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最强关系户》 2、第 2 章 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二人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兴致，方言钦就带着苏离直接去了西市的得月楼吃饭。 方言钦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就被小二引导着来到了三楼的雅间。 一落座，他豪气十足的挥手道：“小二，把你们店里的几个招牌菜都来一份。” 店里的伙计也是巧嘴，一串菜名张口就来，方言钦点的也干脆，大有要将得月楼所有招牌菜一网打尽的架势。 苏离见状，在方言钦点到第八个的时候赶紧劝道：“够了，言钦哥，就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再多要浪费了。” 方言钦意这才犹未尽的停了手，敲了敲手中的洒金扇子道：“那行，下次我们再来点别的。” 菜上的很快，方言钦点了壶武陵春，苏离没有喝，他年纪还太小，自身也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 “听我爹说，你明年不打算下场了？”方言钦一边吃着菜，一边问道。 “嗯。”苏离夹了块酱鸭道：“我才刚考上举人，如果明年下场，考上进士不难，但名次可能就一般了。所以还是三年后再下场，往上冲一冲名次。”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就是不想太早入仕，因为考上了就得做官，他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想多玩几年呢。 方言钦听完这番话，看着苏离那张略显稚嫩的脸，顿时觉得口中的菜都不香了。 听听都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考上进士不难？ 进士啊，大梁千万学子，每三年恩科才取三百人，多少读书人考了一辈子也考不上。 自己十八岁才勉强考上举人，就这已经说得上一句天资聪颖，进士却是完全不敢去想的。 表弟才十三岁！十三岁的举人，不但打破了大梁科举中举的最小年龄记录，还拿了乡试的解元。 这种程度已经不止是聪慧了，而是妖孽。 方言钦开玩笑的道：“你不会也想学表叔拿个三元及第吧。” 没想到苏离却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道：“对呀，我自然是想和我爹一样，不过嘛，尽力而为就好，要是拿不到也没什么。” 方言钦噎了一下，口气有些酸溜溜的道：“你倒是豁达。” 他想起了去世的表叔和表婶，顿时心中涌起一阵对苏离的怜惜，也许老天也是公平的吧，给了表弟过人的天资和出众的相貌，却夺去了他的双亲。 苏离可不知道表哥正在感怀自己的身世，他不经意向窗外瞟了一眼，突然停下了筷子。 方言钦顺着苏离的目光望去，砸了咂嘴，“咦，这不是我们刚刚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老道士吗？” 他也是听过卖梨人哭诉的，此时对老道士已经没了什么好印象，“他可差点把那卖梨人坑惨了，幸好你出手帮了忙。” 苏离心中一动，突然将身子探出窗外，对着老道士大声挥手道：“道长，道长，这里！” 老道士闻声抬头，就见到一个美少年探出半个身子对自己招手，小少年脸上洋溢着快活的笑容，瓷白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生机勃勃的像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瞬间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他忍不住被苏离的热情所感染，也笑了起来，“是小郎君啊，又见面了。” 苏离顶着街上所有人的注目礼，对着老道士大声道：“道长，上来，我请您吃饭。” 老道士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向着苏离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言钦皱了皱眉，摇头道：“你倒是菩萨心肠。” 苏离笑笑，重新坐回椅子上道：“反正我们又吃不完，请老人家吃顿饭也不算什么，你要是不情愿，今天这顿饭就我来付钱吧。” 他其实也不是胡乱发善心，而是实在是对刚才那出大变梨树的方法感兴趣，比现代的魔术可厉害多了。 方言钦闻言佯怒道：“我还少一顿饭钱吗，说了我请就是我请。” 苏离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错了，不说这话，你请。” 他让店小二在桌上添了副碗筷，又嘱咐小二去门口接人。 不一会，雅间门口就出现了老道士不修边幅的身影。 老道士还是那副邋遢落魄的样子，脏旧的衣服看着和装饰华丽的雅间格格不入。 可老道士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窘迫，简单和苏离客气了一下就开始坐下来大快朵颐，吃相虽然还算斯文，但速度却着实不慢。 苏离看他吃的酣畅，又让小二上了两个菜，还亲自给老道士斟了一杯酒。 老道士喝完杯中苏离斟的酒，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赞道：“十年窖藏的武陵春，老道我今天真是有口福。” 一阵风卷残云后，酒足饭饱，老道士摸着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老道我好久没吃的这么尽兴了。” 桌上的盘子几乎都被老道清了个干净，酒也一滴不剩， 苏离甜甜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梨涡，“您吃的开心就好。” 老道士饶有兴趣的看着苏离，笑道：“还是得多谢小郎君的款待，不过老道这顿饭也不是白吃的，小郎君可有什么需要老道帮忙的？” 他人老成精，早已看出苏离目的不纯。 苏离也毫不意外老道士的话，早在街上时，他就发现了老道士似乎不喜欢欠人人情，哪怕得到了什么，也会很快还回等价的东西。 这让他莫名想到了一个人——吕洞宾。 大名鼎鼎的纯阳真人，似乎也是喜欢像这样游戏人间，而老道士这种做派，倒是有点佛家不沾因果的味道。 “道长慧眼如炬。”苏离坦然道：“小子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随后，他就问起了老道士方才大变梨树的术法原理。 老道士听完面容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惊讶，反问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苏离笑眯眯的道。 他知道，像老道士这样的奇人异士，身上一定藏着不少本事，自己这个请求着实有些浪费了。 不过他也暂时没什么想要老道帮忙的，只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而已。 “好吧。”老道士开口道：“那不过是一点障眼法，对于不通修为的人来说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就算给你说了也是听不明白的，不过……” 他看向苏离，眼神有些奇异，“我看小郎君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如果愿拜老道为师，随我修道，这些术法对小郎君来说不过易如反掌而已。” 苏离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将了自己一军，还拿术法诱惑自己。 一时之间竟是有点心动，术法诶，前世只听过却从没见过的东西。 不过想一想，要修道就需要出家做道士，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也有一系列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没有想要改变路径的念头。 况且，他要出家可以直接找舅舅，外祖父还是一座道观的观主，没必要舍近求远。 这边苏离这个正主还没来得及表态，方言钦却是怒了，大声道：“道士，你知道我表弟是什么身份吗？死心吧，表弟是不会放着富贵乡不享，跟你去坑蒙拐骗的。” 老道士闻言也不高兴了，他将酒杯重重往下一摔，瞪着眼睛对方言钦道：“老道什么时候坑蒙拐骗了？” “你还说没有。”紧接着，方言钦就气愤的将老道士走后卖梨人的哭诉说了一遍。 老道士一边听着，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变幻不定，像开了染坊一样红红白白的。 最后听完竟是对着苏离一拱手，叹道：“是老道思虑不周，竟然还劳烦小郎君帮老道收尾，真是对不住。” 苏离摇摇头，“没什么，小事而已。” 其实他也理解老道为什么那样做，无非是给自己出口气，再顺便借机立一个典型，教化人们不要太过吝啬。 心是好的，只不过态度过于高高在上，忽视了底层劳动人民的真实疾苦，这也许就是前辈高人的通病吧。 就像苏离前世看过的很多武侠小说，主角总是在酒馆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义是正义了，却也没见得赔偿商家那些被打斗祸及的桌椅板凳。 老道士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不起眼的桃木牌，对苏离道：“老道也没什么能回报的，这块符牌就当是谢礼吧，给小郎君护身。另外，关于拜师的事情，如果小郎君有意，可拿着这块符牌去城外的关帝庙找我。” 苏离接过桃木牌，见上面刻着一些符咒，字体飘逸洒脱，虽然不打算去拜师，但还是接受了老道士的好意，认真道：“多谢道长。” 临走前，老道士原本已经出了门，却又突然折返对苏离嘱咐道：“对了，我观小郎君印堂发黑，可能有血光之灾，近期出门可要多加小心啊。” 老道士走后，方言钦还在一旁愤愤道：“这老家伙走前竟然还咒你，我看他就是个骗子。” 他苦口婆心的对苏离道：“之前我就听说过类似的骗局，什么印堂发黑，其实是想忽悠银子，表弟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苏离笑笑没说话，他摩挲着手中的桃木牌，在思考一个问题。 刚刚拿到牌子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牌子与手接触的地方发出了蓝光？ 3、第 3 章 苏离和方言钦刚出得月楼，就看见了正在门口等待他们的车马。 “公子。”石砚迎了上来。 苏离有些惊奇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不是让你们回去了吗？” 方言钦的书童墨香闻言笑道：“我家公子请吃饭肯定在得月楼，找都不用找。” 苏离也笑了，看来方言钦不仅口味固定，还很念旧。 不过，这里离乌衣巷还有很远，有马车接送倒是省了不少事。 两人短暂作别后，就各自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虽然京城的路面已经足够平整，但碍于古代还没有橡胶，减震系统做不到位，马车还是有些颠簸。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苏离晃着晃着竟然开始涌现出了睡意，不知不觉就靠着软垫睡着了。 熟睡中的苏离却没发现，袖子中的桃木牌发出了一闪一闪的微弱蓝光。 等苏离再次醒来，已是到了丞相府，他没有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随意把桃木牌收了起来，第二日照常去国子监上学。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去，苏离整日在国子监和丞相府两点一线的刻苦读书，一心挣出个功名来。 四年后，苏离参加了会试，果不其然成了当届的会元，又顺利在之后的殿试上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这下，苏离不但在十七岁真正达成了三元及第的心愿，甚至比当年他父亲达成的时候还要小一岁，成了大梁史上最年轻的状元。 簪花宴后，苏离被调入清贵的翰林院，不到三个月就因为考校出色被提拔为了侍讲学士，作为天子近臣，为皇帝进读书史，讲解经义。 同年，他在皇帝的赐婚下，迎娶了国公府门当户对的嫡出小姐顾氏。 顾氏不但生的貌美，而且性情柔顺，颇有才情，二人虽是盲婚哑嫁，但在婚后却渐渐培养出了感情，整日举案齐眉，犹如神仙眷侣。 成婚不到一年，顾氏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后顺利生下一子，次年又再次怀孕，生下了一位千金。 苏离对这一子一女爱怜至极，除了上朝处理公务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妻儿。 他与顾氏感情极好，一直没有纳妾，也从未流连青楼楚馆，是京城中无数夫人小姐向往的模范好丈夫。 长子五岁时，苏离想做些实事，就向皇帝申请了外调，同妻儿一起去了江南。 苏离从从四品的知府做起，他脑子灵活，又敢想敢干，仕途一路平步青云，七年后就因政绩出色被提拔为了正三品按察使，主管江南省刑法之事，并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 苏离在任期间，廉洁公正，政绩清明，为当地做了不少实事，是个实干派的官员，深受下属和百姓的爱戴。 因为官声太好，走之前江南百姓还自发送了一把万民伞，依依不舍的送他离省。 三十二岁那年，他又被调回京城，任正三品大理寺卿，审核各地刑狱重案。 赴任后，苏离仅在一年之间就复核了上百宗案件，平反冤狱数十个，成了京城远近闻名的青天老爷。 次年，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太子妃苏娴册封为皇后，其所出的大皇子被封为太子。 作为太子表亲，苏离也在这次皇位更迭中再次升官，兼任正二品太子少师，被绑上皇权争夺的战车，成了坚定的太子党。 但他很快发现，大皇子不但资质平庸，而且生性怯懦，目光短浅，没有作为人君的魄力。 反而是三皇子聪明伶俐，年纪虽小，行事却已颇有章法，很是得皇上喜爱。 苏离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竭力教导太子，却收效甚微。 如此支撑了十年之久，眼看三皇子越发受到父皇器重，太子终于坐不住了，竟然瞒着苏离设计陷害三皇子，最终不但没有成功，反而使得龙颜震怒，被废除了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曾经的太子党羽也受到牵连被皇帝一一拔除，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皇后娘家的丞相府众人。 一夜之间，苏离从前途无量的太子太傅，沦为阶下囚，原本要秋后问斩，经门人弟子多方奔走，新皇念在劳苦功高，又被改判流放西北。 在艰难的流放途中，一直养尊处优的顾氏先倒下了，随后，苏离的三女儿也没撑住，死在了路上。 一个又一个的苏家人离世，苏家满门数十口，最终到西北时，竟然只活下了六人。 西北苦寒，条件艰苦，苏离在边关的风沙中只熬了不到十年，就最终在悲痛和悔恨中客死他乡。 “公子，醒醒，丞相府到了。” 苏离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马车中，石砚正掀开车帘叫他。 “公子，你做噩梦了吗？怎么满头都是汗。”石砚担心的问道。 记忆中中年石砚的形象与眼前少年石砚的模样重合，让他有些恍惚起来。 苏离怔怔的坐直身体，摸了摸额头，果然摸到了一片濡湿。 “原来是梦啊。”他喃喃自语，一时间还是没有从客死他乡的凄楚中缓过神来。 可如果是梦，这个梦也太真实了，虽然细节已经模糊，但梦中经历的一切却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让他醒来后竟有真的活了几十年的错觉。 苏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临睡前，他还想着这个梦。 “嘶”手背突然传来一丝钝痛，苏离摸了摸有些发红的地方，发现原来是在脱衣服时被袖子中的硬物打了一下手。 他摸着坚硬的长方体，这才想起，之前在酒楼时老道士曾经给了他一个桃木牌，如今回想起这段记忆，竟然像是很久之前发生一般。 苏离笑了笑，将桃木牌从袖子中掏出，随手放在了桌上，熄灯睡觉。 可烛火还没灭多久，他却又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典故——黄粱一梦。 故事中的人，似乎也是如同自己一般，在梦中度过了几十年，现实中却才过去了极为短暂的时间。 苏离皱着眉头，开始使劲回想典故的具体内容，终于回忆起这好像是一个道士用梦来点化书生，让其明白富贵如过往云烟的故事。 全都想起来后，苏离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老道士。” 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了桌子上的桃木牌，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又被老道士摆了一道。 4、第 4 章 苏离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之前看到卖梨人被戏弄的时候他只是同情，现在被戏弄的对象变成了自己，才理解到老道的讨厌之处。 这些高人和神仙，怎么总是喜欢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 苏离愤愤的盖上被子，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他是管理这些神仙的人，一定要出台个法令，限制这些家伙再对凡人滥用法术。 一夜无梦。 第二日，苏离刚进入教室，就发现隔壁的的书桌后多了一个生面孔。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方脸阔鼻，看着很是粗犷，气质像武夫多过像读书人。 “这位兄台看着有些眼生，是刚到国子监吗？”苏离有些好奇，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乡试才过去半个月，国子监的招生也刚过不久，像自己这类的京城本地人能很快入学，而一些路远的就可能会在路上奔波很久才到。 苏离推测眼前的学子可能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是，在下朱尔旦，陵阳人，昨日刚到京城。”朱尔旦也有些自来熟，就是笑起来有点憨，看起来不甚机灵的样子。 苏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目光一扫，看到了桌上书籍扉页的名字，心中一震。 朱尔旦！ 这不是前世聊斋故事中换了七窍玲珑心后又把老婆的头给换了的主人公名字吗？ 苏离前世并没有看过聊斋的原著，也不怎么喜欢看影视剧，但像朱尔旦，画皮，聂小倩这几个故事实在是太有名了，所以他也知道一些。 是同名同姓吗？ 苏离莫名有些紧张。 接下来，他开始在谈话中有意无意的打探对方的信息，得知朱尔旦并没有什么神神鬼鬼之类的朋友后，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倒是朱尔旦，可能因为苏离是他来到教室里第一个和他主动讲话的人，对苏离很是亲近。 散学后，与朱尔旦同乡的几个学子来约他吃饭，朱尔旦还热情的邀请苏离一起去。 苏离本想拒绝，在将要说出口时却心中一动，答应了下来。 与朱尔旦同乡的学子共有八人，都是参加了同一场乡试的同期，朱尔旦路上耽误了几天，是众人中最后一个到的。 他们约定聚会的酒楼在西市，不是很出名，价格却很实惠。 这些人中显然是有人知道苏离身份的，在席间对他很是恭维，这让苏离有些不耐，甚至后悔一时冲动跟过来了。 朱尔旦也在同乡的话语中，逐渐得知今天刚认识的同学竟然身份高贵，注意到同乡们羡慕的目光，他有些沉默，一杯一杯的灌酒喝。 吃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几位同乡的学子都喝了不少，只有滴酒未沾的苏离目光仍然清明。 趁着微醺的酒意，一个学子对朱尔旦怂恿道：“朱兄，你在乡里就以豪放胆大闻名，这酒楼东面就有个十王殿，是出了名的阴森可怕，如果你敢背来个神像，这顿饭就我请。” 这个学子原先在乡里就与朱尔旦不太对付，此时见他攀了高枝，心中嫉恨，就提出这个要求来为难朱尔旦。 几位同乡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丝看热闹的表情来。 之前他们相约一起去过十王殿，那里的雕像特别活灵活现，还有栩栩如生的十八地狱场景，大白天走在里面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里面十殿阎罗的雕像都很大，根本搬不动，只有一旁的判官是正常人大小，但那判官的样貌十分可怕，绿脸红须，表情狰狞，很多人看到都吓得走不动道。 甚至还传闻有人曾在深夜听见十王殿内传出过审讯拷打声。 眼下天快黑了，正是殿内最恐怖的时候。 大家虽然知道提议的人不怀好意，却也没有戳破，甚至有几人还在期待着朱尔旦出丑。 苏离微微皱眉，劝阻道：“还是不要了吧，马上就要天黑了，朱兄又喝了酒，走夜路实在是不安全。” 没想到朱尔旦非但没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豪气一笑，“苏兄不用担心，这点小酒对某而言不算什么。” 他看着众人，起身道：“诸位等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就向着门外走去。 苏离看着他面容酡红的醉样，实在是不放心，便也站起身来，大声道：“朱兄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向店家借了两个灯笼，又问清了十王殿的具体位置所在，乘着夜色向东边走去。 朱尔旦对苏离愿意陪他很是感激，拍着胸脯道：“还是苏兄仗义，我朱尔旦就喜欢豪爽的人，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需要帮忙的地方说句话，朱某绝对义不容辞。” 苏离哭笑不得的听着他的醉话，觉得这人性格实在有些好玩，颇有些江湖义气，他身边一直都是读书人，突然出了个这样莽气的赤诚之人，让他很是新奇，心中也有了结交之意。 十王殿并不远，二人走了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一进门，迎面而来就是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彩塑雕像，一个拿着锁链，一个拿着铁枷，分别站在门后左右，在昏暗的灯火中如同真的一般，十分骇人。 苏离骤然看到被吓了一跳，这做的果然好真啊，就像活得一样。 他按住跳的飞快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跟在朱尔旦身后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二人经过两边的侧殿，里面俱是栩栩如生的雕像，什么刀山火海，拔舌地狱，寒冰地狱，烈火油锅……宛如真的走进了阴间一般。 被那些雕像盯着，苏离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只能一路盯着手上的灯笼，竭力不让自己去看周围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有一种这些雕像都是活着的感觉，整个大殿也给他一种阴气森森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倒是朱尔旦，果然表现出了惊人的胆色，非但面不改色，还像无事人一样和苏离说笑。 终于到了主殿，朱尔旦带着苏离在里面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门口一个拿着毛笔和文书，绿脸红须的判官彩塑身上。 “就你了。”朱尔旦一笑，对着判官鞠了一躬，态度恭敬的大声道：“判官大人，小人想请您去喝杯水酒，一路上要是多有冒犯，还请判官大人不要怪罪。” 说完就走上前将雕像背了起来。 至于一旁的苏离，在听到朱尔旦喊判官大人的一瞬间，人就傻了。 5、第 5 章 判官，朱尔旦，赌约…… 这三个词联系到一起，哪怕是再迟钝，苏离也意识到眼前的朱尔旦就是聊斋中的故事主角。 他惊骇的看了朱尔旦一眼，所以，我这是穿进了聊斋世界？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担心朱尔旦出意外，苏离心中留下两行瀑布泪。 小丑竟是我自己！ 人家这不是莽啊，而是直接抱上了金大腿，他依稀记得朱尔旦在判官的帮助下，后来不但在凡间做了官，功成名就活得很是滋润，死后还成了阴间的官荫蔽后代。 苏离再次看向朱尔旦身上背的判官雕像，想起这位判官的事迹，顿时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然后，他就看见判官像中似乎隐约有个与雕像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对他眨了眨眼睛。 苏离睁大了眼睛，杏眼几乎被瞪成了正圆形，瞬间犹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重重往后退了一步。 好……好可怕！ 这是什么情况，判官像里的虚影是判官的真身吗，自己怎么会看到对方？ 苏离感觉自己坚持了两辈子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崩塌，难道说，他还有什么隐藏天赋，比如见鬼？ 一想到未来可能会在各种地方看到长相恐怖的鬼怪，苏离就觉得有些窒息。 “苏兄，怎么了？”听到动静的朱尔旦转过身来，关心的问道。 “没，没什么。”苏离脸色苍白的咽了口口水，摇摇头。 他能说什么，难道对朱尔旦说你身上背了个货真价实的判官，快放下来吗？ 因为朱尔旦背上背着判官雕像，未免再次看到判官眨眼这样可怕的画面，苏离也不敢走他后面了，干脆接过朱尔旦手中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知道自己身在真实聊斋世界后，再次走在十王殿中，苏离更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些雕像很可能一个个全都是真的鬼神。 好在，可能是有朱尔旦背上这个真判官的护持，一路上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二人平平安安的回到了酒楼中。 同乡的众人见到朱尔旦竟然真的把判官像带了回来，吓得酒都醒了，他们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神情僵硬。 反而是朱尔旦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把判官塑像当成了真正的客人来招待，敬了不少水酒。 苏离看到朱尔旦的表现，心中也很是佩服，觉得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胆大豪爽，赤忱仗义，难怪后来能和判官成为好友。 他想了想，也上前给判官的塑像敬了两杯酒，攀不上关系，结个香火情也可以，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最后，这场酒席就这么在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众学子一结束就作鸟兽状散开，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苏离想着送佛送到西，就和朱尔旦再去了一次十王殿，将判官塑像还了回去。 次日，那个学子果然实现了诺言，再次请朱尔旦喝酒，这一次苏离却没有去。 他猜测这几日那位阴间判官就会找到朱尔旦，但他并不想掺和这一人一鬼之间的事情。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在聊斋世界，可苏离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他只想安安心心做个富家公子，简单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对于鬼神的态度自然是敬而远之。 可惜，人生的很多时候，恰恰是你最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自从去过十王殿后，苏离就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晚上睡觉经常很不踏实，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这种无来由的错觉让他有些不安。 偶尔在白天时还会短暂的出现突然控制不了身体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传说中的鬼压床，苏离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明明思维意识在动，身体却僵住反应不过来。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半夜苏离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冰凉，心脏竟然不跳了！ 这可把苏离吓到了，要不是快天亮的时候身体又突然复苏，他险些以为自己变成了僵尸。 连续几日的睡不好让苏离显得有些憔悴，只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国子监。 “苏兄。”朱尔旦今天的精神状态明显有点亢奋，一见苏离坐到位子上就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十王殿搬到酒楼的那个判官雕像吗？” 苏离知道可能是判官已经找上他了，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朱尔旦低声道：“昨晚，那个判官来找我喝酒了？” 苏离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朱尔旦以为苏离是不相信自己，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昨晚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我昨天喝醉了，醉眼朦胧的看见判官进来，还以为是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那判官竟然是来找我喝酒的。他自称陆判，是来感谢我之前款待的，我让妻子准备了好酒好菜，和他喝到了大半夜。” 他拿起桌上的一篇文章，抖了一下道：“你看，他还帮我批改了文章。” 苏离拿起看了看，发现批改的字迹果然与朱尔旦的字迹很不同，便佯装惊讶的感叹道：“竟还有这种奇事？”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身体这几日的异样，心中一动，放下文章对朱尔旦道：“听朱兄这样说，我也很是仰慕这位陆判的风采，不知朱兄可否帮我询问一下，看看判官大人肯不肯见我。” 朱尔旦闻言，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陆判大人是个豪爽的人，我今晚回去就说，一定帮你带到话。” 第二天一早，朱尔旦就笑容满面的对他道：“陆判大人答应了，今晚去我家一起喝酒吧。” 苏离不禁感叹聊斋世界的鬼神真好说话，散学后和家仆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朱尔旦去了他家。 朱尔旦租住的地方在西市的南边，离国子监有不远的距离，这片租金比较便宜，空间不大只有一进的院子，却刚好够他们夫妻二人居住。 朱尔旦一进门就吩咐妻子准备饭食，又对苏离道：“地方简陋了一些，还望苏兄不要嫌弃。” 苏离摇摇头，脸上露出梨涡，笑道：“怎么会呢，朱兄客气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朱尔旦的妻子一眼，这位换头的主人公圆脸小眼，除了皮肤比较白皙外，生的很平凡。 二人简单吃过晚饭后，就一起去书房讨论起了文章，直到天黑，朱尔旦的妻子才重新送来了一坛酒和一些下酒菜。 苏离吃了一颗撒着盐粒的花生米，眼睛一亮，对着朱尔旦的妻子甜甜一笑，称赞道：“嫂嫂手艺真好哇，朱兄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 朱尔旦妻子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道：“小郎君说笑了。” 过了一会却又端来了一盘炸的金黄的南瓜饼，显然是专门给苏离上的。 “嫂嫂人可真好。”苏离拿起了一个南瓜饼放入口中，酥脆香甜的口感让他不由眯上眯眼睛，“好吃。” 朱尔旦得意道：“某平生最自豪的事之一就是娶了一位贤妻。” 苏离心中不禁吐槽，自豪你还给老婆换头。 不过转念想想，对方功成名就后想的是把妻子变漂亮点，而不是换一位，在这个纳妾成风的时代好像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二人说笑时，门外突然飘来一阵阴风，一位绿脸红须的判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6、第 6 章 苏离定睛一看，来人有着一张深绿的脸庞，有点类似前世看过的绿巨人浩克的肤色，鲜红的胡须，头发却是黑色的，穿着一身与雕像一样的衣服。 这模样在古代看着是比较吓人，但苏离可是来自现代的，阿凡达都看过了，判官的样貌在他眼中自然不算什么。 其实苏离一直很奇怪，好像传说中的阴间生物总是长得奇形怪状的，什么青面獠牙，牛头马面，是成为了阴官就会长成古怪的样子吗？ 仔细看看，这个陆判模样长得还算很文气的，颇有些读书人的气质。 只不过，为什么这个判官身上发着绿光？ 还是那种饱和度很高的荧光绿！ 苏离看着从头到脚都“绿的发光”的判官，巴掌大的小脸纠结的皱成了一团。 难道是自己眼睛坏掉了？ 还是说，鬼都是这样绿油油的。 陆判看到苏离，微微一怔，皱眉道：“朱兄，你这位朋友的状态不妙啊，身上怎会有如此浓厚的鬼气？” 苏离闻言，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来对了，赶紧起身抱拳道：“判官大人，何出此言？” “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陆判就好。”陆判一笑，坐下和苏离耐心解释道：“这世间，人有人气，鬼有鬼气，人属阳，鬼属阴。一般而言，生人身上是不会有鬼气的，除非是命不久矣。” 苏离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朱尔旦倒是急了起来，大声道：“陆判，可有什么化解之法？你可要想办法救救我兄弟啊。” 苏离倒是没那么激动，重活一世，他已经是赚了，只是想起一向疼爱自己的丞相府各位亲人们，眼神不由有些黯然，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家人们肯定都会难过吧。 “别急，听完说完，不仅仅只是这种情况的。”陆判安抚道：“这位小公子看面相乃是福运绵长，贵不可言的命格，不会短命的，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苏离闻言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稍稍犹豫了一下，将自己自从去过十王殿后身体出现的异状都说了一遍。 陆判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抚摸着胡子惊异道：“奇哉，奇哉！你这分明是魂魄不稳的征兆，一般只发生在半人半鬼之人的身上。” “何谓半人半鬼之人？”苏离听到了关键之处，为陆判斟了一杯酒，连忙问道。 “有两种情况。”陆判喝了一口酒，顿了顿道：“一者，人娶鬼妻或女嫁鬼夫，人鬼相和所生之子天生半阴半阳，魂魄极易离体。 二者，若人阳寿未尽因故而亡，意外还阳后，也有可能会成半阴半阳之体。” 人和鬼还能生孩子？苏离微微张了张嘴，心中惊讶不已，就没有生殖隔离这种东西吗？ “不过，”陆判看了眼苏离精气饱满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第一种情况的人由于阳气缺乏一般从小就容易离魂，不会像你这样成年后突然的发生，而且你身上也没有死气，不像是最近突然死去还阳过。” 苏离听完判官的话，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了当年自己刚穿过来的样子，当时虽然看不清东西，也听不太清声音，但他记得自己好像并不是直接从娘胎中直接生出来的。 他隐约记得当时身边有很多哭声，自己穿来后感觉特别憋闷，咳呛了一声，然后周围人就表现的好像特别欣喜若狂的样子…… 回忆起细节后，苏离面色一僵，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当时自己穿过来时这个身体就已经死了吧。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当时自己就还阳过，怎么会现在才出现魂魄不稳呢？ 与陆判的这次见面并没有解决苏离的疑虑，反而更增添了一些谜团，苏离觉得，自从自己考入国子监后，就开始遇到一些怪事，明明之前他的人生一直非常平顺，从没有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待陆判走后，苏离拽了拽已经显露出几分醉意的朱尔旦袖子，小声问道：“朱兄，你刚才看到陆判的时候，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朱尔旦看着苏离清亮的目光，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问道：“苏兄指的是什么？” “就是，”苏离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绿光之类的东西。” 朱尔旦笑了起来，“当然没有，陆判虽然形貌异于常人，但看起来还是如生人一般的，并没有苏兄你说的绿光。” 所以真的是自己眼睛坏掉了？苏离不自觉鼓了鼓脸。 朱尔旦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身上的情况，安慰道：“苏兄别担心，既然陆判说了要帮你去查，就一定会找出解决的办法的。” 苏离叹了口气，“但愿吧。” 第二日清晨，苏离刚回到丞相府，就在门口撞见了正准备出门的三叔。 “小离回来的正好，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苏明谨一把拉住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苏离，面色严肃的道：“走，跟我上车，我们去宋府，你表叔快不行了。” “怎么会？”苏离怔了一下，随后乖乖跟着苏明谨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就看见三婶已经坐在了马车中，她面容哀伤，脸上还带着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 苏离打了个招呼，心中也有些难过。 宋家表叔名为宋熹，其实与苏离没什么血缘关系，是三叔苏明谨夫人宋氏的亲哥哥。 宋家与苏府是世交，小时候苏离经常去宋家玩，表叔尤其喜欢自己，常常带着他上街逛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记得给他留一份。 就在一个月前，宋表叔突然生了一场病，苏离当时正忙着乡试的事情，只去探望过两次，却没想上次短暂的见面就很可能是永别了。 苏离沉浸在回忆之中，一时之间颇有死生无常的感慨。 为了赶时间，马车跑得很快，路上很是颠簸，但这时也没人计较这点了。 可刚靠近宋府，苏离就顺着飘动的车帘看到了大门屋檐下挂着的白色灯笼，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难道表叔已经…… 想到自己连表叔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苏离胸口一窒，眼眶蓦然红了起来。 “哥哥……”宋夫人已经是哭的有些站不住了，只能靠苏明谨和苏离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走下马车。 结果苏离刚抬头，迎面就看见宋表叔跟在两个官吏打扮的人身后从大门中走了出来。 “表叔！”苏离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苏明谨闻言却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小离，你在和谁说话？” 苏离愕然的指着正前方，“三叔，表叔就站在那里啊，你没看见吗？” 7、第 7 章 苏明谨看着空空如也的宋府大门，只有白色的灯笼在随风摇曳，平添了几分凄凉。 他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心，对苏离缓声道：“三叔知道你和表叔关系好，所以接受不了他故去的事实，但小离，人还是应该向前看，你这个样子，表叔如果在地下看到，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的。” 苏离脸色白了白，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见鬼了。 仔细看，表叔和那两个官吏打扮的鬼差身上都有着淡淡的绿光，只不过因为太淡又是在白天，苏离刚才惊喜之下没有发现。 两位鬼吏也听到了苏离刚才的话，方脸的鬼吏对身后圆脸的鬼吏道：“嘿，是一位开了天眼的小郎君。” “天眼有什么奇怪的，快些走吧，别误了上神的事。”圆脸的鬼吏不耐烦的催促道。 而他们身后的表叔，却是一副面容有些呆滞的样子，被两位鬼差浑浑噩噩的牵着，显然是没有认出苏离。 两位鬼差与苏离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带着凉意的阴风，方脸的鬼吏还友好的对苏离点了点头，安慰道：“小郎君别担心，是好事哩，你表叔说不定还有一场大造化。” 虽然具体什么事情对方没有说，但苏离知道对方是在对自己释放好意，郑重的点点头道：“多谢”。 他目送着两位鬼差的背影带着表叔的鬼魂登上了一个装饰简单的马车，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道路中。 苏明谨对苏离的异常很是担心，他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抓着苏离，指劲大到苏离的手腕都有些发疼。 苏离垂眸轻声道：“三叔，我回去和你解释。” 走进宋府，苏离发现府内已经到处都挂上了白幡，香烛和黄纸燃烧的味道从空气中传来，隐隐的哭声从宋府深处传来。 随着哭声越来越近，苏离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停灵的地方，正厅被布置成了灵堂，一个暗红色的棺材停在正中间。 苏离跟着苏明谨上了一炷香，又磕了头，然后就开始在一旁开始烧黄纸。 在黄纸燃烧的灰色烟气中，很奇异的，苏离已经没有了方才突然看到白色灯笼时的伤心。 也许是已经见过了表叔的鬼魂，他对表叔的离世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好像，表叔只是转化了另一种形式存在，他还在这个世间，并没有彻底消失。 连续数日离奇的事情发生后，苏离在这安静的灵堂中，终于有空思考自己遇到的这些事。 已经确定的是，他来到了聊斋世界，一个人神妖鬼共存的地方，自己还莫名其妙开了天眼。 另外，苏离觉得自己的身世好像也有点问题。 他有许多的姨母，多到每年生日来看望他的人都不一样，自己还有一个舅舅，是个道士，可舅舅和姨母们的好像关系并不算太亲近。 外祖父是山上一个道观的观主，因为年纪太大不方便出门，苏离也从未见过，至于外祖母姓甚名谁，更是从没听人提起过。 苏离有种直觉，自己的天眼应该不是莫名其妙开的，很可能和母亲那边的血统有关。 难道，自己的母亲是妖怪？或者什么厉害的修行人士，就像之前会法术的那个老道士一样？ 直到手中的一沓黄纸烧完，苏离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叹了口气，瓷白的脸在火光中带着愁绪，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心中却打算等今年生辰一过，就随舅舅上山拜见外祖父去。 仔细算算时间，离自己生辰还有不到半个月，舅舅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大抵是人就经不起念叨，仅仅吊唁宋表叔的第二日，苏离就得到了舅舅的信息。 “舅舅来了？”苏离一脸惊喜的放下书，嗖的从窗边的贵妃榻上站起身来，“在哪儿？” 石砚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燕道长刚到府，正在长松院拜见长公主殿下。” “在祖母那啊，走，去看看。”苏离脸上露出笑意，如风一样窜了出去。 “公子，公子慢点！”石砚气喘吁吁的跟着后面，却只看到少年快活的背影，他脸上露出一丝绝望，有气无力的道：“等等石砚啊。” 端慧长公主年少爱闹，年纪大了后却喜欢清静，就将住所搬到了丞相府西侧的长松院。 那里紧挨秀怡园，一年四时繁花锦绣四季常青，东侧就是人工湖和假山，每逢盛夏荷风阵阵，景致颇为不俗。 从苏离的三生斋到长松院距离不算太近，等他进了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已是出了一身细汗。 “舅舅！” 苏离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祖母右侧的年轻道长，眼睛一亮。 道人身穿一身蓝灰色道袍，头戴黑色剑型木簪，看着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留着飘逸整齐的长须，很是有仙风道骨的气质。 苏离已经许久没见他，如今看来还是和小时候的记忆中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面容都没什么变化。 端慧长公主端坐上首，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由于精于保养之道，看着不过四十许。 她身上的衣饰钗环皆精美至极，通身的富贵气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美人即使年华逝去仍然是美人，一举一动仍是优雅又端庄。 坐在长公主下首左侧的则是苏离的两位婶娘，大婶娘秦氏和三婶娘宋氏。 即使心中急切，苏离也没忘了礼仪，他对着端慧长公主行礼道：“祖母安康。” 又对着秦氏和宋氏分别道：“大婶娘安，三婶娘安。” 端慧长公主一见到苏离就喜笑颜开，她促狭的指着苏离对众人道：“看看这皮猴，还没见着人，声就过来了，马上就要十五了，还像个孩子，一点都不稳重。” 苏离闻言悄悄的撇了撇嘴，什么十五，如果按周岁算自己这具身体才十三岁，放现代只是个初中生，可不还是个孩子。 “祖母，孙儿这不是想念舅舅嘛。”扮了这么多年小孩，苏离的装痴卖乖技能已经炉火纯青，撒个娇脸皮都不带红的。 他转头看向道人，亲昵的道：“舅舅，好久没见您了。” 燕赤霞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少年长开后与师妹越发相似的面容，声音更温柔了几分，“舅舅这不是来了吗，这次给你备了生辰礼，你肯定喜欢。” 苏离重重的点头，心中期待起来，他知道这个道士舅舅身上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能耐，经过了这些天的事情，他对新奇的世界多了几分好奇。 “外祖父他老人家还好吗？身体可还硬朗？”苏离又问候起了长居道观的外祖父。 虽然没见过，但苏离知道外祖父对自己还是很上心的，每年都会让舅舅带着家书和礼物来看他。 硬朗……燕赤霞想起师父那张因为驻颜有术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脸，怎么都不能把这个词和师父联系到一起，表情不由有些古怪，“他老人家……嗯，一切都好。” “好啦，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甥舅叙旧了。”端慧长公主看着一进来就扒在燕赤霞身边的乖孙，慈爱的笑道：“回去吧，好好招待你舅舅。” 苏离回头一笑，口中道：“祖母，等我招待好舅舅就回来孝敬您。”说完就拉着燕赤霞离开了。 苏离亲自带着仆人忙活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燕赤霞暂住的地方安排妥当。 等仆人一离开，他就窜到了燕赤霞面前，目光期待的问道：“舅舅，您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燕赤霞也不卖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皮袋子。 那皮袋子不过巴掌大小，似乎是牛皮制成，被人反复摩挲过，表面呈现出一种泛着光泽的深棕色，袋口用皮绳扎起的部分还起了毛边，看着有些年头了。 苏离一双猫儿似的杏眼微微睁大，呆呆的问道：“这是什么？” “剑囊。”燕赤霞笑得有些神秘，将皮袋子放入苏离手中。 皮袋子很轻，轻飘飘的好像里面什么东西都没装一样。 苏离不可置信的翻看着手中的皮袋子，这么小的东西能装剑？装什么剑，玩具剑吗？ 舅舅莫不是诳我的吧！ 8、第 8 章 少年脸上控诉的表情实在太明显，尚未长开的稚嫩脸庞配着一双会说话般的杏眼，莫名让燕赤霞想起了掌门养在后山的那只狸花猫。 他眼中含着笑意，并没有多做解释，“你收着便好，这是给你护身的，白天你就把他带在身上，晚上记得挂在床边，最好一刻也别离开。” 听到护身，苏离眼神飘了一下，面色有些奇异，这已经是自己收到的第二个护身的东西了。 想到最近自己遭遇的一系列事情，好像还真有点应了老道士印堂发黑的批语。 出于对舅舅的信任，苏离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虑，可看舅舅不欲多说的样子，还是乖乖将剑囊收了起来。 燕赤霞叹息一声，摸了摸苏离的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太小了，有些东西，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背负的。” 苏离看着舅舅略带伤感的表情，挠了挠头，舅舅这态度明显是对他隐瞒了一些东西。 要说还有什么秘密，最大的可能就是与自己死去的双亲有关了，难道他们的死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苏离追问道。 燕赤霞想了想道：“等你考上进士吧。” 虽然他是方外人士，却也听说过进士有多难考，他料想着等苏离考上进士怎么也该及冠了。 苏离鼓了鼓脸，上个月自己才过乡试，刚成为举人进入国子监学习。 之前觉得自己年龄还太小，不想太早出仕，打算沉淀一下等三年后再参加下一场会试，眼下听了舅舅的话却是有点心动，要不，明年就下场考个进士玩玩？ 燕赤霞可不知道苏离的打算，在苏离临出门时突然嘱咐道：“对了，最近城中不是很太平，不要轻易出门。” 苏离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他现在这个天眼体质，让他出去也不敢乱跑的。 待苏离回到三生斋，天已经黑了，临睡前，他在烛光下把剑囊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上面连一丝花纹也没有，看着就是一个有些破旧的普通皮袋子。 苏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解开了束着袋口的皮绳。 “嘶！”手指传来被刀割般的尖锐疼痛，苏离几乎是下意识的甩掉了剑囊。 “什么东西？”苏离抬起手，灯火下手指纤长，透着一丝肉红色，没有任何伤痕，他摩挲了一下方才刺痛的地方，一点也不疼了，仿佛刚才的疼痛是一场错觉。 奇怪了，苏离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囊，试探性的将一根手指放在了敞开的袋口。 瞬间，针刺般的疼痛从指间传来，仿佛是无数细密的小刀子割着手指，可袋子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里面装的是剑气？苏离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眼睛亮了起来，好宝贝啊。 又玩弄了一会剑囊，直到临睡前，苏离才美滋滋按照舅舅的吩咐将剑囊挂在了床边。 想了想，又把床内侧暗格里老道士给的桃木符牌拿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下，才放心入睡。 今晚这一觉苏离睡得却不是很踏实。 仿佛四周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一般，这种无来由的错觉让他有些不安。 “苏离……” “苏离……” 半梦半醒之间，苏离突然听见一个缥缈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 苏离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脑袋里像装了一团浆糊，迷迷蒙蒙的。 “苏离……来……” 莫名的，苏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非常的熟悉，很亲近。 随后，声音又变成了祖母的声音。 “小离，快过来。” 苏离半睁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 有人……在叫我过去。 混沌的大脑在缥缈声音的催促下越发的昏沉，苏离赤脚站在地上，低着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慢慢走去。 “对，就是这个方向。”那声音又化作了三叔的声音，透出一丝急切。 刚入秋的夜间很凉，地面的冰冷刺激着苏离莹白的赤足，寒意从脚心透入肺腑。 好冷，苏离迷迷糊糊的想着，圆润的脚趾不自觉蜷缩了一下，脚步一顿。 就在这一顿之间，他突然听到一声清越的剑鸣。 仿佛是长剑出鞘的声音，苏离瞬间清醒了过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飞快的向着南边的一扇窗户飞去。 “啊！”一个凄厉的女声响起。 苏离额头上的冷汗几乎刷的就下来了，清醒过来后的他怎么还不明白，刚刚自己差点就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迷住了。 如果不是舅舅今天给的剑囊，说不定自己已经落入了那个东西的手中。 苏离连忙跑到床边，将剑囊拽下握在手上后才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借着明亮的月光，苏离眼神在房间内不安的巡视着，耳朵也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窗外传来有什么东西正在扑腾的动静，以及低沉的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低沉“嗬嗬”声。 苏离握着剑囊的手抖动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知道“那个东西”还没走，就在窗外。 哪怕在极为恐惧的时刻，他的大脑也飞速的思考着。 刚刚的白光很可能就是这个剑囊里的剑气，剑气不知道是不是一次性的东西，但从窗外的动静来看，“那个东西”很可能被剑气伤到了，所以现在才顾不上自己。 苏离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刚才那个东西只是用法术迷住自己，却不敢直接进来，是不是说明这里有让它害怕的东西？ 而这里能让它害怕的东西除了手中的剑囊，就只可能是…… 苏离将枕头掀开，果然看到桃木牌正散发着闪烁的蓝色光芒。 老道士果然是有几分能耐的，苏离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拿起桃木牌。 他左手握着剑囊，右手拿着桃木牌，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向着门口走去。 苏离决定赌一把，与其在房子里担惊受怕，承受着外面那个东西随时复苏的风险，不如主动出击，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最起码，也要先看看外面的情况。 苏离走到门边，悄悄探出了一个头，终于看清了窗户下扑腾的那个东西的全貌。 10、第 10 章 苏离拼命的向前跑着，身后的阴森气息已经如芒在背，鼻尖甚至能闻到属于女鬼身上的潮湿水汽和腐烂气息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突然，苏离感觉脚腕一凉，似乎有什么滑腻又湿漉漉的东西缠上了他的左脚。 糟糕，被追上了！苏离顿时觉得头发发麻，自己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身形一个踉跄，被脚腕上的鬼东西绊倒，余光一扫，绊住他的竟然是女鬼的头发！ 那冰冷阴寒的头发犹如活物一样，顺着他的脚踝向上攀爬，头发碰过的地方瞬间如冰封一般变得僵硬起来，失去了知觉。 而那女鬼就在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地方，身体趴在地上，淌着水的黑发中露出一双幽绿又怨毒的眼睛，只是这次的眼神中多了怒意和嘲讽。 苏离可不想被这鬼东西抓住，情急之下，他拿着手中的桃木牌就往下砸。 湿漉漉的头发被发着蓝光的桃木牌砸到，冒起了黑色烟气，头发也犹如烧焦一般变得枯黄。 有用！苏离眼睛一亮，手上的速度越发的急速。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徒劳的，被砸到的那缕黑发退却了，可却又有更多的黑发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阴影中，几个扭曲的影子也在黑发的蔓延中悄悄靠近。 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身影，那都是苏离在来听雪轩的路上碰见过的一些鬼怪，手上的桃木牌蓝光已经亮的像个灯泡。 苏离万万没想到，为了吃自己，这些鬼东西竟然联手了。 桃木牌的威慑也许对一两个鬼怪是管用的，但面对这样一拥而上的情形就有些顾此失彼了，剑囊好像又进入了使用冷却期，也没有任何动静。 被各路妖魔鬼怪包围的苏离，竟然失去了所有底牌，他手中的速度慢了下来，心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今天就要交代到这里了吗？ 就在苏离陷入绝望时，伴随着中气十足的男声，清亮的剑光如破开阴云的阳光从天而降，落在苏离身旁。 “蜀山燕赤霞在此，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此造次！” 舅舅来了！苏离抬头看着那道剑光，心中涌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而后就是潜力爆发后的虚弱感，他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用手撑在地面上支撑住身体。 手臂已经酸痛的抬不起来，苏离闭着眼睛喘息着，任由汗水从额头上划过滴落在地上。 一道白光似游鱼般围着苏离转了一圈，所到之处鬼发和阴影都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退去，妖魔鬼怪们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苏离定睛一看，那道白光竟然是一个只有两寸长宽如韭叶的小剑，剑锋晶莹闪亮，寒气逼人，在月光下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这是，飞剑？ 苏离愣住了，他终于明白舅舅给自己的那个皮袋子是装什么的了，剑囊之所以做的那么小，感情是因为剑只有这么大点，但这实在是与他想象中的飞剑有所不同。 被惊恐和疲惫侵袭的脑子终于重新转动起来，苏离回想起了刚才情急之下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他刚刚好像听到自家舅舅自称燕赤霞？ 是他想的那个燕赤霞吗？ 他只知道自家舅舅姓燕，丞相府的家人们都尊称其为燕道长，虽然每年都来，但苏离也从未真正问过叫什么，毕竟小辈问长辈姓名这件事不太合乎情理，故而并不知道舅舅的真实名讳。 难道舅舅就是那个聊斋聂小倩故事中，帮助宁采臣和聂小倩逃离树妖掌控的剑侠燕赤霞？ 他模糊记得电影版的燕赤霞是个络腮胡的豪爽壮汉，实在与自家俊美的犹如白面书生的舅舅有些对不上号。 就在苏离风中凌乱时，为苏离清理完威胁后的飞剑又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去追踪那些逃跑的妖魔鬼怪。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苏离抬起头时，舅舅也终于赶到了他身边。 “小离，没事吧。”燕赤霞神情紧张的问道。 他一看就是起的匆忙，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外面胡乱批了一件道袍，连衣带都没系好。 一头长发散着披在脑后，看着倒是比扎起道髻时年轻了很多，显得格外风流俊逸。 “舅舅！”苏离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喉头哽了一下，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委屈，就像小孩受欺负后等到了来帮助他的大人，他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晶莹，扑进了燕赤霞的怀中。 这些日子心中积攒的惊恐和担忧此时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尽数爆发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少年的身形很单薄，身高只到燕赤霞的肩膀，燕赤霞安抚的摸着少年的头发，感受着前襟的湿热，心中满是自责。 “对不起，是舅舅来晚了，舅舅不应该现在才到的。” 今天是月圆之夜，正是妖魔鬼怪力量最强也最躁动的时候，京城内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聚集了很多强大的妖怪，他想着苏离有师父赐下的剑囊护身就大意了，实在没想到苏离竟然会遇险。 燕赤霞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看到苏离被鬼怪团团围住的时候，他有多惊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看到师妹尸体的情形。 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但燕赤霞还是会经常梦到那天的场景，他无数次在梦中焦急的赶过去，却每一次都亲眼看着师妹倒在自己面前。 小离是师妹唯一的血脉，他绝对不允许悲剧再次重演。 燕赤霞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对着苏离郑重的道：“小离放心，舅舅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不是舅舅的错。”苏离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鼻音，听起来闷闷的，他将头埋在燕赤霞的胸膛，舅舅的怀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很快平复了他的情绪。 “舅舅不用向我道歉的。”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苏离有些不好意思，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竟然还像小孩一样哭鼻子，实在是太丢脸。 苏离默默将这个锅甩给了这具才还算年幼的身体，一定是因为少年的身体太容易激动了，在激素的影响下控制不住情绪，才不是因为自己想哭呢。 苏离仰起头，波光粼粼的眼中带着一丝愁绪，眼眶和鼻头都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他认真的对燕赤霞道：“是我太弱了，如果我能像舅舅一样厉害，就不会让舅舅担心了。” “对不起，小离，我们之前只希望让你做个普通人。”燕赤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 “嗯，我明白的。”苏离点点头，作为普通人平静幸福的过一生，这其中蕴含的宝贵心意，也许一个真正的少年未必理解，可他却是能体会一些的。 有时候，拥有平稳的幸福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之一。 就在二人说话的片刻，追击那些逃跑妖魔鬼怪的飞剑也终于飞了回来，化作一道流光咻的飞入了燕赤霞的袖中。 与飞剑心意相通的燕赤霞眉头微皱，“可惜，这些妖魔数量太多，还是让他们跑了一些。” 苏离没太在意这个结果，他盯着燕赤霞的袖口，好奇的问道：“舅舅，这就是传说中的飞剑吗？” “是。”燕赤霞看出了苏离的好奇，他将飞剑从袖中拿了出来，主动放到了苏离手中，“你可以好好看看。” 好轻啊。 这是苏离拿到飞剑的第一反应，它只有苏离的中指大小，入手冰凉，放在手中轻若无物，袖珍可爱，在苏离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白光。 可就这么个小东西，刚刚却击退了那么多强大的妖魔。 “好小啊。”苏离忍不住道：“这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的是怎么样的？”燕赤霞眼带笑意的问道。 “和正常剑一样大，能带着人飞的那种。”苏离歪头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想，燕赤霞听到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怕是只有仙人才能做到了。” 燕赤霞耐心的对着苏离解释道：“飞剑是需要修士以神御剑的，凡人的神魂力量有限，控不了太大的物，所以需要把剑做小做轻，而后日日用神魂蕴养，最终让飞剑与自己心神合一，如臂指挥。” 苏易懂了，意思就是凡人元神力量不够，催动不了太大的东西呗。 正常剑重，加上人身体本身的重量，对比手中这把小剑的重量，如果真想御剑飞行，驾驭起来对元神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看来是自己缺乏修行常识，闹笑话了，苏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但他却又听燕赤霞若有所思的道：“不过，也许师父做得到。” 苏离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将脑海中想象的老迈外祖父形象和燕赤霞口中的师父对上号。 对啊，舅舅是外祖父的弟子，舅舅出身蜀山，那外祖父岂不就是蜀山派的掌门？ 好家伙，原来外祖父这么厉害！ 苏离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一条闪亮的金大腿，他抬起头，期待的对燕赤霞道：“那这个飞剑之术，我能学吗？” 11、第 11 章 经过今晚的惊险后，苏离现在很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他不想再次落入这样绝望的境地了。 燕赤霞看出了苏离心中的急切，他拍了拍苏离的肩膀，安抚道：“学是可以学的，不过这飞剑之术入门极难，需要从在飞剑凡铁开始就用神识蕴养，静中生灵，直到心念与飞剑心神合一后才能如臂指挥。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其进度也根据天赋的大小有所不同，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入门，与其他师兄弟相比，我的天赋已经算好，但第一次能移动你手中这把剑也足足花了七年的时间。 甚至蕴养了一辈子飞剑都没有入门的人也大有人在。” 看着燕赤霞脸上的唏嘘之色，苏离不由咂舌。 飞剑动一下都需要七年？这飞剑之术的修行也太难了吧。 燕赤霞继续道：“不过万事开头难，只要飞剑能动，就证明着有天赋，后来我又修行了十年，才有了你今天看到的样子。怎样，这样你还愿意学吗？” 苏离重重点点头，飞剑之术这么帅又这么强，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吧，不管有没有天赋，都应该试一试。 他想了想，又问出了心中埋藏许久的一个疑问：“那舅舅，您给我的剑囊是什么？我看那剑囊里面是空的啊，怎么也会飞出飞剑呢？” 燕赤霞笑道：“剑囊里面飞出的其实不是飞剑，充其量只能算一道剑气罢了。那个剑囊是你外祖父早年学习飞剑之术时所用的旧物，由于长时间受剑气蕴养生了灵气，成为的一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师父在里面装了一道剑气，能克制大部分妖魔，是专门用来给你防身的，只要不是碰到像今天这样厉害的妖怪消耗过大，用个三五年还是没问题的。” 燕赤霞说完，视线转向了苏离手中的桃木牌，有些惊奇的道：“倒是你这手中这符牌从何而来？看着像是一个防御型的法宝，上面有很浓重的道家气息。” 苏离想起了那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士，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急，夜风寒凉，我们进屋慢慢说。”燕赤霞拢了拢苏离的衣襟，拉着他冰凉的手走进了听雪轩。 就着温暖的茶水，苏离半躺在榻上，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都一一说给了燕赤霞听。 也许是舅舅的被子实在太温暖，今晚的惊心动魄又消耗了太多心神，苏离讲着讲着，竟然渐渐涌现出了困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燕赤霞听着苏离轻浅的呼吸，看着灯火下少年带着疲惫的面容，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 他轻手轻脚的将苏离身后的软枕抽掉，让其躺平，又仔细的帮他掖了掖被角。 袖中白光一闪，桌上的烛火顿时熄灭，只余袅袅青烟，燕赤霞坐在苏离睡觉的塌边，凝视着少年的睡颜，良久才轻叹出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师妹，你和苏兄的儿子注定做不了普通人。” 苏离只觉得在听雪轩的这一觉睡得格外的舒服，他是个心大的，虽然昨晚经历称得上是惊心动魄，却也没有影响第二日的心情，天一亮就和往常一样按时去国子监上学了。 只不过这次，他身边却多了个人。 “舅舅，您回去吧。”苏离站在国子监门口，顶着四周奇异的目光低声对燕赤霞恳求道：“现在还是大白天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燕赤霞看了看国子监的大门，知道自己进不去，便点头道：“那好，你先进去，我在一旁的茶楼等你。” 苏离无奈道：“不用的，舅舅，您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过昨晚的事情后舅舅明显是有些反应过度了，竟然提出要护送自己上下学。 他都多大了啊，竟然还被舅舅像送幼儿园孩子一样的被送到校门口。 而且，燕赤霞身上的这身道袍也着实太惹眼了。 燕赤霞摇头笑道：“反正我在府里也是没事，还不如在茶楼中坐着喝喝茶。” 他轻轻推了一把苏离，口中催促道：“快进去吧，别误了读书的时辰。” 苏离没法，知道劝不住舅舅，只能背着书箱进去了。 由于今日心有挂念，苏离的状态并不佳。 等到散学时，苏离出门一看，舅舅果然已经等在了国子监门口。 年轻的道长身姿挺拔，一身蓝灰色道袍潇洒俊逸，仙风道骨的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舅舅，辛苦了。”苏离笑吟吟的走了过去。 燕赤霞揽过他，接下他背上的书箱后才道：“今天没什么事吧，在学堂中状态如何？” 苏离笑道：“还好，一想到舅舅在附近就感觉很安心。” 燕赤霞放下心来，一边将苏离扶上车一边道：“对了，刚刚你祖父派人来了一趟，通知我们散学后去你宋表叔家。” “宋表叔？”苏离疑惑的抬起头，不是前天才和三叔一起去宋府吊唁过宋表叔吗？ 等到坐进马车，燕赤霞才低声道：“你宋表叔还阳了。” “什么？”苏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宋表叔复活了？” 燕赤霞点点头。 苏离眼神有些发直，心中无比震惊，虽然已经见了过这个世界的鬼神，但他实在没想到，这里竟然连生死也能这么儿戏。 而且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这也太魔幻了。 马车晃了起来，苏离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疑问，对燕赤霞问道：“舅舅，人死也是能复生的吗？” 燕赤霞点了点头道：“如果一个人阳寿未尽，尸体也还保存的完好，得到阴司的允许后是可以还阳的。” 阴司，苏离注意到了这个新名词，这不是陆判工作的地方吗？ 他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这么随便的吗？” 想到聊斋中陆判的所作所为，苏离又问道：“既然阴司权利这么大，那阴司有没有可能会发生以权谋私的事情呢，比如一个人阳寿已尽，但是因为阴司中有做官的亲人，又用特权让其还阳。” 燕赤霞沉吟了一下道：“以权谋私的事情不管在人间还是阴间都是难以避免的，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苏离闻言，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他抿了抿唇，低声道：“那就没人管管吗？这样不公平啊。” 这样的鬼神，和凡间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燕赤霞摇头叹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小离，很多时候，我们能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已经很难了。” 苏离有些气愤的反问道：“那舅舅如果遇到不平之事，难道会明哲保身吗？” 燕赤霞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那当然不会，如果遇上了，自然是要用手中飞剑讨个公道的。” 甥舅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离又趁机问了燕赤霞一些关于阴司的事情，终于搞明白了这个世界人鬼两界的关系。 这个世界的阴司主要由凡间和阴间两部分组成。 阴间由十位阎罗掌管，还有大量官员协同阎罗共同管理地府事务。 当凡间有人死亡，便由阴间招募的鬼差负责接引灵魂，到了阴间后再根据其生前所作所为判断其善恶。 善则赏，恶则罚，等赏善罚恶结束后，再根据审判的结果将其投入六道轮回相应的轮回之中。 凡间则是由城隍掌管，各省之间的城隍庙成为人鬼妖魔的中转之地，凡是扰乱了凡间秩序的存在都会被送到城隍庙解决，相当于天庭和阴司在人间的办事处。 苏离听的津津有味，只觉得大开眼界。 就这样一路说着，马车终于到了宋府。 12、第 12 章 不过两三日不见，宋府如今的样子已经与之前苏离来吊唁时完全不同了。 不但摘掉了扎眼的白灯笼，挂上了新的宫灯，连进出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苏离和燕赤霞见到宋熹的时候，他正在送客，带着两位苏离没见过的男子刚出了堂屋的大门。 “表叔！”待两位客人一离开，苏离立马迎了上去，他拽着宋熹的袖子将他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会儿，确认真的是活人后，才轻轻的抱了上去，眼眶红红的道：“太好了，您没事就好。” 宋熹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拍了拍苏离的背部，“抱歉，让你担心了。其实那天被带走的时候我也看见你了，只不过因为新死灵魂还无法自控，没办法和你说话。” 他转头看向燕赤霞，“这位就是燕道长吧，多次听小离提起过，果然英武不凡，在下宋熹，久仰大名。” 燕赤霞也行了个道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恭喜宋兄还阳。” 苏离扬起脸，好奇的问道：“表叔，快给我说说，您是怎么复生的？” 宋熹脸上露出一丝感慨，“说来也是奇遇，我们进去说。” 待三人都进了正厅，宋熹叫来仆人吩咐其闭门谢客，又让丫鬟为三人都上好热茶后，他才开始讲述自己离奇的经历。 原来，那天宋熹死后来的鬼吏不是带他去阴司的，而是带着他辗转一夜到了一个宫殿样式的地方。 那宫殿像王府一样大，宋熹被带到主殿后，发现堂上主位上坐的竟然是关二爷，一双精光四射的丹凤眼，漆黑的卧蚕眉，二尺长髯，面若重枣，与传说中描述的一样威风凛凛。 两侧还有不少面生的官员打扮的人，宋熹被要求当着关二爷和官员们的面，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学子参加了一场考试。 当听到“一人二人，有心无心”这个题目时，苏离眉头微微一皱，再听到表叔因为“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而被众位鬼神赞赏时，他终于想起，这好像也是聊斋中的一个故事，但细节实在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和城隍有关。 倒是一旁的燕赤霞抚掌而笑，叫了声好，抚着长须眼中满是赞赏的道：“宋兄应答的这句话真是精妙，值得流传千古，被后人所铭记啊。” 宋熹叹息一声，拱手道：“承蒙各位上神抬爱，想任命我为城隍，可惜我家有老母要奉养，就拒绝了他们的美意。没想到上神竟然开恩，允许我尽完孝道再去赴任。” 苏离看着宋熹，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所以表叔您现在算是准城隍了是吗？” 城隍竟然是凡人死后通过考试就能做的吗，他还以为是经过修炼的强大鬼神才能当呢。 这个世界可真魔幻，与苏离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倒是燕赤霞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笑吟吟的对宋熹拱手道：“恭喜宋兄，宋兄能做出文章中这一句，一定能做个好城隍，庇护一方百姓。” 苏离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前是自己被前世小说误导陷入惯性思维了，这个世界的鬼神选拔根本不是看谁法术强修为高，而是有一套自己的选择标准。 苏离推测应该是看品德和能力，有点像科举考试发明之前的举孝廉，用道德和人品来约束手中权柄。 用现代情况来解释，宋表叔其实就相当于参加了一场阴间的公务员考试，考中后延期上班而已。 啊，这样看的话，鬼神好像突然就不神秘了，这不就是有编制的天庭公务员吗？ 苏离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宇宙的尽头是考编。 古今通用啊，苏离自己在心中乐了一会，又问了表叔很多其中的细节，尤其是他见到的关二爷。 他甚至想到，既然连武圣关二爷都在，那像包拯，魏征，岳飞等等名臣会不会也在阴间就职呢？ 这算什么，退休返聘吗？ 直到从宋府回来的路上，苏离还在想着这件事。 “舅舅，仙和神有什么区别？” 燕赤霞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道：“确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所谓仙，不过是一群为求长生而壮大己身之人。仙道艰难，短期上或许威力不如一些专修神道的神官强，但胜在扎实，靠的是自己而不是靠外物。 一般按照修行的道路不同，有修行飞剑之术的、专研法术的、专注阵法的、甚至专研炼丹的……但修仙之人寿命有限，除非晋升大罗金仙，否则也逃离不了生老病死。 而神则更为复杂一些。” 苏离双手捧起脸，听的津津有味，用眼神示意燕赤霞继续说。 “神是以愿力香火晋升的，与仙不同，只要他们愿力香火够多，就能修出强大的神通。 而神的产生，一般是需要天庭、朝堂或天地感应敕封，他们有功德护身，只要香火愿力足够多，甚至会比仙的晋升速度更快。” 说到这里，燕赤霞突然反问道：“是不是听起来神比仙要更好？” 苏离点点头，这样对比起来，神道听起来好像确实比仙道要更容易修炼一些。 “但是，”燕赤霞面色严肃的道：“神道的所有能力都依托于香火之力，一旦神灵失去了愿力基础，就会迅速衰败，甚至堕落到比一般鬼仙还不如。” 苏离杏眼微睁，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所以仙和神的区别是一个靠自己，一个靠外物是吗？仙入门难，但潜力大，神门槛低，但难长远。” 他突然想到了现代那个似乎仙神绝迹的时代，有些出神的道：“这世上哪有不灭的仙神呢？一切都敌不过沧海桑田。” 燕赤霞摸了摸长须，眼带笑意的道：“确实如此，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如此见解和感悟。” 苏离笑了笑，没有接话，自己不过是靠着前世经验才能总结出这些，这是眼界的关系。 入秋后，天气一天天的冷了下来，丞相府也因苏离的生辰将至而忙碌了起来。 在大梁，十五岁的生辰是很重要的，虽然只是算的虚岁，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在生辰过后已经可以看做一个小大人了。 生辰礼上，几乎所有亲属都会前来送上祝愿，庆贺其正式开始接触成人的世界，担负起家族的责任。 所以，苏离的十五岁生辰办的很大，因为这也算是他在京城所有权贵中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不过生辰礼有长辈负责操持，苏离自己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依旧日日在舅舅的护送下去国子监上课，散学就去祖母那里当人形衣架试各式衣服和五花八门的布料。 时间过得很快，到距离苏离生辰还有两天时，他终于等到了一直期待的人。 苏离的姨母们来了。 13、第 13 章 “辛姨母！” 苏离老远就看到了花园中披着红色披风的高挑身影，只看这眼熟的红披风他就认出这正是之前多次来看过他的姨母，辛十四娘。 他兴奋的打了个招呼，连忙跑了过去。 女子听见声音回头，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一双柳叶眉下是清凌凌的眼波，莹白的雪肤在红披风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温柔的亲和力，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看见苏离跑过来，她脸上也露出笑容，“小离。” 苏离走近后才发现，原来辛姨母身边还有两个人，只不过之前因为角度关系被花枝挡住他没有看到。 其中一位他认识，一袭青衣，身姿娇弱，鹅蛋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聪慧的神采，是之前来过一次的青凤姨母。 另一位则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娇俏少女，面孔很是陌生。 “青姨母也来啦。”苏离打了个招呼，将目光转向那位面容俏丽却气质有些憨甜的陌生女子，“这位是？” 辛十四娘介绍道：“这位是小翠，虞家的女儿，你称呼姐姐就好。” “小翠姐姐好。”苏离甜甜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对每个姨母和姐姐都不同姓而且明显长得都不一样的情况习惯了，反正来的都是亲戚，叫人就是了。 “小离好。”小翠也对着苏离一笑，她神态天真，看着年岁与苏离差不了几岁，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痴态。 也不知道母亲那边是何等的大家族，每年生日来看望苏离的姨母都不一样，有时候来一个，有时候来两三个，每隔两三年苏离就能见到新面孔，辛十四娘因为家在附近倒算是来过最多次的。 “小离又长高了呀。”辛十四娘比了比苏离已经快到她耳边的个子，不由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小小一个还不会说话，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苏离瞄了瞄辛十四娘犹如二八少女的脸，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违和。 “封姨母和红姨母还好吧。”苏离又问侯起了上次见到的两位姨母。 “好着呢，你红姨母成亲了，现在在她夫家那里。”青凤姨母接了话。 苏离有些疑惑，红玉姨母不是带着一个孩子吗？早些年她还把那个孩子带过来在府里养了几日，怎么又成亲了，难道是二嫁？ 不过他也没细问，因为他知道这些八卦辛姨母是不会告诉他的。 一路说着话叙着旧，苏离轻车熟路的带着两位姨母和新认的小翠姐姐来到了听雪轩旁边的逝水楼。 这是一处三进的小院子，宽敞的很，大大小小厢房加起来足足有十几间，就是所有来看过苏离的姨母们都过来住也住得下。 辛十四娘向听雪轩所在的方向看了眼一旁，突然道：“燕道友也到了吗？” 苏离点点头，“舅舅到了有快半月了。” 辛十四娘笑，“那好，这几天我可要好好上门与他论道。” 苏离知道这位姨母一向对修行很感兴趣，倒是不意外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说起来，这么多姨母中，舅舅也只对辛姨母态度温和一些。 每年临近生辰，苏离都会就吩咐仆从将逝水楼打扫干净，日日清理，此时三位姨母就住，不过就是挑个房间的事情。 辛十四娘和青凤已经在丞相府住过了，驾轻就熟的挑了个之前住过的房间，倒是小翠表现的很是兴奋，这看看那摸摸的，像个小孩子。 “哇，这个花瓶可真大。” 小翠站在苏离身前不远处的一个花瓶前，发出一声惊叹。 那花瓶也确实难得，足足有一米多高，瓷白的底上绘制着红色的梅花，看起来清雅又别致。 小翠将头伸向瓶口，好奇的向着瓶内看去。 一瞬间，似乎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小翠的衣裙下一闪而过。 老鼠？ 苏离怔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定睛望去，却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哪里是什么老鼠，分明是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油光水滑的红色尾巴只露出了一小节尾巴尖，正欢快的在裙摆里摆动着，如同主人此刻的心情。 妈耶，狐狸精！活得！ 苏离吓得一激灵，杏眼睁得溜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突然出现在眼前，冲击力丝毫不亚于上次见鬼。 青凤似乎了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走了过去，遮住了小翠的身形，口中佯怒道：“小翠，你小心点，别把花瓶推倒了。” 她将懵懵懂懂的小翠拉到一旁，嘴里却轻声提醒道：“尾巴，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小翠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连忙看向裙底，毛茸茸的大尾巴瞬间消失，随即又紧张的向苏离这边看了一眼，见他好像没注意到的样子心中才松了口气。 苏离转头看着博古架，表面上装着一副对博古架上摆放的古董很感兴趣样子，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小翠姐姐是狐狸精，青凤姨母似乎也知道，甚至帮她遮掩，那辛姨母知道吗？ 他想起辛姨母那张这么多年都没变过的脸，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难道，她们都是狐狸精？ 这个念头一产生，苏离瞬间觉得之前一切关于姨母们的怪异之处都说的通了。 为什么姨母们一直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姨母这么多，为什么她们都不同姓，不是他之前认为的家族庞大，而是因为，她们都是狐狸精啊！ 苏离恍然大悟。 那，自己的母亲不会也是狐狸精吧！ 苏离想起记忆中少的可怜的关于母亲的信息，心中的迷惑更多了。 不对，舅舅出自蜀山，是母亲的师哥，他很确定舅舅是地地道道的人族。 自己的外祖父则是蜀山派的掌门，一派掌门总不可能是狐狸精吧，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可能——母亲是半妖。 外祖母是狐狸精，而外祖父则是正统的人族修士。 苏离脸色一变，如果真如自己推测的那样，那他身上岂不是也有妖怪血统？ 14、第 14 章 正当苏离在纠结自己是否有妖怪血统时，辛十四娘突然停下了手上收拾的动作，向窗外看去。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燕赤霞就推门而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阳光，神情冷漠。 看到苏离，燕赤霞脸上才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小离，你果然在这里。” “燕道长。”辛十四娘打了个招呼，清丽的脸上满是惊喜。 燕赤霞淡淡颔首，声音低沉，“辛道友。” 小翠倒是看着有些怕燕赤霞的样子，悄悄往青凤的身后躲了躲。 “舅舅，找我有什么事吗？”苏离看着气氛实在有些古怪，主动问道。 “嗯，你随我来。”燕赤霞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出去，似乎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 辛十四娘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抿了抿唇。 “那辛姨母，青姨母，小翠姐姐，我就先离开啦。”苏离挥了挥手，连忙跟上上去。 一路上，燕赤霞一直沉默着，脚步如飞。 苏离直到进了听雪轩后，才关上大门悄悄对燕赤霞低声道：“舅舅，姨母们……是妖吗？” 燕赤霞看了他一眼，竟然直接承认了，点头道：“你看出来了？” 苏离耸了耸肩道：“我刚刚看到小翠姐姐的狐狸尾巴了。” 燕赤霞冷哼了一声，“那个小丫头还是太嫩，就这不谨慎的样子，还想嫁人。” “嫁人？”想起小翠姐姐天真娇憨的样子，苏离睁大了眼睛，不管从心智还是年龄上看，小翠姐姐都还是个萝莉啊，这么小就要嫁人吗？ “你祖母说的，那丫头这次过来看你是其次，嫁人才是主要的。”燕赤霞冷着脸道。 “嫁给谁，是京城里的人吗？”苏离好奇的问道。 燕赤霞皱眉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是王太常的儿子，叫什么元丰。” “元丰？那是个傻子啊。”苏离吃了一惊，他听过这个名字，王太常就住在乌衣巷的最西头，他独子元丰是京城里知名的傻子，只有孩童的心智，十六岁了还整日痴傻疯玩。 京城中有点头脸的权贵，甚至心疼女儿的商户家都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元丰的婚事也就成了王太常夫妇的心头病。 苏离之前偶然见过一次元丰和家仆在门口玩球，虽然行为举止幼稚了点，但长得还不错。 苏离莫名觉得，如果是小翠姐姐，以她的贪玩的脾性，说不定和元丰还挺能玩到一起的。 “小翠姐姐怎么会想到嫁给一个傻子呢？”苏离想不通。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应该是她娘为了报恩。”这还是燕赤霞从辛十四娘那里听来的，“小翠母亲渡雷劫的时候曾经得过王太常的庇护，受了恩惠，眼下王太常操心儿子婚事，故而才想到通过嫁女来报答恩情。” “雷劫？”苏离好奇的问道：“妖怪都有雷劫吗？” 燕赤霞点点头，“异类修行非常不容易，几乎每过几十年就要渡一次劫，有时候是雷劫，有时候是人劫。” 他反问道：“你在路上见到过狐狸、蛇、黄鼠狼之类的尸体吗？” 苏离点点头，有一次出行的时候他还看到路边就躺着一条被碾死的蛇。 “这就是人劫没过了。”燕赤霞道：“人劫会以各种天灾人祸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果异类修成人身，甚至会以情劫的形式出现。” 苏离听的叹为观止，原来妖怪想修行这么不容易，他都要同情那些妖怪了。 “那人修行呢，也有劫难吗？”苏离继续问道。 燕赤霞叹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有些游离，“当然有，人在红尘中，功名利禄，甚至各种亲缘都是劫，困难重重。 所以修行界也有修者如牛毛,得者似麟角的说法。” 苏离目光一黯，是啊，人只要在尘世，就会有数不尽的诱惑，修行哪有那么容易的。 怪不得那些学佛学道的都要出世，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可能就是为了隔绝这些诱惑吧。 突然，他想到燕赤霞刚刚在逝水流态度的异常，试探的问道：“舅舅，是不太喜欢妖吗？” 燕赤霞道：“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看不惯她们的行事方法。狐女多情，经常和人类厮混在一起，可是异类相恋，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他摇了摇头，脸上竟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样子，“就说那封三娘，本来都快要修成正果了，结果就因为痴迷一个女人，被爱慕之人算计破了身而毁了道行，真是糊涂！” 苏离听的微微张开了嘴，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封姨母竟然喜欢女人？ 他想起封三娘那张美艳的脸，有点想象不能。 “只有那辛十四娘比较上进，一心求道，是个能成正果位列仙班的良才美玉。”提起辛十四娘，燕赤霞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苏离明白了，原来舅舅不是讨厌妖，只是反感恋爱脑。 他好奇的问道：“妖怪也能修炼成仙吗？” 燕赤霞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妖怪成仙要比人类艰难百倍，经常有各种劫难，所以成功的很少罢了。那天庭的西王母，就是出身妖族，在瑶池收留了很多飞升上界的妖灵和女仙。” 燕赤霞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外祖母如今就在西王母的瑶池中。” 苏离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天庭竟然还有亲人，连忙问道：“外祖母是狐仙？” 燕赤霞点点头道：“师母属于九尾天狐一脉，是上古瑞兽，于人族又有大功德，受天地庇佑，得成正果比一般妖族要容易许多。” 苏离纠结了一下对燕赤霞道：“所以我身上也有妖族血脉是吗？” 燕赤霞笑道：“你身上的血脉可不是一般血脉，青丘狐族，以九尾天狐为王族，可号令天下狐妖。” 好家伙，原来自己身上混的妖族血统这么厉害。 “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燕赤霞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你不是想学飞剑之术吗？我帮你订制了一把。”燕赤霞将木匣推开，露出里面包裹在红色绒布中的一把晶莹小剑。 苏离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将小剑从匣子中拿出，垫着绒布抚摸了一下，感受着剑身上冰凉的触感，惊喜的道：“给我的？它有名字吗？” 燕赤霞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摸了摸苏离的头，“还没有，你自己取一个吧。” 苏离歪了歪头，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晚舅舅的飞剑从圆月中飞来的样子，道：“就叫破月吧。” 他希望这把剑可以斩断自己所有的恐惧和弱小，让自己真正有在这个危险世界立足的实力和底气。 “好。”燕赤霞对苏离的名字没有什么异议，开始传授起飞剑之术的要诀来。 这口诀是秘术，历代蜀山弟子只能口口相传，苏离记住后，燕赤霞又让他复述了几遍，确定记住无误后才开始继续讲。 “这飞剑之术，以神御剑是要义，故而日常需要打坐养神。” 燕赤霞让苏离盘腿而坐，两手相叠手心向上，大指姆指尖相对形成一个中空的圆形，手掌摆在丹田前，然后将飞剑装入剑囊放在苏离掌心上。 “每次祭剑前，要先心念口诀，而后调整呼吸，一半心神放在掌心的飞剑上，一半心神放在丹田中，让神念蕴养飞剑。” 苏离根据燕赤霞的要求坐好，尝试了一下，闭上眼后却觉得念头纷飞，脑子中乱糟糟都是白天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也不能集中精力在丹田和飞剑上。 他只坐了一会，就觉得度日如年，举着的飞剑的手逐渐发酸，腿也开始酸麻胀痛起来，坚持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满头大汗的败下阵来。 苏离将打坐的感受说了一遍，有些沮丧的对燕赤霞道：“舅舅，抱歉，我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燕赤霞安慰道：“别灰心，你刚开始学，念头纷飞和坐不住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第一次能坐到一刻钟以上已经很不错了。” “不知修行的凡人不懂收束神念，开始打坐时念头纷飞很常见，就好比一间很久没有打扫的屋子，满是灰尘，需要慢慢清理干净后才能入住。小离，你要做的只是练习，从今天开始，你就日日来我这里坐半个时辰吧。” 苏离点点头，只是体验了一会，他就理解了为什么舅舅学这个入门足足用了七年，实在是太难了。 就这样，苏离白天去国子监学习，晚上来听雪轩在燕赤霞的指导下学习飞剑之术，两日后，终于到了生辰礼开始的这天。 15、第 15 章 “相公，这份礼会不会太轻了些？” 朱尔旦看着妻子打包好的砚台，这个砚台是他花了足足五两银子前天在文意轩刚买的。 五两银子，如果在乡下已经够一家三口人半年的开销了。 对于一般同窗来说这份礼绝对不算轻，但他想了想苏离的身份，又道：“娘子说的有理，将我放在书阁里那个雕刻了文昌塔的墨玉镇纸也拿上吧。” 提上包好的礼物，朱尔旦整理了一下衣冠，又确认了一遍怀中放好请帖，才神清气爽的准备出门。 为了参加好友的生辰礼，他可是专门购置了一套新衣服，务必打扮的体体面面不落了好友的面子。 丞相府在乌衣巷的中部，距离朱尔旦家比国子监还要远一些，为了不迟到失礼，朱尔旦专门起了个早。 却不想，刚出门他就在门口看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 “朱举人。”马车上的仆人见朱尔旦出门，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朱尔旦身前殷勤的道：“我家公子派我来接您。” 朱尔旦认出这正是每日接送苏离的仆人，有些惊讶的道：“苏兄派你来的？” “是，公子怕您路远不便，就让小人提前来您家等着。”仆人笑道，态度很是恭敬。 朱尔旦被苏离的贴心感动了，感慨道：“还是苏兄想的周到。” 他钻进马车，掀开帘子后才发现，对比马车外面的朴素，里面的布置可谓称得上是别有洞天。 朱尔旦不是没见过富贵人家，他家在陵阳也算小有薄产，不然不能供他上京读书，还有余钱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租个院子，他家中也是有马车的，但和眼前这个完全不能比。 不但内部空间比家中那个大了一倍，单说里面靠枕和坐垫用的锦缎就价值不菲，这明丽的石青色，做一些小官员家夫人的衣服都够体面了，在这里竟然只能做装饰。 更别提榻上沉香木的小几案，镶嵌着大颗珍珠的宫灯，紫光檀制成的食盒，以及官窑出品的天青色茶壶…… 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竟然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无不彰显着丞相府的富贵。 朱尔旦小心翼翼的坐着，他看了看手中的提着的礼，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心中安慰自己，苏兄不是势利的人，以他们之间的情谊，礼物的价值不重要，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朱举人，到了。”马车突然停下，仆人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朱尔旦踩着仆人放好的脚凳下了马车，抬头一看。 嚯，好气派的丞相府。 由于是旧公主府改建，丞相府的规格堪比王府，大门都要比乌衣巷其他府邸更高一些，朱红色大门门口蹲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精巧华丽的红色宫灯在屋檐下一字排开，增添了几分喜气。 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各色装饰华丽的马车将偌大的丞相府门口围堵的和闹市一样。 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和满头珠翠的夫人小姐们在仆从的服侍下走下马车，拿出拜帖进入丞相府。 一袭朴素青衫的朱尔旦，反而成了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与周围人完全格格不入。 平生第一次，生性豪爽的朱尔旦感到了些许的窘迫。 一进大门，就有几个人站在门口迎宾，朱尔旦张望了一下，总算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石砚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朱公子，我家少爷让我在这里等您，他现在正在里面作陪一些贵客，不便过来迎接您。” “不妨事。”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朱尔旦心中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兄今天可是寿星公，肯定很忙。” 石砚一边带路一边应和道：“是啊，公子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忙了，今天可是来了不少贵客，连太子和太子妃殿下都到了，公子现在就是在与他们作陪。” 听到竟然连太子也来了，朱尔旦心中一颤。 苏离一向表现的很低调，不但身上丝毫没有出身天潢贵胄的傲气，平日在国子监也从来不带仆从，朱尔旦就下意识忽视了其出身权贵的事实。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交了个怎样了不得的朋友。 穿过一个个门廊和一重重的院子，朱尔旦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在石砚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园林。 然后，朱尔旦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原本是湖面的地方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整个湖心被一个个的八角凉亭分开，凉亭间用廊桥连接着，每个凉亭中都摆着数个大圆桌。 中心则是一个以彩缎和鲜花装饰的圆形舞台，一群衣袂翩翩的舞姬正在跳舞。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雾将整个湖面笼罩着，星星点点的花灯飘在其中，与廊桥和亭中的灯火相应，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如梦如幻。 重重纱幔中，身姿曼妙的侍女们端着银盘穿梭其中，微风中有淡淡花香传来，喧闹的人声伴着悦耳的丝竹声，一副欢乐又热闹的景象。 这一切，仿佛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宴。 “漂亮吧。”石砚有些自豪的扬起头，“都是我家公子设计的。” 朱尔旦这才从美景中惊醒，他晕乎乎的被石砚带到了一个八角凉亭中，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坐的都是与他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连平日经常与苏离形影不离的方言钦也在其中。 朱尔旦见方言钦身边还空着，赶紧坐了过去，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下开始欣赏湖中心舞台上的歌舞。 纤腰水袖，荷风清凉，朱尔旦一杯小酒下肚，已是有些熏熏然。 方言钦一边看着舞蹈，一边有些羡慕的道：“没想到表弟还有这天赋，多气派啊，等我及冠了也要让他给我整这么一出。” 朱尔旦捏着酒杯，点头道：“苏兄确实大才。” 正说着，歌舞停了，舞姬退下，几个人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到了台中央。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玄色深衣气势不凡的青年男子，身侧则是位姿容娇媚的宫装女子，正是当朝太子玄昭与太子妃苏娴。 朱尔旦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离，无他，实在是因为今天的苏离太耀眼了。 意气风发的小少年难得穿了一件绣着金线暗纹的金色锦服，在灯火下闪闪发光，比日常的学子服更显得人容光灿灿。 还未长开的容貌已经得以窥见日后的俊美，却因为年纪小变成一种雄雌莫辩的美貌来，让人移不开眼。 对于大梁的男子而言，有两个礼很重要，一个是十五岁的辰礼，一个是代表正式成年的冠礼。 辰礼一般由观礼时地位最高的人主持，眼下也只有太子夫妇最符合。 众人便不再出声，安静的看着太子念出祝词，并亲手为苏离戴上了代表礼成的辰巾。 举行完辰礼后，太子夫妇没坐多久，就提前离开了。 气氛轻松了许多，接下来就是唱礼环节了，由两个声音洪亮的仆从将礼单上的礼物一一报出，其他仆从同时将礼物展示。 被宴请的众人就这么一边吃饭，一边听仆从们唱礼。 礼单中最先报出的，就是当今圣上赐下的一对白玉如意，太子夫妇的麒麟玉雕，太后和后宫诸位主宫娘娘的礼物紧随其后，还有各个官员，几乎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在这个礼单上了。 听到最后，众人都有些麻木了。 朱尔旦也听到了自己的礼物，不过有了之前重量级人物的吸引注意，也没人在乎自己送的什么。 反而是作为寿星公的苏离倒是没怎么听唱礼，他此时饥肠辘辘，一心都在眼前的饭菜上了。 为了这场生辰礼，他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然后就是忙着迎宾和招待客人，几乎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把他累坏了。 “慢点吃。”长公主慈爱的道，苏丞相坐在主位看了苏离一眼，心疼孙子的他也没说什么注意吃相的话。 等苏离吃的七八分饱后，唱礼环节也终于快到了尾声，他才将注意力从桌子上的菜转移过来，然后就听到了几个有些奇怪的礼物。 “黑山送千年人参五支，灵芝五个！” “龙公子送东珠一斛，夜明珠一匣！” “胡夫人送玉璋一对！” “岁道长送文昌塔一座！” “衍先生送古画一副……” 最后报的一系列送礼人几乎都是稀奇古怪的代称，礼物也是五花八门，反倒是一旁的姨母们听到后有些激动的样子，其中几个连舅舅燕赤霞听了都神情有异。 苏离瞬间意识到，这些礼物很可能都是来自于自己没接触过的“那个世界”，心中不由升起了些期待。 16、第 16 章 等到全部宾客散去，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苏离打了个哈欠，拖着疲倦的身体将礼单拿来看了一下，随即让仆人扛着那几分特殊的礼物去了舅舅的听雪轩。 苏离心想，反正也要去练习飞剑之术，自己对那个世界并不了解，恐怕没有舅舅的帮助都看不出这些礼物的来历。 “舅舅，您认识这些送礼的人吗？” 苏离随手拿起一个锦袋，从中抽出了一个漂亮的盒子，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中发出一声惊叹。 无他，实在是手中这个盒子做的太漂亮了。 盒子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莹白色，表面闪烁着独属于深海贝壳的七彩珠光，在灯火下显得流光溢彩，表面还雕刻着海纹和精巧的异兽。 苏离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漂亮的东西谁都喜欢，光这个盒子恐怕都价值千金，那盒子里的东西该有多贵重？ 苏离迫不及待的拉开了盒子，入目的宝光让他瞬间睁大了眼睛，里面竟然全都是一个个指节大小的珍珠，每个珍珠都浑圆完整，闪烁着海珍珠特有的温润光泽，数量足足有十几个。 苏离也算是富贵乡长大见过世面的人了，却在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珠子，这玩意可不是有钱能买到的，恐怕皇家都未必能有一颗。 燕赤霞被苏离两眼发光的财迷样子逗笑了，“这应该是龙宫那边送来的，难得的好东西，你收好了，这珠子哪怕在修行界也算贵重了。” “龙宫？” 苏离眨了眨眼睛，心中雀跃起来，是传说中有龙王的那个龙宫吗？ 燕赤霞道：“龙族掌管天下水脉，是天生的神灵，东海之中有座水晶宫，就是龙宫所在。你外祖父与龙王是好友。” 和龙王是好友？听起来就好厉害啊，苏离心中外祖父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他又拆了另一个同样的盒子，这一盒也是珍珠，不过这盒的珠子是夜光的，一颗颗像个小灯泡，打开后在房间内甚至是比烛火还要亮。 苏离心中满意，这个好啊，天然安全无污染的光源，以后放在房间里晚上灯都不用点了。 拆的第一份礼物就这么棒，苏离笑得牙不见眼，拆礼物果然很快乐！ 他又打开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古朴的白色玉璋，大小比巴掌要长一点，形状是扁平的长方体，一端斜刃，一端像刀柄一样中间穿孔，整个造型有点像是磨平的匕首。 也许的东西年代实在过于久远，这对玉璋表面已经沁出了杂色，看着年头不短的样子。 虽然表面上这份礼物看起来很不起眼，但苏离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宝贝，因为在他眼中，这对玉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宝光甚至比刚才的夜明珠还要强。 玉璋上似乎还有小字，看起来是甲骨文，好在苏离前世学过一些，他眯着眼忍着宝光的亮度辨认了一下。 其中一个写着：“绥绥白狐，庞庞九尾。” 另一个则是：“成家成室，子孙昌盛。” 苏离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两句话，这前一句很好理解，似乎是在形容九尾白狐，后一句什么意思，是说和九尾白狐结婚会多子多孙吗？ 燕赤霞听后却是大惊失色，“这是大禹当年给涂山氏做聘礼的礼器啊，轩辕坟的那群狐狸竟然连这个都给你送来了？” 什……什么，大禹？这不是传说中上古帝王之一吗？ 苏离的手抖了一下，更迷糊了。 在燕赤霞的解释下，苏离总算知道了手中这对玉璋的来历。 原来当年大禹娶了一个名为女娇的九尾天狐为妻，这对玉璋就是大禹下定的礼物之一。 大禹是黄帝的玄孙，涂山氏嫁给大禹后为他生儿育女，整个涂山氏狐族也在治水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也是从此开始，青丘一族开始壮大起来，至今都住在轩辕坟中，享受着人族的气运。 苏离听完后倒抽一口凉气，瞬间觉得手中的东西变得沉重起来，怪不得金光闪闪的，这可是人族帝王承载了部分人族气运的礼器啊，要是不小心搞坏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入锦盒中用绒布包好，不敢再碰了。 燕赤霞见他这么小心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口中道：“小心点没问题，可也不要完全束之高阁了，你把它放在身边，不但诸邪不侵，还能受人族气运庇护，可助你事事如意。” 苏离敬畏的看了玉璋一眼，好家伙，这东西还有欧皇buff的作用呢，他决定每晚都拿出来摸一摸，蹭蹭欧气。 连续两份礼物都给了苏离很大惊喜，他心中美滋滋的，将目光放在了这堆礼物里最大的箱子上。 箱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又重又沉，苏离用钥匙打开锁头，好不容易的掀开，入目却是几个长方形的玉盒。 苏离随手拿起一个，却发现整个玉盒都是由通体白玉打造而成，入手温润如羊脂。 他平稳的小心脏又再次躁动起来，这么大块的通体羊脂白玉有多难得就不说了，拿这种价值千金的顶级羊脂白玉来装的东西，里面又是什么宝贝？ 苏离小心翼翼的打开，动作极其轻柔，生怕磕坏了。 盒子刚打开，就是一股极其好闻的草木香气传来，让苏离疲倦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定睛一看，里面赫然装着一支用红线拴着的足有小臂长的老山参。 最奇异的是，那老山参的须发竟然犹如一个老人的面容，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千年山参。”燕赤霞在一旁啧啧道：“黑山倒是有心，能找到品相这么好的东西。” 他指着老山参上拴着的红绳道：“注意这红绳可不要乱动，动坏了老山参会跑的。” 苏离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放下老山参，又拿起了旁边方形的玉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个足有手掌大的紫色灵芝。 苏离倒吸了口凉气，用惊悚的目光看向地上装着玉盒的大箱子，这黑山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燕赤霞道：“这老山参和灵芝直接服用倒是有些可惜了，正好你也开始修炼了，过几日，舅舅帮你找人用这个炼制几炉丹药吧，这两种宝材都是极为温补的药性，用来筑基再好不过。” 苏离高兴的点点头，这么好的东西，给他直接吃才是浪费，非得补出鼻血不可。 他合上箱子，重新将锁锁好，然后将钥匙仔细的放入荷包里，才好奇的问道：“舅舅，黑山是谁？” “是你娘认的义兄。”燕赤霞没有多说，“日后有机会会见到的。” 苏离将这个名字暗暗记下，又从一个锦盒中拿出了一个巴掌高的墨玉文昌塔。 “这是师父送的吧。”燕赤霞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突然诧异道：“咦，塔内好像有一丝仙灵之气。” 他拿起文昌塔看了眼底部的铭文，笑了起来，“原来是文昌星君亲自过手的东西，怪不得有仙灵之气。” “天上的文昌星君？”苏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个他知道，就在考试前他还和同学一起去过文昌庙祭拜过呢。 燕赤霞理所应当的道：“是啊，毕竟师娘就在瑶池，拿到这个也不难。” 也不难，苏离耳边回荡着这句话，脸色扭曲了一下，这可是真正的仙人啊，怎么被说的像是大白菜一样想见就见。 自己身边都是一群什么神仙亲戚啊！ 苏离一边感慨着，一边拆开了最后一个礼物。 最后的这份礼物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似乎只是一幅普通的古画。 苏离打开画轴，上面画着一个背负着四把剑的道人，只露出一个背影，看不清面容，旁边没有落款，也没有任何能透露身份的东西。 不过画画的人画工却是了得，只是寥寥数笔，苏离硬生生从画中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威严又潇洒的气质。 他翻来覆去的将画琢磨了好一会，却也没看出其中暗藏的玄机来。 不过，苏离注意到燕赤霞的目光似乎在礼单上衍先生这个化名上停留了一会，其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收好。 看完所有礼物后，苏离按耐着激动的心情，又例行在舅舅指导下修炼了半个时辰的飞剑之术，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三生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苏离忙了一天也累坏了，简单洗漱后沾着床板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苏离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他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打算下床倒杯水喝。 他走到桌边，刚准备拿起茶壶，结果却发现自己摸了个空。 怎么回事？明明茶壶就在桌子上啊？ 苏离心中惊异，再次伸出手，却惊悚的看到自己的手掌径直穿透了茶壶。 天啊撸！这是什么情况？ 17、第 17 章 苏离惊愕的看着自己手，又不信邪的试了一次，再次扑空。 多么熟悉的恐怖片开局。 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苏离身子一抖。 难道我已经死了？ 他颤颤巍巍的回头，向床所在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夜色中，他的身体如往常一样盖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甚至因为热而伸出了一只雪白的脚。 一切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苏离脸上却露出见了鬼一样的惊骇表情，因为眼前这个场景实在太诡异太惊悚了。 除了看镜子外，他从未以这样一个外人的视角去看自己，此时猛然一见，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诡异。 苏离在原地僵硬了片刻，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到床边，颤抖的伸出手在自己身体的鼻息下探了探。 他真的怕自己已经死掉了。 可能由于是魂体的缘故，苏离没有感受到什么鼻息，但仔细听了听，却听到一个轻浅又平稳的呼吸声。 谢天谢地，还没死！苏离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所以现在他是个什么状态？ 看着熟睡的身体，苏离陷入了沉思。 陆判之前就说过自己是半阴半阳之体，可能会有离魂的症状，难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当初说的离魂？ 是不是只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就可以活过来啊。 苏离突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些电视剧，他爬上了床，做出了和床上身体相同的姿势来，让灵魂尽量和身体重合，甚至连伸出脚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闭上眼躺了一会，然后发现，唔，好像没什么感觉啊。 进来了吗？ 苏离试探性的抬了抬手，就看见自己的手从身体上毫无阻碍的穿了出来。 糟糕，失败了。 苏离心里有些急，还不死心，在尝试了俯趴，平躺，撞入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姿势后，他终于放弃了这种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尝试。 怎么办啊，苏离抓了抓披散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丝愁容，脑海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舅舅。 可是，他看了眼窗外的月光，现在是深夜，正是妖魔鬼怪猖獗的时候，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怕是坚持不到听雪轩。 苏离心中有些懊恼，本来自从上次出事后，他就一直住在舅舅那里，为此还专门被长公主叫去谈了回话。 好不容易说服祖母，苏离就耗在听雪轩天天学习飞剑之术，听各种修行故事，简直乐不思蜀。 但由于今天是生辰，府内人多口杂，还住着一些专门从外地赶回的亲戚和客人，他怕影响不好被别人说闲话就没去，没成想就偏偏这么巧今晚出了事。 还是靠自己吧，苏离叹了口气，他将目光转向了挂在床头的剑囊，一只手试探性的摸了上去。 “嘶，好疼！”宛若灼烧的刺痛从碰到剑囊的指间传来，不仅是手指疼，而是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电了一下，苏离甩了甩手，打了个寒颤。 他瞪着剑囊，不自觉鼓了鼓脸，心中有些生气。 怎么回事，连主人都不认识了吗？真是白养你这么长时间了！ 飞剑指望不上了，苏离又不死心的伸手摸了一下老道士给的桃木牌，虽然没有摸剑囊反应那么大，但同样烫手。 苏离苦笑了一下，现在手头有的两个护身的宝贝都碰不了，甚至自己这个主人因为阴魂状态反而被它们所克制，这叫什么事啊。 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觉得要不干脆就这样呆着吧，哪也不去最安全，等天亮了仆人发现自己的异状自然会去叫人的，舅舅肯定有办法。 夜凉如水，苏离就这样坐在床上守着自己的身体发了一会呆，突然觉得好像有点冷。 “鬼也会感觉到冷吗？”苏离嘀咕了一声，拢了一下衣服，还是很冷。 他干脆躺回了身体中，希望身上盖的棉被能抵御寒冷。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离不但没觉得暖和起来，反而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冬天光着身被扔到了南极，被凛冽的寒风吹着，寒风凝结成刺骨的寒意，简直要冰冻灵魂。 渐渐的，这种从灵魂中透出来的冰寒竟是演化成了刺痛，仿佛凌迟一般，让魂体状态的苏离都开始觉得受不了了。 苏离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终于躺不下去了，他哆嗦着坐起身子，怀疑再这样痛下去自己可能坚持不到天亮魂体就要散了。 不对劲，这个状态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和自己灵魂直接暴露在外有关，像个办法自救才行。 苏离脑海中一个个念头飞速闪过，他突然想到前世看的网文中，总有随身老爷爷在玉佩、戒指、书籍之类的东西里藏着，自己可不可以也在这种能寄居魂体的宝物里躲一下呢。 唉，可惜今天从听雪轩回来的太晚没带仆从，没把礼物从舅舅那里搬过来，不然那些礼物里出现这样宝贝的几率肯定会更大一些。 苏离一边在心里叹息，一边从床上起身，忍着冰寒的痛意开始在屋内四处寻找起来。 御赐的如意？不行。 祖母绿的翡翠观音牌？也不行。 纯金的貔貅摆件？还是不行。 挂在墙上的几百年前的古剑？嘶，疼！ 苏离在屋内转了好几圈，把能摸到的东西统统都拭了个遍，也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有些颓然时，他突然感受到了身体有些异样，腿部的位置似乎有了些暖意。 苏离低头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窗边，正好站在了月光照进来的地方。 咦，是月光？苏离心中一动，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的将手放在了月光中。 仿佛是被暖洋洋的冬日阳光照到，原本冰寒疼痛的手竟然恢复了一点知觉。 月光竟然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苏离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走到了月光最多的区域，竭力让身体更多地方被窗缝中透出的月光照到。 可惜的是，他房间的窗户并不是如后世一般的玻璃窗，而是支起的木窗，透过的光线很是有限。 还是不够啊，苏离渴望的看着窗外的银白，犹豫了一下，干脆走到墙边，往前大大的跨了一步。 穿墙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穿过了一个墙壁的全息投影般，没有任何滞涩。 苏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墙壁，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此时，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月牙形状的新月洒下如银沙一般的柔光，笼罩着院子中的一切，虽然不如十五满月那天的明亮，却也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苏离沐浴在月光下，感受着月光带来的暖意，放松的眯了眯眼睛，魂体虽然还是有些疼，但比起刚才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他不敢离房间太远，就站在墙根边上“晒”月光。 但是苏离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本处于灵魂状态没有影子的他，竟然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墙面上投射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 那虚影与他动作一致，唯一和本体不同的是，头部的位置竟然有两个尖尖的东西在颤动，像是一双什么动物的耳朵。 “咦，这里还有个漏网之鱼。”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苏离循声望去，竟然是两个穿着皂衣的鬼吏。 其中一个长脸的鬼吏看见苏离，甩了甩手中的铁链，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正好抓了交差。” 苏离看着对方来者不善的样子，心中咯噔了一下。 18、第 18 章 苏离看着逐渐接近的鬼差，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墙里跑。 “还想跑？”长脸鬼差冷哼一声，手中冒着黑气的锁链陡然变长，随手一抛，电光火石之间就缠在了苏离的腰上。 苏离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被拉着急速往后退。 见逃跑不成，他立马换了策略，口中解释道：“还请二位鬼差明察，我还没死，现在只是暂时魂魄离体状态，身体就在屋内，两位一看便知。” 长脸鬼差身旁样子和善一些的胖鬼差嗤笑道：“没死？你当我瞎啊，你身上这么这么重的鬼气，至少也是死了十几年的鬼了。” 他摇头叹息道：“长这么好看，怎么还骗人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苏离傻眼了，瞬间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出生时就还阳过，所以身上才带了鬼气。 “真的！”他不死心的挣扎道：“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就几步路，一看就知道我没骗你们。” 长脸鬼差拉了拉手上的锁链，不耐烦的道：“别想着耍花招，像你这种滞留人间的阴魂我见得多了。” 胖鬼差看了眼苏离身体所在精致华美的房屋，笑道：“不管生前何等风光，人死就如灯灭了，何必留恋人世呢，老老实实上路吧。” 二位鬼差脚底一飘，苏离瞬间就跟着飞出去几十米。 冷风中，熟悉的景象在身后飞快后退，苏离被两个鬼差一左一右押着，眼看着离丞相府越来越远，他又气又急的大声道：“我认识陆判，还和他喝过酒，你们带我去十王殿找陆判，他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你认识陆判？我还认识阎罗王呢。”胖鬼差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转头对长脸鬼差道：“老二，这月还差几个？” “加上今天这个，还差五个游魂。”长脸鬼差面色冷硬的道。 胖鬼差叹了口气，“还有两天，我们去哪找五个游魂啊，这京城里的游魂个个奸猾狡诈，藏得跟耗子似的，看来这两天又要跑整晚。” 他锤了锤腿，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些游魂怎么想的，非要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当孤魂野鬼，投个胎，前尘往事一忘，不又是一条好汉？他们想不开，却连累我们每天到处跑。” 长脸鬼吏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好好当差。 胖鬼吏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眼睛一转停留在苏离身上，“小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苏离正郁闷着，有些暴躁的道：“都说了我不是游魂，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胖鬼差哈哈一笑，挤眉弄眼的道：“每个游魂都这么认为的。” 他语重心长的对苏离道：“我看你也是读书人，又长得俊，要是实在不想投胎，留在城隍做个文书也行啊。怎样，要不要老哥帮忙介绍介绍？” 不去阴司，而是先去城隍庙？ 苏离心中一喜，只要不被直接压着去地府投胎，还是有机会脱身的。 想到这里，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来，看向胖鬼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胖鬼差被苏离怀疑的眼神一刺激，夸口道：“我刘老七在城隍庙可是当差多年了，说话还是管些用的。” 苏离见对方上钩，张口就是一顶高帽，对胖鬼吏夸道：“老哥你可是个好人，不，好鬼，我能遇上您真是幸运。” 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做孤魂野鬼确实很苦，如果真能留在城隍做文书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苏离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开始不着痕迹的打探消息，“老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像我这样的游魂去了城隍庙是怎样一个流程？” 被长得好看的小少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哪怕是做鬼多年，胖鬼差也觉得有点飘飘然，耐心的道：“一般是先关几天，入档登记，然后查明身份，再转送地府去。” “会见到城隍大人吗？”苏离对京城的城隍实在有点好奇。 “不一定。”胖鬼差摇头道：“城隍大人日理万机，哪会关心这点小事。” “这样啊。”苏离点点头，看着有些失落的样子。 胖鬼差忍不住道：“小公子对城隍大人感兴趣？要想见也不难，你老哥我，”他拍了拍胸脯，有些得意的道：“在城隍大人那里还有有些薄面的。” “真的啊，”苏离脸上露出一丝崇拜，“老哥你一定是办差特别厉害才能得城隍大人青眼的吧。” 胖鬼差闻言脸上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心中受用的不得了，表面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挥挥手道：“还好，还好。” 苏离仗着自己脸嫩年纪小继续和胖鬼差套近乎，一顿嘴甜的输出让胖鬼差很快就和他称兄道弟了起来，最后甚至拍着胸膛死活要认弟弟，热情的让苏离都有些受不了。 长脸鬼差一言不发，默默看着这两鬼聊的火热，不时对吹牛吹的天花乱坠的胖鬼差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突然，长脸鬼差停下了脚步，他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一双细长的眼睛中闪烁出一缕精光，轻声道：“有鬼气。” 胖鬼吏也立马收敛了得意洋洋的样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眼睛四处张望着。 苏离不再出声，在他们身后默默当壁花。 “在那边！”长脸鬼差身上可能是有什么神通，竟然很快就判断出了鬼气的来源，眼睛死死的盯着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他将手中的锁链放到了胖鬼吏手中，急声道：“我去追，你看着他。” 胖鬼吏点点头，口中道：“去吧，小心点。” 长脸鬼差一走，苏离瞬间觉得自在多了，他动了动被锁链绑在一起的腰和手，小声道：“老哥，能松快点吗？这锁链绑的实在是太紧了点。” 胖鬼差飞快的往长脸鬼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悄悄点了点头，手上轻轻一拉，苏离瞬间就觉得松快了许多。 “谢了！”苏离脸上露出笑容，颊边出现两个梨涡。 胖鬼吏摆摆手，口中道：“客气什么，都是兄弟嘛，日后一起当值，说不定还要你照顾我呢。” “咦，又有鬼气？”胖鬼吏突然转头，脸上出现一丝喜色，“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一晚上能连续遇到三个游魂。” 他看了眼苏离，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想去追游魂，又怕苏离趁机跑了。 苏离看出了他心中的挣扎，乖巧的眨着一双大眼睛，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老哥您去吧，完成任务要紧，我就在这里等你，不会乱跑的。” 胖鬼吏咬咬牙，决定相信一次这个说话好听又会来事的小老弟。 捆在苏离身上的锁链瞬间松开，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急忙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向着鬼气消失的方向跑去。 苏离站在原地，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四处张望了一下。 周边的一切都很陌生，是自己从没来过的地方。 自己现在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一旁的房子都比较低矮，明显是贫苦人家住的地方，显得几个小巷都拥挤幽长，看着有些渗人，仿佛随时都会从里面冲出什么东西来。 从小就怕鬼的苏离心中瞬间不由自主的闪过前世看过的各种鬼片片段，然后就被自己脑补出的场景们给吓到了。 他摸了一把额头被吓出的冷汗，蠢蠢欲动的逃跑之心被浇灭。 与其自己乱跑遭遇危险，还不如去城隍庙走一趟，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与城隍大人搭上线，或者联系上陆判，怎么都要相对安全一些。 正当他心中计划着接下来的行事时，突然，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悄无声息的抓上了他的胳膊。 一瞬间，苏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19、第 19 章 什么鬼东西！ 苏离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看着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鬼。 那小鬼长着一张乖巧的圆脸，脸色惨白，一边抓着自己的胳膊跑，一边道：“跑啊，愣住干嘛，等他们回来再抓你吗？” 小鬼看着年龄小，力气却是不小，苏离被他带着身不由己的跑动起来，口中道：“我不……” 小鬼自顾自的道：“得跑快点，小谢姐姐可是为了你专门引开了那个胖子。” “可是……”苏离纠结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人家好心帮自己，甚至不惜涉险，如果直接说不用他们帮忙未免过于不知好歹了。 小鬼在小巷中窜来窜去，仿佛对周围一切都很是熟悉的样子，苏离绕的头都晕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小鬼才终于在一个宅子前停了下来。 那宅子看着挺大，但却很破败，台阶上满是青苔，到处都长满了杂草，墙面和柱子的漆也脱落了，兽形的门环上积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小鬼拉着苏离直接穿入了大门，宅子里面甚至比外面还要荒凉一些，堪称是荒草丛生，显得院子里阴森森的。 小鬼进入院子就放开了苏离的手，很高兴的大声喊道：“秋容姐姐，秋容姐姐，我们又救回了一个鬼！” 随着他的叫喊，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女子从内院走了出来，她有一张鹅蛋脸，目如秋水，行走的姿态很是优雅端庄。 “秋容姐姐！”小鬼很高兴的跑了过去，扬起脸带着一点邀功意味的道：“他是我和小谢姐姐一起从鬼差手上救下来的！” 秋容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三郎真厉害。” 她看向苏离，目光带着一丝审视，微笑道：“小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苏离，多谢诸位相救。”苏离只是简单的说了个名字，其他没透露太多。 在不确定对方的善恶前，还是有所保留比较好。 秋容看出了他的警惕，不以为意的道：“我名秋容，这是舍弟三郎，宅子里还有一个姐妹唤作小谢，我们三个都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此抱团做伴互相也有个照应。” 在秋容的诉说下，苏离得知这里住的姐弟三人都是附近的游魂，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就在此住了下来。 正当苏离和两鬼聊着天打探情况时，一个少女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这就是新弟弟吗？” 苏离扭头一看，一个俏丽的少女不知何时穿墙而来站在了不远处，她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笑意盈盈，看着有点古灵精怪的感觉。 “小谢姐姐，你回来啦！”三郎高兴的迎了上去，“那胖子没追上你吧。” 小谢摇头有些得意的道：“那胖子跑不过我，还笨的很，我领着他在巷子里转了几圈就脱身了。” 她看向苏离，眼中满是找到了小伙伴的热情，“新弟弟长得很好看呢，既然来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小谢姐姐好！”苏离脸上露出一个甜笑，叫的很干脆，对于这个帮了自己的鬼，他很有好感。 “哎，真乖。”小谢拿出了一副做姐姐的样子，嘴角却崩不住笑意。 秋容对小谢和三郎道：“我先帮苏离收拾出一件屋子来，你们带着他随意逛逛吧。” 二鬼答应了，领着苏离走进了屋子里，苏离进去才发现，屋内并没有外面那么破败，除了遍布灰尘外，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注意到书房似乎经常有人使用的样子，不但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窗边的几案上还摆着新鲜的茶水，房间内也很干净，几乎没什么灰尘，与外面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离大为惊奇的道：“这里有人住吗？” 三郎解释道：“这间房住的是一个书生，叫陶望三，他是我们的师父，教我们读书，人可好了呢。” “人和鬼也能住在一起吗？”苏离歪头好奇的问道。 小谢笑道：“先生和别人可不一样，之前这个宅子也来过人，可是都被我们赶跑了，只有他胆子最大，不但不在意我们的捉弄，还愿意教导我们读书。” 苏离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桌上正好有一篇文章，写的很是规整，字迹也端正平和，看着学问不错。 他注意到文章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字迹不同的大字，一张如幼儿的涂鸦，笔力疲软，一张规整一点却笔画无力，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笔。 小谢见苏离的目光落在大字上，连忙跑了过去，飞快的抽走了那张像小孩涂鸦的大字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刚开始习字，写的不太好。” 苏离连忙安慰道：“小谢姐姐才初学，能写成这个样子已经很有天赋了。” 但心中却很惊讶，自己连一个茶壶都拿不起来，而这些鬼却可以轻松的读书习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技巧。 这时，帮他收拾房间的秋容也回来了，苏离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秋容道：“你是新死，拿不起东西是很正常的，等做鬼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拿起很多东西，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苏离见她们自己好像都稀里糊涂的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也就放下了这个问题，转而又问起了新的疑惑：“秋容姐姐，大家为什么都不愿意跟着鬼差去城隍那里转世投胎呢？” 小谢反问道：“为什么要去呢，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很自在也很快乐啊？” 她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是不是那鬼差告诉了你什么？你可别信了他们的鬼话，真当城隍庙是什么好地方。 你知道秋容姐姐为什么躲到这里来吗？就是因为那庙里的黑判官看上了秋容姐姐的美貌，想要强纳她为妾，秋容姐姐不愿意才逃到了这里。” 秋容闻言，目光垂了下来，看着有些难过的样子。 苏离没想到秋容还有这段经历，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提起了秋容姐姐的伤心事，我不是故意的。” 秋容温柔的笑了笑，安抚道：“没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生活的很好。” 小谢仍然有些不忿的道：“你是不知道，那黑判官可是个色中饿鬼，足足娶了九房小妾，都是靠威逼利诱哄骗来的。像秋容姐姐这样不从的，他就让鬼差去捉，捉到了再想方设法强纳，特别的坏。” “那城隍老爷不管吗？”苏离听着也有些气愤，“这么霸道。” “城隍老爷可管不了呢。”三郎接话道：“那黑判官在城隍庙一手遮天，写好的状词都能被拦下，里面不少鬼吏都是他的狗腿子。” 两姐弟的话一下子颠覆了苏离对本地城隍庙的印象，之前产生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有这种贪官污吏存在，他就能理解了为什么像姐弟三人这样的孤魂野鬼宁愿躲着也不愿意去城隍庙了。 原来，做鬼也这么艰难吗？苏离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感受到了阴间世界的黑暗之处。 苏离的到来明显让三姐弟有些兴奋，他们体谅苏离是新死的鬼，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做鬼的禁忌都告诉了苏离。 比如白天千万别去日光下，身体觉得冷要多晒月光，往阴暗荒僻的地方跑，避开阳气和血气重的地方，多去有丧事的家里蹭蹭法事的香火…… 等三姐弟讲的差不多时，天也快亮了，苏离躲在屋子中，在天光大亮时终于见到三姐弟口中的师父陶望三。 20、第 20 章 陶望三背着包袱刚打开门，就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陌生的美少年。 少年年纪很小，看着不过十三四岁，一双杏眼又大又圆，在鸦羽般的睫毛下顾盼生辉，脸上犹带着一点属于少年稚嫩的圆润，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虽然面色苍白，但却丝毫不影响其美貌，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让人爱怜的脆弱感。 少年就这么站在那里，带着通身金尊玉贵养出的矜骄，荒草丛生的鬼宅竟也莫名多了几分王屋谢宅的富贵之气。 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少年惊了一下，视线望了过来，溜圆的眼睛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看着有些呆呆的。 陶望三被少年的美貌晃了一下眼，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兽性门环。 没走错啊，这就是自己住的那个鬼宅，那就鬼是新来的了。 陶望三打量着苏离，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拱手道：“在下陶望三，兄台是？” “在下苏离。”苏离也连忙回了一个礼，陶望三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些，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气质很是风流倜傥，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青衫，头上只戴着简单的方巾。 只不过，为什么他额头上黑乎乎的，像是没洗干净脸一样？ 不过第一次见面苏离怕对方尴尬，也没好意思问。 陶望三就住在书房中，苏离和他一路闲聊，知道了对方是家在城外的农家子，两年前刚考上秀才，因为家贫不方便读书才在姜侍郎的废弃宅子中暂住。 来之前他本来不相信有鬼的，姜侍郎也因为宅子比较凶不愿意他住进来，为此陶望三还专门做了一篇《续无鬼论》的文章才说服姜侍郎住了进来。 哪知这里竟然真的有鬼，刚开始住进来时只有秋容和小谢，两个女鬼也用尽了所有方法捉弄他想赶他走，什么拔胡子，捅鼻孔，踢他拽他，在读书的时候合他的书，半夜在床边现出身形吓他…… 可惜两个女鬼各种方法用尽了，他也不怕，坚决不离开，直到把秋容和小谢都折腾累了，才不得不允许了他的存在。 陶望三说起这段经历后还叹了一口气，惆怅道：“鬼哪有穷可怕，说出来也不怕苏兄笑话，我家原本住城外，只有一个茅草屋栖身，夏天经常热的整晚睡不着觉，若不是这个宅子，我哪有安心读书的心思。” 苏离点点头表示理解，穷鬼也是鬼啊。 不过也是陶望三运气好，鬼宅里住的是小谢这样善良的好鬼，只是搞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吓人，若是碰见个之前他遇到的那种厉鬼，恐怕第二天就横尸在此了。 “好啊，不过一会不见，陶先生竟然在新人面前揭我们的短。” 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小谢和秋容走了进来。 陶望三摆摆手笑道：“我哪敢啊，而且我们这明明是不打不相识，怎么算是揭短呢？” 小谢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倒是秋容，从一见到陶望三就皱起了眉头，突然道：“先生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为什么？”陶望三知道秋容一向稳重，不会无的放矢，心中也重视了起来。 秋容盯着陶望三的额头，眉间带出忧色，“我曾学过一些望气之术，公子印堂发黑，霉运缠身，如果近日贸然出门，恐怕有牢狱之灾。” 印堂发黑？这不是算命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东西吗？ 苏离瞬间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陶望三额头黑黑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忍不住又看了两眼，近距离看，陶望三额头那个黑印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印子，而是一团不断细微变化的流动黑色气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印堂发黑啊！ 苏离心中奇道，难道我也无师自通学会了什么望气之术吗？ 陶望三闻言却面露难色，“可是最近学馆要进行年终考评，关系到下一年的学费，不能无故缺考啊。” 小谢急道：“考试难道比性命重要吗？你要是缺学费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 秋容也道：“先生要是想不出理由，可以托病不去，想必学馆会谅解的。” 陶望三摇摇头，拒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撒谎生病不去考试呢。唉，算了算了，如果真是我命里有这么一劫，哪怕躲在这里也避不开的。” 二女见状，苦劝了好一会，陶望三也没松口，急的两个女鬼直掉眼泪。 苏离心中倒是觉得陶望三说的对，避祸只能避开一时，该来的终究还是要去面对的。 他没跟着劝，却在秋容和小谢生气走掉后留了下来。 “苏兄有什么事吗？”陶望三疑惑的看向苏离。 “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苏离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先和陶兄道个歉，我方才欺骗了陶兄。”迎着陶望三讶异的目光，苏离恳切的道：“其实我并不是鬼，而是生魂，只不过因为意外流落此地。” 苏离将自己的身份和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陶望三。 “陶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我去丞相府报个信，将我舅舅燕赤霞道长带来，他一定有办法帮我重新回到身体的。” 苏离有些紧张的看着陶望三，一个能放下偏见和鬼为邻的人，他相信对方的人品。 “丞相府……苏离。”陶望三低声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声音也大了一些，“是今年乡试的解元苏离吗？” 苏离看着他突然变得炙热的眼神，犹豫的点了点头。 “竟然真的是！”陶望三激动的站了起来，对苏离拱手道：“幸会幸会，我有幸拜读过您的文章，写的是真好啊。” 历年的乡试前三通常都会被各学馆拿出来作为范文分析研究，陶望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不久拍案叫绝的文章主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打量着苏离过于稚嫩的面容，感慨道：“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苏离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头皮发麻，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连忙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陶兄随意点就好。” 陶望三有些好奇的道：“为什么苏兄不自己回去呢？还要我帮忙送信。” 苏离苦笑道：“不是在下胆小不敢回去，而是我体质特殊，十分吸引妖魔。这里离丞相府足足有几十里，如果我以这个生魂的样子回去，恐怕不出十里就会被路上的妖魔和鬼怪给吞了。” 听完苏离的解释，陶望三不再疑惑，一口答应下来，还拍着胸脯眉飞色舞的保证道：“苏兄放心，一会我就去丞相府跑一趟，保证将令舅请来。” 听到这番话，苏离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拱手道：“那就静候陶兄佳音了。” 正当苏离在鬼宅等待陶望三消息时，丞相府却因为他的离魂的彻底乱了起来。 21、第 21 章 最先发现苏离异状的是他的贴身书童石砚。 早上，石砚例行去找三生斋找少爷，却看到门窗紧闭，里面也没有声音，本以为少爷是因为前一天生辰招待客人太过劳累没睡醒，可是一直等到了晌午，也没见苏离从房中出来，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石砚首先去找的是端慧长公主，丞相和其他几位公子都在外当值，家中只有端慧长公主能做主。 端慧长公主闻言后，先去请了大夫，随后立马带着丞相府所有女眷都赶到了三生斋。 一群人乌泱泱的挤在苏离的卧室中看着大夫为他诊脉，可连御医到了也没瞧出什么来。 众人急得不行，最后，还是辛十四娘和燕赤霞来后，才确定了苏离不是生病，而是离魂。 “去请钦天监的张监正来。”端慧长公主再不复往日平静又淡然的样子，一脸焦急的对仆人吩咐道，“还有法雨寺的空慧大师，白云观的清远道长，都一并请过来。” 不管有没有用，她决定都请来看一看。 “长公主殿下，您别急。”燕赤霞怕老人家急出病来，连忙道：“小离他离魂的时间还不算长，应该是可以找到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辛十四娘也在一旁道：“是啊，你先坐下，课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端慧长公主被众人扶着坐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上，喘了几口气后突然一把抓住了燕赤霞的手，眼角留下一滴浊泪，哽咽道：“燕道长，阿衍他就留下了这么一条血脉，你可一定要帮忙找到小离啊！” 燕赤霞看着长公主仿佛一下子变得苍老的面容，重重点了点头，“殿下您放心，我这就去找小离。” 燕赤霞和辛十四娘、青凤一同出了门，只留下小翠守在苏离床前报告情况。 燕赤霞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道：“眼下是白天，魂体状态的小离不会出现在阳光下，我先去阴司找人问问情况。” 辛十四娘道：“那我和青凤就去召集附近的几条街道的鬼狐，看看昨晚有没有人见过小离。” 作为本地妖怪，辛十四娘与附近不少妖怪和鬼神在都有些交情，由她去打探消息再好不过。 燕赤霞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他从马廊中牵了一匹马，随即马不停蹄的奔向了城外的城隍庙。 京都的城隍庙建在城东，香火一向很是昌隆，就是距离城中有些远，燕赤霞足足骑了一个时辰的马，才赶到城隍庙。 等到了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燕赤霞迎着上香的善男信女们走入庙中，直直向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穿过牌坊和仪门，燕赤霞终于走到了大殿，只见大殿正门上悬挂着“城隍庙”的金字匾额，殿门左右两边挂着一幅对联——“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 走进殿中，只见大殿内供奉一个文官模样的城隍坐像，左首立着执笔的文判官，右首站着持锏的武判官，两侧则为日巡与夜查，及八个黑衣的皂隶。（注） 燕赤霞进入后先点了三炷香，然后手中拿着香向城隍像所在的方向躬了躬身，在心中默念道：“蜀山弟子燕赤霞，求见城隍老爷！” 三声念诵完毕，燕赤霞手中香的火光也同时也闪烁了三下，他将香插入香炉中，默默等待着城隍的回应。 香火缭绕中，一道虚影似乎从泥像中苏醒了，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青衣的老者从后殿中走了出来。 “蜀山的道友？” 燕赤霞看向身侧的老者，长眉凤眼，方脸薄唇，样貌很是威严。 他连忙行了个道礼道：“在下蜀山燕赤霞，拜见城隍老爷。” “不必多礼，我与你师父有旧。”城隍笑着摆摆手，“不知道友今日上门所谓何事？” 燕赤霞叹道：“为寻我那外甥而来。”随即就将苏离的情况和城隍说了一遍。 城隍闻言皱眉道：“你这外甥，可是灵丫头与凡人所生之子？” 燕赤霞点点头，“正是。” 城隍长叹一声，“灵丫头那孩子我见过，真是可惜了。此地纷乱，我们进去谈吧。”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波纹，城隍往前踏了一步，身形就消失在了波纹中，燕赤霞紧随其后。 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周围上香参拜的人却仿佛都没注意这个场景般，仍然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燕赤霞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瞬间就换了个天地。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殿，虽然不如外面城隍庙高大华美，却五脏俱全，俨然一个衙门的样子。 城隍带着燕赤霞走进殿中，叫来了一个黑脸络腮胡的判官，“黑判官，你去问问手下的夜巡和鬼差，可有见过一个名唤苏离的生魂？” “是，老爷。”黑脸判官退下，不一会就带来了两个身穿皂衣一胖一瘦的鬼差。 黑脸判官恭敬的道：“老爷，昨晚王二和刘七确实见到了一个名为苏离的游魂，但不知道是不是老爷找的那一个。” 他转头看着两个神情忐忑的鬼差，厉声道：“王二，刘七，还不速速将昨晚看到的情形告诉老爷！” 胖一点的鬼差明显看着要伶俐一些，就开口将遇到苏离的经过都说了一遍，虽然开始还比较结巴，但不一会就很流畅了。 燕赤霞又仔细问了些细节，着重让其描述了一下苏离的长相，听完后脸上露出笑来，“城隍老爷，他们昨晚遇到的，正是我那外甥。” 刘七和王二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道了一声糟糕，原来是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而且这家长来头还不小，竟然能直接找上城隍老爷。 难道那小老弟昨晚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还没死，只是灵魂出窍？ “找到就好。”城隍也高兴起来，随即对王二和刘七道：“赶紧把人带过来。” 刘七脸色发苦，拉着王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头道：“老爷，苏公子不在这里，他……他不见了。” “什么？”燕赤霞站了起来，连忙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刘七心中更是害怕，却也不敢隐瞒，就将昨晚自己去抓其他游魂回来后苏离却消失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人也不知道苏公子的下落，也许，也许是苏公子不想来城隍庙，自己跑了呢？” 城隍还未说话，一旁的黑判官却是大声训斥了起来，“刘七，王二，让你们差事就是这样办的吗？真是枉顾我和老爷的信任。” 燕赤霞却是没空和他歪缠，拱手肃言道：“还请城隍老爷多多留意我那外甥的下落，如有什么消息，请务必送到丞相府，在下先告退了。” 城隍也站起身来，道：“燕道友去吧，我会发动全城鬼差寻找的。” 燕赤霞一把抓住地上的刘七，道：“还得劳烦您帮忙带个路，带我去昨晚你最后一次见到我那外甥的地方。” 刘七头如捣蒜的道：“是，仙长！” 苏离可不知道舅舅已经找他找到了城隍老爷那里去，他和小谢秋容正在鬼宅等着陶望三回来。 可一直等到傍晚，鬼宅中的众鬼也没见到陶望三归来的身影。 苏离站在屋檐下，看着西边逐渐升起的月亮，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不是吧，难道对方真出了什么意外？ 小谢和秋容心中担忧，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不住了，纷纷出门去打探消息，只留下三郎和苏离看家。 天快蒙蒙亮时，二女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却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22、第 22 章 “陶兄到底怎么了？”苏离焦急的问道。 “陶先生被抓起来了。”小谢哭的满眼是泪，抽噎着道：“我问了好多学馆周围的游魂，他们说陶先生之前因为喜欢用诗词讽刺实事，所以得罪了一些权贵。 结果那些权贵暗中贿赂了学使，诬告先生行为不检，先生今天刚到学馆连行礼都没放下就被抓了起来。” 秋容默默垂泪道：“我已经去狱中看过先生了，他在里面很不好，狱卒被人买通不给他饭食，今日唯一给的一餐还是馊的。” 秋容抬头对苏离道：“先生还让我和你道歉，说自己辜负了苏兄的嘱托，不能完成送信的使命了。” “陶兄……”苏离心中感动，自己身陷囹圄还记得自己的嘱托，随之涌来的就是气愤，“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能这样污蔑好人，这些贪官污吏真是蛇鼠一窝。” 他在书房里踱着步，不由懊恼，如果自己还有身体，将陶望三救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自己现在却只能在这等着。 他不是没想过回丞相府，但自己这吸引妖魔鬼怪的体质着实邪门，恐怕还没等回到城中就被路上的东西当小点心吞掉了。 既然陶兄传不了消息，鬼总行了吧。 让鬼去，姨母们和舅舅应该都能收到消息，只要自己能回到身体，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苏离转头看向秋容，道：“秋容姐姐，你能帮我去乌衣巷传个消息吗？” 说完，他也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份和情况大概说了一下，直言只要能回到身体中就能将陶望三救出来。 没想到秋容听后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畏惧道：“乌衣巷我们不敢去，那里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有紫气和文气护体，不说他们门上贴的门神，光是门口守护的石狮子那关我们都过不去。” 小谢补充道：“不仅乌衣巷，内城那边我们一般都不会去，那里是天子脚下，遍地鬼神，根本没有我们这些游魂的容身之处。” 好吧，之前苏离还想着曲线救国，结果这下求助亲朋的路子也断了。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搞什么，能拦住野鬼，那府内怎么还有那么多厉害的妖魔鬼怪，门神也欺软怕硬吗？ 看来还是得走现实的路子，苏离走了几圈，又想到了一个人，“城西巡抚衙门中的唐巡抚，最是刚正不阿，明察秋毫，如果能送一份状子到衙门中，陶兄也许就有救了。” 他虽然与这位唐巡抚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对这位被祖父夸赞过不畏权贵的巡抚印象很深刻，而且这人与陶望三一样都出身农家子，想必也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一旁的三郎闻言立马自告奋勇的道：“我去吧！我和陶先生读了半年的书，也养出了一些浩然正气，能短暂的在阳光下显一会形，到时候我在衙门附近等着，唐巡抚一出来就把状纸递上去。” 苏离用赞赏的眼光看来对方一眼，点点头道：“好，那我现在就写一份状纸。” 随后，他抓紧时间，用着昨晚刚学到的控物方法，奋笔疾书，不过一刻钟就写出了一份言辞恳切的状纸。 三郎揣着状纸，趁着天还没有亮就匆匆出门了。 与此同时，辛十四娘这边也找到了线索。 废弃的祠堂中，辛十四娘坐在太师椅上，认真听着下首鬼狐们的汇报。 这些年她认真修行，也帮了不少妖鬼之流，这些妖精和鬼怪便开始自发帮她搜集一些情报来报答她。 辛十四娘便把这些妖精鬼怪联系起来，约束教导他们修行正道，同时共享情报互相帮助，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不少成员。 这些妖鬼之流散布在京城的各处，全部召集到这个常用的联络点后，已是到了后半夜。 “辛娘子，城南来了个精通幻术的老道，似乎挺有本事。” 说话是是一个头戴高冠的矮小男子，唇边留着一缕黄胡子，声音尖利。 “继续留意着，但不要靠太近，这些僧道大多脾性古怪，可别招惹了他们。”辛十四娘嘱咐道。 “是，辛娘子。”黄胡子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原先看着还像正经人，这一笑却露出几分猥琐来。 辛十四娘默默别开眼，看向他身旁坐着的穿着白衣的女子，“小琴，城东呢？” 被唤作小琴的女子面色苍白，身形柔弱，她站起身来，柔声道：“城东城隍庙没有什么意动，只有几个鬼差在抓游魂。” 辛十四娘道：“让大家小心点，如果看到鬼差有抓到一个十三四岁长得很漂亮的少年，记得通知我。” “是。”小琴福了福身，声音清幽幽的。 “老狐，城西呢？”辛十四娘又将目光转向左侧坐在椅子上的红狐狸。 那狐狸一身火红的皮毛油光水滑，此时像个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有些诡异。 “城西暂时没什么事。”老狐一张口，却是个有些嘶哑的老人声音。 “辛姐姐！城北好像来了个新人。”说话的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他睁着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举着手，声音却很活泼。 “是小花告诉我的，说是和小谢家三郎在一起。” 辛十四娘身体往前倾，有些急切的道：“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了吗？” 孩子晃着腿道：“没有呀，他们跑得好快，只知道好像是个男的。” 辛十四娘起身站了起来，干脆的道：“带我去看看。”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找到小离的线索。 临走前，辛十四娘将苏离的样貌和特点仔细的告诉了众妖鬼，让他们派出人去寻找，自己则是跟着鬼孩前往城北。 “快天亮了，真讨厌。”鬼孩看了眼已经泛出了鱼肚白的东方，用清亮的童声抱怨道。 “马上就到城北了，阿磊你再忍一忍。”辛十四安抚着鬼孩，心中却有些急，距离发现小离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咦，那不是三郎吗？”鬼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兴奋的指着街角一闪而过的鬼影，兴奋的道：“辛姐姐，就是他，他就是小花说的三郎！” “走，跟上去。”辛十四娘拉着鬼孩就跑了起来。 23、第 23 章 一妖一鬼追着追着，竟然来到了城西。 鬼孩抱怨道：“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家伙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 辛十四娘看着蹲守在巡抚衙门前的三郎，有些畏惧的看了眼大门上贴的门神，皱眉道：“他来巡抚衙门做什么？” “大概是活腻了吧。”鬼孩凉飕飕的说着风凉话，“不然怎么敢来这里，我赌他天亮就会被衙门的鬼神抓走。” 不行，要是这孩子被抓走了，小离怎么办？ 辛十四娘刚想冲过去，就看见衙门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身穿暗红色官服的官员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那名为三郎的小鬼竟然直接冲了上去，在阳光下显出了身形，举着状纸跪在地上口中大喊道：“大人，冤枉啊！” “什么人？”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举着武器挡在了唐巡抚身前。 “大人……”三郎刚抬起头，正想开口说话，身形却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状纸落在了地上。 众人惊骇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白天的，这是遇鬼了吗？ 只有唐巡抚还算镇定，沉声道：“把地上的状纸捡起来让本官看看。” 几个衙役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都不太敢去，最后还是离唐巡抚最近的一个衙役咬牙跑过去捡了回去。 “大人，请过目。” 唐巡抚接过状纸，开篇就被状纸上的字惊艳了，这中正平和，笔力深厚的字迹，一看就经过了名家教导。 状纸的内容更是写的情真意切，让人十分感同身受。 “还有此等事？”唐巡抚看完，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几分威严来，他沉吟了一下道：“走，去大理寺。” 眼看着唐巡抚的官轿离开，鬼孩幸灾乐祸的拍手笑道：“看，我说的没错吧，他果然被衙门的鬼神抓了。” 辛十四娘生气的拍了拍鬼孩的头，“说多少遍了，不许这样幸灾乐祸的嘲笑别人。” 不过她心中清楚，小磊是鬼婴，含怨而生天生性恶，虽然已经掰过来了不少，但还需要更多的教导。 鬼孩瘪了瘪嘴，不甘不愿的道：“知道了。” 辛十四娘看着三郎消失的地方道：“那三郎还能救回来吗？” 鬼孩恹恹的道：“还救什么，衙门里的鬼神这会说不定已经把他都送到地府了。” 辛十四娘叹息一声，道：“送到地府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单看递状纸这个举动，就能看出这位三郎有勇有谋，也知恩义，阎王不会难为他的，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投个好胎。” 听到辛十四娘这样夸三郎，鬼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撅起了嘴。 辛十四娘刮了一下他的嘴，笑道：“还吃醋？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辛十四娘牵起鬼孩的手，“走吧，我们去十王殿找个熟人问问情况。” 鬼孩看了眼被牵住的手，垮下的脸色这才终于明媚起来，笑嘻嘻的跟着走了。 辛十四娘当然没有真的带鬼孩进十王殿，她站在门口对守门的青面鬼柔声道：“劳烦，请帮我叫一下陆判。” “是十四娘啊。”青面鬼咧开嘴，露出更明显的獠牙来，这么多年下来，辛十四娘经常帮助京城的妖魔鬼怪，免不得要和地府打交道，和他也算老熟人了，青面鬼殷勤的道：“我这就去帮你叫。” 不一会，青面红须的陆判就走了出来。 “辛娘子来了啊。”陆判笑道：“稀客啊，你之前不是回青丘修行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辛十四娘道：“为了参加我外甥的生辰礼回来的。”说着叹了口气，“可我那外甥现在出了事，还要请您帮个忙。” 陆判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当初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走，进去慢慢说。” 辛十四娘进去后，就将苏离离魂的情况说了一遍，并提出了想让陆判帮忙去地府问问三郎外甥下落的请求。 “等等，十四娘的外甥也叫苏离是吗？在上国子监？”陆判惊讶的道。 辛十四娘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他今年十五岁，刚考上的举人。” 陆判哈哈大笑，“那就是我认识的那个苏离了，真巧啊，我们前段时间还有过一面之缘。” 辛十四娘惊异的听完了陆判与苏离认识的过程，清丽的脸上满是自责，忧心道：“原来小离之前就已经有了离魂的先兆。” 她不禁有些懊悔之前没有发现苏离身上的异状，眼中含泪道：“我那外甥之所以身上会有鬼气，想必是因为出生前她娘就已经身亡的缘故。” 辛十四娘用手帕拭了拭眼泪，继续道：“她娘在生他时遭到了仇家暗算，差点一尸两命，如果不是有高人帮忙取出了胎儿，小离恐怕也活下来。” 陆判点点头，恍然道：“如此就能说通了，未出生而母亡，你那外甥生下来已经算半个鬼胎了。” 他安慰道：“别急，我这就帮你去地府问问。”话音刚落，他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辛十四娘等待陆判的时候，苏离也在鬼宅等三郎回来。 结果眼睁睁看着时间过了晌午，三郎竟然还没有回来。 小谢终于坐不住了，她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嘀咕道：“不会三郎也出事了吧。” 秋容瞪了她一眼，“乱说什么呢，一点都不吉利。” 苏离坐在椅子上，身前放着一本书，可书上的内容他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虽然表面上他看起来很淡定，但其实苏离心中却并不平静。 他这辈子出身高贵，虽然无父无母却在家人的万千宠爱中长大，几乎从没有吃过什么苦。 从小到大也一直过得很平顺，只要他想要的，都能很轻易的得到，除了上次被鬼怪追逐外，从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 但这两天的遭遇却仿佛给了他当头一棒。 平生第一次，苏离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对拥有绝对实力彻底掌控命运的渴望。 如果自己能和舅舅一样强就好了，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再等等吧。”苏离沉着脸，眼中闪过一丝压抑，即是在安慰小谢和秋容，也是在对自己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眼看三郎还没有回来，苏离决心不再坐以待毙。 因为担心外面的妖魔而缩在鬼宅中确实很安全，可是做缩头乌龟并不是长远之计，得想个办法破局才是。 他转头问秋容，“这是城南还是城北？” 秋容被苏离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迟疑道：“城北。” “关帝庙离这里远吗？”苏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道士对他提过的城外关帝庙，如果能找到老道士，想必他一定有办法，大不了拜个师父，他现在对修行已经不再抵触了。 秋容点点头：“远，离这里足足有几十里。” 苏离心中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几十里和回家的距离都差不多了，就算生魂之身速度快飘过去也得一日，这路上变数太大，并不切实际。 “苏公子，你是想求助鬼神吗？”小谢突然问道，她已经知道了苏离生魂的身份，猜到了一些意图。 “如果想求助的话，离这里最近的是薛尚书家的老郡君府邸，只有五六里路程。” “老郡君？”苏离皱了皱眉，当朝四品以上的大员他几乎都知道，有姓薛的尚书吗？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秋容解释道：“老郡君是薛尚书的母亲，薛尚书死后被天庭征召，做到了五都巡环使，方圆百里的鬼狐都是他的护卫，比之城隍老爷都是不差的。” 苏离恍然，难怪没听过有个薛尚书，原来已经离世了。 “那老郡君脾性如何？可好说话？”苏离又问道。 小谢道：“好说话，对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很是照顾。” 苏离当即决定去拜见一下这位老郡君，如果能说动老郡君派一个实力强大的鬼神送他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他对二女道：“那今晚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其中一人带我去找老郡君，另一人去打探三郎的消息，天亮后我们再汇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小谢和秋容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小谢主动道：“我带你去吧，我曾见过老郡君一面，知道薛府的位置。” 秋容也道：“那我就去打探三郎的消息。” 三鬼就此分开，小谢带着苏离前往南边的老郡君所在的鬼村。 一路上，苏离越走越荒僻，杂草将路都盖住了，不时还能看到一些暗中活动的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也许正是因为荒僻，他在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不得不说，做了鬼后唯一好处就是跑的很快，脚尖一点就轻飘飘的窜出去老远，七八里的路程，苏离跟着小谢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远远的，苏离就看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村落，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小谢熟练的走过街巷，带着苏离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前，对他道：“这就是薛尚书的府邸了。” 苏离点点头，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门外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拜访？” 24、第 24 章 听到声音，小谢连忙在门外答道：“胡伯，是我呀，小谢。” 她看了一眼苏离道：“我带了一位客人来，他是丞相家的公子，因为遇到了一些困难，专门前来求助老郡君的。” “丞相家的公子……”门内似乎是个老者，声音很是苍老，“不知是哪一位？” 苏离出声道：“在下在府内行三，姓苏名离。” “原来是苏公子。”老者慢悠悠的道：“二位稍等，等我去告知主人。” 全程苏离都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似乎里面的人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他和小谢在门外等了一会，不一会就听到了开门锁的声音，一个身穿灰衣的老者开门走了出来。 老者佝偻着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目光浑浊，手中提着一个灯笼。 “让贵客久等了。” 老者重新关上了门，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引着苏离和小谢走进府内。 苏离进去后发现，整个薛府灯火通明，房屋建的高大气派，装饰的也很华美，看起来完全就是阳间正常高官府邸的样子，如果不知道的话丝毫看不出竟是一座鬼宅。 老者带着苏离和小谢来到一间宽敞的屋子中坐下，两个身着粉衣的美貌丫鬟脚步轻快的奉上了茶水。 茶水是冷的，闻起来没有茶香，反而有股香烛的味道，小谢笑眯眯的接过，拿到嘴边就喝下了，还表现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苏离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没敢喝，毕竟是鬼的吃食，他一个生魂还是小心点，不要回去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没坐多久，一个身着锦衣的老妇人就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郡君到！” 郡君是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虽然面容苍老，但衣着华丽，银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面插满了珠翠，手持一个紫檀龙头杖，看着很有气势。 身边的丫鬟虽然年纪都不大，但也一个个貌美如花，鲜妍明媚，端的是花团锦簇。 苏离和小谢立马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口中同时道：“拜见郡君。” 老郡君笑道：“诶，快坐下快坐下，不必多礼。” 等二人重新落座，老郡君打量着苏离，赞叹道：“好俊的后生，老身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后生。” “老身我就喜欢漂亮孩子。”老郡君面上带着一丝回忆之色道：“我生前也见过一次苏丞相，当时他还正值壮年，没想到一转眼后辈也这么大了。” 老郡君笑眯眯的道：“好孩子，苏丞相是你什么人？” “是我祖父。”苏离乖巧的道，颊边泛起两个酒窝，“家父苏明衍，在家排行第二。” “苏相家老二的孩子啊。”老郡君怔了一下，突然皱了皱眉道：“辛十四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离没想到竟然能在郡君这里听到辛姨母的名字，不明所以的道：“是我姨母，郡君也认识辛姨母吗？” 老郡君神色不知为何突然冷了下来，口气有些奇怪的道：“自然认识，那可是个漂亮姑娘，还差点就做了我外甥的媳妇。” 苏离感到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点怪，不自觉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什么意思？辛姨母差点做了她外甥的媳妇，那就是最后没做成呗。 另外，辛姨母梳的也不是妇人头，自己更是从没听说过辛姨母嫁过人。 可看这老郡君的态度，明显是有些迁怒自己了，估计是当时说亲的时候闹了什么不愉快。 想也知道，以辛姨母一心向道的性格，是不想嫁人的。 老郡君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口气的不妥，脸上又挂起了慈祥的笑容道：“唉，这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事，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啦，也是老身我没福分，错过了佳媳。” 对自己方才的失态竟是干脆一口带过了。 不过，苏离也能明显感觉到老郡君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方才热情了。 老郡君道：“不知苏贤侄深夜来这里有何事？” 苏离将自己离魂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对方，包括自己来的原因，并提出了希望对方帮忙让自己回家的请求。 他恳切的道：“人命关天，那陶望三虽然与在下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能看出是个忠义坦荡之人，让一个好人因为冤屈承受牢狱之灾，实在不应该。” 一旁的小谢径直跪了下来，哭泣道：“郡君，您就开恩救救陶公子吧，他知道我们身份后，不但不看轻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还教我和秋娘三郎读书，是个难得的君子。” 老郡君闻言点了点头，“听你们这样说，这陶望三确实很不错。” 不说别的，光是对方不看轻鬼狐这点就让郡君很是欣赏，她看向小谢，笑道：“你这小妮子，别哭了，放心，老身会好好运作帮你救出情郎的。” 小谢愣了一下，随即就是满脸娇羞，声如蚊蚋的道：“郡君误会了，小谢对陶先生，没有那个意思……” 老郡君笑道：“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些女儿家的心思还看不出来吗？” 说完也不再理会羞的头都快埋到地上的小谢，转头对苏离道：“你一介生魂，自己回去我是不建议的，京城中鬼怪甚多，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和十四娘交代？” 见苏离还想说什么，老郡君道：“不如这几日贤侄就在府上做客，我派护卫去丞相府走一遭给十四娘报个信就是，有老身在，附近不会有不知好歹的东西敢在此造次。” 苏离犹豫了一下，才起身行了一礼道：“只能如此了，多谢郡君！” 送走了执意要回去的小谢，老郡君又贴心的给苏离安排了住处，表面上完全是一副礼数周全的样子。 等到苏离的身影走远了，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丫鬟不解的对老郡君问道：“郡君，既然那小公子是辛十四娘的亲戚，为什么您还对他这么客气啊？” 她可清楚的记得，当初老郡君好心给外甥冯生做媒想求娶辛十四娘，不但被那狐狸精拒绝，还不知从哪找了个凶巴巴的道长上门做靠山给郡君没脸的事情。 “你懂什么。”老郡君斥了一声，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已不复先前的和善，“那可是丞相府的公子，长公主的孙子，与当今圣上也是有关系的，如果能结个善缘，薛家子弟日后就有靠了。” 她人老成精，自然不会因为旧怨迁怒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左右不过是派个人的事，举手之劳罢了。 苏离自是不知道老郡君心中的算计，他连日来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在郡君准备好的房间好好休息了一晚。 就在苏离到达郡君府的时候，辛十四娘这边也等到了去了地府大半天的陆判。 25、第 25 章 “找到人了。”陆判满脸喜色的对辛十四娘道：“我已经找三郎问过话了，他说苏公子眼下就在城北的姜侍郎的老宅中。” “太好了。”辛十四娘连忙起身，对陆判行了一礼道：“多谢陆判。” “那三郎也是好运，阎王感其恩义，不但免了他的罪责，还判他下辈子投身富贵人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陆判捋了捋红色的胡子道。 “那就好。”辛十四娘也很高兴三郎能有个好结局。 陆判将辛十四娘亲自送出了十王殿。 鬼孩从街角探出一个头来，抱怨道：“姐姐竟然去了这么久，让我好等。” 辛十四娘也没空哄他了，抓着他的手问道：“小磊，城北姜侍郎老宅你知道位置吗？” “知道哇，那是三郎和小谢的家。”鬼孩眨着一双有些可怕的大眼睛道。 辛十四娘一愣，随即懊恼，对啊，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让人去三郎家看一下呢？真是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可惜的是，当辛十四娘满怀期待的来到姜侍郎老宅时，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鬼宅，和沿路用占卜术找到这里的燕赤霞撞了个正着。 “怎么会不在呢？”辛十四娘几乎将宅子中所有角落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苏离的踪迹。 燕赤霞站在书房中，看见了桌上废弃的宣纸，他走到桌前，认出了上面的笔迹，沉声道：“小离确实来过这里。” 他叹息一声，道：“等吧，等此间主人回来。” 苏离却是不知道，全京城的鬼神都在找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阴差阳错的和舅舅及姨母错过了好几次。 他在薛府终于休息好了，可一觉醒来，却发现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漆黑的天幕上，一轮白惨惨的月亮孤零零的悬挂在高空之上。 苏离有些迷糊的站在门口看向天空，他记得自己睡下的时候明明都快天亮了，怎么醒来后天还是黑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做鬼的日子，苏离这一觉醒来后身上不冷也不疼了，浑身神清气爽，宛如生人时的状态。 带着心中的疑问，苏离走出房间，随意叫住了一个提着灯的粉衣小丫鬟，礼貌的道：“打扰了，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转过身来，她看着约莫十三四岁，苹果脸，扎着双环髻，气质娇憨，正是昨晚站在老郡君身后的那群丫鬟其中之一。 小丫鬟看了看天色，脆生生的道：“是苏公子呀，刚睡醒吗？现在都午时啦。” 午时？苏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皱眉指了指天上的圆月，疑惑的道：“这不天还黑着吗，怎么就午时了？” 粉衣小丫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欢快的道：“因为这里并不是阳间啊，这里是中阴界。” 在小丫鬟的一番解释下，苏离终于搞清楚了当下的情况。 原来，像薛府这样的鬼宅只有夜晚会出现在阳间，一旦到了白天就会沉入中阴界。 所谓的中阴界就是阳间和阴间的缝隙，也是连接两界的通道。 这里可以说是鬼物们的天堂，不但没有阳光的炙烤，也不受阴风的侵袭，是一个难得的安全之地。 苏离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身上觉得不痛也不冷了，原来是受了此界的庇护。 “阴司不管这里吗？”苏离好奇的问道，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滞留的游魂太多恐怕也不利于阴司管理吧。 小丫鬟晃着灯笼笑道：“阴司管不过来的。中阴界感应而生，凡是阴气重的地方都会产生，阴司的鬼差捉魂都来不及，怎么会有精力管这里。” “而且，”小丫鬟扬起脸，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家老爷是五都巡环使，哪怕城隍老爷和阎罗天子见到了都要卖个薄面，谁敢管？” 嚯，好大的口气。 苏离心中一跳，这完全不把阴司放在眼里啊，薛府连下人都是这么一副张狂的样子吗？ 他想了想明白了原因，不是阴司不想管，估计还是像薛府这样的存在太多了，大家利益交错又都是熟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离突然觉得有点荒谬，如果连阴间都是这样特权横行，那生死之间哪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小丫鬟没有看出苏离的异状，反而热情的问道：“苏公子可要去用些膳食？” 苏离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神色自然的问道：“阴魂也要用餐吗？” 小丫鬟笑道：“当然啦，人要吃饭，鬼也要吃东西的嘛。不过阴魂是纯阴之体，不比阳身，吃的也不是普通的人间食物，而是香火。” 说完，她拍了一下脑袋，懊恼的道：“哎呀，我忘记苏公子你是生魂了，香火你可不能吃。” 苏离听她这样说，反而生出了些兴趣，眨着眼睛好奇的问道：“如果吃了会怎样呢？” “鬼吃的香火里阴气很重，活人吃了后会拉肚子，发烧，甚至生病，阴气太重对生人不好的。”小丫鬟认真道。 苏离不由庆幸还好昨晚足够谨慎没有喝下茶水，不过，他见过人吃东西，可从没见过鬼吃东西。 心痒之下，他又忍不住提出了一个要求，“鬼吃饭是什么样的，我可以去看看吗？” 26、第 26 章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小丫鬟知道苏离的老郡君都吩咐过不能怠慢的贵客，干脆满足了苏离的好奇心，带着他前往饭厅。 正午正是薛府午食的时间，苏离刚靠近饭厅，就闻到了一股仿佛是香烛的味道。 那味道和昨晚的茶水很相似，只是浓烈很多，像是寺庙的檀香和黄纸燃烧时散发的烟气混合在一起，并不算好闻。 当初他去吊唁宋表叔时，灵堂就充斥着这股味道。 “郡君，苏公子来了。” 苏离踏进饭厅的时候，老郡君正坐在一个圆桌上“吸”着一道菜。 只见她鼻子耸动长吸了一口气，那菜上就飘起一道白色轻烟，转瞬间就顺着老郡君的口鼻流入了她的身体中。 哇，原来鬼是这样吃东西的？ 苏离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这样吃还能尝到菜的味道吗？ 见到苏离到来，老郡君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笑容道：“贤侄醒了？昨晚休息的可好？” 苏离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两个梨涡，笑道：“睡得可香了！昨晚是这几日睡得最香的一晚上，还要多谢郡君费心款待。” 老郡君虽然不待见辛十四娘，对苏离这样漂亮孩子的笑脸却没什么抵抗力，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一些。 她见苏离的眼神在偷偷往满桌子的菜上飘，笑道：“不是老身吝啬，这些佳肴贤侄可享用不了，所以就没去叫你。” 苏离连忙解释道：“晚辈知道的，在下只是好奇，所以央求姐姐带我来看一下。” 老郡君表示理解，年轻人嘛，好奇心重是很正常的，她主动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丞相府，不过这里距离你家甚远，估计等人来接你还要一段时间。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苏离眼睛一亮，心中意动，面上却有些踌躇的道：“可以吗？” 老郡君道：“怎么不可以，老身所在的这片地界还算安稳，担心安全的话，老身派两个护卫跟着你便是。” 苏离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抑制住心中的好奇，脸上不由露出笑容，高兴的道：“那就多谢郡君了！” 老郡君当即给苏离指派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又叮嘱最好在两个时辰内回来，才让他出了薛府的大门。 如果忽略天上惨白的月亮和灰蒙蒙的天色，其实中阴界与现实看起来差别似乎也不大。 苏离一出门，就感受到了中阴界的热闹。 “纸人，上好的纸人，童男童女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一个只要冥钱三两！” “供果，新鲜的供果，昨日刚刚来的祭品，两炷香一盘嘞！” “来看看啊，阴宅便宜卖啊，各种大小都有，免费试用，不舒服不要钱！” …… 喧闹的街市上人声鼎沸，一个个与生人无异的鬼魂走在大街上，除了卖的东西过于富有阴间特色外，几乎与俗世的集市没什么差别。 苏离随意逛着，偶尔还能在摊位上看到一些金银或者草药之类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苏离已经逛了许久，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呜咽的哭声。 那哭声听起来极惨，宛如揪住心肝一般令人侧目，苏离第一次体会到肝肠寸断的哭声是什么样子的。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哭声竟是来自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妙龄少女。 少女身姿窈窕，侧坐在一个茶摊边的长椅上，涕泪如雨，哭的十分忘我。 好可怜啊，苏离心中不忍，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听到苏离的声音，女子停止哭泣抬起了头来，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姿容秀美，目如秋水，只是神色太过凄楚。 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低头道：“小公子，我只是哀怜自己的身世而已。” 也许是心中憋闷太久，苏离的年纪又小让她生不出警惕的心思，女子哀声道：“小女名连城，是城北史孝廉家的女儿。 几年前，我绣了一副《倦绣图》，被父亲拿出在城中的少年才子中征集赞咏诗词，本意是想为我寻找称心的夫婿。 其中有一位姓乔的书生，诗做的格外好，只是他家境贫寒，虽然很有才华，但父亲并不同意我嫁给他。我怜惜他才高却家贫，就时常让侍女带去一些银两去接济他，一来二去的书信往来后，我们互相生出了情愫。” 说到这里，连城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仿佛是想起了当初互通书信时的甜蜜日子。 “可是，父亲看不上他，就将我许配给了一位王姓盐商家的公子。” 连城幽幽一叹，似乎在感叹自身的命运悲惨，“谁想，出嫁前我竟然得了一场严重的肺病，父亲找了好多大夫都无法治好。就在性命危在旦夕时，一位行脚僧人上门，说是可以治我的病，但是需要用一钱男子胸前上的肉来做药引。” 苏离听到这里，瞬间觉得头皮一麻，什么不靠谱的药方啊，竟然要人肉做药引，莫不是骗子吧？ 他忍不住问道：“然后呢？这个药方真的有用吗？” 连城继续道：“那行脚僧人说出药方后，父亲就给王公子送了信，想要那王公子帮忙，并借此看看他对我的情意，结果那王公子非但没帮忙，反而把父亲辱骂了一番。” 苏离有些气愤的道：“这王公子不是什么良配啊。” 连城眼中又滚出热泪，“我父亲没法，只能对外说，谁能给我献肉，他就将我嫁给谁。那些平日说着爱慕我的男子都不愿意，只有乔公子……乔公子……” 连城泣不成声，“只有他毫无犹豫的就跑来府上剜下了心口的肉，救了我。” 苏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还是这位乔公子对你情深意切。” 哪怕放在现代，愿意为心上人因为一个不靠谱的偏方就毫不犹豫剜肉的人也是极少的，这份深情让他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人都有些动容。 连城哭了一会才继续道：“我的病好后，父亲也被打动，本来想依照约定将我嫁给他，谁知那王家却勃然大怒，还扬言要将父亲告上官府。” 苏离心中顿时对这位王公子更添了几分厌恶，该出力时不出力，摘果子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真小人也。 “父亲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将乔公子请上门来说明了原委，要给他金银做补偿。” “乔公子应该没有拿吧？”苏离肯定的道。 “是，乔公子生气的离去了。”连城眼中流露出一丝幸福，“他说他献上心上之肉只是为了我，不是为了金银。” 苏离听的入了神，虽然这是一碗狗粮，但这狗粮真香啊，让他忍不住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后来呢？” 连城垂下来眸，低声道：“后来，那王家死活不愿意解除婚约，我又生了病，心存死志，就宽慰乔公子让他再找良人，结果被乔公子拒绝了。 谁想……我死后乔公子竟然因为太过伤心，在我灵前悲痛而死……” 说完，她又捂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乔公子他……我怕是下辈子都无法报答他的深情了……” 这对苦命鸳鸯真的好惨啊！苏离道：“所以你在这里是在等他吗？” 连城点点头，“凡是新死之人都有可能会进入中阴界，这里是离城中最近的一个地界了，要是乔公子进入中阴界，说不定就会到这里来。” 她目光带着一丝憧憬的道：“如果真的等到了乔公子，我就和他在这里做一对鬼夫妻，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苏离有些不忍的道：“要是，乔公子没来呢？” 如果乔公子像自己当初那样直接被鬼差抓到，被带到了阴司或者城隍直接投胎转世，不就和连城姑娘错过了吗？ 连城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道：“我会一直等的，如果等不了今生，就等他的来世，就算……就算我们真的没有缘分，我也不想忘记他。” 放弃轮回也要记得这一世吗？ 苏离看着这位身形单薄的女子因爱情的坚贞而变得仿佛熠熠生辉的面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孤魂野鬼都宁愿做游魂都不愿意去轮回转世，也许就是因为心中存在这样一个不想忘记的人吧。 苏离心中触动，突然脱口而出道：“我帮你找乔公子！” 27、第 27 章 这句话说出后，苏离瞬间觉得念头都通达了，如果真能成全一对恩爱之人，自己奔波劳累一些也是值得的。 可是茫茫人海，找个人都不容易，何况是鬼呢？ 苏离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去找，自己身边有什么可利用的资源或者人脉。 陆判算一个，他是阴司的判官，等到自己回去后可以拜托朱尔旦帮忙，请求陆判留意一下阴司最近新死之人的名单。 郡君算一个，虽然不知道她老人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但郡君是这片中阴界的地头蛇，找人的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还有舅舅，他是修行界的人，应该也认识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去找。 妖怪那边，可以找姨母帮忙，狐妖擅长结缘，认识的人和妖怪都很多，指不定就从哪里找到人了。 小谢和秋容她们消息灵通，可以在城中拜托其他游魂一起寻找。 嗯，还有城隍庙的胖鬼差老哥也是个好说话的人，应该可以说动让其帮忙留意一下城隍庙最近捉到的游魂。 待到苏离在心中统计完，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了，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认识这么多这个世界的人了吗？ 这么多势力去找，不管阴间还是阳间都顾到了，应该可以把乔公子的鬼魂找到了吧。 苏离心中大定，对连城认真道：“连城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可能帮你找到乔公子的。” “走，我先带你见一个人。” 他将连城带回薛府见了老郡君后，就开始着手打听乔年的下落。 也许是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转运吧，这次竟然还真让他得到了一些线索，而且近在咫尺。 薛尚书手下有一个掌管典籍的顾姓小吏，最近刚好有个好友来投奔他，那好友名字正是乔年，也是新死的鬼。 就是不知道此乔年是不是彼乔年了，苏离赶紧叫人将顾生和乔年都请了过来。 结果还真是，眼看着连城和乔年这对苦命鸳鸯抱头大哭，站在一旁苏离也觉得有些鼻酸。 等这对小鸳鸯哭够了，连城拉着乔年走到苏离身前，竟是纳头就拜，吓得苏离连忙去扶他们，“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这是折煞我啊。” 乔年一脸感动的道：“如果不是恩公，我和连城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恩公大恩大德，我们夫妻铭感五内。” 苏离头疼的道：“我也没做什么，你们要谢，就去谢郡君吧。” 连城擦着眼泪摇头道：“恩公是第一个想到帮我们的，光这份心意就胜过旁人无数。” 她心中很清楚，如果没有苏离的面子在，郡君是不会看到他们这些小人物的。 连城想了想，从袖子拿出一块黑漆漆的牌子，道：“我们夫妻也没什么好报答恩公的，这块牌子是我生前在一次庙会上偶然得到的，没想到死后竟然也跟了过来。也许是个奇物，就留给恩公做个纪念吧。” 苏离原本不想要，最后却还是拗不过夫妻俩的热情收下了，临走前，连城和乔生还让他晚上去喝喜酒，经历了生死的两人，已经一刻都忍受不了分离了。 苏离送走这对小情侣，回到房间后有些好奇的查看得到的这块牌子。 牌子不知是由何种材质制成，入手很沉，表面呈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墨色，形状有点像是衙门里用的那种令签，箭形的尖头，上宽下窄。 上面隐隐有几个黯淡的古字，苏离用袖子擦了擦，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玉皇敕令……山川有灵……册陵阳县桃花村为土地……”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令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上面的字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令牌上飘了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了苏离的额头。 喵喵喵？发生了什么？ 苏离一脸懵逼的愣在原地，看着手中已经从黑色变为灿金色的令牌。 下一刻，无数信息在脑海中闪过，他抱着头痛苦的呻/吟着，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天庭敕令……我，我继承神职成了土地？”苏离喃喃道。 就在刚才，他从敕令中获得了关于土地神的一套完整传承，如今只要他动动念头，一些关于神道的基本知识就会自然浮现在他心头。 苏离阅读着这些新奇的知识，奇道：“这玩意要有香火之力开启，我身上哪来的香火之力？” 不对，好像还真有。 苏离拍拍头，想起了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一件事，当初自己帮了那个卖梨人，他是不是说过要给自己立个长生牌？ 不会真的立了吧。 苏离闭上眼睛，按照传承中的方法，在脑海中观想出一片星河。 星河无边无际，只可惜绝大部分星辰都是暗淡的，其中只有五六个亮起的光点。 苏离定睛一“观”，从其中一个最亮的光点上听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保佑恩公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正是那卖梨人的声音。 咦，还挺好玩的。 玩心大起的苏离将几个光点都戳了个遍，其中声音有老人的，也有孩子的，苏离估计都是那卖梨人的家属，旁边稍微黯淡的那两个却是连城和乔生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香火之力吗？ 苏离刚退出观想，大脑就开始抽疼了起来，那感觉很像是偏头痛犯了，头皮上数个穴位都是一跳一跳的。 好像玩过头了，苏离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想到，估计是刚刚观想时消耗的精神力量太多了。 他看着手上的敕令，眼中流露出喜色，没想到自己一时善心还有这个意外之喜，竟然阴差阳错开启了神道之路。 苏离喜滋滋的将敕令贴上额头，令牌顿时化作一道灵光钻进了双眉之间。 他心中决定，等回去还阳之后一定要抽空好好看看自己继承的那块土地。 咦，陵阳，这好像是朱尔旦的家乡啊，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那里的土地神。 一想到土地神，苏离脑海中就忍不住出现了大圣的脸，还有那声亲切的“土地老儿”，不由笑出了声。 就在他被自己的脑补逗得乐不可支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苏公子，有人来找你啦。” 苏离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找我，是谁，是舅舅来了吗？ 28、第 28 章 带着满腔的期待，苏离跟着圆脸丫鬟身后来到了正厅。 老郡君端坐在主位上，一众丫鬟环绕，一切仿佛都与苏离第一次来这里一般没什么两样。 看到没有舅舅的身影，苏离心中闪过一丝失望。 老郡君笑道：“贤侄可是在找人？” 苏离坦然一笑，“是啊，方才小桃姐姐说有人找我，我还以为是舅舅来了呢。” 老郡君指着左侧的小几笑道：“你看，那是谁？” 苏离疑惑的望去，一道熟悉的白光突然从座位上升起。 他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舅舅的飞剑吗？ 飞剑咻的一下飞到苏离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白光中显现出来。 灰蓝色道袍，头戴黑色剑型木簪，飘逸整齐的长须，脚踏飞剑，一派仙风道骨，正是燕赤霞。 只不过，这个舅舅也太小了吧，竟然只有一根指头大小！ 苏离傻眼了。 飞剑上的小人含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就认不出舅舅了？” “舅舅！真的是你！”苏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凑近将燕赤霞仔细打量了一番，“您怎么……怎么突然这么变得小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将小小的燕赤霞拢在掌心，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 “不过，还怪可爱的。” 燕赤霞脚下飞剑一动，逃离了苏离的手掌，他无奈道：“这是元神御剑，我是生人，进不了中阴界，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进来。” 苏离这才想起，外面现在正是白天，薛宅只有夜间才会出现在阳间。 他有些为难的道：“舅舅，现在就要离开吗？可是我答应了要参加一个朋友晚上的喜宴。” 燕赤霞看着苏离祈求的眼神，退步道：“那就参加完再走吧，舅舅陪你一起去。” 苏离脸上露出笑容，雀跃道：“舅舅真好，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就跟您回去。” “舅舅来过中阴界吗？”苏离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要不要我带您逛一逛？” 燕赤霞知道苏离在讨好自己，可他偏偏对这套没什么抵抗力，特别是失而复得后，他心中一软，轻声道：“好。” 苏离拜别老郡君后，就带着自己的迷你舅舅出了门。 这次有了熟悉的亲人在身边，苏离不复之前的苦闷，心情大好的向着连城夫妇住所的方向出发，边走边逛。 燕赤霞虽然没有来过中阴界，但却见多识广，鬼市上的大多数东西竟然都能认个七七八八。 “舅舅，这是什么？”苏离指着一个金闪闪的骨头状东西道。 “罗刹骨，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幻化成金子的样子迷惑人，如果被人捡到，就会在半夜被罗刹鬼掏去心肝。”燕赤霞道。 苏离想摸一下的手瞬间飞快的缩了回来。 “这个呢？”苏离指着一对漂亮的小陶俑道。 “鬼祭之物，养鬼用的，可以寄养婴灵。” 苏离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开始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乱摸乱动，这满街危险的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招了。 燕赤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苏离老实了很多，碰到感兴趣的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看，然后让燕赤霞解释一下。 两人走过一个小摊位时，燕赤霞突然道：“你不是要参加喜宴吗，没带礼物可是很失礼的，那个你可以买下，送给新婚夫妻再好不过。” 苏离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顺着燕赤霞指点的方向看去，一个老妇人坐在小小的摊位上，那摊位异常简陋，只是一张麻布垫着，上面才放了五个东西。 一小节黑漆漆的骨头，一个铜铃，一个小印章，一把油纸伞和一双红色绣鞋。 苏离蹲下身子，拿起那把不起眼的油纸伞，问道：“阿婆，这个油纸伞怎么卖的啊？” 老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沟壑的面容，苍白的乱发下一双幽绿的眼睛静静盯着苏离。 天，这个阿婆好吓人。 看到对方的长相，苏离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老妇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后生，老婆子我这摊子上的东西只送不卖，只要你能完成我的愿望，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一瞬间，苏离脑海中闪过了小美人鱼的故事，老妇人的身影与故事中的巫婆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会是什么诅咒或者陷阱吧，可这时候跑，又好像显得他很怂，而且，舅舅还在身边呢。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您说，在下也许不一定能做到，但是一定会尽力的。” 老妇人幽幽道：“我有个小孙女，在出嫁前夕病死了，老婆子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原来是找人啊，苏离心中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您说，她叫什么” 老妇人道：“我那孙女头七惊了魂，怕是已经失去了记忆，现在用的未必是过去的名字，她喜欢穿蓝色衣裙，性子伶俐，右耳后有两颗红痣。” 苏离眼角抽了抽，这条件也太有限了吧，连名字都没有，能找到才奇怪了，他放下手中的油纸伞，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去答应。 老妇人伸出颤巍巍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叹息道：“后生，老婆子我已经老了，找不动了，不管你能不能找到，这把伞我都送给你了，如何？” 苏离看着老人哀求的眼神，顿时觉得对方也没那么可怕了，这只是个思念亲人的老人而已，心软之下不由点了点头。 这次他说的郑重了许多，“您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的！” 老妇人脸上这才露出笑来。 离开摊子后，苏离抱着手中的伞问道：“舅舅，这个有什么用？” 燕赤霞在他耳边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的加入了阳气炼制的特殊鬼器，可以让鬼魂短暂的在阳光下行走。” 苏离开心了，这对鬼来说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宝贝了。 他兴奋的拿着伞去参加了连城夫妇的喜宴，由于条件有限，喜宴一切从简，两人甚至连喜服都没来得及准备，只牵了一条红绸，盖了个红盖头。 虽然仪式简单，但情意却是真的，看着夫妻两人在简陋的婚礼上情意绵绵的样子，苏离也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喜宴参加完毕后，苏离也该离开了。 “走吧，舅舅，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这里离丞相府几十里呢，得趁着天亮前赶回去。” 燕赤霞却是道：“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你上来，我们御剑回去。” 苏离看了看燕赤霞脚下那只有一根手指宽的飞剑，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道：“上去？这么小的剑我怎么上去？” 29、第 29 章 燕赤霞却是对苏离伸出手一只手笑道：“你专心想着上来就是，舅舅自然不会哄骗你的。” 苏离闻言点了点头，他注视着燕赤霞脚下的迷你飞剑，心中想着要上去，脚下不自觉的一跃。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苏离只觉得身上变得轻飘飘的，舅舅和飞剑的样子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他在恍恍惚惚间就来到了飞剑上，抓住了燕赤霞的伸出的手。 苏离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不是舅舅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庞然大物，看着有些新奇又有点恐怖。 这个视角让苏离不由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个番剧——进击的巨人。 特别是一旁路过的人，面孔放大的样子简直和番剧里的奇行种一模一样。 苏离头皮发麻，瞬间理解了之前为什么自己凑近的时候舅舅要躲开，实在是这个视角下再好看的人也只剩下恐怖了。 “好神奇啊……”他踩着飞剑，好奇的问道：“舅舅，为什么我突然变小了，是您用了什么法术吗？” 燕赤霞道：“元神本就是可大可小的，并没有固定的样子，只要经过练习，都可以通过心念自由控制大小，不是什么神奇的法术。” 他将脸转向前面，嘱咐道：“小离，抓好我的手，站稳别掉下去了，我们这就回家。” “好，舅舅。”苏离大声应道，心中却有些兴奋。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有能体验御剑飞行的一天，虽然只是元神状态，但也足够刺激了。 脚下飞剑骤然加速，燕赤霞身上泛起一阵蓝色光晕，淡淡的光芒顺着燕赤霞握着苏离的手笼罩住他的身体，温暖的气息抵御了夜风吹来的凉意。 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飞速退去，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幻影，苏离看着头顶黑夜中突然变得硕大的月亮，突然玩心大起，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在嘴边比出一个喇叭状，然后转脸像前世对着山谷一样对着夜空大喊出声，“啊啊啊啊…………” 喊完后，苏离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最近受到的所有憋屈和郁气都一扫而空。 此时的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地开阔，任我遨游。 苏离一边笑一边大声对燕赤霞道：“舅舅，我觉得修行好棒啊，做个剑仙是不是真的很爽？” 燕赤霞听着风声中少年快活的笑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爽，但他也理解了少年的意思，竟是破天荒的回应道：“是啊，做剑仙真的很爽。” 他想起了年轻时自己第一次用元神御剑的感觉，万里山河尽在脚下，仿佛天下都可去得，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自由。 苏离伸出一只手平举在身侧，感受着风从手中溜走的感觉，默默握住了拳头，心中终于下定决心，大声道：“舅舅，等回去后，我就和你去蜀山学剑好不好！” 燕赤霞嘴角的笑意瞬间扩大，仿佛期待了很久一般的朗声笑道：“当然可以，蜀山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 经过这些天的事情，他已经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外甥天生就注定是修行界中的人，如果强行让他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可能反而会害了他。 燕赤霞握着苏离的手紧了紧，看着月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少女熟悉的笑脸，心中暗暗道：灵师妹，你放心，我绝对会好好把你的儿子培养成材的。 夜风中，亮白色的剑光从天空中如流星一般划过，只留下一道残影。 飞剑的速度很快，原本需要大半天的路程，居然不到半个时辰就赶上了。 直到临近内城，燕赤霞才终于放慢了速度。 苏离站在飞剑上向下俯瞰，繁华的京城灯火通明，街上主干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但苏离看到的却不止这些，他还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能看到整个内城都仿佛笼罩在一个金黄色的透明罩子中，其中隐约有数道强大威严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尤其是皇城所在的地方，苏离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龙的身影一闪而过。 燕赤霞停了下来，对苏离道：“只能飞到这里了，内城之中，就算仙神到来也不能肆意妄为。” 飞剑落到地上化作白光消失在燕赤霞袖中，二人也重新变回了正常大小。 苏离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燕赤霞边走边道：“因为凡间王权有人族气运庇佑，受龙气保护，自然妖魔辟易，哪怕仙神也要避其锋芒。” “原来如此。”苏离恍然，怪不得小谢她们这些孤魂野鬼不敢进内城。 但他又想到了之前围堵他的那些妖怪们，皱眉道：“如果真的妖魔辟易，那天追我的妖魔鬼怪是怎么回事啊？” 燕赤霞解释道：“外面的妖魔虽然很难进去，但不代表本地不会产生，而且那天是月圆，月圆的妖魔通常都会实力大涨，格外猖獗。” 苏离懂了，感情还是因为自己倒霉呗，他默默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跟在燕赤霞身后。 好在，灵魂状态的行走速度很快，苏离跟着燕赤霞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市，沿路上虽然也能感觉到一些妖魔鬼怪的暗中窥视，但有舅舅在身边震慑着，它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半个时辰后，苏离终于平安的看到了丞相府的大门。 苏离简直有些热泪盈眶了，天知道离开家是这段时间他有多想家，几乎日日夜夜都想着回来。 他加快了脚步，闷着头就想往府内冲，却没想到，才刚踏上台阶，就被东西给拦住了。 第30章 第 30 章 苏离日日出门,却从来不知道，自家门口的石狮子竟然长得这般的……威武。 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一左一右的将苏离和燕赤霞围在中间，个头比蹲着时大了数倍，足足有三四米,光头部就有将近一人高,长长的金色鬃毛几乎贴到了二人的脸上。 苏离看着对方那一口就能吞下自己的血盆大口,和人头大的眼睛,吓出了一头虚汗，身体更是僵住完全不敢动弹。 他现在总算理解为什么秋容她们不敢来乌衣巷了，面对这种石狮子就是来送菜啊,人家可以一口一个。 好在，似乎是辨认出了苏离的气息,两只大狮子只是围着他们嗅了嗅，就放过了他们重新退回了石狮子中。 呼……苏离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回他不敢再闷头往里面冲了，定了的心神,慢慢的踏上台阶。 走到大门前时，他看着大门上的门神像突然灵光一闪，对着两个门神画像拱手道：“二位神将辛苦了。” 话音刚落,两幅神像上分别浮现出了两个与画像仿佛的虚影，他们目光炯炯的看着苏离,左边一个长相略微文气的门神捋着胡子道：“职责所在罢了，小公子快进去吧。” 苏离脸上露出笑容，这才放心的和燕赤霞一起进去。 等到走远了一些,苏离才悄声道：“舅舅,京城中每个府邸都是这么遍地鬼神的吗？” 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司空见惯的石狮子和门神竟然也是神灵的化身。 燕赤霞点头道：“自然,只要有神灵画像或塑像的地方，神灵就能降下分神，卫护此地。不过也仅仅是分神罢了，震慑部分弱小的鬼怪足够，强大的妖魔却是难以为继的。” 苏离心中顿时多了一分敬畏，以后看到神灵画像和塑像的时候可不能再怠慢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终于到了三生斋，苏离一进入房间就看到了正坐在床前打瞌睡的小翠。 在灵魂状态下，他一眼就看破了小翠的障眼法，直接看到了她的本体。 少女身后一条毛茸茸的火红大尾巴随着她的呼噜而微微颤动，头上竟然还有两个尖尖的红色狐狸耳朵。 好可爱！苏离呼吸一顿，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尾巴的皮毛油光水滑的，看起来蓬松又柔软，耳朵也是，一看就手感很好的样子。 看起来好好rua啊！苏离心中的毛绒控觉醒了，恨不得立马去摸一下试试手感。 正当他蠢蠢欲动时，小翠的鼻子突然动了动，嘟囔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小翠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苏离，她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 惊吓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惊喜，小翠高兴的道：“小离你回来啦！” 小翠的声音同时惊醒了门边打盹的石砚，他原本正在打盹，被吵醒后直接一头撞到了门柱上。 可此时却也顾不上喊疼，急忙捂着额头慌忙看了过来，“少爷回来了，少爷在哪呢？” 见到苏离还好好躺在床上，石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抱怨道：“小翠姐姐你是不是做梦了，少爷还没醒呢。”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苏离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动了动。 “水……拿水来。” 听见苏离虚弱的声音，石砚惊的跳了起来，大喊道：“少爷醒了，少爷真的醒了！” 没过一会儿，苏离醒来的消息就传遍了丞相府。 一个个已经熄灯的院落重新亮了起来，府里凡是能起身的人都乘着夜色打着灯笼向三生斋赶了过来。 苏离虚弱的靠在床边，小口小口的喝着自家长公主祖母亲手喂的水，等觉得终于不渴了，才摇摇头，用眼神示意祖母喝够了。 回到这个身体后，苏离才意识到离魂了四天的身体到底有多虚弱，不但抬不起手，甚至讲两句话都气喘吁吁的。 尤其是，做了几日轻飘飘的游魂后再做人，苏离只觉得身体无比的沉重，仿佛背了几十斤重物一样让他很不习惯。 但比起□□上，精神上的困倦甚至更让他难受，脑袋仿佛揣了个兔子一样一抽一抽的疼，要不是顾忌着满屋子亲人，他恨不得立马就睡过去。 端慧长公主看着自家乖孙苍白的小脸，心疼的不得了，从婴儿起这可怜的孙儿就是在她屋里养着，从小金尊玉贵长大，哪里有过这么虚弱憔悴的样子。 她一边用帕子替他擦去唇边的水渍，一边柔声哄道：“不喝了吗？乖乖要不要再喝点鸡丝粥？” 听到祖母喊自己小名，苏离羞的面色泛起一阵薄红，用控诉的眼神看了端慧长公主一眼，哑声道：“祖母……” “好好好，祖母不喊了。”端慧长公主摸了摸他的额头，爱怜道：“我们吃点东西，吃完东西好好睡觉，好吗？” 苏离点点头，但紧接着，肚子就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啊，好丢脸，周围还那么多人。 果然，四周传来几声压制不住的笑声。 端慧长公主也噗嗤一笑，看着苏离一副快要缩到被子里的样子，憔悴的面容上多了几分颜色，连日来压抑的愁绪终于散开。 她突然感慨道：“祖母也不期望你以后光耀门楣或出人头地，能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好了。” 说完后端慧长公主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说的不好，啐了一口道：“呸，这话不吉利，我们乖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苏丞相握住她的手道：“夫人放心，有谦儿和瑾儿在，必能护得小离一世周全的。” 已经开始蓄须的户部尚书苏明谦笑道：“娘，您就放心吧。” 苏明谨端过丫鬟手中的鸡丝粥，亲自送到了端慧长公主手中，“小离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和亲生的也没有差别了，还担心我们亏待他吗？” 看着这一屋子真心疼爱自己的亲人，苏离心头一暖，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真好啊，能生在这样一个和睦的大家族中。 一碗温热的鸡丝粥下肚后，苏离终于抵不住困意，陷入了甜蜜的梦境中。 就在苏离陷入熟睡时，卧房内库的一个锦盒突然发出了一道彩光。 那光芒仿佛呼吸般颤动着，随着光芒越来越盛，一幅画竟然自己从锦盒内飞了出来。 画卷缓缓展开，漂浮到苏离的床边，画卷中背负四剑的道人突然转身，露出一张清矍方正的面容来。 他打量着熟睡的苏离，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手中拂尘一扫，画中景象瞬间变了一个模样。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长出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槐树，树的左侧多出了一口水井，右侧则是一间低矮简陋的茅草房。 道人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这份礼物。”说完身形就消失在了画卷中。 道人虽然消失了，但画卷却没有合上，它表面彩光一闪，顿时一道虚影从苏离的身体中飞出，窜入了画卷之中。 恍惚间，苏离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此地荒芜一片，不见日月，除了脚下的方圆一公里的土地外，远处全都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直觉提醒他，这些雾气很危险。 “房，树，人。”苏离指了指自己，以为自己在做梦，歪头笑了起来，“这个梦还挺有意思，搞得和心理投射游戏一样。” 既然是做梦，那就随便玩了，他走到大树边，随手拍了拍树干，满树的树叶颤动了一下，掉下一片树叶。 苏离捡起来一看，竟是一片槐叶，他嘀咕道：“槐树好啊，槐花很香，还可以吃。”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这片叶子的不寻常之处。 苏离眼前一花，竟然看到这片叶子发出了绿光，那光芒和曾经陆判和女鬼身上的差不多，绿的他心慌。 苏离搓了搓叶子，发现它竟然搓不烂，这片槐叶虽然是叶子的样貌，材质却更像金玉，坚韧异常。 “难道这叶子还是个宝贝不成？”苏离心中一动，将其收了起来。 既然这时灵时不灵的天眼已经生效了，苏离再抬头看向槐树，果然发现整棵大树都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 “不会这树已经成精了吧！”这个念头一升起，苏离吓了一跳，连忙远离了一些，保险起见还对槐树拱了拱手道：“抱歉抱歉，不知者不怪，刚刚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仙见谅。” 等了一会也没见槐树还有什么别的动静，仿佛只是一颗普通的树，苏离这才放下心来。 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水井，井口也在发光，只不过发的是蓝光，那颜色和老道士给苏离的桃木牌倒是有点像。 他将头探到井口，见里面似乎并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摇动起井口上的轱辘来。 木质的水桶带着半桶水慢慢上升，苏离提出来，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水，突然觉得很渴。 梦里的水，喝一口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他便用手掌鞠了一把井水尝了尝。 甜的？苏离眼前一亮，好好喝啊，这种甘甜的味道，比之他在皇庄上喝到的贡泉更胜一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口水喝下去，苏离甚至觉得神志都清明了许多，连日来的困倦都少了很多。 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直到肚子都有些饱了才停下来。 苏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目光转向此地最后一个建筑物——茅草房。 既然槐树和井水都有神异之处，那这个不起眼的茅草屋会不会也有惊喜呢。 带着一丝期待，苏离推开了茅草屋的木门。 门内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一张铺了干草的床，一个木制的书桌，一个长板凳，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白玉的小印章。 “果然是陋室啊。”苏离笑了笑，走到书桌前的板凳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房间里似乎最贵重的小印章。 小印通体雪白无杂色，只有掌心大小，下面还刻着字。 “琉……璃……洞……天……”苏离一字一顿的读出了上面的字。 瞬间，印章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发烫起来，然后，苏离头微微一疼，脑海中又被塞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 比如，他知道了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小型洞天，门外那颗槐树可以养魂驱鬼，井水其实是一个灵眼，里面其实不是井水而是灵气液化后的灵液。 而这个不起眼的茅草房，不但可以储物，还能连接上任何与洞天主人紧密联系的地方，心念所至就可以到达，虽然只有神魂能到达，却也十分惊人了。 他看了眼茅屋的木门，眼神瞬间变得炙热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任意门吗？ 只不过，让苏离可惜的是，洞天中所谓紧密联系的地方，条件十分的苛刻，竟然连自己家的丞相府都不符合，唯一能去的只有自己得到的那个土地令所在的属地。 要不，去看看？ 苏离心中跃跃欲试，他站起身来，走到木门边，心念一动，一枚金色令牌从身体中飞出。 苏离深吸了口气，握着令牌，对着木门轻轻一戳，一片清光从门外涌来瞬间吞没了他。 待苏离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个破败的神庙中。 这个神庙很小，小到只有一间主殿，在装了一尊一人多高的神像、供桌和几个蒲团后就不剩什么空间了。 供桌上也没什么贡。 一只老鼠从供桌下探头探脑的和苏离对视了一下，竟然嚣张的吱了一声，丝毫不怕人。 苏离看着所谓“紧密的联系”——供台上一尊破损到看不清面孔的神像，叹了口气。 还以为捡到了宝，原来竟是这么一个荒凉地界，怪不得土地令流落在外那么久都无人问津。 之后，苏离随意的在破庙里晃了一圈，在看见蛇窝、鸟窝、老鼠洞，甚至松鼠窝后，苏离终于接受这里成为野生动物世界的事实。 还没逛多久，苏离就感觉到一阵困倦袭来，这困意是如此汹涌，几乎让他都有些站不住。 苏离感觉情况不妙，心念一动之下又回到了茅草屋中。 极致的困倦之下，他也顾不上脱掉鞋子了，就往铺满干草的床上一躺，几乎一沾到床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服，甚至直到苏离醒来时还有些舍不得起床。 他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闭目回味着昨晚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清晰的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苏离心中好笑，莫不是因为自己太想要个金手指了，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编织了这么一个这么离谱的梦境？ 不过，昨晚那个洞天真的好好啊，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正打算起床，却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画轴静静的放在枕头边。 这是……苏离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拿起画轴，一打开，一房一树一井就出现在了苏离眼前，那画面竟然与昨晚梦见的地方一模一样！ 苏离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昨晚发生的不是梦？ 苏离啪的合上画卷，深呼了口气，再次打开，还是熟悉的房树井，自己没有眼花。 从画轴特殊的花色上，他认出了这好像就是之前生辰礼上自己收到的那幅画，那蓝色百兽纹很特殊，他不会认错的。 不过，苏离依稀记得，那幅画上原本画的好像是个背着画像站的潇洒道人啊，他对道人背上的四把剑印象很深刻。 这幅画是谁送的来着？好像叫什么衍公子？ 苏离脑海中乱糟糟的，为了验证昨晚的梦境是否真实，他干脆心中默念起了昨晚学到的口诀。 口诀刚刚念完，神思恍惚间，苏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再次出现在了昨晚的茅草房前。 他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很痛，不是梦，所以自己昨晚真的得到了一个小洞天？ 嘶 苏离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舍得送给自己一份如此大的礼，难道又是一位不知名的亲戚？ 但那天舅舅好像也没说什么，是舅舅不知道，还是他不想说？ 无数谜团围绕着苏离，直到从画像中出来，他还在想这些问题。 苏离忍不住又拿起画像欣赏了起来，他越看就越觉得画卷中简陋的房树井越顺眼，只不过还有一点不好，目标太大了，不方便携带。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叹道：“这小洞天虽然好，但画像却不安全，要是能像土地令一样收到身体里就好了。” 话音刚落，那画卷竟是发出一道彩光，慢慢缩小，最终飞进了苏离的额头正中。 苏离一愣，随即高兴起来，“这么听话？这下好了，再也不怕丢了坏了。” 他高兴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家小洞天中似乎还有存储物品的功能。 存什么呢？苏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卧室深处小私库里的那些宝贝。 想到就做，苏离也顾不上穿衣服了，穿着中衣就下了床，套上靴子就跑向私库。 苏离的私库很大，大小与卧房差不多，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个个箱笼，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 他一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中放着还未入库的生辰礼，尤其是黑山送的那个装着千年老山参和灵芝的大箱子。 苏离看着箱子，心中默念：收！ 随后，那箱子竟然真的凭空消失了！ 好家伙，还真是随身空间，苏离高兴的几乎要手舞足蹈。 除了身体明显感到有些虚弱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副作用。 既然能收，应该也可以拿出来吧。 苏离闭目，开始观想洞天，果然又再次看到了茅草屋中的情形，那个箱子就放在干草床的旁边。 苏离“注视”着那个箱子，心中再次默念：拿。 下一刻，放进去的箱子又再次重新出现在了私库的地上。 只不过，这次苏离的状态却不太好了，在箱子从洞天中拿出的一刻，他眼前一黑，脑袋仿佛被锤子锤了一下般，跄踉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苏离蹲下身子，头晕眼花的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站了起来。 通过这个事，他也意识到这小洞天的空间拿取能力似乎也不是随便用的，好像会消耗他的神魂力量，看来以后用起来要慎重些了。 苏离走出私库，正穿着衣服时，突然想到了一件昨晚遗忘的事情，面色一僵。 糟糕，陶望 第31章 第 31 章 一想到还在大牢中的陶望三,苏离这下也没心情在家休息了，穿好衣服对着门外叫道：“石砚，石砚！” 石砚一阵小跑跑了进来,走到他身前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现在什么时辰了？”苏离问道。 “辰时了。”石砚老老实实的道。 苏离一边梳头一边快速的道：“给我备车，随我去户部找大伯。” 他记得大伯苏明谦和大理寺卿的胡大人是好友,此事交给大伯来周旋再好不过。 匆匆到了户部和大伯说明原委后，苏离又在大伯的一位属官的陪同下前往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胡大人看着四十多岁，身形富贵，气质却很严肃,在听完苏离的来意后，他皱了皱眉道：“陶望三？我记得这个人，唐巡抚已经来这里提审过一次了。” 唐巡抚来了？看来是三郎把状纸呈上去了。 就是不知道三郎现在怎样了,苏离又追问道：“大人，结果如何？” 胡大人道：“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已经把涉案的人员都抓来盘问了一次。” 他叹了口气，道：“此案牵扯到官吏行贿贪墨，恐怕是要多些时日才能出结果。” 苏离心中定了一些，只要能受理，陶兄就有恢复清白的可能。 他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大人,我与陶兄是好友，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可否让我去牢中看望一下？” 这次胡大人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毕竟是老友的侄儿,这点面子还是可以卖的。 想起上次秋容姐姐说狱卒不给陶望三饭吃,苏离让石砚去天香楼买了一些饭菜，提着食盒跟着狱卒走入了牢房。 一进入牢房，就是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里面的环境比苏离想象的还要差，阴暗潮湿不说，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腐烂的臭气，光是走在里面就已经让人觉得很不适了。 更糟糕的是，这里似乎还有着数量不少的阴间朋友。 吐着鲜红长舌面色清白的缢鬼，缺胳膊少腿浑身血淋淋的残鬼，还有怀中抱着人头的断头鬼…… 他们在牢房里站在犯人身边隔着木栏杆用阴森森的目光看着苏离，或狂笑或恐吓，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 同样是见鬼，苏离这次却淡定了很多，他可是去过的人。 他看了眼腰间闪着蓝光的桃木牌，光不算太亮，应该还是可以对付的。 “公子，就是这里了。”狱卒来到一个牢房前，用钥匙打开门锁，对苏离道：“您进去吧，两刻钟后，我回来接您。” 他知道苏离身份高贵，连胡大人都表现的很是亲近，自然不敢懈怠，恭敬有加。 “有劳了。”苏离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微笑道：“可以劳烦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吗？我很快就出来。” 狱卒看着苏离稚嫩的面庞，以为他是因为年纪小有些害怕这里的环境，点头道：“当然可以。” 苏离看着狱卒身后原本蠢蠢欲动却因为狱卒的留下而偃旗息鼓的长舌鬼，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谢谢您。” 他从食盒上层拿出一小盅酒，“这个您拿着喝点暖暖身子吧。” 狱卒也没客气，接过后就靠在门边喝了起来。 陶望三已经听出了苏离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凌乱的锁链声，一个穿着囚衣的人影走了出来，大声道：“苏兄，是你吗？” 苏离提着食盒走近了些，“是我，陶兄。” 借着灯笼的光，他看清了陶望三此时的样子，蓬乱的头发上插着几根稻草，囚衣又脏又旧，面容憔悴不堪，眼下的青黑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一样，哪还有当初走时精神抖擞的样子。 仅仅几日，陶望三就成了这样，苏离一看就知道他在牢房里过得不太好。 他心中有些难受，道：“陶兄受苦了。” 陶望三苦笑道：“还好，自从唐巡抚来过后，他们就没做的太过分了，好歹能让我吃到饭。” 他目光转到苏离手中提的食盒上，咽了口口水。 苏离会意，打开食盒，一股诱人的香气传来。 一只烧鸡，一盘酱鸭，一碟花生米、一盘白灼菜心和几个馒头，还有一小盅黄酒。 入狱后陶望三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伙食了，吃的狼吞虎咽，仪态全无。 苏离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道：“我已经动用家中关系和大理寺卿胡大人打过招呼，一定会彻查此案还你个清白的，陶兄且再忍耐几天。” 他还不信了，有巡抚和大理寺卿介入，那些买通官吏陷害陶望三的人还敢再欺上瞒下。 权势如果能用于伸张正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也是挺不错的。 “苏兄……”陶望三放下手中的鸡腿，一脸感动的看着苏离，哽咽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他心中清楚，如果不是遇上了苏离，恐怕自己真的很难过这一关。 苏离摆摆手，“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 等吃的差不多了，陶望三喝着黄酒，在酒意的作用下有些苦闷的道：“其实牢中的日子虽然难过，但也可以忍受，但这里的鬼怪才是最折磨人的。” 可能是在鬼宅住久了，陶望三身上也沾染了鬼气，不但能看见鬼，那些鬼还特别喜欢来恐吓他。 这些充满了戾气和怨气的鬼似乎把他当成了玩具，天天变着方法来折腾他，什么把人头当球扔给他，婴灵钻进怀里睡觉，吊死鬼半夜蹲在床前……这些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生，夜夜都会遭遇鬼压床。 陶望三痛苦的道：“苏兄，我真的快疯了，做梦都想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他甚至开始怀念鬼宅里的生活，与这些家伙相比，只会做些小恶作剧的秋容和小谢是多么可爱啊。 苏离看着阴影中的鬼怪，心中一动，他记得琉璃洞天中的槐树是可以收鬼养魂的，如果把这些鬼收到洞天中会怎么样呢？ 苏离看向趴在阴影里，睁着一双幽绿眼睛正对着自己流口水的婴灵，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决定了，第一个试验品就是你了，小弟弟。 收！ 随着苏离心中默念，角落的婴灵瞬间消失，出现在了洞天中。 他投放的位置刚好在槐树的树干下，婴灵还在发懵，槐树却绿光大盛，仿佛见到了什么美味般的伸出枝叶和树根缠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脸惊恐的婴灵拉进了树干中。 很奇妙的，苏离能感觉到槐树传递出的愉快气息，仿佛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一般，身上的绿光也更亮了一点。 接着，槐树的枝叶一阵颤动，树顶竟然结出了一颗豆荚样的槐角，上面出现了一个卧着的小婴儿图案，双目紧闭，面容安详。 随着槐角的形成，一丝宛如头发丝般细的金光从槐角中飘出，融入了苏离的神魂中。 “这是什么？”苏离在心中道。 槐树晃了晃叶子，苏离竟然“读”懂了它的意思。 “你说这是功德之力？只要进化厉鬼就能获得是吗？” 枝叶又是一阵颤动，仿佛槐树在点头。 从槐树给他的信息中，苏离得知了这棵洞天中的槐树竟然可以靠吞噬厉鬼的怨气和戾气进阶。 而那些失去了怨气和戾气的鬼魂则相当于被净化了，会静静的在槐树中养魂，等待重获新生的那天。 这颗槐树似乎并没有完全诞生灵智，只是本能的亲近苏离这个洞天主人，并向他讨要好吃的。 虽然不知道功德拿来有什么用，但这一听就是好东西啊，何况还能让槐树进阶，说不定以后进阶到一定程度还能成精呢。 苏离再次睁开眼睛，看着牢房里长相稀奇古怪的众鬼们瞬间觉得无比顺眼，这一个个，都是行走的经验包啊！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奋，将目光转向了吊在牢房顶上脚尖还在晃悠的吊死鬼。 “收！” 洞天中的槐树迅速吞下，枝叶摇晃间，又是一枚槐角结出。 “收！收！收！” 苏离目光所至之处，一个个鬼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槐树吃的不亦乐乎，甚至连枝叶摇摆都变得开始有节奏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这下，哪怕是已经失去了一些理智的恶鬼们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开始下意识的逃离苏离所在的牢房。 但苏离怎么能任由经验包们逃脱呢？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桃木牌上，心中默念道：收。 瞬间，几乎牢房中所有鬼怪都闻到了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那香气直入肺腑，仿佛得到它就能填饱空虚的灵魂一般。 天牢中所有鬼怪都疯了！ 它们幽绿的眼睛泛出红光，用尽最快的速度，疯了一般的向着苏离所在的方向跑来。 苏离目光沉静，来着不惧，只要是接近鬼怪的统统收到洞天中扔到槐树下。 当觉得有些吃力时，就又把桃木牌从洞天中取出，重新握在藏在袖子中的手中，趁着鬼怪畏惧的片刻休息一下，等清理完再继续将桃木牌收进洞天，如此反复。 就这样，苏离以自身为饵，用放风筝一样的方法，将天牢中的鬼怪都吸引了过来，全部送进了洞天中。 感受着槐树上满树顶的新鲜槐角和神魂中一丝丝的功德金光，苏离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好啊，天牢真是个得经验包练级的好地方。 陶望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出声道：“苏兄，你……” 糟糕，打怪打的太开心，忘记陶望三也开阴阳眼了。 苏离面色一僵，随后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丝笑容，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诚恳的对陶望三低声道：“都是为了让陶兄睡个好觉啊，你看，这下天牢不就干净了吗？再也不会有鬼怪来打扰陶兄清梦了。” 好像也是啊，陶望三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原来苏兄都是为了帮我才做了这一切！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动，双目含泪，“苏兄，你对我真好。” 苏离保持微笑，见终于糊弄过去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小公子，时辰到了！”狱卒催促的声音从木栏杆外传来。 苏离趁机赶紧对陶望三道：“陶兄，今日就到这里吧，等过几日陶兄出狱了，我请陶兄去天香楼吃饭。” 陶望三闻言，连忙收拾好食盒，依依不舍的将苏离送到牢房门口，拱手道：“多谢苏兄。” 苏离在狱卒的带领下走出天牢，看着蓝蓝的天空，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他乘着马车回到了家中，刚踏入三生斋，就看到了等候在院子里的辛十四娘。 辛十四娘向他走了过来，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口中道：“小离回来了，正好，姨母找你。”：，，. 第33章 第 33 章 得知陶望三出狱,苏离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去了天牢的入口等着。 没等一会，就看到一个穿着学子服的清瘦身影背着包袱从门口走了出来。 苏离认出是陶望三，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迎上前去,拱手道：“恭喜陶兄。” 陶望三却有些窘迫了后退了半步，低着头道：“苏兄你别离我太近，我现在实在有些……狼狈。” 说是狼狈一点都不夸张，陶望三现在的形象确实不算好，在大牢里被关了十天,他被折磨的面黄肌瘦，眼下青黑，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馊了的霉味。 哪怕身上还穿着进去的那套学子服，却怎么看都像个流浪汉。 苏离却不在意的笑道：“那就去我家先梳洗一番再给你接风洗尘如何？” 陶望三也不想这幅狼狈的样子回去，但毕竟对丞相府还是有一份敬畏之心的，便犹豫道：“这样不太好吧，我是刚出狱之人,实在晦气。” 他摇了摇头，道：“苏兄还是把我送回去姜侍郎老宅吧,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苏离一把拽过他的袖子,一边拉着他向马车上走一边道：“有什么晦气的，去就是了，我都不在意，客气什么。” 陶望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心中却很是感动。 回到丞相府后，苏离立马吩咐侍从为他准备好了柚子水,待陶望三洗了个畅快澡后又送来了一套新制的学子服,还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食。 就在陶望三专心吃饭时,苏离坐在对面看向了他的额头。 他发现对方原先额头像黑印一样的那团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的一丝青气。 那青气足有筷子粗细，只有三寸高，若有若无的悬在陶望三的头之前的黑印代表霉运和灾祸，这个青气又代表什么呢？感觉也不像是不好的东西。 虽然他这天眼时灵时不灵的，但苏离在开启时却很喜欢用它观察东西。 他曾自己在祖父身上看到了蒸腾的紫气，在辛姨母身上看到了红光，加上舅舅身上的蓝光和陆判身上的绿光，苏离已经大致琢磨出一些望气术的规律了。 紫气是红尘富贵之气，红光代表妖，蓝光是道，绿光是鬼，每种力量在苏离眼中都有自己的颜色。 而人的气更是能决定他当下的运势，红光满面就是鸿运当头，黑色气萦绕就是霉运缠身，端的是神奇的很。 陶望三就着清爽的酸黄瓜条喝了足足两大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后，才终于有了重回人世的真实感。 他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真是麻烦苏兄了。” “举手之劳而已。”苏离将自己的目光从陶望三头顶上的青气收回，笑道：“陶兄要不要在这里多住两日？你现在身体大亏，得好好休养两天才是。” 陶望三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小谢秋容她们还在等着我呢，我一会就回去。” 陶望三突然想起唐巡抚提审他时提到是一个叫三郎的人送的状纸，但送到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他心中记挂，犹豫道：“三郎他……” 恰好苏离也在此时开口，“三郎……” 二人目光一碰，忍不住相视而笑。 苏离继续道：“三郎他为了帮你送状纸，被巡抚衙门的鬼神捉到了地狱，但阎王赞赏他的恩义，让他投了个好胎，现在怕是已经转生了。” 陶望三目光一黯，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些怅然又有些内疚的道：“都是因为我太冲动了。” 他不后悔作诗讽刺权贵，却很愧疚这件事连累了他人。 苏离也默默垂眸，“抱歉，陶兄，是我让他去送状纸的，我不知道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陶望三听着苏离如此说，倒是反而安慰起了他来，“这也算三郎因祸得福吧，阴魂驻留人世毕竟不是长久之道，早晚还是要回到地府投胎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呢。” 苏离听他这么说，心中好受了一些，点了点头道：“只要有缘，一定还能再见的。” 想到还在鬼宅的小谢和秋容，苏离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对陶望三道：“对了，我们人的食物，小谢和秋容她们能吃吗？” 陶望三点了点头，“我听秋容她们说过，人类的食物虽然不能真正饱腹，但却可以尝个味。” 苏离道：“那好，干脆这接风宴我们就去姜侍郎老宅办，我让人去天香楼打包一桌宴席，再带些香烛直接去老宅吃，陶兄你看如何？” 陶望三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还是苏兄想的周到。” 苏离当即就带着陶望三去了天香楼，又去纸扎店买了些上好的香烛，才乘着马车向着城北而去。 苏离刚进大门，就看到了正在屋檐下站着的小谢和秋容，看见二人，小谢苍白的脸上从愁容转向惊喜，冲着他们就飞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陶望三，哭道：“呜呜呜，先生，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与激动的小谢相比，秋容就矜持了很多，她款款走来，眼睛浮现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回来就好。” 苏离看着温情脉脉的一人二鬼，忍不住望了一眼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陶望三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干咳了一声，“走吧，我们进去叙旧，苏兄可是准备了不少好菜。” 等二人而鬼坐上桌时，苏离很自觉的把陶望三左右两个位置都留给了二女，自己坐在他们对面。 席间小谢和秋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陶望三身上，不断给陶望三夹菜，说不出的温柔小意。 这一顿饭吃的苏离简直难以下咽，无数次后悔自己跟了过来，这吃的哪是天香楼的佳肴啊，分明是狗粮。 酒足饭饱后，苏离很自觉的开始帮着收拾碗筷。 小谢见到却是赶紧跑了过来，对苏离道：“放着放着，我来就好，你们读书人的手是握笔的，怎么能做这些杂事呢？” 她抢过了苏离手中的碗筷，笑道：“交给我吧，去和先生聊天去。” 苏离摇摇头，笑道：“收拾碗筷不过顺书人有什么关系呢？碗碟众多，我来拿一些吧，这样你也能少跑两趟。” 小谢见苏离态度坚决，叹了口气道：“好吧，谢谢苏公子了。” 苏离拿着碗碟跟在身后，却突然瞥见了小谢耳后的红痣，他心中飞快闪过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看，竟然不是一颗，而是两颗痣。 这两颗痣只有半个米粒大小，平日又有头发挡着，若不是此时走在她身后还真看不到。 苏离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鬼市遇到的老妇人，右耳有两颗红痣，喜穿蓝衣，性子伶俐，这一条条，不正和小谢对上了吗？ 苏离停下脚步，突然对小谢道：“小谢姐姐，你还有生前的记忆吗？” 小谢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没有啊，这很正常，很多游魂都没有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就是了，苏离脸上露出笑容，“恭喜小谢姐姐，你可能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谁了。” 说着便将当日老妇人拜托他寻人的事情讲了出来。 小谢又惊又喜的道：“当真？”她不是没找过自己的身世，可找了很久都没有线索，便只能在这鬼宅里留了下来。 苏离道：“那老人家就在鬼市，你去看看便是。” 他将老妇人摊位的大概位置说了一遍，小谢听完后将手中的碗碟往苏离手中一塞，迫不及待的道：“苏公子，你帮我拿给秋容姐姐吧，我这就去鬼市看一下。” 竟是立即飞一般的跑了。 苏离看着手中的碗碟，有些哭笑不得的道：“真是个急性子。” 小谢跑的快，回来的却也快，竟然不过半个时辰就跑回来了。 她眉飞色舞的抱着一个小包袱，往苏离手中一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谢谢苏公子，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这是奶奶之前答应给你的报酬。” 苏离摇头推了回去道：“这是你们祖孙二人的缘分到了，我也没做什么，况且我已经得了一把伞了。” 小谢又将包袱推了回去，“这怎么能行，你收着便是。” 苏离还是不接。 几番推辞下，小谢也急了，她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印章，强塞到苏离手上，道：“总得收一个吧，要不我怎么向奶奶交代啊。” 苏离见推辞不掉，就点点头道：“行吧。”无奈的将印章收到了袖子中。 临别时，苏离对陶望三道：“陶兄，明日我就要远行了，恐怕三年都不在京城中。你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去丞相府自报家门，我叔伯会帮你的。” 陶望三点点头，道：“苏兄，三年后我也要下场了，希望我们下次相会在圣人的金殿之中。” 苏离也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会的。” “一路顺风！” 苏离看着逐渐变小的陶望三和二女，有些怅然的放下了马车的车帘。 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不知道路上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会遇到小倩和宁采臣吗？ 但此时他的心境却已经和刚知道自己身在聊斋世界时完全不同了。 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不再是浮在故事上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有着真实血肉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生活的真实存在，可不是什么故事。 苏离眼中流露出一丝坚定，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会勇往直前的。：，，. 第34章 第 34 章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个身材健硕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踏了进客栈,听见小二的问话，他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先用眼睛巡视了一下大堂的环境。 “住店。”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气质看起来很是稳重,“你这还有多少房间？有上房吗？” 店小二瞬间来了精神，他将肩上的毛巾一甩，露出一口白牙,伶俐的道：“有有有，还有五间上房,都在二楼。一看客官您就是讲究人，来我们店可算是来对地方了,在这县上我们同福客栈可是最大也条件最好的地儿了,您去别家都没有上房，只有通铺。” “好。”中年男人目光炯炯的道：“先准备三间上房，要干净舒适朝向好的，再来两个大通铺。另外,准备两桌酒菜，一桌先上在大堂上,另一桌等一会贵人来了分成两份送到上房中。” 他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说道：“这是定金，贵人可都是讲究人，千万不要怠慢了。” “好嘞”店小二接过银子,向着柜台跑了过去。 不一会,客栈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公子，可容貌实在太盛,走进客栈时竟然有一种满室生辉的感觉。 他看着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看起来很普通的青衣,皮肤白皙，气质斯文，行走坐卧之间却无形中透露着一股特殊的气质，在身后一群武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培养出的公子。 那双杏眸望过来的时候，让人想起夜晚的繁星和平静的湖水，不禁陷入其中。 明明容貌出色，可气质却是温文的，仿佛一阵轻柔的晚风拂面，不给人丝毫攻击性。 一瞬间，客栈中的喧闹声竟然全部消失了，安静的落针可闻。 还是掌柜见多识广，他放下打了一半的算盘，小跑着迎了上去，笑道：“是刚刚订房的客人吧，请进请进，饭菜已经备好了，这边请。” 大堂中的众人这才重新活动起来，只不过声音比方才却是小了很多，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在进来的这群人身上。 这一群人有十几个，大多是身着劲装的武夫打扮，一个个身形强壮，双目精光四射，手中还拿着镖旗，一看就是镖局走镖的镖师。 但有四个人打扮却与他们不太一样。 除了容貌出色的小公子外，还有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气质英武，只不过刚刚被小公子吸引了注意力众人没留心到。 他们身侧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看着则更奇怪，双手合十，垂目而立，一身锦衣竟然被硬是被他穿出的袈裟的感觉。 年轻公子身旁有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正满面愁容的背着包袱站在他身旁。 掌柜的略微一扫，就知道这应该是镖行走镖时顺带接的活。 这也很正常，现在世道比较乱，山匪层出不穷，很多有点钱的富贵人家就会跟着镖行或者商队一起走，这样会安全许多。 而看这两位公子的气质，绝对也不差钱，说不定伺候舒服了还有赏钱。 想到这里，掌柜的笑容更是热情了几分，“几位贵客，上房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就送菜还是稍后再吃？” 锦衣公子身边的仆人看了自己公子一眼，愁眉苦脸的上前道：“掌柜，我家公子只吃素斋，你上点素菜和馒头就行。” 掌柜的看了眼年轻公子，猜到对方可能是信佛的居士，点点头道：“记得了。” 苏离开口道：“我们没有什么要求，荤素都可以，现在就送去楼上吧。” 四人一起上了楼，上楼梯时苏离对锦衣公子道：“赵公子，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镖局的队伍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锦衣公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还是打算去长清看看。” 他看着一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形象，开口却老气横秋的像个出家多年的老僧，让人觉得无比怪异。 苏离却是知道，这位公子哥的身体里装了个八十岁的老和尚灵魂，他看着浑身都散发着金光的赵公子，笑道：“如果寺庙还在呢？” 赵公子垂眸坚定的道：“那贫僧就再次出家，皈依我佛。” 一旁听见赵公子话的仆人哀声道：“哎呦我的公子啊，你要是出家了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出家人有什么好的？条件又苦还吃不了肉，全府的夫人姨娘可都在等您回去，您要是出家了，赵家天都得塌了啊！” 赵公子却丝毫不理会他的苦劝，摇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是什么赵公子，不过长清县一小庙的老僧而已。” 说完他便垂下眸来，不再言语。 到了楼上，店小二领着几人进入他们的房间，锦衣公子和他的仆人一间房，苏离和燕赤霞则是一人一间。 苏离进入房间没一会儿，小二很快上好了饭菜，菜色很简单，一盘青椒肉丝、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盘炒青菜和几个馒头。 苏离和燕赤霞相对而坐，二人也不挑剔，就着米饭就吃了起来。 苏离想起今日与隔壁赵公子的谈话，一边吃菜一边道：“舅舅，像赵公子这种借尸还魂的情况，地府一般会怎么处理？” 燕赤霞道：“不处理。” 见苏离惊讶，他补充道：“地府鬼差连抓游魂的人手都不够，哪有时间处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苏离有些无语的道：“那这样不会乱套吗？如果游魂找个新死的身体就能附身重新活过来，万一出现游魂为了身体故意害死生人的情况怎么办？” 燕赤霞哈哈一笑，“你以为游魂借尸还魂很容易吗？那赵公子肉身上附的魂，生前是一老僧，也算半个修行中人，修行之人元神强大，驱使尸体自然不在话下。 而一般的游魂，离开身体后就懵懵懂懂，还极容易失去记忆，白天要忍受烈日和阳气的炙烤，晚上又被阴风所侵袭，哪有能力借尸还魂？不投胎又没有其他机缘踏上修行之道成就鬼仙的话，终有一天会魂飞魄散的。” 他捋了捋胡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赏，“赵公子原身家大业大，难得这老僧修行之心坚定，哪怕借尸还魂却仍然一心向佛，未来灵山必然有此人一席之地。” 苏离却瞬间想到了小谢和秋容，她们也已经做鬼几年了吧，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突然问道：“可以帮别人借尸还魂吗？” 燕赤霞想了想道：“可以，就是可能会损一些自己的道行。” 苏离心中记下。 就在二人吃的差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苏公子，我是洪峰。” “进来吧。”苏离道。 穿着劲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有些局促了站在苏离面前，道：“苏公子，我是代表镖局来将银子退给你的。” 他将银子放在桌上，道：“丞相府付了三百两银子让我将您送到蜀山，眼下只走了三分之一，这二百两银子退给您。” 苏离淡笑着摇了摇头，“收着吧，我知道你们的行规，没有中途退钱的做法。” 他确实不缺钱，琉璃洞天中甚至收了整整一箱的金子，都是他这些年攒下的。 原本苏离出京城时只打算跟着舅舅一起上路，但端慧长公主却不放心，专门找了京城最出名的洪家镖局来护送他去蜀山，还交了全款的银子。 苏离为了安老人家的心，就答应了下来。 可他内心却是不喜欢这种束缚的感觉，这就如同出去旅游更了个旅游团，方便是方便了，却少了很多乐趣。 于是刚离开京城不远，苏离就提出了要自己上路，不要这些镖局的人跟着。 但洪峰哪敢收丞相府的钱，本身雇主决定中途跑路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他要是收了这笔钱，万一出什么意外丞相府找他麻烦怎么办？ 这些权贵家族，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苏离见他执意不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当场提笔写了一封字据，证明是自己自作主张结束送镖任务，若是出什么意外和镖局没有丝毫关系。 洪峰看到字据，脸色顿时放松了下来，但银子还是没敢拿回去，拱手道：“多谢苏公子体谅。” 苏离将银子放到洪峰手中，道：“你只要将赵公子平安送到长清就行。如果真觉得拿了这比银子过意不去，就在行镖的路上行侠仗义，多做善事吧。” 洪峰听苏离这么说，终于不再推辞，真心诚意的道“那就祝苏公子一路顺风了。” 第二日一早，镖师们就护送着隔壁借尸还魂的赵公子就离开了，只按苏离的要求留下了两匹马。 苏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背着包袱和燕赤霞一人骑着一匹马离开了客栈。 苏离骑着马奔跑在官道上，风驰电掣间，久违的自由充斥在心中，只觉得山高海阔，天下哪里都能去得。 他朗笑道：“舅舅，你每次都是一个人从蜀山到京城的吗？路上要走多远？” 燕赤霞道：“脚程快的话半个月，若是天气不好，二十天也是有的。” 苏离心中一惊，那岂不是说明每次舅舅来看自己一趟来回都要一个月？ 燕赤霞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其实一般情况我也不在蜀山，而是在各地降妖除魔，所以距离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远。” 苏离就这样骑着马时快时慢的跑了一上午，到中午休整时，燕赤霞找了个树林，将马拴好。 苏离形象全无的坐在一个倒下的树干上，一边咽着像石头一样的干粮，实在噎的受不了时就是喝一口水袋中的水，终于感受到一丝辛苦来。 之前在镖师们的护卫下，他都是坐在马车里，虽然路上颠簸了一点，却也还能忍受。 哪里像现在，因为长时间骑马大腿两侧火辣辣的疼，全身都是酸疼的，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脸也有点难受，估计是晒伤了。 “累吗？”燕赤霞栓好马，一屁股坐在了苏离身旁，也从包袱中掏出了一个干巴巴的饼来。 苏离点点头，用力的咬了一口饼子，一边吃一边老实的道：“之前养尊处优的，还真没吃过这种苦。” 燕赤霞倒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外甥，吃了苦也不娇气不抱怨，而是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跟上自己，对于一个富贵乡中长大的公子哥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那就多休息一会，休息好了再上路，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找到歇脚的地方。” 苏离看见燕赤霞正想从包袱中拿出水袋，手中一花，顿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新的水袋，递过去道：“舅舅，喝这个。” 燕赤霞一笑，接了过来，“你这洞天的储物功能倒是极为好用。” 他喝了一口水袋中的水，瞬间犹如一汪清泉拂去了身上的疲劳，眼睛一亮，“这就是你说的灵水？” 苏离点点头，他自己喝的也是，很解乏。 燕赤霞顿时放下了水袋，转头对苏离道：“你那洞天中井水也不知有多少余量，此等宝物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以免他人窥伺。” 苏离脸上露出梨涡，笑吟吟的道：“舅舅放心，我至今也只告诉了您，除了您也不会给别人喝这个水。” 燕赤霞这才面目舒展的道：“财帛动人心，修行界更是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休整完毕后，甥舅二人再次上马，终于到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 茂密的树林间，朱红墙，琉璃瓦，此时正值傍晚，夕阳余晖中，清幽的钟声传来。 一座古寺出现在了苏离面前。 第35章 第 35 章 “金光寺。”苏离望着寺庙的牌匾,又瞄了眼燕赤霞身上的道袍，有些担心，“舅舅,今晚就在寺庙过夜吗？” 燕赤霞理了理道袍，看着苏离担心的眼神笑了起来，“小离,你不会以为佛家和道家关系很紧张,会拒绝我们进去吧。” 苏离眨了眨眼睛，老实的点了点头,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可能还是受了前世网络的影响，他一直以为佛道之间是水火不容的。 燕赤霞径直走上前去扣门，摇头道：“小离，你要记住,不管修的佛还是道，都是修行人，天下修行人是一家，到哪里都是互相帮助的。”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门外何人？” “蜀山弟子燕赤霞携外甥苏离前来求宿。” 吱呀—— 寺门开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打量了二人一会,才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进。” “有劳小师傅了。”燕赤霞回了一个道礼,二人各姓各的礼,竟然也十分和谐,没有丝毫违和。 苏离跟在燕赤霞身后,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寺庙。 金光寺是个小庙，比苏离见过的寺庙都要小，院子只有三进，建筑风格不太形同于当下的风格，反而有些古意。 只是寺庙内朱漆凋落，砖墙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香鼎中香火寥寥，古树倒是长得高耸入云，葱茏茂密，一看就是一个香火不旺却很有年头的古寺。 也是，在一个这么偏的地方，香火能好才奇怪了。 小沙弥带着苏离和燕赤霞来到了大雄宝殿中，一个老僧正背对着众人坐在蒲团上敲木鱼，他口中念着经文，声音平静而舒缓。 大殿面积也不大，该有的却都不少，其正中的高台上主供着一尊药师佛，左右则各立着日菩萨和月菩萨，宝相庄严。 供桌之上，香花供果很少，只有几盏莲花灯和数支香烛。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苏离往四周简单瞟了一眼，注意到墙上似乎有一些壁画，墙角还有别的雕像，可是由于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 小沙弥见老僧正在做功课，便没有出声，等到老僧把经文念完才上前道：“方丈，有客人来了，是蜀山派的师兄。” 老僧转过头来，只见他长眉长脸，目光昏昏，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他站起身对苏离二人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口中道：“阿弥陀佛。” 苏离却丝毫不敢轻视这个看起来年龄大的仿佛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僧，因为他看到了刚刚老僧念经时身上闪烁着强烈的金光，而现在却身上没有半点光芒，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能收能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境界，必定是个高人。 燕赤霞便走上前去将求宿的的愿望说了一遍。 老僧点头，声音慢悠悠的道：“圆慧，你安顿两位施主去休息吧。” “多谢方丈。”苏离跟在燕赤霞一起行了个道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位老僧看他的眼神似乎有异。 燕赤霞和苏离跟着小沙弥来到一处小院，小沙弥推开一间有些破旧的厢房道：“条件简陋，寺庙总共只有三间客房，旁边两间已经住了两位读书人，二位施主今日就住在一间厢房内吧。” 苏离和燕赤霞都没有什么异议，在简单吃过斋饭后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苏离就被一阵读书声吵醒了，他昨日很累，睡得有些沉，睁开眼时天色已是大亮。 “醒了？”燕赤霞却是已经打包好了行囊，对苏离微微一笑，“看你睡得香我就没有叫你，既然醒了就快收拾一下，我们继续赶路。” 等到他收拾好出门时，门外已经没有了读书声，苏离也不以为意，背着包袱前往大雄宝殿向方丈辞行。 他们到的时候，正遇上方丈带着寺庙中的众僧做早课唱经，一句句佛经用有韵味的音调唱出，和着木鱼声和铜磬的声音，不像念经，更像唱歌，还怪好听的。 苏离不敢打扰，悄悄和燕赤霞找了个蒲团坐下，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这大殿中人并不多，整个寺庙的僧人才十余人，坐在苏离身前还有两个盘腿而坐跟着念经的读书人，想必就是小沙弥昨晚提到的那两个邻居了。 苏离的天眼此时也处于打开状态，他发现这些僧人念经时身上竟然多多少少都发出了金光，其中还是方丈的最亮。 不仅人在发光，连墙壁也在发光。 有着白天充足的光线，苏离终于看清了昨晚没有看清的大殿全貌。 他这才发现，大殿四周还塑着造型不同手足都做鸟爪样式的志公像，那些神像的背后竟然是一幅幅精美的壁画。 西面是一副庄严的佛祖讲经图，佛祖端坐高台，周围围着一圈僧人和天龙八部众听经。 东边则是一群身姿曼妙的散花天女，上面的天女各个灵动自然，栩栩如生。 散花天女图不远处，则是几个金甲力士，手中举着各式的武器，威风凛凛。 苏离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壁画，壁画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心中惊叹的同时，不自觉就有些入神。 神思渺渺之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的飘飘荡荡，等再次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殿堂楼阁都很精美，飞天的檐角和屋梁上精巧的塑画让这些建筑显得仙气飘飘。 “你是何人？”一个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苏离回过头，却看见几个广袖长衣，盘着高髻的女子正在看着他。 这些女子一个个姿容秀美，气质或清丽或端庄或娇俏，如春花秋菊，各有各的美处。 看见苏离还略显稚嫩的面容，几位女子的面容明显放松了许多。 其中一个披发的垂髫少女眨着一双秋水目，脆生生的道：“是个俊俏的小弟弟呢。” 一旁穿着红衣的高髻女子看着年纪要大一点，打量着苏离道：“好像是外面的人。” 她指着自己道，“我名朱槿。” 又指着身着黄衣的女子道：“这是黄莺。” 最后指向披发的少女，“她是牡丹。” 苏离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拱手道：“在下苏离。几位姐姐，此是何地？方才我还在寺庙中听经，怎么一眨眼就来到了此处？” 穿着黄衣的黄莺捂嘴笑道：“那肯定是你听经不仔细，不然怎么会到这须提幻境中来。” 苏离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姐姐说的是，我刚刚被壁画吸引，看的入了神。” 说到壁画，他突然灵光一闪，莫名觉得面前三女的样子有些眼熟，特别是这个披着头发怀中抱花的少女，简直和自己方才壁画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苏离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恍然大悟，“莫不是，我来到了壁画中？” 朱槿点点头道：“正是，那壁画就是这须提幻境的入口，我们都是这幻境中的天女。” 苏离有些迷糊了，又是幻境又是天女的，这些女子难道是神仙？ 须提幻境，这个名字让他莫名联想到了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也不是他好奇心发作的时候，苏离苦着脸道：“请教各位姐姐，我该如何出去呢？” 三位天女互相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牡丹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口中道：“这我们可不知，这里已经好几百年没有生人进来过啦。” 朱槿看了眼四周，脸上出现一丝焦急，道：“还是先带这个小弟弟离开吧，这里视野太开阔，要是被金甲力士发现就不好了。” 黄莺也目露惊慌之色，“那金甲力士最不喜凡人，若是小弟弟落入他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才和苏离第一次见面，但三位天女显然都对他很有好感，不想他遭遇危险。 牡丹干脆的道：“先带他去我房间吧，我那里偏僻，金甲力士一般不会去的。” 苏离听出了几位天女要帮他，似乎是这里有一个厉害角色会对他不利，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还是连忙道：“谢谢诸位姐姐。” “你随我来。”牡丹拉着他的衣袖就往一处建筑群跑去。 穿过数个曲折的小巷和栏珊，苏离终于跟着这位天女来到了一个小屋子前。 她打开房门，将苏离带进了屋子中，对他道：“你先藏在屋内，我们帮你去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助你离开的方法。” 苏离心中感激，他与这些天女素不相识，她们却如此热心帮忙，实在是让人觉得暖心。 他好奇的问道：“牡丹姐姐，那金甲力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牡丹脸上露出一丝惧色，“那金甲力士是管束我们的人，在这幻境中很是蛮狠霸道，他最讨厌凡人，你可千万不要被他抓住了。” “好的，放心吧，牡丹姐姐，我会小心的。” 见苏离答应，牡丹便又匆匆跑了出去。 苏离坐在桌边，心念一转，意识就回到了琉璃洞天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时，苏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还好自己的琉璃洞天是绑定元神的，只要金手指在，他就不担心。 瞬间，一个牛皮袋子出现在他手中，正是燕赤霞给苏离的剑囊。 他握着剑囊，有了这个最大的保护符，心中彻底安定了下来。 这时，门外又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声音很杂乱，似乎不是出自一个人。 苏离连忙站了起来，刚侧身在门帘后躲好，大门就被打开了。 第36章 第 36 章 “嘘,别出声，你先进来。” 苏离听出是牡丹的声音。 “多谢小姐。”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苏离悄悄侧过头，见牡丹正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话,从对方灰蓝的衣服,他认出了这好像正是方才大殿上坐在他前面的两位居士之一。 难怪觉得声音耳熟,苏离突然想起来，早上的时候就是这个人的读书声把他吵醒的。 “牡丹小姐，这位是？”苏离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牡丹不自觉摆弄了一下手中抱着的花，看了一眼男子道：“这位是朱公子,他也是和你一样误闯进来的。” 朱公子看起来挺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还算周正,只是一双略显三白的眼睛却破坏了一些气质。 朱公子看见苏离,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竟然是警惕。 苏离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丝丝敌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对方了。 二人互通了姓名,苏离这才得知对方也是举人，江西人，正打算去国子监读书,和他竟然也算是同学。 苏离注意到,这位朱举人的眼神总是流连在牡丹天女身上,那目光莫名让苏离有些不舒服。 牡丹天女的状态也不太对劲，看向朱举人的眼神中略带羞怯。 时间久了,苏离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二人怕是在路上已经看对眼了,自己竟然成了电灯泡。 一想清楚这点,苏离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他有些尴尬的悄悄离二人远了一些，口中道：“你们先聊，我去门口望望风。” 说完就逃也似的窜到了门口。 唉，这叫什么事啊。 苏离坐在窗户前叹了口气，顺着打开的窗楼也不知道是何等材质制成的，形制古朴，看起来金光闪闪。 其中最高的一处建筑是一座九层宝塔，整个宝塔同样呈现一种富丽堂皇的金黄色，形如春笋，层层塔檐鳞次比节，飞檐斗角，很是壮观。 苏离不觉就入了神，心中不由想到，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突然，他又是一阵恍惚，再次回过神来，竟然已经迷迷糊糊来到了宝塔的入口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苏离吓了一跳，往四处看了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苏离觉得好诡异，没有人，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努力回想着来到这里前发生了什么，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想来宝塔看看。 苏离仰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宝塔，笑了，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总不可能是我自己把自己送过来的吧。” 不对，苏离眉头皱了起来，此地既然是幻境，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还真是由于自己的念头才出现在了这里。 要不，验证一下？ 苏离看着宝塔紧闭的大门，心中默念道：“我想进入参观一下。” 这个念头刚在心中划过，只听吱呀一声，宝塔的大门竟然真的自动打开了。 “天……”苏离不自觉睁大了眼睛，难道这个地方，还真能让自己心想事成吗？ 他犹豫片刻，走入了宝塔中。 宝塔内部的空间很大，一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药师琉璃佛的坐像。 只是这坐像不是如外面寺庙中那样用金银或泥塑打造，而是由通体的蓝色琉璃制成，在四周层层烛火下显得晶莹剔透，异常神秘。 药师佛雕像后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几个大字——“镜花水月”。 苏离盯着牌匾看了一会，又对佛像行了个道礼，才继续向上走去。 这次他选的是左边，第二层供奉的是日月菩萨，后面的牌匾是——“日月轮转”。 第三层是地藏王菩萨，上面挂的牌匾是——“死生无常”。 苏离行过道礼后继续向上，第四层供奉的是如来佛祖，牌匾上的字写着——“梦幻泡影”。 第五层是弥勒菩萨，牌匾上的金色大字是——“南柯一梦”。 …… 就这样，苏离每经过一层就行个道礼对这些佛像表示恭敬，终于来到了第九层。 可第九层却没有供奉任何佛像，而是供着一颗有些奇特的珠子。 那珠子足足有拳头大小，光华璀璨，其中流转着彩色的烟气，烟气流转之间，仿佛有无数景象在其中瞬间生灭。 在看到珠子的那一刻，苏离的心神就彻底被这颗珠子所牢牢吸引住了，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无数场景从眼前闪过。 前世的飞机、商场、学校、楼房……和今生的丞相府、皇城、国子监等等景象交织在一起，亦真亦幻，几乎让人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苏离陷入混乱中时，突然之间，他额头神府中的琉璃洞天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槐树有韵律的晃动起来，一丝清凉从心底闪过。 苏离踉跄了一步，瞬间回过神来。 他心有余悸的喘了几口气，抖着手拿出自己袖中的帕子扔到了宝珠上，将其盖住。 这个珠子好厉害，差点就着了道了。 苏离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只见“海市蜃楼”四个大字赫然于上。 “海市蜃楼，须提幻境……”苏离站直了身子，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他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给他仿佛做梦一样的奇怪感觉，心想事成的怪事，还有不对劲的天女和朱举人。 心中灵光一闪，右手握拳敲着左掌道：“莫不是，这里其实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其实是一个类似梦境的地方？一切都是人心” 话音刚落，牌匾顿时发出一道道刺眼的金光，吞没了苏离，他闻到了一阵很好闻的檀香味儿。 仿佛是一刹那，又好似过了很久，等苏离再次清醒过来时，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地方的真相。 原来，此地原先只是寺庙中的壁画，但由于作画的颜料中掺杂了一丝蜃气，在日夜吸收香火和人类的欲念后发生了变异，才产生了须提幻境。 其中的天女和金甲力士，都是幻境中感应而生的精魅，以人的欲念为食，也深受欲念的影响。 比如那朱举人因爱慕牡丹而进入幻境，牡丹天女受其欲念影响，自然也对其生出了好感。 整个幻境，都会由着人心的变化而相应的产生变化，好色就有天女爱慕，好财就有金银遍地，好名就有功名利禄，恐惧就有金甲力士出现…… 而苏离却始终对这些让凡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无欲无求，才能登上九层宝塔，破解了术法。 “所以这整个幻境其实是一个考验啊。”苏离感慨道。 此时的他，作为此地的新主人，对于幻境中的一切可谓是了如指掌。 苏离走上前，拿起了供桌上的蜃珠，小心的用手帕包裹了起来。 蜃珠自然不会再弄出什么动静伤害主人，乖乖的被他收进了琉璃洞天中。 随即，苏离又拿起了供桌上原本放在蜃珠旁的一块白玉玉简。 说是玉简，其实更像是符篆，上面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文字，排列和他手中的土地令有些像。 但苏离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封敕令，而是一枚请神符，可以根据修为请上界的金甲神将前来助阵。 这些金甲神将原本都是天庭的神兵，力大无穷的同时还很听话，如果修为足够，甚至可以根据这枚神符请出数十甚至数百位神将。 不过以苏离如今还未入门的修为，却是一个都请不出来的。 请神符同样出现在了琉璃洞天的书桌上。 苏离收了两样宝贝后，心念又是一动，将正坐在床上想脱去衣物的朱举人给请了出去。 朱举人刚出去没一会，原本满面羞怯的牡丹就逐渐清醒了过来，她愣愣的坐在床上，想起方才自己鬼迷心窍一般的举动，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咬了咬唇，眼中溢出泪来。 正当她默默哭泣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鼓声。 牡丹知道这是金甲力士用来召唤她们这些天女的信号，匆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意整了整衣服，就穿上绣鞋跑了出去。 各个彩衣翩然，衣袂飘飘的天女们纷纷从自己的住所走了出来，边走边不时讨论着。 “还没到开坛讲经的时间啊。” “今天什么事啊？” “不知道呢。” “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在一众不明所以的天女中，只有牡丹脸带惧色，她想着房间内离奇消失的两个凡人，心中瑟瑟发抖，不会是自己私藏凡人被发现了吧。 等众天女赶到九层宝塔前的讲经坛时，却见面色漆黑，一身金甲威风凛凛的金甲力士身旁竟然站着一个姿容不俗的少年。 “苏公子！”待牡丹看清少年的面容，她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立马捂住了嘴。 第37章 第 37 章 “肃静！”金甲力士大声喝道。 见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他站到苏离身后，恭敬的道：“这位是须提幻境的新主人，诸位天女还不快拜见主人？” 说完,他率先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甲胄礼。 众天女迫于金甲力士的威慑,也纷纷开始盈盈下拜。 苏离没想到还有这出，连忙阻止道：“诸位不必多礼，叫我苏离就好，不用称呼主人。” 他亲手将金甲力士扶起,笑道：“神将不必如此客气，今后还有许多需要仰仗您的地方。” 苏离站在讲经台上,对着众天女道：“承蒙上天关照,苏某侥幸被幻境认主,现在站在这里,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苏某有任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一会儿就要离去。关于大家的未来,现在有两个选择。” 苏离看着下面站着的数十个天女，继续道“一则，如果诸位想要继续在此修炼,苏某将维持原样离开,壁画仍留在寺庙中,一切照旧；二则，如果大家相信苏某,苏某有一洞天,可将壁画转移进洞天之中,诸位便可以跟随壁画进入洞天之中。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一时之间,众天女面面相觑，讲经坛四周鸦雀无声。 苏离却也不急，其实他也不想去负担别人的人生，但既然被这个洞天所认主，就有了一定的责任，总要给这些天女一个交代的。 牡丹回想起方才自己在房中差点失身的场景，咬了咬唇，突然抬起头大声道：“苏公子！” 迎着众天女各异的眼神，眼圈通红的少女大步向前，绀色的披帛在空气中划出锋利的弧度，一如此时少女的内心。 她踏上台阶，走到苏离面前，目光定定的道：“我想知道，如果随苏公子进入洞天，你会怎么对待我们？” 苏离想了想道：“一切照常吧，我不会管束你们，也不会要求你们帮我做什么，你们该修炼修炼，和现在区别不大。” 牡丹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真的吗？我们还是自由的？” 苏离微微侧头，看向台下所有天女，斩钉截铁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某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天女们顿时议论纷纷，开始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 牡丹不再犹豫，对苏离行了一个大礼，“牡丹愿意和公子离开，求公子帮牡丹度脱苦海。” 苏离扶起了她，“牡丹姐姐请起，决定好了吗？” 牡丹点点头，眼中犹带泪意，“决定了，我不想再受人的欲念影响了，我想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苏离看着牡丹，不知怎么想起了之前的自己，微微颔首道：“我会帮你的。” 不一会，众天女的讨论也出了结果，只有三分之一的天女愿意跟着苏离前往洞天，加上牡丹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赫然有苏离之前遇到的黄莺和朱槿。 苏离最终带走了愿意和他离开的金甲力士和十二位天女，将他们收进了额头神室的洞天中，并取走了几栋亭台楼阁作为他们的栖身之所。 在蜃珠进入洞天后，苏离就发现自己琉璃洞天竟然升级了，脚下的土地扩大了三倍，离那些灰色雾气远了很多。 眼下琉璃洞天比起之前又有了很大不同，原本破旧的茅草房变成了小木屋，槐树似乎更大了一些，舒展着枝叶，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伫立在小木屋的不远处，衬的苏离的小木屋更简陋了。 不过苏离也不嫌弃，喜滋滋的踏入了小木屋中，发现里面不但空间大了不少，床也变成了木板床，书桌旁还多了个小型的博古架。 苏离将须提幻境中得到的蜃珠、金甲符、青丘狐送的玉璋、龙宫来的夜明珠、外祖父送的文昌塔以及从小谢婆婆那里得来的小印章都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博古架上。 虽然看着还是很空，但苏离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他哼着歌走出小木屋，临走前拍了拍槐树的树干，轻声道：“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要帮我照顾好这些客人啊。” 槐树轻轻摇晃，枝叶间传来沙沙声，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 “乖”苏离眼带笑意，抚摸了一下树干，身形瞬间消失在了洞天中。 苏离的意识回到身体中时，大殿中的早课竟然还没有结束。 檀香袅袅中，只听众僧用整齐划一的声音庄严的唱着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说是经已……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注） 最后一句经文念完，木鱼和磬声顿停，悠长的钟声响起，三声之后，僧人们陆陆续续从蒲团上起身走出了大殿。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苏离心中悸动，他忽然抬头看向墙上的壁画，壁画中的金甲神人和十二个天女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离想起画壁中遭遇的一切，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摇头道：“可不就是梦幻泡影吗？” “朱举人，朱举人你怎么了？” 只听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穿着灰蓝学子服的书生疯了一般的向着天女散花所在的那片壁画跑去。 他几乎贴在墙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壁画，一寸寸的摸着，口中喃喃道：“怎么就没了呢？明明之前还在的？牡丹，她明明之前还在的啊！” “朱举人！朱举人你怎么了，你先下来，别摔着了。”同行的一个年纪略大的书生连忙拉住朱举人，口中劝着。 “放开我，我要找牡丹，牡丹就在壁画上！”朱举人挣扎着，面露疯狂之色。 “叮” 只听一声悠长的磬声传来，苏离只觉得心中一清，神志似乎都变得清明起来。 “阿弥陀佛，幻由心生，朱施主着相了。”老僧的声音仍然是那么不紧不慢的。 朱举人却是真的安静了下来，他露出一副仿佛做梦一般的神情，恍惚道：“原来不是真的，是做梦吗？” 他再回想起梦中少女鲜妍明媚的脸庞，好像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老僧双手合十，口中道：“是真是幻，不过是施主的妄念罢了。” 朱举人此时已经相信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了，他这才回过神来，用袖子掩面羞赫的道：“抱歉孟兄，我方才失态了。” 孟龙潭见同伴恢复正常，也终于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没事，朱兄清醒过来就好。” 这场闹剧后，二人也无颜再待在大殿，匆匆走了出去。 苏离来到继续敲木鱼的老僧前，对老僧道：“方丈，对不起，我刚才……” 老僧却放下木槌，转头看了苏离一眼，打断了苏离的话，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感到愧疚，这是施主命中的缘法，只希望施主能好生运用这份力量，普度众生。” 苏离瞬间明白老僧其实知道他在画壁中经历的一切，心中也不再挂怀，回礼道：“苏某一定铭记在心。” 从寺庙中辞行出来后，苏离这才向燕赤霞讲述了自己在须提幻境中经历的一切。 燕赤霞听完后，捋了捋胡须道：“那画壁中的天女，不过是欲念凝结而成的精魅，只能迷惑一些心志不坚定的凡人。倒是金甲符很不错，只有茅山派的天师才能绘制，很是难得，你可要好好参悟。” 茅山派！ 苏离又听到了一个新的门派，连忙问道：“舅舅，修行界中，除了我们蜀山派之外，还有哪些比较出名的门派啊？” 燕赤霞耐心道：“道门这边主要是四山，分别是擅长飞剑之术的蜀山派、擅长符篆之术的茅山派、擅长幻术杂术的崂山派、擅长沟通阴阳的泰山府君一脉。 佛门那边，有三大道场，分别是五台山、普陀山和峨眉山。 修行界中最负盛名的就是这几个门派，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中小门派，也是各有特色不容小觑。” 苏离心中大概有数了，一路上他也能看出，蜀山弟子的名头非常响亮，哪怕是在京城也很受尊敬，充分说明了蜀山派的实力强大。 燕赤霞继续道：“这还只是人类修行界，还有妖界、龙宫、海外仙山等多个势力。人、神、妖、鬼、仙，这些势力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复杂无比。” 他告诫道：“小离，你日后行走江湖可千万要注意，不要掉以轻心啊。”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广阔啊。 苏离点点头，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所见所闻，心中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放心吧，舅舅。” 少年手握缰绳，意气风发，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渐行渐远。 出了寺庙后，接下来的道路都很太平，除了途中遇到的一队拦路的山匪。 本来苏离还想试一试为民除害的，谁想那山匪看见燕赤霞和苏离的到来竟然远远的避了出去，根本没有给苏离除害的机会。 他心中郁闷，燕赤霞却是笑道：“你不知道江湖上有句老话吗？僧道、女人和小孩，这三种敢单独上路的人都不能招惹。” “为什么啊舅舅？”苏离好奇的问道。 “因为这三种情况的人敢独自上路，通常身上都是有些本事的。” 苏离想想也是，在这个有妖魔鬼怪的世界，指不定这些看似弱小的人物就是什么妖精鬼怪幻化成的，他们二人三种情况中占了两样，难怪那些山匪不敢拦下来。 甥舅二人在天黑前进入了城中找了个驿站休息。 依旧是一人一间房，惯常的训练完飞剑之术，苏离刚刚睡下，却听到心底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土地老爷！土地老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孩子吧……呜呜呜” 苏离心念一转，瞬间神魂出窍，出现在了琉璃洞天的木屋中。 第38章 第 38 章 苏离一进入琉璃洞天,就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十几个身着各色彩衣的天女正站在槐树下打闹着，有的甚至飞到了槐树的树干上。 他感应到槐树雀跃的心情,知道她们相处的很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看见苏离，众天女连忙从槐树上飞身而下，盈盈一拜,异口同声的道：“苏公子。” 苏离无奈道：“真的不必如此多礼,众位姐姐，你们忙自己的便是。” 他深知古人根深蒂固的想法不好改变，只能以后慢慢引导了。 还是与他相熟的牡丹更大胆一些,跑过来道：“公子,外面现在是深夜吧,您进来也是为了修炼吗？” 她快活的道：“您这个洞天可太好啦，灵气特别充沛,在这里修炼一日，可抵上之前一日半的功夫呢。” 苏离心中也是高兴,“你们能适应就好,我还有些担心你们待在这里会烦闷呢。” 牡丹却是笑道：“已经习惯啦,之前在寺中我们也是这样苦修的。” 苏离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小木屋前,口中道：“我今晚过来其实是有事，哦对了，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你们,我身上还有一个土地的神职。” 他将自己方才听到的祈祷和小木屋的特殊之处说了一遍。 牡丹却是在听苏离说完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扭着衣角,有些支支吾吾的小声道：“公子,我能和您一起去看看吗？” 苏离心中一动，牡丹是精魅，常年在寺庙见多识广，说不定对神道有什么了解，便笑着推开了木门，“可以啊。” 穿过一道白光，二人的身形出现在了庙中。 土地庙还是原来那样破旧，灰尘满地，蛛网遍布，一副荒废了好多年的样子。 苏离看着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巴的牡丹，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咳咳，才刚拿到神职，还没来得及打理，这里有点破。” 牡丹噗嗤一笑，用袖子捂住嘴，眼带笑意的摇了摇头。 苏离听着心底越来越响的祈祷声，看向破庙中唯一的活人。 一个中年男人正跪在蒲团前，他身着一身略显单薄的麻布短打，看着三四十岁的样子，面目沧桑，表情愁苦。 “土地老爷，希望您能保佑我快点找到儿子，早日让我们家人团聚！” 中年男人又重复了好几遍，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后，才从蒲团上下来，走到了寺庙正中的火堆旁。 火堆里的干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中年男人烤了会火暖了暖身子，随后从寺庙中找了个几个木板垫在身下，就披着外衣睡下了。 苏离和牡丹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睡着。 敢情对方不是专门来求自己的，原来是借宿的时候顺便拜一拜，求个心安。 苏离扶额，有些无语，很好，这种做法非常国人，自己去庙里好像也是这样的。 反正来都来了，不拜白不拜。 牡丹好奇的问道：“公子，您要帮他吗？” 苏离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光让我帮他找儿子，可是我连他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算想帮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啊。” 牡丹却笑道：“公子想知道他儿子的样貌也简单，去梦里看看不就行了吗？” 苏离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牡丹拉着他来到中年男子身前，随后眼前一花，就来到了一处白雾茫茫的地方。 “这就是凡人的梦境了，公子稍等，让我来引导一下。” 牡丹挥了挥手，一瞬间，白雾散去，喧闹的唢呐声传入两人耳中。 中年男子和一位中年女子打扮体面的坐在高堂上，笑呵呵看着一对新人敬茶。 新郎穿着红衣，又高又瘦，长得不错，和中年男人有五六分像，想必就是他的儿子了。 新娘披着红盖头，被人扶着，看不清面貌。 中年男人喝了茶，又说了不少场面话，就红光满面的带着新郎四处给宾客敬酒去了。 流水席热热闹闹吃到了一更天，中年男子才被妻子醉醺醺的扶到房间。 画面一转，就是新娘哭哭啼啼的跑来敲门，哭诉新郎不见了的场景。 接下来的画面都是跳跃式的，苏离看着中年男人着急的带着家人在村里一家家的找，一个个的问，村里找遍了，又去了女方村里找，最后还来到山上找……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离看着画面里中年男人不眠不休寻找的样子，心生怜悯。 从梦境中出来后，苏离对牡丹道：“走吧，我们去他家里看看，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身为土地神，苏离自然是有些神通的，比如这缩地成寸这样能随心在领域范围内任何地方出现的能力。 当初看西游记的时候，他就好奇为什么大圣不管什么时候叫土地老儿，土地都能马上出来，现在他发现，自己也可以。 苏离发动土地令，回忆着中年男人家的样子，下一刻就带着牡丹出现在了一个房子中。 这是一个一进的瓦房，堂屋是两夫妻的住所，西厢房贴着囍字，估计是他儿子的新房。 “先去新房看看吧。”苏离带着牡丹穿墙而入，新房中只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熟睡中，苏离认出这就是梦中见到的新娘。 他带着牡丹将房屋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正当他走到屋后时，牡丹突然指着一个地方道：“这里有残留的鬼气。” 苏离定睛望去，这个宅子的屋后是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个窄窄的木桥，牡丹所指的正是这个木桥。 他知道牡丹身为精魅，对于各种气息比自己这个凡人的灵觉要灵敏，便干脆道：“走，去看看。” 苏离和牡丹穿过木桥，走进了一片树林中，树林中的树木很茂密，只在边缘有部分砍伐过的树桩，里面杂草丛生，没有道路。 还好苏离和牡丹一个是神魂状态，一个是精魅形成的天女，不受身体的拖累，遇到树木只需要穿过就行。 走着走着，苏离突然发现了几棵倒下的草木，他蹲下身，看见上面还残留着脚印，大小看起来正好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脚。 苏离精神一振，指着脚印道：“这个脚印会不会就是消失的新郎？” 牡丹在四周转了转，补充道：“之前我们察觉到的鬼气也经过了这里。” 苏离起身，看了眼前方依旧茂密的树林，沉吟道：“所以新郎很可能是被鬼给带走了，我们继续追。” 顺着稀疏的脚印和残留的鬼气，二人足足走了六七里，才走出了密林。 眼前瞬间变得开阔起来，一个不大的村子出现在了眼前。 这个村子背后是一座山，四周都被密林所包围着，哪怕在夜晚也是灯火通明。 苏离的面容却在见到这个村庄后凝重了起来，因为他竟然看到整个村庄都散发着绿油油的光。 这分明是一座鬼村！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牡丹问道。 “进去打探一下吧。”苏离望着鬼村，“虽然不知道新郎是否还活着，但不论是死是活，总要给那位父亲一个交代。” 他回头看了眼身着一袭华丽彩衣容貌清丽的牡丹，觉得实在是有些惹眼，便道：“你先藏起来，一会我们见机行事。” “好的，公子。”牡丹化作一道轻烟附在了苏离的衣袖上，一个小小的天女图案出现在了上面。 苏离整了整衣冠，漫步走进了村子。 村子中很寂静，虽然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森。 苏离注意到，后面有一家人的窗户上贴着簇新的囍字剪纸，似乎刚举办了婚礼。 他多看了两眼，心中有些奇怪，鬼也会结婚的吗？ 虽然好奇，但他也没有贸然上门，而是挑了一家门口晒着干菜的屋子，走上前敲了敲门。 轻轻的叩门声在寂静的村子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苏离就感到四周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 仿佛是同时被无数双恶意的眼睛注视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柱直升到头顶，苏离的手顿了顿，随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敲门。 吱呀—— 门开了，一个步履阑珊的老婆婆在门后露出一半身体，一双昏黄的眼睛看着苏离，用嘶哑的声音道：“后生，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苏离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在下迷路了，可以在您家借宿一晚吗？” “迷路了……”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我们村可偏的很哩，后生怎么会迷路到这里来。” 苏离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我也想不起来了，好像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 老婆婆望向苏离的脚下，见没有影子，心中顿时放松了一些，猜测可能是新死的游魂。 她打开门，露出堪称是家徒四壁的房内，“进来吧，只要不嫌老身这里简陋就行。” 苏离连忙道谢，“怎么会呢，真是多谢您了。” 老婆婆从外面拿了些干草进来，在角落的柴堆上铺了一个干草床，一边铺着一边打探着苏离的来历。 还好苏离见过真正的游魂，无论她问什么，都装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这才瞒过了对方的试探。 聊着聊着，他装作好奇的问道：“刚刚我看后面有家人墙上贴着囍字，村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老婆婆哑声道：“哦，那是刘家，他家新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她一边说着一边多看了苏离两眼，脸上橘皮一般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缺了口的门牙，“快天亮你就走吧，可别被刘家的丫头看见了，那丫头最喜欢俊俏后生了。” 上门女婿，新郎……苏离心中瞬间划过了什么。 自己找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刘家新招的上门女婿吧？ 第39章 第 39 章 “牡丹……” 苏离躺在干草床上,一边闭眼假寐，一边在意识中呼唤天女。 “公子，您说,我在呢。”缥缈的女声从心底响起。 苏离继续道：“你帮我去后面那个贴着囍字的新房查探一下,看看新郎在不在里面，可以做到吗？” “没问题的，公子，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苏离衣袖上的小小天女顿时化作一阵轻烟,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他一边等待，一边想着该如何破局。 如果新郎真的在后面的鬼屋之中,自己势必是要将其救出来的,不管是死是活,总要给庙中那位父亲一个交代。 而且必须在天亮之前,因为天亮后，整个鬼村一定会沉入中阴界,到时候找新郎的魂魄就难了。 “公子。”随着脑海中响起的缥缈女声,小小的天女又重新回到了苏离的袖子上，“新郎在。” 苏离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呢，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睡觉。” “牡丹。”苏离心念急转，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你再帮我跑一趟。” “这次你进入他的梦中,告诉他,他其实已经被鬼所迷，身边的人都是鬼,他的父亲很思念他正在到处找他。一会儿会有一个金甲神人降临,那是神灵受他父亲委托专门派来救他的神将,只要跟着神将就可以离开此处回家了。” 苏离将梦境的内容仔细的告诉牡丹，“等你托梦回来，我们就行动。” “好，公子！”牡丹的声音有些兴奋，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委以重任，话音刚落就再次消失。 张耀祖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并不算太好，当日他醉酒随新娘来到岳家，离家已经有四日了，虽然岳父岳母对他都很和善，但他总觉得在这里生活的很不舒服。 新娘很温柔，可身子实在是冰冷，手也硬邦邦的，而且这里似乎总是昏昏暗暗，饭菜也没有热乎的，吃起来没滋没味。 他开始想念母亲做的烩面了。 “张耀祖，张耀祖……”缥缈空灵的女声从白雾中传来。 一个神妃仙子从迷雾中走出，她一身华美彩衣，纤长的披帛在身后飞舞着，长佩叮当，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 其容貌更是不似凡人，秀发如云，美目盼兮，身姿袅袅婷婷，款款而来时仿佛能闻到仙子身上如麝如兰的香气。 张耀祖看呆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面碗摔在桌上，张大了嘴巴。 仙子看到他呆愣的样子，似乎是觉得有趣，嫣然一笑，瞬间，满室生光。 “仙……仙子。” 张耀祖慌忙站了起来，扑到地上，“小生……小生不知仙子到来……有失远迎……不知仙子有何吩咐？” 他抬起头，痴痴的看着仙子脱俗的容颜，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看过和听过的话本子，什么天女赠金、神女入梦、鬼狐为妻…… 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升起一个念头，难道我张耀祖也有发达的一天？ 正当他做着美梦时，仙子开口了，声若黄莺的道：“我是土地神坐下的神使，此次前来是来帮你逃脱劫难的。 你受鬼物所迷，失踪数日，令尊寻找多日无果，求到了土地神那里。土地神慈悲，派我等前来找你，稍后会有一金甲神人降临将你带出鬼村，你看见神人莫要惊慌，只要紧跟其后，就能平安归家。 切记，紧跟神人，切记……切记……” 仙子的样貌被迷雾遮挡，慢慢消失，张耀祖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相公，你怎么了？” 身侧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转过身来，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抚上了张耀祖的脸。 她面容姣好，可惜肤色青白，黑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 但诡异的是，哪怕在夜里安睡，女子竟然也是一身红嫁衣打扮，描眉画眼，唇色鲜红。 张耀祖想起梦中仙子所言，感受着脸上女子手掌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以往迷迷糊糊的神志突然清明了一些。 那仙子说，我被鬼所迷，难道，眼前的娘子就是鬼变得吗？ 张耀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猛然坐起身来，甩掉了女子的手，身子忍不住开始哆嗦起来。 他忍住害怕，不敢再去和女子对视，颤声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哦，是吗？”嫁衣女子声音清幽幽的，眼中闪过一丝绿芒。 张耀祖一想到和自己温存多日的娘子竟然是鬼怪变得，就觉得如坐针毡，他随口扯了个谎，“娘子不用担心，我喝点水就好了。” 说完就要起身下床，可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新娘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一双阴寒的眼睛紧紧盯着张耀祖的脸，柔声道：“相公歇着吧，我去帮你拿。” 被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睛盯着，张耀祖心中一寒，吞了口唾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道：“那就，劳烦娘子了。” 新娘无声无息的走下床，张耀祖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忍不住转到了地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砖石铺的地面上，屋内的桌椅摆件在银白的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可却唯独没有人的影子。 张耀祖呼吸一窒，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原来娘子真的是鬼！ 那岳父岳母呢，也是鬼吗？村子里其他人呢？ “相公，你好像很怕我？”正当张耀祖心中惊惧时，新娘已经来到了床前，她端着一杯水，目光幽深。 张耀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点，哆嗦道：“没，没有……” 新娘幽幽一叹，将水向前一递。 眼看女鬼就在自己身前，张耀祖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疯了一般的跳下床，向着房门跑去。 可好不容易跑到门口，他却发现门怎么都拉不开。 张耀祖疯狂的拍打着木门，拽着、踢着、撞着，惨白的脸上出了一额头细汗。 “开门啊，快开！快开啊！”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阴冷气息，正当他心中绝望时，窗外突然金光大盛，一个身高八尺的金甲神人降临在外。 张耀祖心知是梦中那个仙女说的神将到了，更加疯狂的拍打着门，大声道：“神将，救命啊！救我，救我啊！” “相公真当这么厌恶我吗？”新娘幽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耀祖不敢回头，他颤声道：“你是鬼，我是人，人鬼殊途，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娘子，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这几日的情分上，你就放我离开好不好？” 张耀祖心中其实是怨恨的，如果不是鬼物骗他，他此刻已是娇妻在怀，怎么会流落此地？ 但他不敢怨，不敢恨，更不敢说，只能这样低声哀求。 砰—— 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张耀祖猛地扑到地上，狼狈的滚了一身的土，但他此时却顾不上仪容了，连滚带爬的向着神将的方向冲去。 可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向后看了一眼，那个女鬼一身鲜红嫁衣，凤冠霞帔，唇色殷红，并没有追逐他，只是待在原地，无声的看着他。 那双眼中没有怨恨，也没有狰狞和戾气，只是落寞的，孤独的站在那里，仿佛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张耀祖心中一颤。 面色漆黑，手拿双锤的金甲神将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威风凛凛的站立在院前。 四周不知不觉已经不再空旷，男女老少一个个面色青白，将这一人一神团团围住，幽绿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们。 苏离跟在老婆婆身后，看到这个渗人的景象，瞬间觉得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虽然他此时也是游魂的形象，但还是怕鬼的啊！ 身处其间的张耀祖更是不堪，吓得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只是靠抓着金甲神人手臂上的甲胄，才没有滑到地上。 一想着这么多天来自己都是和满村的鬼物打交道，他就后怕不已。 被团团围住的金甲神人却是丝毫不惧，只见他一声大喝，鎏金双锤重重一敲，丝丝火星迸发，身上的金光燃烧起来。 身形在金焰中开始长大，敲一锤就长高一点，三锤后竟然变成了身高足足有七八米的巨人。 他怒目圆睁，漆黑的脸在金焰中显得格外威严，光是手上的巨锤就有一米多长。 “不要伤人，救人即可。”苏离连忙在心底对金甲神人说道。 新郎失踪四天却还活着，说明这些鬼也并非是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存在。 “诺！” 神人一只手上的金锤消失，抓起张耀祖，没有再理会众鬼，一脚就迈过了他们，向着村外走去。 茂密的森林完全不能阻挡他的步伐，金甲神人每迈出一步，都有不少小树被踩断。 不过一刻钟，就走出了密林。 直到已经能看到张家后墙，金甲神人将张耀祖在河边放下，身形化作金色流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张耀祖看着熟悉的小桥，此刻才有了重返人间的真实感，劫后余生，他忍不住痛哭失声，对着金甲神人消失的地方拜了三拜，才起身向着小桥走去。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相公！” “回来了回来了，张家那个大儿子回来了……” 苏离和牡丹在不远处现出身形，看着张家院子亮起的灯火和哭声，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兴奋和激动。 苏离快活的道：“走，去通知他父亲，让他们阖家团圆。” 回到土地庙中，中年男人还在睡着，火堆已经熄灭，以至于他不得不弓起身子将自己团成一团取暖。 苏离看着外面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的天色，知道天就快要亮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牡丹，这次我们一起入梦吧。” “好的，公子。” 二人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第40章 第 40 章 “张春生,你儿张耀祖已平安到家，还不速速归去……” 张春生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白雾弥漫中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似乎正是一男一女，声音缥缈却宏大威严，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猛然惊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身处于土地庙中。 这梦境,难道是神灵专门来托梦告诉他的吗？ 张春生抬头看向供台上面容已经模糊不清的神像,想起自己昨晚的祈祷，激动的扑到灰扑扑的蒲团上,连叩了好几个头。 “多谢土地老爷，若是小人愿望成真,一定回来给老爷重塑金身！” 他喜滋滋的穿上外衣，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了，踏着昏暗的天色就出了土地庙。 苏离见他离去，也带着牡丹重新返回了琉璃洞天中。 “公子，这就是帮助人的快乐吗？这可比修炼要有意思多了。”牡丹抓着苏离的手臂,兴奋的道。 苏离心中也很高兴，他对牡丹笑道：“牡丹姐姐，你可真厉害，要是没有你的入梦之法，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牡丹被他夸得飘飘然，口中却谦虚道：“其实这个很简单的，公子只是没有经验,回头我教公子。” 苏离眼睛一亮,连忙道：“好,那就辛苦牡丹姐姐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关于那个，他还想再查探一下，可惜马上要天亮了。 牡丹点点头，嬉笑着跑去天女那边开始和姐妹们吹嘘今晚的经历了。 苏离没着急离开，他看着牡丹被众天女围住说的眉飞色舞的样子，笑得眯起了眼。 苏离来到水井边，摇起了轱辘，水桶升起，他用手鞠了一把井水送入口中，直到清凉的井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胀痛的脑袋这才好受了许多。 看来今晚的夜游对神魂的消耗太大了，哪怕有土地神职保护，对他而言也有些吃力，幸好有井中的灵水，不然恐怕回到身体后也会昏昏沉沉的。 又喝了几口，等到苏离觉得自己完全恢复过来后，他才离开了琉璃洞天，回到了身体中。 “醒了？” 苏离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舅舅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容。 “嗯。”苏离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舅舅，什么时辰了？” “刚入卯时，还早，要不要再休息一会？”燕赤霞关心的道：“我一看到你叫不醒就知道应该是又神魂出窍了，你修炼时日太短，不宜神魂出窍时间太长。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苏离摇摇头，脸上露出笑来，“本来有点头疼，喝点灵井水就好多了。舅舅，我记得了，下次一定早点回来，不过昨天是事出有因。” 说着苏离就兴奋的将昨晚的经历对燕赤霞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其他土地神是如何去完成祈愿的，但昨天能顺利找到人，我还挺高兴的，有一种成就感。”苏离想了想，还是用了一个来自前世世界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前世也经常去做义工，知道自己的性格其实是有点奉献型，用朋友的话说就是心软的近乎傻气。 还记得大学上职业规划课的时候他做过一个心理测试，叫做职业兴趣测试，是检测职业与人格特质匹配度的。 在六种类型中，他的社会型满分，是彻头彻尾的助人型人格，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帮助他人的时候能收获成就感和快乐。 如果神灵的工作就是这样帮人实现愿望的话，苏离还挺喜欢的。 燕赤霞虽然没有听过这个词，但也大概明白了苏离的意思，笑道：“这个词倒是新奇又准确，如果你能做的很高兴的话，那神道确实很适合你。” “只不过，活人做神仙我还真没有怎么听说过。”燕赤 霞脸上浮现出一丝隐忧，“我对神道所知甚少，但师父神灵朋友却是不少，回去可以问问他老人家。” “唔……”他突然补充道：“还有一个人你也可以去问问，就是你母亲的义兄黑山。” 苏离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对豪气的送了一箱千年老参和灵芝的这位亲戚印象很是深刻，好奇的问道：“他也是神灵吗？是什么？” “山神。”燕赤霞道：“和你这种后天成为的神灵不一样，黑山本就是天地孕育出的山灵，一出世就领受封敕掌握了山神权柄，是天生地养的先天神灵。” 苏离恍然，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奇怪，原来是以山为命名。 而且，这个名字还挺耳熟，前世记忆中好像一个关于聂小倩的电影中有个反派也叫黑山。 不过一个是妖怪，一个是神灵，应该不是同一个吧。 想到电影，苏离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面前仙风道骨的道长，那电影中自家舅舅还是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呢，可见电影和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相符的。 既然苏离没什么不舒服，燕赤霞简单补充了一些补给后就按照原计划带着人继续赶路了。 眼下正是秋季，秋高气爽，正是踏青外出的好时节，甥舅二人一路骑着马走走停停，看遍山花，还吃到了不少时令果子。 适应了这样赶路的节奏，苏离反倒有了一种旅游的感觉，坐在马背上对燕赤霞笑道：“舅舅，我现在理解修行人为什么都喜欢这样四处游历了。” 他随手从树上摘了一片薄薄的树叶，叼在口中，看着远处的红枫林悠哉的道：“这样游山玩水，偶尔行侠仗义，读万卷书后再行万里路，有一种天地广阔尽在脚下的感觉。” “你倒是自在。”燕赤霞看着悠闲的少年，仅仅过了一周时间，也许是心态发生了改变，少年的精神面貌比起之前已经变了许多。 原本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矜骄傲气，带着一身的红尘富贵之气，现在却添了几分明亮的潇洒，颇有一种少年意气仗剑天涯的洒脱之气。 苏离洒然一笑，“那富贵乡虽好，却也是樊笼，如今脱离樊笼，可不是沉疴尽去重获新生了。” “驾！”他一扬缰绳，大笑道：“来，舅舅，比比我们谁先跑到红枫林。” 燕赤霞也笑了，“好，就让舅舅看看你的长进。”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载着他们的主人，飞驰在道路上，扬起一路浮尘。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红枫林看着近，但等到二人到达跟前时，已经近黄昏了。 燕赤霞却是不急，他带着苏离驾轻就熟的走入林中，顺着已经长了许多青草而若隐若现的小路，又走了两刻钟，来到了一个荒废的山神庙中。 那山神庙一看就是已经废弃了多年的，四周杂草丛生，台阶和屋檐上满是青苔，墙面和柱子爬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已经看不出原色了，连牌匾都只剩下了一个山字和半个庙字还能辨认出来。 这是燕赤霞每次来回都会露宿的一个地方，但此时这里明显已经有了来客。 几辆马车停在庙前的，几匹黑色和棕色的马被拴马桩拴着，正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 靠近最里面靠近山神庙的，是两辆拉满了货物的板车，一旁还有一个临时堆起来的土灶，两个男子正在添柴，上面的大锅中水气蒸腾。 看这摆开的架势，明显就是一个商队。 听到马蹄声，二人也注意到了苏离和燕赤霞，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苏离和燕赤霞也下了马，将马拴在了马桩上后就和对方攀谈起来。 山神庙比苏离的土地庙要大一点，但也只多了两个侧殿而已，里面破破烂烂，但还算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在此歇脚。 苏离大略扫了眼，发现主殿的山神庙神像已经破碎，只剩下了半个身子，里面也没有任何神灵的气息，看来真的是一个无主之地。 这商队的掌柜姓方，长得圆圆胖胖颇为富态，人也和善，对苏离二人很是客气，还邀请他们吃他们带的肉干。 燕赤霞向商队借了一些开水，坐在庙中就着干粮和方掌柜赠送的肉干对付一顿，就当晚饭了。 “道长从何处来？”方掌柜坐在火堆前问道。 “在下燕赤霞，蜀山弟子，这位是我侄子，苏离。”燕赤霞对着火堆添了个木柴。 方掌柜脸上露出一丝惊诧，拱手道：“原来是蜀山的剑侠啊！久仰久仰。” 他的目光流连在苏离脸上，“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今日真是巧，能遇到两位人中龙凤。” 方掌柜不愧是做生意的，说话做事都很让人舒服，连苏离都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经过交谈，苏离也大概清楚了这个商队的底细，原来这个商队就是临县的人，从隔壁的郡县运送了一批货物，过两日就可以归家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方掌柜看了眼门口，脸上的神色明显焦急了起来，他对着一个身穿暗红色劲装的中年男人道：“家明，何护卫和钱护卫两人还没回来吗？” 中年男人道：“掌柜的，还没呢，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找一下？” 方掌柜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道：“再等等吧，现在天已经黑了，也许过会就回来了。” 苏离好奇的问道：“方掌柜，他们去做什么了？” 方掌柜道：“原本是说去采些蘑菇和野菜做汤，我怕危险还派了两个人去，可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这两人却都没有回来。” 苏离安慰道：“方掌柜别急，如果一会要出去找人，我们和你一块去。” 方掌柜点点头，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秋夜寒凉，方掌柜让人捡了不少柴火，还安排了值班的护卫轮换。 正当苏离和众人一起收集干草打算铺床时，一个伙计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道：“掌柜的，回来了！何护卫回来了。” 众人向门口望去，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方脸薄唇，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正值壮年，面色苍白，手中拎了一只野兔。 方掌柜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钱护卫呢？” 何护卫将手上的野兔递到方掌柜手上，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找到了一头摔死的野猪，钱护卫在野猪旁边看着呢。” 他环顾众人，大声道：“那个野猪太大，足足有几百斤，我和钱护卫两个人都抬不动，现在回来是想叫些兄弟一起去抬的。” 众人听的双眼冒光，野猪那可是肉啊，众人吃了好几天干粮，早就嘴馋了。 方掌柜不疑有他，道：“那你就挑几个人一起过去吧，快去快回。” 何护卫道：“好，大家就等着吃肉吧！” 正当他们要走时，苏离却突然喝道：“慢着！”：，，. 第41章 第 41 章 苏离从人群后走出,微微一笑，指着商队热好的干粮糊糊和肉干道：“何护卫为何一直站在门口？要干活也得吃饱肚子去吧，何不进来用点汤饭？” 何护卫干笑道：“不用了，钱护卫还在等着我找人过去,要是去晚了遇到危险,我罪过就大了。” 方掌柜不知道苏离为什么突然拦住众人,也帮腔道：“公子是好心，可还是让他们先去搬野猪吧，等回来后吃烤肉,岂不更好。” 苏离却是径直走到火堆边上,从中拿起一个燃烧的木柴，径直向着门口走去。 他看着站在门口，一半身体埋在阴影中的何护卫，一步步接近着,手中的木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也照亮了何护卫惊慌失措的脸。 苏离将火把往前一扬,目光幽深,“莫不是怕被大家发现你没有影子吧。” 话音刚落，原本围在何护卫周围的众人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看向他的脚下,果然没有影子！ “鬼,鬼啊！” “何护卫变成鬼了……” “快跑……” 众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疯了一般的四散开来。 方掌柜圆润的身形也发挥出了巨大的潜力,灵活的窜到了苏离和燕赤霞的身后。 他故作镇定,白着一张脸颤声道：“何护卫,平日里商队对你也不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来害我们？” 何护卫也不装了，他恶狠狠的看着众人道：“当然是为了大王，你们一个个，早晚会变成大王的粮食，安心被大王吃掉不好吗？” “是伥鬼。”燕赤霞看着面目狰狞的何护卫，沉声道：“他已经变成伥鬼了。” 苏离瞬间明白了，为虎作伥这个成语自己还是听说过的，原来这就是伥鬼？ 何护卫这才注意到，原来大殿中还有一个道士，他色厉内荏的道：“你们等着，大王会来收拾你的！” 说完转身就要跑。 苏离哪能让他如愿，他灵光一闪，拿出了袖中的剑囊，对着何护卫跑的方向装模作样的喊了一个“收”，实则却已经将伥鬼收入了琉璃洞天中。 何护卫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苏离举起剑囊对众人道：“大家放心，这伥鬼已经被我的法宝收了。” 燕赤霞揶揄的看了一眼他手中收鬼的“法宝”，苏离脸色一红。 众人却是信以为真，心中安定了不少。 可还是有人不安的道：“若是一会那老虎发现伥鬼不见了，亲自过来怎么办？”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苏离和燕赤霞的身上。 方掌柜站出来拱手道：“道长，苏公子，若是你们能帮我们度过此劫，我愿意将此次商队收益的一半捐献出来。” 苏离摇头道：“不必如此。” 燕赤霞也开口道：“放心，只要我们在这里，就一定会护你们周全的。” 他让众人全都走进山神庙的大殿中，在火堆旁围坐成一圈。 苏离和燕赤霞二人则是一人拿了一个蒲团，坐在门口守着。 “舅舅，你说那老虎还会派伥鬼会来吗？”苏离好奇的问道。 “会。”燕赤霞肯定的道：“虎妖一向狡猾奸诈，擅长用伥鬼去诱骗人类，如果在山林中，它还会让伥鬼去帮忙开路，拆掉沿路的陷阱，所以它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苏离听完只觉得大开眼界，他原来一直以为老虎很憨厚的，没想到竟然狡猾不输狐狸。 “但是放任它为祸乡里也不行啊。”苏离皱着眉道：“等送 走商队后我们就把他找出来杀了吧。” 苏离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赤霞，期待的问道：“舅舅，你能打过它吗？” 燕赤霞故意迟疑了一下，见苏离着急，才笑道：“虽然不知其修为，但我想凭借我的飞剑术和你的金甲神人，对上虎妖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事实证明，燕赤霞的猜测果然没错，不到半个时辰，又一个伥鬼走进了山神庙，正是死去的钱护卫。 既然来到了苏离面前，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苏离二话不说同样把它收进了琉璃洞天。 等到月亮升起的时候，两个女子出现在了山神庙的大门口。 那女子穿着一袭藕荷色衣裙，头梳堕马髻，簪花，看着二十岁的样子，长相秀丽，身旁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背着包袱梳着双环髻的清秀小丫鬟。 只是形色惊恐，一边跑一边回头，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们一样。 “有人吗，有人可以帮帮我们吗？” 女子声音凄婉，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见到大殿门口的苏离和燕赤霞，女子微微一愣，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向着二人所在的地方跑来。 “道长，道长求求您救救小女子，有妖怪！” 苏离看了眼二人脚下，月光下，两个影子十分分明，他微微一愣，竟然真的是活人？ 女子原本想直接进去，却被苏离和燕赤霞一左一右的堵住了大门，她掩面哀哀戚戚的道：“道长是不信小女子吗？真的有妖怪，还是一只巨大的虎妖，小女子的仆人们都被那老虎咬伤了。” 她一边说着，身子止不住的发着抖，仿佛回想起了被虎妖袭击时的可怕场景，楚楚可怜。 “不过，那虎妖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此刻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女子泪光盈盈的看着燕赤霞道：“道长，您能帮忙救一下人吗？我怕再晚一些，他们就性命不保了。” 苏离突然问道：“这位姐姐，你当真看清那虎妖受重伤了吗？” 女子看了眼苏离，她身旁一直低着头的小丫鬟也抬起头来，但很快就重新低了下去，苏离没有看清她的神色，只看到她额前的一片厚重刘海。 “我……我不确定。”女子咬牙道：“那虎妖被我家仆从刺瞎了一只眼睛，腿也受伤了，浑身血淋淋的，我逃跑的时候它也没起身追，应该是动弹不得了吧。” 苏离又问了一些细节，女子都回答的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 “舅舅？”苏离看向燕赤霞，眨了眨眼睛。 燕赤霞叹了口气，沉声道：“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帮一把吧。” 身后的商队众人闻言却是不乐意了，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大声道：“不行啊道长，你可不能走，你走后我们怎么办？” “就是啊道长，万一还有别的妖怪过来呢？” “对啊，还有伥鬼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着燕赤霞，一副不愿意让他离开的样子。 女子听完后，哭的更凶了，她哽咽着突然跪下，向着众人磕了几个头。 “求求诸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子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妈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要不是她舍命为我挡了一爪，我也逃不出来，求求诸位发发慈悲心吧。” 说完又是几个响头，眼泪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砸下。 众人见她哭的实在可怜，也不再好说些什么，只是依旧没人敢起身，沉默蔓延着。 女子又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苏离和燕赤霞，口中道：“他们离这里不算远的，只有不到二里 地，若不是遭遇袭击，我们早就到这里了。” “舅舅，要不我们还是帮帮她们吧，将人抬过来，反正也不远。”苏离忍不住道。 说完，他又看向商队的诸人，从袖子中拿出剑囊道：“若是诸位实在害怕，我就将这收鬼的法宝挂在大殿门口，保证一 个妖魔鬼怪都进不来。”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苏离手中的牛皮袋上，他们可是见识过这宝贝收鬼的神通，便同意了。 苏离将牛皮袋子挂在门口，然后转身对女子道：“还得请小姐带个路。” “好。”女子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一边连声道谢，“谢谢道长，谢谢小公子，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她连忙急切的向前走着，苏离和燕赤霞跟在她身后，还没走两步，苏离却停了下来。 他看向还在原地的小丫鬟，道：“你不去吗？” 小丫鬟微微抬头，厚重的刘海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清眼睛，声如蚊呐，“我，我害怕……” 她望向女子，小声的道：“小姐，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们吗？” “小燕肯定是吓坏了。”女子看向苏离，如今她也意识到了，好像道长也更听苏离的，“要不，就让她留下吧，她人小力气也小，帮不上什么忙。” 苏离却是皱眉道：“如果就我和舅舅两个人搬，恐怕会很慢。” 他指了指庙门口一个破旧的门板，认真的道：“你们把这个拿上，一会把人放上面，你们并肩一人抬一边，拖着走，会省力很多的。” 女子张口结舌，“可，可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啊……” 苏离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口中道：“不会可以学的，人命关天，不是吗？” 女子被苏离紧紧盯着，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丫鬟，柔声道：“小燕，你也来吧。” 小燕沉默了片刻，低头跟了上来。 苏离指了指门口的破门版，“别忘了拿上这个。” 小燕只能走了过去，却因为个子太矮，只能拖在身后，看着瘦骨伶仃的，很是可怜。 女子忍不住瞪了苏离一眼。 苏离却是回以一笑，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就连听见几人谈话的商队众人都有些瞠目结舌，看向苏离的目光充满了异样。 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道：“没想到苏公子这么不怜香惜玉。” “就是啊，一点也不把下人当人看。” 苏离却是完全不在意。 四人出了山神庙，女子提着灯笼和丫鬟在前，苏离和燕赤霞并肩在后，共同向着密林深处的地方走去。 夜晚的树林很黑，月光被茂密的枝叶挡住，整个红枫林伸手不见五指，十分阴森。 寂静中，只有脚踩上落叶的声音和丫鬟拖动木板的声音。 苏离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红枫林，又回头望了一下离众人五六百米的山神庙，突然大声道：“舅舅，动 第42章 第 42 章 说时迟那时快,苏离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从燕赤霞袖口飞出，发出划过空气的尖啸声,如游鱼般的飞向女子身侧的丫鬟。 苏离也没有闲着,心念一动,一尊金光闪闪的金甲神人突然出现，挡在了两位女子身前。 被前后夹击，丫鬟躲避着飞剑,就地一滚,身子突然膨胀起来，竟然瞬间变成了一只斑斓猛虎。 只见它身长九尺,一身黄白黑相间的花纹,前额的黑色斑纹组成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苏离见到它的本体，却差点没笑喷，好胖的一只东北虎啊！ 和前世他在网上看到的一般,整个虎身都是毛茸茸胖乎乎的,肚子更是大的像个球,竟然显得有些萌。 但一想到这只老虎是吃了人才长得这么胖，苏离瞬间就收敛了笑意,指挥金甲神人抡着一对巨锤毫不留情的砸向对方。 金甲神人力大无穷,每一次的下锤都会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饶是虎妖一身铜皮铁骨,也是吃不消，也许是吃的太胖,这虎妖身形并不灵活,被砸到了好几次,每次都痛的嗷嗷直叫,不多时就断了一条后腿。 燕赤霞的飞剑更是了不得，灵活的围着虎妖飞舞着，不断在它身上添出新伤，如软刀子割肉一般，没过一会虎妖就变得伤痕累累。 “大王！”一旁的女子虽然被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一脸关切，恨不得上前以身替之。 她脚下的影子也逐渐变得扭曲变形，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妇女形象。 原来，是另一个伥鬼假装成女子的影子，这才骗过了众人。 “收！”苏离二话不说，将这两个伥鬼也收入了琉璃洞天中。 “仙长饶命，饶命啊！” 没过一会儿，那虎妖竟然口吐人言，大声道：“小妖知错了，小妖再也不敢吃人了，求仙长开恩啊！” 它一边上蹿下跳，一边用雄厚的男中音哀求道：“仙长，只要仙长愿意绕过俺，小的愿意给您做护山神兽，小的还有还有很多法宝和金银……” “仙长啊” 苏离看着这只胖虎滚来滚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只妖怪废话还挺多。” 金甲神人又是一锤，直接砸断了它的另一只腿，这下，虎妖终于动弹不得了。 “停。”苏离指挥着金甲神人停下动作，燕赤霞也捏着剑诀，让飞剑停留在虎妖的眼前，甥舅二人站在它的不远处。 此时的虎妖，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威风霸气的样子，血淋淋的身体伤痕累累，虎目含泪，趴在地上看着二人，豆大的眼泪顺着虎脸留下砸在地上，看着可怜巴巴。 燕赤霞对苏离道：“小离，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虎妖？” 苏离看着虎妖，问道：“你老实说，吃过多少人？” “俺，俺也不知道……”虎妖含含糊糊的道。 “是不知道，还是吃太多了记不清？”苏离厉声道。 燕赤霞的飞剑顿时向前了一点，离虎妖的眼睛距离已经不超过一指，仿佛马上就会插进去。 虎妖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俺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俺又没学过数数，俺真的不知道啊！” 苏离目光一冷，看着它身上滔天的血光，对燕赤霞点了点头。 燕赤霞会意，手捏剑诀，只见一道白光顺着虎妖的眼睛直直的刺入它的身体中。 虎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顿时，山林颤动，惊动了无数飞鸟从林子中扑簌簌的飞出。 它剧烈的在地上挣扎起来，甚至龇着牙，想要扑向苏离，临死反扑，却还没靠近就被金甲神人一锤子砸飞了出去。 很快，一道白光就破肚而出，虎 妖发出一声最后的悲鸣，终于不再动弹了。 “死了？”苏离皱了皱眉，仍然谨慎的不敢上前，让金甲神人前去翻看了一下，确定对方真的死了。 燕赤霞看着虎妖庞大的尸体，叹道：“这妖怪还真是奸猾，竟然能想到变幻成女子人形混入人群中，还专门找了个伥鬼打掩护，要不是小离你及时发现，恐怕还真会着了它的道。” 苏离也是心有余悸，若不是今晚自己这时灵时不灵的望气术突然开了那么一会，让他看到了丫鬟身上滔天的血焰和女伥鬼身上的绿光，这么缜密的计划还真不好识破。 他不后悔杀了对方，像这种吃人为乐，恶贯满盈的妖怪，活着只会是隐患。 正当二人说话间，虎妖身上突然飘出了点点磷光，幽幽的鬼火慢慢浮现，最终竟然聚集成了一只发着绿光身形小了一大圈的小老虎。 燕赤霞轻咦了一声，“妖灵？” 那新生的妖灵看着呆呆傻傻的，愣愣的站在尸体旁，一副失去了灵智般的样子。 “舅舅，妖灵是什么？”苏离好奇的问道。 燕赤霞道：“一些强大的妖怪死去后就可能会诞生妖灵，这些妖灵一出生就等同鬼仙。” 他看了眼苏离，道：“你现在不是正在当土地吗？不如收了这个妖灵做镇庙神兽，妖灵走神道简直再好不过了。” “啊？”苏离顿时傻眼，“可它吃人啊！” 燕赤霞笑了起来，“不能这么算，虎妖已经死了，它的罪孽也已经随着死亡而消失，但妖灵却是无辜的。” 他看着虎头虎脑的妖灵，道：“现在的它，不过是一张白纸，具体怎么涂抹，就要看你了。” “好吧。”苏离点了点头，“那就交给我吧。” 他俯下身，将小老虎抱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不过一只家猫大小，身上和原身一样肉乎乎的，一双大眼睛冒着傻气。 苏离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头，颊边露出两个酒窝，“还怪可爱的。” 他点了点小老虎的鼻子，口中道：“你可不要学坏啊，要是像虎妖那样吃人或者伤人，我一定亲手清理门户。” 小老虎可不知道它的新主人在说多么可怕的话，还以为苏离是在和他玩，翻滚着身子露出雪白的肚皮，小小的舌头舔着苏离的手指。 苏离瞬间接受了这个新成员，这么可爱，当宠物养也行啊。 既然已经决定养了，还得取个名字才是。 苏离看了眼地上掉落的厚厚一层红色枫叶，取名无能的他干脆道：“既然你是在叶子堆里出生的，那就叫叶子吧。” 这名字取的也太随便了，连一旁的燕赤霞都被无语到了。 他突然委婉的道：“小离啊，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还是让别人帮忙取名字吧，丞相大人和长公主殿下都挺会取名的。” 苏离撇了撇嘴，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舅舅是在说自己取名废。 他看了眼怀中的叶子，想象着日后对方成长为大老虎后还叫这个萌萌哒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他承认，自己取名确实挺废的。 苏离将叶子和虎妖的尸体一起放入了琉璃洞天中，又解除了金甲神人的召唤，这才和燕赤霞一起向着山神庙走去。 一进门，却看到院子里一群伥鬼和数个身着彩衣的天女正对峙着。 “公子！”牡丹见到苏离出现，连忙挥手打招呼。 苏离笑着点点头，看向院落中的伥鬼们，这些伥鬼的数量足足有十七八个，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面色惊慌的站在大殿前。 一个猎户打扮的伥鬼壮着胆子道：“大王呢，你把我们的大王怎么样了？” 苏离似笑非笑的道：“想见它？ ” 猎户点了点头，所以伥鬼都死死的盯着苏离。 苏离也不多话，袖子一挥，一个肉山般的巨大虎尸出现在了院子中。 “大王死了！” “啊！大王！” “大王，你死的好惨啊……” 伥鬼们围着虎尸又哭又叫，苏离被它们吵得心慌，干脆袖子又是一挥，几乎站满了院子的伥鬼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苏离和燕赤霞走到大殿门口，牡丹俏皮的拱了拱手，嬉笑道：“公子，幸不辱命。” “辛苦诸位姐姐了。”苏离含笑看着她们。 几位天女顿时化作一阵轻烟，飘向了挂在大殿门口的剑囊上，变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天女小像。 苏离拿起剑囊，上面的天女小像顿时消失不见，众天女又重新回到了琉璃洞天中。 这一出鬼神莫测的手段着实把商队中的众人惊住了。 方掌柜紧张的站了起来，对着苏离无比恭敬的道：“多谢仙长搭救。” 苏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摸了摸头尴尬的道：“方掌柜不用客气。” 没有了妖怪的威胁，后半夜大家倒是睡了个好觉。 苏离和燕赤霞正好和商队一行人顺路，就跟着一起来到了临县。 在好不容易推辞了方掌柜的谢礼后，甥舅二人简单采买了一些吃食后，就再次出发上路。 只不过，这一次队伍中却多了一个人，他叫宁采臣。 第43章 第 43 章 事情还得从方掌柜一行人说起。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苏离和燕赤霞将惊魂未定的商队直接送回了临县。 到了县城，捡回一条命的方掌柜热情的请甥舅二人吃了一顿饭，然后在饭局上将自己的远房侄子宁采臣托付给了他们。 苏离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只见宁采臣头戴方巾,身上背着一个书箱，长相清秀,气质干净,一副普通文弱书生的样子。 不过从其骑马的利落劲看，倒是一个很果决的人。 “宁兄，你要去哪个书院？” 苏离只从方掌柜那里知道宁采臣要去书院求学,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一个。 宁采臣松了松缰绳，与苏离并肩而行，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道：“嵩阳书院,书院中有一位姓赵的夫子是我的蒙师,我此去就是去拜访他的。” 嵩阳书院？那可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虽然比不上国子监，却也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了。 也难怪方掌柜让宁采臣跟着他们，嵩阳书院正在去蜀山的必经之路中。 苏离颔首,淡笑道：“嵩阳书院可是闻名天下啊,那就提前祝宁兄高中了。” 接下来的谈话中,苏离一边和宁采臣谈论学问,一边暗中打探着他的其他信息。 在得知对方还未成家,也未曾定亲，只有一老母在家后,他心中确定了自己遇到的应该是还没有遇到小倩的宁采臣。 苏离心中不由激动起来,舅舅在,宁采臣也在，小倩故事中的两个重要人物都到了，有没有可能会在路上遇到兰若寺？ 小倩的故事可是他前世唯一看过关于聊斋的影视剧，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荧屏上那个眉间带着轻愁的聂小倩形象，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聂小倩是否也像影视中那样风华绝代。 由于照顾体质文弱的宁采臣，苏离和燕赤霞都有意降低了马匹的速度，宁采臣率直健谈，性情爽朗，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是不觉得寂寞。 一番交谈下来，宁采臣对苏离的学识钦佩不已，苏离也邀请对方将来去京城时去找他，连燕赤霞都觉得这个书生很对他的脾性。 到了傍晚，燕赤霞看出宁采臣的疲惫，绕了点路找了个小镇的客栈歇下。 苏离便趁着夜间再次进入了琉璃洞天中。 “公子！”一进入洞天，苏离就被一群身着彩衣的天女围住了。 牡丹手上抱着小老虎，笑容满面的握着小老虎毛茸茸的小爪子对他摇了摇，“叶子，快给公子请安。” 小老虎憨头憨脑的看着苏离，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小舌头。 苏离心中一乐，走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暖烘烘又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也许是因为诞生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离，小老虎表现的很是亲近，不但主动用头蹭着苏离的手，嘴里还发出嘤嘤的奶音，露出白肚皮想让他抱。 “这家伙。”苏离笑骂，手上却不由自主将小家伙接了过来。 感受到苏离的气息，小老虎终于老实了，一双小肉爪竟然不自觉的开始踩起奶来，满脸惬意的样子。 牡丹捂嘴笑道：“呀，它是把你当妈妈了吧。” 众天女也纷纷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苏离无奈，只能抱着赖着不走的小家伙，不过，他倒是能感觉到天女们经过昨天后，对他的态度亲近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着了。 他走到槐树下，仰头看向茂密的枝叶，上面已经多了不少槐角，都是收进来的伥鬼。 众天女站在他身后，眼巴巴的望着他，牡丹小声问道：“公子，您今天还去土地庙吗？” 苏离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眼中的渴望，笑道：“想出去玩？” 众天女连连点头，见过外面的世界后，原本习以为常的苦修就变得寂寞起来。 苏离笑道：“好，那就带你们一起去。” 他将小老虎托付给槐树照顾，然后带着众天女穿过了木门。 白光闪过后，眼前出现的景象却是让苏离一愣。 原本遍布灰尘的神庙竟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墙角的蛛网和杂物也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地面上的青色石板。 供台上，面目模糊的神像被擦得干干净净，供桌的桌布也换了一个新的，上面还摆着黄铜的香炉和新鲜的供果，甚至还有一把野花。 最让他意外的是，原本空荡荡的香炉上竟然插满了供香，随着苏离的到来，香炉上无色烟气向着他飘来，随着香火入体，一声声祈祷也从他的心头响起。 “求土地爷保佑，保佑我王二狗今年丰收，风调雨顺，粮食满仓。” “土地爷保佑，保佑我老母身体安康。” “土地爷啊，我那小孙儿就托给您看着了，求您让他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吧！” “土地爷，小女希望能嫁个如意郎君，求土地爷保佑……” 随着每一个声音响起，苏离眼前都会不自觉浮现出祈愿之人的形象，冥冥之中，自己好像和他们多了一些联系，识海中的光点闪烁着，全都是信仰自己的人。 不仅如此，苏离还在墙角发现了两个正在雕刻的石像，从大致的轮廓看，似乎是一男一女，大小比土地神的雕像要小许多。 苏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雕的是牡丹和金甲力士吧，只有这两位和自己一起出现过。 在寺庙中待了许久的牡丹面带喜色的道：“恭喜公子，神庙重现生机，香火大盛，必然是和那天您救下的凡人有关系。” 苏离点点头，如果那两个石像雕刻的真的是天女和金甲力士，那土地庙的变化必然与张耀祖有关，因为只有他真正见过这两个存在。 苏离又带着众人走出了土地庙外，发现庙门口的杂草也被修理干净了，门窗上的朱漆上了一半，还有不少工具就这么放在空旷的地方。 不远处，一些砖瓦整齐的码放着，估计是准备着扩建。 相信要不了多久，整个土地庙就能焕然一新了。 看到这些改变，苏离不由有些激动，一种成就感充斥在心间，当初助人时他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如今得到的完全是意外之喜。 苏离心中升起了一丝干劲，他翻阅着神识中的光点，恨不得立马再找一个人帮他解决问题。 找来找去，不是太大不切实际就是暂时解决不了，直到点到一个声音最大的。 身形瘦弱的老妇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土地神保佑，老身已经时日无多，希望能在梦中再见一次死去的孙女，黄泉路上也有个慰藉。”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深重的哀色，再次叩头，眼中流出两滴浊泪，发出宛若哀鸣的低泣声，“求土地老爷怜悯。” 苏离目视着这道幻影，心弦突然被触动了，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枯瘦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声音慈爱，“乖乖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你还有奶奶呢，奶奶会一直陪在乖乖身边的。” 可惜的是，那个爱他的老人还是没有抵抗住死神，在他穿越的前夕去世了。 “牡丹姐姐。”苏离轻声唤着，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仿佛噙着水色，“陪我再走一趟吧。” 牡丹看着少年的神情，微微一怔，从认识苏离开始，他总是强大的，意气风发，仁善又聪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年脆弱的一面。 牡丹目光柔软了一些，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点头道：“好。” 苏离袖子一挥，众天女和他的身形便一起消失在了土地庙中，不一会，又出现在了一个阴暗狭小的茅草屋中。 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缩在破旧的被褥中，眉间微微蹙着，仿佛正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苏离和牡丹对视了一眼，一起进入了老妇人的梦境。 第45章 第 45 章 什么是无间地狱？ 因为种种意外而亡的横死之人,因阳寿未尽，无□□回,只能永生永世的重复着死前的痛苦场景。 如同这些桃源村的村民,每晚到曾经死亡的时辰，就会强制性的被拉回到屋内，再次被泥石流掩埋。 明明尚在人间,却身在无间，处处无间，不得解脱。 苏离听完牡丹的解释,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被掩埋的村庄在短时间内又宛如倒带一般重新恢复之前平静的样子。 村民们再次走出屋子，眼中恐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被命运反复□□后的麻木。 他们已经接受了痛苦的命运和绝望的未来。 “抱歉,让土地老爷久等了。”老村长再次回到苏离身前，一脸歉意。 苏离沉默半晌,垂眸道：“这样的日子，你们过了多少年？” 老村长不明所以的回复道，“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吧。” 十年,也就是三千多个日夜，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别说是鬼,哪怕是人也要怨气冲天了。 苏离心中叹息一声。 老村长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还请土地老爷开恩,不要惩治燕儿,她不过是一时被怨气迷了心窍,才做下错事,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约束她,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的。” 苏离被老人家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忍心看到一个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哪怕对方只是一个鬼，连忙上前扶住老村长。 “可使不得，老人家您先起来。”他将老村长拉了起来，面色和缓下来，“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不是单纯来问罪了。” 他环视着桃源村的众鬼们，突然正色问道：“你们想要解脱吗？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你们。” “救我们？”老村长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您是要超度我们吗？” 饶是已经成了鬼，但听到能解脱，老村长还是激动了起来，如果能有正修的高僧或者道士，花费力气去超度他们，村民们还是有转世轮回的希望的。 苏离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他开始庆幸，还好自己有琉璃洞天，洞天中的槐树可以帮鬼魂消减业力，和超度的原理差不多，否则自己还真得让舅舅帮忙请一些专业的道士来超度。 老村长毕竟久经世事，纵使心中激动，却还是不到一会就平复了心情，他俯身恭敬的道：“土地老爷，这事老朽一个人做不了主，且容我们商量一番。” “这是自然。”苏离同意后，众鬼便围成一圈商讨了起来。 不多时，老村长又重新站了出来，这一回身后多了五个鬼，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老村长赔笑道：“土地老爷，您看能不能这样，您先帮这五位，让我们见识一下您老人家的神通，再轮到剩下的村民?” 不愧是多年老鬼，苏离心道，说白了还是不信任他，但又不想得罪，便用了这种手段来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淡淡颔首，“可以，不过要加一个。” 苏离将目光转向穿着红色嫁衣的少女，指着她道：“加上她吧，如何？” 被指着的少女抬头，目光幽幽，平静的犹如一摊波澜不惊的湖水。 老村长回头看了眼少女，见她没有反对，连忙点头。 六个被选出的鬼不安的来到苏离的面前，苏离看向身穿红嫁衣的少女，语气温柔了下来，“你姥姥很想你。” 新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青白的脸终于显得不那么僵硬了，“姥姥？” “她时日无多了，想再见你一面。”苏离伸出手，目光温软而真诚，“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解脱的。” 新娘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掌，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自从新婚之夜坠入无间地狱后，她便再也没有奢望过救赎，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真的可以拯救她吗？ 想起思念已久的姥姥，新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苏离虚握住新娘冰冷刺骨的手，下一刻，眼前变了一个天地。 熟悉的茅草屋映入眼帘，新娘黑漆漆的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身子僵在了原地。 苏离没有急着带她进去，而是微微侧头问道：“这些年你姥姥一直挂念着你，你来看过她吗？” 新娘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悲伤的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吓着她的。” 她嘴里絮叨着，语气缥缈，仿佛在回忆着过去，“姥姥的胆子一直很小，怕鬼，怕黑，怕各种蛇虫鼠蚁。每次在房里看到老鼠和虫子，都是我跑去赶走的，现在我变成鬼了，她也会怕我的。” 声音渐弱，最后小到微不可闻。 新娘垂着头，沮丧的样子终于有了一点少女的样子，“而且，我也害怕。” 她转头看向苏离，“土地老爷，我能看出您是个慈悲人，也感念您对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善意。可是，鬼终究是鬼，是身具怨气和执念的怪物，哪怕生前是良善的，也大多会在日复一日的阴气浸染中失去人性。” 新娘目光幽深，“鬼物的思念，对活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被思念的人经常因鬼物纠缠缺少阳气而虚弱，一些执念深重的鬼甚至会直接入梦将其带走。所以我不敢见姥姥，我怕失去理智忍不住也将她带走” 原来还有这个原因，苏离突然想起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些传闻。 据说，如果梦见过世的亲人叫自己名字或者拉着自己走，千万不能答应或者跟着走，否则就很可能因为意外去世，难道也是这个原理？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苏离安抚着不安的新娘，带着她走进了茅草屋。 “姥姥！”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看着已经变得头发花白，浑身死气，苍老虚弱到极致的老妇人，新娘还是没有控制着情绪，扑在床前大哭了起来。 鬼新娘血泪如雨，哭声宛若杜鹃啼血，原本阴森的鬼哭此时却有了几分凄凉的意味。“对不起，燕儿来晚了。” 老妇人似乎也心生感应，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着，口中小声喃呢着，“燕儿，燕儿……” 牡丹见状，连忙道：“不好，她快醒了。” 苏离心中也是一急，老人家年纪大又胆子小，可经不住吓，如果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突然醒来看到眼前流淌着血泪的女鬼直接吓死的话，事情就糟了。 “走吧，去见你姥姥最后一面。”他连忙拉住哭泣的新娘，径直进入了老妇人的睡梦中。 “燕儿，燕儿，你在哪儿呢？”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岁，头发乌黑，只掺杂着一些银丝的老妇人在门口呼唤着突然不见的孙女。 她一边喊着，一边心中嘀咕，就做个饭的功夫，这丫头又跑哪里去了，快及笄了还这么野，嫁人后可怎么办啊。 想到嫁人，不知为何，老妇人心中莫名抽搐了一下，甚至升起了一丝恐惧，仿佛嫁人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姥姥！”熟悉的声音传来，顺着声音，老妇人看到了身穿鹅黄长裙的少女。 豆蔻年华的少女，明眸皓齿，青春逼人，鲜嫩的像一支带着露珠的迎春花，少女眼眶微红的挥着手，脸上却带着大大的笑容。 她提着裙摆，如乳燕入怀，飞一样的撞入了老妇人怀中，声音颤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姥姥，燕儿好想你啊……” 老妇人被心爱的外孙女哭的发蒙，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有人欺负燕儿吗？” 少女忍住心底的悲伤，抽抽噎噎的道：“没有，就是太想姥姥了。” “傻丫头。”老妇人摸着少女顺滑的头发，眼眶也湿了，仿佛失去很久的珍宝又重新回来了，亲昵的道：“才一会功夫没见姥姥，怎么哭得像好久没见一样。” 少女摇头不语，只是闭上眼睛，贪婪的闻着姥姥身上熟悉的味道，以及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温暖的怀抱。 这一刻，她们无比幸福，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好像苦难未曾降临，一切都没有改变。 苏离和天女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历经苦难的祖孙两人在梦境中短暂的团聚，突然心中触动，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激荡着。 他紧紧的捏起了拳头，像是在问众天女，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人世间，总是这样充满苦难吗？” 如果没有那天的泥石流，这对祖孙原本可以平安喜乐，过幸福的日子，可就是这场意外，让她们双方都遭遇了长达十年的折磨。 他想起鬼村中落入无间地狱的村民们，想起每晚一次的泥石流，想起有那么多家庭如同这对祖孙一样承受着痛苦，眼中满是迷茫，“那些横死之人，明明是横祸，却为何要承受如此漫长的痛苦，不得解脱，他们有什么过错吗？” “不该这样的啊，实在太苦了，为什么呢……”苏离喃喃道，“就没有人管管吗？没有人能救救他们吗？” 悲伤和疑问笼罩着他的心头，想到这个世界上可能还有许许多多的横死之鬼如他们一般，就觉得难过。 牡丹看着少年脸上的悲悯之色，突然脱口而出，“公子不就正在救他们吗？” 她认真的看着因他人之苦而陷入痛苦迷茫的少年，反问道：“公子认为，神灵是什么？” 苏离一怔，想了想，缓慢的回道：“是为人实现愿望，掌握一定权柄，有着超越凡俗力量的生灵。” 牡丹点点头，“神灵因人而生，因人而存，只要有祈愿，有欲望，就会诞生神灵。” 她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新生神灵，继续道：“对，神，是应人心愿而生的，天生就肩负使命。就像这一次在鬼村中，公子听到了他们的祈愿，看到了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才有了拯救他们的念头。” “公子您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神灵的，因为公子有一颗慈悲心。”牡丹指着拥抱的祖孙二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相信，还会有更多这样在苦难中的人被公子拯救的。” 做一个拯救苍生的神灵吗？ 宛如迷雾尽去，苏离心中豁然开朗。 自从得到土地令后，他一直抱着游戏和新奇的心态来经营自己的领地，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正视自己的神职之上的使命。 “谢谢你，牡丹姐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苏离释然的笑了起来，心中暗下决心，不管天下苦难者有多少，只要自己遇到了，只有自己听到了，就去拯救他们。 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如是而已。 第46章 第 46 章 翌日,清晨。 小村落的平静被喧闹的锣鼓声打破。 张耀祖手中捧着一卷书，高声问道“娘子，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梳着妇人发髻的新妇走了进来,温声细语的道“相公，听说是石家的奶奶过世了。” 张耀祖微微一怔，石家的奶奶，是燕儿的外婆吧。 想起在中和燕儿温存的日子,张耀祖心中复杂,微微一叹。 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石奶奶也是个可怜人,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眷,乡里乡亲,还得帮衬帮衬才是。走吧，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新妇点点头,看着自家夫婿沉稳的脸庞,心中为其仁厚的品性而欣喜。 “老人家是怎么去的？”张耀祖从拨步床的暗格中取出了五两银子,一边问道。 新妇裁着白麻，回道“听说的梦里去的,无病无灾,发现的时候嘴边还有笑意呢,是喜丧。” 张耀祖眉眼松快了些，口中赞道“那可真有福气，值得大办一场。” 就在村中上下都在帮石奶奶操持葬礼时,苏离一行人也在傍晚临近时找到了一个歇脚的地方。 燕赤霞熟练的检查着拴马的绳子,拍了拍手上粘上的泥土,道“今晚就暂时在这里住一晚吧。” 苏离看了眼寺庙破败的大门,从牌匾凋零的朱漆上勉强认出了寺庙的名字。 “兰若寺？” 他心中悚然一惊,宁采臣，燕赤霞，兰若寺，貌似除了多余的自己，小倩故事里的人都到了，那个故事中的大反派树妖姥姥不会此时就在这寺院中吧。 燕赤霞见苏离望着牌匾发呆，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这名字有什么稀奇吗？” “呃……没。”苏离摇摇头，心中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兴奋，跟着众人进入了寺庙中。 没想到，这兰若寺外面看着破败，里面却是很大，也不知道是荒废了多久，庭院中长满了青苔和一些及腰高的杂草。 失了颜色的佛像灰蒙蒙的，有不少已经残破，在荒凉的寺庙中没有丝毫庄严，反而显得略微恐怖。 三人一路走着，寻找着能住人的屋子，苏离的眼睛却不时的往寺中的树上停留着，遇到特别高大的就多看两眼。 可这古寺中，高大的树木实在太多了，松树、柏树、银杏树、榕树……各个都长得郁郁葱葱，没什么特别突出的。 找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苏离终于放弃了寻找树妖姥姥本体的行为。 刚路过大雄宝殿不远，众人突然听到了人声，似乎是从西边传来的。 “这寺庙中还有其他人吗？”宁采臣整理了一下背着的书箱袋子。 苏离侧头看向燕赤霞，“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燕赤霞点头。 三人便一起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走了一会，众人循声来到一处偏殿，这里明显被人休整过，青苔和杂草被清理，路面扫洒的干干净净，门窗也是完好的。 顺着大开的门，三人看到了院子中的场景。 几个身穿彩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她们身姿曼妙，舞技出众，纱质的披帛飘忽着，轻盈的仿佛将要乘风而去。 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中年人站在房檐下笑容满面的观赏着少女们的舞姿。 一瞬间，苏离简直怀疑自己不是在深山老林中的寺庙，而是在什么富商的别院中。 “咦，有客人到了。”青色锦衣的中年人敲了敲手中的泥金扇子，望向门外的三人，少女们也停下了舞蹈。 “抱歉，不速之客，打扰了阁下的雅兴。”苏离有些歉意的道。 “哪里。”青色锦衣的中年人摇摇头，“深山寂寞，我这些舞婢虽舞姿不凡，但没人欣赏也未免可惜，众位客人来的正好。” 此时已临近日落，天色渐暗，中年人邀请三人进了内室，上了一桌酒菜后与苏离等人攀谈起来。 苏离以年纪小为由滴酒未沾，燕赤霞和宁采臣倒是浅酌了一些，酒过三巡后，苏离也大概了解了中年人的来历。 此人名槐辛，自诉是渔阳人，家中富豪科举之路却是不顺，屡试未第后心灰意冷，干脆带着家仆开始游山玩水，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豢养歌姬，搜罗美人。 苏离不喜欢这个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宴席过后，热情的槐辛还给苏离一行人收拾出了住处，美中不足的是三人住的地方不在一个院落中，隔得有点远。 据带路的婢女说是因为房屋没有修缮完，匆忙之下只挑出了几间不漏风的。 待婢女走后，燕赤霞面色一肃，对苏离和宁采臣低声道“那个叫槐辛的有些不对劲，我看不出他的深浅，你们今晚最好待在房间里，哪都不要乱跑。” 他从袖中摸出两个叠成了三角形的黄纸，“这是我画的符咒，可以驱邪震妖，你们贴身带在身上，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呼救，我听到会出来的。” 宁采臣犹豫的看着燕赤霞书人，他几乎没怎么和怪力乱神的东西打过交道，也不太相信符水之类的东西，“道长，您的意思是，这里有妖怪？” 燕赤霞皱眉，“我不确定，他身上妖气我闻不出妖气，但他身边的侍女身上气息却很古怪，阴气过剩了。” “可他们都有影子，应该不是什么鬼怪吧。”宁采臣面色一白。 苏离瞥了他一眼，想到将来宁采臣会娶一个鬼妻，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好笑。 “这天下奇人异术无数，说不定就有什么方法可以瞒过我们的感知，还是小心为上吧。”他将符纸塞入宁采臣手中。 宁采臣这次没有再拒绝，将符纸放入了怀中。 苏离和宁采臣的房间倒是在一个院子中，恰好正对门。 “宁兄，”苏离指了指他的胸口，“有事记得叫我。” 虽然知道故事中的宁采臣不但能在兰若寺活下来，还能抱得美人归，但他也不敢赌，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他的命运。 宁采臣点点头，回了苏离一个笑容，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苏离走进房间，发现房间果然已经收拾好了，桌上放着温热的茶水，床铺也已经铺好，布置的甚至比一般客栈看起来还要好点。 唯一不好的是，房间里竟然没有留灯烛，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灯盏。 顾忌到身处于危险的兰若寺，他也不敢在这里打开琉璃洞天，只能将行李放在床边，打算直接脱了鞋子睡觉。 刚解开衣带，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苏离攥住手上的剑囊，警惕的看向门外。 “公子，奴婢是来给您送灯烛的。”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苏离穿好鞋子，却坐在床上没动，眼睛盯着房门的方向，“不用了，我已经休息了。” 门外沉默了半晌，那声音再次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道“公子，您还是让我进去吧，主人要是知道我忘记为您准备灯烛，会打死我的。” 见苏离还是不出声，少女小声的啜泣起来，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苏离听她哭的凄惨，有些头疼的道“你放心离开便是，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主人的。” 可少女还是没有停止哭泣，哀求道“公子，您你就开下门，让奴婢把东西放进去吧，嬷嬷明天会来检查的。” 苏离无奈的站起身来，心中却没有放松警惕，一手拿着剑囊，另一只手握着桃木牌。 他走到门边，缓缓的打开了门。 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女站在门外，她看着大约十五岁的样子，身着粉色纱衣，头梳双环髻，发髻上点缀着珍珠攒成的珠花，容貌秀丽娇憨。 虽然刚刚哭过，却丝毫不显狼狈，脸上的泪痕和红红的眼眶，在月光下如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爱。 她端着檀木色的托盘，与苏离对视了一眼，可能是不好意思，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宛如一个受惊的小兔子。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谢谢公子。” 感受到桃木牌似乎没什么反应，苏离不动声色的将木牌和剑囊塞入袖口的暗袋中，伸出双手道“有劳姑娘了，交给我吧。” 少女摇摇头，眼中透出一丝哀求来，“让我把灯点上再走好吗。” 苏离想到她刚刚提到的检查，估计是有什么必须要达成的标准，也不再为难她，让开了身子。 少女端着托盘窜进房间，来到了桌旁，熟练的从托盘中拿起灯芯和灯油，再用火折子点亮了灯盏。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照亮了少女认真的脸庞，只见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着苏离突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脆生生的道“谢谢公子！您可真是个好人。” 苏离回以微笑，“这下你放心了吧。” 少女点点头，重新端起托盘，“那奴婢就告退了。” 可她口中说着告退，脚步却磨磨蹭蹭，脸上也是一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苏离低头装作没发现，认真的盯着灯盏。 少女走到门口，身形顿了顿，竟然没有出去，而是将门关了起来，又折返了回来。 她鼓足勇气来到苏离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子救命！” 苏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冷声道“你这又是何意？” 少女颤抖着肩膀，伏在地上道“若非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奴婢也不会这么晚来打扰公子的。” 她抬起来，泪眼朦胧的道“我那主人，看似良善，实则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奴婢当人看，动辄打骂责罚，跟我一批进来的姐妹，二十个中只留下了五个。他派人教我们歌舞，梳妆打扮，不过是为了提升我们的身价，玩腻了就把我们当做玩物送人。” “就在出来之前，他已经将奴婢许配给了一个七十岁的富商做小妾。那富商据说不能人道，就极爱虐待女子，据说死在他手中的小妾已经有七个了。”少女呜咽着，脸上满是绝望。 “您是个良善人，可不可以救救奴婢？只要公子您能为奴婢赎身，奴婢一定来世结草携环报答您！” 苏离低头看着她，眼中有怜悯之色，却没有出声。 少女咬了咬唇，突然一把拉开了衣襟，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粉色的宋抹，脸色也红了起来，小声哀求道，“公子求您……” 声音三分娇媚，三份羞怯，还有三分青涩，如果是一般男人，恐怕铁石心肠也动摇了。 苏离却是突然变了脸色，怒喝道“穿上！”：，，. 第47章 第 47 章 少女愣在了原地,她傻呆呆的看着苏离，仿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苏离随手抓起一件自己放在床上的外衫，劈头盖脸的扔到了少女身上。 他侧过头，口中犹带着些许怒气的道：“你的遭遇确实很可怜,我很同情,可我并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什么。” 少女似乎被吓蒙了,她低着头,十指紧紧的抓着身上披着的外衣,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看见她的样子,苏离心生不忍,缓和了语气道：“你放心，明天我会和你主人好好商量的,帮你把身契想办法拿回来。” 少女猛然抬起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扬起脸的瞬间，苏离仿佛看见了一抹幽绿从少女眼中闪过。 “公子您愿意帮奴婢赎身？”不可置信、惊疑，还有一丝莫名的怨愤，同时出现在了那张有些稚气的脸上,少女的表情复杂的有些可怕。 苏离垂眸,耐心道：“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我明日就帮你赎身,日后无论你想做个自由人还是回家乡嫁人，都随你。” 他是真心可怜这个小姑娘,放现代也就是刚上高中的年纪,却已经遭遇了这么多的苦难,哪怕有些心机，却也是生存所迫下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能顺手帮一把，也算日行一善。 苏离看着少女怔忪的脸，一脸严肃的道：“只是，我能救你一时，却不能救你一世，若日后你想真正堂堂正正的做人，就要记住我今天的话。” “其一，不可自轻自贱，任何靠山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的能力和心志才是生存于世的根本，切不可将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 “其二，多行善事，这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行善积德鬼神佑之，必有余庆。” “其三，”苏离叹息一声，“这世间对女子多有苛责，生存不易，日后不要再在人前脱衣了，学两门手艺，自己立起来才能获得别人尊重。记住了吗？” 少女面色一肃，重重的对着苏离磕了三个头，“公子今日之言，小蝶铭刻在心。” 行完重礼，她垂头幽怨的叹道：“若是小蝶能早早遇到公子就好了……” 苏离微微一怔，“什么？” “没事。”小蝶抬起头，含泪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这一次笑容终于真实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种仿佛刻意塑造出的完美假面。 “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公子这样的善心人，小蝶已经很高兴了。” 她从地上爬起，重新拿起托盘，出门前突然对苏离小声说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公子天亮就带上你那些朋友离开吧。” 苏离听着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小蝶低着头心事重重的走着，刚走出小院的月亮门，就迎面碰上了一位身着蓝色纱裙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左右，容貌清丽，眉眼含烟，如同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之色。 小蝶一看到少女，立马收起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堵在少女身前嘲讽道：“怎么，人见人怜的小倩姐姐也有失手的一天吗？” 小倩却是轻轻瞥了她一眼，袅袅婷婷的站在原地，慢条斯理的道：“我是没得手，可你不也是吗？” 小蝶气的咬了咬牙，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倩这幅装模作样的清高样，明明同样是害人的女鬼，却一脸无辜被迫的样子。 再装着不愿意，也没看到她少帮姥姥吸人精血啊，不但被姥姥青眼，还总是压自己一头。 她假笑道：“既然你没得手，不如让妹妹我去试试，说不定那位书生更喜欢我这一款呢。” 小倩脸色微变，盯着她道：“你可不要去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小蝶见小倩真想翻脸，倒是没怎么生气，反而稀奇道：“咦，你这么紧张的样子可是少见啊，莫不是真动了心吧，那书生有那么好？” 小倩冷着脸道，“不关你的事。” 小蝶见从小倩这里打探不出什么信息，笑嘻嘻道：“行，妹妹我今天心情好，就成全你们一次，只要你想好和姥姥怎么交代就行。” 见一向爱与自己掐尖的小蝶竟然一反常态的不去告密，小倩反倒是有些狐疑了，她迟疑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 小蝶闻言脸一黑，没好气的道：“难得发一次善心，竟然还被人质疑，行行行，那我这就禀告姥姥去。” 小倩见她真的要走，连忙拦住了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今天这事，算我欠你个人情。谢谢你，小蝶。” 看到一向高傲的小倩这么低三下四的样子，小蝶只觉得浑身舒爽，她笑嘻嘻的道：“都是姐妹，说什么见外的话呢？我帮你，你也帮我，今晚的事，我们串一下口供吧，免得姥姥怀疑。” 小蝶凑在小倩耳边，将自己的想法轻声说了一遍。 小倩听完，有些迟疑的道：“全推在道士头上，能骗过姥姥吗？” 小蝶信誓旦旦的道：“放心，没问题的，姥姥很忌惮那个道士的，忌惮到根本不敢派人去接近他，只要我们众口一词，姥姥也没办法去亲自验证。” 想起厢房内的宁采臣，小倩点点头，决定信小蝶一次，她是真心不想那样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死在这样一个污浊的地方。 她侧头看了小蝶一眼，看出她眼底的亮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轻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也有想要救的人。” 甚至不惜去用谎言糊弄最惧怕的姥姥。 小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怎么，就你最善良？”怼完这一句就头也不回的拿着托盘走了。 小倩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样子，不但不恼，反而觉得有些好玩，“小蝶她，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再是用最天真的伪装隐藏对活人的怨恨，那眼底的亮光，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就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月亮门后的院落，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那个引起小蝶改变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不过，能和宁公子做朋友，想必也是一个君子吧。 小倩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女鬼保护了，他睡得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的醒来。 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对门正在树下石桌边读书的宁采臣，听了几句后，苏离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宁采臣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读的心不在焉的。 他走上前，主动打了个招呼，“早，宁兄。” “早，苏兄。”宁采臣顶着两个有些乌黑的眼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离心中咯噔一下，看宁采臣这幅样子，不会是已经遇到聂小倩了吧。 他半是试探的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宁采臣面色有些古怪的道：“是在想一些问题。” 他抓起苏离的袖子，放下书道：“苏兄，你陪我去找一下燕道长吧，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苏离心知，宁采臣应该是已经见过小倩了，而且看这样子，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对方鬼魂的身份。 他突然想起昨晚名唤小蝶的少女，心中惊疑，如果小倩来过了，那昨晚来找自己的小蝶有没有可能也是鬼呢？ 可如果是鬼，为什么自己的剑囊和桃木牌都没什么反应呢？ 带着疑惑，苏离和宁采臣一起向着燕赤霞所在的院落走去。 可两人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了燕赤霞，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 小丫鬟行礼道：“二位公子，我家主人准备了早膳，请随我们去膳房吧。” 苏离和宁采臣对视了一眼，便答应了。 再次来到槐辛公子所在的偏殿，苏离的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此间主人准备的早膳很丰盛，熬的香甜的粳米粥，清爽的腌菜，还有精致的包子和蒸饺，比干粮确实美味许多。 苏离看了眼站在槐辛身后布菜的小蝶，目光不经意在所有婢女脸上扫了一圈，猜测哪一个是聂小倩。 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小蝶身边一袭蓝色纱衣，眉眼带着淡淡忧郁的少女身上。 真正让他确认身份的是，宁采臣躲闪的目光。 他心中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喜欢的二次元人物突然来到了现世生活中，又像是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老朋友，总归是高兴的。 这隐蔽的动作还是被槐辛察觉了，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着看着苏离道：“苏公子昨晚休息的如何？” “睡得很好，多谢槐兄款待了。”苏离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放在了小蝶身上，少女和他匆忙的对视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这么明显的目光自然逃不过槐辛的眼睛，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小蝶，“看来苏公子不仅睡得好啊。” 他一把拉住小蝶，含笑道：“我这婢女如何？” 苏离坦然一笑，一副公子哥的做派，回答道：“乖巧宜人，我见犹怜。”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我见犹怜。”槐辛大笑，他推了一把小蝶，道：“去吧，今晚你就是苏公子的人了，记得好生服侍。” 小蝶害羞的低下了头，默默走到苏离身后。 苏离低笑一声，“仅是一晚吗？我实在是怜爱这小丫头，不知槐兄可否割爱？”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准备好的银子，足足有十两。 槐辛脸色不变，“这小丫头自小便跟在我身边，虽是婢女的身份，却也是看着长大的……” 苏离又拿出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些呢？可以证明我的诚意了吗？” 槐辛看也不看，继续道：“不是金银多少的问题，我拿这孩子当家人看待的。” 苏离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干脆从袖子中掏出了一颗硕大的东珠。 那东珠饱满圆润，足足有一个指节大小，宝光熠熠，看着就价值不菲。 一旁的宁采臣早在苏离掏出金子的时候就已经惊呆了，看到东珠更是惊到嘴都合不拢了。 他之前也根据苏离的举止猜测对方出身富贵之家，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富贵，这颗东珠足够买上千个小丫鬟了，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拿了出来。 槐辛的目光终于变了，他收起了假面一般的笑容，死死的盯着那颗东珠，眯了眯眼，终于道：“小蝶，还不拜见新主人？” 苏离也笑了，通过这颗珠子，他终于确认，这个名为槐辛的家伙，果然有猫腻。 世俗的金银再不在意，却也拒绝不了来自龙宫的东珠，必然是修行中人。 姓槐，有一个名为聂小倩的婢女，除了传说中的树妖姥姥，还能有谁呢？ 第48章 第 48 章 早知道会遇上原著的姥姥,只不过，苏离没想到树妖姥姥竟然会变成一个男人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一想，植物也没有性别之分，是男是女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这一顿充满风波的早膳吃完后,苏离就带着宁采臣一起去往了燕赤霞所在的屋子。 待苏离等人走远后,槐辛把玩着手上的东珠,看着被他以收拾行李为由留下的小蝶，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人用这么一个宝贝来赎你。” 见多识广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颗东珠的不凡，来自龙宫的宝珠,哪怕在修行界也是贵重的宝物了。 小蝶满脸惶恐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也没想到这位苏公子竟然会相信昨晚编出的谎话。姥姥明鉴啊，小蝶对姥姥一向忠心不二,从没有产生过离开姥姥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之前因为犯错或不驯服而灰飞烟灭的姐妹们，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抖了起来。 小倩担忧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蝶，不动声色的帮腔道：“是啊，小蝶一向乖巧,估计那个凡人只是意外得到了这个宝物,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槐辛有些意外的看了小倩一眼，“你倒是善心。” 他知道这两姐妹一直有些不对付，甚至明争暗斗,但这种竞争恰恰是他乐见其成的，没想到关键时候小倩竟然会帮小蝶说话。 小倩一惊,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脸上却露出笑来,“都是为姥姥办事的自家姐妹，折损哪一个不都如伤了姥姥您的臂膀啊，平时的那点恩怨哪算的了什么呢。” 听完小倩说的话，槐辛心中的怀疑散了三分，他将珠子收起，想到小蝶一向的表现，暂时相信了这个解释。 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来，看向小蝶，“也好，你就帮姥姥我潜伏在那书生身边，好好打探一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宝贝，得手后再杀了他回来。” 槐辛慢慢俯下身，拍了拍跪在他腿边小蝶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别忘了，你的骨灰还在我这里，纵使你有二心，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小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吓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去吧，帮我盯着他们，尤其注意那个道士。”槐辛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小蝶点点头，化作一阵阴风消失在了原地。 “小倩。”槐辛突然将目光转向了聂小倩，“姥姥待你们如何？” 聂小倩心中一紧，连忙低头恭敬的道：“姥姥不但教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修炼，还用您的树枝给我们重塑躯体，遮掩妖气，恩同再造。” 槐辛嗯了一声，“既然知恩，就要有所报答，可不要做出什么吃里扒外的行为来，姥姥我能帮你们变成今天这样，自然也能将你们打回原形，记住了吗？” 聂小倩知道对方是在敲打自己，连忙道：“姥姥放心，小倩记住了。” 她心中叹息，唉，看来姥姥已经有所察觉，要想办法给宁公子通风报信才行。 希望她没有看错人，这破天荒被姥姥忌惮的三人真的能帮她度脱苦海吧。 如果不能…… 小倩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就化为飞灰吧，哪怕彻底消亡，也比这样不死不活的助纣为虐要好的多。 另一边，宁采臣在燕赤霞的房内，犹犹豫豫半天后，终于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女鬼再三用美色和金钱诱惑不成，再到被自己的君子之风感动，最后诚心托付找出小倩的骸骨。 他口才颇好，说的可谓是一波三折，言语中充满了对聂小倩“卿本佳人”的怜惜。 苏离眼睛亮晶晶的，津津有味的听完这来自当事人的第一手故事，恨不得当时在场吃瓜。 燕赤霞捋着胡子，沉吟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槐辛是槐树妖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槐树藏阴，能控制幽魂，幽魂如果能长期寄托在槐树的枝条上，就可以用木气遮掩鬼气，看起来与生人无异。” 苏离恍然，难怪自己的宝贝们都没什么动静。 宁采臣一脸期望的道：“道长，有办法救救小倩吗，她其实很善良，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之人。” 燕赤霞道：“她不是将自己的埋骨之处告诉你了吗，如果你能将她的尸骨带走，就可以逃脱树妖的控制了。” 苏离插话道：“可是舅舅，如果我们现在明目张胆的去挖尸骨，一定会被那树妖发现的吧。” 他扬起头，有些期待的看着燕赤霞，小声道：“如果我们和他发生冲突的话，舅舅能打过他吗？” 燕赤霞沉吟片刻，“这个我不敢保证，这树妖修为精深，直接灭杀估计很难，但用道术暂时拖住他应该是没问题的，足够你们去挖尸骨了。” “不过，”燕赤霞面色一沉，“你们确定那女鬼可信吗？不是故意设下的陷阱？” 宁采臣眼中露出一丝迟疑。 燕赤霞继续道：“妖鬼之流，毕竟非我族类，虽然未必全都是十恶不赦，却也不可失了防备之心。我这双眼睛，见过太多因为轻信他人而造成的悲剧了。” 苏离却突然坦然一笑，“舅舅说的在理，可是，若那女鬼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因为怀疑和偏见，选择保全自己，无视他人的求救，我觉得，这修行不修也罢。修成了也不过是庙宇中冰冷的石心神像，供台上的千年老乌龟。” 燕赤霞听到苏离这促狭的说法，哈哈一笑，指着苏离道：“你这张嘴啊，可千万别被其他修士听到了。” 一旁的宁采臣也被逗得乐不可支，心中的那点迟疑烟消云散。 苏离拍拍手，有些兴奋的道：“那这事就定下了？反正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干脆我们把这姥姥控制的女鬼都给救走吧。” 他有洞天，还有金甲力士和众天女帮忙，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怕打不过，还能把骨灰藏在洞天中，怎么看赢面都很大啊。 燕赤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感叹道，少年人啊，总是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同时也被苏离朝气蓬勃的样子所感染，袖中剑锋轻颤，豪气干云的喝道，“好！不过此事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正当三人商议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敲门声。 苏离打开门，果然是满面忧色的小蝶。 一进门，小蝶就忍不住开始垂泪，“苏公子，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姥姥已经打算对付你了。” 她将姥姥因为宝珠盯上苏离的前因后果说完，目光凄然，“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姥姥一向心狠手辣，如果落入她手中，怕是比死还要难过。” 苏离连忙安慰道：“别怕，就算她不找我们麻烦，我们也是要去找她的。” 他看着小蝶，正色道：“小蝶，你怕死吗？” 小蝶微微一怔，一向伶俐的她此时却不想说谎，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苏离看她傻兮兮的可怜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们也怕，可是，总有一些事是比死还要重要的，不是吗？” 小蝶想起自己悲惨的一生，年少时因为家贫被父母发卖做奴婢，少女时又因长的貌美被老财主觊觎，还没过上过好日子就被愤怒的主母打杀后抛尸在这破庙中。 结果，连死后竟然也不得安生，还要被妖怪驱使着害人。 她忍不住悲从心来，抽噎道：“我，我想离开这里，去投胎，也许下一世就不会这么苦了。” 苏离心生怜惜，“放心，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他将自己一行人想要对付树妖的意愿告知，“我们想要对付她，但需要你的帮助，小蝶，你愿意帮我们吗？” 小蝶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姥姥手中受到的折磨，恨恨的道：“愿意，公子您说，需要小蝶做什么？” 燕赤霞突然道：“你服侍那树妖这么久，可知她的身份来历，有何弱点？” 小蝶想了想道：“我跟姥姥不算早，加起来不过三年，具体她什么来历不知道，只知道姥姥本体是一颗槐树，就在西院后姥姥住的屋子前。” “弱点的话……姥姥身上似乎有伤，所以才驱使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帮她收集精气和阳气，每天正午，姥姥都会回到自己院子中修炼，不见任何人。” 宁采臣眼睛一亮，连忙道：“有没有可能，正午是那妖怪最弱的时候，所以才躲起来不见人？” 燕赤霞点点头，捋着胡子道：“槐属阴，正午是天地之间阳气最盛的时候，也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苏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干脆道：“现在是辰时，我们午时就动手吧，恰好打她个措手不及。” 小蝶吓了一跳，“今、今天吗？” 在她心中，姥姥无所不能，眼前这三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计划主动攻击，这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苏离看出她心中的不安，对她笑了笑，“舅舅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带我们去埋着骨灰的地方。” 小蝶弱弱的道：“可是，埋我们骨灰的地方就在姥姥本体的树下啊……” 苏离面色一僵，他看了眼宁采臣，这可难办了，如果直面树妖，宁采臣不过是个凡人，真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和舅舅不知道还能不能顾得上他的安全。 可是，如果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自己也不放心。 宁采臣却主动道：“苏兄，带我一起去吧，我会小心的，毕竟，我也答应过小倩。” 苏离转念一想，宁采臣可是主角啊，原来故事中没有自己的存在都能活下来，便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 三人一鬼又细细商量了一会，小蝶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提供了不少信息。 眼看快到了午时，众人休整一番，向着西院走去。：，，. 第50章 第 50 章 一丝丝云气凝聚,原本阳光灿烂的晴空此时却突然狂风大作，如同风暴将至。 簌簌的风吹起了满地的落叶，飞沙走石之间,一股充满压迫感的气势降临,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逼近。 苏离默默直起身来，遥望着从东边快速的黑云，面色凝重。 原本吞噬着树妖姥姥本源的小槐树也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嗖的一声钻到了苏离袖子中，瑟瑟发抖的声音在苏离脑海中响起。 “主……主人……有个好吓人的家伙过来了……您快藏起来……” 苏离摇摇头,来不及了，舅舅和宁兄都在身边,哪怕有方法自己也不能独自逃生。 倒是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树妖，看到靠山到来变得张狂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家主人可是统领黑山三十六脉妖族的妖王，等他老人家过来,你们就死定了！不，应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到时候我让主人将你们的灵魂镇压在黑山妖域,折磨到魂飞魄散为止……哈哈哈哈哈……”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是，一旁的燕赤霞却是面带疑惑。 这气息，是他吗？ 仿佛只是刹那间,黑云就来到了众人的头顶。 来了。 苏离忍不住屏息，不顾自己将要枯竭的神力,沟通着洞天中的天女和神将，准备拼死一搏。 一阵黑烟散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来人看着三十岁的样貌，面容英俊邪肆,凤眼高鼻,剑眉入鬓,乌发垂地。 而且身材极为高大，苏离目测对方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一袭层层叠叠的华贵玄色深衣将其衬托的越发威严，长长的后摆披散在地上，却纤尘不染。 “主人！奴婢见过主人！” 树妖不顾身体的剧痛，化作一个妖媚的女子，花瓣唇，柳叶眉，眉眼婉转，盈盈跪在地上，墨绿的裙摆铺了一地，看着柔顺极了，哪有方才凶戾的样子。 苏离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这树妖姥姥还是个美女？ 男子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树妖，他定定的看着苏离，目光竟然有些慈爱。 慈爱？苏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怎会会从大妖的眼中看出慈爱来。 “你受伤了？” 男子微微蹙眉，声音如玉石相击，隐隐有些空灵，不似凡人。 那邪肆的眉眼一压，便显出十分的压迫感来。 苏离心中一颤，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唇边的血迹，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回道：“不碍事，休养几日就好。” “是它伤的你吗？”男子将目光转向树妖，眼中染上一丝阴翳。 槐辛惊呆了，檀口微张，在主人身边服侍了百年了她，哪里不知道那张平静面孔下的汹涌怒意，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男子抬手，一道黑色闪电从袖中飞出，劈到树妖身上，黑红的火焰瞬间如同遇上了火油一般飞速的蔓延开来。 槐辛顿时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主人！奴婢错了，求求主人看在几百年服侍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奴婢快要被烧死了！” 苏离也懵了，这情况不对啊，他……他怎么帮我呢？ 倒是燕赤霞哈哈一笑，收起飞剑，走到苏离身边，笑骂道：“傻孩子，还不快快见礼？这是你黑山舅舅。” 黑山舅舅？苏离瞬间回想起了洞天草屋中放着的一大箱老山参和紫灵芝，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生辰礼给自己送过礼的土豪舅舅啊。 当即脸上露出甜笑，行了一礼，美滋滋的道：“见过黑山舅舅。” 行完礼后，苏离再看黑山，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看这高大又威严的样子，真不愧是大妖，一看就很强。 他凑到黑山身边，也不认生，仰起脸问道：“舅舅，这妖怪您以前认识吗？” 黑山比他足足高了一头，看到苏离那张与义妹长相十分相似的脸，心中柔软，忍不住摸了摸小孩的头，温声道：“她以前是我的婢女，因为修炼邪法提升修为被逐出了黑山。那山参和灵芝你吃了吗？” 苏离摇摇头，“还没呢，舅舅说直接吃太浪费，等去了蜀山，拿来给我炼丹药。” 黑山点点头，“好，等吃完就传信给我，我让属下给你再送几箱过去。” 苏离心中暗暗咂舌，几箱？说的跟大白菜一样，这新舅舅可真壕啊。 这边亲人相逢，其乐融融，树妖却是已经烧的奄奄一息，连人形都无法再维持了，化作一段焦黑的藤木伏在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遇上的竟然是主人的外甥，多年前，她也是见过那个精灵一样的半妖少女，见证了黑山对这个义妹如何偏爱，哪能猜不出苏离是谁的孩子？ 槐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宁采臣同样也被这反转惊的咂舌，心中觉得苏离越发神秘，既有道士舅舅，又有大妖舅舅，苏兄的身世一定很精彩。 苏离可不知道刚结识不久的好友正在看自己的戏，正沉浸于两个舅舅的关爱中，脸上红光满面，笑得牙不见眼。 黑山治疗完苏离的伤，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出的期盼问道：“小离，要不要去舅舅那里做客？” 去黑山妖王的大本营？苏离眼睛一亮，他还没去过妖怪窝呢。 纵使心中蠢蠢欲动，他还是看了眼燕赤霞，用眼神询问着燕赤霞的意见。 燕赤霞摇了摇头，“你那里阴气太重了，小离现在情况特殊，不太适合去，再过段时日吧，等小离身体好了再说。” 苏离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道：“舅舅你放心，等我去蜀山学成归来了，一定去黑山看望您！” 黑山虽然心中遗憾，却也不强求，他想了想，手中凭空多了个石头制成的小镜子。 小镜子只有巴掌大小，把手和背面刻满了玄妙的图案，镜面呈现出八卦的形状。 “这个你拿着，遇到什么问题只要输入灵力，我就能收到。” 说完，他还给苏离演示了一下，只见石镜表面闪过一层灵光，镜面顿时像水波一样的荡漾起来。 苏离摸了一下，输入了一点灵力，镜面立马显现出来黑山英俊的面容来，清晰的如同就在眼前。 这不就是视频通话吗？ 苏离惊了，修行也太方便了吧，这玩意也能整出来，以后自己要是努努力，说不定修仙版的手机也能弄出来吧。 正当苏离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小镜子时，黑山的声音突然从心底响起，“小离，我看你的神道已经初窥门径，记得不要轻易暴露你修士和神灵的双重身份。” 苏离手一顿，虽然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这样说，但知道对方一定是为自己好，他便在心中回道：“记住了，舅舅。” 黑山的声音继续响起，“神道艰难，一定要多行善事，有什么不懂的就用玄水镜问我。” 苏离将镜子收起，对着黑山轻轻点头，然后很自然的抱了抱黑山，在新舅舅愣神时低声道：“黑山舅舅，我会想你的，等我啊，等我学成归来一定先去看您。” 黑山威严的眼中闪过一丝温软，有些僵硬手臂抬起，生疏的回抱了一下苏离，“嗯，舅舅等你。” 他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身影，同样机灵中带着狡黠的眼神，同样温柔的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的心性，这一刻，怀中的温度仿佛和多年前那个小姑娘重叠了。 黑山心中忍不住叹道，小妹，我见过你的孩子了，非常出色，但和你一样，很爱撒娇。 第52章 第 52 章 诈尸？ 苏离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衫打开窗户往下望。 皎白的月光下，视力极好的苏离一下子就看到了天井中那个穿着白衣服正蹦跳着满院子追人的“僵尸”。 那僵尸穿着一套白色的中衣,长发挡住了面容，双手平举，直愣愣的伸着,动作僵硬古怪。 虽然只是跳动，速度却不慢,每一次跳动，都在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被僵尸追的人一身褐色的麻布短打，他一边跑一边拍打着一楼客房的门，“救命啊！里面的兄弟行行好开一下门可以吗？” “求求大家了，开门让我进去躲一下吧！” 可这种情况哪有人敢开，一个个不但门扉紧闭，还叮叮哐当的用房间里的东西把门堵上。 大门关着，又没人愿意开门，男人出不去，只能和僵尸在院中兜着圈子。 苏离听着男人绝望的哭喊声，心中焦急,顺手拿上床边的腰带和佩剑,一边穿衣服一边向着门外跑去隔壁找舅舅。 “舅舅，舅舅！”苏离拍着门，却半天不见有人开门。 他心中咯噔一下,用了些力气，门被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苏离奔向床边,看见舅舅的包袱和拂尘还在,又在大开的窗边发现了脚印，心中才放松了一些。 这个窗户不是朝向天井的方向，反而是朝向街边，看来舅舅的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竟然没来得及通知我就从窗户跳出去了。 苏离听着窗外的呼喊声，心一横，一咬牙，从另一边的窗户上跳了下去，落在了天井的青石板上。 所幸高度不高，他这段时间也跟着舅舅学了一些武艺增强了体质，没摔着。 正在追着男人的僵尸鼻子耸动了一下，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竟然停止了攻击，慢慢跳动着转过了身子，露出一双乱发下闪着碧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离。 熟悉的毛骨悚然让苏离的汗毛纷纷起立，怎么办？眼下他神力枯竭，金甲力士也召唤不出来，天女们只精通幻术，对于这类僵尸大概是作用不大。 于是，他硬着头皮，召唤出了正睡得打呼噜的白虎。 小小的白虎在苏离手中软成了一团，像面团一样瘫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 苏离看着逼近的僵尸，急的脸上汗都出来了，他使劲晃了晃小家伙，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爪子伸了一下，踩了踩奶。 苏离没法，眼看那僵尸和自己的距离已经不到十米，将小白虎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拔出了佩剑。 他回忆起这段时日舅舅教他的剑术，忍住内心的恐惧，冲了上去。 僵尸手臂伸直，长长的指甲青黑，苏离绕开正面，从侧面一剑劈向了她的脖子。 “锵！” 宛如劈上了铁柱，苏离只觉得这一剑仿佛撞在了铁柱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连长剑都脱手而去。 好硬！苏离看着僵尸只有一点白印的脖子，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稳住手中的剑。 这玩意尸变后连物理状态都改变了吗？怎么能这么坚硬啊。 苏离心中诽谤，手上却是不停，仗着灵活的身形和对方周旋着。 好在那僵尸身体僵硬，腿只能跳，手只能平举，也弯不下腰，克服恐惧后，苏离每次都能险之又险的避开致命攻击，虽然破不了对方的防，但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当猴子耍了，僵尸也愤怒了，身上的阴气越发强大，竟然无师自通的形成了阴风。 阴风吹过，苏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骨头缝中穿过，连身形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而僵尸这边，却在阴风的滋养下，速度快了许多。 在又一次险险躲过对方的长指甲后，苏离抹了把头上吓出的冷汗，手发酸，脚步也开始沉重起来。 他心中着急，不行啊，对方是僵尸，不会累，可我是人，体力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早晚得交代。 苏离看向僵尸，寻找着弱点，那双泛着碧光的眼睛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僵尸铜皮铁骨，眼睛……眼睛会不会是弱点？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心念急转，不行，僵尸手的平举的，剑不方便攻击到眼睛，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呢？ 突然，苏离想起了腰间的剑囊，心中一动，如果我能御使飞剑的话…… 他想起了这些日子在琉璃洞天中的修炼，也许是因为没有□□阻碍，洞天中又灵气充沛的因素，在洞天中，灵魂状态的他已经可以御使飞剑攻击十米外的草垛了。 拼了！ 苏离飞速的后退，躲在一根柱子后，然后，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魂体状态下的苏离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阴风不再冰凉刺骨，反而像是充电一般给他力量。 连头顶的月光似乎也在为他加油鼓劲，苏离心念一动，一抹跃动的白光从身体的剑囊中跳出。 初时颤颤巍巍，但很快就灵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感受不到生人气息的僵尸呆愣在原地，鼻子抽动着，茫然的转着圈。 哈，搞了半天，这僵尸不攻击死人啊。 苏离心中一喜，但想到满院子的住客，这僵尸力气那么大，区区木门应该是阻挡不了的，还是得想办法除掉对方。 他轻飘飘的往前一跃，小心的靠近僵尸。 八米……六米……五米……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僵尸似乎也发现了苏离的飞剑有威胁，闪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离的飞剑。 察觉到对方的退缩之意，苏离可不愿放弃机会，集中全副心神，一个冲刺，飞剑化作一道白光向着僵尸脸上飞去。 然后凶猛的……打偏了。 半边的头发被削断，太阳穴也被划出一道口子，乌黑的血液顺着僵尸的脸庞流下，越发可怖。 苏离心神一松，飞剑差点掉落在地上。 他忍住有些抽疼的大脑，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没中就再来一次，下一次一定会中的。 可僵尸却是怕了，她竟然转身掉头就跑。 苏离傻眼了，只能反过来追着僵尸跑。 这时候，他就开始庆幸了，还好魂体比较轻，比僵尸速度更快。 僵尸成了苏离活生生的移动靶子，在尝试到第六次，继割掉头发，削掉一只耳朵，砍掉两根手指和肩膀上的几个洞后，伤痕累累的僵尸终于被飞剑从眼眶中洞穿，结束了这场虐待一般的追击战。 此时的苏离，已经疼得脑袋都木了，他艰难的瘫在地上，视线已经模糊，连一个指头也动不起来了。 “不错。”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在苏离耳边响起，他顺着声音抬起来，却只看到一个身影背着月光向他走来。 模模糊糊中，苏离看不清面容，却从轮廓上分辨出好像穿的是道袍。 “舅舅？” 是舅舅回来了吗？ 一声轻笑响起，来人弯下腰，抱起了苏离轻飘飘的魂体。 一股清冽的松香萦绕在鼻尖，苏离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这个香味，好像，不是舅舅…… 不是舅舅，会是谁呢？他迷迷糊糊的想到，然后，在暖烘烘的怀抱中疲惫的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却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耗费了太多精神，剧烈的头疼甚至让他有些恶心。 苏离一边睡一边小声哼唧，嘴里断断续续喊着疼。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冰凉的手掌在抚摸他的额头。 好舒服啊，是熟悉的气息。 苏离忍不住将脸贴了过去，近乎无意识的像一只小猫一样轻轻蹭着手掌心。 又是一声轻笑，暖烘烘的力量从那手掌中传来，过了一会，原本头疼欲裂的头终于不疼了。 苏离也终于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唔……”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慢慢清醒。 苏离缓缓睁开眼，身上软绵绵的，被子很温暖，连日的疲惫也消失了，这些日子打两份工日夜消耗的精神仿佛被一夜之间补足，他望着纱质的床幔，舒服的甚至有些不想起。 “醒了？”是舅舅的声音。 苏离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正端着白粥的燕赤霞，但让他奇怪的是，窗边的罗汉床上竟然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个穿着与燕赤霞身上款式相仿的深蓝道袍的年轻男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头戴一顶小巧莲花冠，面容俊朗，微笑起来的时候宛若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充满了朝气。 “头不疼了吧。”年轻男子很熟稔的走到苏离床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以后记得不要再把元神之力用到枯竭了，很伤身。” 苏离乖乖点头，看向燕赤霞，用眼神向他询问，这是谁？ “咳。”燕赤霞端着白粥走到床前，眼神有些奇异，“这位是我师……师兄，他下山除妖，正好遇见了你，就顺手帮你医治了一下。” 师兄？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年轻男子，看着比舅舅要年轻啊，难道是更早入门？ 察觉到苏离在观察他，男子对他爽朗一笑。 不知怎么的，苏离心中莫名觉得对方很是亲近。 舅舅的师兄啊，那我应该叫师伯还是也叫舅舅？ 苏离纠结了一阵子，还是选择了师伯这个叫法把他和舅舅区别开。 “谢谢师伯。” “唉，乖师侄。”年轻男子笑眯眯的答应了。 燕赤霞看着眼前的温馨画面嘴巴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端着粥送到了苏离嘴边。 一碗白粥下肚，苏离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昨晚的事情，他好奇的问道：“舅舅，昨晚你去哪儿了啊？” 燕赤霞道：“昨晚我去追一个猫妖，因为追的太急，就没来得及告诉你。” “猫妖？”苏离有些惊讶，连忙问道：“捉到了吗？” “当然抓住了。”师伯接口道：“那猫妖就是昨晚引起尸变的元凶，若不是受了妖气的侵扰，那具女尸也不会异变的如此快速。” 他看着苏离眼巴巴的眼神，笑了，“怎么，想看看猫妖长什么样子？” 苏离重重点头。 师伯眼带笑意的揉了一把苏离的头，“晚啦，已经放掉了。那猫妖不过是一个刚生出灵智的小妖，身上也没有戾气和血气，教育一番就放了。” 苏离心中有些遗憾，他一边用手抚平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心中却对新师伯这种亲昵的举动并不反感。 这个师伯，好像很喜欢我啊，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吗？难道母亲生前和他关系很好？ 苏离有些疑惑。 客栈又休养半日后，在苏离的强烈要求下，三人终于收拾行李出发前往蜀山。 由于他们人数有三个却只有两匹马，苏离身体又虚弱，新师伯便自告奋勇的要来照顾苏离，二人共乘了一匹马，燕赤霞单独乘一匹马。 就这样，苏离坐在前，新师伯在后，以半抱的姿势护住苏离，二人一边骑马一边聊天。 苏离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味，看师伯好像挺好说话的样子，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彻底放飞自我化身好奇宝宝。 “师伯，你们每天在蜀山都在做什么啊？” 师伯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撸来的青草，声音懒洋洋的，“修行啊，练剑，学道法……很辛苦的。” 辛苦？这点苏离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他又问道：“师伯，你见过天庭的神仙吗？他们长得好看吗？” 师伯哈哈一笑，“当然见过，天上好多我认识的。长得嘛，大多没我好看，剩下一些，和我不相上下的好看吧。” 苏离被逗得发笑，这新师伯还挺自恋，说话可真有意思。 “对了，师伯，外公性子怎么样啊？他喜欢什么？” 师伯顿了一下，道：“你外公，当然性子特别好了，英明神武公正严明慈爱宽容，最喜欢你这样乖乖的孩子啦。” 燕赤霞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师伯装作没看到，继续和苏离嘻嘻哈哈，“喜欢什么啊，让我想想，修行算吗？” 苏离没看到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有些苦恼的道：“修行……那不好送礼物啊。” 师伯瞬间振奋起来，乐呵呵的道：“原来小离问这个是想送礼，那你放心，你送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真的吗？” “真的啊，师伯还会骗你嘛。”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交汇在一起，亲密无间。 越相处，苏离就发现自己越喜欢这个师伯。 对方不但修为精深，还见识广博，不管是诗词文章，各地风土人情，还是修行界的各种知识，都信手拈来，好像没有对方不知道的东西。 而且不同于燕赤霞的沉稳内敛，新认识的师伯性子很活泼，也更对苏离的性子。 仅仅两天不到，苏离就师伯长师伯短的，在其引导下不自觉的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说了个遍，惹的一旁燕赤霞的眼神越发古怪。 苏离注意到有几次燕赤霞都欲言又止，只当是舅舅吃味了，还特地去跑到他跟前安抚了一番。 苏离飞快的看了一眼正在点火热饼子的师伯，在燕赤霞耳边轻声道：“舅舅，虽然师伯也很好，但放心，我现在最喜欢的还是舅舅你啦。” 燕赤霞哭笑不得，他摸了摸苏离的头，眼神中带着深意的道，“嗯，我相信你，但是，过几日你可不要后悔就是。” 苏离一头雾水的看着燕赤霞走开。 能有什么后悔啊，我没做错什么啊？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便把这句话抛在了脑后，又亲亲热热的找师伯说话去了。 两日的缓慢赶路后，三人终于到了蜀山的山脚之下。 苏离望着眼前的高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55-60 第 55 章 “上清紫霞虚皇前, 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 还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清脆，枯燥的经文竟读的丝毫不浮躁, 出乎意料的沉静。 燕赤霞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心中满意，转头对埋在足足有一人高的书堆中的清舒道：“他学的进度如何？” 清舒眼睛盯着书，头也不抬的道：“差不多一天两三本吧。” 燕赤霞听的一惊, 差点揪断了手上的胡子。 一天两三本！这是什么速度？自己当年入门的时候可是师父亲自带，日夜诵读也不过一月两三本, 这还被师父赞过悟性好。 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是看了一遍，还是精读、能背、能通？” 清舒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 语气有些不爽的道：“大师兄你是质疑我的判断吗？能在我这里过了, 自然是经过考校的。” 第一次见识到人与人之间巨大差异的燕赤霞大受打击，捏着胡须茫然道：“这就是状元之才吗？可真是，恐怖如斯啊。” 他哪知道后世的应试教育是多么疯狂，这些书看着多，但对于经过古代和现代双重学习洗礼的苏离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更别提苏离这辈子的记忆力好的惊人, 可是能真正做到过目不忘的, 这才达成了让燕赤霞震惊不已的速度。 况且,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苏离其实并不讨厌读书，相反，他乐在其中。 这里的道家经典全的不可思议，其中有很多都是古籍和一些师门前辈的手抄, 在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 苏离原本就一直对修行相关的东西很好奇, 而通过这些道家经典，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 快速的对道家和修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虽然还没真正入门，却也不想之前那样一窍不通了。 这也是苏离喜欢读书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些薄薄的纸张并不是冰冷死板的，而是有温度有厚度，传承着前人经验的精华。 这些东西从岁月时光中以书籍的形式呈现在他眼前，就好像隔着时间长河触摸到了他们的人生，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对后辈的殷切期望，苏离很享受这种感觉。 想到苏离这段时日的手不释卷，同样爱书的清舒心中很是喜爱。 她眼神飘向燕赤霞，小声问道：“大师兄，小离上山已经一月有余了，师父有没有给你提过他的师承问题？” 修行门派中，师承是很重要的，只有确定了师承，才能真正开始修行。 清舒心中盘算，苏离是小师妹的弟子，小师妹又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如果按照常理的辈分来说，小家伙的师父应该是她们这些师兄弟中的一个。 这些天过去，她天天看着苏离认真读书，那种近乎虔诚一般的态度和从心底发出的喜悦感，甚至让她这个一向自诩为爱书的人都有些惭愧。 何况小孩不但态度认真，谦逊有礼，还悟性绝伦，经常出现让她眼前一亮的新奇想法。 清舒从没升起过收徒的念头，现在却是真的有些动心了。 燕赤霞看着一向不问世事的书痴师妹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忍不住调侃道：“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妹你竟然也有惦记的人。” 清舒脸上顿时飞上一层薄红，恼羞成怒的轻啐了一口，瞪道：“你说不说！” 燕赤霞见她恼了，才不再逗她，笑眯眯的道：“这个问题其实不止是你，四师弟和八师弟也问过，我也旁敲侧击的和师父打探过，可他竟然一点口风也没漏。” 清舒心中一紧，想起师父那个不稳重的样子，这次竟然这么忍得住。 “师父他，不会真的想亲自收下小离吧……” 燕赤霞没接话，但心中也想过这个念头。 这一刻，二人的思维同步了，两人都觉得，虽然不太合常理，但自家师父本就不是什么死板的人，这事也做的出来。 想到这里，清舒不甘了看了正在专心读经的少年一眼，挺直的腰杆塌了下去，又恢复了懒懒散散的样子，眼睛放在了书上，不再理会燕赤霞。 对亲师妹这用过就扔的作风，燕赤霞也不生气，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又听了一会，就离开了。 另一边，岁寒山却不知道自家徒弟们的猜测，他正愁着呢。 原本，岁寒山想着苏离是燕赤霞一直带着的，二人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已经有了些师徒的情谊。 他这大弟子虽然天赋不是最好的，却宅心仁厚，心性绝佳，自己早些年游历天下的时候，山上的徒弟们都是燕赤霞一手带出来的，带徒弟很有经验。 再加上自己的监督指导，岁寒山丝毫不怕自家好外孙长歪。 可就在他已经开始筹备拜师大典时，他那已经百年前就飞升成功的师父竟然开始给他托梦，还专门是为了苏离而来。 岁寒山还记得梦里师父的原话。 “寒山啊，先不要操心你那外孙的师承问题，他的拜师时机未到。人你先自己带着，一定要看护好！切记切记……” 梦醒后岁寒山琢磨了几天，哪能猜不出自家外孙已经被人定了，而且看师父的态度搞不好还是个辈分吓死人的师门长辈。 想到这个，岁寒山就有些头疼，这算什么事啊，不清不楚的，该怎么和外孙说？ 况且，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难道自己还要叫外孙师叔或师叔祖不成？ 但小离拜师这件事总这么拖着也不好，岁寒山想了几天，终于想了个办法。 莫名被燕赤霞带到祖师堂的苏离一头雾水的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一惊。 只见岁寒山穿着一身紫色的法衣，那法衣异常华丽，上面绣着各种纹样，前襟有宽金边，里衬是海青色，两袖宽大垂地，衬的岁寒山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也变得庄严起来。 “外公，您这是？” 他注意到，外公不但穿着法衣，身边还有许多似乎是用来进行仪式的法器。 难道是拜师吗？ 可是拜师不是要有人观礼吗，这里除了自己和外公也没有别人啊。 岁寒山一手握着拂尘，一边严肃的对苏离道：“跪在中间的蒲团上。” 苏离照做。 岁寒山递给苏离三炷香，插入香炉后开始唱名。 “一拜太上老君，跪……叩……” 如是九遍。 “二拜元始天尊……” 又是九遍。 接着是各路苏离听过或者完全没听过的祖师名，竟然足足磕了一刻多钟的头，开始还会有意识的去记一下拜了谁，后来根本就没心力去记了，磕的头晕眼花，只是身体机械的跟着动。 直到所有祖师名唱完，苏离才喘了口气。 岁寒山道：“今有第六十八代弟子苏离，在诸位祖师的见证下，正式拜入蜀山，望诸位祖师庇佑，精进勇猛，不堕修行之心。”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复杂的仪轨，直到苏离全部稀里糊涂的完成他还有点懵。 这就拜师完成了？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刚刚的仪轨中好像丝毫没提到自己师父是谁啊…… 苏离抬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岁寒山，“外公，我是不是要改口叫您师父了啊。” 岁寒山闻言，心中一突，连忙摇头。 “不，你师父另有其人。”他抬眼向前。 苏离顺着岁寒山的视线望去，除了一张张祖师像外，就是三清的雕像了。 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吧。 苏离瞪大了眼睛，“我师父在这堆画像中？” 岁寒山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 苏离的目光在一张张画像中寻找着，有些受宠若惊的问道：“不知是哪位祖师呢？” 岁寒山也想知道啊！ 但他可不能在自家亲外孙面前失态，便干脆把之前师父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时机未到，不可说。” 听到外公这神神叨叨的回答，苏离满心茫然。 怎么觉得今天这个师父好像拜了，又好像没拜，哪有拜了师都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的啊。 岁寒山见糊弄过去了，一直悬在心上的事情解决，终于松下心来。便笑着对苏离嘱咐道：“以后你还是叫我外公，对大家还是之前的称呼，随意点便是。” 苏离乖巧的点头，像之前稀里糊涂来一般的稀里糊涂的出了祖师堂。 一出门，等在门口许久的燕赤霞就上前问道：“拜师了？是师父收你为徒了吗？” 苏离神色古怪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拜了，但外公不是我师父，我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因为在里面被外公嘱咐过，他便没把自己可能拜了一位祖师的事情说出来。 燕赤霞一愣，哪怕是他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种事情，但他也没有过多询问，反正师父这样做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拜师了总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燕赤霞便和大家一起准备了一顿饭给苏离庆祝。 “菜齐喽！清舒，快倒酒倒酒，今天是小离的好日子，你可要多拿些酒出来，拿十年份以上的啊，不准小气！” 清舒没好气的瞪了燕赤霞一眼，“小离还小呢，可不能多喝，最多拿一壶浅酌。” 燕赤霞无奈，端着酒杯道：“一壶也行。” 这一大桌子菜统统都是山上的几个师兄弟的拿手菜，连岁寒山都亲自下厨做了一条鱼，配上清舒亲自酿的白梅酒，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 酒足饭饱后，又各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给苏离庆贺。 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久违的，苏离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带着这些沉甸甸的关怀和爱意，苏离沉沉入睡，接着，坠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 第 56 章 苏离感觉自己在飞。 身体好像完全没有了重量, 灵魂轻飘飘的，如同一簇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被天上莫名的引力牵引着, 无限的向上飞升着。 意识还处于迷蒙中的苏离就这样恍恍惚惚的，穿过一层层厚厚的云层，偶尔还会经过一些金碧辉煌的华美宫阙，但都来不及细看就惊鸿一瞥的匆匆掠过。 听说梦见飞是要长个了, 这个梦做完我应该可以长好多吧，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中的苏离心中莫名闪过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在足足穿过了近三十多层的云层后, 这场突如其来的飞行终于停歇了。 苏离茫茫然的站在云层上，触目所见空无一物, 淡淡的白雾在云层之上缭绕着, 让苏离觉得眼前场景莫名有点眼熟。 奇怪的是，明明这里没有日月，可却随处给人一种光华灿烂的感觉，仿佛处处都散发着微光。 苏离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云层，透过缭绕的云烟, 能看到厚实的云层, 一点都不透, 表面仿佛漂浮不定的气体一般聚合流动着，他好奇的踩了踩。 唔，很奇怪的触感，像踩在虚空上，却意外的结实, 就如同表面有一层看不见的膜托住了他。 苏离童心大起的蹦了蹦, 软软弹弹的。 原本凝滞的思维也在来到这里后开始慢慢复苏，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觉得眼熟, 这里仙雾缭绕的样子，不就和前世看过的西游记差不多吗。 作为苏离童年最爱的剧，哪怕已经两世为人，他也能记得很多情节。 除了大圣的神勇，让苏离印象最深的就是西游记里神仙们的飞行能力，不是有各种坐骑，就是是驾着祥云，小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大圣的筋斗云，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他看着翻滚的云海，喃喃道：“要是我也有个筋斗云就好了。” 话说出口，连苏离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真是孩子气的愿望。” “不过，”苏离摸了摸下巴，“既然是做梦，那梦境的内容应该也是我自己能操控的吧。” 想到这里，他将双手在嘴边比出一个喇叭的手势，大声道：“筋斗云，你在吗？” 话音刚落，远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逼近，仅仅在呼吸间就来到了苏离面前。 不是吧，还真的来了？ 苏离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定睛一看，发现飞来的竟是一个足足有一米见方的云朵，它整体呈白色，但里面却流转着淡淡的彩光，近看流光溢彩，造型有点像古画里的卷云，拖着一条细长的小尾巴。 云朵人性化的凑近苏离，快速的围着他转了两圈。 苏离一乐。 如果不是眼睛看到这是一朵云，他简直以为在面前的是一只见到主人的小狗。 见这家伙表现的这么亲昵，苏离胆子也大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它。 小云朵热情的过分，竟然还没等他靠近就主动凑近他的手掌蹭了蹭。 “软的诶！”苏离忍不住捏了两下，云朵仿佛怕痒一般的抖了抖，让他不禁想到了萨摩耶这样的大型犬抖水的样子。 还真就是狗的习性吗？苏离被萌的心颤，笑容满面的对云朵道：“小家伙，你有主人吗？” 云朵上下点了点，随后又左右摇了摇。 苏离看着它截然不同的两个动作，猜测着对方的意思，“什么意思？是之前有，现在没有的意思吗？” 云朵飞速的上下扭动着身体。 苏离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主人？那你愿意跟着我吗？” 小云朵这回扭动的残影都要出来了。 苏离看着它激动的样子，被逗的哈哈大笑，“好，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苏离冥思苦想。 “叫……”他看着小云朵白白软软的身体，突然想起了前世吃过的棉花糖，灵机一动，“就叫小棉吧！” 听到这个名字，小云朵原本激动的本体瞬间一僵，似乎连身上的彩光都暗淡了许多。 苏离见状，小心翼翼的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啊，那我们换一个？” 他一边努力的想，一边掰着指头数。 “小白、小云、小朵、小彩、小卷……” 小云朵的本体抖得更厉害了，在苏离没报出一些更离谱的名字前，赶紧用本体甩出了一缕云气。 云气在空中凝结成了几个有些圆润的大字，【主人，小棉挺好的……】 那字迹歪歪扭扭，笔画支离分家，仿佛幼童习字没多久写出来的。 苏离惊喜的道：“小棉，原来你竟然还会写字，太厉害了吧！” 听到苏离的夸奖，小云朵似乎有些害羞，原本白色的身体染上了一层朝霞般的粉色。 苏离见状，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好可爱啊，竟然还会害羞，看来这小家伙喜欢听人夸它。 看到对方这么可爱的反应，苏离就忍不住想逗它，接下来简直像哄小孩一样开启了夸夸模式，一会夸它又白又软摸起来舒服，一会夸它颜色好看，一会又夸它聪明可爱…… 被密集夸奖的小云朵羞的几乎要从一朵粉云变成了红云，身上萦绕的雾气也变成了粉色，可身后的小尾巴却不断的甩啊甩，彰显着内心真实的感受。 此时的小云朵，之前因为名字不够和心意的那点小失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多了主人叫它，小云朵觉得新名字简直越听越顺耳。 小棉，小棉……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也不威武，但是从主人嘴中叫出来怎么就这么好听啊。 上清境一直冷清，人又少又宅，相互之间几百年不见面都正常，圣人老爷和弟子们又各有坐骑，作为临时载具的小云朵自诞生以来的简直闲的发毛，日常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飘在空中发呆。 它诞生了几千年，也没听过有人像眼前的少年这样直白的夸奖他。 这让它忍不住怀疑，我真的有主人说的这么好吗？ 但是好开心啊，简直是它几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这就是命定的主人吗？听圣人老爷的话果然没错。 真好啊，从今往后，我也是有主人的存在了。 小云朵扭动着身体，心中美滋滋，只觉得新的小主人不但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身上还有一种特别好闻干净的气息，它好喜欢新主人啊！ 还好，逐渐在苏离一声声夸奖中有些飘飘然的小云朵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它甩出一丝云气，在空中再次组成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主人，老爷想见你。】 老爷？苏离一头雾水，这个称呼好奇怪啊。 小云朵也不解释，主动降低了高度，停在了苏离抬脚就能踏上的位置。 【主人，我们快走吧，别让老爷他们等急了。】 “小绵，老爷是谁？”苏离疑惑的问道。 【老爷就是老爷呀，很厉害的。】 得，看来从小绵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反正是做梦，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跟着梦境走就行了。 苏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踏上了云朵。 想到一会要飞行，有些恐高的苏离没敢站起来，而是盘腿坐在了上面，绵软的云朵如同一个松软的小毯子，还散发着暖融融的气息，特别舒服。 小云朵兴奋的晃了晃身体，云气在苏离身前组成几个大字。 【主人，坐好，要飞啦！】 下一刻，小云朵突然升高，猛然向前一窜，径直穿过了云气组成的大字。 苏离只觉得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象如同玩过山车一般的飞速后退，甚至形成了残影，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糟糕，不会被甩下去吧！ 刹那间，苏离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担心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向后倒去的身体仿佛被一层软绵绵的垫子托住了。 苏离转头一看，只见一层七彩的光晕仿佛一个倒扣的巨大泡泡般将整个云朵包裹住，此时的他就背靠在这层泡泡上。 苏离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好奇的摸了摸泡泡，软的，貌似很结实，而且还有一定弹性。 有了这个彩色泡泡保护，他不但不用担心掉下去，还兼具了一定的防风功能，泡泡里温暖如春，除了刚开始启动时颠簸的那一下，非常的平稳。 苏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专注欣赏其沿路的美景。 小云朵的速度快的惊人，不到一刻钟时间，苏离就远远看到了一片漂浮在白云之上古代宫殿样式的建筑群。 苏离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知道，目的地到了。 第 57 章 上清境, 瑶天池。 莲叶青翠欲滴，乳白色的灵雾翻滚着，露出碧波之上隐约的荷花。 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人凭栏而坐, 左手拿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竹竿，右手边放着藤编的竹篓，闭目垂钓。 “师父……”缥缈的声音响起。 青衣的中年人似乎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仍然闭着目, “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沉不住气, 告诉你多少次了，遇事要有静气。” 缥缈声音的主人闻言心中一突, 忍不住诽谤, 明明整个上清境最冲动的就是师父了，有哪位圣人会像他师父那样一上头就拿着神器要灭世的。 上清派三界皆知的莽撞作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上行下效，耳濡目染。 但他此时可不敢把这些话真说出来，只能默默咽下。 “到了。”青衣人睁开眼睛, 望着远处正在疾驰而来的云朵, 脸皮抽动了一下。“这小东西也该修理了, 让它带个人来跟逃命一样，一点规矩也没有。” 缥缈声音的主人更是无语，往常也没见你计较这些啊，之前那小云到处横冲直撞的时候，你不还夸对方活泼吗？ 师父今天是怎么了？ 坐在小棉身上的苏离可不知道瑶天池发生的一切。 自从进入这片美轮美奂的宫殿群, 他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他也算是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的, 前世也经常旅游国内外都转过不少地方，可谓是眼界甚高。 皇宫自然极尽奢华, 现代的建筑也百花齐放，但与这天上的宫殿一比，那可真是星辰与瓦砾的区别了。 沿途的建筑群不仅鬼斧神工，还大的出奇，部分建筑的高度甚至赶得上现代高楼大厦的高度。 苏离还看到了不少神奇的东西，有着斑斓羽毛翅膀遮天蔽日的大鸟、通体白色头生金角的巨鹿、长得像狮子又有独角的神兽…… 奇珍异兽见了不少，人形的却没看见几个，当然可能也有小棉飞的太快的原因，导致他只能注意到一些体型过大的家伙。 “小主人，我们到了。” 随着小棉稚嫩的声音响起，它猛地停在了空中。 小棉的刹车实在太过迅猛，苏离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随着惯性一下子甩了出去，一猛子扎到了云边的七彩泡泡上。 这一撞可不轻，虽然起到保护作用的七彩泡泡是软的，但还是将他撞的眼冒金星。 苏离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边□□一边无奈的道：“小绵……打个商量好不好，下次要停的时候减减速，行吗？” 小棉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主人……小绵下次一定记得……” 它一边道歉一边偷瞄着青衣中年人锅底一样漆黑的面色，吓得整朵云都要变成乌云了。 糟糕，老爷他好像生气了，呜呜呜，我真是太笨了，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老爷会不会觉得我太蠢直接给小主人找朵新云吧…… 莲花池下，龟灵圣母实在忍不住再看到这小家伙犯傻。 一瞬间，瑶天池中池水翻涌，一只巨大的金龟慢慢显出身形，威严的的女声响起：“蠢物，还不引导你家小主人拜见老爷？” 小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传音对苏离道：“主人……快，快拜见老爷。” 老爷？ 苏离捂着头，眼前仍然飘着金星，但还是看清了正前方貌似正在垂钓的青衣中年人。 中年人长相俊美，气质威严，目光如电，左手拿着一只青竹钓竿，样貌从未见过，但奇怪的是，苏离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但作为此地之主，又是长者，礼不可少，便行了一个晚辈的大礼，“小子苏离，拜见老爷。” 青衣人紧绷的面色一下松了不少，受了这一礼。 “起来吧。” 他打量着自己这个徒孙，气质清正，灵台光明，虽然血脉驳杂，但修行体质却是意外的不错，甚至不比一些跟脚好的的弟子差，心中满意。 如此，也不算辱没他的门风。 “是，老爷。”苏离麻利的起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长得好，又聪慧，自小就很会和长辈打交道，虽然知道眼前这个老爷可能是个大人物，却也不怯场，一副自然大方的样子。 “老爷，是您让小绵来接我的吗？” 青衣中年人点点头，“那小东西与你有缘，就送给你玩了，可还喜欢？” “喜欢！小绵很乖，谢谢老爷。”苏离笑眯眯的，暗中传音小云朵将自己送到了老爷身边。 他蹲下看了看竹编鱼篓中有没有鱼，自来熟的的道：“老爷也喜欢钓鱼吗？晚辈家中有位长辈也很喜欢，经常带着我一起钓鱼。” 青衣中年人眼中透出一丝笑意，“哦？” 苏离笑道：“老爷可别小瞧，从七岁开始晚辈就经常跟着祖父钓鱼了，可能是运气好，经常钓的比祖父还多呢。” 见苏离似乎也有些兴致，他手中变出一只与手中样式接近的青竹竿，递了过去，“那就陪我钓会鱼吧。” 苏离欣然领命，接过鱼竿，便盘腿坐在青衣中年人身旁，一起钓起了鱼来。 龟灵圣母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这孩子，胆子很大啊。 碧游宫这么多徒子徒孙，谁看到圣人老爷不战战兢兢恭恭敬敬的，这小子倒是一副亲昵又熟稔的样子，仿佛对待自家长辈一般。 最难得的是，圣人老爷竟然也不排斥，一反常态的慈爱。 龟灵圣母看着这和谐的一老一少，心中不仅有些吃味，难道这就是隔代亲？ 这可是通天圣人啊！ 第 58 章 “哈哈, 又上钩了！” 苏离兴奋的拉动鱼竿，一条长着长须通体白鳞的大鱼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手忙脚乱的将大鱼放进鱼篓，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略带得意的道：“老爷，没骗您吧，我很擅长钓鱼的。” 通天圣人含笑，看向已经满满当当的鱼篓, “不错，那这些鱼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苏离看着鱼篓中五颜六色长相神异的鱼, 都是没见过的品类，有头上长角的, 嘴旁生长须的, 甚至还有五彩鳞片的……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眼睛都异常的灵动，甚至有着不输人类的灵性。 苏离眉心微皱，想了想道：“老爷，我怎么处理都可以是吗？” 通天圣人点点头, 他自然是不计较这点鱼的。 苏离朗然一笑, “那就都放了吧, 这些鱼长这么大也不容易，钓鱼只是个乐趣，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一旁的龟灵圣母看了苏离一眼，心中顿时多了些许好感。 虽然这些鱼灵智未开，甚至算不得小妖, 但勉强也算同为水族, 对方一个小小少年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性纯澈。 “好！”通天圣人哈哈一笑, 满满的鱼篓凭空飞到鱼池之上，翻转而下，一条条鱼儿争先恐后的从其中跳出。 到了水中竟没有立即游走，而是对着苏离所在的方向跳出水面，足足跳了三次。 苏离大为惊奇，这……难道是在向他表示感谢吗？鱼儿竟然也能这么灵性。 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没有选择吃了这些鱼，不然可真是内心不安。 倒是小绵传音嘟囔着，语气中满是可惜，“哎呀，那些灵鱼可是大补啊，听说还味道特别鲜美，小主人你竟然就这么都放了。” 苏离哑然一笑，心中却并不可惜，好东西固然难得，但哪能都是自己的，还是念头通达比较重要。 这小小的互动自然无法瞒住通天圣人的耳目，不由对苏离更满意了几分。 “客人远道而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龟灵，你安排吧。” “是，老爷。”莲花池巨大的金色乌龟化作一位身披大红八卦衣的女子，发髻堆云，端庄肃美。含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龟灵圣母衣袖轻轻一挥，苏离眼前瞬间一花，来到一处浮在云端的宫室中。 他盘坐在蒲团上，身前则摆着一张檀色的几案，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悠悠琴音，古朴厚重，美妙的仿佛仙乐。 愣神之余，竟是发现宫室内早已座无虚席，青衣中年人坐在最高的主位上，龟灵圣母侍立右侧，左侧则同样是一位羽衣高冠的女子。 堂下则摆着一张张与苏离身前相同的几案，同样珍馐满桌，几案后坐着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的陌生人。皆是相貌非凡，气质脱俗。 出于礼节，苏离不敢盯着看太久，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其中有几人格外让他印象深刻。 气质温和仙风道骨的道士；额生竖眼的英武青年；衣袂飘然面貌相似的三姐妹；头戴金冠镶嵌着硕大明珠的贵公子…… 见苏离看向他们，这些恍若神仙中人的修士皆对其或含笑或点头，态度异常亲切。 通天圣人威严的声音响起：“开宴吧。” 第 59 章 诗仙李白有诗云：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这是他描写想象中仙界的样子，可苏离今日却见到了比诗句中描写的还要震撼的盛景。 高耸的宫殿中间, 身着彩衣的天女们乘着云雾而来，伴着仙乐在空中翩然起舞，转袖回眸间，似有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她们近乎完美的面容上, 一颦一笑都充斥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为之目眩神迷。 这场歌舞, 不论是色、声、还是香，都仿佛达到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感官极限, 这种极致的美感, 是凡间任何艺术家都难以描述出来的。 苏离沉醉其中，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一曲舞罢，天外又突如其来一阵鸟鸣，俄而有灵雀百鸟飞来, 它们形态各异, 华美鲜艳的羽毛在微光下熠熠生辉, 飞舞在空中，不断变换着形态。 一个头上插着朱红色翎羽做装饰，身披彩衣的少年突然出现，只见他笑意吟吟的一挥手，百鸟开始齐声鸣叫。 在少年的指挥下, 一场特别的演奏展开了, 苏离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众鸟明明音色不同, 鸣叫时的声音合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竟是比丝竹之声更为动听，让人感觉仿佛身处于森林之中，通过鸟儿的视角，见证日升月落，天地自然。 如果说方才的舞蹈是声色之盛宴，这少年指挥的奏鸣就是自然之乐章，各有千秋。 通天圣人身旁的龟灵圣母敏锐的听出了其中蕴含的一丝道蕴，忍不住赞道：“小凤长进不少啊，再过一些时日怕是就能踏入金仙了。” 通天圣人却冷淡的道：“长进什么，身为龙凤之子，明明跟脚非凡却万年过去还没到金仙，资质太差。” 龟灵圣母立刻收敛了笑意，不再言语 ，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看师父对待苏离那温和的态度，还以为他老人家转性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严苛。 她忍不住看向满面笑容像花蝴蝶一样穿行在众仙中敬酒的苏离，心中嘀咕，难道是师父年纪大了，也到了喜欢热闹的时候？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担负着一份来自圣人的偏爱，他完全沉浸在宴席一个个精彩的表演中不可自拔，边看节目边品尝美味佳肴，时不时和周围的人敬个酒，快乐的不得了。 等节目表演的差不多，众仙桌上的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觥筹交错间，气氛正好，自来熟的苏离已经初步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截教已经许久没有新面孔了，也很久没有摆过这么热闹的宴席，这般场景，让众仙仿佛又回到了封神前数万弟子在碧游宫共同修道的光景。 苏离年纪小，脸嫩，嘴甜，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和气赤诚的样子，说话又讨喜，爱屋及乌之下，几乎在场的所有截教弟子都对他很是喜爱。 在通天的默许下，苏离见面礼收到手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堆长辈，那满怀的宝贝，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多宝道人都有些眼红，心中盘算着要不然自己也收个弟子好了。 巧的是，通天也正在思量苏离师父的人选。 他看着大殿中历劫归来的诸位弟子，四大弟子中，多宝道人懒散，金灵圣母孤僻，龟灵圣母非人身，至于无当圣母，那临阵脱逃的不肖弟子不提也罢，几人都不适合做苏离的师父。 随侍七仙还有五人未归位，还需归位的两人接引。 只有赵公明和三霄，性情好，修为也高深。不过赵公明如今在天庭担任财神这一神职，公务繁忙，未必有空教导，还是三霄较为合适。 考虑好人选后，通天圣人当即唤道：“三霄何在？” 三位女仙翩然而出，异口同声应道：“师父，三霄在此。”正是云霄仙子、碧霄仙子、琼霄仙子三姐妹。 “苏离仙基未筑，需要人好生教导，他父亲如今正在休养不便出面，就由你们暂代传业授道之责吧。” “是，师父，三霄领命！” 苏离惊愕的抬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没想到眨眼功夫自己竟然就多了三个师父，而且刚刚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圣人老爷还提到了父亲？ 不便出面是什么意思？父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他一时被通天圣人话语中密集的信息量炸的心乱如麻，竟是愣在了原地，龟灵圣母见状连忙提醒道：“这孩子，莫不是欢喜傻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拜见师父。” 苏离这才反应过来，他知道此时并不是提问的好时机，只能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对着三霄行了个拜师礼。 “弟子苏离，拜见三位师父！” 三霄自是欣喜不已的应下，拉着苏离退下，跟着她们坐在了一桌。 经过简单的交流，苏离也分清了三位师父各自的性情。 三霄中，大姐云霄仙子，气质端庄沉稳，举止有度；二姐碧霄仙子，行事雷厉风行，颇有侠义之风；三姐琼霄仙子，最古灵精怪，飞扬跳脱，但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加上一旁总是笑呵呵相貌如同贵公子的赵公明，让苏离对今后的师徒关系彻底放下了心来。 趁着这机会，他赶紧对三霄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几位师父，刚刚圣人老爷提到我父亲，可是我爹他，他不是早就……” 琼霄仙子嘻嘻笑道：“你爹可是大罗金仙，哪有那么容易死，不过是去凡间历劫而已。” 云霄仙子轻轻拍了拍她，用神识传音道：“师父可没让说这些，他还没正式踏上修行，若是知道太多起了骄慢之心而坏了道心，你罪过就大了。” 琼霄仙子满不在乎的传音道：“放心啦，大姐，反正下凡后苏离也不会记得天上经历的一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 云霄仙子这才松心，放任琼霄仙子继续说着关于截教的秘闻。 托琼霄仙子的福，苏离不但知道了自己父亲和母亲都是通天圣人的亲传弟子，还收获了一大堆截教众仙的八卦。 最后还是赵公明看不下去了，怕当着正主说八卦的琼霄仙子被群殴，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仙宴结束后，苏离拜别通天圣人，跟着三霄和赵公明回到了三仙岛。 苏离刚离开不久，一个淡淡的虚影就出现在通天圣人的身旁。 虚影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星目，头戴五叶冠，一袭道袍，长身玉立。 若是苏离在此，必然要惊呼出声，因为这虚影的样貌竟然和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上要更成熟儒雅一些。 “你的孩子，不错。”通天圣人看着虚影，眼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关切，“灵丫头的状态好些了吗？” 虚影感激的道：“多亏师父赐予的宝物，灵儿的三魂已经稳住，只要慢慢养护神魂，至多五年就能恢复了。” 通天圣人微微颔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今灵丫头脱离危险，你的修行也要跟上了，早日归位，莫要等儿子都修到了金仙，做父亲的还落在后面。” 虚影连忙应下，接着又有些犹豫的道：“师父，关于袭杀灵儿的凶手，定光师兄那边追查到了一些眉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通天圣人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和那逆徒有关是吗？”通天圣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已经吩咐你几位师兄去负责了，截教也许落败了，但绝对不会容忍叛徒。” …… 苏离跟随三霄和赵公明来到了三仙岛。 三仙岛说是岛，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在海面上，而更类似一个洞天福地，是一处独立的空间，不但有山有水，宫殿林立，岛上还有许多修行的精怪和妖灵。 苏离简单的参观后，就被安置在了内殿的一处宫室内。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云霄仙子突然道。 苏离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便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困倦袭来，眼前的一切仿佛被迷雾遮住，越来越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茫茫然的睁开眼，关于碧游宫的一切记忆仿佛飞速褪色的老照片，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遇到阳光的露水，在睁开眼的刹那就蒸发了。 “好像，做了个美梦。”苏离嘟囔着翻了个身，有些不太想起，他只记得梦中似乎很精彩，却一点都回想不出来是什么内容。 他翻身的动静也惊醒了一旁陪着的人，清舒站起身来，对着房门大声喊道：“师父！大师兄！快来啊，小离醒了！” 苏离被清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迷惑的看着清舒激动的样子。 清舒摸了摸他的头，紧张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话音刚落，苏离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一声，他这才察觉到身体的虚弱，手脚发软，心发慌，嘴巴也干的厉害。 他张了张口，确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水，师叔，我想喝水……” “好 ，你先好好躺着。”清舒立马站起来，给他倒水，顺便还端了一晚在红泥小火炉上煨得温热的米粥。 正当苏离狼吞虎咽的喝粥时，燕赤霞和外公也来了。 不一会，小小的房间内就挤满了人，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中，苏离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自己竟是足足昏睡了七日。 若不是岁寒山一直信誓旦旦的说他没什么大碍，燕赤霞他们怕是早就把他送去看大夫了。 面对大家的盘问，苏离自己也迷迷糊糊，说不出昏迷的原因，众人检查了一番，发现苏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至于手脚发软，那纯粹是饿的，修养几天也就好了，便纷纷散去。 苏离在床上躺了一天，夜晚入梦后，却又体验到了熟悉的飞升感。 第 60 章 苏离再次睁开眼睛, 果然又出现在了三仙岛，一瞬间，仿佛被拨开的迷雾, 遗忘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三霄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皆盘腿跌足坐在苏离对面的蒲团上。 琼霄仙子看着苏离呆呆愣愣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苏离终于知道为什么琼霄仙子昨日仙宴上毫无顾忌的给自己讲八卦了，原来根本不怕泄密。 他看向云霄仙子, 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师父, 为什么天上的记忆不能带下凡间？” 云霄仙子淡笑道：“你连飞仙都不是，神魂引渡已是勉强, 怎么可能保持住天上的记忆。” 在云霄仙子的解释下, 苏离才得知，凡人想要成仙，需要先通过修行筑造仙基，飞升后成为地仙，届时即可入天庭担任神职。 修成地仙听着简单, 但其实功德福源刻苦缺一不可, 凡间每百年都没有几个成功飞升的。 地仙之后, 即是飞仙，能飞天遁地，有诸般神通，这又是一大关卡，即使是神仙无数的天庭之中, 成就飞仙的也不多。 再往上, 就是所谓的大罗金仙，不但法力高深, 且不沾因果，几乎与天地同寿，目前只有经历过封神的一些大能有此修为。 单论做神仙，金仙就是最高境界了，至于圣人，那不是修行能达到的，除非天地毁灭，世界地风火水重开，才有一线机缘。 简单了解日后的目标后，碧霄仙子正色对苏离道：“静下心神，你上天时间有限，今日为你传道。” 苏离连忙坐好，在三位师父的指引下开始修行，感受气机在经络内游走的路径和变化，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冥冥渺渺，恍若洞游太虚，妙不可言。 就这样，苏离过上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用功的日子。 白日在蜀山读书学法，夜间神游在三仙岛修行，进境几乎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 “动了 ！”燕赤霞瞪大眼睛看着颤巍巍飘起来的飞剑，忍不住将脸转向一旁背着药篓的清爻，问道：“四师弟，你当年达到以神御物的境界用了多久？” “五年……整整五年，我还记得那天我正在药园中除草，坐在树下喝水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御使药锄翻了下土。”清爻抓了抓头，将本就凌乱的头发弄得更像个鸡窝，喃喃道：“难道我这次进山采药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 倒是一旁的清霄接受最良好他，一边拍掌一边大笑，“哈哈哈，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还是小离厉害，才上山三个月就把四师兄五年的记录给破了。” 苏离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讨论，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小小的飞剑上。 他满头大汗的指挥着，那巴掌大的飞剑说是飞了起来，其实离地面不过两寸，飞的歪歪扭扭，根本不受神识的控制，速度和进度更是与蚯蚓爬没什么两样。 苏离的神识如同纤细的蛛丝一样攀附在上面，那种摇摇欲坠随时会断裂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 但终究还是力有不逮，神识用尽，小剑还没飞出半米，就掉到了地上。 苏离脸色刷白，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他抿了抿唇，有些沮丧。 “第一次能飞这么远，已经很厉害了。”清霄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揽住苏离的肩膀。 作为蜀山派最小的男弟子，他是山上目前最受宠，也最像岁寒山性格的，一张娃娃脸看着比苏离大不了几岁，性格飞扬跳脱，说话很是不着调。 “你才上山三个月啊，和你相比，我们这些修行多年的简直像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燕赤霞闻言，脸一黑，忍不住屈起手指敲了下清霄的头，这小兔崽子，真不会说话。 清霄撇撇嘴，换手绕到了苏离的另一边肩膀，离燕赤霞远了一些，对着苏离悄悄咬耳朵，“大师兄羡慕嫉妒呢。” 苏离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把清霄的玩笑话放在心上，抬起头看向燕赤霞，眼睛亮晶晶的道：“舅舅，我能御物了，可以教我习剑了吗？” 这是他们之前的约定，修行得了乐趣的他，已经不满足只读道经了，磨了好久才让舅舅松口。 只是，燕赤霞怎么也没想到，苏离竟然能这么快就学会御物。 他看着苏离期待的眼神，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好，明日卯时，你在鸡鸣峰等我。” 听到苏离要和燕赤霞习剑，清霄和清爻忍不住同时对苏离露出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作为曾经被教导过的人，他们可是深有体会。 别看燕赤霞平时和和气气一副心软好说话的样子，可一但握上了剑柄，却分分钟变得冷酷无情。 因其对剑至诚，自然容不下任何一点练剑时的马虎和敷衍。 连小师妹都曾经被燕赤霞骂哭过，甚至就算哭着也要完成他布置的功课，蜀山的几个弟子，谁没有被大师兄修理过？ 苏离第二天就体验到了蜀山弟子的同款痛苦。 “舅舅，挥剑一万下？真的是一万下吗？” 燕赤霞板着脸，递给他一把木剑，“对，这就是你今天的功课，用这把木剑，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休息。” 苏离绝望的接过木剑，木剑很轻，剑身应该是桃木制成的，没有任何雕刻，剑柄处缠着几圈麻绳防滑，不重，大概也就两斤左右的样子。 他尝试挥了一下木剑，很轻松。 他仰起脸，不死心的问道：“舅舅，只挥剑吗？不教什么招式吗？” 燕赤霞摇摇头，“不需要。” 念在苏离是第一次做功课，他解释道：“挥剑是为了让你找到用剑的感觉，什么时候，你的身体记住了它，你的剑像你的手一样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如臂指挥，也就成了。” 苏离点点头，这不就是通过练习形成肌肉记忆嘛，懂了。 “准备好就开始吧。”燕赤霞摸了摸苏离的头，眼中难得的认真严肃，“记住，不要想着偷懒，也不要糊弄，修行的路上容不得丝毫不诚，一个懈怠的念头都会导致溃败，没有一颗真心是走不远的。” 说完，就不再管苏离，在不远的松树下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闭眼开始静修。 苏离看着手中的剑，浅浅计算了一下，假设挥一次剑2秒，一分钟就是30下，一个小时就是1800下，在不休息的情况下至少要五个多小时才能完成？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何况，人不是机器，手会酸，身体会累，为了可持续发展还需要留出休息的时间，假设每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嗯，应该赶得上吃晚饭。 虽然目标让人绝望，但功课还是要做的。 苏离心中给自己加了个油，开始尝试，他心里记着数，手上不停。 1、2、3、4…… 开始很轻松，桃木剑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但慢慢的，手臂就开始变得僵硬起来，木剑也仿佛变得越来越重。 705、706…… 苏离咬咬牙，只觉得时间从没有过的那么缓慢过，额头渐渐出了一层细汗，数到一千的时候，他休息了一刻钟，然后换了一只手。 太阳慢慢升高，清凉的晨风开始变得灼热起来。 苏离把练剑的地方换到了树荫下，趁着喝水的间隙看了一会松树下的燕赤霞。 舅舅仍然是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一个多时辰了，即没有睁过眼更没有出过声，仿佛来这里不是来教导他剑术，而是专门来静修的。 揉了揉手臂，苏离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继续。 他没有选择喝空间中的灵泉水来恢复体力，既然要锻炼对剑的诚心，还是避免用外物，更为纯粹一些比较好。 小小的少年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木剑，动作机械单调，枯燥、乏味，却每一下都是那么认真，挺直的背脊透着一股如白杨树般的韧劲。 太阳渐渐西斜，少年的动作越来越慢。 6820、6821、6822…… “呼，呼……”苏离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声已经如同一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哪怕是在树荫下，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现在的坚持，完全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哐当” 终于，苏离的手再握不住剑，桃木剑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此时，距离完成目标还有大约两千下。 这一次，他没有着急去把剑捡起来，而是就地盘坐，将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摊在膝盖上，学着舅舅的样子开始打坐。 灵气从丹田出发，顺着经络慢慢游走，苏离的呼吸变得轻而缓，身体的记忆带着气机开始运行夜间神游时三霄教导的路线，又进入了玄妙的静修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待苏离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赤红色的霞光。 苏离搓了搓脸，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丝微笑，虽然手臂还酸疼着，但他已经想到该要怎么做了。 他站起身来，弯腰重新拾起来了桃木剑，调整着呼吸，尽量让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只专注在挥剑这一动作上。 为了更专心，苏离闭上了眼睛，他挥舞的很慢很慢，慢得仿佛一个刚学会太极剑的老奶奶。 在速度上，他尽量保持着匀速来节约体力，挥剑的同时也让身体的气机发动起来，在经络中缓慢的开始运行小周天。 一心二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苏离慢慢的摸索着，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和速度。 松树下，燕赤霞听着苏离挥剑时的剑风，耳朵轻轻动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三圈小周天，一圈大周天，如此循环往复。 渐渐地，苏离发现，气机运行一个小周天恰好是挥剑200次左右，一个大周天是400次上下，只要保持频率，几乎不用再分出心思去计数。 他浑然忘我，完全沉浸在气机流转的玄妙中，直到燕赤霞的声音响起。 “好了，停下吧，整整五个时辰，挥剑共11348次。” 太阳只剩最后一丝余辉，赤红的霞光在少年身后形成了一层红色的披风，燕赤霞静静看着，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怅然来。 他终于理解到清霄所说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什么感觉。 当年师父教导自己习剑时，领悟到利用气机是什么时候？ 燕赤霞只记得，自己手上的剑从桃木剑、檀木剑、到铁木剑，然后从重五斤二两的青铜剑慢慢换到重一百八十斤的玄铁剑，寒来暑往，整整三年，三千多万次的挥剑。 燕赤霞并不觉得自己驽钝，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每一次的挥剑都如同磨刀石，没有那三千万次的挥剑，也不会锻造出自己对剑道的至诚之心。 但也不妨碍他在此时此刻，由衷的对所谓的天才产生一丝敬畏。 这种敬畏不含嫉妒，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而道，并没有高下之分。 “好好利用你的天赋，千万不要懈怠，你会比我们所有人都走的更远。” 燕赤霞见过不少天才，他深切的知道天赋是一把双刃剑，走的快的人往往也很容易迷失在途中，就像一个矛盾的诅咒。 那就让自己帮忙把这柄天才的剑打造的更坚韧吧，直至百炼成钢，任何东西都不能摧毁。 燕赤霞笑了，轻轻地摸了摸苏离的头，“走吧，吃饭去吧，明天帮你换一把剑。” 苏离看着舅舅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60-70 第 61 章 苏离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水深火热的日子开始了。 自从那天练剑后，燕赤霞的要求似乎变得更严格了。 而且很神奇的，舅舅总是能卡在他的体力极限上调整功课, 给他的剑也换得越来越频繁。 不到一个月，他手中的木剑就被换成了铁剑，而且重量还越来越重。 导致苏离现在一看到燕赤霞就下意识的觉得胳膊酸疼，完全成了条件反射。 值得一提的是, 在学会使用气机后，他不但完成功课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 基本已经能吃上午饭，下午还能抽出时间去看书, 而且夜间神游时的学法也更加顺畅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山间无甲子，寒来暑往，转眼已是一年过去。 苏离在蜀山上度过了他十六岁的生辰，虽然只是简单摆了个小宴，宾客也是寥寥几人只有几位师叔和外公参加, 远没有去年在丞相府的盛大和热闹, 但他却很满足。 这一年过得太充实了, 苏离不但读完了须臾塔内前三层所有的典籍，学会了十余个基础术法，还初步掌握了御剑。 他现在已经能简单的御剑了，虽然每次只能坚持不到半个时辰，飞剑飞行的高度也不过几米, 但也算正式入门了。 接下来的修行就不是什么技巧性的了, 而是得靠苦功和时间去填充。 就在苏离以为三年都会一直这样平静充实的度过时，一天傍晚岁寒山突然叫住了他。 “小离啊, 外公交给你一个任务。” 岁寒山笑眯眯的从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红色纸鹤。 纸鹤闪着淡淡的灵光，飞到苏离的身前，然后自动展开化为了一张请柬。 “崂山派要举办传戒典礼，邀请了我们蜀山前去观礼，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次就让你舅舅带你去见见世面吧，正好拜会一下修行界的同修。” 崂山？听到这个词，前世的记忆开始浮现，苏离立马想起了上学时课本中的那篇《崂山道士》。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起全部的内容，能记得的就是里面有个书生学了穿墙术，回家后心术不正失效了，还有就是里面一个高人宴请宾客用纸剪了个月亮，还请了一个仙女下来跳舞。 这是小时候他觉得最神奇也最喜欢的一篇课文，谁小时候没有幻想过拥有法术呢？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崂山派和书里的崂山是不是一个地方。 “好啊！”他一口答应下来，追问道：“不过外公，崂山派厉害吗？他们主修什么啊？也像我们一样学剑吗？” 岁寒山一拍头，“哎呀，忘了你不认识这些门派了。也好，既然你要出去游历，那外公就给你讲讲几大修行门派吧。” “我们道门的修行门派很多，道统不同擅长的术法也有所区别，但最出名的只有五脉。其一是龙虎山的茅山一脉，最擅长符篆和请神术，与天庭众神的关系最好且联系也最紧密，不少祖师飞升后都在天庭上有官职；其二是崂山的崂山派，擅长幻术和五行遁术，尤其是幻术，乃当世一绝；其三是武当山的武当派，擅长功德法事和九霄雷法，但在民间最出名的却是武学，外门弟子众多，遍布天下；其四是青城山的天师道，由秦汉时期的张天师创立，最擅长炼丹长生之术；至于我们蜀山派，擅长的自然就是飞剑之术……” 岁寒山见多识广，不但清楚各门派的道统和法术，连不同门派间的恩怨情仇都如数家珍。 苏离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马上出去游历见识一番。 岁寒山嘱咐道：“这次是你第一次参加修行界的盛会，部分修行人正邪难辨，出去后一定要万事小心，记得听你舅舅的话，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崂山派是大派，这次典礼大部分有名有姓的修行门派都会派人前去观礼，同为道家弟子，见到了要好好亲近才是。” 苏离连忙点头，缠着岁寒山又说了不少关于修行界的见闻，直到天黑才罢休。 请柬上写的典礼举办时间是半个月后，蜀山派与崂山的距离不算近，时间很紧，苏离和燕赤霞不得不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出发。 下山仍然是由岁寒山用飞剑护送，怕苏离恐高，他将飞剑变得如同一叶小舟般大，别说站了，怕是躺着都绰绰有余。 苏离站在飞剑上，穿过云雾，看着远处秀丽的青山和呼啸而过的飞鸟，羡慕不已。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御剑而行啊，实在是太潇洒了。 岁寒山表面冷着脸，维持着剑仙的风范，实则心里对外孙崇拜的目光受用极了，甚至特意飞的慢了一些，让苏离有更好的飞行体验。 半个时辰后，飞剑降落在了一处豪华庄园最高处的石台之上。 石台坐落在湖面上，呈圆形阶梯状，离湖面足足有十几米高，四周还建有水榭楼台，修建的异常华美，比之一些世家大族的园子也不差了。 苏了好奇的问道：“外公，这是哪里啊？” 一旁的燕赤霞道：“这是蜀山外门弟子的总坛。” 听完舅舅的讲解，苏离才知道，原来蜀山派也是有外门的。 蜀山派传承千年，除了飞升成仙的，也有不少弟子因为各种原因或者资质不够，下山后在凡间生儿育女繁衍家族。 这些弟子的后代中有一部分定居于蜀山的山脚下，自称蜀山外门弟子，经营了不少产业，有田庄、店铺、慈幼院、镖局和医馆等等。 修行者也并非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历来是财地法侣缺一不可，蜀山派享受着这些外门弟子的供奉，关键时刻也会为这些门人提供庇护。 不仅如此，如果这些家族中有资质突出的孩童，念着这份香火情，蜀山派也会派弟子下山来考察他们的心性，择优收入门下。 苏离等人现在所在的这座豪华的庄园就是蜀山外门弟子的大本营，飞剑落地的石台叫做停剑坪。 三人刚一落地就有当值的外门弟子前来服侍，俱是一些容貌周正性格伶俐的少男少女，态度异常恭敬殷勤。 岁寒山没有多做停留，将二人送到就御剑飞走了，燕赤霞带着苏离在庄园中选了两匹好马，备好干粮也出发了。 为了赶时间，一路上甥舅二人几乎都不怎么停留，日夜兼程，终于在距离典礼还有三天前赶到了崂山。 海风吹拂，苏离骑在马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大海。 崂山临海，气候与内陆很是不同。 苏离闻着带着一丝海腥气的海风，突然想起了空间里放着的那几匣子大珍珠，转头对燕赤霞问道：“舅舅，这海里有龙吗？” 燕赤霞点点头，“当然，这里是黄海，属于黄海龙王的辖地，龙宫就在黄海之中。” 这种传说中的存在还真有啊！苏离看着海，有些憧憬的道：“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龙宫看看。” 燕赤霞失笑，“说起来，你娘有几个好姐妹就是龙女，有机会是可以去拜访一下。” 苏离瞪圆了眼睛，再一次被自家亲娘广泛的交友圈而震惊。 甥舅二人将马安顿在山下的客栈中照料之后，就开始爬山。 也许是典礼将至的缘故，上山的人很多，苏离看到了各式各样打扮的人。 最多的是穿着道袍的道士，还有不少穿着僧衣的僧尼，甚至短打的江湖人也不少，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很是不凡。 其中似乎有不少人都认识燕赤霞，纷纷主动上前来和他们打招呼。 苏离在一旁保持微笑，认真扮演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时不时收到一些小礼物。 从这些人客气中带着一丝恭敬的态度，苏离感受到了蜀山派作为大派的江湖地位。 虽然路上的寒暄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是二人脚程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崂山派的山门前。 在门口出示请柬后，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领着他们前去厢房。 苏离对崂山派很是好奇，便打开了天眼，发现这道士竟只是个没怎么修行过的普通人，不由好奇的和他攀谈了起来。 年轻道士也颇为健谈，说话斯文，应该是读过书的。 聊了一会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最近崂山派来的客人太多，忙不过来，就临时抽调了一些外门弟子前来帮忙。 年轻道士名为王七，原本也是世家大族的旁支子弟，因为仰慕道法上山学道，来崂山派不过一年，但基本没学到什么东西，从言语中看得出来似乎对这里颇有怨气。 王七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道：“快一年了，整日不是让我们读道经就是打柴挑水，什么术法都没教过，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学法术。” 苏离倒是很理解为什么崂山派这么做。 崂山是天下闻名的大派之一，慕名而来的弟子很多，素质难免良莠不齐，若不仔细考察心性，随意教授法术，必然遗祸人间。 他已经在凡间看过了太多滥用法术引起的祸端。 很明显，这王七性格浮躁，喜好神奇之术，并不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 这类人，是吃不下修行之苦的，只怕很快就会放弃。 看得出来崂山派对蜀山还是很重视的，临近傍晚的时候还专门有一个内门弟子前来拜访，带着他们四处参观了一圈。 崂山派建的很是气派，有三座主峰，十二个大殿，门人弟子上千，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给他们安排的厢房也很不错，就在主殿附近的三清殿。 三清殿的院中有两株灵树。 一株是山茶树，树冠如伞，满树的红色山茶花艳若朝霞，朝气蓬勃。 另一株是牡丹，白色的重瓣牡丹层层叠叠，花大如斗，如一位盛唐的清丽仕女。 咦？ 苏离习惯性的用天眼看了一下，竟发现这两株花树上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光芒，明显是已经生出了一点灵智的花妖。 也不知道崂山派的道士们知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怎么了？”燕赤霞看见苏离一直盯着院中的花看，出声问道。 他没有天眼，看不到两颗花树上的灵光。 “没什么，只是遇见了两个新朋友。”苏离看着花树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燕赤霞微微一怔，看了看两颗树，没再说什么，和苏离一起进了房间。 一阵风吹过，两颗花树树枝轻轻摇晃，红色的山茶花和白色的牡丹在夜风中颤颤巍巍，好似在害怕什么。 第 62 章 夜风轻拂, 月光如水。 一道白影突然从一朵枝头盛开的牡丹花上跳下，原本只有花心大小的小人迎风就长，落到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位貌美的白衣女子。 她梳着高髻, 不施粉黛，只有发间簪着一朵白色的牡丹，和牡丹花树上盛开的一模一样。 但美人此刻却细眉微蹙，满面愁容。 “绛雪, 那个小道士好像发现我们了。” 一旁的山茶花树中走出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相貌较之白衣女子要娇艳一些, 气质却是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 她声音轻柔的安慰道：“不要着急, 香玉。我看那个小道士挺面善, 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想到飘零自己的身世，香玉轻声叹了口气，“唉，可惜我们是花妖，被困在此地不能离开, 不然也不会天天如此担惊受怕了。” 绛雪却是豁然许多, 朗声道：“可其他地方也未必有这里安全, 若不是这里的灵气充沛，恐怕我们也不能生出灵智，一饮一啄，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 香玉目光微漾，心中愁绪少了些许, 柔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绛雪握住她的手, 鼓励道：“不如一起去看看我们这位新朋友吧，人家视我们为友, 不去拜访一下总是失了礼数。” 香玉点点头，两姐妹一起向着苏离所在的房间走去。 两个花妖虽看着似乎有形有貌，可时机却根本没有具体的形体，如一阵青烟般就穿过了墙壁。 苏离正倚在榻上看书，可能是前世经常熬夜的缘故，他并不习惯早睡，总是喜欢在睡前看点东西。 今天看的是从蜀山带来的一本游记，是蜀山一位喜好四处游历的师门前辈写的，上面不但记载了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还记录了这位前辈降妖除魔的故事。 妖魔鬼怪，神仙异事，人心鬼蜮，光怪陆离。 正看的入神时，耳边突然出现了一声幽幽的女声。 “公子？” 苏离心中一惊，手一哆嗦，书就掉到了地上。 心念一动间，床头的剑囊探出一抹清光，如月色盈盈，却透出彻骨的杀气，悬飞在空中。 “谁！” 一抬眼，两个身形娉婷的女子正站在他的不远处，一个红衣如火，面庞娇艳，气质冷冽，一个白衣如雪，清丽婉约，柔情似水。 此刻却被他飞剑的剑气吓得瑟瑟发抖，花颜失色。 见只是两个小妖，苏离吐出一口气，心中松了许多。 他弯腰捡书，抬起头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们一眼，“下次要来记得提前打个招呼，不要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在别人房间里，很不礼貌。” 看着他身边锋锐无比的飞剑，绛雪和香玉毫不怀疑只要落到头上就能让她们身死魂灭，顿时又害怕又尴尬，连连道歉，她们也没想到堂堂剑仙竟然会这么容易被吓到，还一言不合就出剑。 苏离当然不会和她们计较，他坐正了身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两位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绛雪看了看有些惧怕的香玉，开口道：“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绛雪拉着香玉盈盈下拜，一双妙目满是哀戚，“道长今日认出了我们的真身，可否请道长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们姐妹就要祸事临头了。” 苏离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开智许久，这崂山派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你们的真身？” 香玉小声解释道：“我们灵木类的精灵感天地而生，天生气息干净淡薄，如果不是主动在人前现出身形，一般是很难被发现的。” 苏离想想也是，连舅舅都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自己有天眼，恐怕也不能轻易发现。 他自然不会为难两个小花妖，于是很干脆的答应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们来这里只是做客，几日后就走了。” 香玉闻言脸上露出欢喜来，看得出她对苏离很是惧怕，行礼拜谢后拉着绛雪就想离开。 不曾想，绛雪却突然拉住了她，抬头对苏离道：“道长，您身上似乎也有草木精灵的味道，不知是何缘故？” 其实早在第一次看到苏离时，绛雪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来自同源的气息，现在离得近了，才反应过来似乎也是草木精灵的妖气。 只不过这份妖气太过清正，而且强大异常，才让她一时没有辨认出来。 苏离闻言目光迷茫了一下，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衣袖一挥。 “哦，应该是这个小家伙的缘故。” 话音刚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突出出现在房间内，她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小脸圆嘟嘟的，眉心一点晶莹的绿色小痣，相貌十分可爱。 “主人！”小家伙甜甜的唤了一声，扑到了苏离身上，仰着一张脸撒娇，“好久没见到您了，槐萌好想主人呀。” 说起来，苏离确实有段时日没有进入洞天了，在蜀山上求道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经常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害得他只能早上醒来后或者夜间入睡前抽出时间去洞天看一看，这半个月更是因为赶路的缘故，一次都没去过。 不过经过一年的经营，土地庙已是很有规模，名声不再局限在附近几个村庄中，整日来拜神的人络绎不绝，香火旺盛了许多。 苏离对于神道的体悟也越发的深刻。 槐萌一出现，香玉和绛雪只觉得一股如山如海的气息压来，瞬间膝盖一软，趴伏在了地上。 “拜见前辈。”二女声音发颤，可见槐萌对她们的影响。 “哎呀！”槐萌歪了歪头，“好像吓到这两个小家伙了。” 她虽然长得小，可却是彻彻底底来自上界的神树，也是在碧游宫听过圣人传道的存在，活了万年有余，跟脚不凡，在她眼中，两个才成精没有多久的花妖自然是小家伙。 苏离轻轻拍了拍槐萌的背，对香玉和绛雪笑道：“不必太过紧张，她是我身边的童子槐萌，想来你们之前感受到的就是她身上的气息。” 槐萌也老气横秋的道：“快起来吧，主人不喜欢别人总是行礼的。” 二女这才起身，但看的出来香玉还是怕的厉害，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绛雪身上。 反而是绛雪很是镇定，一双清眸低垂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反应让苏离不由高看了她几分。 香玉轻轻拽了拽绛雪的袖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按照两姐妹多年的默契，绛雪知道对方是想要离开。 如果是以前，疼爱妹妹的她一定立马就走。 但现在，在看到如此强大的树灵出现后，绛雪有了些新的想法，心脏忍不住怦怦跳动起来，她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摆脱当前困境的契机。 “前辈。”绛雪记住对方的话，没有行跪礼，而是恭敬的躬身道：“不知前辈身边可缺两个扫洒的丫鬟？” 她态度恭敬，声音更是情真意切，“我们姐妹二人，一直在此地潜修，既无师承，也无人指点，多年来修为无所寸进。今日一见到前辈，才知道天外有天，一时心生仰慕。 我们姐妹自知资质浅陋，不敢奢求拜入门下，只求能在前辈身边服侍，偶尔得到一些指教，也就心满意足了，不知前辈可否满足我们姐妹二人的这点心愿？” 一旁的香玉闻言瞠目结舌，想不到绛雪竟然生出这个想法，一时间竟是呆住了。 苏离忍不住轻笑，真有意思啊，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抱大腿。 不过不得不说，这绛雪眼力不错，也够机灵，一番话说说得很是漂亮，把槐萌这没怎么经历世事的单纯孩子捧的都要飘起来了。 槐萌听得直咧嘴，眼睛亮晶晶的，她虽然修为强大却总是被当小妹妹，此时脸上的开心几乎掩饰不住，满眼都是‘我爱听，再多说点’的开心。 绛雪看着槐萌的表情，心中松快了一些，但她心中也清楚，这事能不能成，关键还是在一旁笑吟吟看着人畜无害的道长身上。 此时她已早无轻视之心，对方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能收服如此厉害大妖之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指不定就是什么返老还童的大能装的。 “道长。”绛雪将目光转向苏离，“一时情难自禁，冒昧提出了这个请求，还望道长恕罪。” 苏离问道：“你们生于此地，为什么想要离开这里？不会舍不得吗？” 绛雪哀声道：“道长不知，我们姐妹二人虽然生于此地，境况却并不好。妖类一向不受人喜爱，白日我们姐妹只能小心收敛气息，生怕被发现，只有入夜才能趁着夜深人静吸取一点月华修炼。 况且，我们久居深山，无人教导，修为始终不得其法，数十年过去都没有成功凝聚形体。我们花灵不同于其他妖，本体就是命门，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破坏，一身修为所系皆付流水。” 香玉也突然插嘴道：“上月，就有个员外看上了我的本体，想要移到他家去，若不是姐姐假借神灵托梦吓了那个家伙一下，恐怕现在我已经死了。” 听着对方的话，苏离不由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有名师教导，靠自己摸索，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妖怪给吃掉了，顿生恻隐之心。 槐萌虽然体会不到二女朝不保夕的惶恐，却也听懂了她们话语中的哀意，转头对苏离传音道：“主人，她们好可怜呀，您说该怎么办？收不收？” 苏离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满眼温柔，传音回道：“我们小萌也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做主，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你喜欢她们吗？” 槐萌高兴的点头，“槐萌喜欢啊，槐萌最喜欢漂亮姐姐了！” 之前的天女姐姐们就都很好，天天陪她玩，在她心里，长得好看基本就等于人好。 苏离哑然，他看向槐萌，传音道：“如果你喜欢就收吧，不过，要记住，既然是你收下的，就要承担起缘分和责任，要好生教导才是。” “像您教导我一样的教导她们吗？”槐萌童稚的声音在心间响起。 “对，要像我对待你一样，爱护她们，保护她们，教导她们向善，能做到吗？” 像主人一样啊！ 槐萌心中突然充满了干劲，她握着小拳头，在传音中用力的回复道：“好！主人，槐萌会努力的！” 既然已经决定，第二日，苏离就去找了崂山派管事的弟子，直言喜欢院中的两棵花树，希望对方能割爱。 蜀山派的面子还是非常好用的，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苏离就将香玉和绛雪的本体成功移植到了洞天中。 转眼，就到了传戒典礼开始的日子。 第 63 章 崂山派的传戒典礼办的很是盛大。 作为传承千年的大派, 门人弟子的代代相传才是传承之本。 传戒，依古制，旨在法不传于匪人, 是新弟子入门的仪式。 崂山派千余弟子穿着统一样式的道袍，跟随仪轨共同完成仪式。 看似人数众多，但大多是外门弟子，真正能进入内门的不过十余人罢了。 大多外门弟子终生都不一定能学到神通, 只能学会一些浅显的术法或符篆。 王七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他羡慕的看着众星拱月的十几个新入内门弟子，其中有一个师兄他还说过几句话, 在一众外门弟子中极为出色，人品才情不输一些大家子弟。 但哪怕是这样的人物, 进入内门也足足花费了近十年。 王七自认为没有那位师兄优秀, 也没有那个耐心和毅力，想起过去富贵乡中的日子，心中顿生离志。 再忍忍，如果再过一个月还不教法术，就回家吧。 正在观礼的苏离并不知道, 自己前两天认识的王七已经打算放弃修道。 求道之路, 何其难矣。 所谓修者如牛毛, 成者如牛角，每一天都有人从这条路离开。 他只是作为提前来观礼的百余宾客之一，见证着当世大宗的气派。 繁琐的仪式一直进行到天色将黑才结束，但结束后，众宾客却没有一个离开。 苏离知道晚上有一场宴席, 可直到天色全黑, 也没有看到准备的迹象。 正当奇怪时，一个老道士登上法台。 只见他身着紫色法衣, 手持拂尘，须发皆白，仙风道骨，正是崂山派的掌门玄清真人。 此时天色已晚，夜空晦暗，乌云遮蔽，却是一个无月之夜。 玄清真人朗声道：“诸位贵客远道而来，崂山派蓬荜生辉。” 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星空，摇头叹息，“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诸位稍等，待老道邀一轮明月来！”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张白纸，并指做剪刀状，随意剪了个圆。 那圆剪得也不甚齐整，靠近下面的部分还带着些许毛边，很是粗糙。 玄清真人随手一抛，那白纸裁成的圆向着天边飞去，竟是越来越光亮，最终化为一轮明月。 顷刻间，乌云尽散，星辰漫天，与明月共辉，整个天地骤然开朗。 苏离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只见那明月虽与往日的月亮一般光亮，但边缘确实不太齐整，毛边和玄清真人刚才剪的一致。 玄清真人看着天边明月，满意的抚摸着长须，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佳肴美酒呢？可惜今日宾客众多，崂山派简陋，没有足够的地方大摆宴席，不如，我们共同上月宫宴饮吧！” 话音落下，只见他挥动拂尘，众人竟是腾空而起，向着月亮飞去。 苏离只觉得那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近，恍若腾云驾雾般，不过片刻，竟是来到了一处云雾蒸腾的宫殿之中。 这宫殿修建的异常高大，雕栏玉阶，不似凡间，足足能容下千人。 一朵朵祥云从天外飞来，瞬间形成了一个个精美的几案和蒲团，样式古朴。 苏离和燕赤霞寻了一张坐定，他忍不住摸了摸桌子，触感很真实，不像是法术变出来的。 玄清真人笑道：“老道略有薄面，向天庭的西王母借了些佳肴，邀与诸位共享。” 话音刚落，只见无数杯盘不知从何处中飞出，仿佛无穷无尽般，落在众宾客面前的几案上。 这些美酒佳肴皆装在精美的盘子中，菜色更是精致无比，还冒着热气。 苏离凑近闻了闻，香味浓郁，与刚出锅的没有什么差别。 众人皆惊叹。 玄清真人举杯示意。“诸位贵宾，请吧！” 苏离这才动筷，挑了最近的一道菜。 这菜不知是何材料做成，竟然做成了一只凤凰的样式，金色的身体，连羽毛都是渐变色的，姿态振翅欲飞，巧夺天工。 漂亮得苏离几乎有些不忍下筷，但还是没控制住心中的馋虫，挑了一小块。 入口竟然是酥脆的口感，尝起来有些像是鱼肉，滋味鲜美难言，比他之前吃过的宫廷宴席丝毫不差。 苏离眼睛一亮，伸筷子的速度快了许多。 燕赤霞则是盯上了桌上的酒，无他，实在是太香了，勾的他酒虫直犯。 他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碧色的酒液清澈见底，入口顺滑，酒香浓郁。 “好酒啊！”燕赤霞大赞，已然不管什么佳肴，抱着酒壶小酌起来。 奇怪的是，那酒壶看着不大，确仿佛源源不绝，被燕赤霞一杯一杯的喝着，竟然怎么也不空。 正当甥舅二人埋头大吃时，一旁突然有个宾客出声道：“承蒙今日有明月和美酒佳肴，可如此饮酒，还是过于寂寞了，要是有歌舞相伴就好了。” 苏离定睛一看，是个穿着富贵的胖子，一脸和气，完全不像是个修行人。 玄清真人哈哈一笑，“好，那老道就请嫦娥来给诸位跳舞助兴！” 说着，他将手上的筷子随意一抛，一个貌美的仙娥翩然下凡。 起初还不到一尺高，但等落到地上就变得和常人一般高了。 只见她罗袖轻扬，腰肢纤细，风姿飘飘的跳起了霓裳羽衣舞。 长袖飘摇间，美人轻启歌喉，声音如从天上而来。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美人从地上盘旋着飞起，飞到了桌子上，越来越小，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又变成了一只筷子。 “好！” 众宾客拍掌大笑，气氛热烈。 苏离也是赞叹不已，外公说崂山派擅长幻术，可眼前这一切，处处都真实到看不出术法痕迹的程度。 他没有动用天眼，而是享受着这一切。 待众人酒喝完，玄清真人笑问：“大家喝够了吗？” 众人纷纷回应，“喝够了！” “感谢招待！” “尽兴啊今日。” “喝够了我们就回去吧。”玄清真人笑呵呵的挥动拂尘。 众人眼前一花，再看，哪有什么月宫佳宴？仙娥起舞？ 回味方才的盛宴，竟是如幻梦一般。 玄清真人招手，天上的明月飞入他的手中，光亮尽去，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 苏离叹服。 ………… 酒足饭饱休息了一晚，第二日，苏离就和燕赤霞下山了。 “舅舅，幻术都是假的吗？” 苏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修行人还做不到辟谷，可新陈代谢比较常人已经慢了很多，几日不食也没有关系。 但在昨晚崂山派的宴席上，他确实感受到了满足感，可那些明明是幻术。 燕赤霞笑道：“你觉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个问题有点深。 苏离想了想，“眼见为真？不……也不一定，感官是会欺骗身体的。” 就像崂山派的幻术，如果造诣足够高深，瞒过感官，一般人是分不出真假的。 一个东西吃起来像糖果，闻起来像糖果，看起来也像糖果，哪怕它不是，不去戳破的话不就是糖果吗？ “唔，感觉这个问题就比较唯心了。”苏离摇摇头，“人会总是会困于自己的知见，所认为的真相往往只是一部分，真假是相对的，只看判断的那个人怎么认为。” 就像自己踏上修行后的视角和凡人视角的不同，所见的世界不同，对于真的认知也就不一样了。 对于苏离的此番言论，燕赤霞并没有多做点评，独立思考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对世界的知见只有亲身去探索和思考才最为深刻。 甥舅二人就这样信马由缰的闲谈着，行至海边，突然见白浪滔天，一个额角生鳞的貌美女子带着一众虾兵蟹将踏浪而来。 女子身穿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珍珠点缀，面貌不似凡人，含笑道：“可是蜀山苏离？” 第 64 章 苏离没想到, 对方竟然是来找他的。 这女子额角和耳后都生着一些细密的白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彩光，不但不难看, 反而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妖精？不会是鱼精吧。 苏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燕赤霞。 燕赤霞轻轻点头。 苏离心中了然，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女子双手捧着一册蓝色的请帖，恭敬道：“我家女君有请, 还望贵客赴宴。” 赴宴？ 苏离接过请帖，不由失笑, 最近自己很有口福啊，刚吃了一场, 又有人请客。 那请帖不知是何等材质制成, 精美异常，入手冰凉，金属一样坚硬，表面却有珍珠般的光泽。 言辞之间很是雅致，落款是碧水神君。 “碧水神君？” 正当苏离还在迷糊时, 一旁的燕赤霞却是大笑, “原来是家宴。” 他对苏离道：“去吧, 你姨母找你。” 苏离这才想起，之前上崂山时，舅舅曾告诉过他，母亲有几个好姐妹是龙女。 难道这碧水神君就是母亲的结拜姐妹之一？ 才说想去龙宫看看，结果机会马上就来了。 苏离转头看了眼燕赤霞, 又对女子道：“我身旁这位是蜀山的燕赤霞, 也是我舅舅，他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还不等女子回答, 燕赤霞摇头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他看着苏离，眼中有些不舍，“如今你修为也算初窥门径，寻常妖魔奈何不得，正是该游历一番。修行之路，本就不是埋头苦修就能成就的，每一个蜀山门人，在飞剑之术初成的时候都会下山历练，在红尘中磨砺剑道。” 蜀山的道，从来都不是温和的，它是雪山中的红梅，荆棘中的果实，只有以红尘为炉，众生为火，才能筑造真正的绝世名器。 燕赤霞说着，又将一块古朴的玉佩递给苏离，“这是掌门给你准备的护身法器，里面有他老人家全力出手的三道剑气，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催动剑气御敌。” 苏离郑重的收起。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修行小白，哪能不懂这法器的威力？ 岁寒山的修为已是当世顶尖层次，说是陆地神仙也不为过。 当世顶尖真人全力出手的三道剑气，哪怕是遇到大妖，他也有脱身的机会了。 这是来自一个外公的关心和爱护。 燕赤霞想摸一下苏离的头，却猛然发现，对方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了，便中途改成了拍肩。 不知不觉，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快长成一个大人了。 他欣慰的笑了笑，“接下来的路，就需要你自己走了，舅舅在蜀山上等你。” 苏离紧握着玉佩，点点头，“等我剑道有成，就回蜀山。” 燕赤霞拍拍他的肩，提醒道：“别忘了每日的功课。” 苏离闻言，脸一皱，肩膀垮了下来。 燕赤霞这才大笑着转身离开。 苏离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 “走吧。” 他有点好奇，眼前这个疑似鱼精的姐姐将怎么带他到龙宫。 但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给自己身上扔了个避水诀。 避水诀属于五行遁术中的一种，能避水，对法力的消耗也不大。 以他目前的水平，坚持一两天没有问题。 “贵客，请随我来。” 貌美女子做邀请状，转身就踏入浪花中，苏离跟在其后。 刚踏入水中，手中的请帖就散发出莹莹宝光，一道蓝色清光顺着请帖蔓延到他的全身。 这道清光仿佛隔绝了海水，直到全身都没入水中，苏离都感觉自己的衣服还是干爽的。 在水中的感觉很奇妙，阳光通过海水折射进来，碎成一片流光，不时能看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游鱼在眼前飘过。 但当他们行过浅海，海水就变得逐渐幽深起来。 优哉游哉，色彩缤纷的游鱼越来越少，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一片漆黑，只有遍布苏离全身的蓝色清光提供一些光亮。 人类对于深海的恐惧仿佛是天生的，哪怕苏离已经成为修士，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由觉得有些压抑。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同带他下来的姐姐聊起了天。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白秋练。” 名字很好听，而且苏离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难道自己又遇上了聊斋里的一位故事主角？ “原来是白姐姐。” 白秋练捂嘴轻笑，“贵客莫要折煞妾身，妾身不过神君身边的婢女，可当不起如此称呼。” 苏离却是笑吟吟的道：“大家同为修行者，没有什么高低贵贱，我们各论各的。” 经过一番聊天，苏离对龙宫终于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龙族天生神通，掌管天下水脉，但并不是每个龙族都有职司，而是也要经过天庭考核和敕封才能上任。 每个龙族考核的结果不一样，掌管的水脉也有大小区别，小到一口井，大到一片海，甚至还有考核不合格或者犯错的，连一点水脉都掌管不了。 碧水神君是西海龙王所出的龙女，掌管碧水湖，故称为碧水神君。 神君是天庭敕封，算是天庭版公务员，手底下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底。 白秋练的母亲正是在碧水湖掌管旅行商客的安全，而她自己则作为神君的贴身侍女之一，管理宾客的招待和迎来送往。 白秋练带着苏离接近海底后，却是没有继续下潜，而是带着他进入一道暗流，顺着暗流继续前行。 看出苏离似乎有点疑惑，白秋练解释道：“神君的龙宫不在海底，天下水脉贯通，各有路径，这条暗流是最快的捷径。” 苏离了然。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骤然开阔，一个仿佛水晶雕琢而成的宫殿出现在苏离眼前。 整个宫殿的主体由海蓝色的透体宝石建成，在水中散发着微光，蓝色的半透明晶体在光雾中和同色的湖水几乎浑然一体。 宫殿顶部的琉璃瓦则是由剔透的淡紫色水晶铺就，与白水晶制成的梁柱和台阶相呼应，其间还有各色的珊瑚和珍珠做点缀。 水波荡漾间，水晶的宝光和澄碧的湖水交融在一起，如梦如幻。 苏离目眩神迷。 “是不是很美？” 白秋练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豪，每一个第一次看到神君水晶宫的人都是如此。 哪怕和四海龙王的龙宫相比，自家神君的也不差，纵使规模上不如，但精巧更胜一筹。 “美。”苏离真心实意的道：“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宫殿了。” 白秋练被逗笑，小道长还真是个实诚人。 进了水晶宫，里面果然比外面设计的更加精巧，几乎是一步一景。 穿过缀满水晶珠帘的廊桥，白秋练带着苏离来到一处宫殿。 还没进门，一个轻灵的声音就飞入耳中，“是秋练回来了吗？” 只见一个光彩照人的少女掀开珠帘，看见苏离，眼睛一亮，脸上骤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水蓝色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长裙，行走间光华流转，轻纱般的披帛在水中漂浮着，脖子上带着一个缀满珍珠和宝石的华丽璎珞，头上的发饰风格也和脖子上的璎珞风格一致，富贵逼人。 但饶是如此浮夸的装扮，却丝毫没有把少女的容貌压下去，反而衬得她容光熠熠。 她快步扑到苏离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哎呀，这就是小离吧！长得和你娘真像。” 少女用手抚摸着苏离的脸，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看着看着，竟是突然红了眼眶。 苏离看着无声垂泪的少女，顿时手足无措，“您，您别哭啊……姨母……” 第 65 章 苏离用指尖轻轻帮碧水神君擦去眼泪,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之前梦中自称为是他娘亲的少女，鼻尖仿佛又萦绕着清淡的莲花香气。 斯人已逝, 可活着的人却从未放下。 这些年来，苏离时常有一种感觉，明明爹娘都已经不在了，可却觉得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 他身边有很多人, 都在通过他去寻找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祖母、叔父、舅舅、外公、姨母们…… 这一份份遗泽无所不在的包围着他, 时常会让苏离觉得很沉重，甚至是有一点点窒息。 偶尔, 在某个瞬间, 苏离心中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孩子，你们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苏离也知道，这些突然冒出的想法不过是庸人自扰的杂音, 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他只是很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想尽快的强大起来, 然后找出真正杀害父母的元凶，替他们报仇。 “姨母，我爹娘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心潮澎湃下，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但苏离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 他问过舅舅，也问过外公, 可是都没有得到很确切的答案。 苏离能理解这是出于长辈的爱护，担心他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可是，如今他已经长大，也有了一些自保的力量，他想知道真相。 碧水神君沉默片刻，看着苏离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姨母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一向不是拖拖拉拉的人，相反，碧水神君很欣赏苏离的勇气。 她拉着苏离走到了内殿，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侍女。 水波荡漾间，碧水神君的思绪仿佛也跟着荡漾起来，她缓声道：“我与你母亲，是打小的交情，幼时因为一些变故，我被寄养在青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碧水神君眼神悠远，“你母亲聪明伶俐，虽然是半妖，却天资卓越，而且性格也十分招人喜爱。小时候在青丘就是孩子王，长大后游历四方，更是在天庭、修行界和妖族中都交到了很多朋友。” 苏离想起自家娘亲恐怖的交友圈，不由点了点头。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你娘亲认识了你爹。”碧水神君看着苏离，眼神温柔，“你和你爹长得也很像，你爹虽然是个凡人，但在凡人中也是一等一的优秀。我们姐妹开始还觉得你娘走眼，但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也改变了看法，他确实待你娘亲极为真心，是难得的有情人。” 苏离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啊，没想到自家亲爹这么厉害，竟然还得到了娘亲闺蜜团的认可。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就在你娘亲怀孕后不久，她却突然失踪了。当时我们吓坏了，你外公外婆，我们姐妹们，还有你娘亲的义兄和朋友们，都调动了一切能用上的力量去找她。” 苏离没想到还有这个事情，连忙问道：“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却是在白莲教妖人的祭坛上！” 碧水神君眼神中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你娘亲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却被那群妖人折磨的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几乎不成人形。可哪怕在绝境中，她也用仅剩的妖元护住了当时还未出生的你……” 想到当时看到的惨状，碧水神君已是哽咽难言。 苏离心中一痛，眼睛变得酸涩起来，泪如雨下。 “你是谁？” “我是你娘亲啊。” 梦境中狡黠温柔的少女，和祭坛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护住孩子的母亲重合，苏离流着泪，咬牙切齿的道：“那群妖人还活着吗？” “大部分都死了，只有教主和两个坛主逃掉了。”碧水神君擦着眼泪，平复着心绪，“我们烧了总坛，共诛杀了五百零六个妖人，可是已经晚了。” 她看着苏离，眼神哀戚，“你娘亲在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你后，就撑不住了，她当时本就已经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碧水神君握着苏离的手，仿佛还能想起当时惊心动魄的情况，声音微颤，“你生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吓人，小小的一团，全身都是青紫色的，也没有呼吸。我们都以为你也死了，好在苍天庇佑，没一会儿你竟然又活过来了。” 苏离心中顿时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死而复生？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过来的缘故？ 碧水神君却是不知道苏离心中的震动，继续道：“首恶未诛，这几年来白莲教又开始死灰复燃，小离，日后如果你有了线索，别忘了通知姨母。”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海螺，“这是声闻螺，你可以通过这个和我联系。”接着又详细讲了用法。 苏离接过海螺，重重点头，心中已是将追查白莲教妖人的事放在了首位。 也许是苏离的到来勾起了碧水神君的回忆，在碧水龙宫的这几日，她又陆陆续续给苏离讲了许多关于他母亲年轻时候的旧事。 作为当初一起闯荡的姐妹团之一，她知道很多细节。 苏离这才知道自家娘亲年轻时候过得有多潇洒，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日常，娘亲不但与妖王喝过酒，和百花花神拜过姐妹，拔过东海龙王的胡子，甚至还差点被泰山的碧霞元君收入门下。 直到离开时，苏离仍是意犹未尽，即使只是一点片段，也足见其人生的精彩。 来的时候，苏离是白秋练请来的，走的时候仍然是和她一起。 只不过，这次离开后，白秋练却是彻底不打算回碧水龙宫了，她已彻底向碧水神君请辞。 “白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放弃修行，嫁给一个凡人为妻？”苏离忍不住问道。 倒不是他歧视凡人的意思，毕竟在踏上修行路之前，他也是个凡人。 苏离只是有些可惜，异类修行十分困难，白秋练是水族，离水脉太远有渴死的风险，如果结婚后跟随夫君定居陆地，道行不退步就算幸运了。 几十年岁月蹉跎后，再想继续修行，难于登天，可以说是自觉了修行之路。 白秋练点点头，决然的道：“我意已决。” 见她态度坚定，苏离不由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白秋练这样的不顾一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谈到情郎，白秋练平静的脸上多出了一抹绯色，“他是个有才情之人。妾身平日有一爱好，就是听人读书，闲暇时候喜欢去湖面听游船中路过的书生读书。一日偶然在湖面听闻慕生吟咏诗词，抑扬顿挫，极为动人，听过几次之后，竟是念念不望。” 她看着苏离，有些大胆的道：“不知道仙长您有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朝思暮想，都是那个人，一日不见就失魂落魄，只觉得干什么都没有滋味了。” 苏离被问得有些尴尬。 他不懂啊！两世为人苏离都没有正经谈过什么恋爱，他仿佛是天生少了那根谈情说爱的筋。 前世性格太宅，对恋爱实在没什么兴趣，别人谈恋爱时他窝在家里读书看小说。 今生更是年龄太小，哪怕有很多示好的小姑娘，他也是不敢起什么心思的，太小了，他都当妹妹看待。 什么朝思暮想，废寝忘食，他怕是只有在看小说的时候才这样过。 白秋练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继续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从那以后，妾身就害了相思病，茶饭不思，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母亲看妾身快要死了，不得不找上了慕生。我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经过几番波折，才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婚约……” 苏离听的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白姐姐看着冷静干练，竟然是个恋爱脑。 虽然不能理解，但他也尊重祝福，没有再多说什么。 上岸后，苏离终于见到了这个将白秋练迷得死去活来的慕生。 慕生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还算周正，一身的书生气，气质看着有点乖。 两个小情侣相见后浑然忘我，自带结界，有一种让外人无法参与进入的独特气氛。 苏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又大又亮的电灯泡，十分的不自在。 不过相处之下，这慕生虽然学问一般，但品性却是不错，颇为纯良，让他放心很多。 苏离不但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还以远方表弟的身份出了份子钱，喝完喜酒后就离开了。 这次苏离的目的地是——青丘。 他想去祭拜一下娘亲。 第 66 章 青丘虽然在修行界大名鼎鼎, 但并不是一个地名，如果光找这个地方，是找不到的。 还好苏离早已和碧水神君打听过了地址, 他此时赶去的目标是轩辕坟。 传说大禹娶涂山九尾狐女娇为妻，九尾狐在上古时期一直是作为祥瑞的瑞兽。 后人族大兴，妖魔隐退，青丘狐族也逐渐没落, 就迁到了轩辕坟附近居住。 轩辕坟听起来是陵墓，实则是一条山脉, 光是山头就足足有十几个。 苏离没想到轩辕坟这么大，在深山老林的十几座山头中寻找狐狸无异是大海捞针, 他决定先在附近休息, 看看当地人有没有什么线索。 幸运的是，在山脚下还真的有个名为石门村的村子。 石门村规模不大，苏离到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陆陆续续能看到土路上扛着农具回家的农户。 看到村里出现了陌生人，村里人都很好奇, 路过的都盯着苏离看, 但也没人上来和他交谈。 这么小的村子肯定是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 苏离只能临时找个人家借宿。 房子太小的就不考虑了，人家肯定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苏离盯上了村子中心的一套青砖小四合院。 轻轻敲门后，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见苏离一身道士打扮, 眼神很是警惕。 “不知道长有何贵干？” 苏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亲和点, 柔声道：“贫道途经此地，想借贵宝地住宿一晚, 不知可方便？” 老人一听是借宿表情就不太好，摆摆手道：“对不住了，道长，家中人口众多，不是很方便，您另寻他处吧。” 苏离难得吃了个闭门羹，他摸了摸鼻子，想来大概是这身衣服的缘故，干脆在空间中找了一套半新不旧的青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打扮成了落魄的读书人，为了更逼真，还拿出了个书箱背上。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读书人还是很尊敬的，应该比道士的身份好使。 这一次，他直接找了一户看起来最大的门头借宿。 大户的院子在村子的最角落，大门上不但挂着匾额，门口还立着两个小小的石狮子，一看就是富户，与村中的青砖房格格不入。 苏离抬头望去，只见匾额上用端正的楷书写着“单府”两个大字。 敲门后，一个年轻公子开了门，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十分俊秀。 苏离拱手，温声道：“在下游学至此，想借贵宝地住宿一晚，不知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却不想年轻公子的态度很是热情，不但回了礼，还主动邀请他进入做客。 年轻公子道：“家中有老人，借宿我做不得主，得问问太公，但我太公最喜欢读书人啦，肯定会好好招待兄台的。” 苏离一路走来，见院落不是特别宽敞，但处处都装饰着帷幔，很是精巧。 年轻公子将他请到了会客的小厅，吩咐家中仆人上了茶水，就去请人了。 不一会，一个鬓发雪白的老人拄着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想来这就是年轻公子口中的太公了。 苏离连忙起身相迎，还没开口，却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从太公身后传来。 “表哥？” 苏离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粉面桃腮，气质纤弱的少女正惊讶的看着他。 “娇娜！” 苏离惊呼，这不正是之前自己过生辰时跟着姨母来看过他的表妹吗？ “表哥，真的是你啊。” 娇娜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挎着苏离的手臂向众人介绍。 “太公，这位就是灵姑姑的儿子，苏离。” 太公闻言顿时身板挺直，“京城中那一位？” 娇娜点头。 太公抚掌大笑，“贵客啊！” 他目光慈爱的看着苏离，“来这就当是回家了，多住上几日。” 苏离还有点蒙，娇娜表妹是狐狸精，那眼前这一大家子，岂不都是…… 面对这么多人，他也不敢开天眼查看，毕竟这举动不太礼貌，只能晕乎乎的被众人推着去了宴客的主厅。 席间又认了一大堆亲戚，之前请他进来的年轻公子竟也是他的远房表哥，复姓皇甫，在家中行四，苏离便称他为四哥。 四哥是个活泼的性子，端着酒杯大声道：“今晚为表弟接风洗尘，大家一定要喝的尽兴啊。” 还叫了个名为香奴的小丫头弹琵琶助兴，一曲《湘妃怨》弹得婉转流畅，绕梁三日，极为动人。 一场热闹的宴席下来，哪怕是苏离这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也被气氛感染，迅速消去了陌生感，颇为尽兴。 听闻苏离要去青丘，众人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帮他带路，最终这个任务在太公的决定下落在了四哥头上。 可惜，因为昨晚睡得的太晚，又被热情的灌了不少酒，苏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四哥带着苏离翻山越岭，来到一处荒凉的山谷中。 一道石门孤零零的立着，说是石门，其实只由两石柱嵌一石匾构成。 石柱大概半米见方，柱高约一丈左右，两柱相距不到一丈，石匾横额上长满了青苔，依稀还能看见其上镌有“轩辕坟”三个篆字。 石匾横额两端的石柱外，各雕有一只画风抽象的九尾狐，已经模糊不清的几乎难以辨认。 石门两侧各有一颗古柏，却已经干枯，只留下黑黢黢的枝丫向着天空张牙舞爪。 石门后面，也没有什么奇花异草，而是一大片被荆棘灌木野草覆盖的土丘。 “到了，这就是轩辕坟。”四哥拍了拍手道。 苏离一脸震惊，很难将眼前这片和乱坟岗一般的荒凉地方和传说中的青丘联系上。 自己的姨母们，难道就住在这种地方？ 四哥看着苏离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忍俊不禁的道：“这只是一个入口而已，障眼法，自然是越隐蔽越好。” 他对着石门，一边用手拍打着石柱，一边大声喊道：“胡姨母！青姨母！封姨母！快开门啊！” 苏离再次震惊，进洞天福地不是应该用更高大上的方式吗？比如什么手印，法诀之类的，怎么会用这么原始的叫门…… “四……四哥，你叫的这么大声，不怕被人听见吗？” 四哥不以为意的道：“荒山野岭的，哪有人啊，就算听见了也没什么，只要里面不开门，谁也进不去。” 唔，这样说起来，这种方法倒是挺安全的。 苏离正想着，突然见石门匾额旁的两只小九尾狐雕刻眼睛闪过一道红光，竟然动了起来。 两只小九尾像人一样坐起身，舔了舔爪子，口吐人言，“来者何人？” 四哥听出是封三娘的声音，笑道：“封姨母，是我，皇甫家的四郎。旁边的是苏离，他专门从京城来看你们。” “小离？”封三娘惊喜的道：“快进来。” 只见石门一道彩光闪过，中间如水波一般的荡漾开来，白色的雾气从中涌出，瞬间遮蔽了两人。 片刻之后，云雾散去，石门又恢复了之前那个荒凉的样子。 苏离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是换了个天地。 他和四郎正站在一个白玉雕成的牌坊前，牌坊上面用篆书写着两个古朴的大字——青丘。 牌坊之内，亭台楼阁林立，奇花异草处处可见，不似人间。 几个身穿彩衣的女子正含笑看着他们。 “封姨母！青姨母！婴宁表妹！”看见熟悉的面孔，苏离连忙招手。 看着走过来的翩翩少年，青凤感叹道，“小离又长高了。” 曾经的小婴儿，已经不知不觉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 婴宁也笑，“表哥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 她笑起来极为好看，脸颊边生了两个小梨涡，笑得时候梨涡和眼睛一样弯弯的，看起来无忧无虑。 苏离却是看着几人中唯一的生面孔，有些迟疑的道：“这位是？” 众狐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是你三姨姥姥，你外婆的亲姐妹，之前一直在闭关，前不久才刚刚出关。” 三姨姥姥？ 苏离实在没办法将这个称呼和眼前漂亮高挑的御姐联系起来。 不同于封三娘的美艳，青凤的端庄，婴宁的娇憨，三姨姥姥的气质更成熟，也更冷冽，气场十分的强大，是个个性十足的冰美人。 “三姨姥姥。”苏离乖巧的叫了一声。 冰美人脸上如冰雪消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好。” 声音清脆如玉。 来到青丘的苏离，再次体验到了众星拱月的待遇，在姨母们和各个长辈的嘘寒问暖中逐渐放松了下来。 当晚就睡得和在家一样的香甜。 直到第二天清晨，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说惊吓，砸到了他的头上。 第 67 章 苏离是被一阵隐隐的钝痛惊醒的。 那种感觉, 就像是被压到了肢体的某个部位，不是剧烈的疼痛，但是存在感很强。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头上两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抖了抖。 头晕晕的，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苏离一把掀开被子，看向出现钝痛的地方，一条蓬松又柔软的白色大尾巴从屁股旁边支棱了出来, 异常的显眼。 哦，我说哪里痛, 原来是压到尾巴了…… 不对！ 苏离吓得最后一点瞌睡劲都飞走了。 我怎么会有尾巴？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眼时, 尾巴还在，甚至随着他的起身颤动了一下，缓缓立了起来。 苏离转头，一把抓上尾椎骨上长出的大尾巴，重重的捏了捏。 软软的, 温热的, 而且会痛, 不是幻术，也不是做梦，是真的尾巴！ 啊啊啊啊什么情况？ 苏离有些抓狂，难道我睡着的时候灵魂出窍穿到了其他妖精身上？ 为了确认情况，他连忙捏了个水镜术。 水镜之中, 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一脸惊慌的看着镜子, 白色的中衣宽宽大大的挎在身上，粉雕玉琢的小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白色长发之上, 一双狐耳尖尖，内壁是嫩嫩的粉红色，整体却是雪一样的白色，几搓白色的长毛探出耳廊，配上苏离此时因为惊讶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一只幼生的小狐狸。 好消息是，没穿越，还是自己脸，坏消息是，头上多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狐耳，而且身体缩水了。 我……我变成小狐狸精了？ 苏离人都傻了，他呆呆的按了按头上的狐耳，毛茸茸的耳朵手感十分的好，按下后马上又弹起，还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他想起自己身上的狐妖血统，心中想着，这算什么，返祖现象吗？ 苏离满心的惊慌，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赤着脚穿着中衣就跑了出去。 “姨母，姨母！” 青凤正在荷花池边喂鱼，远远就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惊慌。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甩着大尾巴正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青凤本以为是哪个化形不完全的调皮小妖在乱跑，定睛一看，却是呆住了。 “青凤姨母……”小家伙眼眶红红的，鼻音让他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他指着身后不受控制的尾巴委屈道：“我长出尾巴了，它不听话……” 也许是身体变小了，情绪也开始不受控制，苏离是真的有些委屈。 这尾巴又大，又碍事，有了它后，苏离根本把控不好身体的平衡，连路都不会走了，天知道就这百米不到的距离，他摔了多少跤。 “小离？”短暂的惊讶后，青凤终于将眼前小脸脏兮兮，衣服也乱七八糟的小狐狸精和自家少年老成的亲亲侄子对上了号。 她捂嘴轻笑，眉眼弯弯，很自然的一把抱起小家伙，将其放在膝头，一边用帕子帮他擦着脸上的灰，一边温柔的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啦，给姨母说说，发生了什么？” 苏离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一双狐耳红的滴血，自从他长大后，已经很久没人这样亲昵的抱过自己了。 但在姨母带着香气的怀中，他确实安心了许多，便整理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的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青凤听着小家伙的诉说，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瞄着那双嫩呼呼，随着情绪变化或立起或趴下，显得异常活泼的雪白狐耳，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下来过。 真可爱啊！ 青凤只觉得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原来小离小时候这么可爱的吗？早知道当初应该把他抢过来放在青丘养的。 苏离转过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青凤，可怜兮兮的道：“青凤姨母，我还能变回来吗？” 他原本是杏眼，在长出尾巴后后容貌和气质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角变得微微往上勾，多了分纯真的无辜感，还有一点点魅惑。 泪眼汪汪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他摘下来。 “哎呀。”青凤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看小家伙真的快掉眼泪了，才道：“我们去问你三姨姥姥吧，她修为的时间长，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苏离吸吸鼻子，此时才觉得刚刚的反应有些丢脸。 见青凤还要继续抱着他走，连忙道：“青凤姨母，我自己走吧。” 青凤拗不过，只能放下他，她想起方才小家伙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样子，蹲下身子与他对视，担心的问道：“可以吗？” 苏离重重点头，用手提起过长的裤子，深吸了口气，昂着头向前冲，毛茸茸的大尾巴像喝醉了酒般乱七八糟地摇晃着。 然后“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青凤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了声。 她越笑越大声，一向以端庄形象示人的她，此时却笑得前俯后仰，形象全无。 “青凤姨母……”苏离趴在地上，嘴巴几乎委屈成了波浪形。 太坏了，自己摔跤，青凤姨母竟然还笑话他。 “好好好，不笑了。”青凤笑颜如花的将小家伙再次抱起，毫无诚意的道歉，“对不起，小离实在太可爱了，姨母没有忍住。” 竟然还说自己可爱…… 苏离有些生气的将脸转到一边。 青凤看着小家伙气鼓鼓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笑道：“还是姨母带你去吧，你三姨姥姥住的还挺远的，等你走过去，天都要黑了。” 哼，也不早说，果然是故意逗我的。 苏离恨恨的将脸埋入她的肩膀，打定主意不理她。 小家伙气性还挺大。 青凤坏心的道：“去不去啊，小离？这回姨母听你的，你说去姨母再出发。” 她等了良久，才听到肩窝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去。 青凤心情大好，足下生出淡白色的云气，向着胡长老所在的仙居飞去。 一路上，她飞得很慢，不时能遇上好奇她怀中抱着的陌生面孔的狐妖，然后众妖就会像围观大熊猫一样的逗弄苏离，捏捏耳朵，摸摸尾巴……欣赏小家伙害羞的样子。 几次偶遇之后，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苏离很难不怀疑青凤姨母是故意的。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胡长老所在的流云仙居。 作为拥有九尾天狐血脉的尊贵存在，胡长老所住的流云仙居自然也很是不凡。 整个仙居以白玉为阶，沉香为梁，又采云气，摘朝霞做装饰，远远望去，云烟鎏金，暗香萦绕，真当是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苏离一行人的动静这么大，胡长老自然也不是全无反应，她如一枝寒梅般立在玉阶上，似乎连头发丝都结着冰霜。 “三姨姥姥。”苏离嫩生生的叫了一声。 胡长老脸上露出一丝惊色，“小离？” 她一个闪身来到青凤面前，将手放在苏离的头上，探出一丝妖力。 妖力一进入，就如石沉大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胡长老只好加大妖力的输出。 但苏离的身体却宛如一个无底洞，不管进入多少妖力，都来者不拒。 这个现象本身就很反常，因为正常的妖力哪怕是同源的也很难相容，只有极度枯竭的情况下，妖族才会勉强接纳一些别的妖力。 以胡长老的近千年修为，竟也是输出了足足五成妖力，才将苏离体内的情况探查清楚。 苏离可不知道自家三姨姥姥为了帮自己做出这么大牺牲，此时的他正眯着眼睛沉浸在浑身暖洋洋的舒爽中，随着妖力的充盈，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满足感，仿佛一个一直饿着肚子的人，终于吃饱了。 良久，胡长老才一脸凝重的放下手来。 之前胡长老查探的时候，众妖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她。 此时见她面色凝重，心都要悬在了嗓子眼，连忙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样？”“长老，小离到底什么情况？” 胡长老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苏离，声音放轻了一些，道：“小离的情况有点特殊，他体内的道元已经完全转换成了妖力，就身体目前的状态看，与一个天生的九尾狐妖幼崽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了。” 众妖惊讶不已，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情，哪怕是半妖，也不会像苏离这样彻底。 封三娘问道：“也就是说，小离彻底变成妖了是吗？” 胡长老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体内的状态好像并不稳定，不排除变回来的可能。” 一时之间，众妖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从修行难度方面来说，异类修行一向艰难，人族却是方便很多，但从情感和寿命上，还是妖族更为亲近。 青凤突然道：“小离的这种状态，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说着就将之前苏离离魂的经历讲给了众妖听。 胡长老听完若有所思，喃喃道：“既然鬼气能引起离魂，难道也是因此此处妖气过盛才导致了小离的变化？” 她伸手从恋恋不舍的青凤怀中抱过已经睡得香甜的苏离，道：“先把他放在流云仙居照顾吧，我再去查阅一些古籍。” 长老都发话了，众妖纵使心中再不舍，也只能散去。 胡长老低下头，看着苏离熟睡中显得异常乖巧的面容，眼中的冰雪化开，透出一丝难得的温度，连语气也是慈爱的，“你这小家伙啊，近鬼似鬼，近妖似妖，真是奇哉。” 第 68 章 依旧是熟悉的荷花香气, 苏离又梦到了娘亲。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在娘亲的怀中醒来的。 古灵精怪的少女爱不释手的揉捏着小家伙的狐狸耳朵，眉眼弯弯, 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好可爱啊，原来小离变成妖怪这么可爱的。” 苏离完全没有脾气的任她揉捏。 谁叫这是自己亲娘呢？宠着吧。 岁灵笑着笑着，感受着怀中小小孩童温热的体温，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没有见证过儿子生命中很多重要的时刻。 她没有抱过小离，没有见过小离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的小离也是这么乖吗？ 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 小离会难过会被欺负吗？ 缺失了这么多年的陪伴，小离……有怪过她吗？ 岁灵清澈的眼中渐渐涌出泪意, 她紧紧抱住苏离, 滚烫的热流滴落在苏离的脖颈。 “对不起……对不起……” 她喃喃道，声音脆弱的仿佛将要破碎。 娘亲她，哭了？ 苏离有些不知所措，脖子上的眼泪仿佛在炙烤他的心，陌生的酸涩翻涌在心间。 “娘亲”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岁灵听着儿子童稚又忐忑的声音, 知道是自己的举动吓到孩子了, 连忙擦干眼泪, 脸上挤出笑容，“娘亲没事……娘亲就是，太高兴了。” 苏离没有说话，他知道娘亲在说谎，但是他并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哭。 他只是转身, 默默的抱住了岁灵, 学着小时候祖母哄自己吃药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岁灵的背。 “娘亲乖乖, 不哭，小离陪着你。” 岁灵被他逗笑了，吸了吸鼻子，笑骂道：“把你娘亲当小孩哄呢？” 这一刻她无比的感谢上苍，感谢通天圣人，让她们这对母子还有相见的机会，虽然晚了整整十五年。 母子两就这样紧紧相拥，谁都没再说话。 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让苏离因为突然变成狐妖而惶恐不安的心安定了许多。 想一想，狐妖也没什么不好的，娘亲和姨母也是狐妖，九尾天狐呢，在上古时期可是祥瑞。 就算真的变不回来了，大不了转妖修嘛，妖修也是可以成仙的，日后说不定还能和外祖母在瑶池相见。 嗯，神道也不能放弃，得空了可以去黑山找黑山舅舅好好请教一下。 想通之后，苏离只觉得心中如沉疴尽去，一下子轻松起来。 “时间到了，灵儿。”一个模糊的男声响起。 苏离转头望去，只看到迷雾中一个身着青衫的人影，手中提着的琉璃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晕。 是谁？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梦境的迷雾再次笼罩了一切。 苏子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身形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少女，叹了口气。 “你的魂体才凝聚不久，还没有彻底恢复，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岁灵虚弱的倚在爱人怀中，“可是小离他……很不安。” 由于死前的执念，她的一丝分魂缠绕在苏离身上，致使她能偶尔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对方的部分情绪，而且越是强烈就越清晰。 自从她苏醒以来，岁灵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儿子这么强烈的负面情绪。 因为放心不下，她推迟了进入养魂池的时间，以梦境的形式见了苏离一面。 岁灵抓着苏子衍的衣襟，在意识将要沉睡的最后问道：“还……能变回来吗？” 苏子衍点点头，爱怜的摸着她的额前的碎发，“放心，师父和师兄他们会有办法的。” 岁灵安心的睡去，身形化作一道绯色灵光，飞入了莲池中的一朵巨大的莲花花苞之中。 孤灯如萤火，迷雾中，苏子衍提着灯静静守在莲池边，目光眷恋。 ……………… 三仙岛。 碧霄笑嘻嘻的摸着苏离的尾巴，顺滑的手感让她爱不释手，“啧啧，你这尾巴比雪狐的摸起来还舒服。” 作为资深毛绒控，三仙岛所有带毛的动物都没有逃过她的魔爪，苏离的这幅样子，可谓是完美戳中了她的喜好。 碧霄揉着苏离嫩滑的小脸，“要不，小离你别变回去了，圣人老爷那里有很多适合异类修行的法门，我去帮你求。” 截教本就是异类修行者居多，专业对口，她甚至开始思量，该去找哪位师兄帮忙。 云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斥道：“碧霄，别胡闹。” 碧霄性子天真任性，胆子又大，云霄还真担心她搞事，坏了徒弟的道途。 苏离见大师父认真起来，连忙解围，“大师父，三师父就是说一说，没事的。” 自从来到三仙岛，苏离变小后被压制的心智似乎一下子全都回来了。 只要一想到之前自己在姨母们面前又是哭闹又是撒娇的样子，他就觉得面如火烧，羞愤欲死。 为什么变成妖怪还带降智光环的啊！苍天啊，让我再穿一次吧！ 苏离心中哀叹，与其白天在青丘社死，还不如一辈子待在三仙岛。 一直静默的琼霄看着小徒弟脸上一会羞恼，一会尴尬，一会绝望的神色变幻，甚至羞的耳朵都变得通红的样子，心中稀奇。 小徒弟一向乖巧，少年老成，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对方流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难怪三妹总喜欢逗他，逗起来确实可爱。 琼霄忍着笑柔声安慰道：“小离，不用担心，师父们会帮你的。” 作为三姐妹中修为最高的云霄，几乎是简单探查了一下就了解了情况，对苏离道：“我们已经探查过你的神元，基本清楚了原因。” “你体内同时混杂有人神妖仙的血脉，出生时又死而复生过一次，半人半鬼，半人半妖，这天下怕是没有比你情况更特殊的了。” 琼霄补充道：“因此你的状态经常不稳定，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身处鬼气汇聚的地方，你就像鬼，妖气浓郁的地方，就成妖，人气充沛的地方，就是人。” 苏离悚然一惊，他想起之前的离魂，还有此次的化妖，都是因为环境的变化，与师父们说的分毫不差，连连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我离开妖气浓郁的地方，就可以变回来了是吗？” 不想，云霄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 “此次的化妖不是单纯变幻形态这么简单。九尾天狐是上古大妖，血脉之力强盛霸道，你是被妖气刺激激发了血脉，可不是普通的半妖能比拟的。” “可以说，你现在就是如假包换的九尾天狐，想要重新变成人形，只能像妖族一般修炼化形。当你体内妖元和修士的元力达到同境界时，就可以自由在妖身和人身间切换了。” 一旁的碧霄却笑嘻嘻地恶趣味补充了一句，“九尾天狐成年需要三百年哦。” 三百年！ 苏离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三百年甚至足够一个王朝的生灭，到时候苏家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总不能顶着狐狸耳朵和大尾巴回家吧。 琼霄笑道：“三妹你又吓他。正常九尾天狐要开灵智，要炼化横骨，自然时间漫长，可是小离却不需要这些，他只要境界到了就可以。” 苏离松了口气，连忙问道：“要到什么境界？” 这个简单的问题还真把三霄难住了，作为天地间最早一批神仙跟脚非凡的她们，起点就是飞仙，对凡间地仙以下的境界并不清晰，毕竟完全没有经历过。 云霄犹豫了一下，道：“最稳妥的是到达地仙，以你现在的修为进度，三年内应该是没问题的。” 三年成就地仙飞升！云霄这番话如果流传到修行界，定会让人瞠目结舌，被人说是痴人说梦。 但对于大罗金仙，背靠圣人传承的三霄来说，却不是天方夜谭。 苏离的天赋确实非凡，又有她们三姐妹倾力教导，修到地仙几乎可以说是一路坦途，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唯一的问题是，苏离修的太杂了，神道、妖身、修士，每一条道路都很好，但人的精力和时间却是有限的。 三年。 苏离暗自盘算了一下，距离自己离开京城已经过了一年多，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要参加科举了。 虽然对已经踏上修行道路的他来说，俗世上的功名利禄已经不再吸引他，但还是希望能给自己这十年寒窗苦读一个交代，还有苏家的期待。 神道方面不用担心，有众天女和槐萌相助，土地庙香火极旺，甚至吸引了很多周边村落的村民前来，声名远扬。 苏离只用偶尔去看看情况，每日都有海量的香火之力。 蜀山的术法和飞剑之术也已经打实基础，只需要在历练中不断完善。 至于妖身修行，有整个青丘和截教做靠山，还有什么愁的？ “一年半。”苏离吐出口气，认真的看着三位师父，“还望师父们助我。” 看出徒弟的决心，三霄对视一眼，含笑而应。 第 69 章 雾气氤氲间, 一个小小的身影沐浴在灵光中。 苏离端坐石台，淡蓝色的妖元充沛到凝结几乎成了灵雾，如鲸吞入海般涌入他的体内。 作为传承了数千年的青丘, 自然有也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 苏离现在修炼的地方就是青丘的一处小洞天，灵气充沛，最适合妖族修炼。 这种传承宝地，通常都是一个宗门或族群的根基, 珍贵异常，就连家大业大的青丘, 也只有狐族幼崽筑基或者族人立了大功才能进入。 可此时，护法的胡长老一向高贵冷艳冰一般的脸上此时却不断变换着神色, 从发现苏离天赋的狂喜, 到筑基三个月还没有结束迹象的怀疑人生，再到发现洞天千年积蓄的灵气都快被吸干的肉疼，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受限于天资，普通狐族幼崽筑基通常也就七天到一旬左右，作为九尾天狐的王族时间虽然久一点, 但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自封神后天庭成立以来, 在灵气逐渐凋零的情况下, 青丘狐史上唯一一个超过一个月的，成就了天仙，如今在西王母座下，是掌管异类修行的女仙之一。 正因为有这位老祖在，暗中庇护, 狐族成道几率才如此高, 甩其他异类修行一大截。 至于筑基三个月的，狐长老想都没想过。 一个月能修成飞仙, 三个月能修成什么？大罗金仙吗？ 那可是星君和神君才有的境界，哪怕在天庭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难道此子会成为青丘的大兴之机？ 眼看着洞天的灵光又黯淡了一些，胡长老咬咬牙，又在阵法中添了几颗仙灵石。 她看着聚灵台上的小小身影，一边肉疼一边心道：小祖宗诶，再继续下去，三姨姥姥就供不起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苏离身上缠绕的灵光终于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灵雾散开，露出一张仙姿玉质的面容。 似乎是因为境界的提升，原本稚嫩可爱的脸长开了一些，个子也高了一点，看着有十岁左右了。 但身上属于九尾天狐的特质也更浓烈了，气质端庄神圣中透着一丝魅惑。 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睫毛浓密，垂眸的时恍若菩萨悲悯世人，看向人时却又像含着万千情意，让被注视的人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对方最爱的人。 可这份魅惑却丝毫不显轻浮，反而与苏离原本的清正气质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如同圣魔一体，形成了一种近乎魔性的吸引力。 这种矛盾又魔魅的气质，哪怕是身为狐族见多识广的胡长老，也不禁看呆了一瞬。 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苏离嫩滑的小脸，一边啧啧道：“这张脸啊，也不知道长开后会祸害多少小姑娘。” 苏离闻言，害羞的摸了摸脸颊，没有接话。 感情的事情他从没有想过，眼下，还是修行更让他上心。 胡长老看苏离是越看越满意，天赋绝佳，心性也是绝佳，修行还刻苦。 她看得分明，到青丘三个月以来，自己这位小侄孙几乎是一刻都不曾懈怠的修炼着。 也许是青丘太过安逸，没什么天敌的缘故，狐族一向自由散漫，比起修炼更喜欢玩乐。 兼之狐狸多情，不管男狐狸还是女狐狸，都喜欢不时去凡间找个对象谈恋爱。 久而久之，在这种风气下，几乎很少有狐族把心思放在修行上的。 族中的几位长老早就不满意这种风气了，抓过典型，也关过禁闭，可对这些进入叛逆期的小崽子都没用，最多只是从明面上谈恋爱换成了暗地里谈。 年轻一代中，只有辛十四娘还像点样子。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生生的卷王，狐族长辈们教训小辈都喜欢拿苏离做例子，才一段时间，苏离就成了狐族版别人家的孩子，不知多少原本逍遥自在的小狐狸在背后对他恨得牙痒痒。 苏离可不知自己闭关期间在几位长老的推动下，已经成了狐族的“公敌”，还沉浸在实力提升的快乐中。 此次闭关，收获还是很大的，他已从三姨姥姥那里得知了妖修的境界，但凡妖族修行，都要经历五个境界。 第一个境界是觉灵期，对应修士的练气期，主要是开智，觉醒灵觉，炼化横骨后便能口吐人言。 第二个境界是月华期，对应修士的金丹期，这个阶段的妖族能吸收日月精华修炼，尤其是月华，对于妖族大补，吸收的能量在体内会形成妖丹。 第三个境界是化形期，对应修士的元婴期，人族作为万物之灵，身体构造蕴含宇宙大道，是最接近道体的存在，妖族想要进一步，就需要改变自身的身体构造，修成道体。 第四个境界是渡劫期，与修士的境界名称一致，妖族修行不易，除了每个境界的劫难，还有三灾五劫，渡劫期也是最难的一个阶段，做过恶的妖修，渡劫期的劫难威力会更大。 第五个境界是灵体期，此时妖身已经开始向仙灵之体逐渐转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机缘。 苏离修行还不足两年，而且是人、神、妖三管齐下，虽然一直机缘不断，但修行毕竟是个水磨功夫，眼下才不过堪堪月华中期，与其人身修为仿佛，相比之下，反而是神道修为的境界最高。 最重要是，进入月华期后，苏离终于不受降智光环的影响了，虽然情绪还是不太受控制，但比之前小孩子一般的幼稚状态好多了。 检查完状态，苏离满意的从灵台上跳下，笑道：“三姨姥姥，我们走吧。” 胡长老牵着苏离刚出小洞天，迎面就撞上了一群莺莺燕燕。 苏离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彩色的裙摆像花一般将他团团围住，耳边充斥着各种关心的话语。 “没事吧，小离？” “这么多天没出来，可担心死大家了。” “发生什么了？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呢……” “小离……” 苏离看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让各位姨母担心了，只是修炼的久了一些。” 安抚好诸位姨母，苏离才注意到，人群中多了两个生面孔，正好一男一女。 左边的少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颊边生有两个小酒窝，一直在笑，看起来灵秀至极，仿佛一株充满了生命力的向日葵，让人望之生喜。 少女身旁的少年则是看着要大一点，十六七的样子，面容俊秀，略带点脂粉气，穿着一身黄色的锦衣，手里拿着折扇，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只是一双桃花眼中带着点媚意，冲淡了身上的书卷气，让他看起来略显轻佻。 苏离对二人只是轻轻一扫，他的注意力全被少男少女身旁虽然一脸憔悴，却身姿飒爽的红衣女子吸引了。 “封姨母！”他目露惊喜的道。 第 70 章 苏离上次见到封三娘, 还是五六年前。 封三娘的样貌与几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少女摸样，一身红衣如火, 五官深刻而美艳，漂亮的很有攻击性，用现代的话说，属于第一眼浓颜大美女。 苏离小的时候, 封三娘总是带他去逛庙会，给他买一大堆好吃的,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一副明媚自信的样子, 如今却看着憔悴了很多。 封三娘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摸了摸苏离的头，调侃了一句：“好久不见，小离倒是比上次看的更小了些。” 苏离看着封三娘带着些许苦意的笑，有些心疼，明明上次见面还是个风风火火如烈火般的女子, 这次见面却连开玩笑都透着一股沉郁之气。 看来这几年, 封姨母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现在人多, 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苏离按下心中的疑惑，打算等私下相处的时候仔细问一问。 封三娘看出了苏离眼中的关切，心中一暖，随即又有些酸涩, 避开他的目光指着身旁的少女介绍道：“还没给你介绍呢, 这是你表妹，婴宁。” 婴宁眨巴着大眼睛, 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苹果脸上酒窝漾开，甜甜的叫了一声，“表哥。” 她叫完人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知道在乐什么，仿佛任何事都能让她开心的样子，脆生生的笑声极富感染力，让人听着心情就很好。 大眼甜妹谁能不爱呢，苏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爱笑的小姑娘，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婴宁表妹。” 而且，苏离总觉得婴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心中不觉思忱：难道又是一位聊斋故事里的主角？ 封三娘又指着婴宁身旁的黄衣少年道：“这是黄二郎，你远房叔叔家的孩子。” 两人打完招呼，黄二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惊叹，“早就听过贤弟的美名，如今一看，果然是美玉般的灵秀人儿。日后，我们兄弟还要好生亲近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抓着他的久久手不放。 苏离一愣，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但具体是哪里怪却也说不出。 倒是一旁的封三娘闻言柳眉一竖，拍开他的手，提着黄二郎的耳朵重重一拧，“臭小子，老毛病又犯了是吗？我警告你啊，阿离还小，不许打他主意，更不许带坏他，听到没有？” 封三娘一点都没留手，黄二郎耳朵通红，痛得龇牙咧嘴，大声求饶道：“封姨！好封姨！姑奶奶！哎呦，轻点，轻点儿……给我十万个胆子也不敢打主意到弟弟身上啊，误会，都是误会，快放开吧，求您了！” 苏离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求助的望向青姨母。 青姨母冲他眨眨眼，悄悄传音道：“二郎好美色，喜欢和好看的美男子交往。” 交往！苏离一脸震惊，是自己想的那个交往吗？ 青姨母看苏离眼睛瞪得溜圆的样子，捂嘴轻笑，点点头。 大抵是狐族都有点颜性恋倾向，又风流不羁，性别在谈恋爱中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大家都很习以为常。 苏离看着大家轻描淡写的样子，看来都清楚黄二郎这点癖好，不由失笑，谁说古人封建的，搞了半天，封建的竟是我自己。 既然搞清楚了原因，他连忙从封三娘手中救下了黄二郎，自己现在的摸样最多十岁，就算再好看，对方也不可能惦记幼童吧。 黄二郎一朝得救，连忙捂着耳朵远离封三娘，一边感激的看了苏离一眼。 黄二郎心中委屈极了，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有对这个小表弟生出心思，他只是单纯喜欢好看的人而已，这有错吗？怎么都和防贼一样的防他？ 虽然吧，他这些年交往的男子确实有点多，前科累累，可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斯文有礼的成年男子啊。 冤，太冤了。 经过这么一遭，黄二郎彻底将苏离在心中划分为不可得罪和招惹那一档，要是真传出点什么，恐怕这些姨母们能合力把他撕了。 封三娘看着黄二郎偷偷望向苏离滴溜溜转的眼睛，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没错，封三娘是故意的，她当然知道黄二郎没那么变态，可这家伙节操太低，生荤不忌，引诱的事也没少做。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小小警告一下，让黄二郎心中有分寸。 她可不想小离被影响，也爱上男色，改天突然带个“好兄弟”回来，那可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妹妹了。 到了晚上又是一番庆贺，众狐齐聚一堂，美酒佳肴，纵情歌舞，好不热闹。 酒酣之时，众狐纷纷上台表演才艺。 红玉姨母和青凤姨母一个操琴，一个跳舞，配合的亲密无间，封三娘展示了一段剑器舞，还有许多苏离熟悉或不熟悉的狐都上台表演。 就连刚来的婴宁都上台说了个笑话，笑话本身没有多好笑，可小丫头讲到一半自己笑得接不下话，倒是把大家逗得前俯后仰。 青丘的狐狸化形后就没有丑的，各个都是美人，又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说唱逗乐无一不通。 这么多俊男美女在一起玩乐，宴席上堪称是活色生香，连苏离这样克制的性子都忍不住放纵了一下。 他算是了解为什么胡长老总说狐族爱聚会喝酒了，是真好玩啊！ 比前世的酒吧蹦迪好玩多了，难怪小狐狸一个个无心修炼。 唉，堕落了，堕落了。 苏离摇摇头，在带着脂粉香的微熏晚风中，笑意盈盈的一口气喝掉了玉杯中最后的那点桂花米酒。 “封姨母。” 他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封三娘，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有时间吗？可以聊聊吗？” 封三娘一怔，昏暗灯火下，小小少年身姿挺拔，精致的面容一半映着暖色的灯光，一半在阴影中，眼眸却温柔的如同今夜的繁星和晚风，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成为了一道风景。 突然之间，一直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她心上的钝痛，就这样神奇的消散了许多，她缓缓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一双温热的手贴上了她冰凉的手心，这只手明明那么小，却又是如此的温暖。 “封姨母，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是一个人，大家都很担心你。有事的话，不要憋在心里，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封三娘被苏离牵着，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话，眉间的愁云渐渐散去，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 自从她离开那个人后，一直在回避，也许，是时候将这段剪不清理还乱的孽缘梳理一下了。 然后，苏离就在封三娘平淡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个相当炸裂的故事。 70-80 第 71 章 封三娘的身上发生的故事, 哪怕放在现代，也是相当炸裂。 苏离晕乎乎的听完，全程目瞪口呆, 信息量太大了，他敲了敲脑壳，“等等，让我顺一下啊。” “也就是说, 封姨母你最开始是喜欢了一个女孩子，然后为了这个女孩的幸福帮她找了个如意郎君嫁出去。然后这个女孩子为了和你在一起, 就想让你一起嫁给她相公，二女侍一夫。姨母你不同意, 夫妻俩就给你灌醉, 想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坏了姨母你的修为是吗？” 封三娘神色黯然的点点头，虽然这件事结束后她就和十一娘断交了，但只要想起就觉得心中隐痛。 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苏离气的不行, 绕着封三娘走来走去碎碎念。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好可惜啊, 我听胡长老说过, 至多十几年，姨母您就功德圆满，可以飞升瑶池了。” 封三娘看小家伙帮她打抱不平的样子，心中一暖，摇摇头：“不怪她们, 是我命中有此一劫, 过不了色相这一关。” 如果不是她贪花好色，因为范十一娘的美貌而沦陷, 招惹了对方，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自己修为心境不到。 苏离不太理解，封三娘怎么能如此淡然。 封三娘看出他眼中的不解，捉住苏离的手，坐在了回廊的栏杆边。 “你还小，没到遭遇情劫的时候，你师父大概还没给你说这些。” 情劫？苏离在前世的小说和电视剧中倒是看了不少。 什么虐恋情深、三生三世、殉情、跳城墙，热闹的很。 荷叶田田，带着荷香的风拂过面庞，封三娘目光悠远，“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除了三灾五劫，九厄十难，还有专门针对修行人的魔劫。” “只要心境不圆满，有漏洞，对财色名等欲望有贪念，都会有相关劫难来应。这些劫难形式多变，有的是人，有的是事件，有好也有坏，只有堪破心中的漏洞，才能顺利过关。” 封三娘点了点苏离的鼻尖，“所以我不怪十一娘，也不怪孟郎君，她们不过是我的应劫之人罢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在给苏离解释的时候，何尝不是在给自己答案呢，也许，是时候该放下了。 苏离看出了她的改变，心中高兴。 “所以情劫，也是因为心中有漏洞？不动心就没有是吗？” 封三娘摇摇头，“当然没那么简单，有人的情劫是因为前世的因缘，比如，你婴宁妹妹。她前世有一段夙缘，要了结才能得圆满，这次来青丘就是为了出嫁的，她父母早亡，没有人帮她操持婚事，只有我们能帮忙了。” 苏离想起那个笑容天真明媚的小姑娘，皱了皱眉，有点想象不出对方嫁人的样子，看着还是个孩子呢。 封三娘继续道：“凡间嫁人，如若没有娘家助力，就会被婆母看轻，黄二郎此次前来，就是作为娘家人来送嫁的。” 苏离眼睛一亮，送嫁，他有经验啊，当初小翠姐姐嫁人，就是他送的嫁。 可惜，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毛茸茸的尾巴，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第二天，一封书信的到来，带来了转机。 “黑山舅舅寄来的信？” 苏离拆开黑色的信封，将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黑山山神信中说了什么？”胡长老问道。 苏离刚化妖，她就派人给蜀山派和黑山那边都送了信，告知情况。 黑山山神作为妖界最老牌的三大妖王之一，在妖界一向声名赫赫，她有点担心对方怪她们没有照顾好苏离。 苏离笑道：“舅舅关心我呢，还叫我去黑山做客。” 信里写的当然没这么简单，黑山舅舅在信中说他那里有一种天材地宝，可以不伤根基的提升修为。 想来，这样的东西在修行界也一定很珍贵，这里人多口杂，就不必说出来给舅舅生事了。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看向送信的信使，有些头疼。 做个客而已，排场搞得太大了吧。 苏离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华丽的宝辇，整个车身不但全部以金玉和宝珠装饰，还异常的宽敞，足足有一个房间大小，辇车的门帘和窗纱用的竟然是鲛纱，在阳光下仿佛流动的光晕，美不胜收。 宝辇如此华丽，拉车的也不简单，竟是六匹已经生出独角的蛟龙种龙马，乳白的皮毛仿佛流动的丝绸，一看就极为不凡。 随侍的还有两对长得一模一样身披彩色羽衣的童男童女，眉心一点朱红，手持宝扇灯幢，观之可亲。 将信交给他的信使，则是一位没见过的貌美姐姐，身穿靛青色留仙裙，身披绯红披帛，梳着堕马髻，自称小唯。 一旁的黄二郎羡慕的都快要流口水了，宝马香车美人一向是他的最爱，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宝辇，啧啧出声：“真气派啊，有生之年，能坐上一次这个也算值了。” 婴宁被他垂涎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小声提醒道：“二哥你矜持点，还有客人在呢，别太丢人啦。” 黄二郎这才收敛了一些，用余光看了看小唯，轻咳一声。 苏离轻笑着看了眼他，对小唯道：“小唯姐姐，这个宝辇可以让别人也一起来坐吗？” 小唯笑意盈盈的道：“宝辇是少主的，怎么处理是少主的自由。” 苏离一拍手，欣喜道：“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用宝辇去给婴宁妹妹送嫁。” 之前听封姨母提过，送嫁的时候，排场越大，嫁妆越多，婆家越不敢拿捏。 有这么大排场，再加上自己添的嫁妆，婴宁嫁过去的那家人应该会好好对待她吧。 第 72 章 七月初九, 黄道吉日，宜嫁娶。 今日是王家娶妻的日子，王家人早早准备好喜宴, 张灯结彩准备迎亲。 王母一身崭新的衣服，鬓角光滑，收拾的十分精神，站在一身喜服的王子服身旁。 一个好事的男子嬉笑着开口问道：“这吉时都快到了, 新娘子怎么还没出现啊？” “就是啊，人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不会半路跑了吧, 哈哈！” 几人一唱一和，王母一眼认出这是村中的几个闲汉, 尤其是孙大牛, 最为恶名昭彰。一向喜欢凑热闹占便宜，没个正经营生，要不是今日大喜，她根本不会让对方踏入家门。 大喜的日子不能生事，她压住火气, 口中安抚道：“还没到时间呢, 应该快到了。”心中却是有些焦急, 自从婴宁一个月前定好日子离开王家回去备嫁，就再也没了消息。 村中人不清楚婴宁的底细，她却是知道的，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养母, 很是清贫。 只是儿子是在喜欢, 姑娘性情也好，她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 几个嘴碎的婆子也投来异样的眼光，开始窃窃私语，母子两人都开始有点慌了。 今日这么大阵仗，如果婴宁今日真的不来，王家在村中不成了笑话？ 正当一群人等的焦灼时，一个小孩子突然指着门外大声叫道：“娘，看那里，有神仙！” “什么？”“在哪呢？” 众人闻言争先恐后的挤到门外观看。 只见远处的小路上不知怎么起了一片白色雾气，一队华丽的仪仗正从白雾中走出。 打头的是一对打着红色羽扇的童女，接着是一对举着灯幢的童男，难得的是竟然都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精致的如同天上的仙童一般。 童子身后身穿红衣抬着嫁妆的仆从，一抬抬嫁妆皆在锁在上好的红木箱子中，足足有24抬。 但比嫁妆更惹眼的，是其后两个姿容出色骑着神骏白马的少年人。 右边之人看着十六七岁，面容俊秀，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 左边这个年岁看着要小一些，还是童子的模样，但周身的气派却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纪，仅是远远走来，竟是比身后的宝辇更加夺目，给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二人身后，新娘身穿红色嫁衣，静静坐在金玉装饰的车辇中，两侧各站着四个漂亮的丫鬟。 众人如坠梦中，看的眼睛都要花了，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人们这时纷纷开始恭维起了王母。 “夫人以后要享福了，娶了个好媳妇啊。” “好家伙，婆子我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呢，今天也算是开眼了。” “白马上是新媳妇的娘家兄弟吧？长得真好看，新媳妇肯定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皇帝嫁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听着众人的恭维，王母笑得牙不见眼，自从当家人去世，王家逐渐落败后，哪还有过这么风光的时候？ 这可都是自家好媳妇带来的，想到这里，她心中之前的那点芥蒂顿时消失殆尽。 沉浸在喜悦中的王母没注意到，以孙大牛为主的几个闲汉盯着嫁妆，眼睛都快冒火了，互相对视的眼中尽是贪婪。 待车队到了近前，王子服红光满面的带着众人上前迎接，礼数周全，观礼的众人也是吉祥话一筐一筐的冒，整个婚礼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黄二郎作为娘家舅哥背着婴宁下车时，苏离替妹妹掀开鲛纱，心中生出了一丝嫁妹的怅然，轻声嘱咐道：“哥哥路上教的，都记住了吗？” 盖头下的婴宁小声回道：“记住了，哥哥教的法术都练熟了，以后有坏人欺负就偷偷去收拾，不能当着人面用法术。” “性子不能太软，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什么都自己干，不要太在意别人说什么……” 一条又一条，虽然其中有很多话婴宁还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她知道哥哥都是为自己好，就把每句话都记得牢牢的。 苏离点点头，最后又问道：“如果他们对你不好怎么办？” “回青丘，如果有了孩子就带孩子一起回去。”婴宁很是干脆。 苏离这才满意，轻声道：“乖，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记住，青丘永远是你的家和退路。” 这世道对女子不容易，婴宁又太过单纯，嫁的这么远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帮忙，他实在担心，只能给她说一些后世的观点。 无论如何，自己最大，首先是婴宁，才是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要学会保全自己，不要被贤妻良母的思想束缚了。 好在婴宁白纸一张，涂抹起来也简单，很快就接受了这些在世俗看来“大逆不道”的观点。 苏离吃完喜酒就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 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小唯素手一翻，身穿红衣的仆从和丫鬟便化作一个个纸人，飞回了她的手上。 同时，苏离身上的障眼法也被解除，狐耳重新冒出，身后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晃着舒展开来。 “谢谢小唯姐姐。”苏离道谢，他的障眼法还不够纯熟，多亏了小唯帮忙。 “少主客气了。”小唯还是那么优雅，嘴角的笑容标准无比，“快出发吧，晚了主人该等急了。” 苏离点头，和众人一同进入了宝辇，六匹龙马长嘶一声，背上纷纷展开一对宽大的羽翼，拉着马车向着天空飞去。 透过飘飞的鲛纱，苏离看向天上的圆月，仿佛近在咫尺，银河皎皎，星河如瀑。 宝辇上的视野开阔无比，盈盈月光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光晕，沿途的风景哪怕在夜间也是清清楚楚。 这是当世凡人见不到的景致。 苏离坐在窗边，看的目不转睛，夜风轻拂，颊边乌黑的发丝也随之飞舞。 也许是今夜月色太美，此刻他的心情无比静谧，唇边不觉浮现出一丝笑意。 小唯静静看着苏离的侧脸，有些拿不准这位新晋少主的心思。 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风景而已，也能这么高兴？ 之前得知这位少主出身高贵，主人又十分重视，还担心对方脾性不好，没想到真人竟然这么随和。 他身上既没有妖的戾气，也没有出身高贵的傲气，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平等视之。 她相信，恐怕在这位特别的少主眼中，自己与刚才的村民们也无甚分别。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如此真诚吗？ 她好像有点理解主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少主了。 三天的时光转瞬即逝，终于，黑山到了。 第 73 章 黑山名为山, 但其实并不是指的单一座山，而是一片广袤的山脉，延绵万里。 飞马拉着宝辇向着山脉深处飞去, 一路上人迹罕至，但动物却是越来越多，热热闹闹，络绎不绝, 颇有些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意味。 一些灵敏的，早早察觉到苏离一行人的存在, 飞速的逃窜，还有部分也许是开了些灵智, 竟会人性化的或趴或蹲的行礼。 苏离在上面看得稀奇, 兴味的对着它们遥遥招手，然后欣赏对方或呆傻或怔愣的样子。 小唯看着他调皮的举动，眼角漾出一丝笑意，还以为少主真是年少老成，这样倒是看出一点孩子气了。 飞马直直向着山脉最深处的高峰飞去, 那山峰仅仅远观已是不凡, 高耸异常, 如一柄出窍的利剑插入云霄，白色的云气在其周围翻涌，如少女身上轻灵的披帛，山顶竟还有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苏离还未靠近, 就感受到一股冲天的妖气直冲云霄, 在这妖气的作用下，连山间的茂林都显得阴森诡谲了起来。 离得越近, 妖气也愈发浓烈，他脸色一变，身上属于九尾天狐的血脉在这股气机的刺激下躁动起来，眼睛隐隐泛出红色，瞳孔竟是成了动物一般的竖瞳，齿间冒出一点点虎牙，三条狐尾也不受控制的胀大了一圈，属于天狐的威压倾泻而出。 一旁随侍的童子样貌的几个小妖面露惊恐，在这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下瑟瑟发抖，脸上生出一些彩色绒毛，竟是连原型都开始显现了出来。 小唯眼睛一眯，身上的皮肤竟是瞬间变得透明苍白，皮下白骨隐隐约约，手中妖力一吐，向后退了几步离苏离远了些，用妖力护住了身后几个小妖，顺便安抚了辇车外同样惊恐不安的飞马。 她看着苏离，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感叹，真不愧是上古大妖血脉，虽然修为不足，但这威压竟是连她也能压制几分，不知完全成长起来又将是何等惊人。 妖族一向强者为尊，苏离一路上虽然对众人以礼相待，但以小唯为主的几个妖只是碍于黑山命令才对其恭敬有加，直到这一刻，几个妖才真正认可了苏离黑山少主的身份。 苏离可不知道自己的与人为善反而被妖轻视了，他如今身如烈火，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不同于人族力量的温和，妖族的力量明显要霸道蛮横许多。 得想办法安抚才行，苏离心知不能再犹豫，当即沉下心来，身体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引导失控的妖力。 小唯见状，赶着几个小童去辇车外驾车，自己则亲自在车内护法，飞马也停止了嘶鸣，向着山顶攀登。 两个时辰后，苏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长出一口气，体内犹如烈火油煎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舒爽和轻松。 他微微一动身，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骨骼撞击声，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恭喜少主突破！”小唯含笑道，有些羡慕的看了眼他身后的四条尾巴。 苏离微笑颔首，“多谢小唯姐姐帮忙护法。” 小唯轻笑，“分内之事，少主不必言谢。” “到了吗？”感受到车似乎已经不动了，苏离伸了个懒腰，随手掀开鲛纱。 可刚探出头，就被吓了一跳。 马车周围竟是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大妖围地水泄不通，有头上长着牛角的，有顶着一颗青蛙脑袋的，有脸上长着鳞片的，还有本该长着手的部位长着翅膀的，甚至还有蛇头人身的…… 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妖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苏离咽了口唾沫，脑海中瞬间闪过人类的一百零八中吃法，身体忍不住僵硬起来。 什么情况？难道自己闯了妖怪窝吗？他们的眼神好可怕啊！ 一阵清风拂过，熟悉的高大身影瞬间来到了苏离面前，挡住了众妖的视线，接着，黑色袖袍揽住苏离的腋窝，将之抱了下来。 “你们吓着他了。”清冷犹如寒玉的声音响起。 是黑山舅舅！ 苏离靠在黑山怀中，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体型，还不算太丢脸。 黑山宽大的袖袍笼住小孩，视线向下，只能看到小孩乌黑的发顶和雪白的狐耳，身后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呈拱卫状包围着他，像个炸了毛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可能是因为不安，小家伙白色的狐耳微微抖动着，耳尖几簇长长的绒毛颤动着，黑山盯着它，坚硬心突然如同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黑山这样想着，手不自觉揉了上去，温热又柔软，恰如此刻他软的像一块蜜糖的心。 然后，不出意外对上小家伙抬起地玉雪堆积般的脸，表情懵懵呆呆。 这么小小一团，看着倒是比上次见面还要可爱，黑山的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的宠溺连自己都不曾觉察。 众妖惊恐的望着这一幕，牛小圣忍不住和一旁的孔妖妖咬耳朵，“真是天上下红雨了！这几百年来，什么时候见过大冰山笑过，我还以为他脸也和石头一样硬呢。你说，这不会是真是他亲儿子吧？” 妆容艳丽，身穿彩裙的大美人白了他一眼，“可别乱说，那是他义妹的儿子，灵儿那丫头你又不是没见过，这孩子和她长得多像啊。”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和黑山怀中小小的身影逐渐重合。 唉，可惜了。 正当各妖还沉浸在震惊中时，黑山已经整理好心情，拉着苏离开始认人。 “这个长牛角的大块头，是掌管南方妖域的妖王，牛小圣。” 苏离仰头看着足足有四五米高，全身乌黑的肌肉虬结，如同巨塔般的牛头壮汉，乖巧万分的叫了一声牛叔叔。 “不是小圣，是大圣……”牛小圣嘟囔着，心中不知第多少次责怪起给自己取了个这么不威风名字的母亲。 他口上不满，手上却是没闲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焦黑的龟甲，“初次见面，叔叔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拿着玩吧。” 一旁的孔妖妖眼睛一瞪，这不是她要了多次臭牛头也不肯给的玄武灵甲吗？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出去了？ 她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啊，心里都滴血了吧。 苏离没接，而是看了眼黑山舅舅，见对方点头才收下，附赠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牛叔叔！” “这是执掌西方妖域的孔雀妖王，孔妖妖。” 孔妖妖是个艳光四射的明艳大美人，眉毛是淡淡的彩色，手持一把七彩羽扇，头发上还装饰着五彩羽毛，整个人花里胡哨地。 “孔姐姐好，姐姐真好看。”苏离忍不住夸了一句。 孔妖妖顿时眉开眼笑地用七彩羽扇捂住嘴 ，“小弟弟嘴真甜，眼光也好。” 谁不喜欢被叫姐姐呢。 心情好的孔妖妖也下了老本，拿出一把与手上样式相似的羽扇，只是颜色只有五种。 苏离一拿到就知道了用法，可操控三昧真火，又可控制简易版五色神光防守，可谓是攻防一体的神器。 最后一位是个眉边生鳞片的清冷美人，乃是北方妖域的妖王银鳞，本体是蟒蛇，据说有一丝烛龙血脉。 送了苏离一个可以储物的玉质指环。 三位大妖介绍完毕后，黑山就不再亲自介绍，而是带着他来到高台。 苏离站在高台之上，将台下群妖尽收眼底，形态各异，数量何止万余。 “少主！少主！” 苏离看着高台下呼喊着他人头攒动的妖怪们，心中不由也涌上豪情，挥手笑了起来，随即换来更大的声浪。 还挺热情的，他有点喜欢这里了。 第 74 章 “少主, 这可是好东西啊？” 鹿头人身的小妖殷勤地指着红布上的鹿茸，鹿脸上人性化地出现了自豪，夸耀道：“不是老鹿我自夸, 您找遍妖市也找不到比我这年份更久更有灵气的鹿茸了，这批是我去年刚褪下的鹿角，足足养了近十年，滋补阳气再好不过了。” 说罢他还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鹿角。 苏离看着他头上比摊位上小了一圈的鹿角, 想到家中年事已高的祖父祖母，点点头, “我要了，帮我包上吧”。 鹿妖顿时喜笑颜开, 别看他夸得天花乱坠, 这东西在妖市其实不好卖，在人间也许价值不菲，但大部分妖怪都用不上，自然也卖不上价。 一旁的跟着的小唯熟练的指挥着仆从付给鹿妖几枚晶莹的灵币，将打包好的鹿茸收好。 此时的一行人, 绝对是妖市上最瞩目的存在, 苏离第一次来到这里, 看什么都新鲜，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随行的两个妖仆身上早已是挂满了东西。 妖市的小妖们见状，哪能放过这只大鱼，拼了命的挤到苏离跟前推销。 “少主, 看看我这, 有五百年的老山参。” “少主，能炼化横骨的开智草要吗？很难得的。” “起开, 挡着我了，少主，我这里有宝贝！” 被乱糟糟的声音包围，苏离头大如斗，连连摆手，“不买了不买了，今天买够了。” 最后还是在小唯妖力的威胁下，众妖才恋恋不舍的散去。 苏离这下不敢再随意买了，目不斜视的穿过妖市。 小唯用宽大的袖子掩唇笑道：“少主太随和了，大家都不怕您呢。” 苏离苦笑，他确是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念头，那些化形不完全的小妖，在他眼中都挺可爱的。 刚回到黑山的宫殿，苏离就被黑山舅舅叫了过去。 “妖市好玩吗？”黑山看着苏离，眼中满是温和。 “好玩。”苏离贴的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大家卖的东西都很有趣。” 他转了一圈，向黑山展示在妖市蛛女那里定制的无缝天衣，自从长出尾巴后，穿衣服就成了苏离烦恼的事情。 古装层层叠叠，但因为尾巴的存在，尾椎骨要开洞，洞小了会卡尾巴，洞大了漏风，特别是几层衣服一起，只要洞稍微开的不好，就会很难受。 但是有了这个定制天衣后就不一样了，不但能根据心意改变大小，还十分的服帖，洞开的正正好，舒服极了。 苏离惊喜的定制了好多套，放在储物戒指中。 黑山点头，“既然玩好了就办正事吧。” 他宽大的袖袍一翻，卷向苏离。 苏离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温度骤降，再睁开眼，已经来到了一个漆黑阴暗的地方。 耳边隐隐响起水声，苏离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黑山舅舅就在身边，捏着他的袖子轻声问道：“舅舅？这是哪里？” “抱歉，忘了你看不见了。” 黑山注意到苏离的害怕，手一挥，无数夜明珠从袖口飞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四周。 在山石落下的簌簌声中，一颗颗夜明珠镶嵌在了石壁上，借着夜明珠发出的柔光，苏离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似乎在一个天然岩洞中，岩洞很大，足足有百米高，洞顶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而钟乳石之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离之前听到的滴水声，就是头顶钟乳石上的水滴到寒潭中的声音。 “这是我本体的内部。”黑山道。 苏离睁大眼睛，虽然一直知道舅舅的本体是座山，但因为黑山舅舅一直以人形出现，他一直没什么真实感。 而此时身处其中，苏离才感受到舅舅真的不是人。 “还记得之前信中给你说的吗？”黑山抓着苏离后脖颈的衣襟，飞向寒潭。 苏离觉得自己像被抓住了后颈皮的猫，老实的一动都不敢动，道：“记得，您说有个宝物能助我修炼。” 二人说话间，黑山已经带着苏离来到了寒潭的中间，那是一个七尺见方的石台，石台之上，一个高耸的石柱伫立其上。 石柱呈现出一种如玉般的乳白色，层层叠叠的如岩浆凝固般的痕迹包裹着它，看着它，苏离就能想象到它的形成。那是成千上万年钟乳石冲刷下才能塑造的岁月奇迹。 一股难言的异香飘散在空气中，潮湿，冰冷，若有若无。 苏离鼻尖动了动，只觉得头脑瞬间一清，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般全身所有毛孔都张开了。 他盯着石柱，眼中是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渴望，那里，好像有东西。 黑山带着苏离飞得高了一些，苏离终于看清了吸引他的源头，是石柱顶端的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盛着大约一小碗的半透明液体。 “这是万年石乳之精。”黑山指着凹槽道：“此处是黑山灵气最足的地方，每百年可产生一滴石乳之精，这里大约是三千年的量。” 他手中出现一只颜色和石柱相似的石碗，遥遥一指，凹槽中的液体一滴滴的飞向石碗中，覆盖了浅浅的碗底后，黑山就收手了。 他看着苏离解释道：“你修为太低，只能消化这些，七百年的量，应该够你修炼到八尾了。” 苏离一呆，“这，这太贵重了吧！” 七百年啊，还是出自黑山舅舅的本体，放在哪里都是至宝。 黑山冰冷的眉宇舒展，没有多说，直接将苏离扔到了石台上，石碗悬浮在苏离身前，一滴晶莹的石乳飞入他口中。 “噤声，修炼，我替你护法。” 纯净的能量在体内炸开，苏离不得不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引导这股能量。 闭眼前，他心中默默吐槽，黑山舅舅可真霸道啊。 黑山山神看着小家伙周身气机变得稳定，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无意识的将其围在其间，心念一动，整个黑山的灵气宛若沸腾的水般剧烈波动起来，生生形成了一条灵气通道。 寒潭泛起涟漪，涌起的灵雾将石台和石台顶上的钟乳石贯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泛着微光的屏障，将苏离保护起来。 如果青丘的胡长老在此，肯定也要说一声奢侈，这种拿整个山精灵脉供养一人修炼的大手笔，恐怕整个修行界也只有本体是山的黑山山神能做到。 黑山山神丝毫不觉心疼，他只是沉默的闭上眼睛，默默护法，整个黑山都随之沉寂。 就在苏离开始修炼的一刻，与此同时，遥远的某一处祭台之上，鲜红的令旗无风自动，令旗上的白色莲花瞬间化为血红色，从圣洁变为阴森，黑色的灵纹蔓延了整个祭台。 高台之上，身穿白衣的女子睁开眼睛，唇角微勾，“灵祭找到了。” 第 75 章 修行不知岁月, 转眼，已是六个月过去。 小唯看着空荡荡的山神殿主位，叹了口气。 “小唯姐姐, 山神大人还没有出关吗？” 绿色头发的青鸟仰起头，稚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大王派我来送消息，还有东方妖域没去呢, 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作为西方妖域的特派信使，青鸟外形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萝莉, 速度却是妖界数一数二的存在。 小唯安抚道：“别急。这样，你留下消息, 等大人出关后, 我转告便是了。” 青鸟沮丧的嘟了嘟嘴，低头道：“只能这样了。” 突然，整个黑山殿灵气一荡，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涌上众人心头。 如果说之前的黑山是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人，现在则像是突然醒了一般, 开始呼吸, 充斥着奇妙的生命力。 小唯面色微变, 轻笑道：“运气真好，大人出关了。” 话音刚落，两个熟悉身影出现在大殿中，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黑色深衣层层叠叠, 面容冷硬, 正是黑山山神。 身侧则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容貌极盛, 如玉山照人，身后八条巨大的狐尾轻轻摇晃，又添了一丝特别的魅惑，虽然年纪尚小，却已初窥日后的风华。 “参见黑山大人！” “恭贺少主突破！” 众人恭敬地行礼，齐声道。 刚出关的苏离有点懵，身后的八条大尾巴很重，他还不是很适应，只能抓住黑山舅舅的袖子勉强稳住身形。 他还是第一次闭关这么久，但收获确是不小，黑山舅舅说，只要再修成一尾就可以成功化形了。 而且，服下的石乳之精并没有完全消化，还会随着修为的增长慢慢吸收，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副作用。 “山神大人！大王让我来送信。”青鸟迫不及待的上前，她面容一变，原本天真活泼的脸上换成了高傲张扬的表情，口中发出成年女子的声音。 “黑山，最近各妖域都失踪了很多小妖，我和小圣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你若是查到什么，记得和我们互通消息。” 声音和表情都和孔妖妖一模一样，苏离恍若看到了对方亲口说话，这模仿能力真是厉害啊。 黑山听完，点头道：“知道了，帮我转告西方妖王，东方妖域会全力调查此事。” 青鸟心满意足的飞走了，小唯又上前，将六个月来黑山的大小事一一汇报。 小唯是个极为优秀的管理人才，汇报起来条理清晰，而且执行力很强，黑山闭关后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解决得干净利落，丝毫不用黑山操心。 苏离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很是羡慕，有个好秘书可真省心啊。 “东方妖域失踪了多少妖？”黑山问道。 “禀告大人，属下已派出四位妖将前去调查，小妖失踪是从您闭关后开始的，最初比较少，近三月突然多了起来，根据三十六山主排查的结果，东方妖域失踪小妖已超过五十。但具体是何人所为，还没有结果。” 五十，这个数字听着少，却已经非常了不得。 妖类修行本就不易，比起人类数量一直都不算多，东方妖域已经是四大妖域中最强大的存在，光黑山主脉，就有十二妖将，数千妖兵，主脉之外，另有三十六位山主，合力将东方妖域织成了一张紧密的大网。 东方妖域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实力不如的三大妖域，只怕情况会更加严重，难怪西方妖王如此郑重。 苏离听着，突然出声道：“舅舅，让我去调查吧，我也想为您分忧。” 黑山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苏离知道舅舅是担心他，微笑道；“也不能一直在舅舅的羽翼下啊，小鸟终究是要自己飞的，让我去吧，我是人类，思维方式和一般的妖不太一样，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呢。” 听到苏离自称人类，小唯默默看了眼他身后八条毛茸茸的尾巴，和俊秀的不似凡人的面容，没有说话。 黑山看着苏离认真的神态，沉凝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依然是言简意赅，“去吧，注意安全。” 虽然松了口，但黑山舅舅为了确保安全，还是派了一个妖将与苏离同行。 “俺叫熊大，少主放心，俺一定会保护好少主的。” 身高足足有两米多的黑熊精拍着自己毛茸茸的胸膛，长满黑毛看不出五官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憨厚之气。 这个语气还有形象，让苏离不禁想起前世一部风靡全国的动画片，他玩心大起的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熊二？” 熊大挠挠头，憨憨道：“少主怎么知道，俺家中有三个兄弟哩，但只有俺成了妖将。”他自豪的一挺胸。 苏离哈哈大笑，他恶趣味的想，熊大熊二都有了，不会还有光头强吧。 憨归憨，这位名为熊大的妖将实力其实很强，据小唯姐说，在黑山十二妖将中，是可以排到前三存在。 婉拒了黑山舅舅准备的侍从和豪华马车，苏离不想太过显眼，只带上熊大和两个妖兵后就出发了。 陆续在森林中赶了两天路，苏离终于来到了最近小妖失踪最多的地方。 入目是一片荒凉，不同于黑山主脉的巍峨高耸，此处的山不但低矮，还光秃秃的，只有山顶和山腰长着些稀稀疏疏的树木。 此处与南方妖域接壤，资源匮乏，在东方妖域的三十六山主辖地中也算是荒凉之地了，失踪了足足七位小妖。 让苏离惊讶的是，这里的山主本体竟然是穿山甲。 “少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身披棕褐色皮甲，一身兵将打扮的光头壮汉说着文绉绉的客套话，着实有些怪异。 苏离看了眼山主，又看了眼身后铁塔一般的熊大，忍不住笑出了声，之前还念着光头强，这不就来了吗？ 不是苏离笑点低，而是这个穿山甲山主和动画片里的光头强长得太像了，个子不高，手脚粗壮，还有一颗锃亮的大光头，连略带土气的长相都很神似。 穿山甲被苏离笑得莫名奇妙，只能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身后的熊大。 少主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吗，难道是不喜欢自己身上这身皮甲？这可是他根据人类当下最流行的款式打造的，周围见过的好几个山主都羡慕呢。 熊大递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不奇怪，之前少主也是这样笑我的。 苏离没注意两妖之间的眉眼官司，乐归乐，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婉拒了穿山甲山主的接风宴后，直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穿山甲也不含糊，带着苏离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山洞中。 说是山洞，其实只是一个大一些的溶洞，位置很是隐蔽，入口藤蔓缠绕，还有几颗茂密的灌木挡着，如果不是穿山甲带着来，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 “这里。”穿山甲举着火把，指着一个角落，“在下没什么神通，唯有鼻子还算灵敏，失踪的几个小妖都是我的属下，在下熟悉他们的气息，一番追踪后，发现他们最后气息消失的地方都在这里。” 虽然有火把照明，但光线还是太暗，苏离从储物戒中拿出两颗夜明珠，用控物术将夜明珠悬浮在空中，莹润的珠光照亮了整个山洞，一个低矮的石台映入眼帘。 石台边缘不是很规则，雕琢的痕迹很新，三尺见方，呈圆形，表面上刻着规则的纹路，四周还有几个间距大小相同的洞，像是插入过什么东西。 随着众人靠近，一股浓烈腐朽的血腥味儿迎面而来。 第 76 章 苏离蹲下身查看, 血腥味儿已经浓烈到让人不适的程度，他这才发现石台面上的纹路竟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干涸的血渍。 血液勾勒出一副神秘的图案, 繁杂无比，中间隐隐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而且纹路线条极为干净，竟然没有一滴血液落在图案之外, 仿佛有人精心设计一般。 苏离皱眉道：“这是什么？” 熊大在身后瓮声瓮气的道：“少主，这是个法坛。” “法坛？”苏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 好奇的问道：“一般用来做什么？” 作为妖将，熊大也算见多识广, 他解释道：“法坛的种类很多, 有用来沟通神灵的，有可以炼成法术或兵傀的，还有献祭获得力量的。” 他盯着石台上的血色纹路，判断道：“这应该是一个献祭法坛，修行界中有很多旁门左道, 擅长通过献祭来提升力量。少主小心, 别碰到它, 这些魔道手段一向很邪门。” 苏离点点头，站起身来离得远了一些，他确实从这个法坛上感受到很不舒服的气息，“一般会献祭什么？” “血肉，肢体, 魂魄, 什么可以。”熊大举例，“比如俺之前听说过一个魔道妖法, 只要献祭九个阴时阴月阴年出生的女子，让其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就可以练成一种名为九阴鬼母幡的恶毒法宝。” “之前有个魔道中人炼成过，直接毁灭了一城的人，恶贯满盈，最后引得整个修为界联合剿杀。” 苏离听得心中沉重，忍不住问道：“那妖域中失踪的小妖，还……活着吗？” 熊大摇了摇头，“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个祭坛的煞气很浓，肯定吞噬了不止一条性命。” 苏离默然，难怪妖怪失踪的无声无息，找不到任何踪迹，恐怕大多受害者都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能在四大妖王的眼皮底下做的如此干净，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组织，如果不赶紧找出来，只怕会有更多妖怪受害。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苏离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只炭笔和一块薄木板，开始临摹祭坛上的图案，这两个东西还是他闲来无事用来作画的，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他想把这个图案带回去，黑山舅舅见多识广，可能会知道这是属于哪个组织的手段。 待全部临摹完，苏离将画好的薄木板递给一旁的妖仆，嘱咐道：“你将这块木板带回黑山，交给山神大人，将这里的情况汇报清楚。” 虽然找到了一些线索，但苏离并不打算现在就回去，而是转身对穿山甲道：“山主这次立了大功，但恐怕接下来还要辛苦一趟。” 穿山甲听出了苏离的话外之音，面色一肃，拱手道：“能为少主做事是在下的荣幸，少主尽情吩咐。” 苏离忧虑道：“我怀疑这样的祭坛不止一个，你鼻子灵，接下来的时间就随我在妖域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祭坛。” 穿山甲眼睛一亮，作为偏远区域的山主，他一直不受重视，听说山神大人很是看中少主，如果能受到少主赏识，必然能更进一步，连忙激动地单膝跪地道：“峄山山主领命。” 没有耽搁时间，待穿山甲处理好山内事情，苏离就立马带着众人前往其他地方。 常年巡视各山的熊大相当于一个活地图，黑山舅舅给他准备的飞马辇车，速度更是一等一的快，方便至极。 苏离的推测应验了，通过穿山甲灵敏的鼻子，他们花了一周时间，又在妖域中找出了三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祭坛。 这些祭坛的共同点都是藏得十分隐蔽，不特意寻找很难发现。 “少主，西面。” 经过几次寻找，穿山甲已经牢牢记住了祭坛散发的那股令人厌恶的腐臭味道，寻找的效率也高了许多，他坐在马车的车辕上，鼻尖微微耸动，笃定地道：“五百米左右的位置，血腥味儿很新鲜。” 飞马载着辇车向着穿山甲指定的方位飞去，距离不到百米的时候，熊大突然出声道：“少主，等等，里面好像有人。” 苏离心中一惊，连忙停住辇车。 下面是一处寂静的寒潭，凄清寂寥，背靠一条小瀑布，透过枝蔓和水帘，隐隐有个一人多高的洞口。 熊大掀开车帘，眼睛死死盯着尽在咫尺的洞口，低声道：“里面有一股很强的气息。” 苏离闻言眸子一沉，这是正撞上作案现场了，只怕那些掳走小妖的魔道妖人就在里面。 他心中有些纠结，按理说好不容易找到了踪迹，应该立刻进去探查，但对方实力不明，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妖将一个山主，还有一个实力低微的妖兵。 打得过还好，如果打不过…… 他吸了口气，轻声问道：“熊大，能打过吗？” 熊大仔细感应了一下，点点头，自信道：“少主放心，俺可是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妖将，俺先进入探探路，您在外面等俺的好消息吧。” 苏离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追查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遇上，机会难得，而且以自己的实力，进去也是拖后腿的存在，熊大可能还要分心保护自己，不如在外等候消息。 熊大一把掀开车帘，大步跳下辇车，身体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身形变得更为高大，乌黑的皮毛下肌肉隆起，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根巨大的狼牙棒。 狼牙棒足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长度，尖锐的倒刺一看就十分凶残，他将棒子扛在肩头，转身对穿山甲和妖兵道：“你们保护好少主。” 苏离在他身后不放心的嘱咐道：“熊大，多加小心，如果情况不对，不要恋战，立马出洞离开。” 熊大点点头，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接着就头也不回的气势汹汹冲进了山洞。 苏离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不安。 “少主，”穿山甲看出了他的情绪，安慰道：“别担心，熊大人很强的，四方妖域未签订和平公约前可不太平，一直争战不休，东方妖域的三十六山，有大半是熊大人带着儿郎打下来的。放眼整个妖界，熊大人的实力也是排的上号的。” 苏离听他这样说，放心了很多。 洞内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很是激烈，偶尔夹杂着熊大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正当苏离听得仔细时，突然迎风传来一阵馥郁清香的莲花香气，坐在马车外的穿山甲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苏离顿感不妙，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失去意识前，隐隐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 “意外之喜啊。” 第 77 章 苏离是在一片香味中醒来的。 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银白色的纱帐，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织金锦被，锦被上还细致地熏了香, 清淡的莲花香若有若无。 “公子，您醒了？” 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 苏离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两个头梳高髻的貌美女子在他不远处亭亭而立，她们身高相同, 穿着一身白色带绣花的宫装，手上各端着一个托盘。 左边女子托盘上似乎是衣服, 叠地整整齐齐，同样是白色, 却织着银色暗纹, 看着有种低调的华丽。 右边女子托盘上则是华美的镶玉腰带和配饰，竟然还有一个精致的发冠。 这久违的富贵气息，恍惚间，苏离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丞相府。 两位女子走上前来，将托盘举起, 盈盈而拜, 动作优雅至极, 声音也如同黄莺出谷，齐声道：“公子，请更衣。” 苏离没有理会，而是警惕地看着她们，口中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看这两位女子的做派和规矩, 哪怕是皇宫里的宫女也未必比得上, 他还记得昏迷前听到的女子声音，不管对方对自己再友善也不敢放松, 再说，哪有好人家请人用迷香的。 侍女没有起身，低头恭敬地回道：“这里是莲花坞，奴婢二人是圣女大人派来服侍您的侍女。” 圣女大人？苏离轻轻皱眉，是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主人吗？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不管是鸿门宴还是龙潭虎穴，总是要闯一闯的。 于是，苏离掀开被子，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白色锦衣尺寸刚好，仿佛量身定做一般，料子也十分舒适，对方甚至连尾巴都考虑到了，比起他之前在蛛女哪里订制的天衣更加精美。 再戴好发冠和玉佩腰带，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连一旁服侍的侍女都移不开眼睛。 “公子，您真好看，是小青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苏离看着侍女中较为活泼的这位，微笑道：“谢谢。你叫小青？那你身旁这位姐姐叫什么？” 小青被他笑得红了脸，回道：“她叫小白，是我姐姐，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小青和小白？苏离面容有些古怪，不会还都是蛇妖吧。 苏离看着面容沉稳一些的侍女，温声道：“那我就也叫你小白吧。接下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是去见圣女大人吗？” 小白点点头，“您是我们莲花坞的贵客，圣女大人早就嘱咐好，醒来就带您去见她。” 苏离笑着点点头，他能感受到，二人之中，小青明显要单纯许多，小白比较警惕，嘴巴很紧，有小白在，自己怕是打探不出什么。 他一边跟在二人身后闲聊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装饰十分华美，入目所见的家具、门廊、窗柩无一不是名贵木材，房屋更是雕梁画栋，精巧至极。 走出苏离休息的小院，迎面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水面上开满了莲花，荷叶田田。 精致的回廊两边栏杆都由汉白玉制成，配上回廊上悬挂的白色轻纱，仙气飘逸，走在其上，竟然还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一步一响。 苏离去过不少地方，但单论精巧仙气，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这里，就是白色用的太多了，一点都不像其他人那样忌讳。 一路上还有不少像小青小白这样打扮的侍女，和身穿银白色衣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见苏离也只是好奇的看两眼，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多时，苏离就在小青小白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宫殿。 说是宫殿，更像是一个祠堂，因为本该是主位的地方竟然只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朵灵气十足的白色莲花。 一个头梳飞仙髻的女子坐在左首。 女子一袭白衣，皮肤莹白似雪，容颜绝美，整个人恍若冰雪雕琢，眉心一点殷红，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圣洁。 “参加圣女大人！”小青小白异口同声的道，恭敬地行礼。 苏离却只是拱手，含笑道：“见过道友。” 女子同样回了一个道礼，声音轻灵，“冒昧请道友来寒舍做客，还请道友勿怪。” 苏离听出此人的声音就是自己昏迷前听过的那个女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知道友打算请我做客到何时？”他在“请”字上咬的重了些。 女子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反而礼貌地请苏离坐下，还上了茶水。 她亲手为苏离泡茶，动作优雅，一双素白的手十分具有美感。 她将茶水倒好，亲手将茶杯递到苏离手中，笑盈盈地道：“不知道友可否听过白莲教？” 苏离举着茶水的手一颤，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了起来。 怎么会没听过呢？掳走母亲，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的罪魁祸首，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苏离心中如烈火燃烧，手上却是稳了下来，他将茶水放下，垂下双目，轻声道：“怎么会没听过呢？白莲教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仇恨，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苏离，这里是敌人的大本营，千万不能冲动，家人们还等着你回去。 苏离不知道对方对自己了解多少，自己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妖，只要对方不清楚人类的身份和与白莲教的恩怨，就还有逃出的机会。 女子轻叹，“世人对白莲教总是有诸多误解，看来公子也是其中一员。” 她眉间微蹙，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无人知我教为世间所做的贡献。” 苏离心中嗤笑，贡献？为了更好的了解敌人，他早就调查过白莲教的历史。 白莲教流毒千余年，一直致力于做各个朝代的搅屎棍，每逢王朝倾覆，民生多艰时就会跳出来，或是煽动或是亲自参与，让世道更加混乱，可谓是妥妥地恐怖分子，还是损人不利己那种。 圣女侧头看着苏离，仿佛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恐怕公子并不以为然。也是，知道真相的人通常只是少数。公子可听说过量劫？” 苏离摇摇头。 圣女看向主位上悬挂的莲花图，缓缓道：“所谓量劫，是众生所有的劫难。每当众生发展到一定阶段，天道就会降下巨大的灾劫，或是天灾或是人祸，但最后结果无一不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据门派前辈记载，此方天地至少遭遇过两次量劫，一次是淹没大陆的大洪水，发生在上古时代，最后还是靠着大禹治水，神州大地才得以幸存。” 苏离心中一惊，每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秘闻。 圣女继续道：“第二次发生在殷商时期，是兵灾，封神榜出世，人间也掀起浩劫，无数神仙和人类死在这次浩劫中。也正是这次浩劫之后，天庭建立，世间才重新恢复了秩序。” 圣女转过头，看着苏离，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问道：“原本第三次量劫早该到来，但一直没有降临，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离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圣女脸上浮现出光彩，语气略带狂热地道：“这都是我白莲教的功劳啊！自教主创教以来，就一直为此事而忧虑，经过多年的经营，终于找到了延缓量劫的方法，那就是以小灾化大灾，只要定期人为的制造灾劫，就可以无限拖延量劫的到来。” 她看着苏离震惊的样子，叹道：“为了天下苍生，哪怕背负再多骂名，吾辈亦甘之如醴。苏公子，如此伟业，你愿意加入吗？”？ 苏离头上缓缓生出一个问号。 第 78 章 苏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情况, 白莲教竟然想要自己加入？ 老实说，他对眼前这个所谓圣女的说辞并不十分相信，也许量劫真的存在, 但人总是在说话的时候偏向自己有利的一面，他摸不清对方究竟对自己的行为做了多少包装。 苏离试探道：“圣女抬爱了，可苏某修为浅陋，连化形都还没成功, 不知贵教看中了在下什么。” 圣女笑道：“苏公子谦虚了，苏公子修为不过几年, 就已经有如此成就，而且天资惊人, 横跨人妖两种力量。苏公子若说自己不是天才, 那天下就没有能称得上是天才的了。” 苏离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对方明显对自己的情况做过详细的调查。 既然了解到这个份上，那么其他的也不难查，苏离几乎是瞬间意识到，白莲教知道自己的身世。 招揽一个和教派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之子？ 苏离只觉得荒谬, 要么是真像她们说的那样大格局, 为达成功不计较手段, 要么就是大阴谋，有自己不知道的谋划。 圣女见苏离沉默，继续道：“白莲教一向爱惜人才，广招天下英雄，看中苏公子, 自然是看中未来的潜力, 我教经营数千年，资源无数, 公子若能加入，必然举教之力助公子修炼。” 这是改利诱了。 苏离沉吟片刻，抬眸看她，“我只想知道，四大妖域失踪的妖怪是不是你们抓的。” 圣女丝毫不意外苏离会问这个问题，情报中，他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对他人有过剩的悲悯和仁慈，事实上，这也是她欣赏的地方。 她很干脆的承认了，“是我教所为，但这都是必要的牺牲。祭祀需要祭品，他们是为大义而亡，无生老母会亲自将他们渡往真空家乡。” 苏离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一把心火直窜天灵盖，他想起妖市上那些有些迟钝却单纯善良的小妖怪，这些活生生的存在，就这么被轻易决定了生死。 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问道：“什么祭祀？” 妖域里的祭坛，还有此时提到的祭祀，无一不说明，白莲教在酝酿一个大事。 圣女这次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抱歉，这是本教机密，苏公子还没有入教，不方便透露。” 苏离看着对方宛若假面一般的微笑，眯了眯眼睛，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在拿着个引诱他。 苏离垂眸道：“不方便就算了。入教的事情，容我再考虑一番。不过，我突然被贵教请过来，家人必然十分担心，可以劳烦圣女大人帮我报个平安吗？” 他想试探一下，白莲教给他“自由”的限度。 果不其然，圣女没有答应，而是很委婉地道：“等苏公子正式入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到时候自然会亲自护送公子回家。” 苏离脸色冷了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苏离走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从圣女身后浮现，影子变作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长着鹰钩鼻，面容凶恶。 男人不解的问道：“圣女大人，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招揽这个小子？要我说，不如关入水牢，等祭祀开始后直接献祭，不是更省事吗？” 圣女面容冰冷，摇头道：“他背后势力不小，没那么简单，如果能说服他心甘情愿地献祭，能避免很多麻烦。” “你入教时日尚短，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当初献祭岁灵，被人发现，白莲教遭遇修行界人妖双方势力的围剿，二十八个分坛就此覆灭，教中元气大伤，至今都不敢冒头。” 想到当年血流成河的一幕，圣女轻声叹息，“如果不是祭典只完成了一半，非他不可，我是万万不会打他主意的。” 事实上，她对苏离很是欣赏，也是真心看好对方未来的潜力，如果真的能成功招揽，必然能壮大白莲教的力量，哪怕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都值得。 可惜，他们的立场从十七年前就已经无法改变。 惜才归惜才，圣女可不会真的心慈手软，她扭头对中年男人道：“祭典还有三日开始，这几天，你去暗中守着他，作为天道所钟之人，在他身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中年男人单膝跪地，恭敬地道：“遵命，圣女大人。” 接着身体化为一片黑影，缓缓消失在了大殿中。 圣女缓缓起身，环视空无一人的大殿，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正中的莲花图上，她跪在画前，轻声祈祷：“教主保佑，希望这次大祭一切顺利。” ………… 从圣女那里离开后，苏离被恭敬地请回了住处，这次的小院里可不止小青小白两个侍女了，院内多了好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兵，将他严密的看管了起来。 小青小白似乎也被教育过了，不敢再和自己交流，说话吞吞吐吐。 苏离深知对方不会再给自己打探消息的机会，干脆不问了。 他坐在卧房的榻上，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能困在自己了吗？ 幸好，自己还有一张底牌。 他闭上眼，也不脱衣服，就这样躺在贵妃上假寐了起来。 小青透过窗户看着苏离的睡颜，小声对一旁的小白道：“姐姐，苏公子是不是生气了啊，都气的睡觉了，哪有大白天睡觉的啊。” 小白瞪了她一眼，小声呵斥道：“不要多管闲事，客人想干什么干什么，你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 小青不高兴的撅了噘嘴，没再说什么。 苏离自然不是在简单的睡觉，此时，他的意识已经通过琉璃洞天来到了土地庙中。 此时的土地庙已经不再是原先荒凉的样子，在众天女和槐萌的经营下，规模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大殿升级成了三进的宫殿，香火鼎盛。 如今的土地庙，已经不是单纯土地庙的规模了，不仅是附近的村名，连城镇上的一些达官贵人也闻名而来。 苏离的意识从主殿雕像中醒来，他现出身形，众天女一一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牡丹上前问道。 苏离之前只在夜间来土地庙，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如此反常，她推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苏离面色肃然的点头，“遇上了一些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将自己最近的遭遇讲了一番，对牡丹道：“牡丹姐姐，你带两个天女前往黑山，将我的口信带给黑山舅舅。” 又对槐萌道：“小萌，你速度快，帮我跑一趟蜀山。”、 他有预感，白莲教的祭典可能没那么简单，需要尽快阻止。 第 79 章 此时, 在白莲花总坛的苏离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失踪，修行界掀起了多大的风波。 四大妖王罕见的同时发布悬赏，找寻一个八尾的狐妖少年, 提供线索者，将得到妖王的亲自接见，还有无数天材地宝作为答谢。 不仅如此，青丘狐族、龙宫, 甚至和妖族关系微妙的蜀山、崂山等势力也加入其中。 这个前所未有的阵仗，让整个修行界都为之瞩目, 一时之间，关于神秘少年的传闻甚嚣尘上。 有人说他是妖王与青丘某位九尾狐妖的私生子, 有人说他是蜀山高层与妖王暗中联姻的后裔, 甚至还有神人大能转世的说法…… 但不管什么传言，大家最关注的还是在多方势力叠加下丰厚到令人垂涎的赏金，足以令一个普通修行者一步登天。 整个修行界都为之疯狂了，不少人修和妖修都加入了找人的行列中，无数似真似假的消息雪花一般的飞向各方势力。 牡丹来到黑山才发现, 传个话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容易。 “姓名。” “牡丹。” “人还是妖？” “精魅。” “来自哪里？” “安灵山土地庙。” “好了。”头上长着鹿角的小妖做好登记, 拿起一个木牌子, 熟练的将其递给了牡丹，“拿着，出门右转有个知会殿，去里面等着叫号。”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几人离开, 大声喊道：“下一个！” 牡丹接过牌子, 看见木牌上用朱笔写着一百三十五号。 身后的茉莉小声感慨道：“牡丹姐姐，这黑山不愧是妖族圣地, 好气派，连传个消息都要叫号。” 杜鹃也低声应和道：“是啊，不过看牌号我们前面好像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三人根据小妖的指引来到知会殿，只见殿中已经有了不少修士，大多是妖族，见牡丹三女进殿，眼中大多是警惕，也没有人上前搭话。 一向多话的杜鹃缩了缩脖子，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时间就在这股凝滞的气氛中过去，不时有个身着绿衣声如百灵的小妖前来叫号，间隔的时间或长或短，被叫走的人也没有人再回来。 牡丹默默等待着，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她们。 穿过长长的回廊，小妖带着她们来到一个小厅。 小厅不大，只摆着几把太师椅和紫檀小案，主位的太师椅上坐着个一身紫衣的貌美女子。 “小唯大人，您去休息一下吧，这些满嘴谎言的家伙哪里值得您在这里亲自接待。您都整整五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不如派个机灵的妖仆在这里问话，若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再通知您？” 小唯摇摇头，“不可，少主失踪，主上日夜忧心，我怎能去躲懒。况且，整个黑山，除了主上，也只有我与少主相处时间最长，对他有几分了解，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牡丹在外听着，心知这位女子恐怕就是少主给她提过的对少主颇有照顾的小唯姐姐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说明来意。 只见原本姿态雍容的紫衣女子霍然动容，急问道：“真的是少主亲自叫你们来报信的？” 她又追问了一些细节，见牡丹对答如流，当下心中已是信了八成，连忙带着牡丹去寻黑山山神。 “好，好一个白莲教！” 黑山山神听完牡丹的传话，原本就冰冷威严的脸上此时满布寒霜，眼中透出刻骨的恨意。 “害死灵儿还不够，竟然还要对她的儿子下手，看来当初二十七个分坛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冷哼一声，对小唯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东方妖域与白莲教永世血仇，凡遭遇白莲教教众，杀无赦。” 黑山山神杀气腾腾的下完令，从王座上起身，黑袍一卷，来到牡丹身前。 杜鹃和茉莉被他的气势所摄，连忙低下了头，只有牡丹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黑山山神目光温和了一些，对牡丹道：“本尊记得你，小离说过你们的事情，你是个聪慧有责任心的好孩子。” 苏离之前确实和他请教过一些神道的关窍，也提过自己有个土地庙，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神道如此奇特，竟然能无视空间，用这种方式联系。 “你带本尊去土地庙，本尊亲自见一眼小离。” ………… 三仙岛。 苏离乖巧的坐在蒲团上，任由三个师父检查，赵公明师叔也在一旁，正含笑望着他。 白天有人看守，他没敢神魂出窍太久，没想到晚上一睡着就迷迷糊糊来了这里。 到了三仙岛，他才想起被封印的记忆，心中不由可惜，如果入梦学的这些仙法能在现实中用出来，逃出白莲教总坛的几率一定大大增加。 “大师父，徒儿还需要修炼多久才能恢复记忆啊。” 他有些心急，虽然让人去传了消息，但白莲教诡异非凡，那白莲圣女更是个笑里藏刀的阴险人，他很担心之后生出什么变故。 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真实的，自身力量越强，才不会连累到别人。 而且，可能是一种直觉，他总觉得白莲教气氛不对，仿佛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云霄道：“你修炼还算努力，又有万年钟乳那等灵物，只差一尾就可突破地仙了。” “不过，也不要高兴太早，我们也请教过教内妖族同修，这一尾看似容易，实则修行机缘、心性、努力缺一不可，可能一瞬间就突破，也可能十年无所寸进。” 赵公明看着苏离一下子暗淡下去的眸光，不忍心的道：“云霄你别吓他，小离已经很优秀很努力了。” 一旁的碧霄了琼霄也连连点头，碧霄笑嘻嘻地道：“我们小离这么聪明，师父们也这么厉害，肯定属于前者啊。” 云霄无奈摇头，刚刚塑造出的紧张感荡然无存，“你们就宠他吧。” 她正了正神色，对苏离道：“修为的事先放在一边，这个白莲教的问题更大一些。” “白莲教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其实我们一直有关注。白莲教认为，修士为天地大盗，修士越多，修为越强，越加快量劫的到来，只要把那些天资高绝的修士扼杀在萌芽中，不让其有机会成长，就能延缓甚至阻止天地量劫的到来。” 说道这里，她摇摇头，“真是天真，天地规律，岂能因人力而改，逆天而行，只会酿造更大的灾难。这千余年来，大小的血祭，已经足以形成一些怪异恐怖的东西，恐怕它们拜的那位教主，早就成魔了。” “想必你已经知道，你的母亲就是死于白莲教之手。” 苏离点点头。 云霄叹息一声，“当初你的母亲，就是作为祭品死去的。那场血祭极为特殊，甚至连九重天都惊动了，但惊动的主要原因，是你。” 第 80 章 “因为我？” 苏离指着自己, 一时之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霄温柔的望着他，点点头，“天道贵生, 总会留下一线生机，量劫将近，秉承天运之子也会应劫而生。小离，你就是这次的应劫之人。” 苏离猫儿一样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仿佛一个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 这种小说主角一样的设定，真的是自己吗？会不会搞错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怀疑, 赵公明道：“这是师父推算出来的，不会错, 只告诉了我们几个大弟子。小离, 不要怀疑自己，你的潜力很大。” 被师长们用这样信赖地眼神看着，苏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些微的惶恐被豪情所取代。 他脸上绽放出笑容，郑重地承诺, “虽然不知道天道为什么选我, 但是有这么多人帮助我, 我会好好努力的，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碧霄笑眯眯地夸赞道：“好志气，不愧是我们的弟子。” 苏离继续问道：“大师父，白莲教当年抓我母亲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他之前疑惑过，自己的母亲当年被抓去灵祭时,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仙, 远远够不上白莲教灵祭的主祭资格。 但知道了自己是“主角”后，很多之前没有想明白的东西一下子就清晰了。 云霄点点头, 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严格说来，你才是当年白莲教祭祀的主祭品。但你的身份，白莲教应该是不知道的，只有圣人那个层次才会对你的存在有所感应。” 苏离听出了言外之意，“所以白莲教身后可能会有某位圣人做靠山？” 他吓了一跳，随后又道：“不对，也有可能是圣人身边出了叛徒，和白莲教狼狈为奸。”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白莲教的实力就需要重新评估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了白莲教极为不好对付。 苏离想起之前让众天女传出的消息，心中不由有些焦急。 他知道，收到消息的舅舅和外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来救他，可白莲教如此强大，如果因为救自己而让关心自己的人面临危险…… 苏离眼神瞬间坚定起来，他身形坐正，郑重地对着三位师父一拜，“三位师父，时间紧迫，已经没有时间让徒儿慢慢突破了，还请师父们助徒儿一臂之力。” 只要自己能成就地仙，就能恢复记忆，届时在九重天学到的一切仙法都可以在凡间使用。 可以说，成就地仙之后，自己的实力将会提升数倍，这样的话，在白莲教总坛的自己就不会任人宰割了。 而且，苏离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 白莲教恶贯满盈，又杀他娘亲，和他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岂为人子？ 三位师父看出他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没有再劝他，而是立刻带他前往碧霄宫。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通天圣人有办法了。 ………… 碧霄宫。 通天圣人垂着钓竿听完苏离的请求，眼神如深潭般平静，对苏离道：“想要突破，吾确实有个方法，不过，机会给你，能不能成，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苏离眼睛一亮，行礼道：“还请老爷助徒孙一臂之力。” 通天圣人含笑用手指点上苏离额头。 一瞬间，天旋地转。 入目是深沉的黑暗，苏离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很奇怪，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实际的身体，没有具体的五感，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黑暗仿佛裂开了。 苏离看到一个拿着巨斧的巨人，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大的好像能撑开整个宇宙。 巨人确实撑开了宇宙，他在一片荒芜中带来了光，也带来了生机。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都加速了，苏离看见巨人死去，天地初生，巨人的身躯倒下化作万物，无数生灵诞生在这个新生的天地中又迅速消亡。 他看到三千魔神被放逐，看见龙凤大战，万妖峥嵘，看到身穿紫衣的老者开坛讲道，看到圣人诞生，女娲造人。 他见证妖族消亡，量劫爆发，封神榜封神，无数仙人死去，然后天庭初立，人类渐渐成为这片天地的主宰。 眼前一切如浮光掠影般飞速逝去，很快，是第二个量劫的爆发，西游记师徒四人组登场。 从大闹天宫到五指山镇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到西天，至此，佛教大兴千年。 随着时光飞逝，繁荣至极的佛教也盛极而衰，逐渐走入末法时代，人类的发展却越来越迅速。 最后，苏离在模糊中隐约看到了第一个蒸汽机的诞生。 画面戛然而止。 苏离喘息着慢慢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方才看到的一切如梦境清醒一般渐渐褪色，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但那种万物生灭，沧海桑田的淡淡寂寥却牢牢地印刻在了心底。 通天圣人负手而立。 “看明白了什么？” 苏离抬起头，意识仍然有些恍惚。 “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的永恒，风水轮流转，天地的主角也是如此，所谓量劫，不过是宇宙的自动清理程序罢了。” 在苏离看来，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大型的电脑，不断的更新版本，由于内存有限，当存储内垃圾过多时，为了更好的运行，就会开启自动查杀，将废弃的、旧版本的东西清理出去。 如此循环往复，保证这台电脑能一直正常运行。 对于浩大漫长的世界来说，不管是白莲教的苦苦挣扎还是人类的爱恨情仇，都过于渺小了。 也许终有一天，这台电脑也回报废，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苏离未必能见到。 “自动清理程序？”通天圣人笑了一下，“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他看着苏离，眼中有淡淡的赞赏，“你很不错。” 苏离行了个大礼，“多谢老爷成全。” 他心中清楚方才看到的那一切有多么难得，那是一个圣人的视角，比世间任何厉害的功法都要珍贵。 圣人老爷对于自己这个徒孙，确实是疼爱至极，恐怕连亲传弟子也没有这个待遇。 他心中感激，当下趁着意识中残留的一点余韵，盘膝而坐。 雾状的灵气如同长龙，向着苏离飘飞而来，又随着他的呼吸，从周身的毛孔中进入身体，又顺着全身筋脉流入上中下三个丹田。 随着身体的充盈，苏离的元神也逐渐空明。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浩瀚的声音在心底问他。 “何为道？” 90-97 第 91 章 “李掌柜, 我们兄弟初来乍到，还请提点一下，此地该烧什么香, 拜什么庙？” 苏离一边说着，一边塞给对方一锭十两的银子，语气很是诚恳。 他此时一身锦衣，脸上用法术遮掩改变了些许外貌, 肤色微黑，看着就像是一个长年在各地跑商的普通行商, 身旁的宁采臣也是同样的打扮。 这几日他们装作商人到处请客吃饭送礼找门路，由于出手阔绰, 很快就在城中的乡绅圈有了些名气。 珠宝行的李掌柜就是他们用钱砸出来的人脉。 李掌柜默不作声地将银子收入袖子, 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十两银子，他帮东家管理店铺，一年的工钱也就这些了。 这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公子哥，真是人傻钱多。 李掌柜心中想着, 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 “看你心诚, 哥哥我就提点你们兄弟两句。这叶城，最高的山头当属王主簿，你要是能打通他的门路，生意就不愁了。” 苏离眼睛一亮，又塞给他一锭银子, 继续问道：“不知这王主簿胃口如何？” 李掌柜将银子收入另一边袖口的暗袋, 感受着两边沉甸甸的重量，眉开眼笑, “你这后生真懂礼，人也大方，日后必然不是池中物。” 他凑近，在苏离的耳边低声说了一个数。 “这么多？”苏离吓了一跳。 李掌柜摇头道：“没办法，王主簿今年又新纳了两房小妾，胃口也变大了不少。” 不说这些外地人了，连他这样的老字号都有些吃不消。 苏离叹气，一脸的愁眉苦脸。 李掌柜反而劝他，“张兄弟你是外地人，想打开门路可别吝啬银子啊。” 苏离点头。 酒足饭饱，临走前，李掌柜有些犹豫的道：“今日给你说的这番话……” 苏离连忙道：“弟弟晓得的，放心，李兄今日给小弟说的话，小弟绝对不外传。今日多谢李兄了。” 待送走李掌柜，宁采臣眼巴巴望着苏离，忍不住问道：“苏兄，那李掌柜刚才到底说了多少？” “一千两。” 宁采臣咂舌，“我们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五十两，他一个小小的主簿竟然敢收这么多。” 苏离失笑，“自古钱权相生，只要沾上权势，自然财源滚滚。尤其是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要不怎么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宁采臣沉默，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官场。 苏了看出了他的消沉，拍了拍宁采臣的肩膀，“也不是所有官员都是这样的，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不做这样的人。” 宁采臣点点头。 “接下来做什么？”他知道苏离心中有打算。 苏离笑得神秘，“当然是按原计划送礼。” “一千两？真送啊！”宁采臣有些心疼。 苏离冷笑，“送啊，不送怎么知道他银子藏在哪里，账本又在哪里呢？” 宁采臣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苏兄，还是你高明。” 苏离的宝库中，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当晚他就从洞天的宝库中拿出了一千两，并暗中做好记号。、 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礼物，敲开了王主簿家的大门。 王主簿年龄四十多岁，小眼睛，八字胡，身材矮小，看着很是精明。 他原本对苏离和宁采臣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结果一千两银子送上后立马态度大变，一口一个贤弟。 离开前，苏离悄悄派出了小蝶和牡丹两人在府内盯着。 三更天，小蝶双手捧着一个匣子出现在苏离面前，“主人，不负使命，账本已经拿到，还找到了送礼的名单和一些书信。” 牡丹也在一旁道：“主人，王主簿存放银子的位置也找到了，就在他卧房正下方的地窖中。” “做得好。”苏离夸赞道，接着拿起账本翻了一下，先是被里面的金额惊讶到，随后越看越是心头火起。 没想到这王主簿，官职不大，胃口倒是不小，除了收地方豪强的钱和礼物，竟然还私吞朝廷的拨款，甚至连上交给朝廷的赋税金额都敢作假。 其中一个账本还记录着他侵吞的产业，但凡外地没权没势的行商来此做生意没有给他上交保护费，王主簿就会寻找各种理由刁难，直到把对方搞的做不下去，他再趁机收购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年收入竟然差不多有上万两，可谓是生财有道。 但从账本上看，虽然他赚的不少，送出去的也很多，每年差不多有一半的钱用于给更上级的人送礼疏通关系，名单上甚至有好几个他眼熟的京官。 收受贿赂，侵吞国产，结党营私……可以说，光苏离手上这匣子账本，就够他死一万次了。 而之前来此就任的上官，不是被他腐蚀最终和他蛇鼠一窝，就是被架空了。 偶尔有去告状的，也都被王主簿送过礼物的人暗中压下来了。 这十几年，王主簿硬生生凭借着多年经营的关系网，将这位置坐的稳稳当当，俨然已经成为地方一霸。 不过，苏离心中冷笑，关系再硬还能硬过他吗？他倒要看看，自己想拉下去的人这名单上的他们敢不敢保！ 苏离连夜写了个奏章上报此事，第二天一早就穿上了官服，大摇大摆的前往府衙。 他进入府衙第一件事，就是让从京城带来的侍卫们将府衙的所有衙役控制住。 这些衙役常年帮着主簿为非作歹，但凡心中有些良知的都早就被排挤走了，留下的没一个是无辜的。 随后让侍卫们换上衙役的衣服，一部分去帮他抓人，一部分盯着王主簿家，封锁消息，以免有人给他报信。 苏离这边大刀阔斧地做着事，王主簿那边却还在家中一无所知。 他懒散惯了，平日除非有事一般不去府衙，反正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老爷！衙门来人了，说是新上官到任了，请您过去。” 王主簿面前摆着一桌子的菜，闻言一边慢条斯理的擦着嘴，一边斥道：“慌什么，有没有规矩，没看到老爷我正在吃午膳吗？” 他早就打探过消息，那新来的知县不过是个刚考上进士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能耐，这些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不过是来镀个金，他见得多了。 王主簿吃完饭，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换好衣服才出门，待坐上轿子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等到下了轿子，王主簿才发现，府衙今日的气氛格外的肃穆，门口站的几个衙役都是陌生的脸孔。 怀着一腔疑惑，王主簿踏入门中，进门就看到了一身官服坐在公堂上的苏离。 待看清台上的人，王主簿惊讶的指着苏离道：“你，你……” 虽然面容上有些微的不同，肤色也不一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坐在公堂上的人正是昨天送了他一千两银子的商人。 “大胆，见到知县老爷还不行礼！” 看着身旁两排身强力壮的衙役，王主簿眼睛一转，当下老实的拱手行礼，“属下王多财，见过知县大人。” 虽然不知道新来的知县大人为什么扮成商人的摸样戏弄自己，但形势比人强，老江湖的他决定还是先认个怂。 一个人高马大的衙役突然来到他身后，对着王主簿的膝盖重重一踢，“还耍滑头，老实跪着！” 王主簿一个踉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 养尊处优多年的王主簿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他面上涨红，心头已是火起，也不再装了，一双眼睛像淬了毒般望着苏离，仰头质问道：“不知下官所犯何罪？大人如此羞辱我？” 苏离目光如电，拿起一册账本打开，对王主簿大声斥道：“你可认得这个？” 王主簿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账本明明好好的在密室里放着，还上了锁怎么会出现在公堂？ 他这下是真腿软了，哆嗦着半天才嘴硬道：“下官……不识得此物。” 苏离冷哼一声，早有准备，“不敢认？那你看看这都是谁。” 几个衙役压着人从后堂走出，都是王主簿的熟人，帮忙做账的管家、专门帮他处理“麻烦”的黑虎帮帮主、帮他管理产业的刘掌柜，还有几个被他夺去产业的苦主。 苏离拿着厚厚一沓狀词拍在桌上，声音威严，“王多财！你的同伙早已招供，涉及赃款也全被收缴，共计八万七千九百零三两，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听到银子被收缴，王主簿眼前一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可那个数字却让他不得不信。 可是，什么时候收缴的？明明昨晚自己还在密室数过银子才睡的，难道新来的知县是个神仙不成？ 王主簿还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接近了真相，只能一边挣扎着一边被衙役套上木枷，听着苏离给他最后的审判。 “此案本官已经上报了朝廷，把此人押入大牢，明日将其所有罪行公示给百姓。王多财，接下来你就在大牢里好好反省过错吧，退堂！” 谁也没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这么旺。 一个月后，朝廷对王多财的处置就下来了，秋后问斩，查封所有财产，三族流放西北。 苏离刚一上任，就以飞快的速度肃清了盘踞叶城十几年的毒瘤，并将其身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收缴的八万多两白银也没有浪费，而是用于修桥铺路，建立免费学堂和慈幼院，鼓励民生，并将所有的钱款去向公之于众。 同时，苏离还上书朝廷，为叶城百姓申请减免赋税，并大力鼓励经商，将本地的茶叶和特产推销出去。 短短三年，整个叶城和周边的村落就焕然一新。 第 92 章 二月二, 龙抬头，也是叶城每月一次城隍庙庙会的日子。 叶城的庙会极为热闹，是十里八乡的盛事, 不但有各种各样的摊位，还有免费的戏曲、杂耍、说书等表演，每次的庙会都会吸引大量的百姓前来。 久而久之，原本偏僻的西城区竟然成了叶城最繁华的段, 周边房价飞涨。 这一切自然是苏离推动的，作为前世的现代人, 他深知地摊经济的潜力，为了刺激经济, 他将城西整整五条街都规划为了流动摊位点。 每月的五号、十五号、二十五号, 百姓们可以挑着担子，带着自家产出的瓜果蔬菜或者小工艺品来叫卖。 不收摊位费，但是需要提前申请和登记，并遵守摆摊守则。 除了固定日子开放的大集，为了让集会更有特色, 苏离还在集市的基础上策划了每月固定主题的庙会。 从每月的一号开始, 比如正月是年集, 二月就是灯会，三月花市，四月锦市等等，每次开放三到五天，再举办和主题相呼应的演出和巡游, 争取每个月的庙会都让百姓有新鲜感。 在苏离的大力扶持下, 短短三年，城隍庙会就成了叶城的特色, 不但大大刺激了经济发展，百姓的钱包也鼓了，甚至不少外地人都慕名而来。 今日的庙会是开年的第一个大集，主题是花灯会，很是热闹。 在集市上，瓜果蔬菜、农具牲畜、笔墨纸砚、花鸟鱼虫，甚至古玩字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买不到的。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路边和摊位上造型各异的花灯。 街道两旁仿照现代路灯的样子造了专门挂灯笼的灯架，此时早已挂满了色彩斑斓的花灯，将整个夜色照的宛若白昼。 百姓们不论男女老少，都出了门，三五成群，在灯光下悠闲的逛着街。 苏离也流连在庙会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摊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的士子服，脸上用法术遮掩了一下，看着就像个普通的年轻书生，左手牵着槐萌右手牵着槐新，如同一个哥哥带着弟弟妹妹出来玩。 由于经常出来体察民情，苏离如今的面容已经被记住了，为了防止微服私访被发现，他只能动用一些小小的幻术掩饰。 “哥哥，我要这个。” 槐萌指着摊位上一个灵动的鲤鱼灯，看的目不转睛，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苏离定睛一看，这鲤鱼灯做的确实精巧，竹编为骨，彩画为皮，鱼头鱼尾都画的栩栩如生，整体被分为了好几节，不知用的什么工艺，动起来像真的鲤鱼在游动一般。 “这个鲤鱼灯怎么卖？”苏离问道。 卖花灯的小贩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顾客上门，他搓着手笑道：“客官，这花灯不卖，但可以猜灯谜，只要猜中五个就可以拿走。” 说着，他举起手中一个竹子做的签筒，里面是一个个做好的竹签，签头朝下，“灯谜就在竹签上，随机抽签，签子八文钱十个。” 好家伙，真会做生意啊。 苏离听完规则，瞬间来了兴趣。 他将签筒递给槐萌，温声道：“小萌，你帮哥哥抽。” 槐萌兴高采烈地拿起签筒，她挑了五个竹签，让槐新也挑了五个。 苏离拿起竹签，竹签上用小字写着：旭日东升，打一字。 竟然这么简单？ 苏离有些惊讶，随口道：“旭日东升，这个用拆字法，日升后只剩九，所以谜底是九。” 小贩笑呵呵的拿走签子，“猜对了，客官不愧是读书人，真聪明。” 苏离又查看起第二个签子，第二个灯谜精巧了一些，是一首诗：何人经商出远门，河水奔流不见影。千柯木材火烧尽，百舸争流舟自沉。 这诗句看着复杂，其实谜底也很简单，苏离道：“这个也是拆字法，谜底是可。” 大概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苏离解谜的时候，陆陆续续身边开始有了不少人在围观。 看他思路清晰，解的容易，说的精彩，而且没有一次失误，甚至还有好事者带头喝彩。 苏离顺利的猜完了所有灯谜，笑吟吟的拱手向给自己喝彩的围观群众回礼。 卖灯的小哥知道遇到高手了，也没生气，而是将鲤鱼灯干脆利落的拿下来，甚至还贴心的提醒苏离，“客官，你猜中了十个灯谜，还能再拿个灯。” 小贩这番话明显博得了围观之人的好感，纷纷夸赞他。 “老板爽快人！” “好，老板有诚信。” “哈哈，给我也来十个签子。” 此时，花灯的摊位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纷纷开口买签子。 苏离让槐新也挑个喜欢的花灯，槐新犹豫许久，挑了个小兔子。 挑完，苏离便带着二人从火爆的摊位上离开。 有两个贪吃的小家伙在，苏离逛着街一路上又买了不少的东西，黄橙橙的豌豆黄，三彩的小糖人，香喷喷的炸豆腐，红彤彤的糖葫芦，栩栩如生的草蚂蚱，彩绘的木陀螺…… 路过天女们爱吃的糕点摊，苏离还让老板称了五斤的糕点。 一路就这样大包小包，说说笑笑，带着满满的收获向着城隍庙走去。 如今的城隍庙，作为庙会的中心，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一进的寒酸小院子，而是在多次扩建后成了五进的大宫殿。 来赶集的百姓们一般都会顺便来拜拜，顺便在庙里歇歇脚，讨口水喝。 拜的人多了，人手充足的苏离作为城隍老爷，自然是有求必应，帮人解决了不少问题。 而且他身为知县和城隍爷双重身份，有着别的城隍爷没有的优势，解决起问题来简单又快速。 久而久之，城隍庙香火灵验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香火旺了，提供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不仅苏离的神道修为一日千里，连庙内的阴兵和天女们的修为也是涨得飞快。 “公子，有贵客。” 刚进主殿，牡丹的声音就出现在苏离耳边。 苏离微微点头，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绕开上香的信众，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入偏殿的一个厢房中。 门关上的瞬间，苏离和两个小家伙的身形消失在原地，来到了城隍庙的神道空间内。 作为介于阴阳之间的夹缝空间，这里的格局和外面世界的布局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空旷了许多。 苏离踏入正殿，身上的士子服已经变成了城隍爷的官服，一进门看到了牡丹说的那位贵客。 一身甲胄，面容刚毅，正是关帝圣君的使者张将军，此人生前就是关帝圣君的下属，死后也跟着一起成了神，算是圣君的嫡系部下。 张将军也算是苏离的熟人了，每次关帝圣君给他传消息，都是张将军前来，一来二去，两人也有了几分交情。 苏离打了个招呼，干脆的问道：“张兄，不知这次圣君又有何吩咐？” 张将军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是好事。前段时日天庭考评，你政绩突出，得了第一。圣君让我前来报喜，同时给你送份请帖。” 做了三年城隍，苏离已经不是之前一无所知的神道小白，也清楚了天庭的许多管理方式。 比如三年一次的考评，天庭会派遣专员，根据三年来各神的业绩进行打分，考评优秀者获得赏赐和升迁机会，考评不合格者则会降下惩罚，并降职，一些管理太糟糕的甚至会被夺去神位。 堪比现代的业绩压力。 也让了解一切的苏离不禁感叹，神仙也不好当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苏离接过张将军手中的请帖看清上面的字后，还是忍不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天庭的蟠桃宴？” 第 93 章 传说中的蟠桃宴！ 苏离对它最深刻的印象, 是小时候看西游记电视剧，剧中白雾蒸腾神仙们觥筹交错仙女如云的情景。 而且，竟然没有邀请大圣。 大圣都没有被邀请, 竟然会邀请他？ 苏离觉得有点魔幻，他指着请帖问道：“是每个城隍都会被邀请吗？” 张将军摇摇头，拍拍他的肩，回道：“不, 只有天庭考评的前三会被邀请。” 苏离了然，原来是对业绩突出之人的额外嘉奖。 如果带入现代职场, 就相当于总公司开年会，邀请分公司业务出众的销冠来参加。 想通这一点后, 苏离心安了, 原本对蟠桃宴会高不可攀的形象一下子淡了下去。 随后，苏离又向张将军请教了一些赴宴的注意事项和如何去天庭的方法，张将军也早有准备，一一为他解答。 送走张将军后，众天女纷纷恭贺他, 连苏离自己也有些期待。 十天之后, 等苏离处理完手头挤压的事务, 距离蟠桃宴开宴只剩一天了。 他提前请了个长假，找了个静室，准备赴宴。 原本，苏离已经成就地仙，是可以直接飞升去天庭的, 但因为他从外公那里得知, 肉身飞升之后无故不能再返回人间，便一直压制着来自上界的吸引。 他在人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还不到抛开一切的时候。 因此，苏离此次上天庭用的是灵魂出窍的方式。 他躺在城隍庙静室的石床上，闭上眼睛，用神力催动着请帖。 请帖亮起灿金色的灵光，苏离的元神包裹着请帖，感受到一种冥冥之中的接引之力传来，意识不断向上攀升，穿过猛烈地罡风。 不知过了多久，接引之力才逐渐消散，苏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个巨大的门扉之前。 他抬头，望着直插云霄的被云气笼罩的门，不禁有些恍惚，这就是传说中的南天门吗？ “来者何人？”一个宏大威严的声音传来。 苏离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两个身披金甲足足有上百米高的巨灵神。 这两尊神灵是如此的高大威武，与之相比，自己的身躯渺小的像是一只小蚂蚁。 苏离第一反应竟然是羡慕，什么时候要是自己的金甲力士也能练成这个样子就好了。 他掏出请帖，用了些神力大声道：“叶城城隍，苏离。” 请帖自动飞起，在空中散发出莹莹金光，不知两位巨灵神怎么验的，不过片刻就放了苏离通过。 南天门后，仍然是一片白雾茫茫，正当苏离有些迷茫不知该去往何处时，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 “是苏离吗？” 苏离抬头，只见一个身披彩衣的仙子笑意盈盈地站在云端。 她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摸样，雪肤花貌，乌黑的环髻上装饰着毛茸茸的小钗和飘带，在若有若无的云气中随风而动，衬得整个人极为娇俏灵气。 不得不说，眼前少女这身着霓裳仙气飘飘的形象，完全满足了苏离儿时对仙女的想象。 但一向记忆力良好的苏离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便有些迟疑的道：“这位仙子，你是在叫我吗？”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乐的事情，眼中透着一丝揶揄，“什么仙子，我是你外祖母。” 啊？苏离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怎么也不能把外祖母这个词和她联系起来。 少女乘着云飘飞到他身前，“怎么，岁寒山那家伙没给你提过我吗？” 苏离摇摇头，又点点头，想起之前故意蒙骗他的那个不着调的外公，瞬间觉得外公和外婆还是很配的。 他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外婆好。” “哎！好外孙。”少女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亲亲蜜蜜地挽起苏离的胳膊，语气慈爱。“真是没想到，灵儿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好，你长得像我们青丘家的，没像那个为老不修的家伙。” 苏离头大，他可不敢跟着外婆一起诽谤外公，连忙转移话题，“外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 少女笑嘻嘻道：“因为看到名单了啊，蟠桃宴本来就是王母娘娘举办的，我们这些女仙都在娘娘手底下做事，自然消息灵通。开始看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呢，后来才想起来你外公之前给我送信说你做了城隍，就过来先等着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你。” 苏离道：“还好您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天庭怎么都不派人接引一下啊，对第一次上天庭的人来说真不太友好。”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叹气。 少女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以为天庭是大白菜啊，谁都能上来，如果是正常飞升上来的，自然有专门的接引人员。可你这种小神，天庭可能就不那么顾得上了。” 苏离撇撇嘴，小神怎么了，他的修为已经增长很快了，三位师父还说如果保持这个进度，再有十几年就可以进入天仙境界了。 好吧，天庭还是那个敢把大圣晾在一边的天庭，照例的看人下菜。 少女将苏离拉上自己的腾云，道：“走吧，蟠桃宴明天才开始，先和我去瑶池吧，你的好多长辈都在哪里。” 苏离这才想起，自古以来，狐仙就是妖族中比较容易成仙的存在。 一想到瑶池那里很可能聚集着几千年来飞升的狐仙，他瞬间觉得有些头大。 “外婆，那么多长辈，我该怎么叫啊。” 少女想了想，干脆道：“直接叫祖宗算了，她们辈分太大了。” 腾云的速度很快，苏离跟着少女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瑶池。 瑶池远比苏离想象的更美，也更大。 连绵的山脉中，一匹匹白练闪着银光流过青山，华美的宫殿鳞次栉比，隐没在飘忽的云雾中，无数的奇珍异兽在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中嬉戏，好一处神仙之境。 苏离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将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去过的天外天做对比，感觉以审美而言，瑶池确是要更漂亮一些，但是碧游宫和三仙岛的天然道蕴，这里却是要差了不少。 没想到，到了瑶池，苏离最先见到的不是各位青丘的祖宗门，而是王母娘娘。 传说中的王母娘娘比想象中要年轻的多，看外貌不过人类的双十年华，一身华服闪着低调的灵光，满头珠翠却不喧宾夺主，明明看着雍容华贵，偏生生气质却是十分的亲和，让苏离观之可亲。 她被众多女仙簇拥着，看向苏离。 第 94 章 被传说中的人物看着, 苏离莫名有些紧张。 王母目光深邃，透彻的仿佛能看穿一切，苏离很难形容那双眼睛, 慈爱又包容，沧桑又博大，让人莫名想起深沉的大地。 王母看着苏离，点点头, 笑道：“不错，看着是个好孩子, 难怪你们天天念叨。” 女仙们簇拥在她身边，说着俏皮话, 和乐融融, 看得出来，王母娘娘对这些女仙很是宽厚，丝毫没有凡间皇室的那种深重的阶级感。 她没有和苏离寒暄太久，最后赐给他一块能自由出入瑶池的玉佩后就放他离开了。 苏离在祖宗们的安排下，在瑶池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就被女仙们拖起来梳洗打扮。 苏离被按在梳妆台前, 披着一头散落到地上的黑发, 一边任由外婆帮自己梳着头发，一边无奈道：“反正也是穿官服赴宴，还需要打扮吗？” 外婆横了他一眼，“官服怎么了，发型, 熏香, 脸部的状态，能打扮的地方很多的。” 她摸着苏离一头缎子似的头发, 爱不释手，“今天可是你在天庭的第一次亮相，不能大意。” 一旁围绕的狐仙们也在帮腔，“是啊是啊，小离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不打扮一下太可惜了。” “让那群糟老头子见识一下我们青丘的门面！” “早就看不惯男仙那边的邋遢样子了，给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男仙该有的样子……” 苏离望着莫名燃烧着斗志的祖宗们，心中叹了口气，把拒绝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算了，都是长辈，她们高兴就好。 苏离说不上话，只能任由她们摆弄。 一瓶瓶说不出名字的护肤品和香膏摆了满满一梳妆台，众女仙如穿花蝴蝶一般拿着各种配饰在他身上比划。 “这个玉佩组件如何？千年前的风格，古朴大气，衬他的气质。” “不好不好，颜色太深了，不如这串水灵玉的轻灵。” “发冠呢？用紫金的还是玉的？” “为什么要用发冠呢，这么好的头发披着才好看啊，插个简单的簪子就行。” …… 苏离听着她们的讨论，坐立不安，他从来没想到一向简单的男装竟然也能被整的如此麻烦。 一个时辰后，众女仙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手。 “好看，太好看了！” “让那群男仙开开眼。” “真不愧是我青丘的崽……” 众女仙们围着苏离，纷纷赞叹不已。 苏离望向磨得透亮的铜镜。 自从成为地仙之后，他的容貌就固定了下来，在凡间还会用法术遮掩一下，但如今在天庭，灵魂状态下已经恢复了原貌，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中间雄雌莫辩的年纪。 白玉为肤，秋水为神，目如点漆，唇如朱丹，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鸦羽般的头发被白玉发冠束起，一半披在身后，腰间环佩叮当，原本朴素的红色官服竟然也被衬托的高贵起来。 “这……”苏离看着镜子中那个连头发丝都精致的不得了的自己，头皮发麻，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小声嘟囔道：“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用力过猛那个词说出来。 “哪里夸张了，多好看啊。” “就是，保证今天蟠桃宴没有比你更玉树临风的男仙了。” “小离，今天一定要给我们青丘长脸啊，加油！” 祖宗们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苏离心中哀嚎，就是太好看了才是大问题，自己是去赴宴，又不是去选美，搞得像个开屏的公孔雀一样，很像个显眼包啊。 不管他愿不愿意，苏离还是被祖宗们推出了门外。 蟠桃宴的举办地址就在瑶池，但离女仙们住的地方还是有段距离的，足足好几百里。 苏离站在门外，轻轻叹气，随后心念一动，终于想起了被自己在天外天的碧游宫还有个坐骑，试探地用神识召唤了一下，“小棉，你在吗？” 片刻，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苏离心中响起，“主人。” 小家伙似乎是刚睡醒，声音迷迷糊糊的，“主人是需要小绵代步吗？小棉离主人有点远，可能需要稍微等一下。” 苏离嗯了一声，静静在原地等待。 没等一会儿，天上突然闪过一道彩色流光，如星辰坠落一般，直奔苏离的方向而来。 他听到不远处的女仙惊呼，“那是什么东西，好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主人！” 小彩云刹住车，雀跃着跳进苏离怀中，又白又软的身体像小狗一样蹭着苏离，一边肆无忌惮撒着娇，“好久好久没见了，小绵好想您啊~主人你想不想小绵呀。” 苏离抱了个满怀，感受着怀中软绵绵的触感，一双眼睛忍不住像月牙般弯了起来，应道：“嗯，主人也很想小绵。” 小家伙很好哄，等腻歪够了，小绵想起自己的职责，精神抖擞的弹射起来，一溜烟窜到苏离脚下，身后卷曲的小尾巴摇摇晃晃。 “主人，我们去哪里？” 苏离指了个方向，大概说了蟠桃宴的位置。 “好咧~”苏离话音刚落，小棉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快的不可思议，向着天边飞去。 蟠桃宴举办的地方名为万仙宫，作为宴请众仙的场所，自然不会堕了王母的脸面，白玉为阶，金石为地，祥云缭绕，清气氤氲，可谓是的美轮美奂，尽显仙家风采。 虽然离正式开宴还有段时间，但已经提前来了不少仙家。 身着霓虹彩衣的仙子们如穿花蝴蝶般穿梭在宫殿中，手中拿着酒壶和仙果，不时将到来的仙家引到对应的座位上。 就在万仙宫一片祥和时，忽然，一阵狂风袭来，众人只见一道流光如彗星般从门外射进殿内，卷起的风吹的众仙子发带随着云气飘飞。 谁啊，这么莽撞，不少仙家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一边在心中诽谤，纷纷向着狂风涌起的地方望去。 只见狂风散去，一个金尊玉贵的美少年出现在众仙面前。 少年年纪不大，看着只有十五六岁，面容俊秀至极，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红色官服，尚未散去的风拂起他的黑发和袖口，衣袂飘飘欲仙，像一只乘风而来的蝴蝶。 只不过，这只蝴蝶的样貌实在太过亮眼了，哪怕是见过仙界各色美人的众仙家眼前也是一亮。 “他是谁？” “没见过啊，天庭何时有了这样容色出众的男仙？” “看着年纪不大呢……” “不会是哪位仙君的子嗣吧。” 众仙纷纷交头接耳。 这突然出现在万仙宫的美少年正是苏离，他顶着众多探究的目光，怀中抱着小棉，看着几案上部分被风掀翻的果盘，哪能不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 他低下头，极为尴尬的对着众仙施了一礼，“抱歉，失礼了，坐骑年幼，比较顽皮，惊扰了各位前辈。” 事实上，苏离根本没想到小家伙的速度会这么快，小绵的尾音才刚刚落下他就瞬间出现在了这里，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绵也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在他怀中瑟缩着不敢作声。 “无妨。”一个身穿华贵紫衣的中年男仙突然开口，他面容古朴，额头宽阔，一双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器宇轩昂，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这种威严苏离很熟悉，那是久居上位者才能养成的气势，他在皇帝舅爷和自家祖父身上都见到过。 他注意到，自从紫衣男子出声，在场所有仙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原本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再开口。 他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个气势不凡的紫衣男仙很可能是个天庭中的大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有在天庭见过你？”紫衣男子打量着苏离，神色温和的问道。 苏离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启禀大人，小子苏离，是凡间叶城的一名小小城隍，第一次上天庭，不识礼数，让大人见笑了。” 紫衣男子恍然，“原来是此次考评中受到嘉奖的城隍。” 他显然是知道一些情况，对苏离点点头，“以你这个年纪，也算是很不容易了，你就坐在我身边吧。” 此言一出，众仙神态各异，苏离的感知何等敏感，他甚至能从部分仙人眼中看到一丝羡慕。 苏离注意到，这位大佬的座位很靠前，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算是被大佬赏识了？ 不过苏离心中并无忐忑，而是飒然一笑，整理了一下仪容，坦然坐在了紫衣男子身边。 连圣人都见过了，还怕这点阵仗？ 第 95 章 出乎苏离的意料, 与这位大佬聊天过程十分的轻松愉快。 虽然地位崇高，但对方却丝毫没有架子，反而像一个关心后辈的慈和长者, 聊天的内容也多是生活和修炼相关。 苏离见对方这么好说话，胆子大了一些，趁机将一些神道修行上的困惑请教了一下，对方的回答如拨云见雾, 让他受益匪浅，苏离越听越是佩服。 二人聊着聊着,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神职和凡间的政事上，得知苏离竟然同时兼任叶城的知县和城隍两个职位, 紫衣男子抚掌称妙, 对苏离一些处理政务的方法也是多有夸赞。 紫衣男子感叹道：“看来还得是年轻人有想法，你年岁不大，一些处理事务的方法却新奇又有效，颇有急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举起酒杯, 和苏离碰了一下, 言语中满是欣赏。 苏离闻言, 连忙谦虚了一番，他知道自己是因为经历过后世的信息大爆炸时代，有着与古人不相同的见识和想法，才小小的有了些成就，说起来, 他其实是踏在了一个时代的肩膀上, 怎么好因此自傲呢？ 没想到苏离的这番自谦反而让对方更高看了一眼，竟是当下起了惜才之心, 紫衣男子开口道：“你这样的少年英才，哪怕在天庭也不多见。恰巧，我手下有个天机星君的空缺，不知小友你可否有兴趣？” 苏离微微一怔，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这算什么？BOSS直聘？ 虽然他对天庭的神仙体系并不了解，但天机星君这个名号一听就很厉害，至少比凡间的城隍爷听着高级多了。 苏离没有贸然拒绝，而是谨慎地问起星君的具体职责。 在紫衣男子的讲解下，苏离终于搞明白了天机星君是干什么的。 天机星，南斗第三颗星，主智慧，又被称为智多星，乃才华之星。 天机星君的神职也由此衍生，为三十六天罡之一，主管人间才智之天命，总而言之，是个比较有来头的神职。 通过紫衣男子的只言片语，苏离终于对天庭的神仙有了比较基本的了解。 天庭的神仙架构，更像是法则的具象化辅助者，一切都是为了人间更顺畅的运转，所以每个神仙都有非常具体的神职。 神职，是荣耀也是责任，如果玩忽职守，是会被降下责罚的，严重者甚至会被剥夺神职，打下凡间。 尤其是神仙犯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天庭对神仙的管束和要求可谓是相当严苛了。 苏离听完，瞬间就理解为什么当年封神榜时期那么多散仙不愿意上封神榜了，这不就是天庭版007社畜吗？还是没有假期的那种。 不过万事有得有失，当了神仙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寿数，只要身负神职，天庭不灭，法则不改，就能与天地齐寿，长生不老。 如果用后世的世界来类比，相当于是升级版的公务员铁饭碗。 苏离只要一想到入职后可能要打几千上万年的工，还没有假期，就觉得有点牙疼。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果能成功当上星君，对他的神道修行一定大有好处。 两相考量之下，苏离不由开始纠结起来。 想了又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神职就任之后，如果不想干了，可以辞职吗？” 听到苏离的话，紫衣男子瞬间以一种非常奇异的眼神望向他，当神仙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还没有开始干就已经想着离职了。 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太过犀利，苏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笑道：“在下就是有点好奇，神仙能不能离职。” 紫衣男子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道：“自然是可以的，天庭一向来去自由。不过，”他瞥了苏离一眼，颇有深意的道，“从天庭出去容易，再想回来可能就不那么简单了。” 苏离秒懂，嗯，和后世体制内一个样子。 接下来，整个蟠桃宴，苏离都在和紫衣男子聊天，连仙娥们表演的节目都没怎么留意，只是脸熟了一些如玉皇大帝这类比较出名的神仙，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王母送来的蟠桃很好吃。 托身边紫衣男子的福，苏离吃的还是特供神仙高层的那种年份特别久的蟠桃，那叫一个甘甜多汁，香甜可口，入口即化，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苏离一边咔哧咔哧地啃着堪比自己脑袋大的桃子，一边忍不住想到，难怪大圣那么喜欢吃桃子，真好吃啊。 蟠桃宴快要结束时，紫衣男子留给了苏离一块腰牌，让他考虑清楚之后就去北极紫微宫找他。 整场宴会直到最后，苏离都不知道这位大佬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还是回到瑶池之后，从外婆的口中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想不到，和苏离聊了半天的紫衣男子竟然就是民间传说中的紫微星，乃天庭四方大帝之一，全称中天北极紫薇太皇大帝。 不仅统领众星，还手握兵部大权，掌管着整个天庭的兵马。 甚至，原本西游记猪八戒下凡前的神职——天蓬元帅，就是他手底下的北极四圣真君之一，可谓是实打实的天庭实权人物。 外婆眼睛发亮的看着苏离，抓着他的肩膀，兴奋道：“小离，那可是紫薇大帝啊，有他老人家赏识你，可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走，我们现在就去紫微宫答应下来！” 说完竟然拉着苏离就想往外跑。 苏离连忙拉住激动的外婆，老实说，他很理解外婆的感受，放在现代，自己今天的经历就和自家孩子被国家领导人赏识了一样，还是中央的大佬，换哪个家长不激动？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家外孙连更硬的靠山都见过，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苏离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他冷静的问道：“外婆，如果我现在答应下来，是不是就要马上飞升天庭就职了？” 外婆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晕乎乎的大脑冷却了一些，立马听明白了苏离话中的意思。 “你不想现在飞升？是对凡间还有留恋吗？” 苏离点点头，想到丞相府的祖母和叔伯门，轻叹道：“我在凡间还有亲人，凡人寿命短暂，我想再陪一陪他们。” 外婆瞬间不再言语，眼神却柔软了下来，她拍了拍苏离的手臂，口中道：“好孩子。” 不过一会，她又高兴了起来，道：“也不妨事，天上和地下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就算你在凡间耽搁一些日子，对于天上而言也没有太久，紫薇帝君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苏离也是这么想的，当下便和瑶池的祖宗们一一告别，乘着小绵，前往北极紫微宫。 果然，听了苏离想要延迟上岗的原因，紫薇大帝并没有怪罪他，反而很是欣赏他的孝顺，特许给他三十年的时间处理凡间事宜。 辞别紫薇大帝后，苏离就离开了天庭。 穿过冷冽的罡风，他意识飘忽着，不知过了多久，元神逐渐归位。 “牡丹姐姐快来，主人醒了！” “太好了，主人终于醒了！” 苏离的意识刚刚恢复一些，耳边就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甚至有女声在低声啜泣。 他缓缓睁开眼睛，身体微微动了一下，骨节摩擦的嘎吱作响，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离开的时间比自己想象的更长。 “过去多长时间了？”苏离喉咙干涩，发出嘶哑的声音，身体有一种久久不用的无力感。 牡丹将他贴心的扶起，并在他身后垫了个软垫，轻声道：“半年，主人您已经半年没有醒来过了。” 苏离瞬间愕然，他有想过自己会去的比较久，但没想到竟然这么长时间。 槐萌泪汪汪的扑进苏离怀中，小家伙眼眶红的像个小兔子，哭着道：“主人，小萌一直联系不上您，还以为您把我们丢了呢。” 小蝶也在一旁补充道：“主人，您不在的这半年，好多人来找您。牡丹姐姐只能装扮成你的样子，对外称宣称生了重病，才瞒过了许多人。” 在众人的言语中，苏离终于知道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 皇帝舅爷重病，将皇位传给了太子，二姐姐做了皇后，新皇本欲招他回京，奈何遇上他重病，就耽搁了下来。 妖族那边，辛十四娘为体验情劫，竟然成婚了，成婚的对象还是燕赤霞舅舅，可惜苏离不在，错过了婚礼。 还有林林总总的政务和神道上的事情，都是众人帮他处理的。 听完这些，苏离有些感激地他看向众人，真心实意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静室中只剩苏离一人后，他默默起身，披着一件衣服，踱步到了中庭。 竟然已经过去了半年。 苏离仰头，望着天边的圆月，天上人间，只有这片月色亘古不变，一时只见心绪万千。 他叹了口气，吐出胸中压抑的浊气，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天上和人间的差别，那是他成为地仙后就慢慢开始意识到的，仙与凡，短生种与长生种之间的巨大差异。 终有一日，世间沧海桑田，他所熟悉的、珍视过的、拥有过的人和事情都将远去，最终蜷缩在记忆的一个角落中，只能偶尔拿出来默默品味。 这个世间，没有永恒，甚至有一天连自己也会化为尘土。 但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的体悟这一切。 长生，总是孤独的。 苏离目光悠远，仿佛正看着遥远的未来，心中叹息，只剩三十年了啊…… 第 96 章 时光荏苒, 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 叶城早已不是原先的荒凉小城，不但城池面积扩建了三倍以上，城中繁华景象比之一般的郡县也不遑多让。 其出产的叶茶, 茶香四溢，入口回甘；全国出名的叶纸，光而不滑，柔软如丝绸：款式特别的叶绸, 颜色鲜亮，花色繁多：风靡京城的叶糕, 蛋香浓郁，绵软香甜…… 这些叶城特有的商品们, 不但为小城带来了金钱, 也带来了更多的机会，许多人怀揣着梦想慕名来到叶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自己的辛勤努力下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 叶城发展如此迅速，还有一个大功臣, 就是叶城庙会。 叶城的庙会形式多样, 一年十二个月, 月月主题不同，丰厚的奖励措施极大刺激了百姓们的创作欲望，在激烈的竞争下诞生了众多精品风靡天下。 见识到了好处，这种形式被全国各地所模仿。 苏离在任仅仅五年，就让这个原本名不经传的小城名扬天下, 成了无数人心中的桃源乡。 由于政绩出色, 中途苏离也曾多次被朝廷征召让他回京，却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被拒绝了, 但随着京中局势越加混乱，最终还是被新皇征召为了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苏离其实并不想回京城，但当前的情况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这些年来，他离庙堂虽远，但对朝中并非一无所知。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因病退位后，苏离的祖父支撑了两年，也因年纪太大身体吃不消而选择了致仕。 新任的丞相是原先太子府的亲信，但这个新丞相显然不太能胜任，一上任就乱象频出。 新皇的资质并不出色，任人唯亲，还有些刚愎自用。 君臣之道，同样也通博弈之道，主弱，臣就强，无非是东风压倒西风，反之亦然。 新皇与朝臣斗了三年，眼见着朝廷越来越不在掌控之中，开始心急了。 苏离心知，新皇如此迫切的征召他回去，无非是想要多一个帮手而已，还有什么比太子的舅舅这个身份更值得他信赖？ 他只是躲了许久清净，终究还是要踏入那个是非之地，有些不甘心而已。 随着苏离即将离开叶城的消息传开，叶城上下一片哗然。 百姓们最是淳朴，他们也许不懂政策的好坏，但却心中清楚，是谁给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和蒸蒸日上的好日子。 于是，心中不舍的百姓们开始自发的前往衙门给苏离送东西，苏离不接受，他们就趁着夜色悄悄地把东西放在衙门门口。 这些东西并不名贵，一篮鸡蛋，一筐野果，一盒糕点，一把水灵灵还带着泥土的青菜……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搞得每日清晨的衙门都像是集市的菜场，苏离无奈，只能命人把这些承载着心意的礼物们收起。 苏离走的那天很低调，只带了两俩马车，一个坐人，一个放着部分百姓送的东西，轻巧地一如他五年前来的样子。 马车原本鲜亮的彩绘已经开始褪色，但舒适度还是一如既往，苏离坐在马车上，护卫们骑着马跟在马车后，一行人低调地向着城外驶去。 只是，今天的城中似乎有些过分安静了。 “公子！”石砚的声音突然在马车外响起，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怎么了？”苏离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只见原本空旷的街道两边此时竟然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穿着干净的布衣，部分人手中拿着鲜花和瓜果，不论男女老少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仿佛是全城的百姓都来了，长长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头。 “大人！” “苏大人！” “大人我们来送您……” 苏离怔住了，他看着众人脸上毫不作伪的热情，喉头一滚，眼中一阵酸涩，竟是突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些年他在任期间一直兢兢业业，但那是他的职责，从未想过能收到什么回报，他只是做好了自己分内之事而已。 但苏离万万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会被这么多人看到，并且真情实意的放在心中被感激着。 此时的苏离，心中既感动又惶恐，这些真心，在他眼中重如泰山。 “苏大人。”王员外带着一行人，抬着一把巨大的由许多不同布条拼接起来的大伞向他走来。 苏离认出，他们都是叶城本地的乡绅和富户。 王员外施了一礼，指着身后的大伞对苏离道：“大人在叶城五年，一直殚精竭虑，廉政爱民，叶城有如今的样子，全仰仗大人您。大家感念您的恩德，想要报答您，但又知道大人不喜奢靡，所以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就自作主张，联合叶城百姓，制作了这把万民伞。希望您不要嫌弃。” 苏离仰头看着身前这一人多高的巨伞，它的造型并不精巧，甚至可以称得上的粗陋。 宽大的伞架上，缝满了不同颜色的布条，这些布条有长有短，每一个布条上都书写着笔迹各异的人名，密密麻麻的里三层外三层铺满了整个伞面。 在凡人看不见的视角中，这把不起眼的大伞闪烁着耀目的金色灵光，那是无数人诚挚的祝福，在百姓们愿力的加持下，竟然让这把普通的伞生生成了一个天然的功德法器。 如果是一般人有了这把伞，上面的功德至少可保他十世衣食无忧，还能惠及三代子孙。 苏离感受着万民伞上的海量愿力，抑制住心头的感动，他跳下马车，环顾了一圈用敬仰和感激目光望着他的百姓，突然躬着腰，极为郑重地对着他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哎呀，苏大人竟然对咱们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啊……” 苏离没有理会因为他这番举动而骚动的众人，从王员外手中双手接过了这把沉甸甸的伞，沉声道：“我苏离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将竭尽所能，为百姓无忧，为生民请命，无愧天下苍生！” 仙人立誓，天道当即有所感应。 凡人看不到的灵光从苏离身上发出，通彻天地，冥冥之中，一种说不出的联系从他心中产生连接众生。 这一刻，苏离突然无比清晰了神道的意义。 神道，守护之道也。 守护山河，守护众生，守护这片神州大地上千百年来稳定的规则和秩序，给与天下苍生休养生息的土壤。 这条路并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始终扎根在红尘中。 自从阴差阳错的走上神道，苏离一直懵懵懂懂，而现在，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众生的苦痛和烦恼。 他们在祈祷，在呼救，像一个溺水的人寻求帮助，他们需要的帮助可能很小，或许是一根枯枝，一片浮木，甚至一声呼喊，但恰逢此时，只要有人做了，就可能救起这个濒临死亡的人。 苏离想做这个人，他想救他们。 他想，这个世间，也许需要那么一位心软的神。 一念花开。 刹那间，从灵魂中透出的灵光，穿过苏离的身体，直冲云霄！ 整个叶城上方的天空都被一片璀璨的金色神光笼罩着，仿佛一片灿金色的海洋。 原本停滞的神道修为如坐了火箭一般节节攀升，瞬间就突破了瓶颈。 神力，妖力，仙元，苏离体内原本泾渭分明的三种力量竟然无比融洽的融合在了一起。 他脚下生出一股清气，身体轻飘的仿佛烟气，若不是竭力控制，恐怕立刻就会飞往天上。 苏离立马意识到。 飞仙境，成了！ 第 97 章 苏离这次回京的动静很大。 五年前的他,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科状元，虽然家世好，但没什么经验, 并不被朝堂中人所看重。 而今日的他，有了名扬天下的叶城，已经足够说明他在政务上的才华，更别提还是被新皇三番四次请回来的, 足以说明其简在帝心。 苏离也没有让众人失望，一入主户部就表现了强势的态度, 在新帝的撑腰下，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大力支持商贸, 提出了很多发展经济的措施, 并鼓励商人对外贸易，建设海外航线。 原本朝堂中的大臣们还对他的一些做法颇为微词，但最终都在次年国库增长数倍后财报下闭嘴了。 对于推行改革，苏离的态度很强硬，持反对意见的人不要光用嘴逼逼, 你行你来, 如果能像他一样赚这么多钱, 他立刻退位让贤。 国库充盈了，新帝的腰杆子也硬了起来，更加倚重苏家，在他的支持下，苏离在户部不过三年, 就像火箭一样升上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 正当大家以为这位金财神会一直在户部搂住钱袋子时, 苏离却又猝不及防的转向了工部。 进入工部后，苏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高匠人的地位, 他鼓励创新，并在宝源局中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对匠人提交的优秀作品进行评定和嘉奖。 同时，苏离还鼓励农桑，在屯田司中选了不少擅长农务的人开始尝试改良农作物。 其实这件事情，苏离很早就在做了，甚至在之前的叶城就已经有了一些成果，眼下有了整个国家做后盾，他的实验很快就有了进展。 苏离在工部待了整整五年，做到了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同时还兼任太子太傅，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但辛苦是有回报的，他组建的班底经验越来越丰富，不但成功培育出了产量惊人的杂交水稻和小麦，还培育出了不少好吃的瓜果蔬菜。 匠人们层出不穷的器具改良也渐入佳境，在专项资金的鼓励下，宝源局天天都能收到新东西，其中有不少都是民间百姓的发明，苏离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架类似现代纺织机的雏形。 这些并不为朝堂中人所看重的奇淫巧技们，正如春风化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改变着整个国家的民生和环境。 费尽心力将工部的整个架构建设好之后，苏离又将目光转向了教育上。 他没有贸然去动涉及了多方利益也最敏感的科举制度，而是将重心放在了百姓的扫盲上。 苏离下令命人在乡镇建设了大量的识字堂，规定当地童生以上的学子必须每十日去识字堂上课一天，并用减税诱惑百姓，只要家中出一个人在识字堂读书通过考试，就能减免当年大半的赋税。 一时之间，民间掀起了送孩子识字的风潮，尤其是家中那些还不能下地帮忙干活的小孩子，送去识字堂不但有人帮忙带，还能蹭一顿午食。 小孩子记忆力好，年末的考试也不难，只要识得百字就可以通过，书读的比较好的孩子还能收到奖学金补贴家用。 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则会被朝廷重点培养，进入启慧堂得到免费读书的机会，日后就算考不上科举，也能凭借自己的学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 苏离借助这些政策洒下了智慧的种子，他相信，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发展，最终会席卷为改变整个国家的浪潮。 随着苏离各项改革的出色成果，他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也日渐强盛，终于，在三十而立的这一年，苏离成了大梁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 “果子饮！新鲜的果子饮欸~” 一个少年在摊位上叫奋力地卖着，他肤色微黑，但细看五官却是极为俊秀。 看到客人上门，他手脚麻利地将饮子冲好，露出爽朗的笑容，“拿好，您的甘梅饮，客人慢走啊。” 少年身后，一个身着麻衣的高大身影正在碳炉边烧着水。 少年摊位上的果子饮滋味很不错，集市上逛街逛累了的人大多都愿意花几个铜板享受一下这片刻的甘甜，摊子上的两人忙的脚不沾地，直到日头西斜人才渐渐少了起来。 身着麻衣的高大男子收着摊子，少年则抱着钱箱数钱，一边麻利的将数好的铜钱用麻绳将其穿成串，脸上喜滋滋的，露出一口白牙。 清点了好久，终于串完了所有的铜钱，少年用献宝的声音对身旁麻衣男子道：““舅舅，今天挣了好多钱啊，竟然有两贯！” 他兴奋地晃着手中的两串铜钱，铜钱丁铃当啷地撞击着，声音很是好听。 在大梁，两贯就是两千枚铜钱，相当于二两银子，普通的百姓家庭一个月生活开支也就差不多这个数，确实不算小钱了，也难怪这个少年这么高兴。 被少年称为舅舅的麻衣男子，正是乔装改扮后的苏离。 他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毫不吝啬的夸奖，“做的不错。” 少年高高兴地地将铜钱放入麻布袋子中，想了想，又拿出了其中一贯，低头盘算着，“这一贯留着给母后买飘香居的荷花酥吧，她爱吃那个，正好可以称一斤。” 看着少年对京城物价如数家珍的样子，苏离忍不住调侃道：“光给母亲买好吃的，不给舅舅买吗？” 少年闻言，笑嘻嘻地从钱袋中抓出一把钱，道：“怎么会忘了舅舅，惜芳斋新出的话本，马上给舅舅安排上。” 苏离笑着摇摇头，“舅舅不想要这个，舅舅只想知道，你今天做了一天的生意，有什么收获。” 小少年听到苏离的话，知道舅舅这是在考校他了，连忙将背挺直了一些，态度也严肃了许多，开口道：“今天感觉很累，很辛苦，但也挺高兴的。我们摊子生意那么好，但是忙活了一天，也只挣了两贯钱，还不够母后衣服上的一粒珠子……作为普通百姓，可真不容易啊。” “我们还是体力精力比较好的年轻人，我看旁边的阿婆，那一篮菜卖了一天也没卖出去多少，要不是最后我帮她把剩下的菜买了，今天赚的肯定还不够午食的钱，真不知道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着感悟，苏离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小太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离始终觉得，一个合格的君王是不能离民间太远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帝王和祭坛上的木雕神像没有区别，都是瞎子和聋子。 于是，在帝后的支持下，从小太子八九岁开始，他就开始带着小太子去体验民间生活。 第一年，他教小太子种地，手把手地教小太子如何播种，如何除草，如何施肥，如何秋收…… 在暴晒一年黑了不少后，小太子最终成功的收获了满满一谷仓自己种出来的稻谷。 兴奋的小家伙将这些稻谷送遍了所有的亲人，当他吃到亲手种出的稻谷做成的大米饭时，小太子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一分耕耘一份收获。 而后两人更是越发不可收拾，苏离带着小太子乔装改扮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做过跑堂，当过学徒，卖过水果，甚至还讨过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的教养之下，小太子不但熟知民生，还养成了一副仁慈悲悯的性子，对百姓的疾苦很是了解。 苏离相信，将来有这样的帝王在，加上他打下的基础，大梁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与紫薇帝君约定的三十年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