与。 老庄主走后,杨庄主召集众人在议事厅议事。 杨庄主众人商议后认为:这次豪强们不请自来,背后一定有人操纵,那个裴家主上蹿下跳地最为可疑,都说这事还不算完结,背后主谋之人应该还会有所作为 杨庄主向张先生问道:“先生以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先生道:“封锁出入之路,让几个外庄加强防守。” 杨庄主道:“这个是自然要如此,只是这对头要达成什么目的呢?” 张先生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上次土匪来袭之事,是曹家具体操办,但幕后之人似乎没有什么动作。这次豪强们上门,背后也有那主谋的影子,但这是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事情,不知他为何如此?” 杨庄主道:“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我们外松内紧以观其变吧!那白眼狼不知所踪,若是抓到了他,或许能明了一些。” 张先生道:“也只好如此,对头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杨庄主道:“怎的又不见老三,他又跑到哪去了?” 本来杨康年纪尚幼,家中商议事情还用不到他出场,可这月余来杨康所作所为让人惊叹,杨庄主已经拿他当大人看了,甚至有些小小的依赖,今日议事又不见他的踪影,所以发问。 张先生道:“自然是在后山,这孩子挺奇怪,总爱在后山待着。” 杨庄主道:“有几日没去后山了,今日时间尚早,咱们去后山看看金老他们吧。”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章:诳言东海传资粮 杨庄主一行人来到后山台地,见杨罴在焰药作坊,杨熊和金老在铁器作坊,依然不见杨康的身影。却见杨熊手中拿着一把刀身修长的单刀在那里比划,杨庄主马上就被这把刀所吸引。 问道:“杨熊,这把刀挺漂亮呀!在哪弄的?” 杨熊答道:“回禀庄主,这是少爷画的图形样式,金老他们打造出来的。” 杨庄主道:“哦,拿来我看看。” 只见这把刀,刀身修长,略有弧度,刀柄比寻常腰刀略长,可以双手持握,看颜色花纹同前日金老送他的那把刀相似,应该是采用的同样的材料和工艺,威力也应该相仿,而且看着比那把漂亮不少。 这时候金老也走了过来,杨庄主问道:“这把刀是用来做什么的?” 金老道:“这两个炉子冶炼钢铁的法子,我们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有了好钢好铁当然要将之变成银钱,所以试着打造了这把刀,如果大家觉得还好的话,我们庄子就又多了一样货物了。” 杨庄主道:“这个图样是三哥搞出来的?” 金老道:“三少爷武艺高强,什么样的刀用着顺手,他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过这把刀造成这个样子,按照他的说法是比较漂亮,能卖个好价钱。” 杨庄主道:“这孩子!” 金老道:“其实三少说得挺有道理的,这刀配上个好看点的刀鞘,确实能卖不少钱。” 杨庄主点头称是,这样的话家里又多了一条财路,让老管家安排山下的作坊制作刀鞘,铁匠作坊只管负责打造刀身。 向杨熊问道:“三哥又跑哪去了?怎么没看见人?” 杨熊答道:“攻打曹家的前几天,少爷和我在后山上发现了点东西,当时没时间细看是什么,今天早上少爷跟我说在后宅琢磨下那些东西。” 杨庄主问道:“是什么东西?” 杨熊道:“是几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我不认识。” 杨庄主大感好奇,对杨熊道:“走,我们去看看。” 杨熊带着杨庄主、张先生、老管家来到老宅的后院,看见杨炳在凉亭内,正对着石桌发呆,石桌上放着几样东西,看样子是植物的根茎和种子。 这些东西正是石壁空间内,杨炳收集的种子中的几样。 那日杨炳被杨康换出来放风,杨炳看播种季节将至,想到那些种子应该想办法利用起来,于是想了一个有点自欺欺人的办法,至于杨庄主等人信不信是一回事,反正他自己是相信的。 后山上有个山洞,是杨康和小伙伴们玩耍时发现的,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之一,离老宅不远。他事先选了些种子,放在了山洞之内,跟杨熊说晚上听那里有动静,让杨熊跟他去查看一下,然后装着惊讶的样子将之运回老宅。 今日杨康又将他唤了出来,到两个作坊走了一圈,交代了杨熊几句,就回来琢磨这种子的事儿,当然也有守株待兔,等这些人上门的意思。 杨庄主见了这些种子,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杨炳指了指一个袋子上写着的字,说道:“应该是些种子!” 杨庄主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地上一个布袋上写着:“漂泊东海十数年,得良种若干,赠予有缘人。” 杨庄主等人看着桌上的东西,有两种似曾相识,一种是紫红色呈纺锤形、一种黄白色,近似球形,都与山药有几分相似,看来是一类东西。还有一种,黄澄澄的,大小形状就如同人的小指甲差不多,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地上还有一些小袋子,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杨庄主道:“这是在后山上发现的?咱们再去看看!” 杨炳道:“不用去了,我检查得很仔细,没有其他异状。” 杨庄主狐疑地说道:“可怎么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杨炳道:“既然是种子,种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先生适时插言道:“所言甚是,试种下不就知道了,你家又不缺这点土地!” 不出杨炳所料,张先生又适时出来解围,杨炳早就感觉到这老先生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显然并无恶意,也就听之任之了。 最近发生在杨康身上的奇事有些多,让杨庄主和老管家内心满是疑惑,但这些事情显然都对家族有利,二人也没多想。 杨庄主道:“你知道怎么种吗?” 杨炳道:“我在这琢磨许久了,正好你们来了,让张先生留下,我们好好参详一下,应该能弄明白。” 杨庄主道:“也好,这里机密太多,耕种之时就不要从山下调人了,让工匠们帮忙就行了。” 杨炳道:“好的。” 这些种子虽然来源有些奇异,但杨庄主还不知道这些种子的产量,还没有过于惊诧,倒是最近小儿子身上发生奇异之事颇多,让杨庄主颇有些狐疑。 这块山间台地耕地不多,又是老宅所在,杨家并没有将之交给佃户耕种,都是临时安排仆从族人播种收割。此处是山间台地,地气有些凉,所以并没有种冬小麦,一般都是种植春季播种的作物,现在已到清明时节,天气转暖,应该开始春播了,所以杨炳才着急将种子弄了出来。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庄主和老管家自行离去。 张先生看着杨炳道:“你这是又要拿我当挡箭牌吧!” 杨炳道:“哪能呢!确实是要向先生请教。” 张先生道:“我又不是老农,能向我请教什么?” 杨炳道:“先生博学多才,又自己开过荒,种过地,搞明白几样种子不在话下!” 张先生笑道:“油嘴滑舌!不过你这字写的功力见长呀!” 杨炳嘿嘿一乐,假装没听懂,并不搭他的话茬,却将外面的杨熊喊过来,说道:“杨熊,准备耕牛农具,把杨罴叫上,对了把熊大熊二也叫上,明天让张先生领着你们一窝熊崽子种地。” 这些日子,熊罴兄弟一直在山上和工匠们在一起,杨庄主又不许山上的工匠们下山,熊家兄弟同他们年龄相仿,工作之余总在一起玩耍,几人之间已经非常熟络。 张杨二人又对着这些种子研究了半日,虽然杨炳多为掩饰,都是诱导张先生说出的答案,但张先生何许人也,还是露出了许多马脚,张先生心中更是笃定,这些种子的种法这位少爷是知道的,这位小少爷身上秘密甚多。 不过张先生并未点破,依旧配合着杨炳做了他的挡箭牌。 次日,清明。 熊罴兄弟找来了耕牛农具,又当起了农夫,今日顶班的当然还是杨炳,三少杨康是懒得干这个活计的,故而选择沉睡。 杨炳查看了土地墒情,计算了土地面积,安排杨罴带着熊大、熊二去犁地起垄,施放底肥,这些活计倒没什么,他们都经常帮大人种地,干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这些肥料是平常积攒的人畜粪便经过发酵而得,掺有草木灰,拌上土就可以使用,汉人作为农耕民族,此时的种植技术已经比较成熟,这些肥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杨炳领着杨熊将土豆按芽点切块,在阴凉处放好,其他几种也预备妥当。 同杨熊各自扛了装红薯的袋子来到宅子外一处田地,这是一块含沙的松软地块,向阳背风,正适合育苗,杨罴按杨炳的安排已经将这块地犁完,杨炳和杨熊用耙子和镐将窄垄改成了宽一伬三分的平垄,将红薯平铺在上,盖上一层土,等一个月后秧苗长出,就可以移栽了。 张先生见他干活颇为熟练,心道:“我就不信你这也是自己想出来的?” 杨炳干完活,看张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张先生哼了一声,算是应答,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忙活完红薯育苗,杨熊那边已经将地犁完,几人开始种植玉米、土豆等其他作物,张先生也过来帮忙,虽说这次算是试种,每样作物的量都不大,几人力气也都很大,又都是干惯了农活的,但也勉强到天黑时才种完,中午饭都是用早上带的干粮对付的。 干完农活回宅子时碰到了金老的徒弟,说是冶炼炉那边又出了一炉好钢,让杨炳明天过去看看,顺便再商讨下炉子扩建的问题。 次日,因为有技术问题需要解决,还是杨炳顶班,杨康继续选择沉睡。 杨炳一早来到冶炼炉处,跟金老沟通了一会儿技术问题,却见杨庄主、张先生、老管家又来到山上。 杨庄主问了钢材和焰药的生产情况后,将众人召集到杨康的书房议事。 杨庄主道:“今日有事商议,知道你们在山上忙,我们几个就来山上找你们了。” 金老问道:“庄主有何事相商?” 杨庄主道:“咱们一件一件地来,第一个就是庄子防御的事儿。这几日我暗自寻思,感觉对头的手段还没用完,咱们庄子的防御还要加强。” 张先生道:“正该如此,首先要在水陆两条通道修建关卡,派人驻守,明哨、暗哨也要加强,再不能出现哨探被敌人一窝端的状况。几处外庄也要加强防守,族中重要人物的家眷也都搬回庄子住吧。” 杨家在沂源盆地外还有几处庄园,主要是经商的族人在居住,毕竟主庄这边交通有些不便。 杨庄主的二弟杨松主持海上的生意,全家都在崂山别院,这处庄园是杨家开辟海上生意后所建。 三弟杨森主持北面陆上的生意,全家都在东平府,这本是杨家主宗所在,杨家开始经商后重建了一处庄子,但地产不多。 这两处庄子是货物周转的中转仓库,也是一些货物的生产之地。 最近风云诡秘,张先生担心敌人对这两处下手,所以建议杨庄主将二个兄弟的家眷接回庄子居住。 杨庄主也正有此意,让老管家安排。 老管家道:“如此一来,庄丁的数量就要增加,武器装备也要增加,修建关卡也要钱呀!” 杨庄主道:“这正是要商讨的第二个问题,怎么增加银钱进项,不然时间长了吃不消呀!” 张先生道:“这个就得指望金老和三少爷喽!” 杨炳心道:“您二位这是唱双簧吗?” 金老道:“打铁我在行,赚钱的点子还是大伙出吧。” 众人眼光都看向了杨炳,这段时间,这位小少爷表现颇为神异,大家伙都希望他能搞出些赚钱的点子来。 杨炳道:“都看我干什么?让我想办法,那我只有带人出去抢了!” 杨炳这是因为杨康总让他出来顶缸,决定给他找点活干。 众人见他耍起了无赖,不禁莞尔。 张先生道:“三少,我见你最近颇有奇思妙想,你就再动动你那七窍玲珑心,琢磨琢磨。” 杨炳道:“我没开玩笑,那几家土匪的账还没跟他们算呢!这些贼寇打家劫舍这么多年,总有些积蓄吧!” 杨庄主道:“说得轻巧,那土匪的山寨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吗?” 杨炳道:“我自有办法,只是需要制造一些器具武器,还需借助下山中猎户们的力量。” 杨庄主道:“土匪们能有多少积蓄,这件事再议,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吗?例如那个造刀来卖的法子。” 杨炳道:“无非就是造些新鲜的物件来卖,这个我可以琢磨琢磨,只是不知道我想出来的东西,咱们家的工匠有没有本事造出来呀?” 杨庄主道:“这个你可以和庄内的工匠商量,工匠不够了咱们再找。” 张先生道:“三少,我料你琢磨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太超出工匠的能力,无非是怕咱庄子中能工巧匠不够罢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工匠不够可以让庄主去招募,正隆朝迁天下工匠于中都,现在中都附近工匠极其过剩,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只要肯花银钱,还是招募得到的。” 杨庄主道:“张先生说得不错,咱庄子现在不少工匠就是从中都招来的,他们在那边亲朋故旧很多,让他们帮忙招募,是很容易的事情。” 杨炳道:“那就好,等会儿我和张先生、金老商量下,麻烦老管家找些靠得住的、机灵点的工匠子弟上山,我有用处。” 金老道:“庄主,冶炼钢铁的法子,这些天我们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可以建大一点的炉子了,但在山上有点施展不开。” 杨庄主道:“曹家已灭,可以在山下建了,但也要注意保密,重要的东西还是要在山上弄。” 众人又商讨了些诸如武器制造等细节问题,杨庄主和老管家一起离去,张先生和金老却留了下来。 金老是要和杨炳讨论山下建冶炼炉的事情,杨炳知道他的意思,回身到柜子里拿出了一卷图纸。 纸是此时人们用来做书皮的桑皮纸,书写绘画的工具则是张先生让工匠做的炭笔,有点类似后世的铅笔。使得杨炳终于摆脱了用毛笔宣纸画图的尴尬局面。 这几幅图纸是前几日杨炳出来透风时所画,有些细节其实跟金老商量过了,设计的方案都是现在的工艺水平能达到的。 第一张中画的是一个原始的、简化版的煤铁联合体,最前头是一座改良版的圆窑型土法炼焦炉,然后是铁精炼炉,之后是炼钢炉。 第二张是钢铁锻打加工的流程图,主要是一些水力催动的机械比较复杂,但应该在金老能解决的范围之内。 还有一张是盆地出入口关卡的结构图,这张是纯粹的土木建筑图,没什么难度,这个时代的木匠瓦匠完全可以完成。 图中标识均用新的度量单位,数字用的却是阿拉伯数字。 打开图纸,平铺在书桌之上,只见纸上的构图清晰明了,比例精准,平视图、俯视图、侧视图、文字说明俱全。二人看见图中所标数字,有些疑惑不解。 张先生问道:“你标识度量所用的草码,我怎么没见过?” 杨炳道:“这是我琢磨出来的,写着简单些,外人也看不懂,能起到一定的保密作用。” 说着将对应的汉字讲给二人,二人一个是高手大匠、一个是博学鸿儒,对照图纸端详了一会儿便知端倪。金老是此道高手,细看之下更是赞叹不已,而张先生明显对这种绘图方法更感兴趣。 二人齐赞杨炳的构想巧夺天工,杨炳却微笑地说道:“过赞了,这分明是二位先生的想法,我不过是将之绘制出来而已。” 二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拿了图纸就要告辞,杨炳却拦住了张先生,将一本小册子交给了他。 杨炳说道:“先生,我要培养一批识字的伙计,这是他们暂时需要掌握的知识,相烦先生将需要的字整理出来,编写一本识字课本。” 张先生道:“这个简单,就交给杨先生做吧,连先生都有着落了。” 送走金张二人,一时有些无所事事的杨炳颇感无聊,他在这个世界做的这些事情,都是顺手而为,其实主要是在陪杨康做游戏,在他内心深处,这段经历也确实就如同一场真实感很强的剧本杀游戏而已。 但今后能否回到肉身同杨康分别开来,还是永远像现在这样共用一个身体,都还是未知数,所以也要采取一些自保的措施,增强一下杨家的自保能力,保护杨家也就是在保护自己。至于杨家会用自己带来的东西做什么,暂时还不在杨炳的考虑范畴之内。 想到在这个世界,清醒的时候都是在干活,决定放松一下自己。 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光,寻了条鱼竿,在小河边钓起鱼来。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一章:浮生半日难得闲 春风柔暖,吹面不寒,水光粼粼,微漪无波,河对岸的一片垂柳新叶初发,枝条摇曳,好似笼罩在鹅黄浅绿的烟雾中一般,远观近望,如此景致,让人心旷神怡,杨炳渐入无人无我,神游天外的忘我境界之中。 偷得浮生半日闲,杨炳正悠闲地钓着鱼,忽然耳中传来一道声音:“你好悠闲呀!” 杨炳一惊,鱼竿差点脱手,环顾左右,四野寂寂,不见一个人影,忽然醒悟,这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于自己的脑海之中,分明是杨康的声音。 杨炳在心中说道:“怎么个情况?你怎么能同我对话?” 杨康道:“我怎么知道,现在你所作所为,我就如在梦中旁观一样。” 杨炳道:“这太别扭了,一点隐私也没有了呀!” 杨康道:“咱们两个共用一个身体,记忆相通,还需要什么隐私吗?” 杨炳道:“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 杨康道:“隐私不隐私的没啥,可是你干什么我都只能干看着,太无聊了!” 杨炳道:“那又能怎么样,除非你能让我回到自己的肉体里。” 被打扰了兴致,杨炳也没了钓鱼的心情,收了鱼竿回到后宅,直奔石壁而去,看四下无人,推开门户,来到静室之内,自己的肉身之前。 仔细观察,自己的肉身还在深层定境之中,站在那里苦思回到自己躯体的办法,良久无解。索性在床上拿了个蒲团,坐在自己肉身对面,调息入定,这还是杨炳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入定练功,定境渐深之后发现,能很清楚地感应到对面自己肉体的状况。 本来杨炳还担心自己的肉体枯坐于此,不饮不食,会渐渐枯萎,但感应之下发现,自己的肉体生机蓬勃,气血似乎比以前还要旺盛,心神安定之下,定境愈深,渐入无我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出定醒来,石壁之内不辨晨昏,推门出来,看太阳却在东南方向,不由一惊,这次入定竟然过了一夜吗! 走出宅院大门,正要出去溜达一圈,却见杨熊远远地跑了过来。 杨熊道:“少爷,这两日你跑哪去了?叫大家伙好找!” 杨炳道:“两日?我入定修行,感觉没有多长时间呀!” 杨熊道:“入定?在哪里入定?这附近我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你。” 杨炳没想到自己这次入定竟然过了两天还多,说道:“在后山的一棵树下,本想定坐一会儿就下来,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 杨熊道:“我去跟庄主他们说下,免得他们担心。”说罢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两日金老在山下安排建造冶炼炉,有些细节问题想找杨炳商量,让杨熊找了几次都找不到,开始也没在意,这小少爷一贯如此,总是神出鬼没。 第二日张先生找他有事,让杨熊去找,还是不见踪影,大家才焦急起来,杨庄主也被惊动,今日大家都在山上,又让杨熊四处寻找,正好碰到。 杨炳没了溜达的兴趣,回到书房找了本闲书观看,不一会工夫,杨庄主等人来到书房之内。 杨康这书房最近有变成会客厅的趋势,杨炳安排杨熊去前院取了茶水,供大伙饮用。 杨庄主道:“听杨熊说你入定了两天多!” 杨炳道:“本想只坐一会儿的,没想到这么长时间。” 杨庄主道:“以后不要在外面入定了,免得大家跟着着急。” 杨炳道:“好的!不知父亲找我有什么事儿?” 杨庄主道:“新招了些庄丁,我见你前番攻打曹家颇有章法,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杨炳心道:“这是杨康的买卖呀!” 脑海中响起了杨康的声音:“你先来吧,都安排妥当了,我去训练。” 杨炳道:“还是按原来的法子办呗!” 杨庄主道:“有个难处。” 杨炳道:“父亲你说!” 杨庄主道:“咱们原来的庄丁以族中子弟为主,他们是有底子的,新招的庄丁多是佃户家的子弟,只是有把子力气,都不会武艺,骑马射箭就更不会了,有这两项能耐的早就成为庄丁了。” 虽然现在世道乱,百姓多习武以自卫,但马匹珍贵,并非家家都有,弓箭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会这两样的早就被网罗到了庄丁队伍之中,杨家庄这次招到的只能算是青壮,就算这样也几乎将杨家庄的青壮一扫而空。 杨炳道:“曹家原来的庄丁呢?” 杨庄主道:“大家伙对他们还不太放心,暂时就没招募他们,只从他家原来的佃户中选了些人!” 杨炳道:“早晚还是要用的!我们自己能有多少人!” 杨庄主道:“那倒是,以后再说吧!” 杨炳道:“如此看来,新庄丁就要以步卒为主了,但无论枪法、刀法、箭法都无法速成,我倒是有个想法。” 杨庄主道:“说说看。” 杨炳道:“枪法刀法我琢磨简化下,让他们只练习几个动作,然后配合阵势,应该可以快速形成战力,弓箭不能速成,但弩箭是可以的,我和金老琢磨下,看能不能设计出个容易打造的弩箭来。” 张先生道:“如此甚好,大军征战不在个人技艺高强,而在整体配合,我看能行,这个也算我一个,等会儿我也跟你们掺和掺和。” 杨炳道:“那当然最好,有先生在自然事半功倍。” 杨庄主见自家儿子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甚是欣慰,又说道:“这次扩充庄丁,可是要花不少钱的,那日你所说赚钱的法子,有点眉目了吗?” 杨炳心道:“这怎么可一只羊薅羊毛呀!你儿子可是十五岁还不到呢!” 对杨庄主说道:“暂时还没有眉目,等会儿我跟张先生、金老商议下。” 杨庄主也想到了儿子还小,况且他一定二日多,也没有时间琢磨这些。 杨庄主道:“那好吧,你们商量着来,我安排他们先把刀做出来。对了,你那刀起名了吗?” 杨炳道:“还没有。” 杨庄主道:“张先生学问高,你给起个名字吧。” 张先生道:“刀样是三少想出来的,还是让他来吧。” 杨炳不愿跟他们扯皮,说道:“就叫绣春刀吧。” 张先生道:“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好名字!” 杨庄主不知这句诗的来历,他对诗词不太关注,也没多问,说道:“名字不错,就叫绣春刀了。” 又聊了一会儿,杨庄主和老管家先行离去,临走时老管家还不忘催促杨炳赶紧琢磨赚钱的法子,他管着杨家庄的钱袋子,当然更关心这个。 书房内只剩下杨炳、金老、张先生三人,杨炳喊来杨熊去给二人换了热茶,三人继续商讨。 金老道:“兵器先打造什么?” 杨炳道:“先造长枪吧,长枪用钢铁比较少。” 说罢拿起纸笔画了一个图样交给金老,金老看后倒出一口凉气。 金老道:“三少,你这长枪有些阴狠呀!” 张先生拿过图纸一看,只见图纸上的样式与普通长枪不同,枪头细长呈三棱形,三面都有血槽。文字标明,用熟铁打造,枪尖部分包钢,枪尾有配重枪纂,枪杆前端包铁以作防护。并注明了各部分的热处理方法。 杨炳道:“新丁技艺不高,力量不足,此枪以击刺为主要攻击手段,枪尖细长利于刺入。三棱型可加大枪身强度,内用熟铁可加强韧性,外包钢材可加强硬度。至于枪杆不用太麻烦,挑选适合的硬木即可,就不用桐油浸泡了,能省些工钱料钱。” 转头跟金老说道:“这个加工难度不大吧?” 金老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个都不难,没啥问题。” 杨炳道:“我提个建议,可以将各个工序分开,然后合理调配各道工序的人手,大量生产时速度能够加快,但每道工序质量要有人把关。也可以让后面的给前面的把关,不合格的不接收,接收之后如果出了问题,接收方负责。” 金老想了想:“能行吗?” 杨炳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流水作业的概念,还停留在手工作坊的阶段。 主观原因是所制造的物品的复杂程度不高,批量不大。 客观原因是测量工具和加工工艺精度不够,误差较大,造成工件之间匹配度差,难以互相协同。 所以相应的大生产管理理念还没有诞生。 除非一个产品制造工序间工种跨越较大,不然都是一人负责到底,出了问题责任也比较明确。所以金老对这个办法心有疑虑。 张先生倒是认为可行,说道:“试试看吗,三少搞的那套度量器具,我让他们做了几套,看着精度还可以,明个我给你送去。” 金老道:“好,那就试试。” 杨炳道:“刀就按照上一次那个样式来,不用搞得太花哨,能砍人就行。” 金老道:“那弩箭呢?” 杨炳回身从柜子中拿来一张图纸递给二人,这个是他早就画好了的,原型是他和几个朋友根据军用连弩改造一种自旋连发弩。 杨炳按照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做了改良:通过箭头和箭尾的设计,弩箭飞出后会发生自旋,增加了稳定性和精准度;设置了省力机构,更容易拉开;弩身符合人体工学,使用简便舒适;箭匣可放五至十支弩箭,前箭射出后,后箭自动落入箭槽,设有表尺、准星、望门,以供瞄准。 这只算是一个过渡性质的远程攻击武器,最终当然是要以热武器为主,但杨炳认为火器现在还不宜暴露,当然也有试验下这种弩箭威力的意思,毕竟是自己和朋友们辛苦搞出来,拿到这个时代试验下也不错。 金老看着图纸半响无语。 杨炳道:“有难度吗?” 金老道:“可以造出来,但有一个问题比较难解决。” 杨炳道:“请讲。” 金老道:“这个弩身要用有弹性的钢材制造,但咱们现在炼出来的钢,品质很不稳定,出什么样的钢全凭运气,这种钢材就只能再行渗碳锻造才行,而且品质很难达到统一。” 杨炳沉思片刻说道:“这还真是个问题,弩箭威力全靠齐射,拉力不同则射程不一,会影响齐射的效果,而且调试标尺也很困难。前期钢材选择和初步锻造金老您多费心,后期通过微调,交货前统一测试调校,尽量做到拉力统一。箭杆也要选用密度接近的木料,用木工车床制作成统一的尺寸,重量也要统一。” 金老道:“也只好如此!回去我先造出几套试试看。” 张先生见他二人说得差不多了,插言道:“别忘了,老管家让你想赚钱的法子呢!” 杨炳捂脸哀叹,这是拿人当驴子使唤吗!张先生见了不禁莞尔。 杨炳道:“这个再议,实在不行这刀这弩不都能卖吗!” 张先生道:“这怎么可以,如此利器怎能授予他人!” 张先生言罢忽然心有所感,说道:“你是不是还有更厉害的东西没拿出来!” 杨炳急忙摆手道:“哪有!这不是被逼急了吗!” 其实杨炳知道好多产品的制造方法,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都可以卖出大价钱,只是感觉时机未到,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况且一下子搞这么多东西太累了,自己又不是他们家养的驴子。 忽然脑海中响起了杨康的声音:“你不是说要制造点东西打土匪用吗?” 杨炳在心中说道:“当时就是顺口一说,也没想好怎么办呀!” 现在他们的共生情况挺奇特,记忆共享,但得主动去调取,主观上的一些思维又是相对独立的互不知晓,也不相扰。有点类似一台电脑上装了两套相似的软件,可以共享硬盘信息但又相对独立。 金张二人见杨炳忽然沉思不语,有些疑惑。 金老道:“三少,有什么事儿吗?” 杨炳道:“忽然想起个问题,咱们铸造钢铁件用什么方法?” 金老道:“泥范、铁范都有,叠铸、失蜡,好多方法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炳道:“想做点东西!泥范和铁范有什么不同!” 金老道:“泥范用时多,铁范用时少。但一般大件用泥范,小件且数量多的用铁范,因为铁范铸造大件会很脆。” 杨炳道:“用细沙加黏土做范可以吗?” 金老道:“没用过,我回去试试!你要造什么?说来看看。” 杨炳在纸上画了两个图样,拿给金老和张先生看,二人琢磨了一会。 金老说道:“这个火炮,虽然你标明是小型,但这个尺寸还是有点大,得用泥范,或者你说的那个砂范也行。” 杨炳对这个结果其实是心中有数的,只是让金老确认一下而已。 又想到造出这两个东西后,所需焰药的威力还要提高,就要将焰药颗粒化。焰药颗粒化前期的工序好办,后期的抛光就需要用专用的设备了。 于是又画了一个石墨抛光机的图样给金老,这是一种人力脚踏驱动的小型抛光机,但这个东西杨炳没见过,只是画了个大概,要求却写得很明确,这是需要金老去改进完善的。 金老看后说道:“三少,你这也是拿老夫我当驴子使唤呀!” 说罢哈哈一笑,又说道:“幸亏我徒子徒孙多,这些个活我接了!” 杨炳本不想过早地将火器制造出来,但想到杨康要去攻打土匪的山寨,还是多给他预备些可用的武器吧。 三人又商讨了一会儿细节问题,已经到了中午,杨炳要留他们吃饭,二人推辞而去,杨炳自己吃了饭,寻了杨熊一起去了焰药作坊,本来是想做些焰药颗粒化的前期工作,忽然想到这个时代可用的黏合剂和搅拌剂不多,用水湿混不是不行,但效果应该不会很好。用醇酒应该是可以的,醇酒里面含乙醇和糖,但其他杂质也不少,不知会不会影响焰药的威力。 想到这倒提醒了杨炳,高度酒和白糖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至少应该是不常见,把这两样搞出来不就可以给老管家交差了吗。 而且酒精加糖应该也可以作为焰药颗粒化的黏合剂。 说干就干,让熊罴兄弟下山取原料——米酒和粗糖。 这时候的还没有蒸馏酒,杨炳让他们尽量挑选便宜的劣酒。 这时候的糖一般还都是杂质很多的粗糖。普通百姓食用便宜的黑糖,家境稍微富裕点的食用红糖,大富之家才能食用到糖霜。这个糖霜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冰糖,但所需时间极其缓慢。 至于设备无非是些锅灶桶盆,用老宅中的器具就可以改造。 二人看这架势,跟上次提纯火硝差不多,知道自家少爷这是又要搞什么新鲜玩意了。 待到原料运来,设备在后院改造安装完毕,已经到了申末酉初时分,到现在杨炳还在用看太阳的方式估摸时间,自己的手表被杨康藏起来后没敢再拿出来,现在他接触的人太多,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只能等以后实力提升,各种技术成熟了之后,招募能工巧匠自己制造之时,才能脱离如此窘境。 杨炳看天色已晚,决定明天再干,毕竟就是驴子也要休息的。 吃完饭,回到书房写了工作日志,离睡觉的时间还早。去静室书架找到了《纪效新书》和《练兵纪实》两本书,择其要点抄录下来,又加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准备留给杨康练兵用,不知不觉又到了午夜时分,打了个哈欠,暗骂一声自己真贱,不想当驴子,结果又拉磨到半夜。 睡觉!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二章:化腐为奇做酒糖 次日清晨,醒来的竟然是杨炳,杨炳坐在床上颇感奇怪,怎么今天醒来的不是杨康?脑海中杨康的声音传来:“看你态度挺端正的,今天你还得干活,就不折腾了!” 杨康现在这是可以自由地选择醒来与否了,杨炳一阵苦笑,这回这小孩子祖宗抓劳力更容易了,这具身体毕竟是人家的,用起来还是比自己方便呀!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回到自己的躯体中去,原配怎么的也比后找的强。 去前院吃早饭,熊罴兄弟已经吃完了饭,在那里等他,让他们去将熊大、熊二也叫来帮着干活,杨炳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等着他们。 四人一同来到后院,让杨熊领着熊大蒸馏米酒,杨罴领着熊二提纯粗糖,自己在旁指导,其实就是抓了四个劳力,两样设备昨天就已经弄好。 蒸馏酒的设备是在地上搭了个土灶,土灶上放了一个大锅充当蒸馏器,旁边架子上放了一个木桶,木桶内挂了一个装满了冷水的锡制酒壶当做凝结器,木桶侧下方放置小桶作为乘接器。 大锅的木质锅盖和木桶侧上方都钻了孔,用两根打通了节的竹竿连接起来,连接部位用细布缠紧以防漏气。木桶下方开了一个小孔,小孔下方放置小木桶接受流出来的蒸馏酒。 提取白糖,杨炳打算用黄泥水淋法,这个杨炳只是看过资料介绍,自己还真没实践过,这次只能是试验性质的搞一点试试。 交代好工序流程,两边同时开干。 杨熊这边将庄子中搜集来的浊酒倒入锅中,盖严锅盖,开始烧火加热,酒精的沸点低,首先蒸发成蒸汽,顺着竹竿进入到木桶之中,酒精蒸汽遇到盛满冷水的锡壶凝结成液态,滴入木桶中,然后顺着小孔流到下面的小桶之中。待到蒸馏酒流出量减少,加入原料酒继续重复进行操作。 让杨熊控制火候,不要烧得太热,以免原料酒中的水分过多蒸发进入凝结器。 让熊大去接流出来的蒸馏酒,把接到的蒸馏酒按每次出酒的次序分别装在几个小桶之中,小桶上系了不同颜色的布条以作区分。 杨罴这边简单些,准备了一缸清水,掺入黄土搅拌,稍微澄清一会后取上层溶液备用。这黄泥是没有腐殖质的细腻黄土,土质类似于高岭土。 黑糖加热熬成黏稠的流体状,倒入一个底下塞了干麦草的漏斗中,待到糖液初凝,撤去下方的麦草,出口绑了一块粗布控制流速,放在一个木桶上,将备好的黄泥水搅匀,进行搅拌冲淋,然后静置等待。下方流出的溶液静置一会后,将上层溶液取出,倒入熬糖锅中继续熬制。 反复如此,漏斗中会逐渐结晶出白色砂糖,几个漏斗轮番操作。 两边要出成果都需要时间,杨炳两边观察指导,进行得还都算顺利,这四只小熊的动手能力还都挺强。 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到了中午,几人啃着干粮干活,两边的工作都没有停止,蒸馏酒已经出过两轮,淋糖的漏斗也换了几个,最早的两个上面已经开始凝结糖霜。 众人正干得起劲,忽然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时,原来是杨庄主、张先生、金老、老管家一行人,杨先生在编写识字课本,没有跟来。 原来昨日熊罴兄弟去山下运了好多酒和糖上山,自然要通过老管家,如果不是老管家拦着,这两个小子能把库房搬空,问他二人用途,二人支支吾吾地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少爷要用。 老管家年龄大了,一辈子管理庄中庶务,一贯的对年轻人不信任,虽然三少爷最近表现神奇,但还是有些疑虑担心,今日处理了庄中庶务后,将此事禀报了庄主,杨庄主也很好奇,就同几人来到了山上。 众人来到后院,酒香、糖香扑鼻而来,也不知一众少年在搞什么名堂。 老管家首先问道:“杨熊,你们兄弟昨天取了那么多的酒和糖,要干什么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杨熊道:“老管家,这不跟着少爷正在弄呢,我们也不知道在干啥呀!” 张先生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问道:“这难道也是在提纯?” 杨炳微笑答道:“诚如所言,还是张先生聪明,我这叫一招鲜吃遍天。” 老管家见三少似乎有点不满意自己,也没有深究,向杨炳问道:“三少爷,你这是在干啥?这酒和糖都挺贵的!” 杨炳道:“老管家不是让我寻些赚钱的法子吗?这不正在试验吗!” 老管家道:“那也用不了这许多吧!” 张先生道:“老管家,无本哪能得利,试制新东西,总得有点本钱投入,你家又不差这点钱,不要太计较。” 金老一向喜欢和老管家斗嘴,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也嘲笑道:“这老货一辈子抠搜吝啬,习惯了。” 老管家白了金老一眼,没有说话。 张先生问道:“试验出什么结果了?” 杨炳将众人领到摆放蒸馏酒的桌子旁边,在一个系了黄布条的小桶中舀了半碗酒,递给张先生,示意他尝一尝。 张先生虽然好酒,但饮酒颇为斯文,又闻到酒味辛烈,所以只是喝了一小口,顿觉一条火线自喉入胃,一生从未喝过如此烈酒,满脸通红,闭气半晌才说出四个字:“好烈的酒!”。 众人见他如此,都很好奇,也纷纷品尝,众人哪喝过这么烈的酒,反应都跟张先生差不多,杨庄主自恃酒量过人,一口喝得猛了,更是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众人见杨炳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出丑,都暗自吐槽这小子蔫坏,太调皮了,也不说提醒下大伙。 张先生看得仔细,发现了小桶上不同颜色的布条,问道:“这些都有什么区别?” 杨炳指着系红色布条的小桶说:“这是最开始流出来的酒,可以称为酒头,这个太烈,是不能喝的,我还有其他用处。” 杨炳又指着系黄色、绿色布条的小桶说:“这两样是中间的时间段流出来的酒,可称为酒心,刚才你们喝的就是,这两种比较适合饮用。” 杨炳又指着系白色布条的小桶说:“这是最后流出的酒,可以称之为酒尾,也不适合饮用。” 又说道:“酒头、酒尾最好不用于饮用,酒心之间互相勾兑,就可以得到不同烈度的酒,我这只是搞出个大概,至于怎么让酒更好喝,还得酿酒的工匠师傅慢慢摸索。” 老管家道:“这个就可以了,辽东和草原的人喜欢烈酒,这酒就能卖大价钱!”涉及能赚钱的事情,老管家还是挺有见解的。 杨庄主道:“不错!咱家又多了一条财路!” 杨炳道:“我现在用的器具都是改造的,颇为简陋,要想批量产出,这些都得制造专门的器具!” 杨庄主道:“这个好办,让老管家安排人弄。” 张先生指着制糖的器具问道:“你那边是什么?” 杨炳领着他们来到近前,让杨罴取了些凝结好的糖霜给他们品尝,众人都捏了一点放入嘴中,瞬间一股甜蜜的味道充斥味蕾。 杨庄主惊道:“这是糖霜!” 杨炳道:“正是。” 其实这个时代所说的糖霜是原始的冰糖,是在熬煮浓稠的甘蔗汁内插入细竹梢,密封静置几个月,竹子上、容器内壁便会结出许多蔗糖晶体,类似秋天草木凝霜,所以当时叫“糖霜”。 这东西在北方很少见,老管家只是听说,却未见过实物,所以有此误解,杨炳也懒得解释。 老管家更是惊喜:“真是糖霜,这东西能卖大价钱呀!” 其实在杨炳看来,这所谓糖霜跟后世的白砂糖比成色差了很多,颜色偏黄,不够洁白,甜度也不够,但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很不错的产品了。 杨炳道:“我的这个法子还比较粗疏,得到糖霜的比例还是太少,不过方向有了,让工匠们慢慢摸索,应该还可以改进。” 杨庄主颇为兴奋,前宋时有俗语云“若想富,东京路上卖酒醋,想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今天杨炳搞出的两样东西都‘大有钱途’,令他很是高兴。 忙吩咐老管家选派信得过的人手建立酿酒作坊和制糖作坊,并一再地强调要注意保密,万不能将制造方法泄露出去。 拍着杨炳的肩膀连呼:“祖宗有灵!” 自己这小儿子开了灵窍,这些日子搞出了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如何不是祖宗有灵! 众人一边看着几个年轻人忙碌,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两样东西的钱途,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杨炳让四只小熊停了工作,把酒头收集到一个大桶里,准备明天继续蒸馏提存,糖霜留下了大部分,留待后用。 杨庄主见杨炳他们忙了一天,都有些疲乏,吩咐老管家让伙房做些好菜送到前院餐厅,好好地犒劳犒劳这几个年轻人。 现在山上工匠众多,老管家安排人,找了一所空房子作为伙房。 杨炳心里暗自吐槽,这两样都是能赚回金山银海的东西,竟然就用一顿饭作为酬劳,真是吝啬又小气!地主老财资本家嘴脸暴露无遗! 吃了晚饭,在脑海中呼唤杨康,不一会听到杨康懒洋洋地说:“找我啥事?睡得正香呢!” 杨炳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这睡觉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睡着了,自己不应该也就睡了吗,毕竟两人用的是同一具身体。 杨炳在心中说道:“今天你怎么这么消停,没出来捣乱!” 杨康道:“今天你干的事太无聊了,没兴趣参与,所以找地方睡觉去了。” 杨炳道:“找地方,怎么找地方?” 杨康道:“我就是想到了你那天钓鱼的地方挺好的,然后就到了哪里,再想要是有张床睡一觉多好呀,就出现一张床,于是就睡过去了!刚才你一喊我,就什么都没了。” 杨炳暗自惊叹,人的意识世界真是太奇妙了,杨康这是拥有了另一个世界呀! 又听杨康说道:“这几天的事儿就交给你来干了,等会儿我打算到你来的地方去看看,你没事别折腾我!” 杨康这是玩的性起,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 杨炳道:“你就不怕我占了你这身体不还给你!” 杨康道:“不会的,你不是那种人,上下五千年,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了。况且你也做不到,除非你不睡觉!” 杨康说完这句话,嘿嘿一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声息。 杨炳坐在书房中苦笑不已,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次日,天气晴朗无风,领着四只小熊继续提纯酒头,得到了一桶高浓度酒精。 找了一个浇花用的喷壶,让熊大拎着酒精,杨熊拿着糖霜,来到焰药配制作坊,在院子里平铺了一大张油布,取了一桶焰药在上面均匀地撒了一层,在喷壶中灌入酒精,取些糖霜加入其中,待其溶解,将溶液均匀地喷洒在焰药上。 想到抛光机不知做好没有,让杨熊去问,杨熊却跑回来叫了熊大出去。 不一会杨熊抱了个木桶,熊大扛了个木架子回来。 二人将两样东西组装在一起,是一个木架子上横放着木桶,木桶一边有个可以摇动的曲柄,看东西不像新货,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改装的。 杨熊说道:“金老说这个是改装的试验品,你将就着用,你那个脚踏式的得过几天才能做出来。” 杨炳近前仔细观察,发现木桶分为两半,用卡扣卡死,打开卡扣,掀开一半木桶,中间是一根转轴,有几道十字型的木方呈辐射状垂直安装于中轴上,可以如风车般随着中轴转动。 木桶内侧、中轴、风车臂都镶着石墨,石墨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叫做炭精。 摆弄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使用方法,将焰药颗粒适量倒入桶中,闭合木桶,摇动曲柄,焰药颗粒就会在桶中翻滚搅拌,与镶嵌的石墨块碰撞,从而起到你抛光的作用。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让四只小熊将已经结块的焰药,移到阴凉处阴干,重复刚才的操作,又湿混了一批焰药,这次调整了糖霜的用量,如此反复,制出了五种不同糖霜比例的焰药块。 等到第一批焰药彻底阴干,让熊大取了木槽、木杵,将焰药块研磨成比麦粒稍小的颗粒,然后过筛,放入抛光机中抛光,四只小熊轮流摇动曲柄,将抛光机摇得如同风车一般,幸亏金老的作品结实耐用,才没被这几只小熊摇散,杨炳不时叫停查看颗粒焰药的抛光情况。 直到下午申时左右,才将五种焰药制造完毕,用油布包好,编了序号,让杨熊记录了糖霜的比例,在仓库中放好,这种危险品,杨炳坚决不会让其出现在自己的住处。 交代四只小熊,明天继续按流程试验制造颗粒焰药,把糖霜的用量记录好。 下一步就等着金老的火炮造好,试验它们的威力了。 次日一早老管家就领着几个庄中作坊的管事和大师傅,来研究酿酒作坊和制糖作坊的事儿。老管家对能赚钱的事物一向积极得很。 对于这个时代手工作坊的运作,杨炳其实也挺好奇,提出了不少问题,几人一一解答,具体的细节他是没有发言权的,只能在原理上给予指点。 酿酒作坊是在原有基础上改进,原来杨家庄有个酿酒的作坊,但酿出来的酒味道平常,又因为外运费力,销路一直不好,除了自己庄中消化外,也卖不了多少。这回有了新法子,让酒坊管事非常兴奋,这酿酒作坊的管事也是杨家的族亲,名唤杨老六。 制糖作坊原来没有,要从酒坊中抽人建立,北方没有甘蔗,甜菜这个时代也还没有引进到中国,所以只能收购粗糖来提纯,二庄主出海贸易未归,杨家有自己的船队,到时候可以从南边宋国闽粤一带的产地收购。 老管家一众人,在杨炳这里泡了一天,直到天擦黑才满意地离去。 送走众人,吃了晚饭,这个时代也没啥娱乐项目,只好回到书房,把给杨康准备的练兵方法进行补充完善,加入了一些适应热兵器时代作战方式的内容。 回到卧室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光怪陆离,杨康这个小祖宗将自己的识海搅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他都干了些什么!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三章:火炮手雷齐出世 昨夜乱七八糟地做了不少梦,睡眠质量很低,早上醒得有点晚,还未等杨炳出门,就见杨熊匆匆而来,传金老的话,说是火炮样品做出来了。 杨炳颇为惊异,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才几天的功夫就造出来了!虽说是个小炮也太迅速了吧!和杨熊一起来到钢铁作坊,就是冶炼炉那里,金老让人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作为钢铁件试制的作坊。 见到杨炳到来,金老顶着一对黑眼圈迎了过来,杨炳见他双眼都是血丝,显然这几日没有好好睡觉。 杨炳道:“金老,为啥这么拼命!不急在一时的!” 金老道:“无妨!” 说罢领着杨炳来到棚子旁边,揭开了一张油布,一门黑黝黝的钢炮赫然入目。 杨炳道:“这是用钢材铸造的?” 金老道:“运气不错!正好出了一炉钢,比较适合。” 杨炳问道:“那模范呢,泥范这几天干不了吧?” 金老道:“我是用的砂范加铁范做的” 金老是一个技术狂人,那天听杨炳提到了砂范,回来就进行了试制,这对他这种老手不是什么难事。 杨炳问道:“不会炸膛吧?” 金老道:“绝对不会!” 杨炳道:“为何如此确定?” 金老道:“那日经你点醒,明白了好多铸造上的原理,冥思一夜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几日召集徒子徒孙们不眠不休,终于成功。” 杨炳:“不用这么辛苦吧!” 金老:“你不懂我们这些匠人的心思!” 杨炳:“还是说说怎么铸造的吧。” 金老:“简而言之:外用砂范、内用空心铁范,铁范外用薄泥隔离。” 杨炳想了一会,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外用砂范,砂范易制易干,不用像泥范那样阴干许久,砂范散热慢,使铸件不易变脆;内用空心铁范包上一层薄薄的泥范隔离,铸件内部比外部先行冷却,铸件会产生一个由外向内的自紧应力,使铸件更加坚韧。 芯型包一层薄泥,则是为了铁范容易取出,泥层很薄容易干燥,铸造时也不会产生气泡。 再加上精炼炉和平炉炼出来的钢材杂质少,再选择精炼出来的低碳钢,这个火炮的质量应该是可以保证的。但砂范是一次性的,在杨炳看来效率还是太低。 历史上最早出现的火炮是用青铜铸造而成,更适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但铜料太贵,铸成的炮体也过于沉重,既然有了批量炼钢的手段,杨炳选择了跳过这个阶段,虽然对技术的要求有所提高,但综合考虑起来,还是钢炮划算些。 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大匠们,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他们所缺的是将技术升华为理论,并用理论反过来指导生产,有了杨炳的提点,真就将钢炮造出来了。 至于金老说运气好出了一炉软钢,倒也不是谦逊之语,他现在虽然可以通过调配原料等手段,按需求生产不同类型的钢材,但毕竟缺乏测量手段,全凭经验直觉,对个人的经验依赖太大,现在作坊内还只有金老一人可以搞个大概,暂时还无法做到精确配比,每次出钢都如同开盲盒一般没有个准数。 杨炳:“造出来几门?” 金老:“三少,你是拿老头子当驴子用吗!造出两门就快要了我的老命了!”金老发明了新工艺,显然很高兴,同杨炳开起了玩笑。 这两门火炮,口径一分二厘,身管一伬七分,如果用青铜铸造相当沉重,低碳钢的强度高,韧性、延展性也不错,不用造那么厚,所以重量轻了许多。 金老给这两门炮配了炮车,炮身可以在炮车上滑动,使用时炮架钉入土中,炮尾有可更换的软木,与大地共同缓冲后坐力,但复位还要靠人工。 杨炳嘿嘿一乐:“手雷做好了吗?” 金老:“那个简单,让一个徒弟做的,生铁铸造,铁范批量成型,那叫一个脆生,保证一炸就碎!” 说罢让一个徒弟拿来一个样品,杨炳接过来看了看,和自己设计的基本一样,个头要比后世的手榴弹大些,样子介于后世木柄手榴弹和手雷之间。 装药部是个长筒形,铸有乌龟壳似的花纹,手持为木柄,中间钻眼,后端有凹槽,穿入引线后,引线外露部分可藏在凹槽中,木柄末端用铁环加固,铁环凸出于木柄,可加软木盖。使用时拉开木盖,用火镰点燃引线后抛出。 杨炳:“炮弹呢?” 金老:“炮弹用铅锡合炼,内裹铁球。”说罢来到一个木箱前,打开箱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炮弹。 这个是那日杨炳提出的问题,铁弹太硬,怕损伤炮管,纯铅太重怕射不远,这个炮弹重三斤,射程需要测试。 杨炳兴致大起,决定找个地方试试,让杨熊去取颗粒焰药,杨罴去请杨庄主等人。 这边让金老安排徒弟制造一些简单的装填和测量器具,这些准备工作,虽然简单,但比较琐碎,又是第一次弄,等到准备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这时杨庄主几人也到了现场。 将火炮拖到试炮场,试炮场选择在盆地西北,小河的一侧,那里是两山间的一片河滩荒地,散布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石。 让四只小熊用绳尺测量距离,并每隔一段距离立上标杆,最远的标杆立在一千五百伬处。 杨炳将炮口仰角调到四十度,然后众人将火炮固定好,在炮尾的小孔中插入引线,杨熊用量焰药的小桶装了焰药倒入炮口中,这个小桶装满是五两,回头看了看杨炳,询问是否继续装药。 杨炳想了想说道:“再装一桶。” 杨熊依言做了,杨炳拿了一根特制的圆头木杵,将之伸进炮口,轻轻地把焰药压实,然后让杨罴拿了一枚炮弹填入炮口,用木杵带圆形凹槽的另一端将炮弹压实。 忙活了半天,才算是完成一次装填,杨熊询问是否点火,杨炳想了想,觉得不妥,万一炸膛的话太危险了,让四只小熊在火炮后方数尺后挖了个深坑,作为躲藏之处。 众人见他如此,都面露疑惑之色,只有金老看明白了他的心思,说道:“小子,你这是信不过我呀!” 杨炳嘿嘿一笑,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庄主等人也心有疑惑,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最近怎么转性啦!好在有上次试验焰药包的经验,众人倒也理解。 杨炳让众人走远,将引线接长,跳进深坑,点燃引线。众人被他的行为搞得也有些紧张,引线嗤嗤地燃烧,众人的心不由得上提,只有金老神色如常。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从炮口冲出,炙热的圆形炮弹以肉眼几乎无法跟踪的速度射出,落在八百伬外,巨大的冲击力使着弹点土石飞溅,炮弹又弹跳着,像打水漂的石子般向前冲出百余伬才停止下来。 杨庄主众人等人见一炮之威竟至于斯,被惊得嘴巴张开半晌不能闭拢。 杨炳、金老与众人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二人不约而同地跑到火炮近前仔细察看,发现炮身没有变形、裂痕,炮架也承受住了冲击,才都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杨炳拿起一把特制的像拖布一般的刷子,沾了水清洁炮管内部,又用干刷子将炮管内的水擦干,回头对四只小熊说道:“这些步骤要记清楚了!” 四人点头答应,杨庄主众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杨炳这时不耐烦回答,都推给了金老,自己则快速向炮弹落点跑去。 大家伙也都反应了过来,跟着跑向着弹点查看,来到炮弹落地之处,只见那里被砸出了一个大坑,碎石呈喷溅状散落四周,向前跟着炮弹弹跳方向查看,每一个落点都有炮弹留下的破坏痕迹。 最终找到了表面坑坑洼洼还是滚烫的炮弹,金老为了减少炮膛的磨损,配制的合金比较软,虽然击碎了无数的石块,自己表面也产生了一定的形变。 杨炳想了想,让四只小熊找些石块木桩之类的东西堆砌起来,充当障碍物,用来测试炮弹向前方的冲击力,众人也都兴致勃勃地过来帮忙。考虑到滑膛炮弹的准确性,基本上是堆成了一段短墙。 设置完障碍物,回到火炮旁,这回是杨炳指挥,四只小熊操作,这次装药量是一斤五两,射角调低到二十度,因为火炮经受住了第一次发射,没有炸膛,这次杨炳明显放松了不少,在一旁仔细交代火炮的操作步骤,并叮嘱四只小熊记录好每次发射的数据。 因为有了经验,这次装填速度快了一些,引线没留那么长,点燃时也没有如第一次一般如临大敌。 这次发射,因为射角降低,弹道较为平直,加之装药量也有加大,炮弹发射出去更具威势,在一千伬外击中作为障碍物的石头堆,石头堆怦然四散,碎块飞扬,炮弹不停向前直飞而去,扬起一路烟尘,遇到的障碍物纷纷碎裂。 这次产生的效果更为直观,大家看得瞠目结舌,脑海中浮现出这火炮在战场上应用的场景,如果对面是布列整齐的军阵,这一炮射出,足可洞穿敌阵,沿途定是血肉横飞,炮弹所及不会有一人活命。 心思缜密如张先生者,已隐隐想到,火炮出世,这世间战争的形式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如杨康当日所言,在这热武器面前,个人的勇武将不值一提。 而杨庄主作为一家之主,乱世中的一位豪强,想的则更多。这样的神兵利器在杨家出世,对家族到底是福是祸其实难以预料。 它可以让家族一飞冲天,达到从未有的高度,甚至问鼎天下;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可以让自己亡家灭族,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杨庄主脸上阴晴不定,内心彷徨矛盾至极,但一个大胆的念头却如这春天的野草般,不可抑制地在心中滋生出来,挥手止住众人声音。 说道:“自古谩藏诲盗,怀璧其罪,何况是这种军国利器,此间消息严禁走漏,派人看守住路口,除你我几人之外,不经我允许,山上之人不准下山,山下之人不准上山,护卫之人亦不准踏入此间半步。” 转身对熊罴兄弟说道:“你兄弟二人,作为山上山下联络之人,平素住在山上,负责往来传递信息,一切应用往来之物,放在路口处交接,两处人员不得接触。” 又对杨炳说道:“此物可以多多制造,我知你想以此剿灭土匪,但此物暂时不得在外使用,剿灭土匪之事你另寻他法,或暂时搁置。” 又对老管家说道:“加紧酒坊、塘坊建造,尽快出产,再行扩招庄丁,咱庄内招不足去曹家庄,再招不足到外面流民中招。” 又对杨炳说道:“我知你自幼就喜欢阵战之事,看你那日带领庄丁颇有章法,你准备下同我一起训练新招庄丁。” 又对老管家说道:“你联络一下咱族中当年参加过赵开山起义的老人,让他们出山,协助练兵。派人通知崂山与东平府外庄,老二、老三经商归来后马上来此见我。” 又对张先生说道:“先生大才,恳请先生帮助我家三郎处理此处事宜。” 又对金老说:“金老,加紧打造兵器器具,样式品种与三郎商议,缺少钱粮物资找老管家索要。” 然后对大家说道:“我暂时只想到这些,具体细节再行商议。” 张先生见杨庄主如此行事,微微一笑,已知其意,心中波澜微起,暗道:“几千年了,都是这个样子,人心从未变过。” 杨炳没想到杨庄主能想这么多,见他流水般地发出了几条命令,心道:“不愧是乱世中的一位豪强,多少是有些手段、眼光的!只是这给杨康准备打土匪的家伙事算是用不上了!” 众人各自领命,四只小熊继续试炮,众人各自回味杨庄主所说,似乎那隆隆炮声也不再那么震慑人心。 杨炳来到张先生和金老身旁,与二人探讨这火炮需要改进之处,杨庄主和老管家见他三人聊得起劲,也走了过来,但金老和杨炳说的都是技术上的事儿,他们也插不上嘴,虽然杨炳有意藏拙,只问不答,还是让几人惊异不已。 杨炳忽然想起一事,对张先生问道:“现在我们预先立了标杆,知道炮弹落地的距离,可是在战场上我们怎么确定敌人距我们多远?” 张先生:“这个我和老金琢磨琢磨!你有什么办法吗?” 杨炳:“暂时还没有,想想再说吧!” 杨炳不想在杨庄主他们面前表露过多,只是敷衍了过去。 杨炳:“要想让这火炮发射准确命中,需要不少测量器具和计算方法,这个就有劳先生了!但不能太繁琐,不然操作之人不会用。” 张先生:“简单易用到什么程度?” 杨炳指了指四只小熊:“这几只熊崽子能用的程度。” 众人:“……”。 杨炳不行再讨论这个问题,想到了手雷还没试验,对金老说:“咱们试试手雷。” 金老让徒弟们抬来装手雷的箱子打开,杨庄主等人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能在旁边傻看着,此时火炮停歇等待冷却,四只小熊跑过来帮忙。 几人将手雷拆开,见入药口是个小洞,杨熊把记录数据的纸拿了一张做成一个小漏斗,一个个地倒入焰药,穿好引线,重新将木柄固定。 杨炳看了看说道:“投掷时不会只把铸铁部分甩出去吧?” 金老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会,有四个铁钉固定着呢!” 说罢拿起一个装完药的手雷,让杨炳观看,只见装药部和手柄连接处的铁环上有四个小孔,金老拿出四个小铁钉,金老一一将之敲入木柄,然后递给杨炳。 杨炳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搞出火花将手雷引爆。 杨炳:“金老,你这么搞太危险了,万一引爆就完蛋了!” 金老:“这焰药不点火也能炸吗?” 杨炳:“不好说,万一敲击时产生火花呢!” 金老:“原来如此,回头我改进一下。” 杨炳心道:“安全教育,任重道远呀!” 听了他的话,几人以后的操作谨慎了不少,忙活了半天才将一箱手雷都装配完毕。 杨炳拿起一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分量,向前走到空旷处,点燃了引线,将其掷出。他这具身体力量极大,此时未尽全力,飞行了约五十伬,落在地上,落地却未马上爆炸,众人正在疑惑,却听到一声巨响,手雷落地出腾起一团烟尘,原来是引线过长,所以落地了一会儿才爆炸。 众人走近观看,只见爆炸处所留弹坑不大,碎裂的弹体已无处寻找。 四只小熊见了,也都跃跃欲试,杨炳交代了投掷要领之后,让其他人后退,四人开始轮流投掷,只见几十伬外,炮炸声连连,烟尘四起。 杨庄主来了兴致,也凑过去投了两枚。 杨炳见手雷已经少了一半,止住众人,让四只小熊去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将点燃的手雷投掷而入,然后在坑壁上寻找炸碎的破片,以便估算手雷的威力。但统计结果很不明确,还是有许多破片无法找到,只好作罢,只能等有时间了,用沙袋堆砌坑壁,到时候筛沙查找了。 天色渐晚,众人虽然兴致未减,但也只好离场,各回住处。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四章:五感八触共一囊 次日一早杨炳醒来,想到需要自己干的事儿不多,打算把杨康叫出来,让他去训练新招募的庄丁,可是千呼万唤,这小祖宗就是没有反应,杨炳心生疑虑,他这是玩上瘾了故意不出来,还是已经迷失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杨炳也是所知寥寥,他的知识储备还不足以解释其中的深层的机制,也只好在这里瞎猜。 到石壁空间查看了自己的肉身,除了感觉生机更加旺盛,并没有其他异常。 出门来到了焰药作坊,前几天因原料供应不足,产量曾经有所减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叮嘱熊宽和杨罴控制好质量,又让杨罴把颗粒化的技术传授给熊宽,让他们把剩余的焰药颗粒化,酒精和糖如果不够,让他带领熊大熊二继续提炼。 忽然想起颗粒化焰药,糖霜的用量比例还没有确定,让熊罴兄弟找地方测试,摸索出最佳比例。方法还是看燃烧的速度和猛烈程度,现在没有精确的计时器,也只能靠人眼来识别。 这一套对比试验的方法,熊罴兄弟已经比较熟练,二人又识字,反正在这个时代也不可能搞得太精确,他们基本上可以胜任。 之后又来到铁匠作坊,跟金老探讨了一会儿冶炼、锻造方面的技术问题。 着重探讨了铁模铸造的问题,因为其在铸造速度的优势上,是其他方法无法比拟的。最终二人商量出了一个法子,让金老试验一下。 这个法子就铸炮而言是:将铸件厚度控制在两厘以内,然后在热室中缓慢降温,经过热处理工艺做调质处理,提高其韧性。 用此法铸造不同直径的炮管,大管内径为小管外径,然后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大管加热使之膨胀,然后套在小管之上,大管冷却之后就会紧箍在小管上,如此层层镶套,最终达到需要的厚度,至于需要几层才可使用,可以用加量焰药试验。 如此铸造对精度要求相对较高,金老决定挑战一下。 当然还有一个简单些的制造外管的方法,就是用烧软的铁条缠绕内管,这个方法需要制造相应的水力机械,用水力来进行外管缠绕,用人力的话效率太低。当然前一种办法也需要水力器具,但制造起来相对简单些。 杨炳又将关于金属工艺学的许多相关‘设想’说给了金老,金老心潮澎湃,当时就决定,找几个识字的徒弟,要把这门学问搞出来。 杨炳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心里暗道:“那你老可有苦头要吃喽!” 被金老拉着不放,问东问西,结果在他这里待了一天,把杨炳累的口干舌燥,头晕脑胀,不知不觉透露了不少他本不应该知道的知识,金老只做不知,决定以后要多找这位小少爷聊天,多从他这套出点东西来。 杨炳本来想下山帮杨康搞搞练兵的事情,在金老这里耗了一天,此时天色已晚,只好作罢。 次日一早,杨炳醒来还是无法联络到杨康,想到自己上次下山不成的事情,决定下山,或许这样能够将杨康召唤出来,结果走到铁匠作坊时,又被金老缠住,被迫当了一天讲师兼铁匠。 第三天,杨炳没敢去铁匠作坊,直接向山下走去,路口有庄丁把守,当然不会阻拦他。 下山的路上,杨炳感到阵阵头晕,但始终没有沉睡,在快到出口之时,忽然脑海中传来杨康的声音:“你烦不烦,非得把我叫出来干嘛?” 杨炳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你走丢了呢!” 杨康道:“丢什么丢!我正玩得高兴呢!” 杨炳好奇地问道:“你在哪里玩?” 杨康道:“当然是你来的那个世界!” 杨炳道:“你能去未来的世界啦!” 杨康道:“当然了,你的那个世界太好玩了!” 杨炳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康道:“想一想就过去了。” 杨炳心情激荡,他这是找到了自己回去的路了吗!赶紧调用杨康的记忆,想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却如睡醒之后,回忆梦境一般,只能见到些浮光片影,还都是一些自己几十年间的生活片段,甚至还有自己曾经的一些幻想。 暗叹一声,回家的路依然渺茫,杨康应该只是进入到了自己的记忆之中,做了一场真实无比的梦而已。那个世界是自己的意识所造,是个虚拟的世界,不会超出自己的经历和认知之外,是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幻想糅合在一起形成的一方世界,但也足够庞大,绝非后世任何一款网络游戏可比,怪不得杨康玩得乐不思蜀。 杨炳道:“行了,玩也玩了,该干活了,你爹让你训练庄丁呢!这活不能也交给我吧!” 杨康道:“也不是不行!到打仗的时候我出来就行了!” 杨炳道:“懒死你得了!虽然你我记忆相通,但还是要你自己去训练,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杨康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杨炳道:“那你倒是快点出来控制身体呀!” 杨康道:“我想想办法,你啥都别想,或者入定试试。” 杨炳依言站定,调息调心,入定境后却转瞬即出,随即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奇特的状态之中,自己与杨康共用一具皮囊,五感八触一体,杨康能看到的自己能看到,杨康能听到的自己也能听到,但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感知,玄妙异常。 杨炳也想如杨康那样,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个场景休息一下,可试了好久都没有成功,看来这也是需要天赋的,而这天赋显然并非只存在于肉体之中,只好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看客。 杨康刚到山下庄子中,就碰到了杨四,杨四告诉他庄主在打谷场训练新来的庄丁,杨康便去打谷场见父亲。到了打谷场,见父亲正领着五百新丁操练,父子二人相见,杨康见了礼。 杨庄主问道:“山上的事儿都安排妥当啦?” 杨康答道:“都已安排妥当。” 杨庄主道:“那好,这新招募的庄丁就交给你训练,也好磨磨你的性子。” 杨康疑惑地说道:“磨磨性子?” 杨庄主故作高深地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罢向庄丁们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杨康莫名所以,只是感觉父亲的表情有点古怪,也没有太在意,但不一会他就明白了。 宋时军中,最重阵列,杨庄主训练新丁也是以阵列开始,可这些新丁站在场中,横不成行,纵不成列,左右不分,前后不辨,令出不行,令禁不止,或木然呆立,或嬉笑乱动,搞得杨康头晕脑胀,虚火上升。 杨康一气之下,将那些嬉笑乱动者叫出来,罚他们排着队围着谷场跑圈,让他们跑个够;那些呆头呆脑的,让他们直立在原地罚站,让他们站个够。 去旁边找了一把扫把,在其中抽出一根细竹,在场中巡视,见到跑得慢的、站立不稳的就用竹竿抽打,那细竹韧性十足,抽在身上疼痛无比,杨家三少凶名在外,众新丁不敢反抗,只好努力坚持。 不到一个时辰,跑步的新丁就有不少人坚持不住,岔气的、崴脚的都有,稀稀拉拉、东倒西歪地围着谷场奔跑,倒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体力不行,虽然说跑步人人生来就会,但要想跑得快、跑得轻松却需要一定的技巧。杨康却不管不顾,见有人跑得慢了,上去就是一竹竿。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趴在地上无论怎么打骂,也不肯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能坚持的不足三十人,杨康让他们停下来,询问了姓名,杨康现在有过耳不忘之能,听了一遍就记在心中,临时任命他们为小队长,让他们各自挑选八人为部属,到一边去休息。 杨康最熟悉的阵法就是家传的三才阵,所以人员配置暂时按此设置。 这边罚站的本以为要比罚跑的轻松,可两个时辰站下来,好多人都双腿颤抖,汗流浃背,又过了一个时辰,还能稳稳站立不动的也就剩下二十来人,杨康将他们选了出来,也任命为什长,让他们各自挑选了手下后,宣布了明早日出集合,然后就地解散。 折腾了一下午,杨康才明白了父亲临走时为什么是那种古怪的神情,这训练新丁比打仗难多了! 在杨康原本认知中,庄丁应该是自家原来那几百人的模样,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兵员素质。 杨家庄原来的庄丁以杨家族人为骨干,是在自耕农和商队成员中,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而后招募的庄丁基本上都是佃户和难民。 前者家庭多为自耕农与商队、作坊成员,他们的家庭经济状况给他们提供了富余的金钱和时间,让他们可以参与非农业生产以外的社会活动。 而后者还都挣扎在温饱线上,每日只为填饱肚子努力。 这就决定了,二者在包括身体素质在内的各方面都具有很大的差异。 另外杨家有族学,族人读书没有太大的支出,所以前者多多少少是都认识一些字的,在这个识字率很低的时代就很难得了。 最为关键的是,杨家毕竟曾经是行伍出身,族人多少受到些熏陶,而这一批庄丁的父兄有很多人参与了正隆年间的赵开山起义,对战阵之事颇为熟悉,而这些人是杨家庄丁主力中的主力。 杨家挑选庄丁,早就将庄子中合用之人一扫而尽,新招募来的都是只会拿锄头的佃农子弟,想把他们训练成军,杨康任重而道远。 杨康这一下午,被新丁们搞得有些焦躁,正气哄哄地往山上走着,却听到脑海中杨炳的笑声。 杨康气恼地说道:“你笑什么?” 杨炳道:“没笑什么,就是看你吃瘪,感觉有些好玩。” 杨康丧气地说道:“训练他们太难了!要不你来!” 杨炳急忙道:“还是你来吧!这个我不在行!” 杨康道:“可是我也不行呀!” 杨炳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资料,你今晚回去研习一下,兴许有用。” 杨康无奈地说道:“好吧,回去就看。你有什么点子,现在也可以说出来。” 杨炳道:“无非是三点,第一训练好吃喝拉撒睡,第二训练好阵列、体力和武艺,第三则训练他们听得懂、看得懂号令。” 杨康道:“好麻烦,还是你来吧!我还小!” 杨炳道:“你这是耍无赖吗?” 杨康道:“多出来活动活动,说不定你能离开老宅更远呢!” 杨炳道:“好吧,我把基础给你弄好,剩下的你自己来。” 次日早上醒来的果然还是杨炳,杨康又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杨炳无奈也只好下山训练新丁。 这次杨炳竟然可以离开老宅所处的台地了,想来是和他二人五官八触一体的奇异状态有关,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更远? 庄丁们晚上向来都是回自己家睡觉,杨炳感觉这样不像个军队的样子,太松散了,不利于培养组织纪律性,于是找到老管家,商量给庄丁们盖营房。 不出预料地被抠门的老管家拒绝,杨炳跟他磨了好半天,最后找到杨庄主出面,老管家才勉强答应,其实盖土坯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老管家只是抠门本性使然而已。 老管家在庄子南侧和东侧各划了一块地,作为建设营房的地方,每处建两个院子,每个院子可容纳三百人,暂时可容纳一千二百人,这是考虑到了新老庄丁一同训练的情况。 找来庄内的木匠瓦匠,杨炳现场画了图纸,每个院落的西、北、东各建一栋营房,南侧大门两侧各建一栋房屋,一栋作为伙房,一栋作为储物间。 所有房屋都采用土木结构,墙壁用土坯外敷黄泥,上覆木质架梁,屋顶用谷草覆盖。屋顶杨炳本来想用瓦顶,被抠门的老管家否决了。 每栋营房分为十间,每间房长十伬,宽六伬,前开门,后开窗,地面铺红砖。 靠两边墙壁各搭五个长二伬,宽一伬二分的土坯火炕,同侧火炕间距一伬,两列火炕间距二伬,火炕同围绕房间四周的火墙相连,另三侧包红砖,每两间房共用一个烧火墙的炉灶,在烧热火墙的同时,还可以烧热水,供庄丁们使用。 床铺按老管家的意思是弄个通铺算了,这样可以节省空间,房子就不用建得那么大,被杨炳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拒绝了。 院子中间的空地作为洗漱吃饭的公共活动场地,每处院落打井一口。 在庄子东南方向,两处营房中间位置设立了公共厕所,那里离庄子的堆肥厂不远。 老管家看了图纸,对这个小少爷的败家行为很是不理解,心中暗暗吐槽不已。 杨炳也暗暗吐槽老管家吝啬小气,不懂集体生活对提升战斗力的作用。 众人尤其是木瓦匠们看明白了设计图纸之后,说干就干,当日就开始了营房建设工作。 五百新丁是现成的劳力,又让老管家召集了一些村民帮忙,好在现在春耕已经结束,劳力倒还富裕。只是要耗费些米粮,让抠门的老管家有些心疼。 其实盖这种土坯房比较简单,杨炳将劳力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人脱坯,盖这么多房子,要用的土坯数量不少,这个活比较简单,木匠们钉了些方形的模具,将黄泥掺上长约三四厘左右的谷草段搅拌,然后放到模具中成型,晾干即可。 一部分人去造梁架,杨家庄四面环山,庄中不缺已经晾干的木材,这些木材有不少是预备用来做烧柴的,让杨炳不禁吐槽这个时代的人浪费资源,杨炳让木匠挑选合用的木料,制成三角形的架梁,由于房间跨度较大,中间加一道梁柱作为支撑。 一部分人在瓦匠师傅的带领下,平整场地,开挖地基,四周主墙地基深二伬,宽一伬,间壁墙地基深一伬,宽五分。然后去河边运来细沙,填满后反复浇水沉降,关键处放置顶柱石。 这些都准备好后,就可以开始砌墙盖房了。 一切安排妥当,跟工匠们探讨工期,按工匠们估算,这么多人,材料也不缺,大约十天就可以盖好。新丁们本来集结起来是要训练,结果却变成了建筑工人,但他们却都挺高兴,因为训练实在是太痛苦了,而且训练时少爷实在是太凶残了。 解决了住房问题,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营养问题了,按照计划中的训练强度,没有一定数量的肉蛋类食物补充营养,庄丁们可能承受不住。 在庄中走了一圈,连问带看,对庄中的养殖业有了一定的认识。顺便测试了一下自己能离开的距离,还是不太乐观,估计想出这个盆地有些困难。 这个时代肉食主要来源是饲养的猪和羊,在农耕文明体系里,主要是农家小规模饲养,杨家庄农户中有不少家饲养。 农户养猪,规模都不大,一般都是养一两头,饲料是厨余的泔水和各种谷物去皮留下的糠皮,夏天还可以采摘野菜野草作为饲料。 这处盆地四面环山,山脚下有许多地方不适合耕种作物,就有农户在这些地方放养山羊,黑山羊是这里的特产之一,这种山羊食性杂、耐粗饲,适应性强,身材高大,是肉、绒、皮、毛多用型的品种。 养殖禽类者也比较多,但多是一家一户散养,每户的禽类数量不多。 杨炳想了想,羊肉向农户中购买即可,猪和鸡可以扩大下规模,建立养猪场和养鸡场。 此时天色已晚,决定明天找老管家他们商量一下。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五章:千呼万唤无踪迹 次日一早,来到山下,在工地转了一圈,见各项工作都在进行。 于是来到议事厅,每天这个时间杨庄主、老管家他们一般都会在这商量下一天的事情,今天张先生、金老、杨先生也在。 杨庄主见儿子到来,说道:“正要派人去找你,今天大伙都在,咱们把这些天的事儿都碰下。” 又对金老说:“老金你先来说。” 金老:“咱们山下的铁匠作坊已经改建完成,生铁精炼炉和钢材冶炼炉都已经建成,比山上那个要大不少,咱们的精铁和钢材产量又可以加大了。三少说的水力锻锤等也已经建好,火炮又试造了一门,是按照我和三少商量的法子弄的,我觉得这个法子能行,但是遇到了点问题。” 杨炳问道:“什么问题?” 金老道:“按照咱们研究的镶套法铸造炮管,只能造出来一个两头通的管子,而且点火的孔需要钻通,太费劲了。” 原本那两门火炮是一体浇铸出来的,炮尾封闭,点火孔也是在模具中预留的,现在改成分层镶套就不成了。 杨庄主见他二人探讨起了技术问题,大家听着有点费劲,说道:“大家去铁匠作坊,看着东西说能明白点。” 众人来到铁匠作坊,杨炳果然见到了比山上大了不少的两座冶炼炉,锻造设备和自己的设计也都相差不大,这个时代的工匠技术其实挺过硬的,给了他们思路和方法,造出来的东西都有模有样。 大伙来到那门半成品火炮近前,杨炳仔细观看,这是一个镶套了四层的炮管,看着质量还可以。 老管家首先问道:“原来的那个不是挺好吗!为啥还要改法子?” 金老道:“这个你不懂,原来的方法虽然比泥范法用时要少,但要大量铸造还是太慢!” 老管家奚落道:“可你这个说是速度快,但弄成一个烟筒也没用呀!” 金老假装气愤地说道:“让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不是说风凉话的!” 杨炳心想,这多好呀!要是能铸上膛线,就可以搞成后装线膛炮了,不过估计难度挺大。铸成阳线简单,在芯模上开凹槽就可以,但应该不耐磨。要是阴线,就得在芯模上铸凸线,加工难度太大。 而且不管是阴线、阳线,芯模都很难拔出来。暂时就不要搞得太超前了吧! 杨炳道:“这个简单,可以将炮尾铸成一个锥形,然后铸造一个与之匹配的闭锁装置,中间用黄铜做一个密封圈,以防焰药气体泄漏。” 杨炳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了一个炮闩的图形。 金老道:“这样是很好,但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为啥不想办法给他堵死。” 杨炳道:“我是想在后方装填。” 金老道:“那装填可有点费劲呀!” 杨炳道:“可以用黄铜做成子铳,将焰药和炮弹事先装在其中,每战多备子铳即可。” 金老思索片刻,已经明白了杨炳的想法,按照这个方法造出来的火炮优点不少。 一是装填方便,对炮膛的洗刷次数也可以减少。 二是爆炸的压力由子铳承担了大部分,炮管壁可以适当减薄,炮体自重可以减小。 这些改变可以大大地提升火炮的发射频率和移动速度,这在战斗中至关重要。 金老:“意思我明白了,细节上我琢磨琢磨。” 金老又说道:“如果将这火炮缩小,是不是可以变成单兵武器?” 杨炳心中惊诧,暗道:“这都学会抢答了,难道也是后世来的!看着不像呀!” 连忙回答道:“对!金老所言甚是,可以试着做个样子看看。” 二人又探讨了一些技术细节问题,众人好似鸭子听雷一般,听得云山雾罩。 老管家道:“你们过后再谈这些,咱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 金老道:“好的、好的,你们继续。” 老管家只对能赚钱的事物感兴趣,问道:“那个绣春刀进行得怎么样了?” 金老道:“是我的一个徒弟负责,已经打造了不少了,皮匠作坊那边,刀鞘也做出来不少了,镶金嵌玉,挺漂亮的。” 老管家道:“那就好,先交一批货,我让他们拿出去售卖。” 老管家又向杨炳问道:“你认为这刀卖多少钱合适?” 杨炳对这个时代的物价不太了解,但想来这刀多半是要当作工艺品来卖,说道:“这刀又不是卖给真正的厮杀汉,无非是些富豪买回去装点门面,当然是往贵了买,至于具体卖多少钱,你们商量着定。” 杨庄主问道:“咱们自用的武器打造得怎么样了?” 金老道:“扎枪头简单,我让一个徒弟领着些学徒干的,已经造出了六百来个,枪杆老管家安排木工作坊在做,应该也弄出了不少。” 金老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单刀是我另外一个徒弟领人在做,这刀没那么多花哨,也造出来二百多把。” 金老看了看杨炳,说道:“那个弩箭有点麻烦,零碎的配件太多,是我亲自领着徒弟定的型,而且只有一炉钢适合打造,所以只造出了五十来把。” 杨庄主听说他们还搞出了个弩箭,连忙让人拿来一把,杨庄主拿在手中摆弄了一番,发现这弩箭极易上手,还装有瞄准用的望山和准星,新手只要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能使用,不似培养弓箭手那么旷日持久,自己试了几箭,发现威力不小,连口称赞。叮嘱金老加紧制造。 金老面露难色,说道:“人手不够呀!” 杨庄主道:“多找些学徒,待遇从优,我这边也想些办法,多招募些工匠回来。” 众人又商讨了一会儿铁匠作坊的事儿,转回议事厅。 杨先生道:“三哥儿,你要的课本我和老张弄完了,等老管家把孩子们招齐,就可以开课了。” 老管家道:“要多少孩子?” 杨炳道:“当然是越多越好!” 老管家道:“佃农和工匠家的孩子,都要帮家里干活,恐怕不太好找。” 杨炳道:“咱们供一顿午饭。” 老管家道:“头一次听说教学生不收钱,还供饭的。” 杨炳道:“这些孩子我有大用,别吝啬那点粮食了。” 老管家道:“好吧!尽量给你找,先招五十人吧,多了老杨也教不过来。” 杨炳暗自吐槽这老货抠门,只好先点头答应了。 杨庄主询问老管家酒坊和糖坊的进展。 老管家道:“差不多可以投产了,咱们自己酿的酒数量不够,已经安排和粗糖一起购买,等运回来就可以大量生产了。” 张先生对杨庄主说道:“那套度量衡的用具,我已经让工匠们做出了几套,可以在庄内实行了。” 杨庄主吩咐道:“好,给每个作坊送一套,让他们妥善保存。” 众人又沟通了一会儿庄内其他的琐事,才想起杨炳主动来议事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杨庄主问道:“三哥儿,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杨炳道:“庄丁们训练强度大,伙食得跟得上,我打算建个养猪场和一个养鸡场。” 老管家道:“三少,你这个训练法太费钱了,还没开始呢,就又要建房子又要养猪养鸡的。” 杨炳道:“有投入才有产出,这些人干的是杀人的工作,些许投入是必要的。” 杨庄主见老管家还要说话,摆手制止,问杨炳道:“你说的这两个场子,是怎么个弄法,这些不都有村民养着的吗,我们买来就是了?” 杨炳道:“农户们一家一户养殖,太过分散,规模太小。咱们扩大规模,产出就会加大,而且这些活计女人们就可以完成,也可以给她们的家庭增加点收入。” 杨庄主点头称是,这次招募庄丁,将两个庄子的青少年一扫而空,杨炳训练的又紧,确实对这些家庭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把她们的家人招进场子,让她们多些收入,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接着询问了一些具体细节,养猪倒也罢了,无非是加大规模,合理饲喂,阉割催肥。但听到杨炳说要人工孵化小鸡,大家顿感好奇。 老管家问道:“小鸡不都是母鸡孵出来的吗?还可以用人来孵化?” 张先生替杨炳答道:“这个还真能,据说还真有,我在一些前人笔记上见过,只是不知其详。” 杨炳道:“我想母鸡孵蛋,不过是个热度问题,我们用火炕控热,模拟母鸡孵化的温度,应该可以成功。” 老管家道:“那要是弄不成得浪费多少鸡蛋!” 杨炳道:“顶天成了毛蛋或石蛋呗!烤着也很好吃的!” 杨先生也看不过老管家的吝啬,说道:“你这老货怎么越老越抠门,不过是些鸡蛋而已,用得着如此小题大做吗!” 老管家道:“就算搞成了,也都是给庄丁们吃了,也换不来钱财,还不是亏本!” 杨炳道:“如果有剩余,当然也是可以卖钱的嘛!” 其实老管家不是心疼这些许鸡蛋,只是近来这小少爷多发奇想,对银钱一点都不珍惜,虽然想出了些赚钱的法子,可还都没有见到实利,钱财花出去的却不少。偏偏庄主还对他异常宠惯,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什么都答应他。 这庄子又不是他三少爷一个人的,他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如此下去,恐怕兄弟间要生嫌隙。大少爷是嫡长子,又有功名在身,老管家素来与其交好,在潜意识里不太喜欢这个三少爷风头太盛。 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对三少爷有所打压,只是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而已! 张先生倒是感觉到了一些,但他在杨家庄的身份算是客卿,也不便多言。 杨庄主见状说道:“那就试试吧!” 杨炳道:“那就请父亲安排些此中高手协助与我。” 杨庄主道:“没问题!老管家,你让杨四找几个养猪养鸡好的婆娘,再安排些人手把这两样弄出来。” 老管家见庄主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三少爷,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又对杨炳道:“新丁的训练也要抓紧。”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散去,杨炳是个坐言起行的人,马上追着老管家要人,老管家安排杨四去办,杨四找来的却不是旁人,养鸡的高手是熊罴兄弟的母亲,养猪的高手却是杨先生的老妻,这二人杨康得称之为婶子。 熊罴兄弟家是比较富裕的自耕农,杨先生家算是个小地主,养鸡养猪一是自家食用,二者也能补贴家用。 熊罴兄弟的两个哥哥都跟随商队在外经商,家中的田地是他们的父亲和兄弟二人耕种,他们的母亲则养些鸡鸭补贴家用,当然农忙时也下田干活。 杨先生的两个儿子都在外经商,家中的土地则是提供耕牛农具交给佃户耕作,家中还有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仆妇,杨先生的老妻领着她和几个佃户家的女人养了些猪羊,猪羊出栏,大家也都能分些钱财。 这两位婶子算是杨家庄养殖业的技术高手。 张先生一直没走,看见这两位,知道老管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没点破,只是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们,看杨炳怎么安排这些事情。 众人先是来到熊罴兄弟家中,找了一间有火炕的房间,在炕头用木板隔出来一块空间,用棉絮草末之类铺了厚厚的一层,又让婶子选了些种蛋平铺在上面,再撒些碎草棉絮将种蛋覆盖,上面再盖上一床破棉被,然后烧炕升温。 这个年代没有温度计,温度的掌控只能靠人手来感觉,好在婶子多年养鸡,对母鸡孵蛋时的温度比较熟悉。 这个时代农家饲养的母鸡的数量有限,杨家婶子走了好几家才凑出几百个种蛋,这些鸡苗要二十一天之后才会出壳,杨炳交代了一些细节后离开她家,去选择鸡舍和猪舍的位置。 猪舍好办,能威胁到它们的只有豺狼这一类的野兽,这类野兽不太敢到人类聚居的地方觅食,找个用水方便,又不会污染水源的地方建起围墙栅栏即可。 鸡舍则不太好办,黄鼠狼、狐狸、山猫等小型野兽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养的鸡就成为了它们的点心。 最后将猪舍安排在庄子外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坳,那里有一道溪水自山上流下,将之截断,建一个蓄水池,就可以满足日常用水。 东、北、西三面依着山势建起围墙,南侧用粗木建起栏杆。用这些围墙作为外墙,搭建猪舍,猪舍内用木栏分隔,向南侧低处开挖数道排水沟,地面铺上石板,向排水沟一侧倾斜,地面的粪便污物用水冲刷后可流入排水沟。又在南侧两边各建一处房屋,作为母猪待产室。 等猪舍建成再购买母猪、猪仔,进行饲养。 鸡舍没有太适合的地方,只好建在猪舍南边,以便于统一管理。 建一圈围墙,鸡舍沿墙而建,为了防范野兽,只好把鸡舍建得牢固细密些,这些鸡舍高两伬,中间插上木棍,在上下两层都安装小门,晚上鸡归笼后将门锁死,鸡蹲在木棍上休息,粪便落在下层,可以定时清理。 在院内放置食槽、水槽,并放置许多草窝留给母鸡下蛋所用。 在南门处建一处房屋,作为以后的孵化室。现在只能等鸡舍建成后,将在熊罴兄弟家中孵化的小鸡移过来饲养, 在两处养殖场门外建设房屋以供饲养保卫人员居住,多养狸猫、家犬,以防老鼠和诸多野兽。 杨炳在现场将一些养殖需要的细节跟两位婶子探讨完毕,回去将规划图纸画了出来,第二日交给老管家办理。 老管家接过图纸一看,果不其然,还没有见到一丝收益,就又要大兴土木。但这是庄主答应了的,也只好调动人手依图办理。 好在都是些低矮的猪舍、鸡舍,从营房工地那边抽调些人手过来,也不耽误什么。 杨炳不是个事必躬亲,别人做什么事都不放心的人,而且在杨家庄搞的这些项目,他本身也就是知道一些理论,也没有亲身参与过,交给专业人士去操作,给他们提供思路和方法,让他们自由发挥,激发出他们的潜能,可能效果会更好。 养殖场的工作本来就不难,将图纸交给了负责的工匠,让两位婶子负责监工,自己就溜达回了山上,到焰药作坊看过后来到铁匠作坊,金老在山下的作坊,杨炳赶紧开溜,若被金老回来撞见,一天都别想脱身。 回到老宅书房,将这几日的事情形成文字备忘,决定将杨康叫出来,不能再让他沉迷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了。不然这小孩子祖宗容易上瘾,到时候就戒不掉了。 谁知千呼万唤,也不见杨康出来答话,于是在书房中临时休息的小榻上盘膝而坐,打算在定中寻找杨康的踪迹,也不知是修炼法门出了什么问题,似乎是进入了佛门的空定,无知无觉中竟然过了三天三夜。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六章:垄铁鸡猪处处忙 三日后,巳时正,杨炳在定中悠然醒来,感觉脑中清明无比,周身四肢百骸充满了精力,心知这次入定,大脑和身体又发生了质的变化,这具身体变得更为强大。 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屋内多了几个人,感知众人的呼吸和细微动作,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几人的相貌位置,吐气睁眼观看,果然见杨庄主、杨熊、张先生、老管家等几人站在面前。 杨熊见自家少爷出定醒来,兴奋地叫道:“少爷你可算醒来了!这一次入定就是三天三夜呀!” 杨炳:“是吗?我怎么感觉没一会儿呢!” 原来杨炳这一入定就是三天,众人不见他的踪影,派杨熊前来查看,杨熊回去报告众人,说是少爷在书房入定,众人有了上次的经验,也不太惊讶。 今日大家在山上商议事情,还是不见杨炳,所以前来探看,正巧赶上杨炳出定醒来。 众人对道家功法所知寥寥,只是对这小少爷动不动一定数日有些好奇而已,只见他活动一下身体,缓缓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倒让大家伙担心了!” 众人见他长身而立,举止沉稳,如渊渟岳峙一般,面色沉静,神清目朗,堪然若神,自带一股绝世出尘,俯视众生的气势,实在不像一个少年人应有的神态。 但见他面带微笑向前迈了一步,身上的气势顿时消散,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是一个沉稳的少年站在面前,众人一时有些恍惚,似乎刚才所见不是这个少年,而是一位神祇短暂显露真容又在转瞬间离去。 这位小少爷时而顽皮胡闹,一脸狡黠之色,是个顽童模样;时而沉稳端庄,处变不惊,井井有条,是个沉稳多才的青年才俊形象;时而又杀伐果断,凌厉凶猛,显现出百战猛将的气象;如今见他又显露出一股神祇临凡的气势来,众人对这位小少爷的神奇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是太惊诧,反正在他身上发生的神异之事已有许多。 张先生博学多闻,已猜到一二,说道:“恭贺你修为又进一步!” 杨炳道:“似乎有些偏差,我现在也是不明所以,有机会还得向全真教的高人们请教。” 杨庄主担心儿子状况,问道:“可有不适之处,会不会造成损伤?” 杨炳道:“那倒不会,只是修行所遇境况与功法所述不同而已!” 杨庄主道:“没事就好!” 杨炳道:“诸位找我有事吗?” 张先生道:“没什么大事!” 杨炳以目光询问杨熊,杨熊见了说道:“金老按照你们说的又造出了一门火炮,让你去看看;还有咱们那天种的种子都出苗了,需要除草,但我们不敢去铲,怕误铲了粮苗;还有那猪舍、鸡舍大体已经建完,要你去看一看;还有庄主打算收拾那几家土匪了,想问你是否参与。” 杨炳暗叹一声,怎么才三天时间已经积压了这么多事儿!谁说这个时代效率低下,这不干啥都挺快的嘛!只好一件一件地处理。 杨炳对杨熊说道:“不认识苗,你还不认识草吗?不是草的不就是苗吗?再说了,我也没见过那些苗长啥样!” 众人来到种植新作物的试验田,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株株手指长短粗细,长得类似高粱苗,但要粗壮不少的嫩苗整齐地排列在垄台上。 杨炳认得这是玉米苗,其他人当然不认识,只是在那里指指点点。 杨炳指着玉米苗对杨熊说:“这么整齐的长在垄台上当然是苗,谁家的杂草能长得这么整齐。” 又来到种植土豆和其他作物的地块,依旧如法指出了苗和草的分别,其实作为农家孩子的杨熊他们是分辨得出来的,只是不敢做主罢了。 众人又来到红薯育苗的地方,只见这些红薯苗也以长到大约一指长,这个不用分辨,绿呼呼地覆盖了整个地块,杨炳感觉再有十多天,就可以移植了。 回头对杨熊说:“十天后再叫我来看。” 众人见识了这许多新奇的作物,在去铁匠作坊的路上议论纷纷,就连老管家也露出了新奇的表情,只嘟囔了一句:“这么大一片田地,要是种不出粮食来,岂不浪费!”就不再作声。 众人也听不见他说什么,自然没人理会,只有杨炳耳聪目明,听力过人,只当是老人家的谨慎也没有往多了想。 不一会儿,就到了铁匠作坊,只见十多个人在此忙碌,比前些天人少了些,是因为山下的铁匠作坊改造完成,大批量的生产都已经开始在那里进行,这里成了试验基地,所以只有金老领着几个手艺高超的徒弟在这里。 金老见众人前来,起身迎了过来,一眼看见了杨炳,兴奋异常,快步走了过来,拉着他走向放置新造火炮的棚子。 众人见这老头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禁莞尔,也都跟过来观看,只见金老掀起遮盖火炮的油布,一门黑黝黝的火炮呈现在众人面前,杨炳仔细观看后大喜过望,兴奋地围着火炮直搓手。 这门火炮分层铸造镶套而成,各层结合紧密,炮口经过打磨后几乎看不出来。内外壁光滑细腻,看样子经过多道工序的热处理工艺处理,炮身内外浑圆笔直,通体散发着黑黝黝的光芒,炮耳、准星照门俱全,配合测量器具和炮表,可以比较准确地计算射击距离,当然也只是较为准确,毕竟这只是门滑膛炮。 金老把杨炳说给他的所有细节都完美地制造出来,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华夏的匠人们真是太伟大了,他们缺乏的是一套能指导生产的理论体系,把这套体系提供给他们,他们能创造出许多伟大的奇迹。 外行看热闹,其他人看这门火炮和上次的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奇异之处,也不知这一老一少兴奋个什么劲。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句话在这里是可以反向成立的,众人不知道火炮发展过程中的艰难历程,没见过从青铜前装炮开始的种种火炮,自然心中没有对比的对象。 但杨炳不同,他知道这门火炮跨越了几百年岁月而提前出世,是后世理念与现在的工艺水平结合而成的产物,其实说提前出世不太准确,因为以这种方法制造的这种火炮,并没有在火炮史上出现过,准确地说它应该是一个怪胎。 杨炳兴奋地说道:“拉出去试试!” 金老:“在这里就可以试!”说罢指了指炮口所指的方向。 杨炳抬眼望去,见炮口指向小河对岸一处山坳,金老已在山坳两边树木上绑了布条标示了距离,金老叫来两个徒弟进行操作,只见其中一人拉动一根拉杆,炮闩向下方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膛。 另一人抱起一枚装填完毕的子铳推入炮膛,迅速推动拉杆炮闩上翻将子铳挤在炮膛之内,炮闩中间一个中空的尖刺,将子铳中间的一个小孔刺穿,向下压动横杆,两个凸轮将炮闩和炮身紧紧挤在一起。 一人示意装填完毕,杨炳正在纳闷怎么点火,却见另一人拉开炮闩后部中间位置的一个小铁盖,倒入了一小竹筒焰药,然后将一小段引线插入,开上铁盖,另一人用火镰点燃引线。 引线燃尽后数息时间,炮口轰鸣,一道火光射出,炮弹落在千伬之外,又弹跳约有百伬停下不动,炮弹所经之地一片糜烂。杨炳估测炮弹威力,应该同上一门相当。 二人拉开横杆,向后拉动立杆炮闩打开,但子铳受热膨胀,卡在炮膛中并不落下,一人拿起一个四爪钩子,勾住子铳尾部圆环的四个点,扳动钩杆,子铳划出炮膛落在地上,二人没敢去接,显然是被烫过。 杨炳对点火方式猜到了一些,近前查看,果如所料,炮闩的后部有一个小小的药室,药室前端有一个中空的尖刺,关闭炮闩时,尖刺刺破子铳后部封有蜂蜡的小孔,使药室与子铳相连,点燃药室的焰药,焰药燃气通过小孔点燃子铳中的焰药发射炮弹。 在炮闩和炮膛之间设置了一道黄铜环片,黄铜性软,经过反复挤压产生形变,填充在因为铸造精度不够造成的缝隙中,使焰药燃气不会从后部泄露,保证了膛压,虽然感到发射过程有些繁琐,但还是不禁叹服金老的巧思和工匠们技术高强。 等到研发出击发药,这个设计再改进下,就相当完美了。 原本历史上最早用作击发药的是雷汞,雷汞的制备要用到硝酸,以这个时代的化学水平暂时还无法制取。 杨炳曾经在度娘上看到过一个击发焰药的配方,原料是火硝、硫磺、雄黄等物,但没有亲自配置,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想来应该可以,小时候老人们自制的土枪,都是自己配制土底火,击发率也都不错。 因为焰药的冲击力被子铳承担了大部分,显然身管厚度可以减小不少,对于减轻火炮自重减轻大大有利,但具体减到多厚,还需要试验验证,杨炳记在心中,打算过后跟金老探讨一下。 示意他们继续,二人又连续发射了数枚子铳,因为焰药在子铳内燃烧,焰药燃烧形成的残渣、残火也就多数留在了子铳之内,焰药装在新的子铳之内,不会被炮膛内遗留的火星点燃。 因此省略了清理炮膛的程序,所以发射速度明显快于前一门火炮,这在战场上相当于增加了火炮的数量,这在有些场景下是可以影响战争的胜负。 杨炳道:“炮管强度怎么样?” 金老道:“正在测试,现在看来没啥问题。” 说罢拿出了一张火炮发射的记录表,这个方法是金老跟杨炳学的,详细记录每次的发射参数、落点距离、弹跳距离等数据,列成表格对比,一目了然。 杨炳道:“注意安全,连续发射试试看。” 杨炳看了看金老又说道:“别太拼,身体要紧!” 金老道:“想到了新法子,不造出来试验下,睡不着觉!而且活都是徒弟们干的!我就是动动嘴。” 杨炳道:“能量产吗?” 金老道:“不容易,主要是材料难得,这次用的还是上次那炉钢,这些天再没炼出同样适合的钢;二是分层镶套对铸件的精度要求太高,我看想要量产还是得水利机械造出来后,把外层卷上去。三是熟练工匠难找,这门炮是我带着几个技艺较高的徒弟弄的,大批量的培养熟练工匠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这门火炮表面看上去和上一门没有太大的区别,众人还没有理解其代表意义,杨炳懒得跟他们解释,和金老交流了一会儿细节问题后随众人下山。 来到建好的猪舍和鸡舍处,见主体已经完成,这个没啥可看的,鸡雏、猪羔入住就行了。 对两位婶子交代了消毒之类的注意事项,然后让杨先生配合妻子,找有经验的饲养户,总结出一份养殖场日常行为的管理准则,这些东西杨炳更只是知道个大概,只能全权委托他人。 杨炳在离开前说道:“等规模上来了,得找个兽医。” 杨庄主今日一直旁观,没有说话,用意是观察一下儿子,见儿子处理起事情来干脆利落,较前几日又有长进,欣喜异常,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在心中不停地感谢列祖列宗,让杨家出了这样一位后人,杨家兴旺指日可待。 杨炳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问道:“怎么忽然要攻打土匪了?” 杨庄主道:“江湖上的朋友传信于我,说是这几家土匪上次在我儿手中吃了大亏,心中都不服气,又有人从中挑拨,所以要对咱家不利。尤其是那三山寨,大当家、二当家都死于我儿之手,三当家上位,为了压服匪众,更是极力主张报仇雪恨。” 杨炳道:“他们还敢来?” 杨庄主道:“他们倒未必敢来此,但咱家商队在外众多,几处外庄也没有此处坚固,若是他们要对商队和外庄下手,确实防不胜防。” 杨炳道:“所以父亲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杨庄主道:“正是,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把他们都灭了,咱们终究没有消停日子。” 杨炳道:“父亲打算何日动手。” 杨庄主道:“越早越好,只是不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炳心道:“你那宝贝儿子,玩得上了瘾,怎么都叫不回来。这些日子都是我在这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做什么准备了。” 但这些却没法说出来,杨炳估算杨家庄庄丁的武力,带上焰药包、手雷、硬弩、新造的刀枪应该就可以应付土匪了。 想到这些,对杨庄主说道:“也不用准备什么!除了原有的武器,带上手雷焰药包应该就可以了。” 杨庄主见儿子没有往常一样冲动,而是考虑一番才做回答,以为是儿子年龄渐长,性子已渐沉稳,心里倒有些欣慰。自己这小儿子不但开了灵窍,创造出了许多神奇之物,性子也不再浮躁冲动。 殊不知现在自家儿子身体里现在做主的却是另一个灵魂。 杨庄主道:“那咱们就先打三山寨,山中骑丁不易施展,这次只步卒出战,明早召集步卒,咱们先演练一下,后日出战。” 杨庄主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上次说要猎户们相助是为什么?” 杨炳道:“猎户们对山里熟悉,我想让他们刺探情报,也可作为奇兵使用。” 杨庄主道:“也对,等会儿我找老罗商量一下,让他出点人。” 这老罗是山中的一个老猎户,在猎人中很有威望,这些猎户主业是打猎,兼职也会接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但一般都是收钱办事,很少主动下山劫掠,与土匪不同。杨家和这些猎户们山上山下比邻而居,相处得还算融洽,杨庄主出面是可以请动他们的。 父子二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后,杨庄主转身回庄。 杨炳也向山上走去,心想:“让你淘气,让你玩游戏上瘾,这回看你出来不!” 杨炳回到后宅,吃了饭,看了一会书,没敢入定修行,直接上床睡觉,睡前反复召唤杨康,也不知这小孩子祖宗明天会不会出来。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七章:不见不闻无妨碍 次日清晨,醒来的果然杨康,看来打仗的吸引力还是比游戏大,杨炳见自己又成了旁观者,说道:“怎么舍得出来了?” 杨康笑道:“打架是我的最爱!” 杨炳道:“你我五感八触一体,这几天我在干什么,你能随时感知吗?” 杨康道:“不能,但我回来后就知道了!” 杨炳道:“奇怪,那你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杨康道:“应该是我在你的梦里吧!” 杨炳道:“就是梦境也应该有点印象呀!” 二人在这里瞎猜,始终不得其解,殊不知杨康游戏之地,就在杨炳的识海之中,为杨炳记忆所化,本来就是杨炳的人生经历与幻想,杨康在其中游荡,也只是将其扰动,但不能改变。二人虽然记忆共享,但这些记忆本就存在,如滴水入汪洋,怎么能够再行分辨。 杨炳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告诉我吗,不然总是旁观你做事,有些不妥当。” 杨康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杨炳道:“这是《老子》中的一段话呀!” 杨康道:“这也是咱们修习功法的口诀呀!你不知道吗?” 杨炳道:“知道!但也就是知道而已!” 他二人虽然体貌一致,现在又共用一身,但杨康单纯质朴,经历简单,在修行一道上的天赋也明显高于杨炳,虽然掌握的知识没有杨炳多,但在修行上却是可以指点杨炳。 杨炳心有所悟,依言行事果然有效,知道今后勤加习练,当可真的做到‘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要不然不管杨康做什么事,自己都在旁观看,实在是有些尴尬。 杨炳在那里练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杨康已经来到了山下,杨庄主已经集合庄丁完毕,就等儿子到来。 此次出击土匪山寨,因土匪山寨都在大山之中,不利于骑兵作战,杨康率领三百一十名精锐步卒作为主攻,猎户们出五十人作为奇兵,杨庄主率二百步卒断后,杨家庄精锐步卒尽出,只留下二百骑丁充作步卒守护庄寨。 主攻队伍中用一百名长枪手,配新式长枪,恐山间不便施展,配短枪杆,枪长两伬,亦配腰刀一把;二百刀手配弓弩,其中五十人配新式弩弓。 五十名弩手都选择力大能投掷者,每人配手雷十枚,又选十人作为爆破手,携带焰药包若干。 分配任务领取武器完毕,让弩手熟悉新式弩弓和手雷,然后全员演习。 一日匆匆而过,次日凌晨全军整装出发。 第一个攻击目标是三山寨,三山寨位于盆地东南,沿沂水顺流而下,可以到达上山的路口。 众庄丁大部分连人带兵器藏在船舱中扮作货物,只留五十人带兵器扮作护卫,伪装成运输货物的船队顺流而下,杨家庄经常在这条水路运输货物出去,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怀疑。 船队顺流行驶一日,将近傍晚时分才来到三山寨山下,山路难行,夜间不便进攻,为了不打草惊蛇,众庄丁将船在离山口不远一处开阔地靠岸,只出动五十人上岸,装作守护货物的样子,主力庄丁则趁夜深之时,借着夜色掩护悄悄上岸,埋伏在隐蔽之处,众人白天在船上休息够了,也不困倦,三人一组和衣而坐,闭目休息。 是夜,三山寨。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正中首座之上端坐一人,正是现在三山寨的大当家。 这位三山寨前任三当家现任大当家,黄目曲发,鼻尖如钩,面容阴狠,相貌奇特,有淡淡的胡人影子,姓丛,在家中行三,因生了一双黄色眼珠,人称金眼雕丛三。 杨家庄之役,三山寨前两位大寨主都丧于杨康之手,三山寨群龙无首,乱了好一阵,三寨主金眼雕恩威并施,费力好大力气才坐上了寨子的头把交椅。金眼雕一直主张攻打杨家复仇,倒不是他与两位死去的寨主有多深的感情,主要是为了收拢人心,安抚两位寨主的心腹。 今日探子来报,说是杨家庄有一支船队运送货物出去,停靠在山下不远处过夜休息,金眼雕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打算召集匪众打算下山劫掠,以报当日之仇。 众匪商议了半天,众说纷纭,有的神情激愤马上就要下山报仇,有的惧怕杨康勇猛提议谨慎行事,有的贪恋财货附和出兵,最后金眼雕拍板定论率三百精锐下山,在凌晨发起进攻,打杨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金眼雕道:“诸位兄弟,为两位寨主复仇乃是既定之策,他们若连夜行船,顺流而去,我们事先不知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岂能放过。攻打他家的庄子,咱们力有未逮,据探子回报,他家那头吃人的幼虎不在其中,其他人何惧之有,吃了他这股商队,咱们先收点利息。” 众匪应了,组织人马下山。为了不打草惊蛇,众匪不打火把悄悄向山下摸去,打算在凌晨时分,人最困倦时发起袭击,打杨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边匪众一出动,就被猎人们窥探得清清楚楚。 这些猎人们提前下船,早已埋伏在出寨的道路两旁,连忙派人下山报信。 杨康众人接到信息,只当作毫无防备,暗中埋伏好人马,只等匪众上钩。 寅时左右,正是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候,杨康目力极佳,见山口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支队伍,杨康假作不知,等到土匪们进入埋伏圈,一声令下,十数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掷出,随即点燃一支火箭射出,土匪队伍周边燃起了一圈火焰,黑暗的环境里,土匪们在火光照耀下异常显眼。 土匪们心知中计,慌忙转身欲逃,身后两个方向弓弦声响起,无数羽箭射来。见退路已被封死,土匪们无奈,见正面敌人不多,快步向杨康这边冲杀而来,杨康这边是五十位弩手,早已将弩弦拉开,前后三行摆好阵势,蓄势待发。 杨康一声令下,弩手们以行为单位轮流射击,这弩箭的蓝本是杨炳在后世的专利产品,以科学理论为指导,结合此时的工艺水平设计制造而成,射出去的弩箭又准又狠又远,土匪们纷纷中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土匪受伤倒地,弩手们两轮射毕,已有数十名土匪毙命于这新式弩箭之下。 在弩手们射击时,杨康也没闲着,手中硬弓不停,也已发出十余箭,每一支羽箭都要杀伤一条人命。 众悍匪三面被围,损失惨重,勉强冲到杨康面前,杨康众人早已挂好弓弩持刀枪在手。 众庄丁三人一组,结小三才阵纷纷向前冲杀,人勇枪利,配合无间,众匪徒奋力抵抗。 杨康大喝一声,如虎入羊群一般持铁枪冲入土匪队中,施展出无敌枪法,辗转腾挪,枪出如龙,奋勇杀敌,一时间血光崩现,惨叫声连连,众匪见杨康如此勇猛,已有当日参与过杨家庄之役的土匪认出他就是杨家那个小杀才。见他孤身闯入自家队伍之中,前任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心腹悍匪报仇心切,发一声喊围攻过来。 杨康这套枪法自开创以来,只在二十多天前使了一次,用的还是假家伙,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不受约束地施展出来,也兴奋无比,使出全力,枪枪见血,下手毫不留情。 杨康杀发了性,一条铁枪阴阳开阖,所向披靡,攻如霹雳,守如泰山,身形转动,枪若游龙,每一枪刺出必有一名土匪倒毙于血泊之中,不一会儿就有三十余人命丧杨康枪下,周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圈尸体,众匪见他如此勇悍尽皆惊惧,不再敢上前攻击。 忽听得外围呼喊声连连,原来是埋伏在两侧的弓箭手见双方已近身肉搏,也收好弓箭持刀枪围杀过来。此时的形式有些有趣,杨康孤身突入敌阵,被围在中间,众土匪却不敢找他厮杀,围他的土匪又被三路庄丁围在里面。 杨康见状大喝一声,持枪攻向围在四周的土匪,以一人之力将土匪内阵搅得乱糟糟一团,外围庄丁见状也加紧进攻,这些庄丁是杨家庄丁中的精锐,武力不逊于这些悍匪,而且武器明显占优,三人一伙,配合紧密,杀向中间被围的土匪。 庄丁们手中刀枪远比土匪锋利,尤其是那新式长枪,锋锐异常,刺破只有简单防护的土匪身体毫不费力,入体极深,一旦刺中,鲜血就会从三条血槽中喷涌而出,使人很快丧失战力,而且枪手们三人一组,轮番而进,一旦被一人刺中,另外两支枪也会如影随形般跟随而至,不少土匪倒地时身上都不止一个窟窿。 那些手持长刀的庄丁,看起来则更加凶猛,长刀挥舞之下,前方凡有阻挡者不是兵器被斩断,就是肢体被砍下,一时间血肉横飞,触目惊心。 众土匪在接战以来处处被动,争斗至此已被歼灭一百多人,被众庄丁不断向内挤压,圈子越来越小,偏偏中间还有一个杀神不断击杀内圈的伙伴。 正在此时东方泛白,天光忽然见亮,已到破晓时分,众人面貌形容都已经可以看清,内圈的土匪们终于看清了敌人的形容外貌,只见一个高大的少年,衣甲具红,面目峥嵘,身上脸上都是鲜血,如修罗杀神一般在场内厮杀,长枪所向非死即伤。 杨康也看清了敌方状况,知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忽然看见内外两圈之间,一个身材高大,曲发黄目之人正在指挥众匪徒战斗,知他必是首领,抡枪逼开周遭土匪,向前跑动几步,高高跃起,将手中长枪向金眼雕投掷而去,一枪将其钉在原地。 杨康长枪脱手,周遭众匪见有便宜可捡,就要上前攻击,却见他反手一抽,已将背上的长刀拿在手中,进步一挥,已将面前一个土匪的头颅斩下,转身斜劈又将一人砍为两段。所用正是当日在曹家缴获之刀,被他送给了自己的父亲,今日大战,杨庄主又将这把刀归还给他。 杨康的枪法取像于易经六十四卦,所以施展之时法度严谨,动静有序,刚柔相济,是一副大宗师的模样,施展之时内心也颇为冷静。 杨家刀法出自军中,刚猛凌厉,有攻无守,有我无敌,杨康天赋异禀,武学上的天赋极高,这刀法在他手中威力甚大。天赋高绝之人最容易在擅长的领域走极端,杨康而今长刀在手,满眼都是断肢残躯,鲜血飞溅,眼前一片血红,血腥气直冲口鼻,杨康被刺激得凶性大发,忽然仰天一声长啸,如癫似狂,长刀挥舞,疯狂杀戮起来,内外夹击之下,土匪们抵挡不住,发一声喊彻底放弃抵抗,有人抱头逃窜,有人伏地等死,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杨康眼看身旁众匪纷纷逃散,心中杀意不绝,杀机如有实质一般散发出来,几个离他近的土匪被他杀机所摄,伏地颤栗不止,就连在河边观战压阵的杨庄主都已感觉到了不对,连忙跑近查看。 杨康站立在战场核心,长刀稳稳斜指向前,浑身一动不动,刀身却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频率震颤,似乎有阵阵轻吟传出,刀身上的血液不再滴落,在高频的震动中化为一种诡异的红色雾气,包裹住整个刀身,将单刀染成了一把血色的魔刀。 杨康内心天人交战,渐渐控制不住杀意,身上杀机弥天而起,眼中尽是疯狂的杀意,长刀挥舞,将眼前一个匪徒劈为两段,刀锋一转又将一名吓傻了的匪徒头颅斩下,哈哈一阵长笑,迈步向前,就要将眼前的贼寇尽数诛灭。 就在杨康即将彻底疯狂之际,脑海中忽然传出一声断喝:“住手!”却是杨炳的声音。 本来杨炳不能离开肉身太远,一旦离得远了就要陷入昏沉,但自从练习了那不闻不见的法子,已经可以保持清明,但只能在脑海中与杨康对话,还不能出来控制身体。 这一日一夜,杨炳按杨康所授之法暗暗施为,从而进入一种恍兮惚兮的奇妙境界,此时却被杨康的滔天杀意惊动,当即出言喝止。 杨康此时杀意盈天,意乱神狂,开口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旁观众人见杨康如一位嗜血的魔神般大肆杀戮,本就惊恐至极,此时却见他停住脚步对着虚空大喊,似是有什么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更是惊诧莫名。 杨炳厉声道:“你杀心怎么如此之重,这些贼寇已经丧胆,杀之何益!” 杨康道:“此刀既已出鞘,不饱饮鲜血怎能收回?” 杨炳道:“大丈夫行事但凭本心,怎能为外物所惑,这把刀有魔性,赶快收回!” 杨康的杀戮行为被打断,虽然内心躁狂之意不绝,其实内心已渐渐平稳,隐隐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着魔的迹象,只是心魔未去,杀机未散,一时还放不下屠刀。 杨康脸上阴晴不定,血色刀锋缓缓在身前挥过,身前的几个土匪为其杀机所迫,逃也不敢逃,躲也不敢躲,胆小的已被吓得屎尿横流。 杨炳见他杀机未散,怕他继续如此伤了心神,继续说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杨康喝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杨炳喝道:“即为刍狗,杀之何益!” 杨康又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杨炳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杨炳又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杨炳再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杨炳将儒道佛三家经文掺杂在一起念出,杨康果然一怔,说道:“这都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这句话却是在脑海中对杨炳所说。 杨康这句话说完,杨炳顿感那弥天杀机消散于无形,长长地出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知道杨康已恢复正常,就不再说话,继续不闻不见去了。 杨康恢复正常,挥刀甩去刀上的血雾,却见刀身上红色篆体‘噬魂’二字渐渐隐去,收刀入鞘,暗自说道:“这就是这把刀的名字吗?” 缓步走到金眼雕的尸体近前,拔出自己的铁枪,示意庄丁们收押俘虏,打扫战场。 然后来到杨庄主近前,说道:“让父亲担心了!” 杨庄主焦急地问道:“三哥儿,方才你是怎么了?” 杨康道:“一时无法控制杀意,现已无妨。” 杨庄主见他不愿详说,也不追问,让他暂时休息,自己去安排处理俘虏,救治伤员。 这一战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三山寨下山土匪三百多人,全军覆没,丧命近百人,重伤近百人,其余一百多人尽皆丧胆,光荣地做了俘虏。 杨家庄丁也有数十人受伤,所幸重伤不多,庄丁们都携带了杨炳所造酒精,互相清洗包扎伤口,都痛得龇牙咧嘴,感觉比刀枪被体时还疼。 杨庄主让没有参战的备用庄丁,换下受伤者,将俘虏就地看押,就要率众上山攻打三山寨,被杨康止住,让他在山下压阵,自己率人向山上走去。 在路口又发现了十多具尸体,却是方才大战时的漏网之鱼,这些人想趁乱逃回山上,被埋伏在此的猎人们射杀。 杨康让猎人在前带路,三百余人朝着三山寨本寨而去。 杨康褪去狂态,恢复本来面目,带领众人上山攻打三山寨,虽然沿路的哨探早就被猎人们清除,但山路难行,用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三山寨门前。 本想用俘虏诳开寨门,可寨中留守的土匪也不是傻子,发现情形不对,死守不出,杨康也只好下令强攻。 杨康让弓弩手压制住寨墙上的土匪,派人在寨门下放了两个焰药包一起点燃,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寨门坍塌,杨康率领众庄丁长驱直入。 三山寨匪众在杨家庄一役就已逃散不少,在争夺寨主的斗争中又逃散一些,今日凌晨一战,寨中精锐尽数殁于沂水河边,留守者多为老弱,如何能抵挡杨家庄这些杀才,有些土匪仗着地利负隅顽抗,几枚手雷扔进去后尽皆了账,又杀伤了数十人后,杨康占领了整个三山寨。 杨康让庄丁们将匪众分别关押,审问寨中财货隐藏之处,山下带上来的俘虏早已丧胆,有他们带头,土匪们知无不言,众庄丁挖地三尺,将这土匪们数十年劫掠所得搜刮得干干净净。 杨康简单看了看所获之物,多为不好出手的金银玉器等物,毕竟维持这么大个山寨,平时所需钱财自是不少,易于出手流通的财货早就变成了柴米油盐。 忙到傍晚才将这些财货整理好,夜路难行只好在山寨中过夜,次日让俘虏们背着缴获的财物下山而去,临走让庄丁们放了一把火,将偌大个三山寨烧成了白地。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八章:坤元复姤阴变阳 昨日破寨之后,杨康就已派人通报了杨庄主,但杨庄主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此时见儿子大胜归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杨庄主留在山下看守后路兼打扫战场,找了个大坑,让俘虏们将战死的土匪尸体扔了进去,就地掩埋,管杀管埋,也算是仁至义尽。在这半日一夜的时间里,土匪伤员中又有不少人不治身亡,也都被扔进了大坑之中,剩下的轻伤者得到了简单的包扎救治,至于生死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这个时代医学不发达,有些时候因受伤得不到及时医治而死的士兵比战场还多。 山下原有俘虏近二百人,其中包括五十多轻伤的土匪,如今杨康破了三山寨,又押了包括匪众家眷在内的三百来人下山。看着这些被俘的土匪,杨庄主有些犯难,放了不甘心,留着浪费粮食,杀了于心不忍,最后决定先押解回去做几天苦力再说。 杨康后押回的俘虏中有不少土匪们劫掠回来的女人,混在匪众的家眷中暂时不好甄别,也一并押回庄子,再行处理。 依杨庄主的意思,大家伙先回庄修整,然后再出发攻打其他几个山寨,但杨康认为如果拖延时间,会让其他几伙土匪有了防备,还是一鼓作气为好。 最后父子二人决定,杨康率众先行去攻打清风寨,杨庄主将俘虏和缴获押解回庄后,再率人接应。 父子二人就此分别。 杨庄主向北返回杨家庄,这段路旱路基本无法通行,只能走水路逆流而回,杨庄主又多给杨康拨了一百庄丁,自己率领包括伤员在内的一百庄丁押送俘虏和缴获。 向南已有陆路可行,杨康等人带足了干粮武器,渡过沂水向清风寨出发,猎人们则翻山越岭,走山间小道而行。这时杨康队伍中却多了百余匹战马,是在三山寨缴获而得,分配给六十多名会骑马的庄丁,其余的当作驮马使用。 晓行夜宿,在三天后的上午到达了清风寨附近,四百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无法隐藏行迹,已被清风寨的哨探发现了行踪。 笑面虎一向好谋无断,得知消息后思量许久。 看杨康来的方向,必然要经过三山寨,三山寨是上次事件的主力,按道理来说杨家人定要先攻打三山寨,然后才会轮到自家,既然杨家已兵临寨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山寨已经被杨家剿灭。 传说杨家有攻城陷寨的神器,想必三山寨就是被那神器所破,笑面虎不禁为之胆寒。 最终决定主动出击,在山下拦截杨康,以免让他用神器攻破寨墙,被堵在寨子里被动挨打。可是既然城墙都挡不住那东西,难道血肉之躯就可以!可见人一旦陷入思维误区里,做出的判断有多离谱。 猎人们将清风寨的动向传回,让杨康颇感诧异。这笑面虎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可他既不在半路拦截,也不在寨中固守,却拉出人马堵在山口,这是什么路数! 不过笑面虎如此安排到是挺合杨康的胃口,来到山口前的空地,果然见对方约有五六百人马结成阵势等在前方,让庄丁们结两仪三才阵迎敌,让六十骑马的庄丁每人备了几枚手雷,准备好点火之物,在一旁听命。 攻打杨家庄大败亏输,清风寨虽然根基未伤,但裹胁的喽啰却逃了个干净,笑面虎当日带着几十个心腹独自逃生,被遗弃的百余名悍匪嫌他不讲义气,逃出后也都散去,并未归寨。此时寨中人心不稳,实力还是有些损伤。 笑面虎隐藏在匪众之中,心中颇有些懊悔,当初被白眼狼的蛊惑,惹到了杨家这群杀才,如今真不知如何应对。看着对面阵列齐整的队伍,又看了看自家乱哄哄的匪众,心中忧虑更甚。 笑面虎正要派人过去交涉一下,看能不能破财免灾,使些银钱了结此事,却见杨康手中长枪一挥策马向前,众庄丁结成阵势跟随在他身后向己方而来,笑面虎见对方发起进攻,连忙组织防御。 杨康见对方弓箭手在前,步卒在后,两翼布置了骑匪,微微点头,这笑面虎排兵布阵也算整齐,比一般的土匪要强上一些。 杨康估算了一下距离,举枪止住队伍,五十名弩手上前一步,举弩向对方弓箭手射击。 这新式弓弩射程远、精度高,此时的弩手的位置距正好处于可以杀伤对方,而对方的弓箭却对己方形不成威胁的距离。 一轮弩箭射出,清风寨弓手痛呼声连连,纷纷中箭,看到对手的弩箭竟然可以射这么远,笑面虎大惊,连忙命令弓手还击,可是在这个距离上根本伤不到对方。笑面虎见只能单方面地挨打,赶忙让骑兵出击,打算冲乱敌阵,可惜己方骑兵太少,冲到一半路程就被对方一阵弓箭射退。 几轮弩箭射完,清风寨弓箭手或逃或亡,已经被全部清除,杨康众人又前行二十步,这时已经进入了对手弓箭的射程之内,杨家庄庄丁停住脚步,各自举起弓弩齐射,清风寨众匪被射得乱作一团。 笑面虎见势不妙,只得下令冲锋,打算牺牲一部分匪众,冲到对方阵前肉搏。 杨家庄丁弓弩不停,侧翼骑兵发动,却不冲击敌阵,只是贴着对方一侧掠过,将点燃的手雷向土匪群中抛去。 这些庄丁不是真正的骑丁,骑射是不成的,杨康只好安排他们在侧翼投掷手雷骚扰,谁知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众土匪见对方将一个个冒着烟的铁疙瘩扔到自己阵营中,正疑惑这是些什么东西时,手雷纷纷爆炸,破裂的弹片飞溅,将土匪们炸得人仰马翻,巨大的声响更是震人心魄,众土匪冒着箭雨前进,头顶上还时不时地落下会爆炸的铁疙瘩,一时间阵脚大乱。 杨康见时机已到,命令停止射击,指挥长枪手在两侧发起冲锋,弓弩手收起弓弩,抽刀结阵上前冲杀,这是两仪三才阵最常用的打法。 清风寨阵型已被弓弩和手雷搅乱,面对杨家庄的整齐阵列只能各自为战,众匪虽然拼命抵抗,可在这种形势下,哪里还是对手,一接战就产生了极大的伤亡,只坚持片刻就自行崩溃,纷纷掉头逃散。 笑面虎在溃匪裹胁之下狼狈向山寨逃窜,杨康众人衔尾掩杀,一直追到清风寨门前。笑面虎逃进山寨,命令手下关闭寨门,可哪里还来得及,跑在前面的几个庄丁,点燃几枚手雷扔了过去,关门的匪徒一哄而散。 杨康将长枪丢给一名庄丁,抽出长刀,奋勇向前,率众庄丁杀入清风寨中,杨家庄这些杀才逢人便砍,遇人就杀,还时不时地丢出几枚手雷,一时之间清风寨内喊杀声连天,哭爹喊娘之声不绝。 杨康长刀在手凶性大发,更是杀人无数,直到惊动了杨炳才止住他疯狂的杀戮行为。 杨康收刀入鞘,也感觉到了异常,自己两次使用此刀杀敌,两次陷入狂颠,这刀似乎能惑人心智,激发出人心深处的无穷杀意,实在有些邪性,决定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笑面虎带人跑到一处石屋中负隅顽抗,被焰药包炸塌一面墙后,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投降。 清风寨经营日久,寨中财货颇多,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清理完毕。 第三日杨康正准备下山,却有庄丁来报,说是自己的父亲到了,连忙出门迎接。 杨庄主担心儿子安危,将俘虏押到庄子交给老管家安置,替换了受伤的庄丁,随即从西边旱路出盆地过来与儿子会合,谁知杨康速度更快,已经打破了清风寨。 杨康正为如何处理俘虏而发愁,见父亲到来心中如释重负,这些事情就交给老爹处理吧。 杨庄主的到来让笑面虎也非常欢喜,杨康这个小杀星太过凶残,这几天为了逼问隐藏的财宝,把他折磨得够呛,而且字里行间地感觉到,这个杀才似乎是嫌弃俘虏碍事,有将他们都杀光的意思。 杨庄主素有仁义之名,如今杨庄主到来,自己这一寨老小性命当能保全。 笑面虎对着杨庄主又是装可怜又是套交情,最后连死去的祖父赵开山都搬了出来。杨庄主被他磨得心烦,念他是豪杰之后,饶了他的性命,给他留下了些许钱粮和老弱部众,让他在此自生自灭。 当年赵开山起兵抗金,虽说最后兵败身亡,但山东的豪杰们都敬他是一条好汉,所以杨庄主今日放了他的孙子。 笑面虎欲哭无泪,这么处理跟杀了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总比被杨康那小杀才当场剁了好。 带了这么多缴获和俘虏,已经没法再去攻打土匪山寨,又耽搁了一日,次日早晨,父子二人打道回府。杨康非常疑惑,前番在三山寨,父亲还为俘虏的事情发愁,现在怎么又要带走这么多俘虏? 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是张先生出的主意,是要把这些俘虏弄回去当矿工。 沂源盆地四面环山,凡是这种地形之处,矿产资源必然丰富。但这个时代的开采手段有限,开采矿藏的成本很高,矿工的完全性也得不到保证,是以曹杨两家以前只是少量的开采,仅供自用而已。 前几天杨庄主带回去许多俘虏,却不知如何处置,于是召集众人商议。 按照老管家的意思,要么杀了要么放了,总不能留着浪费粮食。 张先生却提出了一条建议,那就是用这些俘虏来开矿,这些俘虏,死了不用花钱抚恤,活着不用给工钱,是最好的矿工人选。 杨庄主深以为然,所以这次的俘虏自然要打包全收,再不肯放走一个。 杨康得知缘由后,很是后悔自己杀戮过重,少杀几个,不是就多几个矿工了吗! 却听得杨炳在脑海中嘀咕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的主老财!” 杨康只当作没有听到。 此次回庄要走的是庄子西边的陆路,因为从水路回去是逆流而上,行船不易,杨家向来都是向外运输货物时才走水路,然后空船返回。 世事无常,杨康本想回庄修整,过几日再找剩下几支土匪的晦气,顺便再抓一些矿工,不料却有一支土匪自己送上门来。 这日接近中午时分,众人正在赶路,前方哨探来报,说是前路上有一支土匪队伍,约有三百余人,正朝这边赶来。杨康闻言大喜,正好打仗的瘾还没过足,这送上门来的买卖,怎么也得做了呀! 留下二百人断后,自己率三百庄丁迎了上去,两股队伍相向而行,不一会就撞在了一起。杨康抬眼观看,对面为首之人身材壮硕,正是那假和尚铁金刚了空。 杨康见这憨货已经活蹦乱跳的可以率众出战,心中有点小小的疑惑,不知是这厮身体强横比较抗揍,还是自己当日那一枪杆抽得轻了? 这假和尚了空之所以出现于此,却是因为受了笑面虎的邀请。那日笑面虎探得杨家来攻,恐怕自己应付不来,所以许以重利,派人去请了空过来帮忙。只是这假和尚行动有些迟缓,这边清风寨已经被攻破了三日,他才赶到此地,不想却和杨康撞个正着。 假和尚了空上次在杨家庄外,被杨康一枪杆抽落马下,虽说杨康手下留情,但也休养了近两个月才恢复过来。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拍马上前就要单挑。 了空天生神力,自从修习了金刚杵法之后,武力也自不弱,上次与杨康交手,一招就被击落马下,他只道是自己一时大意,心中很是不服,今日相见自然要分个高下。 杨康笑道:“你这憨货,上次饶你一命,你还不服气吗?” 了空道:“上次是俺大意了,这次咱们下马步战,你若赢了,俺才服你。” 杨康道:“赌斗可以,但总得有个赌注呀!” 了空道:“你说赌什么?” 杨康道:“我看你是个穷鬼,也没什么可赌的!这样吧,你若是输了,以后你跟我混怎么样?” 了空道:“你若是输了呢?” 杨康笑道:“跟你打,我怎么会输!” 了空道:“小子,你太狂妄了!” 杨康道:“不如这样吧,如果我十招之内胜不了你,就算我输,我跟你上山当土匪,你看怎么样!” 上次交战,杨康见他神力惊人,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没有杀他,后来跟庄中人打听,知他劣迹不多,又见他憨厚耿直,颇对自己的性子,今日更不会杀他,反而起了招揽之意。 了空见杨康如此狂妄,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手持金刚杵跳下马来,手指杨康说道:“你若十招之内打败我,我就给你做个奴仆!你若输了,我让你做我山寨的第二把交椅。” 杨康大笑道:“你倒看得起我!” 说罢跳下马来,将铁枪横在身前,说道:“你先来!” 了空也不答话,一招‘摧伏外道’刚猛凌厉,向杨康斜劈而来。 杨康上次与他交战时还没有开创新枪法,是硬碰硬的较量。如今他的枪法刚柔相济,阴阳并包,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像样的高手,自然要试一试新枪法中以柔克刚的法门。 杨康见了空刚猛无比的一招攻来,侧身闪避,双脚踏在西南方位,一招用六永贞,交手第一招用的是坤卦用六卦意,长枪如封似闭,若即若离的搭在金刚杵上,用柔劲一拨,金铁相交竟然无一丝声音发出,了空只觉得一股柔和无比的力量传来,金刚杵不由自主地偏转向一边,不由得一愣,心道:“这是什么招式?好生邪门!” 了空一招攻出,被对方轻松化解,再不敢大意,大喝一声,手中金刚杵大开大合,一套金刚伏魔杵法连绵而出。 杨康要试一试自己枪法中的以柔克刚的招式,以坤卦卦意接招,自‘履霜坚冰’至‘战龙於野’,连续六招皆取守势。这六招至阴至柔,长枪舞动无一丝声响,杨康脚踏六十四卦方位,只将枪杆搭在金刚杵上,随着了空的力量而动,两把兵器就似粘在了一起一样,了空一身神力无从施展,身形被杨康带得七扭八斜,行动涩滞异常,好似陷入了黏稠的泥潭一般。 了空与人交战,从未遇到过这般邪门的打法,急得哇哇大叫,喝道:“你这是什么妖法,十招一过就算你输!” 杨康自然不用他提醒,坤卦六爻用完,第八招长枪刺向了空咽喉,一招‘一阳来复’开始反击,这是以坤卦初六阴变阳,五阴一阳,五分守,一分攻,用的是复卦卦意。 了空侧身躲过,杨康本没想伤他性命,未等枪式用老,又已变招,一招姤卦九五‘有陨自天’使出,这次五阳一阴,五分攻,一分守,用的是姤卦的卦意,阴阳互变,是复卦的反卦。 这一招刚猛凌厉,如天风浩荡,了空躲闪格挡都已不及,杨康枪法收放自如,在枪尖堪堪刺入了空胸膛之际忽然停住。 似笑非笑地对了空说道:“这算不算我赢了,如果不算的话,我再使一招才到十招。” 杨康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重新再来,一招就可杀你。 了空虽憨,但却不蠢,知道是对方照顾自己的面子,自己的武艺跟人家相差得太远,若是在战场上拼死相搏,对方只一招就能取了自己性命。 了空转身牵了马,率众离去,杨康在后面喊道:“说话要算数呀!” 杨康看着一众土匪离去,心道:“亏了,放走了这么多矿工!” 却听到脑海深处响起一句:“丑陋的资本家嘴脸!” 杨康只当作没有听到。 赶走了铁金刚,众人继续赶路,此后一路顺畅,再无阻碍,但因为带着俘虏和缴获,这段路足足走了三天。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二十九章:凭君莫轻农家事 这次出击,五路土匪击灭其三,缴获金玉珠宝无数,俘虏近千人,杨康抓俘虏上了瘾,本想再接再厉将独眼狼的山寨也灭了,然后把附近的土匪山寨逐个扫荡一遍。 这个建议被老管家严词拒绝,他认为现在的俘虏已够多了,再多就超出庄子的承载极限了。 杨庄主也认为以现在庄子的实力,不能再增加俘虏的数量了,不然容易遭到反噬。 大家伙聚集在议事厅商议缴获和俘虏的处理问题,杨康嫌这些琐事气闷,于是换杨炳出来顶班。 金玉珠宝好办,杨家经商多年,自有渠道销售,耗费些时日终究可以换成钱粮。 但俘虏们虽说是要充作矿工,但安排起来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杨曹两家原本有几处矿山在小规模开采,主要是煤矿、铁矿和石灰石矿,将这些矿山扩大规模就可以容纳这些俘虏。 但矿工管理却是个大问题,这些人本非善类,原本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如何会老老实实的去挖矿。开矿必然要用工具,这些工具可以用来开矿,自然也可以作为武器,如果处理不当,引起矿工暴乱,可不是小事。 最后还是张先生和杨炳提出了几个解决办法。 一、适当优待:对俘虏不宜压迫过甚,吃穿供给不能过于吝啬,并根据罪行多寡确定释放日期,表现优异者可升迁或提前释放,老弱家眷安排庄内其他工作,以作牵制之用。 二、分而治之:将俘虏分隔在不同区域工作,使之不能大规模聚集,并将两寨俘虏掺杂在一起分组。 三、交叉自管:在两个山寨的俘虏中挑选中下层管理者,有家眷的优先选择,每组设两个管理者,各自管理来自对方山寨的俘虏,把矛盾和仇恨转移到俘虏内部。 四、掺杂骨干:技术骨干由庄中居民或佃户担任,负责关键岗位,并起监督作用。 五、筑墙看守:在工作范围内建高墙深壕,派庄丁把守,庄丁配弓弩居高看守。 杨庄主听了深以为然,点头称是,安排老管家逐一操作。 多了一千多张暂时没有收益的嘴巴吃饭,老管家感觉压力挺大,幸好糖、酒、绣春刀都已经开始有了收益,这次又有不少缴获,暂时还可以支应。 老管家感觉事务繁多有些难以支撑,杨庄主答应他选些精干的族中子弟协助他,杨炳却言道,选贤任能,不必局限于族中。 聊起这次出击土匪经过,众人都夸三少爷勇猛,用兵如神,杨炳代替杨康说了一番谦逊之语。 杨炳问及营房和养殖场的进展,老管家说营房已经盖完,养殖场已经开始试养小猪,而据杨大婶所说,小鸡应该在今天出壳。 大家对这不用母鸡就能孵蛋的法子都颇为好奇,杨庄主提议去看看,众人来到杨熊家,今日没有农活,熊罴兄弟的父亲也在家中,跟众人说杨大婶在孵化室。 杨父把众位好奇宝宝领到孵化室,杨大婶正在炕上忙碌,赶紧下炕跟大伙打招呼。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土炕之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尚未破壳的鸡蛋,另一部分是已经破壳的小鸡雏,室内非常温暖,但小鸡们还是挤在一起叽叽叫个不停,毛茸茸的一片非常可爱。 看到这些小鸡,大家都感到很神奇,原来不用母鸡真的可以孵出小鸡来! 杨炳发现土炕上还有几只老母鸡在孵蛋,好奇地问道:“婶子,这几只老母鸡是干什么的?” 杨大婶答道:“一来我不知道冷热是否合适,所以找来几只孵蛋的母鸡,摸摸它们肚皮下的温度,对比一下就知道火炕的是凉还是热了。二来把这些用人孵出来的小鸡放在它们身边,它们就会认为这些小鸡是它们的孩子,以后它们就会领着这些小鸡了。” 杨炳听了,心中叹服,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呀!这是活着的温度计呀!想到一只母鸡领着浩浩荡荡数十上百只小鸡的情景,不禁莞尔。 杨炳笑道:“婶子,你这是欺负母鸡不识数呀!” 众人听了杨炳的调侃,都笑出声来,老管家见这人工孵化的办法果然管用,也挺高兴。众人看着这些可爱的小鸡,出征土匪以来的紧张心情一扫而空。 杨庄主让杨大婶赶紧把养殖场那边的孵化室弄出来,然后多找几个婆娘,将这人工孵化的技术传授给她们,多多的养些小鸡。 这些小鸡长大以后,母鸡可以下蛋,公鸡可以吃肉,怎么算都是有赚头的。 杨炳道:“今后如果孵化的小鸡太多,养殖场养不过来,可以跟佃户们合作,咱们提供鸡雏,他们负责饲养,到时候分成就好了,或者干脆把小鸡赊给他们,秋后用大鸡还账就好了。” 杨炳忽然想起了山上的那些红薯苗,说道:“前天是立夏,山上育的那些苗应该可以移栽了,我们去看看吧!” 杨炳说完却见老管家面色闪烁,欲言又止,问道:“老管家,有什么问题吗?” 老管家心虚地说道:“那个还要移栽吗?恐怕没有耕地了!” 杨炳道:“这怎么说?” 老管家道:“前几日我看山上还有土地未曾耕种,我让他们补种上豆子了。” 杨炳心道:“这不是胡闹吗!自己明明已经说过那些土地是留着栽苗的了。” 杨炳不想和老管家争执,迈步出门,奔着山上走去,众人也跟随而去。 金老对打铁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太说话,这时却忍不住问道:“你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老管家道:“我看那地空着怪可惜的!而且那个什么苗长得满地都是,怎么看也不像是粮食苗呀!” 金老埋怨道:“你这个老货呀!” 熊罴兄弟都在山上,二人看杨炳颇的眼神颇有些幽怨。 杨炳心里自然知道原因,这次出击土匪没有带上他们,这两个憨货是在对杨康表示不满呢,只好替杨康安抚他们,说等熊大、熊二兄弟成长起来,就将他们替换出去,兄弟两个才高兴起来。 众人来到红薯苗前,见这些小苗长得颇为茂密,已铺满了整个地块。 杨炳见红薯种苗长势喜人,心中颇为高兴,这些红薯是他在后世亲自挑选的,是非常优良的品种。 只是现在栽种的土地出了问题,挺让人上火,此时若是杨康做主,说不定会将豆田犁了改栽红薯,那样的话,老管家恐怕要挂不住脸。 忽然想到北侧山脚之下还有一些土地,那些土地含沙量较大,也比较分散,应该没有种植什么作物。 想到这些,径直朝北走去。 众人见他面无表情地朝北而去,也都跟了过去。自土匪来袭开始算起,这两个月以来,这位小少爷屡出惊人之举,这次出击更是连灭两处土匪山寨,峥嵘已露,大家已经不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待。 这几块土地在北侧山脚偏东的位置,东侧靠着小河,水源不缺。 积年的落叶在此腐烂,肥力尚可。因为含沙量较大,腐殖质也多,所以土质比较疏松。 综合来看,还是比较适合红薯种植。 让杨熊组织人将地表的落叶等杂物清理,就地焚烧,然后深翻一遍,撒肥起高垄等待移栽薯苗。 张先生问道:“这几块地沙子这么多,看着也不太肥沃,能行吗?” 杨炳道:“试试看呗,总不能将老管家种的豆子犁了!” 张先生道:“是不是有点冒险!” 杨炳道:“无妨,多施肥就是了。而且我见这种作物应该是像芋头一样食用块状根茎,根茎长在土中,土质疏松一些,应该有利于其生长。” 估计这些准备工作得用两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安排完毕后杨炳又来到焰药作坊。焰药还在正常生产,只是杨炳发现半成品库中积压了不少粉末焰药。询问原因,熊宽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原因。 老管家在一旁尴尬地说道:“这烈酒和糖霜卖得挺好的,作坊有点供不上。” 杨炳听明白了,这新研制出来的烈酒和糖霜售价极高,这财迷的老管家把糖酒都拿去卖钱,却把这边的给停了,这老头怎么总是做这些拖后腿的事情。 杨炳不悦地说道:“那也不差这点吧!” 老管家道:“我看这焰药已经有不少了,况且那个粉末的不就挺好用了吗!” 杨炳耐着性子说道:“焰药怎会嫌多,不说打仗要用,矿山上开山炸石,用量只会更多。” 老管家道:“焰药还有这个用途?” 张先生道:“焰药可以炸开城墙,自然也可以炸开山石,这还用问吗!” 老管家辩解道:“我的意思是用这些粉末状的不就行了吗!何必浪费糖酒!” 杨炳耐心地说道:“老管家有所不知,这焰药是硝磺木炭混合而成,这几样东西轻重不一,存放运输之时,重者下沉轻者上浮,就会分成几层,那时威力就会大减。” 老管家道:“用了糖酒就好了吗?” 杨炳道:“用糖酒将焰药制成颗粒,每粒焰药的配比就会固定,而且颗粒之间留有空隙,更利于焰药燃烧,这和做饭烧柴不能填得太满是一个道理。再者粉末容易吸潮,也不好保存。” 金老插言对老管家道:“你这老货怎么如此糊涂,这两种焰药威力差了一倍都不止!” 老管家红着脸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将糖酒运来!” 杨庄主也很疑惑,这老管家平素处理庄中事物颇为得力,近些日子这是怎么了?于是对老管家说道:“以后这几处作坊的供给要及时些!” 老管家红着脸应了,自己都纳闷为什么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难道真的老了! 此间事了,众人又来到山上的铁匠作坊,这里由金老主持,倒是一切正常。 如今大规模的制造都在山下进行,这里成了金老的实验室。 在杨炳的建议下,金老领着几个精干可靠的徒弟只做新品研发和工艺创新的工作,老头干劲十足,感觉像是年轻了十岁一样。 眼看着到了中午时分,众人下山吃了饭,又到山下的几个作坊和养殖场走了一圈,杨炳又就各种问题提出了一些合理化建议,众人深以为然,一一安排进行改进。 不知不觉中这位三少爷的话语权在杨家越来越重,杨庄主对自己这个三儿子,也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老管家看在眼里,心中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妥。 最后来到练兵场,营房建造已经完成,墙壁也以粉刷完毕,一切用具也以准备就绪,虽然室内还有些潮气,但已经可以居住。 这些日子无人主持,新丁们自在了几天,有些散漫。 杨炳看在眼中,心道:“杨康回来了,你们的苦日子来喽!” 山上山下走了一小天,大伙都有些疲乏,众人来到议事厅休息,顺便总结落实一下今天商量的事情,也安排一下以后几日的工作。 众人聊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武器制造和俘虏的问题上来。 先是俘虏问题,矿山建设还没完成,暂时还不能开工,这些俘虏聚集在一起,浪费粮食不说,聚在一起无所事事,恐生事端。 杨炳的建议是:分一部分俘虏去建造矿山的外围设施,修房子、砌墙、挖沟都是体力活,可以消耗他们的体力,顺便培养下顺从性。 另外,出入盆地的道路太过崎岖难行,也要修整一下。 杨家庄位置偏僻,被群山围在中间,虽说安全,但交通却极其不便。 有水路顺流而下,船只重载而出,轻载而回,货物运出到还可以将就,但原料运入就困难得多了,走水路是逆流,费时费力,走陆路车马难行,困难异常。 如今趁着有免费的劳力,不如把这些问题解决掉,而且顺便可以在水陆两条道路上修建防守工事,加强庄子的防御力量。 大家都认为这个办法不错,只是这样的话庄丁们就都得留下来作为看守,杨康想继续扩大战果,继续攻打土匪巢穴的计划又得推迟了。 至于武器制造问题,老管家认为太过费钱,够用就行了,不必再加大产量。 杨炳却说道:“银钱买其他东西花出去,就是花出去就没有了!做生意一倍之利可称为高,十倍之利可称为暴,但如果变成武器,则回报为百倍千倍,在这方面决不能不能抠门!” 杨炳这一番话噎得老管家半晌无语,这不是土匪强盗的心思吗! 难道我们杨家以后要靠抢夺劫掠发家致富? 杨庄主听了儿子的话也是一脸苦笑,但仔细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 次日老管家召集了庄子中几位会修路建房的大工匠,商量矿山修建和修整道路的事情,杨炳忽然对这个时代修路时测量高程的技术来了兴趣。 探讨之下发现,这些工匠水平有限,应该不能代表这个时代应有的技术水平,毕竟他们只是些乡间工匠,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工程。 杨炳协助他们制造了些测量工具,又确定了道路的结构。并让杨先生选了几个聪明伶俐学生协助测绘,这几个学生本来就识字,又都是匠户家的子弟,跟着杨先生学习了一个多月,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杨炳将测量的方法传授给他们,加上工匠们的经验配合,基本可以胜任。 又去了几处矿山,根据现场实际情况制定了房屋墙堡的建造方案。 等到将施工方案大致安排完毕,老管家分配了施工、管理、保卫人员,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杨熊来报,说山上的土地已经整理完毕。 次日早上开始移栽红薯苗,主要劳动力是四只小熊,又找了些山上工匠的家属帮忙。 庄中众人不知这薯苗的产量,又是栽种在山脚下不太产粮的闲置土地,都不太重视,只是任凭杨炳带着几个少年来弄。 杨炳也乐得如此,没人在旁边看着,自己还能自在点。 杨炳根据土地的情况,在不同的地块采取不同的栽种方法。 在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地块采取了平栽法,就是将红薯藤蔓水平埋入土中三到五厘,只露出一小节在外。这种方法虽然抗旱能力弱,但结薯多。 在几处干旱的地块采用直栽法,就是将薯苗直立着栽入土中,这种栽法入土深,所以抗旱能力强,但埋在土中的节点少,结薯量也就少,所以栽种的密度要大一些。 而处于两者中间的地块,采用斜栽法,也适当密植处理,这种栽种方法优缺点处于前两种中间,但操作容易,抗风、抗旱、易成活,所以栽种的面积最大。 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将所有红薯苗栽完。 第一卷:沂源乳虎 第三十章:冥冥天意此中藏 回到书房后,杨炳将杨康呼唤出来。 杨炳在脑海中说道:“三少爷你野够了没有?” 杨康玩瘾未消,在脑海中答道:“还没玩够呢!” 杨炳说道:“该出来干活了,训练新丁的事儿得提上日程了!” 杨康道:“要不你都替我干了得了!” 杨康的回答让杨炳想到了后世的网瘾少年,没好气地说道:“不行!” 杨康不情不愿地答道:“好吧!” 二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决定训练归杨康,其他的事情归杨炳。 杨康连夜将杨炳为他准备的训练大纲预习了一遍,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决定明天正式开始训练新丁。 二人制定的训练计划包括体能、队列、技艺、识字等几个大项,并制定了严格的考核奖惩制度。 训练内容的完成情况按组考核,一人不合格全组受罚。惩罚内容除了加练外,还与伙食挂钩,例如有人体能训练不合格,则全组加练跑步,并且降低伙食标准。 杨炳将第一阶段训练时间暂定为三个月。 次日凌晨,杨康来到新丁营房,五百新丁终于迎来了惨无人道的地狱般的训练生活。 熊罴兄弟在山上的工作也交给了熊大和熊二,终于摆脱了工匠和农夫的生活,和一众少年一起来到营房参与训练。 这回杨康学了乖,不再急躁,按照与二人共同制定的操典,按部就班地训练。 熊罴兄弟二人虽是双生兄弟,但却性格迥异,杨熊活泼,杨罴沉稳。因此杨康安排杨熊沟通内外,杨罴协助自己进行训练。 在这段时间的土建工作中,各小组长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小组内新丁之间、各小组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杨康首先培训小组长,然后让各小组长参与管理,自己就清闲了不少。 除了常规的体能、队列、旗鼓识别的训练,杨康又将自己的枪法简化,结合三才阵配套的枪法,开创了几招适于战阵的枪招,传给新丁们。 这几招枪法看似简单,但其中包括呼吸、用劲、步法、发力、配合,是他自创枪法的精髓融合了后世锻体的方法和作战理论,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等一的高妙法门,放在任何人家都算得上是不传之秘了。 但让杨康意想不到的是,训练科目中最困难的竟然是识字。 这些新丁绝大多数是地地道道的文盲,妥妥的睁眼瞎,搞得杨康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杨炳找了张先生和杨先生,三人将反切法简化改良,用固定的部首作为音素符号,创造了一套注音符号系统。 这套系统其实是后世汉语拼音方案的变种,将上切字表示的声母和下切字表示的韵母剥离出来,用固定的部首符号代替,以平上去入四声为音调。 后世普通话以北方官话为基础,北方官话的入声在宋末元初消失,在此时汉语中还存在入声。 这些音韵学的知识杨炳只知道皮毛,好在二位老先生学问渊博,杨炳提出了基本概念,二人一想就通,很快就拿出了方案,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用于简单的教学已经够用。 杨罴性子沉稳坚毅,每日住在营房,和新丁们一起吃住训练,威望日增,已逐渐适应了教官的角色,即使杨康不在也能按照操典将训练工作完成,杨康也落得清闲,逐渐将训练工作交给杨罴和几个组长进行。 十余日后的一天,轮到杨炳值班,杨炳对训练不太感兴趣,安排了熊罴兄弟代替自己领着新丁训练,自己溜达到了修路的工地。 修路的工序是杨炳设计制定。 一、先开挖路槽,并在两侧预留排水沟。 二、然后路槽底层铺垫一层石块,这层石块大小在二十厘至五十厘之间,碾压后的厚度为一伬。 三、石块上层为白灰土,白灰土以黄土掺石灰搅拌而得,碾压后厚度为半伬。 四、白灰土上层为碎石,用直径不同的碎石混合石灰、粉煤灰加水搅拌而成,碾压后厚度为三十厘,需养生七天左右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 五、碎石层之上为砂石路面,就地取材选取用的是一种混有黏土的山砂,碾压后厚度为三十厘。在这个时代既没有水泥也没有沥青,所以水泥混凝土路面和沥青混凝土路面都没法出现,只好选择砂石路面。煤炭炼焦可以产生煤焦油沥青,但杨家主现在炼焦的方法还不成熟,还不能收集过多的炼焦副产品。 俘虏们挥汗如雨,充当主要劳动力,庄丁们轮流持械戒备。 几个年轻人用杨炳设计的简易水准仪和标尺测量着高程,同工匠首领一同指挥施工。 这几个年轻人都是从匠户家选拔出来的聪明伶俐的子弟,自幼耳濡目染,对施工之事本就不陌生,在杨先生那里学习已经有些时日,又得杨炳传授,已经可以进行测量工作,加上老工匠们的经验,足以胜任此时的工作。 修路所用石料都是就地取材,由专门负责爆破的庄丁炸开山体,再由俘虏们破碎成大小适合的石块,运到施工现场。 焰药当然要对俘虏保密,开山炸石的时候会将他们带离,俘虏们远远的听到雷声轰鸣,回到采石场的时候就发现山体已经崩裂,无不心惊胆颤。 俘虏们以为杨家掌握了引动天雷的法术,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让他们老实了不少。虽然工作是累了些,但因为杨炳的坚持,俘虏们的伙食倒是不错,对普通匪众们来说,到比在土匪寨中时吃得要好些。 工作时庄丁们持刀枪弓弩在旁监视,俘虏们早被这些杀才打怕了,恩威并施之下,到没出什么乱子。 人多力量大,路槽已经开挖了很长一段,样板路也已完成了一里左右。 杨家庄这边修路、建矿、训练新丁,关起门来忙的不亦乐乎,外界却已炸了窝。 杨康出去一趟攻破三山、清风两寨,大败铁金刚,盘踞在杨家庄周围的土匪们人人自危,生怕这伙杀才攻上门来,独眼龙和铁金刚更是派人送来重礼,希望能取得杨家的宽恕。 莒州府尊也派焦师爷前来询问,最后一群老狐狸达成共识,实惠归杨家庄,名誉归官府。焦师爷带着丰富的议程,满意而归。 随后莒州府在上报朝廷的奏章中说,府尊大人筹划许久,府内官员齐心合力,又得义民杨氏相助,一举攻破数座土匪山寨,剿灭土匪数千,地方遂靖云云。 数日后营房内,杨康正在训练新丁,有庄丁来传报,说庄主让他去议事厅。 杨康进到门内,看见到祖父坐在上首,父亲和母亲坐在下首,刚要上前见礼,就见一个身穿红衣,明媚如火的小女孩向他飞奔至近前,正是他的妹妹杨靖。 他们兄妹是双生的龙凤胎,生在靖康之变六十年周年,因此以靖康二字为名,乃怀念故国之意。还是杨庄主请全真教邱、郝两位真人给起的名字。 兄妹二人自幼关系就好,久别重逢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二人上前给祖父和母亲见礼,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家常。 原来是老庄主出门访友,顺便把儿媳和孙女接了回来。 前些日子杨庄主已经派人将二弟和三弟的家眷接回,家中的紧要人物除了行商在外的都已回到庄内。 外敌不明,杨家现在其实还是处于守势。 老庄主一番探访,还是没有探听出太有用的消息,对头一击不中,就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那白眼狼张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商量应对之策,除了加强自身实力,被动等待对头出手,暂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时间过得飞快,瞬息间就过去了一个半月,已来到夏至时节:矿山已经投产、道路和防守工事也已经修完、糖酒作坊也走上了正轨,盈利非常可观、铁匠作坊出产的各种兵器器具在市场上也颇受欢迎,一切看上去都挺顺利。 这段时间杨炳和杨康轮流值班,一个负责新技术新工艺的研发,一个负责练兵,到是杨炳值班的时候多,金老又在他这里套出了不少东西。 杨庄主见自家的产业越来越大,认为保卫力量还是不够,又从外面的流民中招募了五百人,都送到杨康这里训练,又安排老管家加盖了营房。 冬至一阳生,夏至一阴生,夏至日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白昼最长黑夜最短,此日后白昼将渐短黑夜渐长,在十二消息卦中对应一阴始生的天风姤卦。 这个时节正是土豆的收获季节,杨炳决定在夏至的前一日收获土豆,众人都好奇这新作物的产量,听说要收获,大家聚集在种植土豆的耕地旁观看。 先让人清除掉已经有些枯萎的秧苗,杨熊在前面牵着牛用犁杖破开垄台,犁杖过后灰黄色的土豆翻滚而出。 众人见到几乎将地面全部覆盖的土豆,都被惊得目瞪口呆,纷纷不顾形象地跑到地里,用手翻找埋在土里的土豆。 杨庄主让人拿来大秤现场称量,这东西的产量,按现在杨家庄的计量方式计算,每大亩能达到四千五百大斤,换算成宋制的小亩小斤,亩产也有四千多斤。 众人既惊讶又兴奋,如果只按重量算的话,这东西的产量是小麦的四十倍左右。虽说这东西水分较大,可就算是一斤能抵半斤小麦,这产量也足以惊骇世俗了。 对这个结果杨炳倒是不太惊讶,他这个土豆本就是经过脱毒的高产品种,虽然这个时代的肥料供不上,但种的是头茬,产量基本上和后世差不多。 它在后世的产量都能超出小麦五倍以上,而这个时代北方小麦的产量也就是亩产一百斤多一点,而后世能达到八百斤左右,同这个时代的小麦比产量,多少有点欺负人的感觉。 看着几乎陷入癫狂的众人,杨炳多少有些不能理解,心道:“至于吗!没见过世面的人真可怕!” 却听到杨康以少有的沉重语气在脑海中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两个没见过世面!” 杨炳道:“你说什么?” 杨康道:“爷爷跟我说过,前些年他见到过好多饿死的人!父亲说现在外面难民饿死的也不少。” 杨炳沉思片刻,明白了他们的感受,自己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些悲惨的场景,书本上看来的只是简单的文字和枯燥的数字而已。 心中忽有所悟,原本的历史中,在此后的几十年的大乱中,华夏人口三去其二!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不知冥冥中隐藏着怎样的天意! 杨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所作所为都比较被动,此时忽然间心有所悟,自己是不是应该为这个悲惨的世界做点什么呢! 杨炳心中忽然间生出了些许悲天悯人的情怀来,自己能力有限,或许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大的改变,但这些粮种推广开来,总能让乱世中多一些人活下来吧。 众人本来对这些来路不明的所谓粮种没报什么希望,甚至老管家还颇有微词,但如今见到了这如此骇人的产量,尽皆惊骇不已,对其它几样新作物更是期待无比。 杨庄主道:“这作物还没有名字,咱们给起一个吧!” 张先生道:“种子是三少得来的,还是让他命名吧。” 杨庄主道:“三哥儿,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杨炳道:“我看这东西形似马铃,看起来是一种薯类,就叫马铃薯吧。” 张先生道:“不错,挺形象,那个爬的满地的起个什么名字?” 杨炳道:“我看他也是薯类,颜色为红色,就叫红薯得了。” 张先生道:“其它的呢?” 杨炳道:“等长成了再说吧” 张先生忽然想到一事,说道:“这马铃薯生长如此之快,今年岂不是还可以再种一季。” 杨炳道:“应该可以吧。”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麦子刚刚收完,从前都是再种一季大豆之类的作物,如果都种上这个马铃薯,这得多收多少粮食呀! 老管家问道:“这些马铃薯能种多少地?” 杨炳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说道:“大约五十大亩吧!” 杨庄主道:“那就都种了!” 杨炳不甘道:“总得留点尝尝鲜吧!” 结果杨庄主真的就给杨炳留了一点点尝鲜,将收获的一万(大)斤土豆都作为种子给没收了。 老管家道:“这东西含水挺多,恐怕不易保存。” 杨炳道:“晒干儿、下粉,总有办法的。” 在杨炳的不停骚扰之下,杨康终于不再沉迷游戏,肯出来干活,开始带领庄丁们进行训练,而杨炳则继续他那不闻不问的修炼。 这日午时左右领着新丁们负重长跑回来,用过午饭,刚刚开始下午的训练,就见营门走进一行人来,为首的是杨庄主,后面跟着两人,面貌与他有几分相似,正是二庄主杨松与三庄主杨森。 二人在外行商,近日方归,得知大哥将家眷都接了过来,都快马赶来主庄,碰巧在陆路的入口处相遇,于是一同归来。 走了没多远就被哨探发现,哨探队长是庄中老人,自然认得二人,赶紧遣人快马回庄通报,自己则陪同二人一行人回庄。 二人见新修的道路宽敞平整,防御工事坚固隐蔽,真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又了解到庄子中的其它变化,心中甚是好奇,自己大哥怎么有如此多的动作。 等到听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小侄子有关,心中更是疑惑,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庄中,要找大哥一探究竟。 见面之后,众人七嘴八舌地将数月来的过往一一述说,二人好奇之心更甚,立刻就要见到杨康。可杨康却率领新丁们出庄拉练去了,众人只得先陪他二人在庄中先走了一圈,此时才来到营房。 杨康见到他们到来,于是让杨罴领着新丁训练,自己跑过去见礼。 杨康少年心性,如同展示自己的新鲜玩具一般,先是领着众人参观了营房。 杨松、杨森兄弟见营房内干净整洁,被褥叠得如同豆腐块一样,整齐地摆放在床头,不禁啧啧称奇。 这却是杨炳的恶趣味,把后世自己军训时的内务管理照搬了过来。 杨松转头问道:“这被子叠成这样是为了什么?” 就是杨炳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杨康自然更是不知,但想那后世军队都是如此,自然有他的道理。 于是瞎说道:“这些新丁们太散漫,用这个磨磨他们的性子!” 杨康怕他们追问,赶紧带着众人来到操练场,让杨罴领着新丁们操练队列。 这几个月杨罴一天都没离开过训练场,他自幼随杨康习武,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又肯下苦功,所有训练项目成绩都是优异,所以在受训的新庄丁中颇有威信。 杨罴性子沉稳,执行训练任务一丝不苟,小小年纪已经有些铁血教官的模样。 在杨罴的指挥下,一千新丁排列整齐,长枪如林,进退有序,杀气凛然,虽然训练时日尚短,未必能有多大的战力,但看上去已经颇有些模样。 接着杨罴又指挥众新丁演示了几样分进合击的阵法,也是颇为齐整,这几套阵法却是出自张先生的指点。 杨康传授的几招枪法,施展出来也颇有几分模样。 众人暗自称奇,这小少爷打仗厉害不说,练兵竟然也是一把好手。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一章:把酒无欢江南雨 看罢新丁训练,又到金老的试验场走了一遭,天色已近黄昏。 杨庄主让人准备了酒菜为两位兄弟接风,参加的人不多,除了庄主三兄弟,只有老管家、张先生、杨先生、金老和杨康作陪。 乡野间的土豪也没什么太精致的菜肴,都是乡间常见的鸡鱼羊肉之类,酒水自然要喝自家白酒。 杨家的白酒初步量产,还没搞出太多的名堂来,只是按照酒精度粗略地勾兑成高度、中度、低度三个类型,至于后世那些繁复的香型种类,工匠们暂时还没有那个水平酿造。 所以在杨炳看来口感方面还有待提高,杨炳作为山东人酒量还不错,品酒的本事也有些,酿酒的法子却只知道个皮毛,只好让匠人们慢慢摸索。 工匠们曾想在白酒中加入少量糖霜来改善口味,但杨炳记得后世对这种做法是严格禁止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也就没主动进行,但也没有阻止,只让他们少量地勾兑些作为尝试。 至于给这酒命名却是费了些周章,杨炳本来要给这酒取名‘五粮液’,顾名思义是用五种粮食酿造而成。 但被大伙儿否决了,因为他们认为经商要讲诚信,这酒分明就是粗粮酿造而得,哪来的五种粮食,不能编瞎话欺骗消费者。 让杨炳颇感汗颜之余,也很疑惑,这些地主老财思想觉悟这么高吗? 后来还是杨先生给取了个名字叫做‘赤泉佳酿’,用以纪念杨家先祖受封大汉赤泉侯的往事,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虽然大伙喝的是中度的‘赤泉佳酿’,但对大家来说劲头还是有点大,酒未过三巡,大伙就都已经有了醉意,开始捉对厮杀,面红耳赤地开始吹牛聊天。 杨康年幼,庄主父亲不让他喝酒,听这些长辈们长篇大论的啰嗦,心中无聊至极,于是在脑海中呼唤杨炳,想让他出来顶缸,可是形势逆转,杨炳不再呼之即来,好半天才将他召唤出来。 杨炳正在修炼那不闻不问的功夫,无端被他惊动,没有好气的说道:“你骚扰我干什么?” 杨康在脑海中说道:“太无聊啦!你出来顶一会行不?” 杨炳简洁果断地说道:“不行!” 杨康哀求道:“听他们吹牛太没意思了!” 杨炳道:“都是你们家的人,我凑什么热闹!” 言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康暗道:“能耐见长呀!这大消失术是本少爷的专利呀!这么快就学会啦!” 既然找人顶缸不成,只好听之任之,还好经过一段毫无营养的商务互吹之后,大家开始聊起了二位庄主在外的见闻,这才让杨康感觉不那么难熬。 只听杨先生对杨松说道:“二哥你这次走的还是老路吧?” 杨松道:“嗯,先在苏州洋中的小岛交割了私盐,然后到临安府交割了其它货物,采买了宋国的货物去的倭国,之后带着倭货去高丽,然后回山东,基本上沿着清水洋、黄水洋和黑水样兜了个圈子。” 杨康年幼,对家里的生意了解得不多,听到自家竟然还卖私盐,好奇之心顿起,问道:“咱们还往南面卖盐?” 张先生笑道:“你有所不知,南边宋国盐政严苛,盐价腾贵,金国朝廷执政粗疏,私盐倒是容易弄到!” 杨庄主不理会杨康,对杨松问道:“这趟还算顺利吧?” 杨松答道:“还算顺利,咱们每次出海都是和几家在海上讨生活的家族结伴而行,虽然遇到了些海盗,但都是有惊无险。” 杨松虽然说得轻巧,但大家知道,在这个时代出海谋生相当艰难,海贸利润虽大,但风险更大,所得利润都是用性命换来的。 此时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不少,南宋海贸繁盛,出海之人更多。 此时的海域还没有确定的名称,时人以海水颜色不同,故而只笼统地以黄水洋、青水洋、黑水洋称呼。 山东靠海,自古就不乏出海之人,尤其是靖康、正隆之后,山东百姓失地者众多,造船出海者愈众,这些出海谋生者亦商亦盗,其实也无法明确区分。 老管家说道:“咱们提炼糖霜,需要大量的粗糖,下次去要多买些回来呀!” 杨康随口说道:“在那边就近办个作坊多好!” 老管家对家里的秘法看得极严,说道:“那怎么行!这制糖的秘法绝不能出庄!” 杨松道:“可以在那边买些地种植甘蔗,加工成粗糖后运回来。” 老管家问道:“这倒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那边的地好不好买?” 杨松说道:“咱们现在算金国的百姓,确实不太容易买到,就算能买到,价格也高,不过我却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杨庄主也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地方?” 杨松道:“澎湖之东有个大岛,叫做流求,是种甘蔗的好地方。” 杨庄主道:“流求?归宋国管辖吗?” 杨松道:“名义上是,实际则一无驻军,二无官署,连羁縻管辖的土司都算不上。” 杨庄主道:“是个好地方!” 杨松道:“只是那岛上都是猎头的生番,地倒是不用买,占了就行,只是找不到人耕种,还要面对生番的攻击。” 老管家道:“那到难办了!” 杨康插嘴道:“再抓点土匪不就行了!” 老管家道:“那得排多少人去看守?” 杨康又道:“那就招募流民呗!” 老管家还要说话,却被张先生打断,说道:“暂时或许不行,等咱们实力壮大了,却未尝不可。” 杨康也话锋一转,问道:“二叔,茫茫大海之上如何分辨方向?” 杨松道:“自然是罗盘了,咱们航海识别海路有个法子叫做牵星术,说多了你也不懂。” 却是杨康突然想到了记忆中的六分仪,寻思着谈论些杨炳感兴趣的话题,把他勾引出来顶班,可惜杨炳不为所动,依然是不闻不问,无影无踪。 张先生以为三少爷又有什么发明,于是接口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杨康不满杨炳玩大消失术,决定给杨炳找点活干,说道:“倒是有个想法,但还不太清晰,过几天再找先生和金老探讨。” 大家聊着聊着,又提到了金老搞出来的那些新玩意,忽然杨松一拍桌子说道:“若是把那火炮按到船上,纵横四海,谁人能敌!” 金老早就和杨炳探讨过这事儿,说道:“这东西后坐力不小,咱们的船不一定扛得住!” 杨松惋惜地说道:“真的不行吗?” 金老道:“回头我琢磨琢磨!” 杨康腹诽道:“反应太慢!” 大家聊完了海上的事儿,又聊到杨森这边。 杨森这一次北行,自去年开春出发,直至今夏方归,间关万里,劳碌奔波,远赴大漠,深入辽东,踏冰履雪,实在是吃了不少苦头,此中艰辛自不必细说。 杨先生问道:“三哥这次怎么走得这么远?” 杨森道:“这次不只是卖货,也是探查一下商路,所以自大漠至隆州绕了个圈。” 东北地区大金国仿照中原设置了路、州、府、县等地行政区划,大家伙脑袋里大致有些概念。 但草原上部族林立,还处在氏族部落和奴隶制混杂的时代,部落间互相吞并征战,时分时合,没个定数,就连杨森也搞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只知道靠近大金的部族有弘吉剌、塔塔尔、乞颜、泰赤兀、克烈、汪古、札答兰、蔑儿乞、主儿乞等,西面还有一个大部族叫做乃蛮部,这些大的部族还依附着很多小的部族。 再往西就是契丹英雄耶律大石所建的西辽国,西域据说还有一个大国叫做花剌子模,这已经是自大唐怛罗斯之战后以后中原王朝再也未曾涉足的地域。 大家伙听着这些拗口绕舌的名字,都是云山雾罩,不得要领,即使杨康又过耳不忘之能,也只是记住了些不知啥意思的部落名称而已。 杨森此次出行,自张家口经汪古部过界壕进入草原,至不儿罕山乞颜部驻地,转而向东经塔塔尔部、弘吉剌部穿越大金山,进入北京路至隆州南转经沈洲沿辽西走廊返回山东。 亏得这次远行以探查为主,大批货物早在张家口就已经交卸,不然恐怕明年也不得归乡。 杨森正说得起劲,杨先生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三哥,这草原上的事儿太过复杂,我们听得迷迷糊糊,还是讲点有意思的吧,你看杨康都快睡着了。” 杨森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就讲几个草原上的故事吧,道听途说你们也别当真。” 杨先生捧哏之道,说道:“对!对!说点有意思的。” 杨森喝了口酒,说道:“现今这草原上风头最盛的是萌古乞颜部的大汗,名字叫做帖木真,这位大汗的故事挺有意思!” 张先生插话道:“蒙古部分裂已久,乞颜部也好久没有可汗了,这人能够重新称汗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杨森道:“这位可汗手握凝血而生,草原人认为他是天生的战神!” 张先生叹息道:“生有异象,握血而生,恐杀戮过重,非苍生之福呀!” 杨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张你多虑了吧,草原离咱们可不是一般的远?” 张先生答道:“说不准呀!当年金太祖建国会宁府,离咱们可也不近。” 杨先生道:“大金国武力强横,应该没啥问题吧!” 张先生不屑地说道:“强个屁,那些猛安谋克是啥样子,大家心知肚明。当年海陵王南征,金国将士,宁可弑君都不愿意出战,战力可见一斑。要不然哪有大定皇帝怎能登基!现今的明昌皇帝就更不用说喽!” 杨庄主听到这里插话道:“我听朋友们说,每年射猎宴上比试箭法,金国已经输给宋国好几年了!” 张先生道:“本来羞辱宋国使臣的项目,先在反过来被宋国笑话喽!”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杨先生也苦笑道:“故国沉沦,咱么这些亡国遗民也只好听这些笑话以自娱了!老张,你说大宋朝廷还能打回来吗?” 张先生叹息道:“自从岳爷爷召回被杀,中原民心尽失,大宋朝廷也尽是苟合之辈,难呀!” 杨先生又对杨松说道:“二哥,你刚从南边回来,你的看法呢?” 杨松道:“现在南边是韩侂胄掌权,他倒是主张北伐的,但依我看想成功不太容易。” 张先生道:“大宋朝廷那边,始终还是主和派占据优势,这位韩魏王(韩琦)的曾孙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杨松也说道:“当年宋孝宗有北伐之意,为史浩所阻,主战派张浚同他有一番辩论,很能说明南边朝野的态度。” 张先生道:“那史浩也算是一代名臣,可偏偏就是不愿北伐。” 史浩,宋孝宗时的一代名相,因从龙之功而发迹,在任时为岳飞平反,素以老成谋国著称。四明史氏,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就是由其而始。 杨松道:“这史浩的儿子史弥远现今也在宋国朝廷为官,同韩侂胄斗得厉害,他是坚决反对北伐的,支持他的人不少。” 二人说的是南宋朝廷之事,大家伙地处乡野却是不太清楚的,因此听得半懂不懂。 杨先生忍不住说道:“那张浚和史浩都说了什么,你们两个详细说说。” 杨松道:“当年孝宗皇帝想要北伐,张浚是主战派,史浩是主和派,二人因此有些争论。” 张先生道:“张浚认为朝廷北伐,北方义民百姓必然‘膳食壶浆以迎王师’。” 杨松道:“那史浩却认为,咱们北方百姓没有骨气,屈从于胡虏,是为从贼,即使改邪归正南来,但早晚还是社稷之忧。” 张先生有些愤恨的说道“宋国朝廷把咱们这边过去的人叫‘归正人’,所谓改邪归正之人是也!” 杨松道:“从这三个字上就可以看出大宋朝廷对咱们这些沦陷区百姓的态度!” 杨先生愤然道:“这根咱们老百姓有啥关系,咱们想做亡国奴吗?” 张先生道:“张浚也如此反驳,说北方百姓手无寸铁,朝廷不北伐,百姓们有什么力量反抗金国?” 杨松道:“你们猜那史浩是如何说的?” 杨先生道:“那谁猜得到,总之不会是好话!” 杨松道:“他说,陈胜吴广之流用竹竿木棒就可以反抗暴秦,北方百姓为什么不可以将金人赶跑,迎接大宋朝廷回去。” 张先生道:“咱北方百姓在大金朝是被征服者,在大宋朝是从贼之人,亡国之人,丧家之犬,心中的苦闷真是一言难尽。” 杨松道:“辛稼轩在咱山东也算是个人物,可南渡之后,一生抑郁,何况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 张先生道:“按照朱熹那老夫子的论调,咱们这些人在国破之后就应该抹脖子上吊了事,活着的就是名节有亏了!” 杨先生叹息道:“唉!亡国之人,活着就是罪过!” 张先生不屑地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为大吗!” 此时理学渐兴,朱熹之学虽然还没有得到金宋两个朝廷的官方认可,但已经流传颇广。 张先生是关学大儒张载张横渠的后人,‘关学’讲究通经致用,对程朱理学这套‘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颇不以为然。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二章:闲聊有意大漠霜 杨庄主见气氛不对,说道:“不聊这些气闷的事儿了,咱们还是听听三弟草原上的见闻吧!” 杨康早听得昏昏欲睡,连忙附和道:“三叔,还是接着讲那个帖木真可汗的事儿吧!”。 杨森说道:“这位大汗经历颇为曲折,他年幼时父亲被敌人毒死,一家人被部族抛弃,在母亲柯额伦的带领下,捡拾草籽、捕鱼射猎为生,生活很是凄惨。” 张先生接话道:“我想起来了,他的父亲应该叫做也速该,当年是乞颜部的首领,还不是可汗。” 杨森道:“先生对草原上的事儿也知道?” 张先生道:“当年游历北境,听人说过。” 杨先生道:“老张你别打岔!” 张先生笑了笑,不在说话。 杨森接着说道:“他十几岁时被人捉了去,险死还生,他十八岁时,新婚妻子被另一伙敌人抢了去,后来联合了义父和义兄才抢了回来。” 杨康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婆也可以抢来抢去吗?” 杨森笑道:“草原上的风俗,抢来的妻子才高贵,他的母亲柯额伦就是他父亲抢回来的。” 杨康道:“他的敌人可真多!” 张先生说道:“草原部族之间时时争斗,大家都是敌人,就是他们萌古部的诸多分支之间也经常争斗不休。” 杨森道:“张先生所言不虚,毒死他父亲的是塔塔尔人,捉了他去的是同属萌古的泰赤乌人,而抢了他妻子的却是蔑儿乞人。” 杨康道:“好乱呀!听着脑壳疼!” 张先生笑道:“乱才好呀!如果他们团结起来,谁受得了。” 杨森道:“这位可汗颇有些手段,威望日高,逃散的部众陆续归来,又击败吞并了不少部落,现今已是草原上的一股很大的势力。” 杨先生问道:“那就是说还是有能跟他抗衡的对手呗。” 杨森道:“现在草原势力最大的还是克烈部,首领被金国册封为王,因此被称作王罕。他是也速该的安答,也是帖木真的义父。” 杨先生道:“还有吗?” 杨森道:“还有就是帖木真的安答札木合,他是萌古札答阑部的首领,多次联合草原部族同帖木真作战。” 杨康问道:“安答是什么?” 杨森道:“就是咱们说的结义兄弟的意思。” 杨康又道:“那他们不是一伙的吗?干嘛还要打来打去!” 张先生颇有深意的说道:“争夺权势、利益呗,为了这些什么亲情、友情都可以抛之脑后的。” 杨先生问道:“三哥你看好哪一个?” 杨森答道:“自然是帖木真,王罕冢中枯骨,札木合气量狭窄,都不是他的对手,据说再往西还有一个乃蛮部,想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张先生长叹一声道:“那咱们中原百姓就要遭罪喽!” 杨先生疑道:“为何?” 张先生道:“当年萌古部的俺巴孩汗被塔塔尔人出卖给金国朝廷,被金熙宗下令钉死在木驴上,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被塔塔尔人毒死,所以说萌古部同塔塔尔人和金国乃是世仇。” 杨先生道:“对呀,他统一草原之后,一定要南下报仇!” 张先生道:“他找金国朝廷的麻烦跟咱们没啥关系,可兵凶战危,咱们老百姓可要遭殃喽!” 杨庄主在他们聊天时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这时说道:“那咱么要早做打算呀!” 杨松、杨森一起对杨庄主说道:“大哥的意思是什么?” 杨庄主却对张先生说道:“先生以为应当如何!” 张先生知晓庄主的想法,却不说破,只说道:“结寨自保,积攒实力,还能如何!” 众人正听着他二人的哑谜,却听得杨康哎呀一声。 杨庄主呵斥道:“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杨康一笑,掩饰道:“咬到舌头了!” 却是杨炳记忆中的这段历史突然冒了出来,让杨康有些吃惊。 杨炳虽然是一位资深的古兵器爱好者,但作为一名工科生,毕竟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历史,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并不是太多,只知道大致的走向。 在杨炳的记忆中,这段历史倒是金老先生名著《射雕英雄传》和一部叫《成吉思汗》电视剧的情节储存较多,这些文艺作品的内容和历史记载混在一起,使得这段记忆颇有些杂乱。 杨康发现这段记忆后,倒是对那部小说更感兴趣,因为小说中的一个主要配角竟然同自己同名。 仔细调阅那段记忆后,发现那个和自己同名配角,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不禁有些气恼。 随即发现杨炳对此也颇有怨念,原因却比较搞笑。 杨炳少年时有一部香港电视剧在内地播放,火爆到万人空巷的地步,这部电视剧就是根据这小说改编而成。 因为姓氏的原因,杨炳那几年的绰号就是“杨康”,这个绰号跟随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给他的少年时期小小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杨康是乡间的一个质朴少年,对这些遥远的事情本没有太多的兴趣,对三叔的讲述只是当故事来听。 此时草原还没有文字,各部族之间语言也有不少差异,杨森谈到部族名称和人名当然也都是音译,很多草原事物的汉语名字是在后世史书中才固定下来的,此时的译名与杨炳的记忆并不完全相同。 杨康虽然有过耳不忘之能,但他对这些拗口的译名没什么概念,所以杨康初时也没太在意,但随着杨森讲述的内容增加,杨炳记忆中关于这段历史的内容忽然涌现出来。 杨康这才意识到,那场生灵涂炭,亡金灭宋的大战就在不远的将来,哪部小说的时代背景就是自己所处的时代,而那场大战首先波及的就是河北山东之地。 杨康也突然理解了杨炳诸多部署的用意,在未曾显露的潜意识支配下,杨炳是在对那场将要到来的大乱做着应对,他要将这沂源盆地打造成乱世中的桃园,作为族人们的庇护之所。 在杨炳的记忆中这位萌古大汗是一位古今罕见的屠夫,但在杨康的小小心灵中,这人亦是一位盖世的英雄。 少年人崇拜强者,何况杨康又是一位武者,杨炳记忆中相关的情节在杨康脑海中一一涌现,心情激荡之下,杨康霍然而起,说道:“我要去草原,见一见这位大英雄。” 杨庄主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他是蒙古乞颜部的可汗!你怎么能见到他。” 杨森道:“草原人崇拜强者,据说这位大汗豁达大度,颇喜招揽天下英雄,侄子武艺高强,少年英雄,如果去草原,真有可能见到他。” 杨康道:“三叔再去草原,我跟你同去!” 杨森道:“咱们行商之处俱是苦寒之地,你年龄还小,不一定能吃得了这份苦,能不能去,还要你父亲定夺。” 杨康年龄尚小,杨庄主本不愿其前往,但杨康死磨硬泡不肯罢休,杨庄主深知自己这个小儿子的秉性,若是不答应他,恐怕他要自己偷偷前往,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经杨康这么一闹,大家伙对草原诸部也起了好奇之心。 杨先生道:“三哥,这草原上部族林立听得头昏脑胀,能不能给我捋捋?” 杨森却对张先生说道:“张先生学识渊博,您老给我们说说。” 张先生谦逊了几句后说道:“我也是知之不详,给你们起个头吧。” 杨先生道:“老张你口才好,你先给我们说道说道。” 张先生白了一眼杨先生,说道:“草原之上土地贫瘠,雨水稀少,不适合农耕,草原上的百姓只能以放牧为生。可一亩地的草场恐怕连十只羊儿都喂不饱,因此草原百姓自然不能大规模聚居。所以草原上的百姓就会依血缘的远近分成大大小小的部落。” 杨先生问道:“当初匈奴、突厥、回鹘强大之时,也是如此吗?” 张先生道:“自古皆是如此,这是所处地理决定的,所以这些草原共主虽说名义上是统一了草原,但跟中原王朝编户齐民的治理方式大大不同。” 杨先生问道杨森:“草原之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杨森道:“部族林立,数不胜数,前几年扎木合联合诸部攻打乞颜部,竟然纠集了十三部之多。” 张先生道:“自回鹘灭亡以来,各部落兴衰不定,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杨先生道:“现在这些都是什么来头,老张你知道吗?” 张先生道:“当年我游历北境,到是听人说过一些,但是知之不详。” 杨森道:“您先讲一讲,给我画个道道,我再补充。” 张先生:“据说克烈和塔塔尔乃是九姓鞑靼之后;乃蛮、汪古应该是回鹘遗民;蔑儿乞据说是柔然遗种;弘吉剌据说是鲜卑之孑遗;蒙古诸部应该是室韦之后。都是道听途说,姑妄说之,姑妄听之就好。” 张先生引经据典,又说了半天,杨先生被这些饶舌拗口的草原名字搞得头痛,说道:“咱们也不是做考据的学究先生,还是三哥你讲点有趣的吧。” 张先生一笑道:“让我说的是你,不让说的也是你,你这人太难搞!” 杨森笑着说道:“那我就给大家讲个关于蒙古诸部起源的故事吧!” 杨先生生怕张先生再掉书包,赶紧说道:“三哥你说。” 杨森道:“蒙古诸部从大鲜卑山迁移到草原不儿罕山的始祖中有一对夫妻,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苍狼和白鹿,他们的后代中有一个叫‘朵奔篾儿干’的娶了一个叫阿兰的女人,这个阿兰夫人被称为‘尼伦蒙古人’老祖母。” 张先生道:“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尼伦’是纯洁的意思,据说阿兰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又生了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的后代被称为‘尼伦蒙古人’,就是纯洁的蒙古人的意思,也是蒙古人中的贵族。” 杨先生问道:“那这三个儿子的父亲是谁?” 杨森道:“阿兰夫人的前两个儿子也这么问过,阿兰夫人回答说,经常有一位金甲神人发出金色的光照耀她的肚子,然后就生了这三个孩子,据说这三个孩子是从阿兰夫人的腰部出生的,所以‘尼伦’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纯洁的腰。” 杨森歇了口气又说道:“这三个孩子后代形成了许多部族,就是现在的蒙古诸部。最小的孩子叫孛端察儿,因为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蒙古语叫做孛儿只斤,他就以孛儿只斤作为姓氏,他和他的后代都特别勇猛,在他的后代中只有继承了‘孛儿只斤’这个姓氏的才有资格做蒙古诸部的汗。” 杨先生问道:“他的后代不都姓孛儿只斤吗?” 张先生接话道:“氏者别贵贱也,草原上也大致如此,这里说的姓应该同汉人先秦时期的氏的含义类似,就拿这个孛端察儿来说吧,后代中只有正妻所生的后代才能继承他的姓,其他人只能以他的名字作为姓,这些人的后代又是如此,因此会搞出很多的氏族部落来。” 杨森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现在蒙古乞颜部的可汗铁木真就是这个孛端察儿的十世孙。” 杨先生道:“蒙古诸部得有几万人吧,都是这个什么孛端的后代?” 张先生大笑道:“怎么可能,只有贵族首领才是他的后人,部众多是掳掠来的奴隶和投靠的牧民。”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杨庄主问道:“三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杨森道:“咱们庄子造出了好多新物件,需要打通销路,当然是越早越好。” 杨森经商日久,此次回庄见识了诸多新造事物之后,认为烈酒和钢刀在东北诸路和北方草原定然畅销,就要带着这些东西再次北上,尽快打开销路。 杨庄主听罢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吧!” 杨森道:“据说东北诸路和草原上的萨满今年冬至要在隆州白龙府祭天,届时诸部云集,正好推广咱家货物。” 杨庄主道:“还有这事!朝廷祭天不都是在长白山吗?” 杨森道:“长白山被视为女真祖地神山,所以朝廷在其处祭天。但白龙府自古为肃慎等古族祭天之所,所以各族的大萨满们会在此祭天,但这次诸族齐聚,规模挺大,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既然有了定论,众人便开始商讨此次北上的准备工作。 虽然事情急迫,但准备货物、人员休整等事项都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成行。 杨康起身说道:“昨日老管家说矿工不太够用了,正好新丁训练了这些时日,需要在实战中磨炼一下,趁这个时间我领他们出去再抓些劳工回来。” 这段时间杨康已将附近的土匪状况打探清楚,虽然他们并未参与攻打杨家庄,但既然庄中缺少劳工,三少爷自然要找他们下手。 更主要的是新丁们操练了这许多时日,都认为有了些本领,都跃跃欲试的想着出去剿匪领赏,杨康也想检验一下这些日子的训练训练成果。 杨康虽然经常旷工,但只要在训练场就会身体力行,身先士卒,所以虽然严厉了些,庄丁们对他还是非常信服。 杨康练兵所用操典乃是以戚少保的《纪效新书》与《练兵纪实》为蓝本,融合了后世一些现代军事理论与锻体方法而成。 杨康杨炳二人自然都没有练兵方面的经验,只好从杨炳的藏书中东拼西凑、照猫画虎般的搞出这一份操典,却不知这已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练兵法门。 为了训练这些新丁,这几个月以来,二人大棒加胡萝卜,颇是费了些功夫。 此时无论宋金都是文恬武嬉,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十天半个月操练一次都算是勤快的,吃空饷更是家常便饭,遇到上面检阅,便拉些平民百姓凑数。 属于大金国作战序列中本族兵的那些猛安谋克们,早就成了地主老爷,个个脑满肠肥,一年也未必操练一次,好多已经是上不得马,拉不开弓,甚至雇佣流民、佃户充数。 至于临战签发的签军,平时干脆就是农民,只是临时抓来的壮丁,更没有操练一说。 到是北方边境上由渤海人、奚人、党项人组成的部族军战力强悍,历史上对抗蒙军直到金朝灭亡的忠孝军就是其中佼佼者。 杨康练兵却是参照后世现代军队的练法,比戚少保还要勤勉,后世戚家军才三日一操,杨康却是日日操练,加上训练手段高妙,伙食又跟得上,取得的效果自然不错。 提到伙食,按照杨炳的意思,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营养一定要供得上,每天都要肉蛋,最起码白面馒头是要管够的。 老管家对这种败家行为持严重反对态度,并坚决予以制止。 最后相互妥协,决定每日训练优异者吃白面馒头,以资奖励,其他人吃杂面粗粮,肉蛋也参照办理。 至于训练期间要发饷的事儿,老管家更是严词拒绝,杨炳只好从其他方面找补。 这些新丁们出身以流民、难民、佃农居多,以往生活窘迫,衣食不全,饱受冻饿之苦,随时在死亡线上挣扎。 他们在杨家庄虽然训练艰苦,但一日可吃三餐,顿顿可以吃饱,隔三差五还有肉食鸡蛋,崭新的衣服鞋袜每人两套。 虽说训练时东家不肯发饷,但只要好好训练,自己家里租佃土地、作坊做工都有优惠,还可以领到鸡雏饲养。 训练合格之后,出去剿匪时是有饷银拿的,所得缴获还有分成,这已是多数人平生未曾享受过的待遇了。 所以大家训练起来还算用心。 这年月有顿饱饭吃就不错了,无论在哪家的作坊当学徒都是没工钱的,一样要挨打受骂,本事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虽然说在杨家学的是杀人的勾当,但毕竟也是门手艺,况且东家还教大家伙识字。 杨康与杨炳二人轮流出现,恩威并施。 杨康严厉,对犯错者惩戒颇重;杨炳宽容,对新丁们关爱有加。 如此练兵,竟生奇效。 平心而论,杨康的作用恐怕更大,如果依着杨炳宽容的性子来练兵,想要将这些新丁训练成型,难度颇大。 杨庄主深知训练这些左右不分的新丁的难度,狐疑的说道:“那些新丁靠谱吗?” 杨康:“靠他们恐怕不行,这次出征我打算新老庄丁各半,以老带新,让新丁们见见血。” 杨康行事虽然冲动,但涉及阵战之事思虑却极为周全,知道这些新丁经过训练后,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真打起仗来却不见得顶用,所以打算将新老庄丁混在一起使用,顺便练兵。 杨庄主见他想的周全,考虑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杨康对于剿匪之事已是轻车熟路,在族人准备北上货物的时间里,他将一千新丁分成两队,又选了五百老庄丁。出庄剿匪征战之时,两队新丁轮流跟随老庄丁出战,新丁老兵一对一的以老带新。 数月时间内杨康率领新老庄丁数次出征,将杨家庄周遭土匪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铁金刚的山寨也被打破,杨康手下留情,寨破之日将了空和尚放归于江湖。 本来以为新丁们训练的时日尚短,战力不会太强。但杨康在实战中发现,这些新丁虽然经验不足,个人武艺也比不上老丁,在战场上灵活性可能不如老丁,但纪律性要强一些,都是杨康亲手练出来的,用起来比较顺手,而且因为奖励的原因,作战积极性颇高,每次出征都是争先恐后,踊跃向前。 所以取得的战果并不比老丁差。 数场征战,所获颇丰,不仅补充了许多免费矿工,更是缴获金银牲畜等财货无数,更重要的是锻炼了庄丁,经历了实战,见了血的新丁们终于有了点彪悍的味道。 老管家也是颇为感慨:还是抢劫来钱快!但总感觉自家有向强盗团伙发展的趋势。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三章:漫漫商途家万里 杨森本来打算旬月之内准备好货物北上,但庄中所产货物供不应求,好多就近的商家现钱进货,不少人直接找到三位庄主,都是多年的故交,让老管家疲于应付,所以一直凑不足北上所需。加之庄子内诸般事务齐头并进,也颇为牵扯杨炳,转眼间秋风渐起,众人尚未能成行。 一再耽误之下,已至白露时节,已到了玉米和红薯采收的季节,有了马铃薯的先例,众人自然对这两样作物期待值颇高。 这一日开镰,玉米的产量又让众人震惊不已,红薯的产量更是骇人,杨家庄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顿哭天喊地的发疯,有这几样神粮在手,想挨饿都难呀! 这几样作物一旦推广开来,得少饿死多少人呀! 眼下杨家庄需要准备的新货自然就是杨炳搞出来的糖、酒和兵器。 糖霜制取技术经过工匠们的摸索已经成熟,用精美的瓷瓶包装,颇受南北两边高官富豪的喜爱,二庄主已经又跑了一趟宋国,运去的糖霜卖出了天价,运回了大量的粗糖。 包装则是选用了不同档次的瓷瓶,用以区别价位。不同档位价格差距很大,都是用不同批次的原酒勾兑而成,口感虽有些差距,其实本质上没什么不同,这个当然是杨炳的意思。 兵器中的绣春刀主要卖给南面,又设计了一款符合北方审美观点的弯刀。 杨森催得急,老管家只好暂停了一些客商的货物,全力准备三庄主北上所需。 杨家商队经营范围颇广,外购大于自产,杨松将南面的货运回来,杨森往北卖,杨森从北面运回来,杨松向南卖。 外购的货物多在两个外庄囤积周转,毕竟主庄这边交通不便,运输太过困难。 此次从主庄装运的货物主要是烈酒和兵器,糖霜当然也要带一些。 兵器都是铁家伙,不怕磕碰,烈酒就不好办了,容器是些坛坛罐罐,都是易碎品,包装运输极其困难,废了好些功夫才摆弄妥当。 这一日大伙在酒坊查看备货情况。 伙计们正在将一瓶瓶的烈酒装箱,杨森见有些瓶子和大伙商定的瓷瓶颇为不同,拿起一瓶来说道:“这是药玉吗?” 随同的杨康脸上一红,回答道:“算是吧!” 原来这是杨炳试制玻璃的失败品。 药玉就是琉璃在两宋时期的称呼,博山琉璃甲于天下,据说琉璃最早是炼丹师炼丹搞出的副产品,山东自古道教兴盛,搞出这东西来也不意外。 博山在此时归益都府管辖,与沂源毗邻。 博山与沂源接壤,相距甚近,后世同在淄博市境内。博山琉璃作坊甚多,琉璃本也是杨家的货物之一,杨家庄也有些会制作琉璃的工匠,但水平有限,造不出高档的货物来,杨家所售卖的琉璃是在博山的作坊里采购。 杨炳想制造些玻璃出来作为实验器皿,但他只是兵器爱好者,当初又不知道自己要穿越,当然没有对这个穿越神器过多关注,对于如何造玻璃只知道个大概。想到玻璃和琉璃相似点颇多,于是找到几个会制造琉璃的工匠一起试制玻璃,结果搞出来个四不像。 搞出来的东西既不像琉璃般光彩照人,也没有玻璃的透明,让杨康好一顿嘲笑。 张先生和金老也笑呵呵地说他并非无所不能。 玻璃没有造出来,只好废物利用,用来制造酒瓶。这琉璃不是琉璃,玻璃不是玻璃的东西造价不高,用来制作酒瓶倒也合用。 当众人看到杨康的兵器装车的时候,众人不禁暗暗摇头,感叹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原来杨康此次出行竟然带了三柄长兵器,都是他磨着金老给他打造的。 第一把自然是长枪,原来杨康所用的铁枪是训练所用,用的并不是太顺手,也不够漂亮。这把新枪通体精钢打造,雕龙画凤,三棱枪尖,重量适中,是杨康为了配合自己的枪法设计而成。 第二把竟然是一柄方天画戟,这种兵器实战中基本没人用,只是作为仪仗使用,杨康看话本中三国吕布用此兵器,便磨着金老给他打造了一柄。 第三把就更离谱了,竟然是一柄三尖两刃刀,原型是西游中二郎神的兵器,那一日金老误将他当做杨炳,要跟他探讨些技术问题,搞得杨康异常烦躁,为了报复才让老金打造出来,看来杨三郎是要当杨二郎了。 杨庄主看着儿子这几样兵器不禁莞尔,对金老说道:“怎能陪他如此胡闹!” 金老道:“几个玩具而已!你儿子还小呢!” 这一日货物终于准备妥当,杨炳也已经将诸多事项交代明白,杨康辞别父母随三叔北上,母亲周氏夫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叮嘱唠叨。 杨熊要看着几个作坊,杨罴要练兵,兄弟两个这次又不能跟着少爷出门。 车辚辚,马潇潇,行人弓箭各在腰。 杨家庄众人押运着货物出沂源盆地沿着曲折的道路向西而去,在汇合了东平府人马后转而向北逶迤而行。 自古以来行商最难,即使到了后世法治社会,车匪路霸明抢暗夺,公职人员吃拿卡要、非法收费也是常见,这个时代更是艰难,官府、土匪、地方豪强雁过拔毛,轻则损失财物,重则有性命之忧。 杨家在官府没有强硬的后台,当年迫不得已开始经商,筚路蓝缕,开辟商路,其中艰难当真是一言难尽。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在年复一年的孝敬打点之下,沿途无论是官府、豪强还是绿林山寨多少都会给些面子,加上自身护卫武力也颇为强悍,这条商路已经勉强算得上通畅。 多年行商的经验累积,杨家商队已经有一套行进的成法:打了杨家商行旗号的大队居中,前面两组哨探负责侦查路况、打点关卡、安排大队人马的食宿;后面两组哨探负责警戒。 哨探小组都选择骑术高超的庄丁充任,小组之间保持安全距离,即使一组被缠住,另一组也可奔回报信,这却是借用了军中斥候之法。 商队每日行进、打尖、住宿皆有章法可循,护卫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就连吃饭、睡觉、大小便都有明确的规章,看似繁琐呆板,却都是先辈们用鲜血换回来的教训。 杨康少年心性,初时还兴奋无比地跟着哨探跑前跑后,等到新鲜劲一过,顿觉这每日里一成不变的行路、打尖、住宿枯燥无比。 无聊之时便时不时地让杨炳出来顶班,但向北行走数日之后,离开杨家庄以远,杨炳就无法出来控制身体,杨康便开始和他在脑海中斗嘴,渐行渐远之后,二人在脑海中的交流也开始困难,最终杨炳在一声叹息之后,陷入了沉睡之中,再无一丝声息。 杨炳陷入沉眠之后,无聊的杨康便开始骚扰他的堂兄杨虎。 杨虎是三庄主杨森长子,精明干练,已随杨森经商数年。 杨虎比杨康大了十多岁,在族学中混了几年,发现自己读书不是读书的料,自知很难通过此道出人头地,便弃文从商,跟着父亲当起了行商,自幼修习家传的武艺,技艺虽不甚高,但已足以自保。 杨家子弟只家主嫡出者需要按五行轮替取名,旁支及庶出则不需如此。 例如杨庄主三兄弟是老家主嫡子,故名字中都带个木字旁,他们的堂兄弟则不用按此取名,木能生火,杨康兄弟三人是现任家主嫡出,名字中都需带个火字旁,所以杨康原名叫做杨炳。 若杨康的大哥杨炯继任家主之位,他的嫡子们取名就要带土字旁,杨康的子嗣就成了旁支,则不必如此。 杨虎这些堂兄弟们取名本没有个成法,杨松、杨森便与一众堂兄弟商议,这一代的子嗣均以禽兽命名,偏偏杨家这一代人丁兴旺,搞得杨康的这些堂兄弟们俱是些龙凤虎豹、熊罴彪倪,好大的一个动物园。 杨虎早听说这个堂弟武艺高强,自己常年在外经商一直未得亲见,趁着打尖的空闲切磋了一次,结果自尊心大受打击,从此再也不愿意搭理杨康。 但无聊的杨康总是缠着他,杨虎于是想出了一个摆脱他的办法:让杨康跟着商队的老伙计们学习北方各部族的语言,好让他没有时间纠缠自己。 须知此时东北各路女真人、契丹人、奚人、渤海人、汉人杂处,草原上更是诸部林立,这些族群语言自然不尽相同。 按后世的说法,女真语、渤海语属阿尔泰语系,契丹、蒙古诸部使用蒙古语系,乃蛮、汪古等部则是突厥语系,即使在同一语系或语族内差异也很大,就如同汉人的各种方言一般。 杨家久在这些地域经商,经年累月地和他们打交道,商队中自然有人会说这些语言,但仅限于日常沟通,未必能够精通,即使这样一般也是一人专攻一种语言而已。 这许多同汉语迥异的语言,学起来自然非常吃力,本想着能让杨康消停一段时间,但没想到才走出河北东路进入中都路,杨康就将这些伙计们的家底掏了个干净,语言天赋之高,实在是骇人听闻。 杨虎面对这个妖孽一般的堂弟一时无语,心道:“这小子要是去读书,会不会考个状元回来?” 殊不知他这个堂弟虽然自幼也算得上聪慧,但在一年前还没有这个本事。 杨炳的灵魂到来之后,杨康大脑潜能经历了一个爆发式的开发阶段,之后开发速度虽然开始减慢,但体能和智力始终都在提升,此时的杨康无论体力还是智力,在这个时代都已经算得上是妖孽般的存在。 这一日行至中都路某地,此地南通河北东路,向北可进入北京路,向西可达中都燕京,算是一处官道的节点,因此朝廷在此设置了一个关卡,收取过往客商的税赋厘金,因为过往客商较多,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处小小的市镇。 大队正在行进中时,前方哨探带着一人来见杨森。 这人身材不高,四肢纤细,头小眼小,却偏偏有一个大肚子。杨康远远看见这位的形象,不禁莞尔,对杨虎道:“这不是去了壳的龟丞相吗!” 杨虎却是认识这人,此人是此处关卡的王副巡检。 这关卡的巡检是个女真人,只管拿孝敬银子却是不太管事的,整日只知道喝酒作乐,关卡中一应事务都交给这个副手操办。 这处关卡实际上就是他在做主,他在家中排行老四,因此地位比他高的便唤他‘王四’,地位对等的叫他‘王四哥’,地位低的却要尊一声‘王四爷’。 这人还有个绰号叫‘翻一番’,盖因凡是过往客商的税赋厘金最少要翻一番才肯放行,这绰号还有一层意思,他行四,翻一番就是八,于是王四就成了王八。 这王四虽说是杨家喂熟了的,但关系还远没到闻讯相迎的程度,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杨森见他过来,下马迎上几步,抱拳说道:“王四哥,有什么事儿吗?竟然劳动尊驾!” 王四也下了马,近前说道:“杨三哥,上头派了一队人马来此,我听他们闲聊,似乎是冲着你们来的,所以偷偷跑出来给你报个信。” 原来前日有一队人马拿了大兴府的公文来此,说是有盗匪要在此经过,让巡检司配合缉拿。王四从只言片语中听出他们的目的就是杨家的商队。 王四以往拿了不少杨家商行的好处,所以将商队的哨探提前截下,一起前来报信。 杨森听他说完,谢道:“王四哥真是及时雨!”说罢让杨虎拿出银两作为谢礼。 杨康耳力极佳,方才二人对话之时早已在后面听得清楚,待送走了王四,来到杨森面前,问道:“三叔,我们要怎么办?” 杨森道:“本来计划是到卡口处的市镇落脚,既然前面不方便,就先让伙计们在此下寨休息,我们去探探路。” 杨森安排商队在一处空地下了寨,然后带着杨康杨虎二人来到关卡所在,远望关卡之处,果然比往常多出了一些兵丁。此处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镇上酒馆客栈应有尽有。 杨森领着二人进了一家酒馆,迎客的伙计跑了过来,大声道:“原来是杨三爷,好久不见你老了呀!” 杨森问道:“有雅间吗?”说罢抬手递给小二一锭银子。 小二道:“有,三位里边请。”随即引三人来到后院一个包间。 杨森道:“老规矩。” 小二道:“得嘞!你老稍等,我给您备酒菜。” 三人坐定片刻,小二端了几样酒菜进来摆好,杨森、杨虎也不说话,夹起菜来便吃,杨康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爷俩在搞什么鬼。 正在纳闷时,门帘一挑进来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向杨森拱手道:“杨三哥别来无恙!” 杨森起身还礼,说道:“于老板生意兴隆!” 于老板来到杨森身旁坐下,看了一眼杨康,似有问询之意。 杨森说道:“这是我侄子,我大哥的儿子。” 于老板又看了一眼杨康道:“原来是大掌柜的公子!”说罢从袖子中拿出一摞写满了字的纸条递给杨森。 于老板轻声道:“前天来的那伙人,领头的是中都来的,拿的是大兴府的公文,兵也是在大兴府调的,应该是中都某位贵人相中了你家的货物,晚上关卡关闭后除了值守兵丁,都在镇外张家的庄园休息住宿。”说罢告辞而去。 待到于老板离开,杨森将那沓纸递给一脸疑惑的杨康。 杨康见第一张上写的是刚才说的信息,但要详实得多:来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住在哪里等等,颇为详细,后面的则是一些关于附近州县一些信息,包罗甚广。 杨康看罢纸条问道:“他是咱们自己人?” 杨森道:“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杨康听了后满腹狐疑地看着杨森。 杨森接着说道:“咱们付钱,他负责收集信息,仅此而已。” 杨康问道:“靠谱吗?” 杨森道:“问题不大,合作很多年了,他开店的本钱还是你父亲给他的。” 杨康问道:“我父亲也来过这里?” 杨森道:“你以为开辟出一条商路很容易吗?这条商路最早是你祖父开辟的,你父亲用了十余年将之完善,然后才交到我手里,我又跑了十来年,才有今日规模。” 杨康道:“开辟一条商路竟然要如此之久?” 杨森道:“创业艰难,你以为银子那么好赚呢!” 杨康问道:“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杨森道:“明天会会他们领头的,看看他的胃口,实在不行绕路呗!” 杨康年少气盛,怎能甘心,气愤地说道:“他们还能明抢不成,他们那几十人还不够我一个人杀的!” 杨森道:“他们是官,咱们是民,他们杀你有王法撑腰,咱们杀他就是造反!” 杨康心中气恼,气鼓鼓地不再说话,杨森又去找了王四,让他帮忙探探口风,想看看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过关。 眼看天色渐暗,三人策马回到营地,杨森巡视一圈之后却发现不见了杨康的踪影,便去询问杨虎。 杨虎答道:“他去练功了,就在后边的树林里。” 这一路行来,杨康每晚都要练功,不是打坐就是练枪,杨森早习以为常,便没有多想,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却不知他的这位好大侄儿早已不知去向。 次日,商队扎营未动,在营地等待消息。 太阳升起不久,就见一马飞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王四。 杨森见王四面色古怪,忙问道:“这么快就有消息啦?” 王四道:“你们可以过关了,那伙人撤了!” 杨森疑惑地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王四答道:“我也知之不详,据说是他们住的庄园闹鬼,他们连夜回中都了!” 杨森虽然满心疑惑,但既然没了麻烦,还是乐见其成,让杨虎通知庄丁们拔营北上,到了关卡,王四竟然破了翻一番的规矩,只是正常结算厘金,更让杨森摸不着头脑。 众人走了半日,离开关卡以远,杨森忽然想起一事,对于今日之事杨康竟然不闻不问,与他的性格颇不相符,其中必有古怪,于是将杨康叫到身边,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杨康答道:“去了一趟那伙人马的住处。” 杨森又问道:“你干了什么?” 杨康轻描淡写地答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将他们打晕之后,都绑了扔到茅厕里头了。” 杨森知道这个侄子武艺高强,偏又胆大顽皮,也不知昨晚用了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把人家吓得连夜跑路,他既然不愿细说,也就不再深究。 想了想又不太放心,自家这个侄子杀心颇重,别闹出人命来,又问道:“没杀人吧?” 杨康答道:“没有,我下手知道轻重,就是让他们吃了点苦头,受了点惊吓。” 商队逶迤北行,出了中都路沿辽西走廊进入东京路,一路上没再遇到大的波折,杨康也找到了新的乐趣,不再纠缠杨虎,整日东跑西颠地观察山川形势,每晚还都写写画画的做记录。 到东京辽阳府后修整了两天,交割了一部分货物,向北过沈洲北上,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在立冬之前,终于穿过咸平府进入隆州境内。 此时的东北已经颇为寒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极目四望,莽莽苍苍,众人早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杨康白马玄裘,漫步于风雪之中,遥望前方的白龙府,体内那另一个灵魂竟然在蠢蠢欲动,心中终于明悟,这霜雪满境的塞外小城是某人的第二故乡呀!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四章:皑皑雪野酒千殇 白龙府古称喜都,古肃慎人祭天祈福之语为‘茶啊冲’,为上天、上苍之意,因上古先民在此祭天,故此地亦被称为茶啊冲。 后肃慎南支的惠(秽)、漠(貊)两族迁徙到喜都,融合成为惠漠(秽貊)部族,融入肃慎王国,肃慎王遂改徽号为德惠,改喜都为合龙城,又称龙州、隆州。 两汉之际道教传入,改称为天罡城,居民多信奉‘灌口二郎真君’,民间称为‘二郎神’。 大唐时为文人发配之地,改名为书山府。 渤海国时为隆州府。 大辽时亦称耶律德光城。 本朝称为白龙府,与西北不远的黄龙府相对应,同属隆州管辖,一州之中二府俱以龙为名,天下少有。 原本历史上,蒙古占领此城后,因此地有龙气,将之夷为平地,之后几百年成为蒙古人牧马之地。 此地在东北诸路位置居中,所以杨家商行在此设有仓库,作为中转存储之地。 数千里奔波劳碌,终于到了目的地,杨森安排了庄丁护卫们的住所,便开始带了礼品去拜访同行朋友,顺便推销自家的新货。 白龙府冬日酷寒无比,大伙都猫在屋里烤火,无聊的人们坐在火炕上聊天打屁,内容自然是荤素不忌,少不了一些成年人的话题,杨康虽然聪慧,但毕竟年纪还小,基本插不上话,颇有些无聊。 少年人爱玩爱动乃是天性,如同狗熊冬眠般窝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心中老大的不耐烦,又想到要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待一个冬天,更是心烦,于是跑到院子里东瞧西看地中溜达起来。 这处院子极大,房屋极多,宿舍、仓房、马厩一应俱全。屋舍都用土坯盖成,外墙用掺了碎草的黄泥抹平,屋顶之上盖了厚厚的谷草,窗子不大,贴着厚厚的棉纸,同山东老家大同小异,只是墙壁极厚,按照杨炳的计量单位算,能有一伬五分左右,就是后世的一米五。盖因东北酷寒,只有将墙壁造成如此厚度才能抵御冬季骇人的低温。 院子虽大,但用不了一时半刻也就逛了一遍。抬头看见马厩就在前方,忽然想到:这一路都是跟随大队行进,不得驰骋,恐怕马儿也憋闷坏了,闲来无事出去遛遛马岂不快哉。 回房间取了兵器马鞍,出院门策马而去,护卫们想要阻拦,但听得马蹄声声,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踪影。 这雪花骢本就是产自辽东,此时回到了故乡兴奋无比,不用杨康催促便在苍茫雪原之上奋蹄疾驰,雪雾飞扬掩盖了白马的身形,远远望去,身着黑色皮裘的杨康便如一只苍鹰翱翔于雪原之上。 苍茫雪原,纵马飞奔,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不由得仰天一声长啸,胯下骏马受到主人感染亦发出阵阵嘶鸣。 长啸震天际,马鸣风萧萧。 雪花骢跑发了性,在雪原上疾驰不停,杨康将三尖刀拿在手中,也不去除包着的粗布,在马上挥舞劈刺,玩得不亦乐乎。 这门兵器似刀似枪又似叉,却又非刀非枪非叉,算是一件奇门武器,很少有人真把它当做战阵中的武器来用,当初杨康造它出来,只是一时顽皮游戏之作,自然没有对应的招式来用,现在只是将自己的枪法加以变化而已。 又奔驰了一会儿,感觉马力将尽,于是挂了二郎刀,放慢马速,让它恢复体力。 正信马由缰的闲逛,忽见远处有几头野猪快速地奔向侧前方的一片树林,后面十几个人正在策马狂追,原来是有人在打猎。 那些猎人也发现了杨康,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呼喝,似乎是想让杨康帮忙拦住那群野猪,以免跑到树林中去。杨康看了一眼便知追之不及,于是摘弓搭箭,连珠箭射出,将那几头野猪尽数射死在树林之前。 远处那几个猎人见杨康重箭连环,顷刻间就将数头野猪全部射死,不禁骇然。 塞外诸部族多数以渔猎游牧为生,最不缺的就是骑射高手,但能在如此远的距离,纵马开弓,以硬弓重箭连发快箭毙敌者绝对是凤毛麟角,最起码在场诸人无法做到。 那几人飞奔到死猪近前,发现这些野猪竟然都是一箭毙命,由于角度的关系,有两头甚至直接被钉在了地上,惊骇更甚。 几人也不下马,调转马头迎向杨康,待到能看清对方的面貌,发现双方竟然都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君。 到了近前双方下马,其中一个少年抱拳施礼,用汉话说道:“好厉害的箭法,我是渤海人高宗元,请问你是哪族人?” 杨康见他自称渤海族,却用汉话介绍自己,想他见自己穿的是汉人服饰,定然不会说渤海话,于是用渤海话说道:“我是汉人,名字叫杨康。” 渤海国当年号称海东盛国,兴盛时户口百万,为辽太祖所灭,遗民便自称为渤海族,渤海灭国已久,国人星散,融入他族者众多,操渤海语者日渐稀少。高氏乃是当年渤海国王族以下第一望族,见杨康竟然会说渤海话,心中自然欣喜无比。 这时马蹄声响,又有十余名骑士跟随过来,却都是成年人,也不走近,只是远远地观望。 高宗元见杨康面露疑惑之色,说道:“这些人是我们的护卫。” 高宗元用汉话向杨康介绍道:“这些都是我新交的朋友,各个部族都有,介绍给你认识,咱们大家交个朋友。” 他之所以用汉话,是因为东北诸路诸部族混杂,语言颇为混乱,各部族之间交流若有异议,往往要以汉话作证,他这句话也是说给众少年听的,若用渤海语未必人人都能听得懂,当然用汉话也有听不懂的,自然有听得懂的再行转译。 这些塞外部族崇尚武力,自然也都愿意同这个箭法高明的少年结交,于是分别上前做自我介绍。 “契丹人,耶律薛阇。” “女真人,蒲鲜帖哥。” “蒙古人,斡歌歹。” “党项人,……” …… 杨康一一用他们部族的语言回答,众少年既高兴又惊奇,这个箭法高明的汉人少年竟然会他们所有人的语言! 杨康见这些少年分属各族,个个衣着华贵,又都带着护卫,料想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白龙府规模不大,断不会有如此多的贵家子弟,却不知他们因何汇聚于此。 都是少年人,众少年很快就熟络起来,这几个异族小孩兴致未衰,便邀请杨康一同参加狩猎,杨康欣然应允。 众小孩纷纷上马,策马搜寻猎物,那些个护卫既不参与,也不离开,只是远远地跟着。 冰天雪地,百兽潜行,猎物本就不多,这么多人策马狂奔,野兽们早就远远逃离,直到中午时分才又猎到了两只狍子和一头野鹿。 那几个异族少年毕竟没有杨康这般变态的体力,都已经有些饥饿疲乏,于是大伙儿找了个避风向阳的缓坡结营生火,准备烤些猎物来充饥。 塞外各族多以渔猎游牧为生,这些个异族少年虽然都身世不凡,非富即贵,但野外生存的技能却都颇为熟练,同进入中原享福的女真老爷们不可同日而语。 众小孩先是用携带的刀具割了些已经枯死的蒿草作为引火之物,然后去旁边的树林捡拾一些枯枝作为柴火,众护卫们也过来帮忙。 众人出来游猎玩耍,携带的都是轻型兵器,大伙儿心疼手中的刀剑,不肯砍伐粗大的树木,所得都是些不禁烧的细小枯枝。 杨康见了颇有些不耐烦,于是将包裹二郎刀的粗布去掉,提刀来到树林之中。寻到了一株粗过碗口的枯树,一刀将其砍倒,拖回营地,砍掉枝杈之后又将树干劈砍成合用的劈柴。兀自担心不够,去树林又砍了两株枯树回来,如法炮制,都砍成劈柴。 一番操作之后,看着堆积如小山般的劈柴,心中颇为满意,回头却看到众小孩和护卫们以非常错愕的眼神看着自己。 对于武人来说,兵器相当于肢体的延长,相当于身体的一部分,是衣食和性命的保障,大家伙儿向来对手中的武器爱护有加,见这个高大的少年竟然把手中兵器当做劈柴的斧头,都感觉这人有点败家。 随后见到这刀竟然锋利如斯,砍伐了这许多树木竟然完好无损,才知这是一件神兵利器,更是心痛不已。 待到发现这柄二郎刀竟然通体都是钢铁所制,而这汉人少年施展起来竟然举重若轻,如御木竹,这力量着实有些骇人听闻,简直是个人形蛮兽。 既然燃料足够,索性点起了数堆篝火,顺便暖暖身子,大家都是野外做饭的熟手,护卫们和众少年一起动手,不一会便将猎物收拾完毕,架在火上炙烤起来。 猎物烤熟还需要一些时间,大家闲聊打发时间,杨康才得知这些少年都不是本地人,俱是为萨满大会而来。 这次萨满大会规模极大,十二位萨满祖巫均会到场,如此盛会百余年难得一见,上一次还是在辽朝末年之时。 这些少年出身都不简单,家里探知了一些大会的内幕,都把自家的子弟送过来看看热闹,顺便碰碰机缘,但东北地区冬季酷寒,担心他们冬季赶路身体受不了,所以在入冬之前就把他们送了过来。 众少年耐不住寂寞,经常出来打猎游玩,因此相识。据说还有不少部族也派人过来,只是白龙府规模太小,正日子还没到,所以分散居住在周边的府县。 众小孩和杨康正聊得起劲,一个护卫来到那个蒙古少年近前,用蒙古语交流了几句,杨康抬眼望去,见这人身材极其雄壮,面色沉稳,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少年斡歌歹用蒙古语向杨康说道:“这是木合里叔叔,我父亲的得力战将,他有事情要跟你说。” 杨康点头应了,那壮汉用蒙古语说道:“我可以试试你的弓吗?” 杨康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将自己的长弓递给了他,那壮汉接了过去,拿在手中仔细观看,发现这张弓材料特异,也不知是用什么制造而成。 他拉了拉弓弦又缓缓放回,试了试力道,发现自己可以拉开,然后拿出一支方才在野猪身上取出的羽箭搭在弦上,缓缓拉开弓弦,瞄向远处一株大树,弦声响起,羽箭应声射入树干之中。 然后大喝一声:“好弓!好箭!” 这壮汉膂力过人,能开二石硬弓,是草原上有名的神箭手,对良弓锐箭自然关心。 方才他取出射在野猪身上的箭矢,发现这几支羽箭做工精良,箭簇成螺旋三棱状,以精钢制成,锋锐异常,箭杆粗重且长,非强弓不能与之相配,见猎心喜,于是将杨康的弓借过来一试究竟。 试过之后发现自己步射勉强能用,但在马上骑射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了的,因此对这汉人少年更加佩服。 转身对杨康说道:“你好厉害,我不如你!”草原上的汉子心思淳朴,心直口快,最敬重英雄好汉,这一声夸赞自然是出自肺腑。 正说话间,一阵肉香传来,却是已有烤熟的肉被割了下来,众人欢呼一声围了过去,护卫们去马背上取来烈酒,大伙开始喝酒吃肉。 杨康此时身体进化已没有年初时激烈,今日又没有太耗费体力,所以对能量的需求并不太高,因而吃相还算文明。 因年龄尚小,杨康并不饮酒,只是用小刀割了烤肉来吃。 吃了一会儿,那蒙古少年斡歌歹竟然提着两个酒袋走了过来,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另一个酒袋递给杨康,说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请你喝草原上最烈的马奶酒。” 杨康诧异地说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开始喝酒啦!” 斡歌歹道:“喝酒跟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 杨康答道:“我还没成年,爹妈不让的!” 斡歌歹道:“现在你的父母又不在身边,怕什么。” 杨康道:“我们汉人的规矩,没成年之前是不允许喝酒的。” 斡歌歹道:“这里又不是汉人的地方,为什么要遵守汉人的规矩!” 这时那壮汉木合里也走了过来,说道:“你的个子比成年人还要高,你的力气比蛮牛还要大,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怎么能不饮酒!” 杨康本就是豪爽的性子,也不再推辞,拿起酒袋子喝了一大口。 杨康虽然没喝过酒,但杨炳却是酒精考验的战士,所以杨康也知道这酒的烈度跟自家的白酒没法比,于是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喝起来,其他几个少年见他们喝得豪爽,也纷纷加入战团。 杨康刚开始时还微微有些醉意,但到后来却是越来越清醒,也不知为什么,酒精入胃之后,顷刻间就被转化得干干净净。 大伙喝得高兴,一些护卫喝着喝着,竟然围着火堆唱起歌、跳起舞来。 待到酒干肉尽,众人尽兴而散时,多数人都已经是醉态可掬,杨康抱拳说道:“今日的酒不够烈,改日我请各位好朋友喝真正的烈酒,到时候一醉方休。” 这句话却是用汉语说的,他也不管大伙能不能听得懂,提起二郎刀,飞身上马而去。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五章:书山有路勤作径 三庄主杨森在外应酬了一天回到院子,一进门就见杨康手拿一把模样古怪的二郎刀,站在那里发呆,叫他也不答应。 回头问看门的庄丁道:“他这是在干什么?” 守门庄丁回禀道:“三少爷出去了一日,回来就站在那里发呆,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杨森知道这个侄子古怪颇多,对庄丁说道:“等他缓过神来,让他回屋,别冻坏了!”言罢不再理会,自行回屋。 杨康站着一动不动,又过了数个时辰,此时月上中天,已是午夜时分,除了值夜的庄丁,大家都已睡去。 忽听得一声清啸声震寒夜,杨康静极而动,施展出一套二郎刀法来。 房间内众人都被那一声清啸惊醒,纷纷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却见到自家不省心的三少爷手持二郎刀正在练习武艺。 杨康手中二郎刀虎虎生风,按劈、搅、冲、扎、撩、点、崩、摔、缠、绕、拨、拦十二字法诀施展出一套前所未见的二郎刀法出来。 但见这门刀法刚猛无俦,凌厉迅猛,阳刚至极,杨康刀随身走,二郎刀在清冷的月色下幻化出一片片的连续游走的银色辉光。 这路刀法简洁明了,招式不多,杨康一遍遍的反复施展,直到每个细节都毫无滞涩,收发由心,方才收刀而立,看了看院子中站立的众人,问道:“你们怎么都不睡觉?” 众皆哑然,晒然而散。 这把二郎刀是杨康一时玩笑之作,自然也没有相应的招式,本没想到真要用它上阵杀敌,不然也不会当做斧头来砍伐树木,谁知一用之下竟然发现威力不错,就起了创制一套与之相配刀法的念头。 创制新枪法时有家传枪法和六合梨花枪为蓝本,这些都有完备的体系作为参考,又融合了易学和道家心法,故而将一路枪法设计得繁复无比。 二郎刀这种奇门兵器使用者极少,杨康相识之人中无人会用,杨炳整理的那本武术汇编中也没有记载,自然无从借鉴。 杨康便依着这件兵器的特性与武学中的基本原理相发明,开创出这一套虽然简洁但颇具威力的刀法出来。 杨康开创出新刀法,颇有些欣喜,却没有想到一事,他天赋异禀,神力无敌,以此法用此刀自然是得心应手。 但凡开创新法自有传承之意,但他这刀法依仗的是自身的身体条件,谁人能学。 他自身武功本已极高,枪法本已极妙,不懈习练之下,精益求精,终将臻极高境界,可以说有一套枪法已然足够,再创新法已无太大必要。 但他好武成痴,却不会想这许多,正如后世有些写手,不管成绩如何,总要坚持写下去,无他,爱好而已! 来到这冰天雪地后,虽然结交了几个朋友,但毕竟不能天天出去打猎游玩,日子过的还是有些无聊,好在还可以修炼武艺和道法,日子还不算是难熬。 若是能将杨炳呼唤出来顶班,又可以遨游于他的识海之中,那才叫好玩,可惜试了数次,杨炳始终不能露面,想在脑海中聊聊天都未能成功。 无奈之下只好白日练武,夜里练功,渐渐的又找到了在自家后山的感觉,后来更发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熬练体魄精神,进境竟然颇快。 自此之后,除了偶尔同几个少年朋友出去打猎游玩,终日里踏冰履雪,勤练不缀,少年人不知苦之为苦,自己到没觉得怎样,却看得庄丁护卫们啧啧称奇。 这白龙府大唐时称作书山府,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读书如此,习武亦是如此,要想有所成就,终究都脱不了一个勤字。怪不得这位三少爷武功如此高强,如此勤修苦练,确实不是人人能为,不愧武痴之名。 这一日清晨大雪初晴,庄丁们开始清扫庭院,杨康嫌院子里人多碍事,自己跑到院外一处平地练习武艺,六十四路枪法施展完毕,将方圆数丈之内的落雪踩得如同坚冰一般,自觉功力颇有进益。 正要换了兵器继续习练,却听得马蹄得得,抬头望去,正是渤海少年高宗元和几个少年朋友飞马奔来。几个少年勒住马匹,也不下马,其中一人喊道:“走啊!打猎去!” 杨康近日修炼武艺颇有进展,有些上瘾,打猎游玩的心思自然就淡了些,对他们说道:“还要打猎呀,冰天雪地的猎物稀少,没啥意思呀!” 这本是杨康的推托之语,不想那蒙古少年斡歌歹却回答道:“就是就是,我们今天走远点,往东边去。” 杨康见大伙兴致颇高,便不再坚持,让他们在此等待,回房间取了弓箭腰刀,牵马而出,长枪大戟是军中战阵所用,不适合打猎游玩,携带的长兵器自然还是二郎刀,衣服穿的是一件皮袍,他那件黑色皮裘乃是母亲所赠,担心损坏,这几次打猎都没有再穿。 少年们策马向东而行,杨康发现今日这些少年都是一人双马,一匹骑行,另一匹上竟然驮着帐篷等物品,却不见那些护卫的身影。 杨康心中疑惑,大声问道:“这是要在外过夜吗?这冰天雪地的,不要命了吗?护卫们怎么都不见踪影?” 几个异族少年并不回答,只是策马狂奔,等跑出去老远,马力有所下降,才放慢速度,缓缓而行。这时那渤海少年高宗元才说道:“咱们到东边的山林里去打老虎!那些护卫碍事,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东北诸路之地,大抵相当于后世东北地区,此地山环水绕沃野千里,地形四面高,中间平坦,类似于超大号的盆地。 北面是东西走向,横亘千里,后世名为外兴安岭的东金山;西面是大致南北走向与燕山山脉相接,古称大鲜卑山,后世称为大兴安岭的大金山;东边是大金国龙脉神山长白山山脉,山海经称之为不咸山。 这三条山脉将东北平原包裹其中,白龙府处于平原与山地交接之地,向西沃野千里,向东为丘陵山地,众小孩厌烦了在平原上狩猎,雄心勃勃的要到东边山里去猎杀老虎,护卫们负责他们的安危,如何能够同意,于是众小支开护卫偷偷跑了出来。 大家一路狂奔,料想等护卫们跟了上来,大家已经到了山里,难道还能把大伙儿绑回去不成。 大约中午十分已经到了山地边缘,再往东已经不适合马匹行走,众小把马匹寄存在了一家猎户家里,各自背了装备,向山林深处走去。 此时的东北地区地广人稀,人类主要聚居在沿江沿河的平坦之处,白龙府向东不远处的丘陵山地,后世处处都是村落农田,此时还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好在这里是丘陵与平原的交界地带,山不算高,树木也并非密不透风。 众小沿着猎户和采参人开辟的小路走了大半天,除了杨康之外都有些疲惫,于是寻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台地安营休息,这处台地面积不小,背靠一段石崖,众小在石崖前安营,升起篝火,以避风寒。 大伙儿进山时兴致勃勃,要猎杀一只老虎回去,但一路行来,走了这许久只猎了些松鸡雪兔,但见满山积雪,萧瑟寂寥,别说老虎了,连一只豹子也没见到,都有些心灰意冷。 虽说此时的东北生态未遭破坏,所谓‘众山皆有虎,逢林必有熊’,野兽是极多的。但这么多带着武器的人进山,警觉性极高的野兽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况且山中猛虎独来独往,领地极大,往往方圆数十里才有一只,而且老虎这样的野兽多是昼伏夜出,白天一般都找个温暖的地方睡觉,到了晚上才出来觅食,冬季又是猛虎的发情期,老虎们正忙着谈情说爱,繁衍后代,哪那么容易碰到。 众小不是专职猎人,对这些野兽的习性自然所知寥寥。大伙有些饥饿,便将那些松鸡野兔宰杀收拾干净,架在篝火上炙烤起来。 真正猎人进山绝不会杀生见血,因为血腥味会引来野兽。 众小一是因为不知,二是不惧,最好是将老虎引来,好免了搜山之苦。 杨康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众人,见他们没有下山的意思,少年人争强好胜,自然不肯甘于人后,只好奉陪到底。 心道:“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挨冻,这不是有病吗!” 却不知这几个少年虽说都出身贵胄之家,但生于塞外苦寒之地的他们却并不太娇气,平日里爬冰卧雪,已是习以为常。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要在山上过夜,自然要做些准备。 这台地遍地都是风化的岩石,土层不厚,因此树木不多,杨康提了二郎刀将之尽数砍伐下来当做柴火,看数量足够今晚之用。 台地周边是茂密的树林,若是不小心引起了火灾,纵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逃脱,于是又将周边的蒿草灌木清理干净,制造出一个安全区来。 众人也知道他的意思,再向前走未必能找到比这里合适的过夜之地,也都过来帮忙。 几个异族少年围着火堆支起几个小小的帐篷,那渤海少年非常有心,竟然给杨康也带了一顶帐篷,大伙面对着篝火取暖闲聊,杨康趁机向他们学习各族的语言,顺便打听各地的风土人情。 约莫到了戌时左右,大家都有些困倦,高宗元说道:“大伙先睡吧,我来值夜,我困了再找你们替我。” 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杨康怎肯将安危交给他人,说道:“还是我来吧,我身体比你们壮一些。” 在这一点上没人和他争抢,这个汉人少年的强大有目共睹。有他在,就算真有什么野兽来袭也伤不了大家。各自应了,纷纷抱着各自的武器和衣睡去。 杨康将二郎刀横在膝前,枯坐于篝火之前,苦待天明,冷月清辉,万籁俱寂,夜已渐深,远方不时传来一声声不知名野兽发出的低吼,不觉间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之中,内心一片安宁,感官变得极其敏锐,远处夜行小动物踩踏积雪发出的细微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不能让内心产生一丝波动,正如孤鸿照影,终不能让水面升起一丝涟漪。 这一年来的往事一一掠过脑海,自己本是一个质朴的乡间少年,唯一的理想就是练就一身高强的武功,自从那个后世的灵魂到来,自己和家族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自己却从未主动利用自己脑海中的宝藏,是自己惫懒吗? 杨炳彻底沉睡,终于做回了纯粹的自己,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雪夜山林,终于明白,自己是在逃避,逃避那些如武人噩梦般的未来,但又不忍心放弃那些可以改天换地的知识,所以一直让杨炳操持一切,自己还是努力实现自己作为武人的理想。 在这酷寒的雪夜,心中有了一丝明悟,未来已经开始改变,历史也已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在原本的世界中,自己大概率不会来到这苦寒之地,自己未必会和身边的小伙伴们相识,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他向前行进。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自己也大致搞清楚了他们的来历,结合杨炳残缺的记忆,也大致猜到了他们在未来世界中的身份,都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那个与自己同岁的蒙古小孩斡歌歹,他的名字在后世史书中翻译为窝阔台;那个蒙古护卫木合里,也可以翻译成木华黎;那个契丹男孩的父亲叫做耶律留哥;那个女真男孩的父亲叫做蒲鲜万奴。 无形的命运之手将他们推到自己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绪正信马由缰之时,突然感觉到丹田一热,心知已经到了午夜子时正,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因为经常在子午两时修炼,子时一阳生,体内阳气初生,身体自然会有感应。 据说丹道中有个‘活子时’的说法,自己还不明就里,有机会还要向邱郝两位道长请教。 思绪被打断,杨康起身给几堆篝火都添了柴,然后坐在火堆后面继续发呆,忽然一阵古怪的似笛非笛的缥缈之音传入耳中,集中精神想仔细听个究竟,那声音竟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感到古怪时,却听到远处传来某种生物踩踏积雪发出的嚓嚓声,侧耳倾听之下,应该是一群四足生灵正向自己的方向缓缓而来。 就知道这雪夜里山林不会如此平和宁静,终于有野兽来袭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杨康缓缓起身,左手摘下长弓,右手取箭搭在了弓弦之上,静静地等待那群野兽的到来。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六章:林海无涯虎为王 这片台地东边靠着一截石崖,南面是一个陡坡,西面和北面是一片缓坡,那群野兽正是从西北方向而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已经可以看见一双双碧油油的眼睛正在接近,看身形应该是一群体型硕大的灰狼。 这群灰狼分为几伙散布在台地边缘,似乎是对篝火有所惧怕,也似乎是在等待各自头狼的命令,只是缓缓地向前移动,并没有展开攻击。 在杨康默默的等待中,终于有几只灰狼走进了台地范围之中,失去了树木的掩护,进入了弓箭的杀伤范围之内,杨康一箭将走在前面的一头巨狼射死,一箭既发再不迟疑,十余箭连环而出,顷刻间将前面缓坡和灌木从中暴露的恶狼一一射死。 狼群猝然受袭,后面的不敢再前进,却不退去,都躲伏在树林中呜呜低嚎。 众小被弓弦声惊醒,纷纷拿着武器站起身来,杨康会说到:“有狼群,你们依着篝火结阵自保,另外不要让篝火熄灭。” 若是其它猛兽来袭,大伙儿说不定会欢呼雀跃一番,终于有大的猎物可以猎杀,若是孤狼一样无妨,但来的是狼群就不好玩了,无论是在大漠草原还是这林海雪原狼群都是最难缠的存在。 所谓狼精狐狸怪,兔子跑得快。 狼这种生物坚韧凶残,还有一定的智力,一旦成群又极具组织性,甚至会诞生所谓的‘群体智慧’,而且这东西记仇,报复心极强,一旦招惹上了,真是个不死不休,折腾起来没完没了。 狼这种生物更愿意在平原生活,这山林中有老虎,猛虎和狼天生犯冲,这里本不应该有狼群活动,今夜竟然遭遇狼群,却是有些始料不及。 虽说狼群有些难缠,但料想在这山林之中狼群的规模也不会太大,大家都带着武器,应该可以应付,况且还有杨康这个强大到变态的家伙在。 于是大伙儿背靠着石崖,在篝火之后结成一个半月阵,纷纷将弓箭准备好,刀剑也都放在顺手的位置。 大家结阵完毕,高宗元低声问道:“有多少狼?” 杨康答道:“应该有几十条,不过已经被我干掉十来条了。” 大伙不禁咂舌,大家只睡梦中只听得一阵弓弦声,他就干掉了这么多,这家伙也太生猛了。 高宗元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干靠着呀!” 杨康道:“也只好如此。” 众人也都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这片台地视野开阔,有篝火照明,依托地形防守,可保无虞。若是贸然出击,在这黑夜密林之中,大家真不一定是这些畜生的对手。 既然如此,就和这些畜生耗着吧! 忽然间杨康耳边又响起了那飘飘渺渺若有若无的笛声,回头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众小都摇头表示没听到,却来不及细问,因为狼群如受到了驱动一般又逼近过来。 杨康连环发箭,又有十余条恶狼毙命,再去箭袋中拿箭时却摸了个空,原来箭矢已经用尽,杨康提起二郎刀,就要出去同恶狼搏斗,却听得弓弦声响起,身后飞出数支箭矢,几头恶狼倒地身亡。 却是众小见杨康箭尽,纷纷射出羽箭相帮,别看众人年少,但箭法都还不错,狼群的攻势再次受挫。 僵持片刻之后,忽听得远处一声狼嚎,台地边缘的狼群开始骚动起来,然后纷纷向前奔跑,在西面和北面同时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杨康扫了一眼前方,骂道:“哪来的这么多畜生!” 汹涌而来的狼群激起了杨康的凶性,大喝一声道:“你们用弓箭对付西边的狼群。” 说罢提了二郎刀向北边的狼群冲去,狼群转瞬即到,众小无暇思考,纷纷向西面狼群射击。 西面群狼为众小弓箭压制,杨康飞奔跃入北面狼群之中大开杀戒,二郎刀施展开来所向披靡,杨康力大招沉,一时间血肉横飞,恶狼与之相遇不是被劈成两半,就是被砸得骨断筋折,顷刻间北面群狼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杨康杀得兴起,大喝一声止住众人弓箭,又杀入西面狼群之中将躲在弓箭不及之处的恶狼斩杀殆尽,然后来到台地边缘将数十棵比碗口还粗的大树尽皆砍到。 众小见他发疯,正要发问,却见杨康已停止砍树,却去割了十几条狼腿回来。 杨康将狼腿抛给众人,说道:“烤熟了,大家伙补充下力气。” 却是杨康厮杀了半天有些饥饿,准备烤些狼肉补充能量,众小纷纷拔出刀剑,将狼腿剥了皮,架在篝火上炙烤。 高宗元一边收拾狼腿,一边问杨康道:“你砍树作甚?” 杨康指着台地边缘答道:“今夜之事太过古怪,做些防范。” 众小去抬头去看,只见那些被砍到的树木枝叉纵横,将两侧封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西北方向一条来路,大大减少了众人的防守范围。 高宗元道:“还没完呀?” 杨康道:“大家久居边塞,可见过这等规模的狼群?” 众小都表示没见过。 蒙古少年斡歌歹说道:“别说这里,就是大漠草原也很难见到如此规模的狼群。” 杨康道:“所以说有古怪!大家还要加紧防范,撑到天明再说。” 大伙儿不敢再睡,吃饱了狼肉后,都抱着兵器坐在篝火旁取暖,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众小年龄尚幼,在这雪夜深林之中遇到如此诡异之事,不免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康走了一圈,将射出去的箭矢收回,提了二郎刀站在视野开阔处瞭望着远方,心中也有些惴惴,杨康灵觉极其敏锐,总感觉在远方似乎有双诡异的眼睛在观察着自己,极目远望却只见黑沉沉的天空。 夜静更深,萧萧北风忽起,那缥缈的笛声又不知从哪传了过来,杨康忽有所感,做了个手势让大伙儿警戒,然后将二郎刀插在身侧,摘弓搭箭指向前方。 果然片刻之后一阵嚓嚓的踩雪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但见在清冷的星辉月华之下,一片碧油油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芒向台地慢慢逼近,待到这些黑影渐渐迫近,杨康禁不住惊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众小也都来到杨康身后探头向前方缓坡看去,只见一群形状各异的黑影踏雪而来。 第一梯队是由一头体型硕大的狼王率领的狼群,第二梯队由一群雪豹、猞猁等猫科动物组成,最后面竟然是几只晃晃悠悠的黑熊。 杨康回头说道:“你们这里的狗熊不冬眠吗?” 高宗元答道:“鬼才知道!” 忽然那带头的狼王仰天一声长嚎,身后的生灵都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杨康见状,知道接下来的战斗颇有些危险,身后这几个朋友毕竟还小,武力还不甚强悍。 对他们说道:“你们结阵掩护。” 众小知道轻重,纷纷奔回篝火后方,预备好弓箭兵器。 杨康在征战中向来讲究个先发制人,怎会让狼群靠近,一箭将那头狼王射死,本以为狼王毙命,群狼失去领袖,会自己乱起来,可惜事与愿违,群狼嗅到了众多死狼的血腥气,发了疯般地冲了过来。 杨康也不迟疑,将箭袋中的羽箭连环射出,击杀跑在前方的恶狼,羽箭尚未用尽,群狼已来到身前,只得弃了弓箭,拿起二郎刀反击。 杨康奋力厮杀,身周残肢横飞,血光弥天,群兽蜂拥而来杀之不尽,斩之不绝,顷刻间就将杨康包围,少数野兽越过杨康扑向众小,众小发箭将其射杀。 杨康身边的野兽越来越多,杨康也越杀越勇,后面这些猫科动物灵活异常,经常突入到二郎刀防守范围之内,搞得杨康烦躁无比。 斗到酣处,杨康凶性渐发,大吼一声,二郎刀轮了一圈,逼退群兽,弃之于地,趁机拔出了背后的妖刀噬魂,缠头盖顶,一招夜战八方藏刀式护住全身。 这把刀摄人心魂,杨康轻易不肯动用,但今日被群兽围攻,二郎刀防守范围过大,难免会有破绽出现,用单刀防卫范围紧缩紧密,更利于阻挡那些小型猫科动物的偷袭。 妖刀在手,心中果然杀意激升,但杨康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一边默运全真教道家心法稳定心神,一边施展刀法击杀群兽。 这个法子果然管用,虽然杀得身边兽群血肉横飞,心神却没有失控的迹象。 杨家刀法出自战阵,与江湖争雄的打斗功夫大不相同,此时独斗群兽,在这种没有战友袍泽配合守护的情形下,其实防守有些薄弱。 但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杨康枪法攻守兼备,此时将其防守的法门化入刀法之中,亦是相得益彰,得心应手。 杨康一边杀戮不停,一边运转心法调摄心神,身周血肉横飞,内心竟空灵无比,刀锋纵横,随心所欲,劈砍腾挪,圆转如意,一心二用之下竟然渐渐进入了一种无人无我的奇异状态之中。 忽然身边一空,单刀再无可斩杀之物,定神观看,只见满地尸骸狼藉,兽群死的死,逃的逃,身边再无活物。 抬眼向缓坡下看去,只见两只狗熊连滚带爬的跑远,到让杨康想起了熊大熊二那两只小熊。 众小刚刚松了一口气,一声虎啸响彻山林,就见缓坡下林木后走出一只猛虎来,那两只狗熊见了,分头向两侧树林中逃窜而去。 这只猛虎身形高大,足有平常老虎一倍左右,停在缓坡下用一双硕大的眼睛盯着杨康。 杨康心中一声哀叹,这是真正的,方拒群狼,又来猛虎。 方才弃弓于地,此刻不敢俯身寻找,想想对付这种高大的猛兽还是长兵器合用,收起单刀,默默地提起插在身旁的二郎刀,准备与这头猛虎搏杀。 回头苦笑着对众小说道:“你们不是要猎杀老虎吗!来了只虎王!” 一夜激战,众小身心俱疲,不愿意搭理杨康的黑色幽默,都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搏命。 杨康将二郎刀横在胸前摆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准备和那猛虎拼命,却见它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会儿自己,发出一声低吼,转身离去。 杨康望着远去的猛虎,低声道:“这老虎成精了吧!” 高宗元凑了过来,说道:“这不是长白山中的那头虎王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兽群退去,满地狼藉,空山寂寂,四野无声,终于等到东方泛白,天亮了。 昨晚虎啸狼嚎的折腾了半宿,把进山搜寻众小的护卫们吓得半死,这几个小祖宗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大伙也不用回去面见主人,直接在这里抹脖子上吊更利索些。 天明时分众护卫终于循着声音来到这处台地,见到满地的虎迹狼踪,只道众小已遭不幸,个个吓得亡魂皆冒,腿肚子发软,待走进台地见篝火未熄,众小无恙,才放下心来。 但见满地尸骸狼藉,兽尸恐怕得有近百,污血渗入积雪之中已经结成了坚冰,将洁白的雪野上染出一片片猩红,昨夜境况之危、激战之烈可见一斑。 大家伙护卫着各家的小主人下山,众小非要带些战利品回去。 狼皮不值钱,而且这东西还记仇,所以各自带了些品相较好的大猫回去。 了解了详细情形之后,护卫们惊叹不已,都说汉人文弱,怎么这个少年却如此武勇。 取了寄存在猎户家的马匹,大队人马赶回了白龙府,护卫们将各家小主人领回去严加看护自不必细说。 杨康将带回的猎物交给庄丁收拾妥当,选了一头毛色光鲜的花豹皮作为礼物送给三叔,也不多做解释,自行回房休息。 白天越来越短,天气也愈发寒冷,萨满大会将近,白龙府中各色人等却渐渐增多起来,众小都被护卫们留在住处严加保护,再也没法肆意游猎。 商行终日里客商不断,都是来萨满大会碰机会的各地行商坐贾,被杨森请来洽谈生意,大家对杨家的几样新货赞不绝口,纷纷达成合作意向。 商行的这些事儿杨康插不上手,也不感兴趣,只好每日在庄子里练习武艺,苦熬日月。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七章:雪谷肃客迎五龙 冬至日清晨,天色微明。 白龙府东南,祭天仪式正在进行中,杨家众人混杂在人群之中,在远处观礼。 十几位大巫面向东方而跪,身后数十名萨满身着彩衣,头插鸟羽,胸带明镜,用手敲击着腰上悬挂的皮鼓,口中吟唱着祷词,面向东方而舞,动作夸张狂野,似乎是在模仿某些动物的动作,古拙神秘的气息充弥于天地之间。 当红日初升,第一缕霞光洒向万物生灵之时,萨满们吟唱的声调陡然升高,然后停止舞蹈齐齐跪伏于地,齐声高喊道:“茶啊冲!茶啊冲!” 他们仿佛在与天地对话,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虔诚,这呼喊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其中涌动,令人心生敬畏。 站在人群中观望的杨康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但近距离观看这传承自先民的古老仪式,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杨康将头转向身旁的高宗元,悄声问道:“他们喊的是什么?” 高宗元轻声答道:“这是古肃慎语,是上苍、上天的意思,用在这里是向上天祈福的意思。” 杨康道:“你能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 高宗元道:“渤海源于肃慎,语言自然也有传承关系,你虽然会些渤海话,但有些古语日常中不用,你自然是学不到的。” 祭天仪式还在进行,初见时的神秘感慢慢消失,杨康开始感到有些无聊,又不好就此离去,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不知道做些什么事好,于是问高宗元道:“你对萨满了解多少?” 高宗元道:“萨满一道传承久远,似是出自九黎,当年蚩尤战败,九黎百姓分散,南下者为夷,北上者为胡,留中原者为夏,所以说我们这些族群大抵是九黎的后代,萨满一道就是那时候传过来的。” 杨康道:“蚩尤不是魔神吗?” 高宗元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如是尔!” 杨康道:“别装老学究,好好说话!” 高宗元不理他,继续说道:“你们中原的文化高于我们,你们的儒道佛要比我们的萨满高级,但萨满在我们这里传承数千年,不容小窥,尤其是前面那些大巫更不能轻忽对待。” 杨康道:“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高宗元笑道:“临时抱佛脚,来前现做的功课!这次来之前家中的族老给补的功课。” 渤海国当年号称海东盛国,高家乃渤海国王室之下第一望族,家学渊源,高宗元耳濡目染之下知晓些陈年往事,也不足为奇。 杨康终于按捺不住内心长久以来的疑惑,开口问道:“死冷寒天的,你们这些小孩都来这里干什么?就为了看这些萨满跳舞!” 高宗元白了杨康一眼道:“你年纪很大吗!” 见杨康没接话,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有大萨满传出话来,让各家的孩子今天来碰碰机缘,家里大人们认为即使遇不到什么机缘,结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杨康道:‘这些大巫影响力挺大呀!连草原上的萌古部都来人了!’ 高宗元道:“萌古人是室韦的后代,他们的祖先是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对这些族群你们汉人统称为东胡。” 杨康道:“别总汉人胡人的,我看你比我这个汉人还像汉人,说话总是掉书包。” 高宗元嘿嘿一笑道:“汉人的许多东西确实很好,再说我们渤海早就亡国了,消灭我们的可不是汉人,而是契丹。” 杨康道:“我看你们这些部族之间好像区别不是很大,语言也很相似。” 高宗元道:“做个比喻吧,您能好理解一些。 杨康道:“你说说看。” 高宗元道:“渤海族与女真、契丹这些族群就像是表兄弟之间的关系,亲缘其实挺近,但隔阂争斗也挺多;渤海族与汉人就像远房堂兄弟,血缘虽然远了一点,但相互之间却没什么纠葛,在日常交往中,我们倒是更爱和汉人打交道些。” 杨康道:“原来如此,我说你的汉话怎么说得这么好!还会掉书包!” 高宗元道:“这白龙府,大唐时叫做书山府,是发配罪犯的地方,有许多官员拖家带口地被发配到这里。” 杨康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高宗元道:“他们带来了许多汉人的文化典籍和各种技能,你们汉人唾弃的罪囚,在我们这里却很受尊敬的。” 杨康道:“还有这一说!” 高宗元道:“东北很多汉人大族是那时候来的,当然大辽和大金时候来的也不少。我们渤海立国之后,对这些汉人家族也是优待的。” 杨康忽然醒悟道:“你家就是其中一员吧?” 高宗元叹息道:“可能吧!这个我也不知道!” 杨康问见他不愿纠结这个话题,于是转变话题,问道:“这里汉人很多吗?” 高宗元道:“不少,若是和其他族群的总和比起来是少些,但若跟单一族群比,人数可能还要占优势。” 杨康又问道:“到底有多少人,有个准数吗?” 高宗元道:“那谁知道呀!总有个一两百万吧!而且也不太分得清。” 杨康道:“为什么?” 高宗元道:“就拿我们渤海人来说,好多人祖上本就是汉人;还有些汉人祖上却是胡人。自大唐以来五六百年互相通婚,除了深山里那些野人部落,哪还分得清。再过个百八十年的,恐怕就没有渤海人了。” 杨康道:“为何呢?” 高宗元道:“当渤海灭国时就有些渤海人成了契丹人,大金立国后又有好多渤海人变成了女真人,等再过一百年你认为还会有渤海人吗?到时候恐怕契丹人也消失的!” 杨康道:“你的意思是民族可以变来变去呗!” 高宗元道:“当年鲜卑那么厉害,可是现在却没有鲜卑人了!难道他们都死光了吗?还不是变成了汉人、契丹人、女真人!” 杨康道:“有人跟我说,这个叫做地理决定论。” 高宗元又道:“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杨康道:“又掉书包,你还读春秋呀!” 高宗元道:“夫子微言大义,自然是要读的,不过这句话出自韩昌黎《原道》,是他对春秋大义的概括。” 杨康笑道:“越来越觉得你是汉人家的公子哥了!” 高宗元嘿嘿一笑也不反驳,有些感叹地说道:“在这片土地上,汉人、渤海人,女真人、契丹人、奚人、党项人、回鹘人、塔塔尔人、高句丽人,互相之间变来变去很正常。不像你们中原的汉人,几千年始终都是汉人”。 杨康若有所思的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全天下的人类都来自一个祖先,都是亲戚,现在分成这么多族群,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彼此间的距离也太远了?” 高宗元见他一幅莫测高深的模样,说道:“这个我没想过,也没有老人跟我说过,不过感觉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杨康问道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问道:“那些大巫什么来头?” 高宗元道:“我也知之不多,据说都是巫祖级别的人物,平时散居在草原和东北各地,从来没听说他们聚到一起过。” 高宗元看了一眼正在祭天的大巫们,似乎有些畏惧,悄声说道:“据说有几位大巫长居长白山、大鲜卑山和不儿罕山深处,轻易不出山的。” 大鲜卑山这个时候叫做大金山,即后世之大兴安岭,高宗元以古名称之,潜意识中似乎对现在的名称有些不满。 二人在这里说着悄悄话时,那端的萨满们已经起身,再度踏起祭祀舞蹈的节奏,低沉而神秘的吟唱声又在原野上荡漾开来。 又过了许久,仪式结束,大巫们先行离开祭祀场地向东而去,杨康几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正要离开,却见几个萨满分头走向人群中的少年们。 其中一人来到杨康几人身前,见了高宗元穿着渤海服色,随即用渤海语说道:“大巫们请诸位赴宴。” 然后又用其他几种语言重复了一遍,几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好奇之心,跟随那个萨满向东而行,后几种语言说得不太熟练,显然他是渤海族人。 护卫们也要前往,却被那个萨满拦住,说道:“大巫只请这些少年!” 护卫们都来自东北地区和草原,对这些萨满颇有些敬畏,不敢违逆,只得停留在当地等候。 杨康四处观望,见其他几个萨满也领了些少年走了过来,大伙聚到一起,沿着大巫们离开时留下的足迹,向东而行。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处雪谷,只见十余位年轻萨满站在谷口肃客,带领众人前来的萨满示意让众小孩进谷,他们却停住脚步,一同站在谷口守护。 一众小孩按照各自的小团队结伴而行,又向前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山谷的尽头,这个山谷外窄内宽,尽头处竟然比入口开阔不少。 谷内东南北三面临时搭建了些简易的木棚,棚子内放了些木桩大石,充作桌椅,空地上生了几堆篝火。 篝火上都支着架子,架子上炙烤着不知名的肉类,十来个身穿皮袍,腰挂弓箭的年轻人转动着木架,让烤肉受热均匀,肉色已经金黄,看来已经烤了有一会儿。 东面的棚子里并排坐着十二人,年纪不一,服色各异,应该就是高宗元口中的萨满大巫们。装束不像那些萨满们那么夸张,同普通人差别不大,。 每位大巫身后都肃立着一至二人,应该是他们的弟子或侍从,大巫们见众少年进入谷中也不搭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他们。 几个皮袍年轻人迎了上来,也不说话,伸手指引少年们在南北两边的木棚内落座,继续回到篝火旁专心致志地摆弄架子上的烤肉。 面对这些闷葫芦,大家伙都有些发懵,各自安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此时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好在山谷内避风,又燃烧着篝火,大家穿的也厚实,因此并不觉得太过寒冷,只是这诡异的气氛让大伙有点无所适从。 虽然杨康向来胆大包天,但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也不敢造次,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肉已烤熟,几个皮袍人将烤肉分送到众人面前,示意众人享用。 在这沉闷诡异的气氛中,众小孩哪有心情吃肉,都坐在那里不动。 杨康饭量本来就大,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上午,早已饿得不行,香喷喷的烤肉摆在面前,那还忍得住,也不管其他人,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利索的割了一块,送入嘴中旁若无人般地吃了起来。 他的几个小朋友见他吃津津有味,也不甘示弱的跟着吃了起来,颇有些睥睨群小的味道。 见只有杨康这一桌动嘴,一位面貌古拙的老者站了起来,说道:“想必你们这些小家伙已经饿了,大家伙儿不必拘束,这些肉不是凡品,等闲场合是吃不到的!” 大伙儿其实早就饿了,听他这么说也纷纷吃了起来。 这老者说的竟然是汉话,只是口音极重,听起来有些怪异,有听不懂的,看着身边伙伴的动作自然也就明白了。 见大伙儿多少都吃了些,那老者又说道:“冰天雪地的把大伙找来,咱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久居深山寂寞得很,静极思动,想见一见咱们白山黑水和大漠草原的少年英杰。” 这次用的依旧是汉语,然后又用几个部族的语言重新复述了一遍。 东北地区部族众多,部族间的语言虽然相似,但歧义颇多,大家沟通之时如有疑义,往往要以汉语为证,是以这老者要先用汉语述说。 杨康颇不以为然,心道:“大冷天的把大伙找来,这得有多无聊!” 众小孩儿只觉得这烤肉味道甚是鲜美,却辨别不出是什么野味,又不知道这些大巫搞的是什么名堂,大家伙疑惑难消,心中颇有些忐忑,这顿烤肉吃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那老者环顾四周,见众人皆已享用完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笑呵呵地说道:“面也见了,肉也吃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累了,大伙这就散了吧!” 众小孩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都颇有些踌躇,纷纷站了起来,却不知是走还是留。 杨康来自汉地,又有杨炳的记忆加持,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太感冒,对这些大巫自然少了敬畏之心,见这些老家伙装神弄鬼,心中很是不以为然,给几个小伙伴做了个手势,抬脚就要离开。 高宗元等人不敢得罪大巫,也不愿开罪朋友,正犹豫的时候,却听到那老者说道:“我这是老糊涂了,来了这么多小客人,怎能不给大伙带点礼物走。喂,你们几个先别走!”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杨康他们说的。 杨康闻言停住脚步,准备要看看他们还要搞些什么名堂。 只见那老者一挥手,几个皮袍客捧着几个大木盒来到雪谷中央,另外几个皮袍客则安排众小孩上前选取礼物。 众小孩在皮袍客的引导下,依次上前选取礼物,然后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杨康他们几个。 杨康以为这老者是生气自己要早走,才故意安排他们在最后选择礼物,暗中腹诽道:“一把子年纪还这么小气!谁稀罕你们这些破烂!” 杨康走到木盒前面,只见木盒之中还剩下不少物件,个头都不大,材质或金或石或玉或木,都雕刻着了古怪的图案,似乎都是一些图腾。 几个小孩都伸手拿了一件,然后离开,杨康见角落里一件乳白色的物件颇有眼缘,拿了起来顺手踹入怀中。 大巫们见杨康拿起那个物件,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杨康取了礼物刚要离开,却见对面一位高高瘦瘦的大巫正盯着自己,不由得同他对视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康觉得这瘦老头的眼中竟然发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同他诡异的目光相对片刻,没来由地有些头晕,随即失去了意识。 对面那瘦老者见杨康目光凝滞,显然已经着了自己的道,刚要开口盘问,却见对面这个高大的少年眼中已经恢复清明,睁着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自己。 正在感叹这少年灵魂力量如斯强大,竟然能不受自己摄魂法术的控制。 却听到少年以三分肯定、三分疑惑、三分惊讶的诡异语气说道:“是你!?” 瘦老者有些疑惑,见对方说的是汉话,也以汉话问道:“你见过我?” 少年道却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道:“还没有吧!” 那瘦老者还待询问,却见杨康已经转身快步追上了众小,一同离去。 待众人走远,场中那些皮袍客也纷纷走向谷口,雪谷中只留下一众大巫和他们的侍从弟子。 那古拙老者看向瘦老者说道:“你刚才和那小孩搞什么鬼?” 瘦老者道沉思半晌后说道:“他体内似乎有两个灵魂,后冒出来的好像认识我,但话中有古怪,我还没想明白。” 一个头戴熊皮帽的老妇道:“这个汉人少年有古怪!” 瘦老者笑道:“你不是驱使兽群试过了吗?你那头虎王没事吧!” 熊皮帽老妇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老妇在大巫中向来号称御兽之术第一,萨满御兽与众不同,会选择一头灵兽人兽共修,那头虎王如同这老妇的道侣,自然不容亵渎,瘦老者自知失言,也不再说话。 谷中已经没有外人,大巫们开始使用一种古怪的语言沟通,这种语言是古肃慎语的分支,一直只在高级萨满中传承,他们的弟子和侍从都不能完全听懂。 传说中诞生灵智的非人生灵,既所谓的‘仙家’也使用这种语言。 这种语言的传承方式非常诡异奇特,是以一种类似于藏地‘识伏藏’的方式传承,既符合传承条件的人,会忽然在识海中觉醒这种语言。 在外人看来就是某一个人,在某一天睡了一觉或者大病一场,忽然就会开口说出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后世萨满势衰,传承星散民间,但这种事在东北地区还会偶尔发生,觉醒‘语言伏藏’的人往往将这种语言称之为‘上方语’。 这种语言被认为是‘仙家’间沟通的语言,只有真正的出马弟子间才能互相沟通使用,当然鱼目混珠者欺世盗名,外人也无从分辨。 沉寂了一会儿,那古拙老者说道:“应该就是这几个少年吧!” 一位头戴鹿角帽的老妇说道:“怎么多了两个?” 一位矮瘦老者说道:“五龙同行,天命有变!” 一位女真服饰的老者道:“可怜了阿骨打的基业!” 一位老得不成样子,契丹服饰的老者道:“当年阿保机的基业败亡,我也没说什么!” 古拙老者道:“我还是看好草原上那位。” 一位草原装束的老妇说道:“我在不儿罕山中观察了他好久,还让大弟子收了他的堂弟做徒弟。” 古拙老者道:“你也看好他吗?” 草原老妇道:“是的!” 那女真老者对古拙老者道:“你是汉人,难道不应该支持那个汉人少年吗?” 古拙老者道:“我们这些人难道还会拘泥这些吗?你还是太年轻了!” 正在这时一位萨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俯身向大巫们说了些什么,大巫们都是一惊,全都站了起来! 第二卷:风雪潜龙 第三十八章:玄鸟白龙任驰翔 刚刚走出谷口,杨康便恢复了意识,在脑海中对杨炳说道:“你可以出来啦!” 杨炳答道:“暂时的!” 杨康问道:“刚才怎么了?” 杨炳答道:“你着了他们的道了!” 杨康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些老家伙好厉害!” 杨炳道:“这些老妖怪精神力强大异常,咱们不擅长这些,还是走为上计。” 杨康回想了一下刚才杨炳主导身体时的记忆,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跟那个瘦老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杨炳道:“字面意思。” 杨康道:“为啥说那些?” 杨炳道:“疏于防备,不留神说出来的!” 杨康道:“也就是说你真的见过他?” 杨炳道:“或许是吧!” 杨康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杨炳道:“当然是八百年后!” 杨康惊道:“什么?”惊讶之下竟然喊出声来。 不理会众小的疑惑,继续在脑海中说道:“这些人不会死吗?” 杨炳道:“或许不是一个人,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杨康道:“我怎么没发现这段记忆?能跟我说说吗?” 杨炳道:“有一年去长白山旅游,迷路了碰到过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 杨康问道:“哦!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杨炳答道:“无知无欲,如在空定之中。”言语中颇有些玄妙的味道。 杨康道:“怎么和我不太一样!” 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在脑海中聊天,杨康絮絮叨叨地不肯停歇,不觉间已经走出雪谷,来到了上午祭天之处,观礼的人群已经散去不少,这时一群人聚集在一处指指点点地不知在干什么。 众小也挤过去凑热闹,但见人群远处站着一匹神骏异常的野马,一身银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修长健硕的躯体似乎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一双硕大漆黑的眼睛,如初生灵智的婴儿般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众小孩家里都是非富即贵,所乘骏马自然均非凡品,但与这野马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萌古护卫木合里是识马、爱马之人,见了这匹白马如何能忍耐得住,取出随身携带的套马索,跳上自己的黄骠马,向白马奔去。 白马眼见木合里挥舞着套索飞奔而来,却出人意料地没有逃走,只是脖颈轻斜,以一种孩童般的纯真凝视着他,似乎在猜测他的来意。 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解与疑惑,如同一个初入尘世的青涩少年,对于世间的复杂与未知充满了惊奇与迷茫。 杨康被它的眼神感染,竟然不由自主地为这初次谋面的生灵担心起来。 待到木合里的套索接近白马脖颈,它似乎才理解对方的恶意,后腿轻轻一蹬地,轻巧地避开套索,口中发出一声嘶鸣,似乎有些愤怒。 杨康松了口气,见木合里收了套索意欲再抛,却见那白马没有跑远,兜了个圈子跑到木合里的马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张开大嘴一口咬向木合里,木合里又气又惊,慌忙躲避,却已经被白马撕去了一条衣袖。 二马错身而过,正在众人以为白马要跑开时,却见白马前腿微屈,后腿扬起,奋力一蹬,已将木合里连人带马踹翻在地。 木合里一时大意,竟然着了一头牲口的道,实是生平首次,心中大大不忿,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放眼观看,生怕白马跑远,自己没法找回场子。 那白马却不跑远,在不远处戏谑般的看着木合里,时不时顽皮地跳跃几下,似乎是在挑衅一般,看它调皮的样子,因该是一匹口齿不大的小马。 杨康看在眼里,心中大喜,暗道:“这性格,我喜欢。” 众护卫见同伴吃瘪,纷纷跳上马背,各自挥舞着套索围堵白马,旁观的人中也有不少骑术高手加入围堵,都意欲收服这批野马。 那白马却不惊慌,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和动作在众多人马中灵活穿插,还时不时嘴咬蹄蹬地进行攻击,搅得现场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忽闻得长空一声鸟啼,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黑色大鸟从远方飞来,在人群上方盘旋啼叫。 那白马听见鸟啼,抬头嘶鸣了几声,似乎是在应答,随后顽皮地跳跃了几下,旋即又冲入人群之中,就宛如一个不听母亲召唤的孩童一般。 人群中一位萨满抬头看了看黑鸟,又看了看人群中的白马,沉思片刻之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低呼一声:“白龙玄鸟!”然后飞快地向雪谷方向跑去。 那白马很是顽皮,在那黑鸟到来后更是兴奋,在人马群中左突右插,游刃有余,如入无人之境的撒起欢来,偶尔不小心冲出了包围圈,更是停在原地留等候众人,待到众人围了上来,再搅闹一番后离开。 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充满趣味的游戏一般。 杨康端坐马上,越看心头越是欢喜,便如同一个慕艾少年初见心仪的少女般,眼睛再也离不开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那白马似乎感受到了杨康的眼光,驰骋间抬眼望来,四目相对间似乎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杨康没来由的心头一片火热,便如同一个人一生寂寞,忽然遇到了心投意合之人,非要与他好好结交一番不可。 那白马似乎感受到了杨康的心意,一个轻巧的转身,甩开身旁的一名护卫,纵身一跃,从一名骑士的头顶越过,落地后顺势后蹬,将他踢落马下。 然后一溜烟似的跑到杨康前方不远处站下,顽皮地跳跃了几下,冲着杨康晃动了几下硕大的头颅后,转身跑开,似乎是在邀请杨康一同玩耍。 杨康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催动雪花骢追了上去,两匹白马在雪野上驰骋追逐,如同两个翩翩而舞的精灵。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的状况,以为杨康也加入了围堵的队伍,纷纷纵马追赶,一时间荒野上奔马纵横,雪雾飞腾,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那白马越发兴奋,在数十人的围追堵截下奋蹄狂奔,兜着圈子在雪野上撒欢,玩得不亦乐乎。 杨康的雪花骢虽然非凡品,但怎么比得上这白马神骏,初时还好,等白马跑发了性,便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 那白马应对围堵之余,瞧见杨康落后,便找机会跑到杨康近前,然后再跑开,眼神中尽是挑逗戏谑之意。 杨康见坐骑不给力,不想被那白马小看,待到那白马再度逼近时,从马上飞跃而起,想要跳上它的马背,可那白马机灵异常,一转身便轻巧躲过。 杨康一招未能如意,落地后借势跃起,顺手抓住了那白马的马鬃。 白马感觉到马鬃被抓,奋力跳跃想将杨康甩开,杨康怎肯轻易松手,借力想要跃上马背,白马感受到了它的意图,不在原地跳跃,开始加速奔跑。 杨康上不得马背,又不愿意松手,只好迈开两腿,跟着它飞奔。白马身上有了杨康这个累赘,不敢再奔向人群之内,只是绕着圈子在外围奔跑。 现场众人见这少年竟能追及奔马,虽说有所凭藉,是那白马在带着他奔跑,可他竟然能跟随而不摔倒,仍是让人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场上其他人都停止了围堵,立马在原地观看,不多时就奔跑了十余圈,白马固然依旧精神抖擞,杨康竟然也丝毫不见疲态。 人群中的惊叹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疑惑,这少年还是人类吗? 杨康无暇理会众人,只在那里专心致志地与白马纠缠。 一人一马又奔跑了一会儿,杨康抓住一个弯道转身的机会,迅速跃上马背,双手紧抓马鬃,双腿夹紧马身,再不肯松开。 那白马见杨康竟然把自己当成坐骑,对这个新玩伴恼愤无比,奔跑跳跃的幅度更大,试图将杨康抛离,那黑鸟在空中见状,也俯冲下来袭扰。 正在一人、一马、一鸟在雪野之上斗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众大巫也来到了现场。 熊皮帽老妇见杨康竟然骑在白马背上,脸上露出了一副异常痛心疾首的表情。 一位矮胖老者问道:“这不就是一匹白马吗!你们怎么说是白龙?” 熊皮帽老妇愤愤地答道:“你们谁见过这样的马?” 矮胖老者道:“未必!” 瘦老者也附和道:“玄鸟相护,应该不假!” 矮胖老者道:“也未必就是传说中那只!” 古拙老者道:“这两个生灵凑在一起绝不简单!” 瘦老者道:“现在又和这个古怪的汉人少年搅在一起,就更加古怪!” 古拙老者道:“前番咱们合力占卜,卦象古怪混乱,天命有变,谁说得清,听之任之吧!” 白马天生异兽,始终不显疲态,杨康更是被激发出了体内无穷无尽的潜能,手脚的力量不断增加,又纠缠了许久,杨康凶性大发,借着颠簸之势双手下探,紧紧地抱住了白马的脖子。 杨康手上不断加力,白马呼吸渐感不畅,忽然站立不动,抖了抖脖子,闷声打了个响鼻。 杨康怕不小心将它勒死,见白马停止了反抗,慌忙松手。 白马感觉到脖颈一松,呼吸顿感顺畅,连忙借机一跃,将杨康掀下马来。 杨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生根,稳稳站住,却见白马一口向他咬来,杨康没有提防,慌忙之下躲避得颇为狼狈。 不料白马却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咬,见杨康躲开并不追击,也不逃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杨康,七分愤恨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三分戏谑。 杨康见他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下手重了!” 白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给了杨康一个大大的白眼! 杨康惊讶无比,夸张地喊道:“你成精啦!” 杨康拍了拍白马的脑袋,说道:“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来找你玩。”说罢转身向回走去。 白马见杨康走远,停在原地不动,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便溜溜达达地追了上来。 杨康听见马蹄声响,赶忙回头观看,见白马跟随自己而来,拍了拍它的脊背,笑道:“你回去吧!不然你那个鸟妈不会放过我!” 杨康话音未落忽然心有所感,猛一抬头,果见那大鸟向自己头顶俯冲而来,慌忙将挂在手腕上的马鞭向空中挥出,只听到鞭梢一声炸响,却见那大鸟一个漂亮的拉升,轻松躲过。 那大鸟一击不中,也不再纠缠,对着白马一声长啼后,飘然远遁,只见一个黑点迅速消失在天边。 大巫们互相间嘟囔了几句,也一同离去。 木合里见白马跟了杨康,眼热得不行,凑过来想要跟白马套套近乎,结果白马张嘴就咬,木合里只好讪讪地离开。 高宗元众小孩也都对这匹白马羡慕不已,但不管他们几个如何献媚,白马对他们始终是不理不睬,只围着杨康打转。 高宗元醋意大发,对杨康说道:“这匹马是公的还是母的?怎么感觉它看上你了!” 话音未落就被白马叼住衣领摔在一边。 高宗元爬起身来愤愤的说道:“妈的,这马成精了!能听懂人话!” 杨康笑道:“哪有那么玄乎!它就是单纯看你不爽而已!” 高宗元道:“杨康,你这喜旧厌新的家伙!” 杨康笑道:“别乱说话,小心它再咬你!” 高宗元刚才摔得挺疼,听杨康这么说,心有余悸地看着白马,悄悄躲在众人身后,对杨康喊道:“杨康,看好你的新媳妇,别让他再撒泼!” 杨康道:“别瞎说,人家分明是个小伙子!” 高宗元道:“不打自招,它要是母的,你都能娶了它!” 杨康道:“你欠揍了吧!” 高宗元知道杨康的厉害,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敢打我,就是有了新交忘旧交的浑蛋!” 众小孩嬉笑打闹着往回走,杨康也不再骑马,领着白马溜达。 白马好奇心很重又颇为顽皮,一路上不停骚扰大伙的坐骑。 这些骏马对它惧怕异常,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众小孩也不敢招惹这个动不动就咬人的家伙。 面对大伙的冷暴力,白马似乎是感到有些无趣,忽然来到雪花骢旁边,叼起了它的缰绳,把它拉到杨康身边。 杨康诧异地看了看它,却见白马用嘴拱了拱雪花骢的鞍佩。 高宗元刚才被摔得不轻,现在屁股还在隐隐作痛,想要伺机报复又不太敢,于是试探着笑哈哈地说道:“这个贱货是想让你骑它呢!” 见白马没啥反应,心道:“畜生就是畜生,不能真的听懂人话,笑着骂它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杨康白了他一眼道:“跟个畜生耍心眼,很了不起吗!” 高宗元嘿嘿一笑,不再接话。 杨康将雪花骢的鞍佩解下给白马套上,白马抖了抖鬃毛,似乎在查看是否牢靠,然后扭头示意杨康上马。 杨康飞身上马,白马也不用驱策,迈开四蹄飞奔起来,众人也纷纷上马追赶,可是如何比得上白马神骏,不一会儿就失去了一人一马的身影。 白马奋力在雪野上狂奔,杨康在马背上只觉得似乎要飞起来一般,正奔驰间只听得长空一声鸟鸣,那玄鸟不知从哪里飞来,跟着他们在天空翱翔飞行。 朔风如刀直灌口鼻,杨康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感到胸中一片火热,忍不住振衣长啸。 白马、玄鸟相随,人啸如虎、马吟若龙、鸟啼似凤。 茫茫雪野之上一人、一马、一鸟尽情驰翔,龙吟、虎啸、凤啼之声震动乾坤,慷慨豪迈之情充塞杨康胸臆,只觉天地广大,再无不可去之地;意气风发,世间再无可为难之事。 待到一人一马尽兴而归,来到出发之地,人群早已散得干干净净,杨康怕白马劳累,不再乘骑,领着它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忽然想到白马还没有名字,于是说道:“给你起个名字吧!” 虽说这白马乃是天地所生的异种,聪明异常,能够感知他人的善意恶意,但还达到听懂人话的程度,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杨康见白马没有反应,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吭声就是同意了!那就叫你白龙吧!” 新朋友有了名字,杨康很是高兴,忽然脑海中莫名地响起了一段歌声。 “白龙马,蹄朝西,……。” 杨康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这马既然叫做白龙马,那自己自然不会是那个默默叨叨的老和尚,那自然就应该是神通广大的孙猴了,断然不会是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