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无限]》 1. 假面:失忆 《活下去[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 樊夏是被冷醒的。 卧室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冬日的冷风挟带着绵绵细细的雨丝嗖嗖地往屋里钻,带走了屋子里所有的热分子,只余下无尽的湿冷。 空气尽是满满的水汽,樊夏露在被子外的脸上不免覆了一层薄薄的潮湿,冻得她整张脸都木了。 卧室里光线昏暗,只能模糊看到打开的玻璃窗,和窗户旁被风吹得呼啦啦直飞的窗帘。 头脑昏沉地挣扎了几秒,樊夏实在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去关窗。抱着现在关了窗子室内温度也暖不回来了,但至少被窝里还暖和的念头,将头埋进被子里抹了一把脸,想着再赖一会床。 被窝里的热气在脸上慢慢氤氲,又僵又木的脑袋温度渐渐回暖。不待她继续沉入梦乡,疑似被冷风吹了一夜的后遗症开始慢慢显现,太阳穴那开始突突直跳,脑子里仿佛有一把小锤子在使劲地敲,这儿敲敲那儿敲敲,疼得她头像是要裂开。 樊夏轻轻“嘶”了一声,不由伸手摸了摸额头,并没有想象中的滚烫,反而一片冰凉。她顺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过两分。 樊夏无法,抖抖索索地将床边椅子上的衣服拿进被子里,一件一件穿好,把自己裹严实了才掀开被子下床。 湿冷的风见缝就钻,顺着脖子直往里灌,樊夏狠狠打了个冷战。顶着雨丝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窗户边,用力关上了玻璃窗。 窗外黑漆漆的,整个天幕被厚厚的乌云掩盖,看不见天际本该蒙蒙亮的天光。 樊夏打开卧室的顶灯,暖黄色的灯光霎时照亮了这个不算很大的房间。家具不多,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白色木质衣柜,和放置在窗前的一张胡桃色木质书桌。书桌上湿漉漉的被飘满了雨水,摆在桌角一盆小叶长青无花植物盆栽被风吹得叶子片片恹哒哒的低垂着,而樊夏望着书桌上的水渍突然就发起了呆。 她昨晚,有开窗户吗?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是不是脑袋钝痛的原因,她的记忆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记得下了好几天的雨,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里只有那连绵不绝的雨。 头脑的疼痛严重抑制了思维,樊夏暂时放弃了回忆。一边寻思着一会要不要弄碗姜汤去去寒,再吃点感冒药什么的,一边开门出去上厕所。 客厅里没有开灯,其他人都还没起床,卫生间在她卧室的右边,隔着一小段走廊。樊夏慢慢悠悠地朝卫生间走,刚走到一半,身后客厅另一端的厨房突然响起一种奇怪的细碎声音。 “呲…” “呲…”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皮革制品被撕开的声音,却又带着撕纸的那种清脆感,让樊夏莫名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那声音很小,夹杂在轻微的簌簌雨声里。如果不是家里很安静,说不定樊夏就错过了。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理,几乎是下意识的,樊夏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无声且迅速地接近厨房,途中还顺了一把放在客厅角落的扫把当做武器。 樊夏的夜视视力一向不错,到了厨房门口,能清楚看到一个穿着白裙,披散着长发的黑影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低着头在捣鼓着什么,不时在脸上抹一下。 离得近了,那种“呲”“呲”声反而不明显了。樊夏两手握着扫把,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个黑影。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对方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下转过脸来。 那是一张阴冷惨白的脸。 之所以阴冷,是因为在黑暗里依旧白得醒目的那张脸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像两个黑窟窿,此时正因看到她而慢慢弯成月牙型,透出无尽的诡异。 樊夏顿时浑身寒毛直竖,来不及思考家里怎么会进来这么个东西。当即就想把手中的扫把用力挥过去,然后转身逃跑。 她手刚抬起,头顶的白炽灯突然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猝不及防的樊夏猛地闭了下眼,受到光刺激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了生理性泪水,视线一时变得有些模糊。 樊夏心中暗道不好。 一手抓住扫把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去擦眼睛,同时向后猛退拉开距离,前后反应时间不过几秒钟。 “夏夏,你大早上的拿着个扫把做什么?”就在她适应光线的这一秒里,前方一道讶异的女声响起,语气听起来很是亲昵。 樊夏动作顿了顿,眯着眼睛朝前看去。 就看到她妈穿着白色的睡裙,脸上敷着一层白色的泥状面膜,嘴巴微微张大,正瞪圆了眼诧异地看着她浑身紧绷拿着扫把防备的样子,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 所以,那惨白的脸只是因为敷了面膜而已?她这是把她妈错当成怪物了? 一时间,樊夏感觉自己就像个大龄中二病女青年,还是晚期的那种。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樊夏尴尬的笑了笑,把扫把放到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流理台上。 黑色流理台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碗一杯清水,碗里已经空了,只依稀可见碗底剩了一些白色泥状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樊夏实在想不出来那种“呲”“呲”声会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这都快上班的点了,大家伙都起床了,哪来的小偷啊。”樊母嗔她一眼,然后转身把杯碗收拾了,放进洗碗池里,“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起来了也不出声,拿着个扫把吓了我一跳。” 樊夏含混过去:“唔,我起来上厕所啊。”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啊?昨晚没睡好吗?”樊母细细打量了樊夏几眼,皱着眉头走过来,摸了摸樊夏冰凉的手,话语里满是不赞同: “你说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就该在家好好休息,忙着回去上什么班呀,难道你们公司缺了你就不能运作了不成?” 啊? 还在思索那奇怪声音会不会是她听错了的樊夏闻言一愣。 出了那么大的事? 什么事? 樊母给她捂着手,一边还在试图说服她:“医生开给你的药昨晚记得吃了没?要我说,你再和公司请几天假,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去,你这样子哪行啊?睡也睡不好,在公司吃也吃不好,多不利于身体恢复啊,工作哪有身体重要,你……” 医生 2. 假面:日记 《活下去[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 待樊夏洗漱好回到客厅,她爸也已经起床了。 窗外渐渐有了天光,雨还在下。家里住的是樊父单位分配的那种老房子,隔音不算好,隔着大门偶尔能听到外面上班的人上下楼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鸡汤的浓香,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今日的早间新闻,樊父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里神色专注地看新闻,见她从卫生间出来,关心地问道: “夏夏,今天好些了么?头还疼不疼?” “嗯,今天好多了,不怎么疼了。”不想让父亲担心,樊夏扯了个小小的谎。 樊母端着两碗面出来招呼两人吃饭,脸上的面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掉了:“快来吃早点。” 许是顾及樊夏还在病中的原因,她的那碗面条很是清淡,鸡汤的清汤底,几根青菜,最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多的就没有了。 鸡汤面闻起来香是香,可身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樊夏试图将手伸向桌上的油辣子,樊母一筷子抽过来,她只得讪讪的缩回手。 不放辣子的面条没有灵魂,樊夏神色恹恹地拿筷子挑面条吃。结果刚吃第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闻起来和吃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像是放置一个月的臭鸡蛋和着腐烂变质的肉类加热后的可怕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不,事实上她已经呕出来了。 恶心的味道令胃部一阵翻滚,胃酸猛地涌上喉咙,樊夏丢下筷子干呕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嘴巴里的味道挥之不去。 不顾父母诧异的眼神,她快速跑进厨房拿杯子接水漱口好几遍,那味道才渐渐淡去。不说彻底消散,至少没刚才那么难以忍受了。 樊母面带忧色,走过来替她拍背:“夏夏,是不是又难受啦?” 樊夏摆摆手,五官纠结成一团:“这个鸡汤是哪天的?怎么一股……”她想说个贴切的形容词,没想出来,只得笼统道:“……馊味?” “不应该呀。”樊母皱眉:“鸡汤是昨天才煮的,哪可能馊那么快?”她端起厨房里剩余的鸡汤尝了一口:“这不是好好的吗?” 闻起来的确没有馊味,也没有那种酸臭味。樊夏想着会不会不是鸡汤的问题,大胆地跟着再次尝了一口,这次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樊父樊母吃起来都没问题,只有她一个人味觉怪异。樊夏不禁流下了悲伤的泪水,难道她真的把脑子撞坏了?失忆就算了,现在连味觉都出问题了吗? 最后无法,樊母重新煮了一碗面,汤底用的是煮面的面汤,加上青菜和一个荷包蛋。虽然愈发寡淡无味,但好在这次没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就是之前那在嘴中挥之不去的怪味和好一顿干呕严重影响了她的胃口,为了身体着想樊夏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把面吃完了。 吃完早点樊父樊母叮嘱她一句“药放在柜子上,记得吃药”后就赶着上班去了,樊夏记得她上班时间要比他们晚一些,公司离得也不远,主要出门就有直达的地铁。外面太冷她不想提早出门,现在还可以在家里磨蹭一会。 把三个脏碗洗干净收好,樊夏捂着不是很舒服的胃慢慢往房间走,行至途中被客厅没关的电视里正在播报的一则本市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12月14日下午14:30许,在市西郊区清海路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往西郊墓园的144号公交车突然失控撞破路边护栏翻下路面。现经调查显示,该车系因行车过程中刹车失灵,导致车辆失去控制,继而发生事故……” “事故发生时,车上共计15名乘客和1名司机,经过有关部门一番紧急救援,伤者现已全部救援成功,共16人重伤。伤者已全部转入连宁路第一人民医院,目前仍处于昏迷中,暂无人员清醒……” “院方表示,特地为此次事故伤员调派出医院第二病栋四楼1到16号病房进行伤员安置……【附:第一人民医院平面图】” 新闻最后一段详细介绍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具体信息,各种强大的医疗设备,优秀的医护人员和医院建筑具体布局。 “怎么又是车祸。”樊夏现在听到车祸这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她定定看了那张医院平面图几秒:“这新闻报道也是奇怪,不放车祸现场照片,放张医院地图做什么?”看到最后一段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是车祸新闻还是医院宣传广告,这偏题偏的也太离谱了,医院这是给了电视台多少广告费啊!” 最后一条新闻很快报道完毕,主持人开始收拾桌上的新闻稿,电视里响起早间新闻结束片尾曲。樊夏摇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机,继续朝房间走。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樊夏就一直有出门必戴平框眼镜的习惯。倒不是因为她近视,而是大大的黑框眼镜可以稍微为她遮掩下那双形似桃花,过分漂亮的眼睛。适当地减少容貌带来的攻击性,让自己看起来温婉些,能为她挡去一部分不必要的麻烦,也能更好的融入人群。 俗称:“扮猪吃老虎”。 她昨晚把眼镜放哪了来着? 樊夏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掀开被子,在床靠墙的里侧,枕头旁边找到了她的眼镜。 “咦,这是什么?” 因着她翻找的动作,套着淡黄色枕套的决明子枕头下,露出一个黑色封皮书的一角。樊夏抽出来一看,是一本黑色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她简略翻了翻,惊讶的发现这是一本日记。 看那极为熟悉的字迹,这本日记的主人毋庸置疑,正是她自己,尽管她没有一丁点关于这本日记的记忆。 记日记的时期非常短,看时间是从三天前才开始的。因此只有少少的几页,但内容很丰富,看似只是一些日常琐碎的记录,实际上信息量很多。 樊夏看眼时间,戴上眼镜捧着日记在床边坐下,逐字逐句认真看起来。 开头是一小段话,简单阐述了为什么要记录日记的原因:“自车祸事故之后,发现本人有严重的车祸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记忆逐渐消失模糊的情况。为防止症状继续加重,忘记某些重要的事情,特此记录下每天的日常,便于回忆。” “12月15日,星期天,小雨转大雨。早上7:30醒来,起床时,脑袋一片空白,并且头疼欲裂。关于事故有关的记忆全部缺失,过往记忆模糊且混乱。妈妈拿了几瓶医生开的白色药片给我,说是可以缓解头疼。吃了几片,效果不错。就是有些嗜睡,暂无其它副作用。” “吃药后又睡了8个小时,从10:00睡到了下午18:00。除了睡多了头脑有些昏沉外,没有再出现头疼的情况。吃过晚饭后,让爸妈的一起帮忙整理我脑海里仅存的记忆碎片,归纳了从前25年的主要人生经历,记录如下: 幼儿园就读于玉林市第一幼儿园; 小学就 3. 假面:地铁惊魂 《活下去[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 樊夏指尖在屏幕上轻划一下接起来,电话那端立时传来一个元气满满的活泼女声: “喂?夏夏,你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到你家小区门口了,需要我上去接你吗?” 听着这个声音,樊夏脑海里头一次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带着点模糊的人像。但感觉对她来说只能算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主要是昨晚李佳乐来家里时给她留下的画面。毕竟在此之前,她记得的人除了父母外就剩她自己了,什么朋友什么同事,不存在的。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能想起的和“前一天”有关的记忆。 樊夏一时不知该喜这算不算病情小有起色,还是该忧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就剩下那么点印象了。 樊夏抿了抿唇:“不用了,我马上下来。” “好的,那夏夏你多穿点衣服,记得带伞哦。” 挂了电话,樊夏看了眼身上的黑色职业套装,之前她都没注意,这应该是她昨晚决定要回公司上班后准备好的。 很好,不用再换衣服。从打开的衣柜里随手找了一件同黑色的加厚长款风衣穿上,樊夏想了想,将没看完的日记塞进包里,再拿了一支黑色中性笔,她决定继续保持记录日记的好习惯。 拿上伞和钥匙,樊夏提着包锁了家门,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走。至于放在客厅柜子上的那瓶医生开的药她则没有拿更没有吃,一是脑袋其实已经没有起床时那么疼得厉害了;二是吃了药容易犯困,她今天毕竟是要上班的,在家的时候嗜睡没什么,上班可就不行了。 因着是早些年建造的老小区,虽然附近交通方便,生活设施完善。但小区内每栋房子总共只有7层高,并没有安装电梯,每天上下楼都要靠十一路自己爬楼梯。 樊夏家就住在6楼,她穿着黑色低跟鞋低头顺着楼梯“哒哒哒”地下楼。低低的鞋跟落在水泥阶面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在狭窄的楼道里清晰无比,带着淡淡的回声。 楼道里光线有些昏暗,头顶昏黄色的声控灯在脚步声的刺激下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照亮这方不大的空间。楼梯扶手锈迹斑斑,白色墙皮脱落露出后面灰色的水泥墙面。 每层楼的墙上都贴着几十张的白色小广告。随意扫一眼都能看到“管道维修”“开锁换锁”“洗抽油烟机”等字眼。楼道空旷干净,没有堆积任何杂物,连垃圾都没有,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 一连不停歇地下了5楼,樊夏脚步越来越慢。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路下来整栋楼房都太过安静了。老旧的楼道里一时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和楼外簌簌的雨声,明明隔音很差的房子却听不到仅一墙之隔的其他人家的动静声音,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之前在家时偶尔能听到别人上下楼的动静也没有了,这期间她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就好像这里是一座空楼,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的那种感觉。而楼道里的回声更是加重了她的这种错觉。 不是有一种说法叫,只有没人住的空房子才会有回音吗? “大概是都上班去了吧?那没有人在家也是正常的。”樊夏摇摇头,试图甩去自己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 然而直到她打着伞走到小区门口和李佳乐成功会面,都没有再见到过任何一个除她以外的住在小区里的人,门卫室的大门也紧闭着,看不出来有没有人在里面。 “佳乐,你等在小区门口的这段时间有看到除我以外的住在小区里的其他人吗?” 李佳乐依旧是昨晚的那身打扮,扎着单马尾,脸上戴眼镜身穿黑色职业装。看见樊夏后收了自己的伞,带着灿烂笑容亲亲热热地挤进樊夏的伞下,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闻言眯了眯眼,不假思索的说: “见过了啊,大家都赶着上班呢。说起来你们这个小区看着老,大家生活水平实际上都还不错。我看到好些人都是开车去上班,很少有和我们一样坐地铁的。”李佳乐头朝樊夏的方向偏了偏,语气向往: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一辆自己的车,天天挤地铁真是烦透了。唉,你也知道,我那对父母一直偏心的可以,有什么好东西全部留给我那弟弟了。这还不算,还想让我把工资也交出来供着他。一副不把我榨干不罢休的气势。”她愤愤道:“我有时简直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早晚我要从那个家里搬出来……” 话题就这样越偏越远,去地铁站的一路上李佳乐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爸妈和她那个小她三岁的吸血鬼弟弟。 说实话,樊夏不是不尴尬的。毕竟从她现在的感觉来说,李佳乐只是一个昨天才见过的陌生人,她说的那些事樊夏也毫无印象。这就像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就自来熟地和你抱怨家里的私密事一样,性格使然,她让无法感同身受地和对方一起吐槽讨论这种私事。 可偏偏两人的关系实际上是认识多年的发小,这就造成了樊夏为了不让好友伤心,明明心里尴尬一片,面上还得装出两人关系很熟,一副为闺蜜不平的样子,不停地“恩恩”应声。先前那个只让她困扰了一小会会的问题也早已不翼而飞。 直到地铁到站,李佳乐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然后捂嘴惊呼一声,歉意道:“哎呀,我忘了。这些事你现在应该都不记得了吧。”她语气里掩不住的失落:“夏夏,你要早点想起来啊,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最后一句叹息几不可闻:“怎么能忘了我呢?” 正值上班高峰,地铁里的人很多,好在还没到那种人挤人的地步。她们是中途上的车,座位是肯定没有了,地上尽是数把雨伞上滴落下来的水渍。两人找了个空旷些的地段站好,拉住吊环扶手稳住身形。 本站上下车的人不算多,车门很快关闭,地铁缓缓加速往下一站驶去。她们上的这截车厢里大多数是年轻人,不管站着的坐着的,每人手里无一例外拿着一个手机,低头玩得可专心。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李佳乐也不好意思旁若无人的继续和樊夏聊天,径自拿出手机来玩。 地铁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一点,带点水汽。樊夏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眼睛无意间瞥见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在看手机新闻app,屏幕上黑体加粗放大的新闻标题是那么眼熟:“144路公交车刹车失灵翻下公路,16名车上人员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 又看见这条新闻,“刹车失灵”四个字更是让樊夏不禁牙疼地移开眼,这总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 估摸着有将近20分钟才会到目的地,一路发呆也太过无聊,樊夏想了想,索性加入低头大军的一员。 不过她从包里拿出的不是手机,而是之前没看完的日记,接着之前中断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我们约定好时间,明天早上7:50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面,再一起坐地铁去公司。” “最后,我深刻怀疑我车祸伤到的不止是大脑主管记忆的海马体,很可能还有我的味觉神经。晚上睡觉前妈妈特地熬了一锅香浓金黄的老母鸡汤,说是给我补身体。对于嘴里已经淡得没有半点油水的我来说,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在偷尝那一口之前,我的确是很高兴的。” “可天知道,为什么色香俱全的鸡汤吃到嘴里就变成了那么个让人难以形容的硬核味道。况且不止鸡汤,未拆封的火腿肠,晚饭时爸妈吃剩下的小米辣炒肉,吃到嘴里后均是那种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怪味,而粮食蔬菜类似乎就没有这种问题……” 她这是,单单对肉类食物味觉失灵了?这么神奇的吗? 樊夏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突然感觉浑身一阵不自在,那种仿佛被无数个视线暗暗注目着的感觉,让她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倏地抬起眼睛往周围看去,却什么都没能发现,每个人都在低头玩 4. 假面:我们要相信科学 《活下去[无限]》全本免费阅读 [] 李佳乐什么都没看见,自然无法理解樊夏的示意。 她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只看到窗外黑暗一片,顶着满脑袋的问号,凑到此时唯物主义三观已经因为刚才那一幕碎成了渣渣的樊夏耳边,小小声道:“夏夏,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外面什么都没有呀?你想指给我看什么呀?” 她们弄出的动静不算大,樊夏从头至尾没有吓到尖叫之类的,故而身边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的异常,其他人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有。这就代表着除了她自己之外,有极大的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人注意到那趴在地铁上的白面鬼。 更何况,樊夏莫名有一种直觉:虽然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本能的觉得那东西是冲着她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白面鬼趴过的那面窗户,朝那东西消失的方向看去,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看见。窗户上只有车厢内灯光的反光和她们映在其中的倒影,连她想象中的手掌印都没有。 看来那东西是真的走了,樊夏长长的吐出从刚才就一直梗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犹豫着现在还要不要告诉李佳乐她看到的东西,告诉她后会不会把她卷进来? 看着好友一番动作,李佳乐早已按耐不住自己快要爆棚的好奇心,扯扯樊夏的袖子,好奇问道:“夏夏,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樊夏想了想,附在李佳乐耳边简单的小声解释她刚才看到的东西:“我刚刚看到一个白脸红眼的人形怪物趴在这扇窗户外面。” 李佳乐的脸僵了下,随即捂嘴小声惊呼:“啊?!可我刚刚什么也没看到啊。”她慌乱的朝外张望。 樊夏不欲说太多吓到她:“已经走了。” 发生了这么个惊悚的插曲,剩下的路程里樊夏身上一直不是很舒服,感觉浑身毛毛的。奈何现在不坐地铁出去改乘公交车也不现实,时间是不够的。 好在那个白面鬼直到她们下车都没有再出现,虽然偶尔她低头时那种被许多目光暗中打量的感觉还会出现,但和白面鬼比起来,樊夏只能表示:不慌,稳得住。至少她没看到什么不是吗? 没看到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李佳乐这小妮子自从听到她说车窗外有鬼之后,就一直紧张兮兮的,低着头不说话,也看不清表情。让樊夏不禁担心该不会真的吓到她了吧。 顺着往外走的人群出了地铁站,就到了玉林市人流量最多的地界。不得不说她们公司真的是财大气粗,在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买下了一整座大楼。即使距离地铁站还有5分钟的路程,也能透过细细密密的雨雾看到那座矗立在铅色阴云下的银白色大楼。 樊夏刚打开手中的折叠伞,就看到李佳乐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挤进她的伞下,从手提包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她手里,然后边走边眼巴巴的看着她,那小表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欲言又止”。 樊夏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想说什么就说呗,话说回来你不害怕了?” 李佳乐摇摇头,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指指她手里的糖道:“你先吃糖。” 怎么的?她要说的话是有多难以开口,以至于先给她颗糖铺垫下? 樊夏不解,却也没有吃那两颗糖,只将它们塞进衣服口袋里。实在是早上那顿让她的胃口严重受伤,以至于短时间内她不想吃任何东西。 李佳乐看到她的动作失落地撇撇嘴:“你怎么不吃呀?” 樊夏道:“我现在不太想吃糖,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呗。” 李佳乐的失望溢于言表,看得樊夏忍不住又给她解释了一句:“我早餐吃太饱了,胃不太舒服,所以现在不想吃东西。” 李佳乐看了她装糖的口袋两眼,没再纠结:“好吧,那夏夏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樊夏点点头:“你说。” 李佳乐组织了一下措辞,才斟酌着开口:“夏夏,我们上学时学过,我们的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而物质都是由分子组成的,所以才有了马克思主义里的唯物主义,你明白的吧?你还记得这些理论吗?” 樊夏:“……” 看了看她的脸色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李佳乐才以一种不想伤到她自尊心的轻柔语气继续往下说:“我听说,人在伤到大脑某些区域时,会出现某些不可预测的病症,比如失忆啊,再比如……呃,有时会出现幻觉啊,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怕樊夏误以为是她不信任她,李佳乐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要知道,目前人类对大脑的探索还处在很有限的了解上,所以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奇怪,也不要害怕。重要的是,我们要勇于直面问题并想办法解决它,” 樊夏:“……”心情复杂.jpg 李佳乐作最后总结:“所以,我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相信科学。坚决破除一切封建迷信思想,用科学知识武装自己。自觉树立科学的思想观、世界观,做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简而言之,就是她看到的所谓白面鬼不过是大脑受伤后的后遗症,因此出现的幻觉,她应该要相信科学,不要用封建迷信的思想去解读它。 樊夏:“……”心累。少女,弄了半天刚才你低着头不是因为被吓到,而是觉得她病得不清想着该怎么跟她沟通啊。 樊夏有点哭笑不得,讲道理,如果不是当时她再三确认了自己头脑是清醒的,也不是杯弓蛇影地看错眼,况且那种如有实质的恶意目光绝对无法用一句错觉来解释,她这会还真要因为李佳乐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而怀疑自己。 可惜,再怎么世界观破碎,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事实摆在眼前,樊夏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过她没有过多解释,没有什么必要,人都是相信眼见为实的。 樊夏点点头,这个话题就此翻篇。 下雨的清晨是安静的,只偶有来往车辆的鸣笛声,和轮胎碾过积水时的水溅声。街上行人匆匆,无人说话,樊夏只能看到各色各式雨伞,看不清雨伞遮掩下人们的神色。 两人打着同一把伞,很快就来到了公司楼下。近距离看时更觉这座大楼是一座庞然大物,站在楼下一眼望去好似厚厚铅云与楼顶不过手掌之距。 在樊夏有限的记忆里,她从金融硕士毕业后就入职了这家外企投资公司,她目前在公司里担任项目评估部的一个小组长,手底下好像管着7、8个人的样子,也算得上一个小领导了。 就是不知她请病假的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在这么个明显竞争激烈的公司里,会不会影响到她的领导地位。 不,其实她更应该担心的是失忆会不会影响她工作才对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管是她的领导地位或是工作上的事情,都不是问题,她需要担心的是其他的事。 从她们迈进公司大门开始,就有许多认识她的同事纷纷来给她打招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标准的露出八颗牙的完美笑容,态度亲切而友好,一个个热情地关切她的身体情况,让樊夏暗中错愕的同时都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她原来在公司里的人缘那么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