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娇夫外室后他黑化了》 1. 回京 [] “姑娘,到京中了。” 原本晨起有还些犯懒,现下便清醒了不少。佟映真掀开帘子往外瞧,上京到底是不同于青州的繁华。昨夜到郊外已误了进城的时间,便在城外客栈歇下,今日上午顺顺利利地进了城。此时日头正好,街上也热热闹闹。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在岔道分开,乳母对着马车里道:“老爷要先进宫一趟,让姑娘先回府中休息。” 晨时的太阳并不打眼,她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照进些日光来,倒是暖烘烘的。佟映真目送着父亲的马车在官道上远去,轻声道:“好。” 四年前,废太子弑帝篡位一事牵连甚广,父亲时任刑部侍郎,虽自持清正,仍被外放去了青州,不过佟父本就出生青州,如此倒少了几分贬谪之意。 好在新帝虽少年,却是不可多得的贤明君主,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既是清白无辜,去年年前便下令召佟父开春回京,只是官位还未定下。佟家在青州总算热闹地过了一个年,而后举家返京。 映真回了家,抚摸着石桌上的划痕,是她幼时玩耍留下的痕迹,恍然想起离京才不过十三四岁,四年竟就这么快便过去了。 回府要打理的事情很多,佟映真仅仅带了四个箱子从青州来,首要便是趁着日头在院中晒一晒带来的书籍字画。佟映真忙了一整日,却一下午都不见乳娘,在院中四处也找不着人,便去问如烟。 如烟道:“姑娘,早些时候乳娘说去采办些东西,不过如今未归,的确是晚了些。” 佟映真轻蹙眉头,有些担心:“乳娘眼睛不大好,许是天色昏暗在京中迷了路,我还是去街上瞧瞧。” 如烟吩咐完晚膳的事情下去,道:“我同姑娘一起去吧。” 佟映真应下,乳娘的丈夫去的早,但好像还有个儿子一直留在京中。当年本不打算让乳娘跟着去青州,舟车劳顿,她年纪也大了。可乳娘坚持说映真身子不好,况且从小都是她照顾到大的,放心不下旁人。如今也不知乳娘到底是去哪儿了,兴许是去见儿子了呢,佟映真便只能和如烟在必经之路上打望。 此时街上已没什么人了,巷道略窄,忽闻马蹄声渐近,如烟见她仍在路中间出神,急忙拉了她一把:“姑娘当心。”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半点没在意旁人。 “这是武安侯的马车,切莫冲撞了才好。”如烟仍心有余悸,拍了拍佟映真起皱的衣袖,“姑娘可吓死奴婢了,怎就这样站在街上出神?” 武安侯? 佟映真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此时还要进宫么。果然还未见人,光见着了马车,就很让人生厌。这才柔声道:“噢,原来是武安侯么。” 如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总觉得提到武安侯时,她家小姐浑身上下便冷淡了几分。 佟映真忽然回想起那年青州的雪很大,她背着月光,眼神冰凉地踏过被血染红的雪地,对着那个即使双眼受伤也仍未放下剑的人影轻声道:“你……受伤了?” 那个男人,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轻信于人,甚至可能即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雪地里。他的剑锋指向来人,胸腔里还翻滚着杀人的怒意:“滚。” 天太冷了,鲜血溅在地上就马上融进了雪里,佟映真一步一步迈过血迹,停在了他的剑尖一寸,看着那人脖颈因杀戮而暴起的青筋,装得好一副柔弱无害模样道:“我,救你。” 是了,她把男人带走藏在了一间小屋里,事事关心,心底却将他当做外室来养。她高兴了,便从府中出来看看他,不高兴,便一连几日都不去见他。 佟映真有无数个瞬间都想杀了他报仇。 但怎能就如此就杀了他。她故意去亲近他,喜欢看他动情的样子,爱极了他伏在自己身上忍耐的样子,她将这些都归于对他的折辱。 是的,她半分都不爱他。 她只想看看,秦元胥这样骄傲的人,被她抛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可惜她并未来得及看见。 而如今,那个男人已做回了位高权重的武安侯,佟映真要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刃,刺向那些逼迫鼓动太子造反的逆党报仇。凭什么太子殿下过世了,裴国公此等奸贼却能全身而退,这世上总会有人记得他们的罪行。 无数次被噩梦惊醒,都让她恨得喘不过气来。 初春的冷风让佟映真回过神来,她摇摇头道:“先去找乳娘吧。” 又试着走了一条巷,果然在路口找到了愣神的乳娘。乳娘赶忙捂住佟映真的双手:“姑娘身子本就不大好,上京途中没有生病多亏了老奴照顾着。手怎么这么凉,唉,年纪大了,记不清路,还劳烦姑娘特意出来找我一趟。” 她也知此时自己双手凉的吓人,佟映真缩回手在袖中藏好,笑道:“无事,乳娘以后若是出府,让机灵的下人们跟着便是。快回府用膳吧。” 三人回了府,便先将字画收回房中,待明日出了日头再晒。 膳后,如烟和巧月服侍她沐浴。二人都是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侍女,巧月年纪小些,四年前便只留下稳重的如烟留在府中,打理京中事务。而巧月便跟着她一同南下去了青州。 “京中不比青州,姑娘行事须得多加小心,今日便差些冲撞了武安侯。” 巧月添着热水好奇道:“这武安侯很是吓人么?” 四年前太子逼宫一案,年仅十七的秦元胥护驾有功,新帝即位后封为武安侯。世人皆知武安侯平日里扇不离手,若有一日他不执扇,那必定是提起了剑,更为骇人。但若是见上一面,便可知明明一举一动皆是翩翩公子模样,却让人心生胆寒。 而秦元胥执扇,也不过是多年以前,想效仿某位故人的“文人风雅”,于是便每日手摇折扇,显得风度翩翩,加上本就俊朗的外表,生的剑眉星目,颇有些迷惑性地“文武双全”声名在外了。多年下来,便成了习惯。 佟映真答道:“武安 2. 替身 [] 挑了个空闲日子,佟映真便带着如烟上了马车。宝源寺地处山腰,北路超山必经之地,寺内有天竺所赠金佛,自然人多往来,香火盛旺。 山上仍有些春寒料峭,佟映真披上鹅黄的披风,戴上帷帽。拜过佛祖后,去后殿为母亲点上了一盏长明灯。 寺中种了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据说已经上千年了,上面挂满了系上红绸的祈福牌,用作祝愿。佟映真从殿内出来,觉着有趣,便去小和尚那提了笔,要了一枚祈福牌。 佟映真写的一手好的簪花小楷,灵动秀丽,平日女子读书识字已是难得,莫提是写一手好字,那可是从小的功夫,小和尚看呆了眼,只喃喃道:“施主的字写得真好。” 佟映真芜尔一笑。 因戴着帷帽,小和尚虽不见她的真容,但想着写出如此好字的姑娘,应当也是极美的样貌。 幼时佟映真便不喜欢读书,却有人一箱一箱地送书来府中,并嘱咐她要好好念书,相见便要考教她。佟映真犯懒,拗不过他,便一遍遍抄书,只当自己是学过了。 在京中相见已是不易,佟映真又经常小居扬州或是青州,便多是书信往来。 年岁渐长,谁都有不得不做之事,也越发忧愁苦闷,但每每映真字写的好看,回信之人便会高兴几分,夸她写字又进步了许多。 佟映真便努力每次都写的更好些,让他也能更高兴些。 如此,年年岁岁,如今也写得了一手好字。 佟映真想着,便抬手将祈福牌挂在树枝上。 …… 宝源寺是皇家寺庙,皇帝年年都要来此郊祭礼佛,王公贵族自然也多来此。 马夫从镇国公府驱车而来,停在了宝源寺的牌坊侧:“世子,夫人,宝源寺到了。” 陆景明先行下了马车,转头去扶萧玥:“小心。” 随行的侍女见世子成婚将近一年仍如此体贴,不得不艳羡二人感情极好,就连夫人想来宝源寺进香,也特意休沐陪伴。 萧玥扶上陆景明的手臂,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楚。她的夫君是谦谦君子,平日待她也是温柔小意,但只有她能感受到体贴之下的疏离。陆景明总像是藏着心事一般,书房也从不让外人进去,相敬如宾容易,琴瑟和鸣却难。 此次来寺中,也是前些日子陆母同她提起子嗣的事情,成婚近一年,她的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陆母在年后便有些催促意思,偏偏陆景明不甚在意,还好好宽慰她是他子嗣缘薄,弄得萧玥好生羞愧。 在母亲的暗示下,萧玥这才借着进香的名头,实则是来宝源寺拜观音求子。陆景明听后,也没有拦她,只说是待过几日他休沐,再一同去宝源寺。 萧玥进了寺中,见菩提树下红绸飘扬,陆景明见她看得出神,道:“我们也去写些什么系上。” 萧玥点点头,跟着夫君去小和尚那拿纸笔。萧玥接了笔,思索着不知写些什么,却见陆景明只看着她,自己却没有动作,不由问道:“夫君不写吗?” “你写便是。” 萧玥便写下了“万事顺遂”。 陆景明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便抬手把它系上菩提树。 萧玥道:“夫君在朝中辛苦,玥儿只能帮夫君打理好府内琐事,惟愿夫君……” 萧玥说着,抬眸看见陆景明忽然愣在原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萧玥的祈福牌落了地。 “怎么了?”萧玥赶紧将它捡起来,只见自家夫君仍愣在原地不动,紧紧盯着某处,她顺着看去,是有人写的“岁岁常相见”,很是漂亮的簪花小楷。 萧玥还想再问,只听陆景明看得出神,不自觉低声道:“清清……” 清清。 萧玥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第一次,在他们成婚后不久,陆景明收到了一封书信,想出府门却被陆母拦下,之后便大病一场。病中梦魇,她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可夫君喊得情意真切,她无法欺骗自己,这就是某位姑娘的小名,兴许就是那来信的主人。 病好之后,她曾试探地问过陆景明,清清是谁?他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僵在原地,露出了萧玥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神情,自此之后,她便再也不敢问了。 萧玥回过神来,搭上夫君的手臂,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 陆景明推开她的手,抓来了那派发祈福牌的和尚,指着那飘动的红绸道:“敢问大师,这祈福牌的主人可还在寺中?” 那和尚合掌垂眼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能告诉施主。” 陆景明不管,左右望了望,便想转身去找。 世上会写簪花小楷的人很多,但佟映真喜欢在写完后带上一点,况且,他不会也不可能会错认她的字迹。 萧玥有些带着哭腔地冲他的背影喊道:“夫君!” 陆景明僵硬地回过头来,也知留她在原地甚为不妥,但还是轻声道:“我……我好像遇到了一位故人。你先去殿中进香,我待会儿就回来。” 萧玥声音细若蚊蝇:“夫君……可……母亲嘱咐过,求子这事,应当要两人一起心诚则灵……” 陆景明沉默不语,萧玥自知拦不住他,一贯平静的面上竟露出些悲戚的神色。 她知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该阻拦自己的丈夫,便转而笑道:“夫君去吧,马车坐久也有些累了,玥儿也想先去厢房休息片刻。” 陆景明知她是个懂事的,心中划过不忍,点头便离开了。萧玥见他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浑身脱了力似的,侍女赶紧上前来扶她,叹气道:“夫人……夫人总是这样。” 萧玥看着那用簪花小楷写下的“岁岁常相见”,仰头忍住泪水,把手中的祈福牌交给侍女,沉声道:“这祈福牌掉在地上,已是不吉利了,拿去烧了吧。” 陆景明找去寺庙后院,寺中人来人往,女眷更是不少,他心道自己真是疯了,凭着一瞬的感觉 3. 真情假意 [] 秦元胥听着这声音,不免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即便是帷帽披风遮的严实,也难掩她的身形娇瘦。 佟映真没有摘下帷帽示人,秦元胥正了正身子,见是个女子,也便无甚好说的。 佟映真沉默地看着他。 今日上寺,她便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仅仅露出一双白嫩的手,指节被冻的微微泛着红。 她不说话,是知秦元胥谨慎,多说了话,听声辨人便能将她认出。 秦元胥折扇脱手,佟映真一惊,偏头躲开,折扇啪一声落了地,险些被打掉帷帽。佟映真的发丝散落几根,扶正了帷帽,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未见真容,这番落在秦元胥眼中,隐约更像是娇嗔,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笑着颇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手滑。” 这是何意? 折扇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若非她及时躲开,帷帽便已经被打掉了。这是一句“手滑”便能搪塞敷衍的吗? 佟映真自知此时她是意外闯入的不速之客,秦元胥的态度实属正常,没有被护卫丢出去已是极为幸运。 也是,如今她自然不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他也不是那个伤了眼任她作弄的瞎子了。 等等……护卫呢?不是说秦元胥都由松新与湛竹二位随身跟着吗,为什么没有人在她进门前拦下她! “既是误闯,为何还不离开。” 若不是知道这人也会温柔地在床上说些情话哄人,佟映真还会以为他是块石头,冷冰冰的叫人心寒。 裴国公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此处,多半是冲着秦元胥来的。但不管他想做什么,佟映真都不想让他如愿以偿,既然秦元胥在此,只要她稍微道出些不妥,他必然会去追查。 “民女是见有人在寺中行事鬼祟,便一路跟到了此处。” 悄悄抬眸见他无甚反应,佟映真继续道,“此言千真万确,民女闯入,实属意外。” 秦元胥目光一凝,像是半点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把玩着手中茶杯道:“鬼祟之人,眼下不就有一个?” “民女不敢哄骗公子。” 秦元胥握紧了茶杯,紧盯着她,帷帽遮住了她的真容,他一眼也不眨,面色渐渐苍白。 佟映真心道自己说的也不算太委婉,怎的就没半点表示。 又等了一会儿,佟映真疑惑地抬头。 还没反应? 却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只见秦元胥愣在原地,手中的茶杯因他再也控住不住的力道应声而碎,落了地。不顾溅上的茶水和划破的手心,秦元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拼命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好像又开始迸发出生命力,开始撕扯着他的理智,耳畔只有尘封的心脏再次鲜活跳动的声响,胸腔与之声声共鸣,将他逼入极致。 秦元胥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她,近身道:“你是谁?” 他日日夜夜强迫自己去回忆去铭记声音,一遍又一遍勾勒在脑海中想象她的样子,以至于疯魔到听到相似的声音便如同边鞭笞。 侵入骨髓,叫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佟映真被掀了帷帽,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后背狠狠撞到了紧闭的门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秦元胥将人逼在小小一方之中,眼神阴鸷地扼住她的下颚,试探地去摸她的耳垂,脸颊,颈部,又再向下。 佟映真被硌得生疼,硬生生逼出些泪花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上他紧盯的眼神,透出些侵略意味,未免也有些心虚:“公子这是做什么。” 一年多以前,她在雪夜救了濒死之人,细心带回养伤修养,因着他双眼未好百般欺负,把人睡了玩够了便丢弃在了那间屋子,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秦元胥幻想过无数,倘若他再见到她时,什么花言巧语都不想听她说,杀了便是。 当年少女的眼神是否也如同现在这样,湿漉漉的,微微发红,好像乖巧得很,眼中仅他一人。 可那时他看不见,屋子里很静,只最喜欢听她说话,这样才显得有些人气。 佟映真将他养在屋子里,却不是日日都来见他,但不知何时开始,只要一听见她的动静,秦元胥便会一直盯着她来的方向,眉梢眼角都在笑,人会马上扑进他的怀里。 从前他总是乖乖地在院子里等着她,有时三五日,有时半月,她定会来看他的。直到最后他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再来。 秦元胥想,是不是他的眼睛快好了,她才不愿见他。佟映真总开玩笑说自己生的貌丑,又亲亲他说真是好运捡到如此貌美的郎君。 皆是皮相罢了,也就她那样的小姑娘在意。 往事纷至沓来,秦元胥的心蓦地揪紧,控制不住地去回忆那时的悸动。 他曾一遍遍地去亲吻自己的爱人,想要用唇舌在心底刻画她的样子。破碎的执念却成了他心底永恒的噩梦,午夜时分每每从梦中惊醒,他分不清那是爱意,还是亢奋,混乱的情绪让他无法思考,最终都被归于深重的恨意。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 佟映真被他掐住了喉咙,有些喘不过气来,心知不开口恐怕今日便会死在这里,狠下心避开他的眼神道:“我去岁,被歹人抓走,撞到了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也的确不认得公子……” 不记得了,多好的借口。 午夜梦回,世间只有他一人备受折磨。 抑制不住的混乱的情感仿佛就要从眼眶溢出滚烫,秦元胥低头轻咬住佟映真的耳尖,一手覆住她微润的双眼,不愿再看她闪避的眼神,感觉到身下的人轻颤了颤,长睫扫在他的手心微痒。 又顺着耳后穿过细软的发丝,秦元胥转而扣住她的颈,在她微凉的唇上印下一吻。 意识到他在做些什么,佟映真挣扎地想躲开,秦元胥冷笑一声,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一口咬住她的唇。 “呜……” 佟映真呜咽一声,他坏极了趁机而入,品着她口中的津甜,略有青涩地勾住她的唇舌,缠绵着深吻,搅出水声来。 佟映真脱了力,险些滑落下去,又被人狠狠捞起再贴近三分。她被桎梏得太紧,不容许后退半分,只能虚虚地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算作是无谓的抵抗。 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秦元胥将人松开,替她抹去嘴角的津液,哑声道:“滚。” “咳咳 4. 相信 [] 松新本领命去寺中查探一番,探清了逆党动静,这才回来复命,却见厢房大门敞开,气氛压抑得让他不禁起了胆战,秦元胥坐在榻上摁着眉头,折扇甩在一旁,一副盛怒后的模样。 而湛竹跪在地上,还五花大绑捆了一位按在旁边。 松新一惊,见房中多出的帷帽,才知定是有人闯入房中惹得秦元胥发怒,说不定是刺客一类,还逃走了一个……呃……女子,总之很不妙,速速跪下道:“属下失职。” 又小声问湛竹,被捆的这是何人。 湛竹道:“此人行事鬼祟,我与他交手才发现和逆党竟是一伙。” 松新点点头,下巴又努向帷帽表示疑问,湛竹也是不知。 秦元胥按按眉心,不愿再提:“此事与你无关,逆党有何动静。” 松新正经道:“如侯爷所料,侯爷故意放出今日要来寺的消息,那些逆党便转而在下山之路布了埋伏。” 秦元胥起身,抬脚将那人的头踩在脚下,神情冷的仿佛刚从阴曹地府里爬出的恶鬼,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是么,你家国公就这么想要我的命?” 那人挣扎着道:“秦元胥……你狼子野心,处处与国公作对,坏我们好事,我就算……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脚上力道又重了几分,叫他动弹不得:“你还想要做鬼,就不怕死后见到太子殿下吗?” 他大叫起来,耳朵痛到失去了知觉,血顺着鼻梁淌下,也越发不要命地喊:“你……呵……太子殿下是被你亲手所杀,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松新抬头看着秦元胥,发觉他竟然在笑。 秦元胥把人踹到湛竹面前,这会儿连松新都看明白了,他是真动了气。脸上没半点表情,讽刺的眼神一点不遮拦地带着戾气,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 冷声道:“把他舌头割了,送去给裴国公当春日礼,好让他就算到了地下,也说不出话来,莫污了殿下的耳。” 手心因为动怒而用力,伤口裂开又重新开始滴血,淌过手掌,顺着手指缓缓而下,落在地面上溅出血花来。湛竹上前惊道:“侯爷……您的手!” 松新看向地上碎裂的茶盏,几块碎片还带着血迹,见血迹的范围,便知嵌入的伤口伤的极深。 而他像是半分没有痛觉一般,任由鲜血滴下。眼中冰冷寒意覆上,狠戾渐重,杀意露骨。 秦元胥平日向来懒懒散散,除了对逆党一事极为上心以外,什么事情都不爱搭理的样子。 他看人时总似有若无地带着些嘲讽的笑意,也不在意外头的流言传闻,总是给人极好相与的错觉。 但今日的侯爷,却是十分陌生。 松新的目光最终凝在角落里的帷帽上,想必解释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帷帽的主人身上。 直至天色将暗,待颈间的红痕略消下后,佟映真才唤了如烟动身回府。 马夫道:“来往宝源寺的山路虽修的平整,但安全起见,还是得在天黑之前下山为好。” 下山的路有两条,一条大道平稳好走,但沿山体修建弯弯绕绕,若走另一条小路会近上不少。佟映真放下车帘,轻声道:“那便走小路,快些启程吧。” 马车在山路默默行进着,此路本就鲜少有人过路,佟映真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山路虽静,却也不至于如此死寂。 行至途中,忽而被两名守卫拦下。马车被迫停下,如烟得了映真的意思,掀开帘子探出问:“这是做什么?” “此路暂行不通,若要下山,请另行绕道。” 马夫提醒道:“姑娘,若此时回头改道,定是来不及的。” 佟映真皱了皱眉,心想此路已行至半程,下山自比上山易,现在掉头,恐怕天黑之前连山顶都到不了。何况,她也没做在寺中过夜的打算。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也无雨水,想必不是路况的问题,只是前方生了什么事罢了,便小声与如烟耳语几句。 如烟点点头,对着那两名守卫道:“马车里的是佟家的嫡小姐,你们可有官府文书在手?若是官府行事,凭文书封路,我们马上改道。” 二人对视片刻,未想到她如此坚持,一时竟答不上来。 佟映真轻挑眉目,那便被她猜准了。既然不是官府行事,就没有拦着人不让过的道理。 佟映真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既如此,你们做不了决定,便去问问你家主子,看看能否通融一二。天色渐暗,我也是不得已,还望二位见谅。” 但碍于佟府身份,二位守卫商讨片刻,便道:“容我们向主上禀告。” 话完,便留下一人,另一人转身去了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荤腥味,令人十分不适,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刺客的尸骸,还未清理干净。那守卫波澜不惊地迈过一地血腥,仿佛已是司空见惯。虽面上不显,心底还是惊讶了一瞬,京中表面上还算太平,许久没见过这么流血的场面了。 秦元胥提着剑踩在刺客的身上,剑尖流淌着温热的鲜血,什么也没问,动手刺瞎那人的双眼。那人尖叫着辱骂秦元胥不得好死,松新迅速上前捂住他的嘴,勉强从他手下留下了最后一个活口。 湛竹看着地上的尸骸,想着世上想要武安侯命的人多了去了,这批实属运气最不佳的,正好送上门给秦元胥解气了。 秦元胥沉默地看着松新将活口拖走,那守卫上前跪道:“主上,后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要下山。” 许久未执剑,杀人的快意与兴奋还未褪去。秦元胥的双眸宛如寒潭,冷得可怕,让人心底发慌。 他有些不悦道:“我说了,一律拦下。” 守卫将头埋得更低,秦元胥身上的杀伐之气太重,压迫得人心悸:“但那位小姐执意要过,要见过官府的文书才肯走,说是……佟家的嫡小姐。” 秦元胥不认得什么佟家小姐,只想起圣上与他商谈,预备让佟敬林去做刑部尚书。佟敬林在青州时确实是个安稳做事的,裴国公在刑部吃了亏,失去了安插的大半势力,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秦元胥看着这一地血腥,也不想吓着佟敬林闺阁中的女儿,便道:“去回了她,地上太脏,过不了路。” “是。”那属下速速回程,将原话报给了佟映真。 血腥气满满弥漫 5. 小猫 [] 那日回府时天已完全暗下了,如烟极少出过京城,更从未见过此等血腥场面,胃翻涌了一路,险些作呕出来。 巧月提灯在府门前等着,见马车来了便匆匆迎上去,扶着映真下了马车。佟映真的脸色并不好看,只道想快些沐浴歇下了。又去问如烟,她也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没想到佟映一连几日都未出门,但好在她白日里要么拨弄拨弄花草,要么看看书写写字,如烟和巧月也便没有那么担心了。 圣旨在一日下午送进了府里。彼时,佟映真正站在幼时母亲种下的石榴树下,看着开春以来长出的不少新芽。 “去年秋日,树上结了好些石榴,每天都听着鸟叫个不停。后来又下了一阵子的大雨,果子都烂在了地里,甚是可惜。好在老爷和姑娘如今回来了,往后都能吃上石榴了。”如烟上前来给佟映真披上鹅黄的披风,不免拭了拭泪,“京中不比青州,开春了天还是凉的,姑娘若是要在院中多走走看看,该小心着凉才是。” 记忆中姑娘明明还是个贪吃贪玩的,如今竟生出许多沉稳之意来,想必是在青州吃了不少苦。 巧月匆匆赶来,喜道:“姑娘,圣旨到了,老爷叫姑娘去前厅!” 圣上特意派了近侍魏海来宣读圣旨,映真母亲早逝,佟敬林乃布衣出身,亦没有再续,也无什么旁的亲戚,家中仅有父女二人而已。魏海见人都到了,便开始宣读圣旨。 佟映真规规矩矩地跪在父亲身后,直到听见佟敬林被封为刑部尚书,也算是放心下来。父亲一生忠于朝廷,正直刚阿,却因为党派之争因她的缘故被贬去青州,好在如今终于坐到六部尚书的位置。 她在来时便已打听过京中之事,这刑部尚书一职裴国公一党本是志在必得,但推荐上去的人却忽然被弹劾收受贿赂。圣上自然不允此等人再在朝廷做事,停职查办,这尚书之位便如此空悬了许久。 佟映真料想秦元胥身边也暂无合适人选,因此才回忆起了远在青州的佟敬林。 不过无论是谁,只要想打些拉拢佟敬林的算盘,那恐怕都要碰壁受些气了。佟映真悄悄抬眸看着接旨的父亲,古板四十余年了,从前她与太子殿下交好,他也不甚同意。 总之佟映真也是个叛逆性子,若是被父亲知道她这些年都做了写什么,如今更是想参与党争,打断腿恐怕都是轻的。佟映真悻悻地跟着父亲起身,心想还好父亲在她的事上甚是好骗。 魏海满脸笑容地作揖道:“恭喜尚书大人了。” 自古常说宦官误国,喜爱趋炎附势,尤其昏君当道,宦官扰政。佟敬林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对魏海无甚好感,佟映真知道圣上自幼在冷宫长大,多亏魏海暗中照应着,如今对他更是信任。 佟敬林虽态度不佳,但魏海笑意不变,态度依旧很恭顺。在父亲面前,映真便也只能稍微替他客套两句。魏海道宫中还有事,既然圣旨已送到,便准备回宫去伺候圣上了。 见父亲已去了书房,没有再回头的意思,佟映真便吩咐了几句,带着巧月追去了前院:“魏公公请留步。” 魏海回头问道:“佟小姐是还有何事?” 佟映真笑意晏晏地走上前来,示意巧月将备好的东西递上:“公公出宫一趟辛苦,我与父亲进京不久,府上也没有什么招待的,这些个……是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佟小姐折煞奴才了,为圣上做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魏海朝她行礼,心想这佟家小姐是个出众的,“小姐既有心,奴才便收下了。” 佟映真亭亭站在院中,目送魏海一行出了府。 巧月走近有些担忧地小声道:“姑娘……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恐怕老爷会生气。” 佟映真无奈叹气道:“我自然明白父亲的性子,只是京中不比青州,魏海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尚书之位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我要帮父亲坐稳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儿,佟映真眼中露出一丝得逞的狡黠:“至于父亲……不告诉他便是了。” 巧月也便跟着她笑了。 佟府几日前收到了虞姝递来拜贴,邀请映真一起去游湖。虞姝是长公主殿下独女,先帝亲封的郡主,佟映真与她自小交好。幼时只要她一回京中,虞姝得了消息隔日便上门来找她玩了。 许久未见旧友,佟映真自然是应下了。她从青州带来的衣物不多,京中时兴的衣裳款式本就不大一样,如烟便催促她上街置办些新衣。 她自小身子不大好,时常卧病,身形偏瘦,更装的一副娇弱之感惹人怜爱。寻常成衣很难找到合适的,改起来也有些麻烦,大多时候都只能挑选布料再量身做。 果真是上京最大的成衣铺,映真一眼便相中了一卷缎面,马上有人迎上来替她取下:“姑娘眼光真是极佳,这是京中最时兴的绸缎。” 佟映真向来只论自己喜好,她心情极好,买下了许多让掌柜的届时打包好送去佟府,让如烟跟着去核对一二。掌柜的又向她推销新进的云锦,还未陈列出来,让佟映真再稍等看看,她速去取来。 佟映真又随意看了看,余光瞧见一对男女从二楼下来,样貌不凡。男子衣着低调却不失华贵,女子妆容精致,说话娇俏动人,格外打眼。 佟映真的目光落在那男子抱的猫上,是一只三花,倒是养的圆润可爱,毛发柔顺。 只是那女子似是抬眸看见她的面庞,便跟活见了鬼一样愣住了。 佟映真觉得好生奇怪,想了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女子,也不想与生人起什么冲突,转身便想离开。 “站住。”那女子喊道。 佟映真只觉来者不善,面上笑意地回头看着她:“贵人有何事?” 那女子定了定神,收了几分敌意,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问道:“总觉得姑娘看上去熟悉极了,可否问姑娘姓名?” 6. 赔礼 [] “噢,这猫叫做朵朵,幸好姑娘护住了它,不然我也无法向主人家交代。”说着,便从佟映真怀里接过猫来,那猫咪仍不听话,不情愿地挣扎两下,被齐允书有些愤恨地假意拍了拍猫头,这才安分下来。 佟映真笑了笑:“从前我也养过一只猫,觉得十分亲切。” 之前看那男子的衣着便知是个王公贵族,如今近身看清他所佩玉佩,大概猜出来恐怕是当朝的瑞王殿下,齐允书。虽早晚都要打交道,佟映真今日却不想因此事起了冲突。 佟映真按下要发作的如烟,冲她摇摇头。 “王爷!”兰香赶上前来挽住齐允书的手臂,又抚着脸颊瞪了映真一眼,十分委屈不满地朝他撒娇。 佟映真便故作惊讶地行礼道:“原来是瑞王殿下,是民女失礼在先。” 齐允书平日只会夸女子温婉动人,如今见她礼数周全,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尴尬地咳了咳:“今日之事,是我们动手在先。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晚些时候让下人送来赔礼。” 佟映真轻笑了笑,心想这瑞王倒不尽像坊间传闻的纨绔:“自不用殿下赔礼,民女先行告退了。” 那掌柜的只是个帮东家做生意的罢了,自知两边的贵人都得罪不起,于是匆匆又追出铺子来道歉。 佟映真笑道此事与他无关,东西按时送来府上便是。铺子内又传来兰香娇软的声音,仿佛与她动手的判若两人。 “王爷可是要怪罪我?” “好了好了,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刚才看上什么了,都给你买。” 佟映真双手紧握,指节发白,看着手腕上被兰香勒出的红痕,胸口因动怒而微微起伏。 她绝对没有听错,兰香在提起沅县时,是带着想杀了她的恨意。 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和太子殿下是何关系? 如烟为她理了理身上沾的猫毛,小心地抬起她的右手去看猫的抓痕。好在只是看上去吓人,那猫咪性情温和,扑过来的时候是收着些爪子的,只是事发突然,还是不慎被抓伤了。 佟映真从前确实也养过一只猫,是她同太子殿下一起在街上捡来的,赶巧的是,她也给那只猫起名叫做朵朵。 但四年前……她便再也没见过朵朵了。 那时与朵朵分别时他还不到一岁,当时虽然小小的,但两只朵朵都是三花猫,实在是过于巧合了。况且……齐允书说这猫不是他的…… 是了,一定是朵朵现在太胖一只了。她才会一下认不出来,朵朵右耳是橘色的毛掺了一抹白,佟映真回忆起这只猫也是。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那只猫一定就是朵朵,在她怀中才会如此乖巧,她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但若真是同一只猫……佟映真还以为他跑掉了,抑或是被杀害了,唯独没想过是被抱走养了,还养的又圆又肥。 但朵朵这些年过的好,总归她是开心的。 这边齐允书好生哄了哄兰香,赔了店家损坏布料的银钱,结了佟映真的花费开销,又在街上为兰香买了一堆东西,亲自送人和礼回了春香楼里,坐实了冤大头的名声,这才抱着朵朵回了武安侯府上。 进了书房,齐允书轻轻把猫放在地上,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舒舒服服地坐下靠在椅子上动了动肩颈:“元胥兄,朵朵生的真是敦实,这半天下来,我都给抱累了。” 朵朵虽大只了些,仍是十分轻巧熟练地跳上了秦元胥的案桌,趴成一坨朝他喵喵叫了几声。 秦元胥得了块上好的羊脂玉,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正正好打磨成十六根扇骨形状。纹样还未细雕,他琢磨了一整日,仍是对自己画的扇骨图样不大满意。右手将笔架在指尖,秦元胥摸了摸猫,问道:“你今日吓着他了?” 齐允书挠挠头,挪了挪屁股正经坐好,憨笑两声:“元胥兄怎知,兰香不懂事,和一位姑娘起了冲突。”而后想起什么,又问旁边的下人,“可打探清楚了,是哪家的小姐,把赔礼备好送过去。” 那下人答道:“禀王爷,那女子似是圣上新封的尚书府佟家小姐。” “佟家?怪熟悉的,是皇兄才召回京的那个?”想起佟敬林早朝时的古板模样,齐允书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秦元胥给笔沾了沾墨,面上波澜不惊地抬头看向他:“佟家只有一位嫡女映真。” 齐允书怎知那佟映真是什么模样,虽生的好看,但他如今心属兰香,自然不会过多关注别的女子:“是吧……那我怎知?况且今日那女子与兰香动手的做派,兰香不见得讨到半点好处,名门闺秀也不像是有会打架还这么厉害的……” 话音未落,便有什么东西朝着他脑门袭来。齐允书伸手接住,竟是他最讨厌的奏折,看见便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的程度,又啪嗒一声落了地。 齐允书十分委屈地捡起来拍拍灰:“元胥兄,你这是做甚,好端端的,仍我干嘛。” 秦元胥扯了扯嘴角,挤出两个字来:“手滑。” 齐允书是半点不信他的话,心里默默无语,只得在一旁哈哈傻笑着把奏折又给他递回去。 秦元胥自然知道什么最治得住他,于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不善道:“依你而言,那佟映真倒是个顽劣性子?圣上可是有意,在冠礼之后为你寻一位正妃。” 这下齐允书是真呆住了:“什么?!皇兄说什么了……怎么又忽然提起我的亲事了!” 秦元胥挑眉看他,戏谑的神情让齐允书一下便回忆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元胥兄这是何意,难不成皇兄属意那佟小姐。” 他急的全然不像个王爷模样,不由得秦元胥再说,头摇个不停,上前耍赖坐在地上去抱他的手臂。 “不行……不行!元胥兄你有所不知,那佟映真性格彪悍……对,对,兰香在她哪里都讨不到半点好,真的。我若娶了她, 7. 刺杀 [] 到了约定的那日,郡主的马车便早早地在府门外候着了。佟映真掀帘一进,便瞧见虞姝正捧脸笑盈盈地看着她:“你回京多日,现下总算是见着人了。” 佟映真上前捏捏她圆圆的脸蛋:“怎么还特意来接我。” 虞姝拉着她坐下,半个身子贴过去懒懒靠着,亲近的很:“自然是想早些见你嘛,还可以在路上多说说话。” 话完便对着守在马车旁不甚放心的如烟道:“不用跟来啦,放心将你家姑娘交给我便是,本郡主保证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回府来。” 佟映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从青州来时特意带了东西给她,早早便命人送去了虞府,虞姝自小便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更是欢喜的紧。 “还是清清最懂我了。” 二人多年未见,自然有好些话要说。虞姝与她说了不少京中趣事,佟映真听后也跟着乐个不停,又问了些宫中之事。 “这便是到了。”紫阳湖东邻城区,三面环山,重重叠叠,春日此时更是繁花似锦。今日微风,水面平静,很适合行船。马车还在沿着湖畔驾行,二人于是将车帘掀开观景。 忽而想起佟映真的母亲是扬州人,她小时候因身子不好,每每冬日便要去外祖家过,什么样的景致没见过。虞姝便叹气道:“你自小在扬州长大,京中可比不上那淮左名都。” 湖中已有几艘画舫小船,佟映真的目光从湖心亭挪开,又停在一艘最为华美精致的画舫上:“都是不一样的景致。” “好吧,这湖我早都游腻了,只是因着和你,在一处做什么都行。”虞姝低头无聊地搅搅衣裳的绸带,见映真看着湖面出神,又贴过去枕在她肩上嘟囔着问,“清清,你在看什么呢。” 她顺着佟映真的眼神看去,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那是瑞王殿下的画舫。” 佟映真轻抿唇瓣,似若释然地回头看她:“可配得上一个富丽堂皇。” 虞姝瘫回马车内的软榻,打开油纸吃起提前备好的点心来,淡淡道:“那可不是,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有多偏爱这位皇弟,什么都由着他。好在那瑞王除了喜欢流连烟花之地,胡乱花钱外,倒没有其他纨绔子弟的做派,性子也是极好。” 说着又给佟映真递了一块:“城南阿嬷卖的桂花糕,你还记得吗?” 佟映真接过轻咬一口,桂花清香但不甜腻,软糯甘饴,与记忆中的味道无甚差别:“幼时总惦记这么一口,自然记得。” 她一边吃着,假装不经意问:“那武安侯呢?” 虞姝噎了一下,干咳着拍了两下胸口:“你……忽然问他作甚?倒是见过几次同瑞王一起饮酒。” 饮酒? 佟映真分明记得秦元胥的酒量与她不过半斤八两。上次明明喝的不多,便已是醉醺醺的模样。那日她也是酒气上头,见他醉倒在床上便胡乱欺侮他,就算被她捧着亲脸也乖巧得很。 再往下回忆便不大好了,佟映真自顾地又看向湖中景色:“咳……我瞧见武安侯,觉得他看上去……呃,像是个文雅之人。” 如此夸人她倒是有些心虚。 虞姝看得一愣一愣的,眨眨眼,总觉得佟映真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佟映真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偏头转得更过去了些。 只听见虞姝支支吾吾道:“是吧……但我每见他总觉得有些怕。听闻,当年先太子潜逃,就是被他抓住手刃的,两人可是多年同窗啊。” 佟映真没想到她忽然提起这个,沉默了片刻,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见她神色不大对,虞姝又慌忙摆摆手道:“哎呀我乱说的,你别多想,平日里与那位武安侯也扯不上关系的。到了到了,咱们去乘船游湖吧。” 得了映真“富丽堂皇”赞许的画舫内,齐允书今日约了三五朝臣游湖赏景。明面上是他邀请做东,事实却是秦元胥给他送了一份名单,让他挨个去请来。 齐允书偷偷看向独自饮酒的秦元胥,他懒懒散散地摇扇看着中央戴着面纱弹琴的兰香,神情自然的很。倒是那些来做客的朝臣个个如坐针毡,颇有些觉得自己是来了鸿门宴的拘谨。 噢,除了那位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时辰了,他仍坐的板正非常。好像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明明大家都是王公世家出身,齐允书不免也跟着端正了些仪态。 仰头一饮而下,秦元胥当真像只是个来游湖享受的。齐允书心想,人反正都在这了,剩下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兰香是春香楼的乐妓,琴艺更是头牌。一连弹奏几曲终了,齐允书带头拍手道:“好好好,弹的真好听。兰香,你过来歇歇吧。” 兰香摘了面纱,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来,上前福了福身:“王爷,难得王爷今日宴请,兰香新学了一支舞,再与诸位助助兴。” 肤雪花貌,身段丰盈窈窕,更有紫阳湖春色作景。景中起舞,衣袂翩翩,宛若凌波仙子。众人看呆了眼,也忘记了先前的惶恐,连连赞道:“好!真是美景配美人,瑞王殿下好福气!” 齐允书看得红了脸,不大好意思地摆手道:“哪里哪里……” 兰香踏着碎步退后几步,旋转起圈来,轻飞曼舞,指尖在空中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罗裙散开,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撩人心怀,摄人心魄。一双眼波光潋滟,含情脉脉地盯着秦元胥,欲语还休。 秦元胥将酒杯抵在唇边,含笑对上她的眼神。 忽而,一道乌黑的寒光破空而出,直取秦元胥咽喉! 秦元胥扔下酒杯速速抬手开扇,隐于扇后的半张脸棱角分明,眼神凌冽得骇人。匕首从折扇中间刺穿扇面,正正卡在扇骨间,兰香一惊,正想扯出匕首再攻,秦元胥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手腕一翻连带着匕首翻转过来,另一掌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诸位宾客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纷纷起身后退。 “呃……”兰香一连退出几步,这才稳住了脚步,呕出一口血来。见势不对,便拔下一只金簪掷向齐允书,转而冲出画舫,一跃进了湖中。 秦元胥上前合扇替他挡住,金簪撞在折扇的大骨上,啪嗒一声落了地。齐允书将簪子捡起,仍是下意识地拦住秦元胥:“兰香……她怎会……” 秦元胥被他死死扒着,有些怒意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冷声吩咐道:“追。” 侍卫落水 8. 射杀 [] 船舱内,兰香将簪子松开,佟映真跌坐在她面前,脚踝传来阵阵刺痛。兰香用簪子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佟映真盯着她的眼睛道:“兰香姑娘这是有话要同我说。” 兰香轻笑一声:“难道佟姑娘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捻着簪子,抹去佟映真颈间的血迹,马上沁出新的刺眼的红来。又沿着脸颊轻轻划过,将簪子擦了个干净:“哈哈哈哈……姑娘难道就不好奇,我又是如何认得姑娘的?” 她细细描摹着佟映真的面庞,神情悲凄地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往事:“我曾近身服侍过殿下,他在书房悄悄藏了一幅画像。佟映真,我好嫉妒你啊……你可知他看那幅画像的神情有多温柔吗,明明那时殿下的状态明明已经不太好了,可他还要伪装着哄你开心不被你发现。” 佟映真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记忆中,殿下与她来说是极好的兄长。殿下受宫中教养束缚,一举一动端正得皆为典范。他在看书写字时,佟映真便与他对坐着一笔一划练字。佟映真在一旁玩闹时,他便执书在房中坐着,大开着窗户带着笑意看着院子里的她。 殿下过的很辛苦,极少会笑。佟映真不服气,偏喜欢带他做些有损仪态之事,逗他开心。只是后来他的心事越来越重,便不是她这种小把戏能疏解的了。 那时她当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而当她渐渐从回忆中悟出些什么时,那些却早就成了真正的“过去”,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感觉存于心底,她分辨不清。 “所以你便想杀了我吗?” 兰香不答。 佟映真忽而抬手抓住了她的小臂:“你是裴国公的人。”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但却透出肯定的意味来。 捕捉到兰香一瞬的惊讶,佟映真便知自己推算的不错,嘲讽道:“怎么,国公早就败了,新帝政权渐稳,国公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不想着颐养天年,难不成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兰香脸色发青,握紧簪子的手微微颤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双眼布满血丝怒道:“放肆!你一个小小臣女,也敢对国公出言不逊。” 佟映真转而握住簪子的尖端,不顾手心传来的痛楚,紧紧握着,叫兰香避无可避:“其实你也意识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对吧。只是不甘心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竟帮着殿下的仇人做事。” 兰香尖叫道:“枉费太子殿下对你如此之好,你难道就不想为殿下报仇吗?” 佟映真咬牙道:“报仇?你口口声声说想为殿下报仇,但却在为裴国公做事。若非他苦苦相逼,殿下怎会逼宫!” 鲜血顺着佟映真白腻光滑的手臂淌下,更觉刺眼夺目,兰香冷静几分,沉声道:“你!你在说些什么。” 佟映真抬眸死死盯着她,紧追着道:“你既是殿下侍女,便知裴皇后早逝,殿下素来仁慈,为先帝所不喜。而二殿下在朝中风头正盛,裴国公害怕太子改立,裴家失势,于是逼迫殿下谋反。” “你说,他们哪一个不是殿下的仇人。” “你今日杀了秦元胥,便是助长裴氏威风,往后朝中无人再能与裴家抗衡,裴国公一手遮天,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兰香放手后退几步,扶着桌角才勉强稳稳站住:“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佟映真无力地将簪子按在地上,看着自己蹭出的血迹,脑袋有些眩晕,喘气无奈地笑道:“我想说,当年你活下来定是不易。你若回头,我便想办法帮你脱困。” 兰香站在原地看她澄澈分明的眼神,蓦地笑出声来。 是啊,裴国公将她们卖到了春香楼,暗探各路消息。多可悲啊,她仍记得殿下是如此风光霁月的人,恐玷污了主子名声,不肯委身他人,于是日夜学琴,弹到十指流血结痂,又再裂开。 她看向远方的山野绵延,温柔得像是在看多年的爱人,期盼着会有人前来将她拯救。可惜她的心也如佟映真的眼神一般清明,绝望的阴影渐渐覆住她的面庞,眼中早已无了初见时的光彩,变得暗淡无力。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渐渐在心脏收拢,兰香悲伤的神情针针扎在她的身上,佟映真喘不过气来,感受着窒息的痛苦。 兰香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惜,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佟映真,殿下从前对你那么好,你最好记得自己今日所说,不管是秦元胥还是裴国公,都该给殿下陪葬。” 说罢,便夺了簪子向外冲去。 佟映真只抓住她的一片衣角,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的手伸向兰香离去的背影,仍旧不断挣扎着起身。 不要……不要死…… 尖锐的一声破空啸响,一只箭如白虹贯日凌空而出,正中射穿兰香的头颅。 兰香摇晃了几步,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大得骇人,朝着佟映真的方向,仿佛仍在死盯着她一般,流出一滩血迹来。 佟映真的呼吸一窒,耳畔嗡嗡地在响。艰难地跌撞闯出又跌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簌簌地发抖,终是尝到了唇边一抹咸苦。 “清清!”虞姝带入从后方向她冲来,紧紧抱住了佟映真,只觉她浑身冰凉彻底,“清清,你没事吧。” 正要看向那刺客,却被佟映真一手遮住了双眼,她的嗓音沙哑:“别看。” 虞姝只瞥见一瞬便被尸体吓到,惊魂未定地在佟映真手心颤了颤。 佟映真将目光从兰香死不瞑目的脸上移开,看向岸边还未收弓的秦元胥。他站得挺直,眼神冷若寒潭,目光沉沉,冷漠地注视着她。 佟映真觉得像是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她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秦元胥。 是那个十七岁平定叛乱,清君侧,斩贼臣,正朝纲,新帝亲封的武安侯。 狠厉决绝。 撑在地上的右手被她死死紧握,簪子刺入的伤口 9. 脚踝 [] 佟映真的衣裳确实蹭湿了几处,还沾了血迹和灰尘,脏兮兮的,发髻也甚为凌乱。她轻咳了两声,虽浑身冰凉,但没有去接陆景明递来的披风。 陆景明固执地递给她,认真道:“佟姑娘,外衣湿了,吹风会着凉。” 佟映真不愿与他多说,连眼神都不想再给他一个,转头看着沉着脸向她走来的秦元胥,莫名觉得心累,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好打发的。 如今的佟映真,应当是不曾认识过秦元胥的。就算在宝源寺偶尔见过,也是不知他竟是当今武安侯。 “主上。” 见他走近,佟映真装得满眼的笑意,又想起他那破空一箭,朱唇轻启:“侯爷当真是好箭法。” 秦元胥越过陆景明,冷脸无言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不容拒绝地披在了佟映真身上,在前面扯紧系了个死结。 毫不设防地突然被他的气息包裹,佟映真低头看着披风的死结,心想这男人还真够奇怪的。披上后确觉温暖了许多,于是便又伸手拢了拢,裹紧了些。 秦元胥的目光落在她手心缠绕的包扎上,往上看见她雪白颈间的伤口,嘴唇紧闭。原本因她乖巧的动作取悦而缓和的神情,又再度冰冷生硬起来。 齐允书匆匆赶来,见场面如此尴尬,心道还好他速速跟来了,此地没他不行,拱手向佟映真道:“佟小姐又见面了,今日当真是连累你和郡主了。” 佟映真点头道无事,见她如此淡定周全,齐允书更觉愧意:“禁军还要来盘查,姑娘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秦元胥忽而冷声道:“今日之事与世子并无干系,世子若无事,还是先行回府吧。” 陆景明抬头与他对视,眼中墨色翻涌,又深深地看了佟映真一眼,思量片刻不卑不亢道:“景明告退。” 齐允书便说送世子上马车,跟着离开了,亭中只剩他们二人一立一坐对峙。气氛不大对劲,一阵风吹过,佟映真低头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她柔声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那刺客同你说了什么。” 佟映真抬起头,不解地看他:“什么?” 她的眼神尽是坦然,秦元胥从中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来,喉微动了动。 她看上去一副受惊后的模样,柔柔弱弱的,颇有些劫后得救的可怜劲,佟映真低头小声解释道:“我知永乐郡主身份贵重,因而……那刺客见我胆大,便威胁了我几句,映真不大记得请了。” 秦元胥冷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得清楚:“佟映真,你的命……怎么就不比旁人的贵。” 他的动作很轻,手掌逐渐托住她整个下巴,佟映真高高昂起头来,秦元胥的指腹向下擦过她颈间的伤口,弄得她有些发痒。 佟映真的睫毛轻颤了颤,还未等她开口,秦元胥便放开了她。手掩在袖中轻捻了捻,回忆着肌肤冰凉的触感:“我原以为你是个惜命的。” “郡主……郡主与臣女,是云泥之别。” 秦元胥早就看透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当真是这样想吗?” 自然不是。 佟映真在心底冷笑。 不管是侯爵王公,世家贵族还是寻常布衣,都不过是人罢了。到了年纪,一样化为黄土。走错了路,一样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秦元胥道:“是啊,郡主身份比你贵重,既然那刺客想携人质潜逃,为何又愿意换成你。” 佟映真眼眶微红,委屈地摇摇头,手遮在披风下掐了自己一把,逼出点泪花来:“映真怎知那刺客是如何打算的……许是,上次与她起了争执,她怀恨在心罢了。” “是么。” 齐允书远远地便看见秦元胥把人给吓得发抖拭泪,心想他被刺杀弄的烦躁,同一个女子置什么气,带着禁军统领又匆匆赶过来:“元胥兄,贺兰大人来了。” 统领行礼道:“见过侯爷。” 佟映真看向他的笑容似带着几分勉强,微微湿润的眼眸显露出一丝无助来。齐允书想,初见时佟映真她是那么个要强的性格,今日这般可怜模样,恐怕是真吓到了。 于是放缓声音对贺兰大人道:“佟小姐和郡主都受惊了,该先回去休息,若有什么要询问的,晚些时候再去府上问吧。元胥兄觉得呢……” 秦元胥拂袖转身离开:“嗯。” 齐允书跟在他身后碎念道:“元胥兄,你也别太为难佟姑娘了,一个闺阁小姐碰见这种事,肯定都吓坏了。今日一见,这佟小姐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将好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他何时为难她了? 秦元胥只是气不过,她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仿佛就这样死在兰香手里,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秦元胥停下来,指着兰香的尸首对齐允书道:“你上次不是同我说,那佟映真彪悍至极,还伤了你的温香软玉吗?” “你的温香软玉在此。” 齐允书沉默了。 见佟映真还呆呆地坐在凉亭里坐着,没有跟上来,秦元胥又折返在她面前,语气硬邦邦的:“跟上。” “嗯?”佟映真眨眨眼,一时拿捏不准他是何意。 他有些烦躁道:“怎么,还要我扶你?” 佟映真不知他要做什么,心想跟过去就跟过去,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她动手,便假笑道:“侯爷说笑了,臣女只是崴伤了脚,动作慢些罢了。” 说着便撑着旁边的柱子慢慢站起来,一动牵扯到脚踝,疼得她又向下跌去。眼看脸就要直直压在地上,佟映真闭上双眼,却意外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秦元胥蹲下右手放在她的腿弯处,收紧了手臂,干脆将她横抱了起来。 “哎——” “侯爷这是何意?” 秦元胥掂量一二,她竟比从前还要瘦上不少,以前身上还有些肉肉,如今后背的蝴蝶骨都有些硌着他了。 他道:“虞姝已经走了,怎么,你是想自己走回去?” 原是想送她回府, 10. 试探 “我不会去查。” [] 秦元胥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至耳后,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来了。 佟映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但宝源寺后,她既撒了那样的谎,心里便早已盘算好了回答:“臣女不敢欺瞒侯爷,也不敢冒充侯爷的旧识。臣女自幼极少进京,身子不好养在闺中,前些日子才随父亲一同上京。” 她像受惊后得救的幼鹿,细密纤长的睫在低着头时轻颤,苍白的唇如今才恢复些血色来:“那日……那日之后,映真也认真回忆过,的确是不认识侯爷。今日侯爷救映真一命,映真铭记在心。” 秦元胥没什么情绪,转而又问道:“你说……你去岁被歹人抓走,磕到了头,意思便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是,请侯爷明鉴。”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来,这好像成了他的乐趣:“是何人抓了你,佟敬林在刑部数年,若是这都查不出来,便不用当值了。” “劫财罢了,是臣女运气不佳碰上他们。” 秦元胥挑眉看她:“是么。” “臣女怎敢说谎,此事一查便知。” 他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安静的很,只剩下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佟映真忽然想起刚回京那日,四年间,京城已翻了个模样,直到车夫拐进古朴巷道,她才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人也会变。 她从前一门心思全只为了报仇。如今冷静下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是理得更不清楚了。 “我不会去查。” 佟映真猛地抬起头看他。 他扭过头来,下颚绷紧,直直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沉暗隐晦:“佟映真,你的事,从来都是你告诉我什么,我便记下什么。我没有派人去查过。” 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佟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缓缓闭上了眼,试图忘掉脑海中冒出的混乱的思绪。 佟映真微张了张嘴,最终只道:“……此事关系到臣女清誉,尚无外人知晓,还望侯爷保密。” “呵,”秦元胥笑着抚上她的脸庞,摩挲着她的侧脸,“我还在想,你会编一个怎样的理由来诓骗我,竟只想出这等借口吗?” “清清。” “我远远听见,虞姝是这么叫你的,对么?” 清清。 佟映真呼吸一窒,有些认命地垂下了手。从前秦元胥问她姓名,她为了逗弄他,便只告诉他自己小名,让他日日唤,夜夜唤。 秦元胥的手绕在她后颈捏了捏,轻声催促道:“快些想,我等着你编好来骗我。” “侯爷……还要臣女解释什么?”他们此刻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只要佟映真抵死不认,秦元胥还能逼她认下不成,“清清是臣女小名……平日只有亲近之人这般唤我。忽然从……从侯爷口中喊出……臣女觉得羞怯罢了。” “佟映真,你是还觉得,我很好骗吗?” “说话。” 佟映真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勉强喘了几口气,低头掩盖自己神色:“映真不敢答。侯爷不信臣女,臣女怕说错话,连累了佟家。” “你我之事,与佟家无关。”秦元胥脸色沉了沉,怕她是听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所以害怕,“你从前救了我。” 佟映真干脆道:“既如此,侯爷今日也救了我。若侯爷仍坚持映真便是故人,那如今也算扯平,两不相欠了,还望侯爷莫要再为难映真。” “两不相欠?” 秦元胥将她逼在马车的角落,面若寒霜,眼中满是戾气。他捏着佟映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颈部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露出细密的血珠。 未等她开口,秦元胥便低头吻上了她颈间的伤口。佟映真一愣,双手攥住他的衣裳,下意识地颤了颤,这次还来不及抬手,就被他整个捞进怀中。 颈部传来湿热的触感,她有些疼,想挣扎却发现上身动弹不得。束在腰间的手又加了力度,死死将她按在怀里。佟映真有些恼,隔着衣物低头闭眼咬上了秦元胥的右肩。 她的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起伏,紧贴在他的身上,一片黑暗之中,她好像听见了两处的心跳。 佟映真咬的那一口并没有收了力道,定是实打实地在他的肩上留下了牙印。 马车停在了佟府大门前,佟映真脑子乱糟糟的一片,面上染着些绝望的神色,愣愣地任由秦元胥为她穿上鞋袜。 秦元胥掀开车帘,对候在一旁的如烟道:“若不想她明日染上风寒,便去吩咐下人备热水。” 佟府收到郡主派人递来的消息后,如烟又被好生吓了一跳。正要出府去接姑娘,却又有武安侯的人来道,侯爷会送姑娘回来。 这下便更吓人了,如烟急得在府门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来了侯府的马车。 她看向马车里的佟映真,她家姑娘隐在暗处,神色看不分明,但身上竟披着旁人的披风,如烟只得道:“是。” 脚上已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佟映真被巧月扶着下了马车。看到她手上的包扎和颈部的伤口,还有凌乱的头发弄脏的衣裙,巧月感觉自己快吓晕过去了。 佟映真抬手去解披风的系带,被秦元胥打紧了的死结,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开。 秦元胥低头看她:“不用还了,旁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扔了便是。” “多谢侯爷。” 秦元胥不再看她,放下车帘,命人掉头回府。 佟映真先同巧月道自己脚也伤了,巧月又是一惊,扶着她慢慢进了府里:“姑娘可算回来了。虞府上递来信说郡主已平安到府上,惦念着不该只留下姑娘一人的。可是发生何事,姑娘又怎会和武安侯……?” 佟映真知虞姝心里定是有愧疚的,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秦元胥单独找上她的,总归是避不开的,便道:“去回信,说我也无事,咳……咳咳……” 她咳的厉害,如烟吩咐了热水又匆匆赶来,这才发现她狼狈的模样,惊得她心一跳一跳的:“姑娘先去沐浴吧,热水备好了。” 又看向巧月摇头道:“有什么事,都待会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