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想混个从龙之功啊》 序章 快到下班时间了,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百无聊赖的打工人李念决定摸摸鱼。 打开了某乎,看了看上的热门问题,“如果李二,赵大,老朱,沛县刘主任在一个乱世,最有谁能当皇帝?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跟随哪一位?” 李念精神一振,作为常常混迹于历史区的一个优质答主,他也是有几千个粉丝的,看这個问题,心下开始思考怎么回答才能引人注目。 浑然不知道背后一个身穿职业装,身材高挑,气质高冷的女士已经在他背后看了半天... “谢邀。” “首先四个人的起点,李二是最高的,赵大次之,刘主任在次之,老朱最次。” “从创业难度来说,老朱无疑是地狱级的,赵大是最容易的,而李二难度跟刘主任相差不大,但就局内表现来说,李二和老朱无疑是把把乱杀拿mvp,强势带飞。赵大和刘主任更像是排到了好队友...” “如果从地势来看,几人各自以基本盘争夺天下,地势最优的还是李二,河东地势对河北、关中都处于居高临下之势,五代之中后唐、后晋、后汉都是河东起家....” “再说到这四个人对待功臣的态度,首选李二就行了,其次赵大,再次刘主任,老朱是最次的选择...” 洋洋洒洒数千言,可谓是一通胡言乱语,李念确信这回答在玩梗的同时也还是有点东西,虽然不多。 但肯定能引起争议...有争议就有热度...这互联网算是让咱玩明白了... “呦想不到,咱们公司还有你这种历史大神啊...” 李念一听这清冷的女声,最后一下敲击回车的发送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声音太熟悉了...来自他的上司,设计一部经理王雅。 人送外号,“女魔头”... 回头挤出一丝笑意,“王总....”心中暗道不好,这女人不是开会去了? “没事干了是吗?公司给你工资就是让你在这研究这个的?......” 当众一顿输出,乐捐二百,留下一句下不为例,王雅这才放过了倒霉的李念。 “你们怎么都不提醒我啊?” 等道王雅走了,李念这才跟几个同事抱怨道。 同事陈一川无奈道:“我去伱还有脸说,你这也太全神贯注了,我咳了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过来,你也太入神了,比我看片的时候都专注...” “看什么片?”一个女同事好奇的问道。 已经快速从阴霾之中走出的李念直接扎上一刀:“当然是爱情动作片了,还能是什么片...” 陈一川道:“去去去,你个犊子少在女同志面前污蔑我,老子是正经人,我读春秋的...” “就你?能看懂春秋?别不要脸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到了下班点,工作完成了,难得不用加班,李念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闪人了。 谁知道刚准备走,就被“女魔头”给叫到了办公室。 “那个李念,来一下。” 其他几人看着李念一副自求多福的样子,然后迅速闪人了。 李念只好放下背包,长叹一声目送着正常下班的同事们然后进了王雅的办公室。 “这份方案,重新修改一下,客户要求我已经备注好了,今晚必须出来,有问题吗?” “...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但李念心里已经开始吐槽了。 下午摸鱼的时候没事,这特么一下班就来活了...家人们,谁懂啊... 方案重新设计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李念在改方案的同时,王雅也一直没走,这一点李念还是很佩服这个上司的。只要还有人没下班,她肯定不会自己先走了。 “走吧,这么晚了也不好打车,我送你。” “谢谢王总。” 李念倒是没推辞就上了女上司的帕拉梅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坐在豪车里,还是略带些拘谨,心中暗想这人如果不是太厉害了,当女朋友肯定不错,长的好看,又有钱... 就在李念胡思乱想之际,开车的王雅随口问道:“我看你挺喜欢历史的?还是某乎大神啊?副业搞得可以啊...” 李念有点不好意思道:“啥副业啊,我哪有副业,就是那个随便玩玩的,纯爱好...王总,下午那会我工作都完成了才看的...” 王雅嘴角漏出一丝笑意调侃道:“工作都完成了?那怎么晚上还加了这么久的班?” 李念被这一问直接整无语了。 大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要不是你临时派活了,这点我早就已经化身峡谷砍王,四杀五杀拿到手软了... 不过这个话是肯定不能这么回的,毕竟是上司。 闭上嘴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还是看看城市夜景吧,虽然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跟咱没关系... 车子行进到一个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王雅停下车,侧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夜景的李念。 其实这年轻人王雅挺喜欢的,长得帅,衣着很有品味,做事认真,工作能力强,有时候摸摸鱼这种小事其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性格也挺不错,要是她年轻几岁,说不定真可以试试看撩一下,年下好像也不错啊... 很快,绿灯亮起,王雅收回思绪,重新发动车子。 跑车的加速没的说,这肯定是个优点,但有时候优点却很致命。 一辆重卡从左侧路口横冲而来,在红灯亮起之后,直撞向王雅的帕拉梅拉... 李念只感觉左侧的光有些刺眼,随后下意识的作出了一个用手遮挡的动作,自感觉自己被重物击飞,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燕天盛十一年春,皇帝慕容英不顾群臣谏阻,执意二征高句丽。 天盛九年的第一次的远征,已经发动了“百万大军”,耗用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取得响应的战果。反而是被高句丽这等蛮夷戏耍于股掌之间,损兵折将。 以天盛皇帝慕容英的性子,能忍得下才怪。 所以,这第二次的出征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慕容英再度发动了“百万大军”,以及征召了数量倍之的民夫,一定要在小小蛮夷面前,展现出天朝上国的气概,要让他心服口服! 四月,就在皇帝车架浩浩荡荡的出发后不久,有流星坠于东都洛阳。 一缕后世之魂,穿越时空而至。 改道过的历史之河,又该流向何处? 第一章李家四郎 醒来的第一眼,李念只看见了薄薄的纱账,坐起身来,头上还隐隐作痛,特别是后脑勺的位置,在看周围的环境,怎么也不像是医院,反倒是像是个古装剧的剧组。 自己应该是身处一间仿古式的建筑内,坐在三面有框架的木床上,身上盖的被好像应该是叫锦缎还是啥?总之很高级就是了。 屋里摆着说不清是什么风格的陈设,但用料做工很明显都很精致,一些摆件看起来像是彩塑,有点像唐三彩? 难不成是王雅给自己安排的高级疗养场所?这也不像啊...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一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衣服,但很明显不是外衣,像是电视剧里面古人睡觉穿的那种白色睡衣,难道是新款的病号服? 这是到底哪啊? 他现在只记得在下班的途中在王雅车上应该是遭遇了一场车祸,最后失去了意识,但眼下这个地方是哪里啊? 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摸了摸头上还还缠着绷带,下了地推开房门,只腿脚有些无力,阳光照在脸上微微刺眼,伸手遮挡了一会才适应了光度。 这是个小院落,目之所及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痕迹,难道?穿越了? 即便是剧组拍戏,也不能搞得如此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现代特征。 这时候院中一個端着汤药要进屋的小丫头看见李念呆愣的站在门口,立即惊喜道:“四郎,你醒了啊...” “你是群众演员吗?” “什么众...员...四郎你在说什么啊...”那小丫头听到这明显听不懂的术语很是迷茫。 而李念看着眼前这身穿长裙的俏丽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也没心思跟对方搭讪,他只想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出了小院,是一个大院,全都是木制建筑,没有任何钢筋水泥的结构,只有围墙,应该是砖石堆砌。 有不少人冲着他叉手行礼。 “四郎” “四郎” 没有摄像机,没有任何剧组应该存在东西,也没有导演喊“咔”,只有亭台楼阁,花束草木,水池假山。 果真穿越了? “四郎?” 一个身穿褐色袍服头戴这好像乌纱帽一样装束的男子站在李元徽的面前,“你醒了四郎?” “大兄?” 看着眼前气质温和的男子,李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不对啊,这人是谁啊?他怎么会认识?有些莫名亲近和畏惧? 随后脑海之中一些记忆突然袭来,让他头疼欲裂,就像是以三十二倍速在播放幻灯片一样。 以至于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接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唤,“四郎?四郎?” “快去请疾医...” 随后,他再度失去意识,昏阙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李念脑海之中好像凭空出现的了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一些残存记忆。 但并不完整,有些比较清晰,有些非常模糊。 他现在只知道,原主因为坠马受伤,伤到了头,与他同姓,名叫李元徽,年方十四,是李家的第四个儿子。 目前他居住的地方是东都洛阳,城南的某个坊。 而李家家主,也就是原主的父亲,名叫李源,陇西李氏出身,目前在外任职,家中的说了算的是嫡长子,也就是李元徽的长兄,名叫李孝俨。 上面还有两个兄长,都跟随父亲外出了,他是家中最小的嫡子,此外还有几个庶出的弟弟和妹妹,和一个同母所生的姐姐,已经成婚了。 母亲已经过世了,姓窦。 还有一些琐碎的关于亲人的一些记忆,以及洛阳西市一家叫陈记的羊汤好吃,一直负责照顾他的侍女叫檀儿,家中的几个护卫教过他骑射之类的... 太多的事情他却记不得了,或者有些人见了面,有些事遇到了,才能想起。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之前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过这句话的原本出处,好像并不是应该形容现在这个处境,但字面上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若不能回到现代社会,他以后就一直都是李元徽了。 或者说,此刻他也有些分不清,哪一个是他?现代的李念是不是他在梦中的一场经历呢?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而在心态平和的接受了穿越的现实之后,李元徽开始迫切的了解现在处于什么朝代,自己的出身背景,家中的一些情况。 在通过翻书,以及整理原主的一些回忆,才把一些急需知道的东西理清。 现在是,大燕天盛十一年。 而这个大燕,并不是南北朝里面那些个东西南北前后燕之中的任何一个。 是真正,一统天下的大燕。 李家的藏书很多,加上原主的一些回忆片段,李元徽渐渐把属于这个时空的历史脉络摸清了。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 以上的历史没有任何差错。 拐点出现在三国时期。 历史上本应该在当街被杀的皇帝,高贵乡公曹髦,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率领亲信赴死,喋血街头。 而是借口与讨论禅让之事,在宫中将司马昭和贾充一并诛杀,完成了绝境翻盘。 收回权柄的曹髦,励精图治,完成了本该由司马家完成的历史任务,统一三国。 而曹魏也成为了秦、汉之后的第三个大一统王朝,疆域之辽阔,几乎有后世隋唐之盛景。 在文治方面,曹髦改进了纸张,推出了活字印刷,并且提拔了不少寒门士人,轻徭薄赋,在位期间使大魏不仅吞吴灭蜀,国力也到达了顶峰,史称“魏宣中兴”。 而在李元徽看来,这个魏宣帝曹髦,无疑是穿越者大军的一员。 这一点从他留下的诗文著作以及行事作风之中就可以窥见。 然而人力有尽时,即便是穿越者,也未能解决王朝周期的死结。 曹魏的国祚在统一三国的二百多年后走到了尽头,世家门阀当权,遍地强宗豪右,土地兼并,流民四起。 而大魏倒数第二代皇帝魏灵帝曹珺为了平衡世家,崇信宦官,任用外戚...随后就是东汉末年的剧本再一次重演。 烽烟遍地,诸侯割据,互相攻伐,民不聊生。 而此时,崛起于辽东的慕容鲜卑在天降猛男慕容毅的带领下乘势而起,完成了后世元朝才完成的伟业,第一次以胡人的身份统一了中原。 而慕容家算是汉化极深的鲜卑人,在入主中原之后,选择了与世家大族合作,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家能够快速统一天下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是大燕第三任皇帝慕容英在位,年号天盛,距离那个大魏覆亡不过数十年。 说起目前在位的天盛皇帝慕容英,哪怕只在短视频学历史,也很难不联想到一个鼎鼎大名的网庙十哲,广神... 这两人的各种操作,简直就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修运河,开科举,营东都... 还有眼下,已经是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期间了。 原主的老爹,这个时代都叫阿耶,就在大军之中,好像是负责督运粮草。 在粗略的算下时间,大概眼下这个时间段,也差不多就是历史上公元五六百年那会?隋末唐初? 两相一比较,从汉末到现在历史有很大的出入,有很多本该名垂后世的人物未曾耳闻,也仍旧有很多名字依旧如雷贯耳。 比如谢安,官居大魏太傅,依旧是名臣楷模,只不过声名功绩皆不如同时代琅琊王氏的王彪之。 也有很多人不见其名,比如刘牢之、刘裕、萧道成、拓跋焘、陈庆之...符坚倒是有,不过出现在魏书上却变成了在关中作乱的贼酋,而剿灭他的将军,叫王猛,字景略... 萧衍也出现过,做到了大魏的益州都督、征西将军,也混的不错。 诸如此类,似是而非。 这样的状况,对于穿越者而言,很不友好。 就像是正在改道的河流,无法预计方向。 但有一点,李元徽可以确定。 这个天下,又要乱了。 第二章做梦 转眼间,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大燕朝已经两个多月了。 时间也从草长莺飞的春天,来到了林荫蝉鸣的夏日。 李元徽坐在书房里,此刻他只想赞美魏宣大帝,真是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啊。 居然推行了桌椅这么实用的东西,不用跪坐了。同时他也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陇西郡公李源第四子,李家四郎。 好消息:没死,穿越了。 坏消息:没剧本,没金手指,没挂。 但即便是没有剧本,他也知道这个天下就照着天盛皇帝慕容英这個玩法,百分之一万要出问题。 这要是来个太平盛世,他都懒得想,纨绔子弟没当过还没见过吗?吃喝玩乐还有人教?咱自带天赋好吧。 可这太平日子不知道能过几天,就得琢磨琢磨,路在何方啊。 结合本朝目前的态势,怎么看怎么像是隋朝末...好吧隋朝一开始就是末年了。 人的名,树的影,十几年就玩崩了一个大一统王朝,广神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笃定天下将乱的原因, 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去了解这个时代了。 虽然古代的信息很是闭塞,但洛阳是什么地方啊?东都啊!无数的物资财富,都会通过四通八达的水路陆路汇集而来,而这其中也有大量的风声。 这段时日李元徽整日除了看书恶补经史典籍,就是出门去上打听各种消息,想要在这些消息里得到些有用的讯息。 眼下慕容家拿的是隋朝杨家的剧本,谁拿了李唐的剧本还真不好说。 现在需要谨慎一些,而且天下大乱的时候,最后能得势的几乎都是在地方的实力派,赵大那种直接在中枢最后能通关的例子太少了,不可参考。 反倒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很危险,搞不好那天就要面对兵祸。 就像是江都之变跟在广神身边的大臣可都没啥好下场。 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些谋划,最好劝说老爹外放,最好是去山西,也就是这时候的并州,整个并州牧或者太原留守... 李源,听起来跟李渊也没什么区别不是? 隋末的大赢家,李唐王室同样号称是陇西李氏。 但朝中目前,国公之中,并没有唐国公,反倒是自家老爹李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让人上头啊。 要是老爹拿了李渊的剧本,可就牛B了。自己等于穿越过来躺赚的,咋也混个太平王爷当当,作为嫡子,秦王不敢想,楚王晋王不随便挑?只要不是齐王就行! 想想就美滋滋。 不行,这事越想越上头...春秋大梦得稳一稳在做。 好事应该没这么容易落在自己头上,再说自己这个老四也是有些尴尬的。 还得好好观察一番,乱世一旦开启,就是重订贫富贵贱的时候。 搞得好是满门皆贵,搞不好就是户口本消消乐... 李元徽这边正坐在书房里一边翻着书一边做着梦,屋外的长兄李孝俨看着屋内的四弟有些疑惑。 “四郎好了以后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 李孝俨问道身旁的一个壮汉。 “回大郎的话,四郎这些时日几乎都在屋里看书,偶尔出去走走,去南市和北市上买些吃食...” 这壮汉生的十分雄壮,约有八尺高,是李元徽的随从护卫,名叫韩全。擅骑射,也使得一手好枪槊。 李孝俨心中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倒不是不相信韩全的话,只是对于四弟的转变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李元徽刚受伤的时候,李孝俨也一直比较关心,请医问药。 等李元徽伤好的差不多了,他作为家中长子,又忙于家务,本身也在兵部任职。 虽然留守朝中,但大军在外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顾着原本性子比较顽劣的四弟,只是希望他别出去闯祸就万事大吉了。 原本李四郎的,性格就比较焚书坑儒。 好骑射弓马,飞鹰走狗这一套,让他用功读书可是有些难度的。 这难道是坠马之后摔坏了,得了失心疯? 看着状态,倒是还挺正常的,不像是失心疯的症状,不过能有这样的转变倒也不算是坏事。 “四郎。” 见到李孝俨进屋,李元徽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打招呼,“见过兄长。” 李孝俨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朗,五官英挺,打理的非常整齐胡须,穿着一身褐色圆领袍,带着幞头,看起来有一种威严方正的感觉,又有几分温润之气。 “坐下说话。” “唯。” 兄弟两人隔着书案坐下,李孝俨又开口道: “阿耶在涿郡有家书回来,还问你现在如何了,看你现在的状况,阿耶也能放心了,这几日在读什么书?《宣帝诗集》?我记得往日你跟二郎一样,喜欢兵法,最近怎么转性了,看上诗文了?” “额...” 李元徽一听这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之所以气,是因为这本《宣帝文集》,是魏宣帝曹髦的著作合集,而里面的内容,包括不限于唐诗宋词元曲之中那些千古名篇。 《蜀道难》,成了宣帝为西征将士所做... 《出塞》,是宣帝赠予戍边大将马隆... 《行路难》,是宣帝幸江南所做... 甚至连“人生若只如初见”和“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搞出来了... 好好好,你这样玩是吧? 一点后路不给后人留啊?把好诗全抄了? 穿越嘛,无数的小说中主角都是抄诗抄的声名鹊起,你这是把后辈们的路都堵死了啊! 当然,说好诗全抄了可能有些不严谨,还是有些没抄的,比如白居易的《长恨歌》老杜的三吏三别,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但这些长诗李元徽早就还给语文老师了,谁记得住啊?怎么抄啊? 才子梦就这么碎了... 倒是李孝俨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怀疑他不是原来的四弟李元徽。 毕竟无论是重生和还是穿越,这些无疑都是非常骇人听闻的,甚至伱说冲撞了什么都比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接受。 李元徽伤愈后的表现,还并没有离奇到让人怀疑他是被什么俯身的地步。 言语正常,饮食上倒是比往日能吃了些,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喜欢看书能有多稀奇? “不要多想,看些诗文也好,为兄今日总算休沐了,就是过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也都没顾上照看你,兵部也是一堆杂务,黎阳那边运粮又失期了,前几次的运粮数目也对不上,阿耶那边也难做....好了不说这些了...最近天气不错,下次休沐带你出去行猎...”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孝俨问了问他的饮食,身体,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去了。 送走了大哥之后,李元徽的脸色开始变得振奋起来,因为有些事被他忽略了。 黎阳。 运粮失期。 二征高句丽... 原本就是历史爱好者,对隋末历史也是非常感兴趣额,还看过不少写隋末争霸的小说。 因此对于原本这段历史之中的许多人物也是耳熟能详,什么张须陀,李密,徐茂公,程咬金,单雄信,秦叔宝,罗士信,宇文化及,窦建德等等... 在这个时空里,李元徽只听说过一个。 这就不得不佩服历史的惯性了。 哪怕不在原本的轨迹里,有些牛人还是熠熠生辉。 大燕已故尚书令、太师、司徒、楚国公赠光禄大夫,谥号“景武”,杨素。 而杨素的长子,杨巡,目前是礼部尚书,在黎阳负责粮草转运... 这剧本突然就变得熟悉起来,二征高句丽,杨...造反? 很难不怀疑,这杨巡,是不是又叫杨玄感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李元徽又要做美梦了,隋末李渊在广神二征高句丽的时候,好像也是负责督运粮草... 慕容英如果是广神本神,那李源不就是? 难道历史在改道之后又要被修正了? 天命真在我家?没开玩笑? 第三章轻重 从天盛十一年的正月开始,皇帝慕容英下诏征集天下兵集于涿郡,开始召募百姓为骁果,修城贮备军粮。 三月,皇帝至辽东,四月二十七日,渡过辽水,以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为行军大都督,辅国大将军段义弘为副都督率军三十万趋平壤。 自将大军攻辽东城。 此刻的辽东城,攻城的燕军和守城的高句丽军正杀的难分难解。 壕沟早已填平,燕军此刻已经进入到了蚁附攻城的阶段。 燕军的架设了数以百计的投石机,无数的飞楼、撞车、云梯于辽东城下,并挖掘地道配合。已经不舍昼夜的攻城二十余日。 这是往往是攻城战之中最惨烈的步骤,数以万计的燕军将士,顶着箭矢、滚石、擂木,舍生忘死的攀爬。 数里之外的高台上,亲临战场观战的天盛皇帝慕容英看着前赴后继的燕军将士仍旧有些不满。 太慢了。 年近四旬的天盛皇帝慕容英,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威武,身穿着一身镶嵌着珠玉金帛的明光大铠,风翅兜鍪上明珠装饰,看起来雍容华贵,威武不凡。 自三月从洛阳出师,至今已经是五月了。 至今连辽东城还没拿下。 要知道,这辽东城,可是他慕容家的龙兴之地。不过随着慕容家入主中原,族人和部曲大都南迁。 毕竟慕容家虽然汉化日久,也取得了中原世家大族的支持,但作为外族,心中始终还是更相信自己人。 因此这龙兴之地也被边夷所窃据。 两年前第一次征伐,因为种种原因,以致惨败。 这在慕容英看来,并无他的过错,都是臣下们愚钝不堪,不知变通所致。 这次征伐,除了征发百万大军以及倍之的民夫之外,他还罕见的下放了权力,准许各部主将“便宜行事”。 然而来到辽东城下已经快一个月了,却始终未能破城。 这让慕容英很不满意。 但因为第一次的“种种原因”,这一次他硬是压下了干预的心思。 毕竟第一次的惨败,已经让他的威望受损,若是亲自下场指挥再失利,那到时候慕容家的宗室们和中原世家大族可就有些压不住了... 可能是察觉出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旁的尚书令段世桓对于原本想要说的事情,不由的有些疑虑。 作为当朝宰相之一,段世桓出身段氏鲜卑,也是辽东鲜卑的一支,虽然祖上跟慕容鲜卑也曾打的你死我活,但自从慕容毅这个天降猛男崛起之后,段氏就成了慕容氏最为坚定的盟友和姻亲,跟随武帝慕容毅,南征北战,入主中原。 大燕立国之后,段氏也自然累世显贵。 段世桓的父亲段师周,作为元勋,被封为太师、骠骑大将军、令支王。 而慕容毅的皇后,也是出自段氏。 对于皇帝而言,段氏这种盟友,有时候甚至比起同族慕容氏都要值得信任。 而段世桓从先帝时期就历任尚书,宰相,俨然是三朝元老,国之重臣。 但这位重臣,对于当今皇帝的脾性也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个时候有些消息就无异于火上浇油了。 见段世桓迟迟没有开口,另一人却有些心急了。 “陛下。” 皇帝侧过头看了一眼,却是宗室出身的任城王慕容惠。 “有事奏来。” 任城王慕容惠是慕容英的堂弟,同出武帝一脉,如今担任散骑常侍、侍中,三十多岁的模样,面相俊秀,长须飘飘,看着身材却有些单薄,以至于穿着官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怀远的李源发来奏报,黎阳的军粮又失期了。” 慕容英听到这個消息之后,思索片刻道:“黎阳的杨巡可有奏表?” “回陛下,杨尚书上表言运河多贼寇,剿之不尽,江南之粮运抵不及...” 此刻的慕容英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随口吩咐道:“下诏催促,让淮南的陈王及江都太守高智兴出兵剿灭运河贼寇,尽快疏通漕运。在晓谕幽州冀州各郡,收集粮草...” “唯。” 慕容英被这个消息也搞得有些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观战,转身回了行营。 陪同的一众大臣见皇帝离开也是松了一口气,段世桓这边与慕容惠一道而行。 “老夫到底是老了,不及郡王刚直啊。” 慕容惠听到这老头的感叹,也不由的摇了摇头:“段公此言,折煞晚辈了,公思虑深远,相必是顾虑陛下得知军粮不济,与幽冀二州再度征粮,二州穷困,之前大军征集的粮草本就出自幽冀,如今南粮不及,也只能就近征集了,这大军若是无粮,必定难为...” 段世桓则摇摇头道:“郡王所说,确是如此,可是先前将幽冀粮食征集了数年之积,若是再征,恐怕要出乱子的。” 慕容惠叹气道:“段公所虑甚是,然两害相权,取其轻。” “轻吗?” 段世恒摇着头,负手而去。 慕容惠则望着老头离去的身影,怔了一怔。 他是宗室出身,没有遗传太祖武皇帝的勇猛,书却读的不错,又善书法,因此颇得皇帝信重。 也是目前大燕唯一担任宰相的宗室,自诩聪慧,一向眼高于顶。 对于段世桓这样的老臣,尊敬归尊敬,却总觉得其做事不够果决,顾虑太多。 可能人老了就如此? 孰轻孰重,这还用考虑嘛? 怀远镇,处于大燕的极东之地,是辽东之役军粮输送线的枢纽,是大燕面朝高句丽的边境要冲前沿,与高句丽邻接,具有不可替代的军事镇戍功能。 除了作为镇戍本身具有的战略意义外,早在天盛七年第一次东征时期之前,慕容英就将怀远镇作为大军存粮、输粮的节点。 一只数十人的骑队围绕这驻军的营地和粮屯正在巡视着,打着旗号上书“卫尉卿陇西郡公李”。 却正是镇守怀远负责军粮督运的陇西郡公李源。 李源相貌俊朗,颌下的须然与两鬓相连,看上去形貌比起实际年龄要长,有一种久历风霜的丧颓之感,但其身姿挺拔,仿佛一旦披挂整齐,便要生出些武人的凛然之势。 巡营所到之处,士卒皆下拜马前,威仪极盛。 此刻应该志得意满的李源却是一副肃容,面无半点得意之色。本来他镇守粮道和后路,只要不出差错,就是大功一件。 黎阳方面的粮食已经失期很久了,运粮失期,这可是大罪。 所幸东征之前就在怀远囤积了不少粮食,此时尚足以支用月余。 可毕竟是百万大军,即便真实人数没有这么夸张,但加上运粮的役夫,绝对超过百万这个数字了,每日的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 若最后因为军粮不足,导致征伐失败,李源肯定自己得背锅,但是杨巡,以慕容英的脾气,好死都难。 杨巡真有这个胆子?还是运河上的水匪真就把运河堵死了一粒都运不过来? 恍惚之间,正寻到一营,突然听到喝彩声,李源脸色微变。 再一观瞧,却是几个军士与一少年在营外比射。 那少年身穿白袍,驰骑如飞,与他比射的虽然都是军中善射士,却丝毫不惧,张弓搭箭无不正中靶心。 营中士卒无不为白衣少年的俊逸呼喝叫好。 “彩,彩,彩。” “好彩!” “李二郎好样的!” 看到这时,李源脸色才舒缓过来,却原来是他家的二郎,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模笑意。 身旁的随行的幕僚道:“明公可知近来二郎在营中得一雅号?” 李源闻言,好奇问道:“哦?却不知所号为何?” “二凤。” 第四章从军 李源又再一次上表,这次是密奏。 作为九卿之一,且担任镇守后路督运粮草的重责。肯定是有密奏之权的,不经三省,直达御前。 但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各州刺史、都督,还是朝廷的三公九卿,都极少用启用密奏,以免遭受非议。 密奏上李源一反常态的不在谨小慎微,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毁谤”,杨巡有异心。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两个月了,黎阳方向的军粮和物资都没运过来。 随后又给家中写了封家书,叮嘱在家的长子李孝俨小心约束家人,近来恐有巨变。 等这封家书到了洛阳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七月初三,杨巡自黎阳起兵。诈称留守洛阳的齐王慕容据谋反,领兵占据黎阳,关闭城门,大索男夫。 并向附近各郡发送文书,以讨伐高晃为名,命各郡发兵会集黎阳。选精壮五千余人,船夫三千余人,杀三牲誓师,起兵反燕。 大燕留守东都的左仆射高士则接到杨巡起兵的消息,立即加强东都的防御。修武县民也帮助官军据守临清关,使杨巡军无法过关,不得不从汲郡南渡黄河,继续向东都前进。 叛军一路未遇任何抵抗,很快到达偃师。随后杨巡命其弟杨善才率兵三千从偃师以南沿洛水西进,杨熙自白司马坂越过邙山从南面向东都发起进攻,自领五千余人马紧随其后。 洛阳方面很快也作出了反应,高士则派河南赞治裴弘策及将作少监宇文祁迎战杨巡。 此时,杨巡叛军多为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民夫,手执单刀柳盾,也没有弓箭铠甲,但士气高昂,而大燕官军虽装备精良却士气低落,两路讨逆大军皆一战而溃,宇文祁战死,裴弘策单骑逃回了洛阳。 东都留守高士则大为光火,却对面前的形势无可奈何,他出身渤海高氏,是最早与慕容氏合作的汉人大族,在大燕一朝,渤海高氏与鲜卑段氏堪称是慕容家的左膀右臂,是当今一等一显赫大族。 而齐王慕容据,是皇帝慕容英的兄弟。 两人是慕容英留下辅佐太子慕容昌监国的重臣,同为洛阳留守。 但慕容据这个留守,不过就是个挂名,真正事务都是有高士则处理。 至于监国的太子,只有十岁,能做的什么主?当得什么事? 年近六旬的高士则身材高大,须容严正,并不像是個养尊处优的宰相,更像是个武夫,脾气也极为火爆,地上跪着一人,却正是刚刚逃回的裴弘策。 “八千军马,一战而丧,裴弘策,你还有何话说...” 高士则满脸通红的叫骂着,手还拍着桌子,除了坐在他对面的慕容据,尚书台大堂之中无一人敢抬头。 慕容据本不来尚书台办公的,不过因为是东都留守,又有叛军作乱,这才搬到尚书台与高士则一起署理国事。 其实也是为了避嫌,毕竟杨巡造反就是旗号就是“齐王叛乱”,出现在尚书台,意思很明显,就在高士则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高士则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慕容据身材要瘦弱的多,脸色也有些苍白,时不时的还咳嗽一声,临近夏日也披着披风,可见其身体状况不怎么样。 高士则骂了半天,火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这才一挥手,让裴弘策滚了出去。 “本应杀你以正军法,但如今用人之际,准你戴罪立功。” 因为说了太多话,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大王,你是宗室,这时候不能坐视不理。老夫不知兵事,这如何剿灭叛军,还要大王你拿出个方略啊...” 高士则这到不是自谦,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忠直勤勉著称,从来没有担任过武职,的确是不知兵。 而齐王慕容据早年作为皇子可是没少跟着先帝和当今皇帝慕容英征战,通晓军机,所以高士则这时候也顾不上慕容英临走之前暗示他要盯着慕容据的嘱托。 毕竟反贼都快杀到城下了。 “咳咳,高公,您也清楚,我这身子骨,整日的不爽利,也不勘用啊,且如今杨贼势大,又有不少官员响应,洛阳又无可战之兵,能战之将,还是等圣人率军回转,到时候贼势自消,擒之易如反掌...” 慕容据这番言语让高士则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皇帝率大军出征在外,负责留守高士则只要保洛阳不失,就是大功一件。 但就现在作为东都实际上掌权人,高士则并没有打过仗,就算仅仅是守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调派人手,分派任务。 且现在大燕是个什么光景,他作为宰相是非常清楚的。 为了修运河,营东都,以及征讨高句丽,所耗用的人力物力都是无法计算的,劳役都死了上百万。 大燕虽然富庶,但百姓已经苦不堪言,青州、兖州、广州、徐州、荆州、冀州、豫州等地皆有“贼匪”作乱。 虽然大部分“贼匪”在“作乱”初期就被平息,但问题的根源却一直存在着。 且愈演愈烈。 作为宰相,不是没有劝谏过。 但无奈现在的皇帝,虽然雄才大略,但却并不是一个能听得进意见的人。 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 太聪明的人有时候会盲目自信,永远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伟大的天盛皇帝不觉得这些小民真的能够推翻他的江山社稷,只要平衡好宗室和世家大族,江山就做的稳。 可高士则却不这么认为,一旦杨巡的动乱持续时间过久,势必影响深远。若是能尽快剿灭,也能让百姓少遭受一些兵祸。 但当今皇帝对于宗室的提防和猜忌也是跟他的先皇文帝一脉相承。 对于宗室的态度,且用且防。 所以慕容据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又是皇帝的亲兄弟,位置更是敏感,少做少错。 “大王,你少时就有多智之名,又跟随先帝征战,如今是国难之时,还请大王不吝赐教,这眼下局势该如何御敌?” 听到高士则的追问,慕容据也叹了口气道:“高公,何必非拖我下水?” 高士则正色道:“老夫知道大王明哲保身之意,但若是让杨贼进了洛阳,别说是咱们,就是满城百姓都得遭殃,届时,大王有何面目见慕容家的列祖烈宗?” 慕容据闻言,眉头又是皱了皱,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杨贼从黎阳起兵,不缺军粮,等到洛阳城下,他最少会有十万人。随时就地征召的流民,但洛阳城中只有数万禁军,且都是老弱,因为现在需要一支能战之军...” 高士则闻言怔了怔,“可圣人亲征,带走了百万大军,如今洛阳附近甚至关中都是防务空虚,去哪里找能战之军?” 慕容据悠悠道:“城中就有,少则数千,多则万人,都是武艺高超的健壮武士...” 高士则并不明白,盯着慕容据看了半天,才想道些什么。 “大王说的难道是城中各大世族家中的护卫仆从?” 慕容据没说话,眨了下眼睛当做是默认。 高士则心下一横道:“也罢,这恶人就我来做,我这就吩咐兵部统计在册的武散官,令其自带部曲,听候大王调遣。” 慕容据道:“这些兵马,本王却碰不得。” “那?” “左领军将军赵九重,武勇绝伦,通晓军机,可命其为将,整编新军...” “就依大王所言...” 高士则和慕容据,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了征召事宜。 等到负责征召的官吏拿着名册到李家的时候宣读留守的军令后,李元徽都蒙了。 “云骑尉李元徽,陇西成纪人,父陇西郡公,卫尉卿...率部曲三十,于七月十日至左军大营听后调遣...若有逾期,军法从事...” 什么玩意?我才十四,还未成年啊... 第五章这段我熟啊 李元徽有些乐极生悲的感觉,前几日怀远来的家书里还说了二哥在军中得了一个“二凤”的绰号。 看到这里李元徽差点笑出声来。 稳了,稳了,这局稳了。 李二凤,这不直接明牌? 这就相当于打王者排到巅峰第一,这不躺赢了? 有老爹和老哥们打天下,自己还用奋斗什么?只要躺平了等大佬带飞就行了。 不用出力,从龙之功到手。一个亲王那是妥妥的,至于皇位谁爱争就争去,不参合。 可这如意算盘刚打了几天,紧接着就是一记重锤。 这不就抓壮丁吗?我还没成年呢就得去参军打仗了? 好在被抓了壮丁的不只有李元徽一个人,还有数以千计的贵胄子弟。 这让他心里好受多了。 这些人年纪多在十几二十岁左右,还没有正式进入仕途,不过无一例外的都吃上了大燕的俸禄。 这也是常例,高官子弟都有父祖的恩荫,基本就是七八九品的低阶勋官,没有实职,属于拿一份基本工资,不用上班。 李家不光李元徽有,上面二哥三哥都有,但他们都不在洛阳,大哥有差事,那几個庶出的弟弟年纪也小,也没恩荫...所以李家就他自己被抓了壮丁。 李孝俨此也是没什么办法,因为这道军令是目前实际执掌东都的高士则下达的,在皇帝没回来之前,他手上掌握的可是生杀大权。 高士则此刻也顾不上辽东那些达官贵人们知道自己被偷家是个什么反应,毕竟眼下守住洛阳击败叛军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毕竟这位是敢当面顶撞当今圣人的老顽固,最关键的是被顶撞的慕容英还总是对他非常宽容。 虽然很少听从高士则的劝谏,但却对这位敢于直言的大臣很是信重,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作为东都留守,辅弼太子监国。 军令如山,兵部这边直接按照名册征召,留在洛阳的勋贵子弟凡事恩荫了武官的,被一网打尽,悉数被征召。 七月十日一早,李元徽带着三十个健壮仆从赶到了左领军大营。 大燕兵制,是在部族基础上,又借鉴了两汉曹魏制度改制而成。 分为中军,镇戎军,州郡军三部分组成。 中军,多为鲜卑人,总数在三十万左右,是大燕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既要负责守卫两京,同时也是出征作战的主力。 共有十二军,既左右羽林军,左右虎贲军,左右龙骧军,左右领军,以及前后左右府军,以将军统率。 而为了防备边地,大燕又在边疆设置镇戍,派兵镇守界,这些守兵即是镇戍兵。镇戌兵的主要任务是戍边守土,战时也配合中兵出击。 镇设镇将,戌设戍主,统率镇戍兵各镇戍领兵数量不等,一般说来,一镇有兵三、五千人。主要由鲜卑兵组成,被称为“国之肺腑”,当然其中也有中原强宗子弟。 州郡兵即州、郡属下的兵,主要是为了维持地方治安而设置,以汉人为主体。源自太祖武皇帝时候,制诸郡各置都尉以领兵。而州郡兵常受中枢调遣,配合中兵出征作战。 这次皇帝出征,几乎是将各地的州郡兵以及镇戎兵抽调一半,加上大部分的中军,所以无论是东都洛阳还是西京长安,都是防卫空虚的状态。 洛阳的中军尽出,只剩下三四万人的老弱,前几日战败还葬送了万余人。 左领军将军赵翊,又名赵九重,受高士则之名统合这支由高官子弟以及其仆从组成的新军。 集合之所,自然就放在了左领军大营。 李元徽赶到的时候,大营里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 慕容据献策的时候也就想这多召集些人手守城,高士则也不清楚,定下征召的标准就让人去办事了。 结果就是来到左领军大营报到的“新兵”足足两万余人。 每个勋贵子弟带的仆从数目不一而足,少则五人十人,多则百人,就连高士则自己两个孙子都各带五十人应召。 诺大的左领军大营变得嘈杂无比,勋贵子弟和手下的仆役聚在一起,倒是比起洛阳南市还热闹。 李元徽看见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什么地方见过类似场景...猛然想起,这不就是跟《康熙王朝》里一样? 康熙平三藩的时候,察哈尔叛军逼近京师,不就让周培公和图海领着满清贵族家的仆从临时成军,消灭了叛军? 不过对于上战场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这些事李元徽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毕竟只要在熬个三五年,李家差不多就该崛起了。对于这件事,李元徽最少有八成的把握。 陇西李氏、李源、李二凤...这么多要素,天命应该要来到咱老李家头上了...这时候打什么仗? 外一小命没了可就亏大了。战场可是很危险的... 李元徽坐在马扎上,真胡思乱想,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四,想什么呢你,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出来?不就是坠了个马,这么跟个小娘子一样金贵...” 说话的是个身材有些肥胖的少年,圆乎乎的脸,小眼睛透着精光,穿着一身锦缎袍服。 李元徽抬头一看,只觉得很熟悉,以前应该是认识,但好像不记得了... 胖子十分惊奇道:“嗯?你不会真的得了失心疯?我你都不记得了?我是于仲亨啊...” 听到胖子的话后,李元徽像是突然检测道关键词一样在脑海之中搜索到了眼前人的资料... “你是于二十一?” 于仲亨,赵国公于政之孙,在家行二十一,所以都称呼其为于二十一。 胖子显然对于李元徽的反应有些不满:“你是真的坠马摔坏了头?” 李元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啊,忘了好多事,别说是伱,就是我二哥在我眼前现在也未必认得出来...” 于仲亨一听倒是没了不满,反而拉着李元徽走入了一群勋贵子弟之中,说要帮助他回忆回忆,重新融入队伍里... 一会的功夫,李元徽就重新“认识”了不少以往相熟的狐朋狗友。 有魏王之孙慕容绍,天水郡公家的赵二、赵三,鲜卑豪族宇文家的宇文约,闻喜裴氏的裴行方,裴行恭,出身京兆大族的韦光夏,韦冲,杜骏,杜并...各个都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 李元徽在人群之中待了一会,就基本回忆起不少事。 “听说这次统领咱们的是你大哥啊,赵二赵三,到时候咱们可就全都靠你们兄弟了啊...” 被唤作赵二的年轻人名叫赵炯,年方十六,嘴上已经有了一些绒毛,其弟赵三,名叫赵恍,跟李元徽同龄。 两人都是天水郡公赵延庆之子,也是新军统率左领军将军赵翊的兄弟。 赵二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志得意满,不过脸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我大哥那人治军历来严苛,说真的,就是我们两个犯了事也得军法从事,你们可千万别犯在他手里,” 于仲亨符合道:“我也听家里大人说过,赵将军武艺高超,治军严整,圣人头一次征讨辽东的时候,只有赵将军所部全师而退,这才越阶提拔,为左领军将军,这次本来是要他从征辽东的,谁知道出征之前害了痢疾...” 韦光夏道:“都是这逆贼杨巡,好生生的造反,给咱们都牵扯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注意,让那老东...高公给把全洛阳的勋贵将门都给抄了...” 身材高大,一看就有武人之风的杜并却道:“我却正要谢那逆贼杨巡,给乃公送来这一场进身之阶,不能随圣人踏平辽东,就拿这些逆贼之首来为我扬名!” 一众贵胄子弟在这边说这话,不远处城墙上,左领军将军赵翊,陪在东都留守高士则看着不远处的喧闹的军营。 “九重,以你之见,这些人可用吗?” 高士则虽然不知兵,但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人群,就觉得这些人不靠谱。 赵翊却道:“高公放心,高门子弟自幼便习骑射,只要稍加训练,便可成骑队,而这些仆从,护院,多习武艺,以军法齐之,必是悍勇之卒。” 高士则听到赵翊的话之后多少松了口气,随后嘱咐道:“你只管编练新军,武库之器械随你调用,...不过,你的时间可不多...” “末将明白。” 赵翊抱拳应道,目送着高士则离去之后,看了看不远处城下的大营,又看了看洛阳城北的邙山方向。 叛军? 不,都是他的功业。 第六章裙带 很快,众人就知道赵二说的话一点不夸张,甚至还有些保守。 赵翊赵九重,直到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才出现在左领军大营的点将台上。 赵将军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雄壮,孔武有力,穿着一身制作精良的明光大铠,头戴风翅兜鍪,站在高台之上威武至极。 在他登台的同时,辕门处也高高挂起几十颗尚在滴血的头颅,都是武勋名册上没来的贵胄子弟。 仔细辨认,都是熟人... 营中的一众贵胄子弟顿时噤若寒战,真敢杀人啊。 “我知道你们都是家世不凡,有三公之孙,九卿之子,世家嫡系,但在这左领军大营,一切以军法说话!” 赵翊的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营中,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但架不住传令兵又带着首级在营中传阅了一番... 心里承受能力弱的,直接晕过去了,还有不少人连昨天的夜宵也吐了。 李元徽虽然没吐,但也好不了哪去,两腿都有些站不稳了。 即便是原本的他,也没见过这阵仗,更别说他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历史爱好者。 以前只觉得若自己穿越古代也能杀伐果断,看多了电视剧电影就自认有名将之资,但这还滴着血的头颅还是直接击破了他的心里防线。 这一刻,什么从龙之功,什么楚王晋王都被他抛到脑后了,他只想回去。 回去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时空里。 虽然他没钱,没对象,没房,没车,甚至需要上班都不是什么问题,哪怕回去免费加班都认了... 护卫韩全上前扶了他一把,也让李元徽渐渐稳住了心神,虽然腿还是有些软,脸也有些白,但好歹没有闹出笑话来。 李元徽看了看周围,有几个直接瘫坐在地的吐得满地污秽,还有的腿直接抖成筛子了,比起这些人自然是强不少。 但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却始终保持着镇定,如不久前放出豪言的杜并,宇文约,于仲亨,裴行恭等,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自幼习武,精于骑射,多多少少都见过血的。 李元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渐渐从将心里和生理上的不适中恢复过来,随后拍了一下韩全扶着他的胳膊, 韩全会意,不在搀扶,退后几步。 震慑之后,赵翊也很快的按照之前编选好的名册,开始授官,编队。 新军被编成了十二营,每营的人数都在两千左右,以郎将统领。 一营五部,一部四百人,以校尉统领。 一部两都,一都两百人,以都尉统领。 一都四队,一队五十人,以队正统领。 队下又设什、伍。 李元徽就被任命队正,之所以是他当队正,是因为这队五十人,有三十人都是李家的。本来按照李元徽的官衔带十個人来就行,但二哥三哥人不在洛阳,可以不来应卯,他们的名下该李家出的人却不能少。 裴氏兄弟裴行方裴行恭,也成了李元徽手下的什长。 于仲亨、宇文约、杜并、韦光夏、赵炯五人也都是队正,却不都在一起。 只有看起来最猛的杜并跟李元徽同在一都,都尉是李元徽的族兄,名叫李怀真,其父是益州都督李神符,两人是一个曾祖父,没出五服,也算近亲了。 他们的曾祖父李彦,所生七子,李元徽是祖父排行第三,而李怀真的祖父则是第六。 “十九,身体可好些了吗?” “见过十哥,早就好了...” 十九,十,这是李元徽和李怀真两人在同辈之中的排行。 兄弟两个寒暄几句,李怀真就带着本都的四百余人前往武库领取号衣、甲胄、兵器,随后才回到营房安置。 等这些都做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吃过了晚饭,本营的郎将窦广又召集队正以上的军官议事。对于李元徽来说,这也不是别人,是他已故阿娘的亲兄弟,也就是他亲老舅... 总之,这营里的头头脑脑,包括整个新军,就没有不都沾亲带故的。 就拿这一营来说,五个校尉,本部的校尉,出身荥阳郑氏的郑毣,是他大嫂的堂兄。 王仁则,太原王氏出身,娶的是窦家的女儿,算是他表姐夫。 刘世居,没什么亲戚,但世交,和自己的大哥李孝俨是同窗... 慕容绍,宗室出身,慕容绍的祖母,是李源的亲姑母... 还有一个名叫李崇义,也是陇西李氏出身,虽然不是近亲,但也同气连枝... 你以为就这些? 换成别的营,也大差不差,什么表叔,表舅,堂舅,表兄,姐夫,堂兄,族兄,故交,好友....就没攀不上关系的。 好家伙,全是裙带关系。 而这些,也让李元徽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还真就不是简单一句天命就能概括的。 就这简单的一个新军,就能映射出整个大燕朝廷的现状。 别说是黎庶了,就是寒门和地方豪强都难出头。朝廷这些位置,都被鲜卑贵人和世家大族占满了。 想出头?洗洗睡吧... 从七月十一日开始,各部开始整训,而城外的叛军是一刻也没闲着。 “我身为上柱国,礼部尚书,家累钜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杨巡这一番话,对于大燕朝廷苛政之下的百姓还是很有煽动性的,每日投军的民众多达数千人,又对官军降众进行整编。 等到洛阳城下的时候,已经把叛军队伍发展到五万余人,甚至很多达官贵族子弟从关中甚至各地赶来纷纷投奔他,甚至洛阳城里都有人偷偷出城加入叛军。 杨巡本人亲自率军进围洛阳城北的上春门,分兵五千分张据洛阳西的慈硐道,洛阳南通颍阴的伊阙道,又派三千人人包围荥阳,命其弟杨恭仁率军五千攻取虎牢。 形势紧急之下,仅仅成军三天的新军就上战场了。 经历了几天的古代军旅生活,李元徽现在都有些怀念整天加班赶工偶尔还能摸摸鱼的日子了,想吃炸鸡,想喝冰阔落,想刷短视频看黑丝... 现在,他只能靠着城墙根上,听着城下的喊杀声,看着本队士卒放箭抛射,偶尔跟着吼几句装装样子。 仅仅一天的功夫,他就可以很淡定的看着汇集成溪的鲜血和遍地的尸首,虽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 原来他的心,也能硬到这样。 这算是麻木,还是进步? 第七章纸上谈兵 攻城一月有余,燕军将士虽然悍勇,但高句丽人也极其顽强,双方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辽东城原为襄平城,高句丽尽据辽东后,改称襄平城为辽东城。 改筑后,城方形,内外两重城垣。城门三,东西门相对,双层门楼。城垣有角楼、雉堞、女儿墙等建筑,城外西北还有两层高楼建筑,规模宏伟。 这样一座坚城,还有上万高句丽人守卫,军资粮饷充足,想要从外部攻破并不容易。 慕容英见久攻不下,终于没能忍住亲自下场,令造布囊百余万口,满贮土,欲积为鱼梁大道,阔三十步,高与城齐,使燕军战士登而攻之。 又将作监达奚长宁督造八轮楼车,高出于城,在鱼梁道两边,俯射压制城内。 摆明了就是要拿人力物力,耗也要把辽东城耗下来。 “当年司马宣文,是如何攻下此城的?”高台之上,慕容英突然问道。 一众臣子闻言,却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并非他们不知故事,而是搞不清圣人突然提起司马懿来是什么意思... 毕竟司马懿本人虽然没有叛魏之举,但他的儿子司马昭可是被魏宣帝诛杀,他本人的口碑和形象,比起汉朝的霍光都差远了。 突然提起这位来,众人们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皇帝提起这位的用意。 见众人都不答话,兵部尚书薛楚开口道:“回至尊,司马懿平辽东之役,是魏景初元年,魏幽州刺史公孙渊在辽东反魏称王。次年六月,司马懿率军四万进讨辽东。渊军数万修筑壕堑二十余里,坚壁辽隧,拒敌于辽水西岸。司马懿佯装出师向南,引渊军尾随追击,而暗渡辽水直指辽东郡所襄平,也就是眼前的辽东城...” “...七月,大雨连日,辽水暴涨,平地积水数尺。公孙渊凭兵马众多,据城恃雨,不肯出降。魏将张静恐惧,欲移营退兵,司马懿将其斩首示众,仍固守不怠...” “...月余,雨霁。魏军向城内发起猛攻,矢石如雨,昼夜不息。公孙渊两次遣使求和,均遭拒绝。城溃,公孙渊父子将数百骑逃跑,被魏军斩杀于梁水之上...” 慕容英闻言之后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司马宣文用兵精湛,沉渊有谋,历侍四帝,北平辽东,西拒蜀汉...可谓功高德厚,然起子嗣却有逆反之心,妄兴废立,最后落得个族灭的下场...可怜司马宣文一世英名,真是可悲可叹啊...远不如诸葛氏祖孙三代为国尽忠...” 一众人尖子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哪里还不明白皇帝意有所指? 本朝也有一位南征北战,出将入相,功业比之司马懿亦不遑多让的重臣,已故太师、司徒、楚国公、谥号“景武”的杨素。 而其子礼部尚书杨巡就在黎阳督运粮草军资,哪怕是消息在滞后,他们也知道运粮失期之事。 皇帝本来就对杨家不满,现在是肯定要借机下手了。 这次奏对就是一個非常明显的信号,示意在场的重臣,做好准备。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杨巡会抢先一步。 内侍省的权宦冯谨迈着小碎步十分稳健的走到皇帝面前,悄然递上了一封密报。 慕容英看到是东都来的,也没多想,一个眼神示意冯谨展开。 等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本来还有些意气风发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没有任何掩饰。 众人虽然都微微颔首,不敢直视,但也感觉这周遭的炎炎夏日,突然就冷的跟三九天似的。 “哈哈哈哈哈...” 慕容英怒急反笑,随后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望着远处的辽东城,心下却是在哀叹,这第二次东征,看来也不能全功了。 该死的杨巡!朕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回到行宫之中,慕容英立即召集了尚书令段世桓,中书令柳壑,侍中慕容惠,御史中丞裴弘德,等心腹重臣,并立即派遣使者去召回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令他们火速回师。 百里外的怀远镇,镇将府的书房里,李源正与几个心腹幕僚商讨着局势。 “明公真是料事如神,杨巡果然反叛,其自黎阳起兵,想必现在已经兵临洛阳了。” “为何是洛阳?若我是杨巡,沿着运河北上涿郡,一路分发粮食,收聚流民,可得十万之众,而后攻取渝关,可将大军拒于关外,到时候大军断粮,必自溃...” “黎阳自涿郡,千里之遥,变数太多,依我看,不如沿着大河西进,越过洛阳,直驱陕州,以蒲坂入关中,若能取关中,朝廷难制矣...” “这杨巡既不北上涿郡,也不西去关中,反而是直驱洛阳,起不是自设落网?洛阳城坚,叛军必缺乏攻城器械,其部又都是裹挟的百姓役夫,我料其必受挫,等到大军回师,破之如探囊取物...我闻人言,杨景武曾言杨巡不痴,如今看,这景武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几个幕僚无一例外的都不看好杨巡这次的造反,都觉得他在上中下三策之中选了最下的下策。 李源闻言只是点头,却始终没有对杨巡的选择作出什么评判,等到几个幕僚走了以后,才转头对着后面的书架子方向说道:“畏畏缩缩的,听了半天还没够?” 话音刚落,从书架方面走出两个少年人,看着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在正是李源的两个儿子。 为首是二郎李鸣岐,身材健硕修长,面如冠玉,英武不凡。 后面的三郎李玄庆,虽然年纪更小,却比二郎还要高上几分,身材更是雄壮,十分威武。 “见过阿耶。” 李源看着两人面露笑意道:“怎么样,躲在那边听了半天,可有什么见解?” 三郎闻言摇了摇头,倒是二郎很自信的开口道:“回阿耶,儿以为,诸位先生说的都对,但却有些偏颇。” “哦?”李源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二郎可细言之。” “唯。” 李二郎一拱手,然后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道:“无论是北上涿郡还是西去关中长安,距离杨巡起兵的黎阳都有千里之遥。杨巡起兵之时,绝不会超过一万人还都是临时拼凑的,既没有作战经验,也缺少甲胄军械,此等军队,怎么可能经州过县,走到一千里以外的地方呢?怕是在途中就有覆灭之危...” “其二,就算叛军没有在路上散掉,能行军千里,却还要面临着一个问题,无论是攻打涿郡,还是关中的长安。都必须在突袭之下,守军没有防备的基础之上的才有可能成功。但转战千里,沿途还要聚拢队伍,必然要大张旗鼓,守军便不可能没有防备。一旦有了防备,那么涿郡也好,长安也好,都是不容易攻下的...” “特别是长安,圣人在二次东征之前,还特地又征调十万民夫把城墙加固了一遍,比洛阳城还要坚固。城墙坚固也罢了,长安尚有数万守军,只要闭门据守,杨巡绝无破城之机...” “其三者,杨巡之军,都是黎阳当地的百姓、役夫,长安、涿郡,他们可能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让这些安土重迁的百姓抛家舍业,去进攻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地方,恐怕难以维持...” “但洛阳不同。自古以来,洛阳就是关东中心,是百姓耳熟能详的东都,也是他们心目天下之中,京师所在,对于他们来说,打下洛阳就意味着胜利...而且也只有打下洛阳才意味着胜利...” “孩儿敢断定,杨巡对此必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绝不会选北上涿郡和西去关中的必死之路...” 李源闻言笑道:“二郎你言北上,西去都是必死之路,那洛阳呢?” “同样是死路...不过若是我领军,或有万一之机。”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尔比杨巡高明嘛?” 李源闻言立即呵斥道,直接就把李二郎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后又一挥手让兄弟两个出去罚站。 等到兄弟两个不见了人影,脸上又浮现出得意的笑。 吾家有凤欲鸣乎? 第八章正合我意 不知道是诸葛武侯发明的,还是曹髦推广的,反正现在城墙上守军吃的都是发面馒头。 也可叫“蛮头”。 除了馒头,还有羊汤喝,伙食还算可以,虽然汤里没什么油水,但好在盐放的足够。 李元徽跟杜并、裴行方、裴行恭,还有杜并一队的什长,柳预、郑安世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 他们这里除了馒头和羊汤,还有裴行恭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只肥鹅。 “听说了吗,关中的援军到了,这杨巡逆贼,估计蹦跶不了几天了。” “关中还能派出援军来?倒也是,长安那边留的人比洛阳都多,在召集些州郡兵,两三万人还是能凑出来...” “两三万人?如何济的事?杨巡现在的都快十万之众了,狗入的,这叛军还越打越多了...” 李元徽听着几人说话,始终不言语,专心的干饭,等到填饱肚子才开口道:“关中的援军来了,怕是咱们就得出城作战了...” 杜并道:“这几日守城守的我正憋闷,若是出战,正好出去杀个痛快...” 其他几人也是面色各异,或跃跃欲试,或面带忧色。不过整体来说,这个时代的贵族子弟,还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自幼练习骑射武艺。甚至有些本事,只有贵族子弟才有机会学习和掌握。 对于上战场,想的更多都是建功立业。 而这些人,其实是非常不错的军官团,他们多少都懂得些兵法,识文断字更是不在话下,也知道军中的规矩和一些典章制度。 至于那些仆从,虽然说是奴仆,都是各家的护卫、部曲,平日里吃喝都不差,一个個比起中军的士卒都健壮,也都练过武艺器械,有的甚至还会骑射,还有一部分随家主上过战场,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这些人披上甲,就是一等一的健卒。 有合格的军官团,又有优良的兵员,只要稍加整训,就会成为一只战斗力出色的军队。 最少在这个时代而言,绝对够用了。 吃过了饭,李元徽又检察了一下自己的甲胄,是一件穿起来稍微有些大的明光铠,算得上制作精良,又给弓上了弦试了试。 李元徽看过破站的一个视频,上面说过冷兵器时代,杀伤敌人最多的往往不是刀剑马槊,而是弓弩。 他的箭术比不上家里的二哥和三哥,但也算不错,射活靶也能十中六七。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一旦上了战场,就躲在后面当个ADC,放放冷箭,韩全和家中护卫不用嘱咐都会重点保护他。相当于三十个辅助保一个射手... 冲锋的事,就让裴家兄弟去,这哥俩马槊使的都不错。 而裴行方这个跟李元徽同龄的少年人,也这就是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因为他的父亲河南赞治裴弘策,就是前次出征讨伐杨巡的主帅,却大败而回险些被留守高士则正了军法,裴行方是抱着雪耻的心态。 他的愿望,不出意外,应该在几日后就实现了... “李四,高仆射和赵将军过来了...” 听到杜并的提醒,李元徽立即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站好,整理好仪容...其实也没啥好整理的,就是让人把兜鍪都带正了,然后靠城墙边上围绕着垛口分散站好。 这时候李元徽突然有种当初在大学时候,有领导来学校检察工作时候的心态... 高士则穿着紫袍,带着幞头,个头很高大,很有威严。 落在他身后一个身位的赵翊,很雄壮,甚至可以用胖来形容,挺胸鞠肚,把一副大好明光大铠都撑得鼓鼓囊囊的,跟李元徽在影视剧之中见到的将军其实有些差别。 事实上,这个时期的猛将几乎都是这种身材,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而且脂肪其实对于古代作战之中,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是很大的用处。 武将大多养的膘肥体壮,就算断粮了都能比别人多抗几天,而且也能在剧烈的搏斗之中保护身体。 两人身后跟着几个折冲郎将,包括李元徽的老舅在内,巡视了一番之后,就径直往下一段城墙走去,并没有因为李元徽本队的士卒头盔带的正而留下什么特殊青睐,也没有什么看你骨骼惊奇月结提拔之类的桥段,只是随口询问了都尉李怀真几句。 等两个大领导走的远了,这边众人才又重新或坐或趟,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穿着一身甲胄,别说作战,就是光站着,消耗都是很大的。 不穿又不行,叛军的攻势虽然暂时停滞了,但谁知道啥时候就开始攻城了,没甲胄在身一个冷箭就能要了小命。 “赵将军真是威武,还不到三十岁就做了左领军将军,听说他在军中颇得人心,中军有不少将领都跟他相交莫逆,据说他们义结金兰,共有十人,号‘义社十兄弟’...” 杜并看着远去的胖大武将,神采奕奕。 裴行方道:“赵将军能得圣人信重那也是本事,上次征伐辽东可是唯一全军而退的将领。” 堂兄裴行恭却有些不以为然道:“本事?我倒觉得是运气更多些,他要是随两位大将军往平壤去,还能全师而退?” 李元徽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但却对刚才杜并口中的“义社十兄弟”来了兴趣。 因为他好像是在哪听过。 义社十兄弟?怎么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呢,是谁来这... “十九,想什么呢?郎将叫你过去。” 李元徽愣了一下,一看是族兄李怀真,又往城门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是舅父窦广。 “十哥...” 跟族兄打了个招呼,李元徽就赶过去走到舅父窦广的见礼。 “见过郎将。” 窦广瞪了他一眼:“这就咱们两个,叫什么?” 李元徽嬉笑道:“嘿嘿,见过阿舅。这不是身在军中,得守规矩吗...” 窦广笑道:“少跟我扯这些,这几日如何?” 李元徽道:“有阿舅的关照,自然是一切都好,若是晚上不用值夜就更好了...” “想什么呢你小子?军中规矩,我都得值夜,你这竖子...”窦广笑骂着,随后又正色叮嘱。 “这几日就要出兵了,一切小心,不要逞强,叛军虽然攻城停滞了,却不是不敢战,之前裴弘策率军万余人,都被打的全军覆没,回到洛阳的时候,身边只有十几个人,之所以不攻城是他们缺少攻城器械,本来固守洛阳就行,等到大军回师,平叛还不是手到擒来?可高老头和姓赵的偏要出战,不就是为了在圣人面前邀功,那杨巡我熟识的很,杨家几个兄弟各个都骁勇无比...” 窦广出自扶风窦家,是关中大族,跟从龙一派的渤海高氏,以及涿郡武夫出身的赵家人都不挨着,因此言语之间也都是轻蔑。 道了几声不满,又叮嘱李元徽几句,让他一切小心行事,不要逞强,若是出战时候该如何如何。 李元徽则是满口应下来,心里也觉得这舅舅说的就是有道理。 本来窦广的是知道这个外甥的秉性,喜欢跟他二哥较劲,怕他上了战场贪功冒进,再有什么闪失,怎么跟故去的姐姐和怀远的姐夫交代? 但李元徽现在成分比较复杂,跟原来的他肯定不是一个想法。 战场都不想去,怎么可能贪功冒进?必然是能躲则躲,能混则混。 从城门楼走的时候,窦广拍了拍他肩膀,又递给他一个纸包,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自己那截城墙,李元徽才把纸包打开,看到里面的饴糖,会心一笑。 又想起一些“往事”。 李家几个外甥跟舅舅的关系就一直都不错,以前还小的时候。窦广就总带着他们兄弟还有窦家子弟一起出去玩耍,或是去出城郊游射猎,或去逛洛阳的南北市, 每次去逛南市,总会给他们买些吃食和玩意儿,小时候兄弟几个还因为这些小东西打过架...其中李元徽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用大米小米或者大麦制成的饴糖。 哪怕已经披挂上阵了,在舅舅眼里,他还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小孩儿啊。 拿起一颗,含在口中,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还有些想家了呢。 第九章聪明人 事实上,杨巡自己都没想到进兵会如此顺利,自打在汲郡渡过黄河之后,沿途官军无不是望风而降,包括关东要隘虎牢关这个要地,甚至贮藏了上千万司军粮的洛口大仓也是如此,守军直接投诚献粮,足够叛军用上好几年。 东都出兵平叛,又被杨巡的两个兄弟杨善才和杨熙轻松击败,缴获了上万套甲胄和数千战马,这也极大的缓解了叛军队伍武器军械步卒的燃眉之急。 最让他得意的还是民众对于他的拥戴,皇帝慕容英肆意挥霍国力,横征暴敛,修洛阳城,修运河,东征高句丽...这一座座大山压在百姓头上,已经让整个大燕朝廷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早就期待改变现状的百姓民众争相依附叛军,从黎阳起兵开始,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百姓投奔叛军。 杨巡也是個会收买人心的,在攻下一地,必然会开仓放粮,搞得叛军募兵的地方比洛阳南北市都热闹些。 仅仅半月的时间,到了七月十八日,叛军的规模已经超过七万了,并且还在快速膨胀。 军队有了,武器甲胄和战马辎重也有了,背靠洛口仓的军粮足够吃上几年,对于叛军来说,仿佛东都指日可下。 虽然他们刚刚攻城受挫,损失了数百人,数十架新打造还带着树皮的梯子全部损毁。 但无论是杨巡兄弟还是叛军大部,都认为他们受挫的原因是攻城器械不足,洛阳早晚会被他们攻下。 当然,总有例外,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姿态。 叛军大营外,一个中年文士眺望着这座百万人历时一年才修建完成的雄城充满了忧虑。 “城楼二十二座,城墙高四丈五尺,厚达三丈,比起西京长安,高出九尺,厚过七尺,护城河宽两丈,深一丈五,连接洛水,城中有含嘉仓,粮草充足...这样的坚城,想要正面强攻,难啊...” 望着雄城嘴里喃喃道,还在思考破城之法的中年文士模名叫杨邃,是杨巡的堂弟,也是他的军师谋主。 自幼熟读经史兵法,通晓韬略。伯父杨素称其有王佐之才,三公之器。 杨巡起兵之后,他是从关中老家弘农郡华阴县赶来投奔,一同来的还有数十个杨家子弟,以及招募的数百游侠。 其实他并不看好杨巡这次反燕,很难成事。 但是身为杨家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堂兄杨巡反叛,若是失败,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得被株连问罪。 而且他也清楚,伯父威名过剩,出将入相,门生故吏遍及朝野。本就为皇帝忌惮,就算此时不反,朝廷也早晚要对杨家动手。 不过是“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的局面... “六郎。” 杨邃家中行六,这么唤他的必然是家中兄弟无疑,回头望去,却正是杨巡和杨熙兄弟。 杨巡是杨素长子,体貌雄伟,须髯漂亮。自幼喜好读书,擅长骑射。不过他小时候很木讷,因此,时人都觉得这孩子是个白痴。倒是杨素因为杨巡长得颇像自己,所以对身边亲近的人说,这孩子并不痴呆。 果然,随着年纪的增长,杨巡不光在学业上突飞猛进;在杨素的影响下,骑射也无人能比。于是时人又开始感慨,说他是社稷之才... 后来凭借其父杨素的功勋,被先帝授任南郡太守。当时南郡上下吏治腐败,百姓怨声载道。 杨巡就任之后,放了不少耳目出去,打听手下官吏的平时所为。掌握了一定情况后,才开始整顿吏治。由于他有证据,地方官吏不敢隐瞒,从此贪污受贿的风气大减。南阳官民都认为他有才干,对他赞叹不已,名望大增。 此后,又迁任鸿胪卿、礼部尚书,袭爵楚国公,上柱国吗,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而杨熙是杨素的第三子,长相跟兄长杨巡很像,同样高大威武,以勇力著称。原本在中军中担任郎将,杨巡起兵之前特意用密信把他从辽东战场上召回来。 杨邃回头看见两个堂兄,打过招呼之后,才接过杨熙递过来的密报。 展开一看,嘴角微微挑起。 关中出兵了,好事。 驻守关中的高阳王慕容颌率三万军出潼关而来,密报上甚至有详细的出兵路线和兵力组成,以及各部将领。 这就是弘农杨氏和已故太师杨素的影响力。 还没接敌,已经知己知彼了。 而杨邃在看到密报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破敌之法了。 “破城关键,就落在这关中援军身上了。”杨邃斩钉截铁的说道。 杨巡神情一振,“计将安出?” 杨邃道:“洛阳城坚,想要正面攻下耗时费力,但关中援军赶到,只要我们击破援军,围而不歼,洛阳守军就一定会出战!因为坐视援军被灭,而城中不救,皇帝回师之后必然问罪,洛阳现在并无精兵,只有老弱,守城尚可,野战必败...到时候在攻城,破之易尔...” 经过前几日的试探性攻城,杨巡也清楚,有坚城在手,即便城中只有老弱病残,想要正面攻破都难如登天。 唯一破城之法就是诱城中守军出城作战。 而他也明白杨邃的意思了,现在只要打败关中援军,或者给城中守军希望,可以与关中官军两面夹击叛军的胜机,就能够诱敌出城。 有了主意的杨巡立即转身回营,向着大帐走去。 出谋划策的事归杨邃,号令诸将,排兵布阵,临阵决机,都是他杨巡这个主帅的事了。 此时,高阳王慕容颌统率三万大军已经过了行进在崤函通道之中。 慕容颌是大燕宗室,太祖慕容毅弟魏献王慕容霖之幼子,算是当今圣人慕容英的叔父辈。不过他年纪却不大,只有三十来岁,一直养尊处优,没经历过战事,也没什么人望。 在英才辈出的慕容家,算是非常平庸的一个。但是他却很得皇帝慕容英的信任,命其镇守长安,担任西京留守并都督关中诸军事。 虽然本事一般,但慕容颌的心气却不小,这次平叛他可是铆足了力气想要争几分功劳,好改善一下自己的风评。 谁知道刚过了潼关,就接到了东都留守高士则传过来的军报。 慕容颌还以为是催促他进军,尽快去解东都之围,结果军报通篇都在提醒他杨巡逆贼如今势大,已经坐拥十万之众,要他不必担忧洛阳局势,要小心行军,以免中了敌军埋伏云云... “聪明人”慕容颌在看了这份军报以后,却脑补出了另一番境况。 这老头骗鬼呢?逆贼如果真的势大,包围了洛阳,就应该催我快速救援解围才是啊?怎么会让我不要担忧洛阳,要小心行事,稳妥行军? 难道是怕我行军太快去抢了他们的平贼之功? 杨巡逆贼在黎阳起的时候不过数千人,现在就有近十万众了?哪来的人,天兵天将嘛? “传令全军,加快行进。” 第十章急转直下 聪明人慕容颌率领三万大军,迅速通过了崤函通道,随后就直扑洛阳北邙山方向。 并在金谷与杨巡叛军遭遇。 杨巡叛军在碰到关中的官军之后,且战且退,而慕容颌见状,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想一定是真的,姓高的就是他娘的怕本王抢功,才故意劝写信劝我稳妥... 当然除了慕容颌本人的聪明才智之外,他身边有不少官员也是极力劝说他迅速推进,早日剿灭叛军,而这些关中本地的官员是不是跟关中豪门弘农杨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慕容颌暂时没顾得上细想。 反而是作为副将的左副将军庞令勋极力劝说,让慕容颌先派些斥候查探一番,以防有伏兵。 慕容颌却道:“伏兵?杨逆反叛,从贼者尽是匹夫乱民,就算是想要诱敌诈败,在我大军面前不堪一击,此战,可一战而定,庞将军既然忧虑,不如你率五千军马殿后,留守大营,我自将大军前去追击。” 庞令勋还想在劝说,慕容颌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分出五千军马与庞勋,而后自率大军直奔邙山而去。 其实这也不怪慕容颌,毕竟他之间虽然没打过大战,但是作为都督关中军事,小股的民变可是见过不少。 随便派出个都尉校尉率数百兵马就能剿灭数千乱民。 这些乱民真就是斩木为兵,拿着锄头和镰刀就上阵了,碰见人马俱甲,手持三米多长的马槊,还有横刀作为副武器的官军铁骑,往往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杀的他们阵脚大乱抱头鼠窜。 这种也能叫军队? 所以慕容颌觉得他已经看透了杨巡叛军的底细,东都这帮人都是废物嘛?半个多月就让叛军推进道洛阳了,若他是东都留守,早就扫平了叛军,把杨氏兄弟的头颅送到辽东让圣人安心了。 就这东都这些人还怕自己抢功?真是一群庸碌之辈,还好大燕有我这种忠臣良将... 而此刻在邙山的杨氏兄弟在得知关中援军真的中了诱敌诈败之计,立即弹冠相庆。 杨邃道:“要是慕容颌率军固守崤山通道,我军必败无疑,而今直奔邙山,破之必矣...可惜啊...” 大喜的杨巡笑问道:“六郎,这慕容颌这要落入我等圈套,有什么可惜的?” 杨邃摇头道“我是可惜,为什么慕容颌不是东都留守,若他守洛阳,旬日可下...” “哈哈哈哈,有六郎出谋划策,我等兄弟奋勇争先,洛阳早晚必入我手!不必惋惜...” 杨巡豪气的笑道,随后吩咐左右给他披甲。亲自率领数百精锐亲兵,和兄弟杨熙、心腹王宗佑、韩成彦等一起来到林中设伏。 一個时辰之后,关中援军终于踏入了叛军的伏击圈,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齐发,如雨而下。 当先的数百骑直接就被射死大半,随后杨巡更是一马当先,手持长槊,带着部下的亲兵精锐组成的骑队直接就打了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燕军的前军是全是用以追击的骑军,本来正一路追杀着溃散的叛军,面对林中突然窜出的精锐骑军自然是猝不及防。 杨巡仿佛项羽转世一般,悍勇无比,手中大槊挥舞,无人可敌。而他的亲兵也都是人马俱甲的重装骑兵,且都是跟随他父亲征战过的百战老卒,这样一支骑队的冲锋,极具威力。 被如雨箭矢射的人仰马翻的官军,本就不成队形了,在被这样一直骑队正面凿阵,立即就溃散了。 前军主将刘茂被杨巡一槊横扫打落马下,数百骑军数千步卒组成的前军也随之溃散。 慕容颌在中军摇摇望见前军受挫,立即派传令兵去问清状况,还没等传令兵到达,前军的溃兵已经卷过来了。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有时候己方的溃兵的“反冲锋”,比起敌军的铁骑凿阵都凶猛。 面对这种倒卷珠帘之势,许多名将都遏制不住,更遑论聪明人慕容颌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叛军还有能力反打,但遥遥望见铁骑冲锋踏起的烟尘,不得不调转马头加入“反冲锋”的队伍。 哪怕是聪明如他也明白,这时候的局势根本就遏制不住,溃兵之势就像是黄河泛滥一泻千里,非人力所能及。 主将姓慕容的王爷都逃了,底下的士卒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只恨爹娘只给生了两条腿,生怕跑的慢了被叛军杀了。 还有不少士卒直接不跑了,扔下兵器就跪在道旁乞降,毕竟杨柱国是关中人,咱也是关中人,关中人不打关中人... 杨巡见到投降的士卒也不为难,毕竟他打的就是解天下倒悬,行仁义之事的牌子,有官军投降自然是好事。并且早就约束叛军不得杀降。 杨巡一路追击,直到碰到庞令勋率领的负责殿后的后军,才被遏制住了追击之势。 庞令勋且战且退,最后率军退入了崤函通道,凭借地势扼守。 至于主将慕容颌慌不择路,被叛军围在了邙山脚下,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而杨巡特意将败兵驱赶到了洛阳周边一些,好让城中知晓关中援军已经战败的消息。 “魏献王随武帝南征北战,一世人杰,怎么生的儿子如豚犬尔?” 在尚书台的高士则听到慕容颌战败被围的消息之后,历时气的火冒三丈,直接连猪狗不如这种话都骂出来了。 若是他人或许有这种顾忌,但这位三朝老臣可是连陛下都敢犯言直谏的,骂一个战败的宗室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面坐着的齐王慕容据也不由得摇头哀叹,这下局势就难料了。 若有关中援军配合,两面夹击叛军,说不定就能一战功成。 退一步说,关中援军就算不配合作战,只需要扼守崤函通道,堵住叛军西进之路,就能把叛军困死,等到东征大军回师,便可将其剿灭。 但现在这种情况,形势就很难预料了。 因为叛军把慕容颌的残部围在了邙山,洛阳的守军是一定要出兵解救的。 甚至明知道这是个圈套,洛阳方面也得出兵。 这不单是为了救慕容颌这个宗室王爷,而是为了安定人心。 毕竟关中援军是为了救援洛阳而来,若是坐看其被叛军全歼,而城中尚有出兵之力,到时候皇帝回来是要问罪的。 谁愿意但上这样一个坐看友军被灭的罪名。 三朝老臣有忠正之名的高士则不愿意,宗室出身明哲保身的慕容据更不愿意。 “拜见大王,拜见高公。” “赵将军免礼,战报你应该知晓了吧” 走进尚书台受命而来的赵翊也自然明白找他来的目的,于是直接不等高士则说话直接请战道。 “回高公,末将已经知晓,高阳王被围困在邙山,末将愿率兵解救...” 对于这等主动请战的猛将,高士则和慕容据自然要出声勉励,并亲自送其出宫 宫门处,目送着虎背熊腰的赵将军迈着大步前行,威风凛凛。这让一直病病殃殃的齐王慕容据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四个字,无比贴合。 龙骧虎步。 只是,不像人臣啊。 第十一章黑天鹅 远征大军,几乎将战马甚至挽马全部征集带去了辽东。 而前几日出兵,又将城里仅剩的战马一起送给了叛军。 所以,新军只有数百骑兵还是主将赵翊的亲兵以及斥候哨队,这让精通骑射的贵胄子弟们不得不全员充当步军。 这倒不是这些贵胄子弟家里没有马,别人不清楚,李元徽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家马厩了少说还有二三十匹马,有几匹还是凉州出产的河西大马,可用于重骑兵骑乘作战使用。 但把人都征集起来,连马都不放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征集人好说,为国效力。 你连马都一起征集了,这可是私产,怕是洛阳这些留守的勋贵高门就得直接把宫里的两个留守和监国太子直接绑起来给杨巡开门。 估计高士则和慕容据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就只让各家出人。 大军从安喜出发,每人携带数日的干粮,直奔邙山而去。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岸,李元徽走在队伍之中,前后都一样看不到头,一上午也没看到叛军的影子。 直到快到午间,才有传令兵过来传令,让作为右军的郎将窦广、陈凛、刘思恭三营原地待命,轮番进食修整,随时准备投入作战。 于是众人都席地而坐,开始进食饮水。因为一旦开始作战,很可能是就要打到晚上,所以吃饱喝足是必须的。 就在李元徽刚把馒头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传令兵就又到了。 命窦广所部,前出。 李元徽这边站起身来,又检察了一下身上甲胄,准备上阵了。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洛阳北郊高低不平的旷野上,近十万叛军,以及两万大燕官军分南北展开,在天空俯视,就像是黑压压的蚁群,又像是层层叠进的巨浪。 对峙之后,人在队伍之中的李元徽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谁先动的手,似乎从一开始前方就在厮杀。 两军交战之处,无数人马混乱惊走,空中纷飞的箭矢如雨而落。 放眼望去,是如林的枪矛和铁甲,尘土滚滚看不见头尾。人在阵中,他完全不知道将军们是如何部署的,似乎一个队正也没必要知道,只需要跟着前进就行了。 这场战争对于大燕朝廷有什么影响,李元徽懒得去想,也没什么建功立业往上爬的心思,更不想脱颖而出。 他现在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等到自家发迹...但他也清楚,想在战场上活着,一定不能怕,不能逃。 有一句话,战场上只有勇敢者才配活着。 但他的勇气,很快就被强烈的恐惧感和求生欲冲淡了。 烟尘之中,各色的旗帜高扬,号角声,鼓声,马蹄轰鸣声,喊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好像十面埋伏,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甚至还没看见敌军呢,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战事似乎进入了焦灼之中,腾起的尘土被风吹起,叫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而战场形势,更是千变万化,等到李元徽睁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的官军,似乎是在败退...前面无数的步军正在往自己这个方向溃逃,一個个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建制早就打散了。 “TMD,搞什么啊...”李元徽此刻只能在心中暗自骂道。 前方溃败的无数燕军官兵已经绞进了本营的军阵之中,前列顿时乱做一团,新军本就是仓促成军,虽然都是健壮之辈,但到底是没经历过战阵。一旦陷入逆风作战,经验和配合不足等问题就会暴露的非常彻底。 一旦陷入溃败之势,那就孙吴在世,韩白重生,也救不了。 这种情况,只有登峰造极的个人武勇,配合精兵团队的反冲锋,才有可能逆转局势,比如高平之战的赵大... 胡思乱想之际,“噗”的一声,李元徽只感觉脸颊一热,侧头一看,却是一直箭矢正好射穿了一旁士兵的脖子,血直接溅了在脸上。 这个士兵他认识,是李家的仆从,叫王二郎,平时挺机灵的...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本来以为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应该可以接受战场的惨烈了,但此刻的喉咙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蠕动。 随后,又箭矢又度落下,就像是下冰雹一样,叮叮当当的,不断有人倒下。 而李元徽的头上也落了一支箭,让他一阵心悸,好在头上带着兜鍪,直接把箭弹开了... “杀” 马蹄踏地如雷鸣一般,连绵不绝,叛军的骑兵,伴随着烟尘和喊杀声,席卷着而来。 前面的乱兵被追的鸡飞狗跳,正前方的一个军阵,直接被这股重甲骑兵从正面撕裂,顿时溃不成军。 随后,就听到作为都尉的族兄李怀真高声呼喝,“兄弟们,不要乱,先后撤...” 李元徽听见之后也赶紧招呼所部士卒向后退避,其实他们现在招不招呼都没用,整个官军被溃兵裹挟你就是不想退也不行。 刚刚退后了数十步,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暴喝:“后退者斩!” “今国家危难,我等具世受皇恩,正当我辈效命之时,破贼平叛,正在今日,再退立斩!” 循声望去,不远处一员大将横槊立马,身边拥簇着铁甲骑兵,正是左领军将军赵翊。 而方才逃的最快的几个人已经被杀了,众军惧怕,溃败之势也暂时停止下来。 忽然又一声传来,“叛军骑兵杀过来了...” 眺望阵前,果然是一支叛军骑队,人马披甲,长驱突进,不断的冲杀着燕军军阵,驱赶败兵,绞杀敢战之人。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重甲,手持长槊,如入无人之境。 有人高呼道:“是杨贼!” 什么?杨巡? 李元徽没见过杨巡本人,但也听说过此人勇猛无比,堪称霸王再世。 而眼前这名骑将,确实是李元徽在战场上见到的最勇猛的将领了...当然这也跟他第一次上战场有关,之前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如果这是杨巡,那我在这时候一箭射死他,叛乱是不是就结束了? 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我是不是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李元徽鬼使神差的张弓搭箭,向着当先那名骑将射去。 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件哪怕射到那名骑将身上多半也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因为对方全身皆身披重甲,除非射中面门,或者运气极好的射中甲胄缝隙,才有可能对其造成伤害。 电光火石之间,正在冲锋拼杀的骑将抬头张望,想要寻找接下来的蹈阵方向,也就是这一霎,他只一个黑点,耳边传来“嗖”箭矢破空声,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和対身体的控制能力,战马继续向前,而它的主人一头栽了下去... 正中面门,应时立毙。 “杨贼被射落马了!” “杨贼死了!” “杨贼死了!” 李元徽则目瞪口呆,我射死了杨巡? 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而有些人的运气,就是这么差。 还有一种非常低概率的情况,叫做黑天鹅。 第十二章绝不相负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李元徽这边还目瞪口呆呢,身边的韩全已经高呼起来。 很快,他这一队的人都开始高呼。 “杀杨巡者,李四郎也!” 他立刻明白了韩全的用意,这是给他把功劳确定下来,射死了杨巡,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而此时赵翊已经率领亲兵进行反击了,想要把局势挽回,还没等他跟那名骁勇无比的骑将交手,对方居然被一箭射落下马来! 行伍出身的赵翊自然知道这意味者什么,这种时候如果不懂得抓住机会那就是傻子,立即高呼,“杨贼已死,诸军随我杀贼平叛!杀!” 随后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身后的骑兵也都紧随其后。主将如此,官军也都士气大振。 而叛军在听闻杨巡已死的呼声之后,首先冲锋之势就被停滞了下来,随后燕军齐声高呼,“杨巡已死”,更是让叛军的士气急转直下。 局势历时变得对燕军有利起来,在主将亲自冲锋,而敌军主将可能已经战死,这让燕军的士气重新被点燃起来。 各部开始反身交战,攻守之势异也。 李元徽初时处在惊讶之中,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跟着全队一起进攻。 官军的反冲让叛军也乱了阵脚,很快也重蹈了先前燕军的覆辙,形势开始变化了。 叛军开始出现溃败,纷纷后撤,这次追击的变成了官军。 直到暮色降临,官军追出了二十里,也成功的解救除了被围在邙山上的慕容颌所部千余人。 赵翊立即决定见好就收,收兵回城。 燕军和叛军的邙山之战,就此落下帷幕,燕军俘斩数千,算是小胜一场。 回到洛阳城里的李元徽,这才松下一口气,就有不少贵胄子弟过来恭喜...然后回想起自己这一天的经历,貌似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十九,真是好样的,一手神射尽得叔父真传...走,赵将军让你过去呢...” 族兄李怀真不无羡慕的拍着他的肩膀道,然后拉着他的手直接去了营门处。 到了营门处,左领军将军赵翊、舅父窦广等一众将领都在,甚至东都留守高士则也在,跟他并列的却是一个略带些狼狈的中年将领,不过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之人。 “你就是李四郎?卫尉卿李源之子?” 那个中年将领虽然看着有些狼狈,却谈吐不俗,长相也很英俊,看到李元徽有些懵,立即自我介绍道:“本王西京留守慕容颌,再此还要多谢李小郎君的搭救之恩。” 李元徽闻言立即行礼道:“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真是少年英才啊,不知道李小郎君可曾婚配...” 慕容颌这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少年人了不起,英武不凡,直到高士则干咳了几声这才停下。 “这事容后再说容后再说...” 高士则出言打断道:“李四郎,你今日临战射杀敌军大将,有力挽狂澜之功,不过这有一事却要与你说,你今日射杀的,并非是逆贼杨巡,而是其弟杨熙,其兄弟两人面貌身形皆相似,所以阵中军士难免会认错,即便如此,今日之战,你仍旧是首功,暂且升伱为校尉,赏钱十万,此外我还会向陛下为奏明,介时自有封赏...” 李元徽一听心中有些懊恼,不是嫌功劳小了,而是这杨巡没死,那这仗还得接着打啊... 而且他今天这大功立得,对他来说还真说不上是好事坏事呢... 因为他就没想着进步,什么加官进爵?只想躺平混日子,等老爹和大哥二哥夺取天下,那就是亲王殿下了。 什么特么校尉将军的...算个毛啊,泼天富贵等着小爷呢。 所以高士则说完了之后,李元徽立即表示自己所做都是为了国家效力,为圣人效忠,,若有微末功劳也是将军指挥得当,不求封赏...这落在几個大佬耳中,特别是慕容颌,评价又高了几分,嘴上一通劝慰,心下想着这少年英才,立下大功还不骄傲,能如此淡定,这是能成大器的,等陛下回来一定要举荐... 窦广这边则是笑得合不拢嘴,外甥出息了,立下这么大功,这做舅舅的也高兴长脸不是? 另一边,先胜后败的叛军退到了金墉城附近驻扎,这场战败对于叛军来说打击很大。 损兵折将不说,就连杨巡本人也因为兄弟战死而悲戚不已。 今日战死的杨熙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深厚,平日里作战勇猛,也是叛军的大将,他的阵亡对于叛军来说影响很大。 “兄长,三哥战死,我们也很悲痛,但现在却不是消沉的时候,我军战败,洛阳已经难以攻下了,要早做打算啊...” “是啊柱国,这次战败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全军士气低落,还需您尽快决断,下一部该如何是好...” 在几个兄弟和心腹部下的劝说之下,杨巡这才打起精神。 “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三弟中流矢而亡,我心一如乱麻,六郎,你看如今局势,我军该何去何从?” 被点名的杨邃道:“为今之计,只有西进关中,然后派遣使者连结突厥...” “连结突厥?” 一听这个,顿时众人都有些怔住,因为突厥一直都是大燕的北方大患,连结突厥,这事可是挺败名声的...不过造反的事都做了,好像勾结外族也不算什么事了。 众人都看着杨巡,等待他作出决断。 片刻之后杨巡望着众人郎声道:“自今上慕容英登位以后,营东都,征发百万役夫,死者十之五六,修运河,征发役夫百五十万王,死者十之六七,征高句丽,动用百万大军,却惨败辽东...空耗国力,百姓流离,要么饿死,要么累死,想要活着,只能从贼...” “我本意与人心不在燕,欲先破东都,在号令天下义士,同灭大燕,光我汉家河山...今日虽败,可能是燕祚未绝,但西进关中可,勾连外族...决不可!” “我宁死,不为汉贼!” 火光映照着杨巡那张相貌堂堂脸上,显得神采奕奕,让本有些气衰的众人顿时热血沸腾。 “将军所言甚是,我等从将军起事,难道只是为了富贵嘛?正是因为将军的大义,但有所令,莫敢不从,哪怕刀剑加身,我等也绝不背离将军...” “誓与将军,共谋大业,绝不相负...” 第十三章恩将仇报 一场大战之后,叛军想要攻下洛阳,实际上已经不可能了。 大胜之后的洛阳守军的士气已经大振,反而是关中的守备力量都被慕容颌带出来援救洛阳,却在大战之后几乎全军尽丧。 只剩下后军五千人在庞令勋的率领下,扼守崤函通道。 叛军打算西进,洛阳方面自然也有智者能看清局势,但如何处置,却产生了一些分歧。 宫内的大殿之中,齐王慕容据,高阳王慕容颌,左仆射高士则,河南尹独孤敏之,左领军将军赵翊等一众文武大臣汇聚一堂,甚至十岁的监国太子慕容统都出场了。 “叛军大败,自然不会在围攻洛阳,且圣人的大军已经回师途中,九月之前必至,我等之需要把官军困在洛阳周边,等大军一到,剿灭杨贼如同探囊取物...” 慕容颌现在还是比较乐观的,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损兵折将,但此行任务本就是为洛阳城解围,现在叛军大败,虽然跟他关系不大,但他出兵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即便是圣人回来,也不会跟他计较战败之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不知兵事的高士则虽然看不惯慕容颌这副德行,却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一众文官也纷纷符合。 但到底还是有明白人在场的,“若杨贼西进关中呢?高阳王叔,关中现在什么情况?长安现在有多少守军?” 慕容据这一句话,直接就让慕容颌呆住了,“关中...长安现在只有守军万余人...” 还都是老弱病残,慕容颌在心里慢慢补充道。 “若杨贼进入关中,又当如何?别忘了,弘农杨氏就是关中大族,杨素在关中素有名望...” 高士则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齐王,不是有函谷关潼关可以扼守嘛?” 他虽然不知兵,但也知道函谷关西去关中的必经之路,当年大秦就是凭借函谷关据六国之敌。 这样的险要之地,应该能挡得住杨巡的叛军吧? 慕容据没回话,只是咳了两声,看向了脑门子已经出汗的慕容颌,毕竟函谷关什么样,慕容颌这个西京留守更清楚。 “高仆射有所不知,函谷关自前魏开始就以废置,本朝也未经修缮,已经废弛了,至于潼关倒是可以御敌,但弘农宫和常平大仓都在潼关以西...且如今跟汉末之时已然不同,汉末之时那一带只有一座陕县县城,现在有数县,官道都不止一条,还有各种小路山径,即便是函谷关修缮完好也无法挡住叛军...” 作为西京留守,慕容颌对这些还是清楚的,他更清楚如今关中的空虚,要是真让杨巡进了关中,那么以如今关中的各处兵力和杨家的影响力,怕是西京长安将不为慕容氏所有了。 “决不能让杨贼入关中。” 明白情况的高士则斩钉截铁的说道,“高阳王也要迅速回转,整顿防务,不可使叛贼入关中。” 慕容颌为难道:“只是...现在兵力不足啊,我之前命镇西将军庞令勋殿后,现在他应该已经退入崤函通道,若只是镇守潼关据敌,足够了,但圣人的弘农宫和常平大仓可不能落于叛军之手啊...” 弘农宫是皇帝的行宫,而常平大仓里也又堆积如山的粮食,这要是落在杨巡手里,以慕容英的脾气,他们这些人还真是不好交代。 “不如与我几营新军,守卫弘农宫?” 高士则斟酌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只能应允。 已经升任校尉的李元徽,还是有些高兴的。校尉可以有自己的营帐了,不用睡大通铺了,还有就是可以开个小灶,毕竟是管着四百人。 虽然他这校尉还没落实职,但待遇是跟上去了。 而窦广营也就一下子多了一个校尉,变成六個。不过当上校尉的第一次议事,就让李元徽想要骂人。 本以为叛军刚刚经历一场战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攻城了。而这支新军昨日的表现也一言难尽,险些就溃败了。短时间内,朝廷那些大佬们应该也不会让他们主动出击吧? 谁知道这如意算盘刚没打多久,军令就来了:为了防止叛军西进关中,让新军出兵五千人,跟慕容颌西进,扼守崤函通道... 刚好就有窦广这一营。 而且李元徽还听说了,这是高阳王慕容颌特意要求的,“一定要带上昨日那个小郎君...”...咋还恩将仇报呢? 这也太不当人了吧? 但人在军中,身不由己,军令一下就得听令行事。不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元徽领到军令以后就让人收拾东西,他现在虽然官升了,管的人却变少了。 打仗前还管五十人,打完就剩下二十三个了,全都是他李家人,战场上死了四个,还有三个受了伤,短时间也上不了阵了。 嘱咐完了之后,又去找舅父告了个假,回了趟家。 兄长李孝俨也刚好在家,见到他回来也是喜上眉梢。 “好样的四郎,真给我李家争气,现在东都上下都知道你李四郎的名号,一箭射死贼将杨熙,挽回败局,不错,要是阿耶知道,定然欣喜,怎么样这几日在军中可还习惯,饮食上还好吗?吩咐后厨,今日要多做些肉食。” 李元徽只能强颜欢笑道:“兄长过奖了,这几日在营中还好,我正好在舅父的手下,原本还是六叔祖家的十哥当都尉,谁知道昨天怎么也射的那么准,现在我成校尉了...” 李孝俨很有兴致问了问昨日战场上的情景,李元徽也就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不过隐去了自己并不想进步的心思。 “真不愧我是陇西李氏的子弟,射术精湛,这下你可把二郎比过去了,要是他听说你立下大功,回来一定要跟你比试一番...哈哈哈哈...” “侥幸,侥幸,都是运气使然,我这骑射自然是比不过二哥...” 李元徽其实很想跟大哥说,你可前往别提我吹啊,跟那位比射术他是真比不了。 至于别的,就更比不了。 李二凤啊,那是很多历史爱好者眼中的帝王天花板啊。 李孝俨却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少年人当有锐气,我看你之前也没少跟二郎比射,如今一鸣惊人,怎么还失了锐气了?” 这就让李元徽很无语了,之前不是之前嘛,那现在不是知道二哥得罪不起吗... 随时随口胡诌道:“大哥,其实我是前段时间坠马之后,突然觉得个人勇武固然重要,但是要为将,却不能单单凭借一己之力,不可逞匹夫之勇,我打算日后多数些经史,日后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将,都必然有所助益...” 李孝俨闻言却正色道:“四郎真是长大了,我早就告诫二郎告诉他不可过分持凭勇力,他总是不以为意,想不到四郎伱在几日军伍下来就有如此见地...阿耶若知道你有如此见解,定然十分高兴...” 李元徽:“....” 他突然觉得事态有点不妙啊,往后还是低调点好,李家就没省油的灯... 李二,应该挺大气的吧? 第十四章记室参军 家中吃了顿饭,烤羊腿是真香。 吃饱喝足以后,李元徽还特意回到自己的小院弹了小侍女檀儿一个脑瓜崩,惹得小丫头气鼓鼓的,然后闪人。 虽然李元徽有心干点不可描述的事,但是吧,以来这具身体才十四五。而那个小丫头也就比他大几个月,更没长成。虽说这個时代,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但心里这坎吧,还是迈不过去。 太犯罪了。 晚饭之前,还是要回营的。 临走之前,李孝俨给他带上不少吃食,又嘱咐了他几句,比如要多听舅舅的话,在战场上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李元徽也满口答应,然后带着几个护卫穿越大半个洛阳城回到了城北的大营之中。 刚一到营里,舅舅窦广就派人来找,李元徽也就跟着去了舅舅的营帐。 进去了一看,表哥窦羡君也在。 窦羡君是二舅窦士居家的次子,比李元徽大一岁,今年十五,长了一张圆脸,脸上总带着笑,跟弥勒佛似的。 “阿舅安好,表兄也在。” 窦广见他进来冲他摆摆手,“不过多礼,过来坐。” 招呼着李元徽坐下,窦广这才慢慢道明招他过来的用意。 “慕容颌的几个幕僚都死在了战场上,他那幕府现在空空如也,于是就跟我说想要让寻几个懂得军中事宜的人,暂时充任掌书记,替他打理文书,起草军令...不过是个清闲差事,我想着想问问你们兄弟,若是你们想去我就省的另外找人了。我知道四郎你可能不想去,毕竟没什么立功的机会,六郎你呢...” “不,阿舅,我去。” 李元徽听完这个消息眼前一亮,这可太好了啊。跟在主帅身边,肯定比别的地方安全啊。 还没等窦羡君答话呢直接抢答了。 窦广一听,有些诧异,然后笑道:“你小子是怎么想通的?若是以前定然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活计。” 李元徽道:“自从上次骑马伤了头,近来就喜欢在书房看些书,不信你派人问我大哥去。” 窦广点点头:“那就好,我还想着伱要是不想去,就让仁则跟六郎去,四郎你正好接替仁则那一部,高阳王慕容颌虽然是个锦绣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奈何他在宗室里,极得圣人看重,都督关中军事,说句位高权重也不为过,你们若是入了他的眼,得到举荐,日后在长安以及关中行事就会顺利的多...” “而且慕容颌对四郎你印象极佳,邙山一战你一箭射死杨熙,解围之时又是率先与他汇合,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这人虽然才干不足,但行事还算厚道...” 李元徽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阿舅,您放心好了。” 他倒是没想那么远。单纯就是不想上战场。 正好这个记室参军的活,不就是参谋助理一类的文职吗,这不正合我意?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窦羡君却有些疑问道:“叔父,这高阳王前日战败,等陛下回来,会不会以..以其无能治罪?” 窦广闻言摇头道:“这事你们兄弟放心,高阳王虽然战败,但等陛下回来最多只会下旨申斥几句,甚至申斥可能都不会有,他这西京留守和都督关中军事的位置,稳得很...” 李元徽疑惑道:“这是为何?” 窦广笑道:“正是因为其,无能啊...慕容家的才俊可是太多了,想找个这么个无能之辈,哈哈哈哈,可不容易啊...” 李元徽和窦羡君立马就明白了窦广所言何意。 慕容家入主中原之中,有赖于太祖武皇帝慕容毅的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但同样少不了慕容家的英才辈出。 开国元勋之中,若以战功排位,前十名之中最少有七个姓慕容的。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家能一统中原的原因之一。 立国之后的几十年之中,慕容家仍旧是英才辈出,十几年前跟随当今皇帝平定南魏的五路大军之中,就有两个是慕容家的王爷。 即便是现在,各州都督,太守,将军,刺史,也有大量的宗室成员。 但皇帝一方面在用这些人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的削弱他们手中的权柄。 关中是天下要地,自古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说,所以太祖皇帝慕容毅留下了“祖制”,“督关中者必慕容”。 也就是说只有宗室慕容家的人的才能担任都督关中军事。 而慕容英继位之后,立即就将自己的亲叔叔赵王慕容德从都督关中军事的位置上,挪到了凉州,然后又提拔了历来亲近的堂叔慕容颌。 天下承平,关中这样的地方,放一个无能之辈,那位多疑的皇帝才更放心。 李元徽想明白以后道:“这当皇帝,还真是挺累的,算计来算计去的换我可干不了...” 窦羡君听完这话直接愣住了,“四郎你这” 窦广直接呵斥道:“住口,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李元徽立即识趣闭上了嘴,这种话在这个时代,是真不能随便乱说啊。 往小了说是玩笑话,往大了说那就是诽谤君上,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 好在这都是实在亲戚,不用怕他们泄露出去。 “口误口误,阿舅和表兄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啊,我就是说圣人日理万机,太辛苦了...” 窦广道:“日后要多注意,不能信口开河,尤其是当着慕容颌的面,他是圣人心腹,走漏了风声你有几颗脑袋?” “放心阿舅,我知道轻重,日后出言一定多加斟酌。” 见到李元徽认错态度良好,窦广才把事情揭过,同时心里也生了一些忧虑,这四郎这小子真没问题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去见慕容颌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惊。 太热情了。本来是去做掌书记,结果慕容颌见到李元徽直接任命他为记室参军。 相当于是参谋和参谋长的区别。 “前日大战,还要多谢李小郎君搭救之恩。还请受我一拜。我跟令尊李郡公也是旧交,还请李小郎君暂且去屈居记室参军一职...” 这直接给李元徽整不会了,立马回拜道:“王爷不必如此,都是为国效力,不敢当此礼。王爷以千金之躯尚且亲率大军来解洛阳军民之倒悬,虽然出师不利然非战之罪,洛阳出兵为王爷解围不过是应有之义,我那日不过是随手为之,运气使然,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有神佛护佑...” 慕容颌本来就信佛,一听这话,更是好感顿生。好小子,人长得英俊,箭射得准,一表人才,说话又好听。 可惜了,我女儿才几岁,倒是圣人在东征前驾临长安之时嘱咐我探寻一下关中的勋戚和高门子弟,韦贵妃的女儿好像到了年纪该选驸马了啊... 这小子出身陇西李氏,父亲是卫尉卿,陇西郡公,算是一等高门,十四岁就有了恩荫,必然是嫡出,这不是现成的人选? 人品相貌,家世出身,都是上上之选啊。 李元徽被慕容颌看的莫名其妙,心里直发毛。 但他要是知道慕容颌在算计什么,绝对会后悔邙山大战放那一箭。 第十五章嘴又欠了 来当掌书记的,不止是李元徽和表兄窦羡君,还有赵家兄弟之中的老二,赵炯。 跟那位左领军将军赵翊不一样,赵炯长得文质彬彬的,并不像是武夫。但李元徽可是很清楚这小子剑术不错,骑射也拿的出手。 “四郎,咱们可是要一起共事了,日后还得靠你多关照了。” 赵炯一进了慕容颌在洛阳的临时官署,才知道李元徽做了记室参军,而自己只是个掌书记,顿时觉得心中就有些计较。 毕竟他比李元徽还长两岁,跟李家二郎同龄,看着自己年纪还小的做了自己的上司,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还是有些不爽。 但赵炯也明白,李元徽能得慕容颌的青眼,那是因为邙山大战那一扭转局势的一箭。 而他觉得,若是李元徽没射哪一箭,当时大哥已经率麾下的铁骑去反击,以大哥的武艺拿下逆贼杨熙必然是不在话下。 而李元徽这一箭,却将风头都抢走了。 作为主将,反败为胜,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若是那日大哥阵斩杨熙,在逆击叛军获胜,名望上必然是更上一层楼的。 虽然心中有些龌龊,但赵炯的面上还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赵二哥你客气了,咱们都是旧交,以后互相关照。” 李元徽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弯弯绕,自然同样是笑脸相迎。跟赵二的关系一般,但也算是很熟识了。 赵家出身涿郡,投奔慕容家最早的一批汉人豪强,有从龙之功。赵家的当代家主是天水郡公赵延庆,他们父子兄弟在大燕中军之中,根基深厚。 但赵家崛起时间很短,且都是武将,所以赵家这一代是准备培养赵二往文官方向发展。 这也是听说慕容颌的幕府之中缺人,就让赵二来的原因。 其实这个时代,文武之间远没有后世那么分明。 刺史兼任都督,将军兼任太守,出将入相都是有的。 如闻喜裴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这样的高门,谁家没几个将军刺史,尚书侍郎? 但一直扎根在中军的赵家想要把手伸到朝堂上,就得有人提携。 慕容颌显然是個不错的选择。 现在来他幕府之中还有点雪中送炭的意思。 两人寒暄几句,又跟其他几个掌书计都分别打了招呼,李元徽作为记室参军,也就把任务都分派下去。 都是些起草文书,统计各部需要的补充的军械和需要携带几天的给养。 把事情分派完了,去武库跟要军械补充的活他留给了自己。因为大燕的武库是归卫尉府管辖的。 刚好,九卿之一的卫尉卿就是他老爹,陇西郡公李源。 哪怕人不在洛阳,事情也办的极为顺利。 但李元徽清楚,这个事谁来办的效果都差不多,耽误了用兵,追责谁也担不起。 不过嘛,大小也是个官二代了,好歹体验一下朝中有人好办事的感觉,... 两日后,慕容颌率三营五千军,加上自己的一千余部,共六千人从东都出发,走的北面的安喜门。邙山一战,官军先败后胜,也算是重新拿回来城外的部分控制权。 而叛军虽然是尚在偃师、金墉城修整,经历一场战败之后,也需要时间来重新聚拢溃兵,整顿士气。 赵翊也亲自率领万余人出城列阵,以防叛军追击慕容颌。 杨巡在得知一支官军从东都出发,去往关中的消息之后,还真动了心思,想要率领骑兵追击。 但被杨邃劝阻了,有赵翊所部掩护,即便追上慕容颌,也要面临被夹击的风险。 叛军骑兵也不多了,只有千余骑,而各其余各部都在修整中,前行出战很有可能会再次溃败。 以叛军的士气,现在输不起了。 毕竟辽东的慕容英可以肯定现在一定在回师的途中,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 而慕容颌所督之军,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走完了七十里路,正式进入了崤函道。 狭义上的崤函道是指洛阳至潼关这段道路的统称,而广义上的崤函道,是一个特定的地理名称,是指先由长安通达洛阳之间的一条交通要道,西出长安,起于潼关,过秦函谷关,经陕县,过硖石关到汉函谷关再到洛阳,全长约七百里。 而一天七十里,这在古代,已经算是快速行军了。 正常步军行进,一天也就是三四十里,不过这支步军只携带了干粮,军械,没有辎重,所以走出了七十里的速度。 进了崤函道以后,道路开始变得难行,不过也意味着大军暂时安全,只要做好防御,狭窄的地形可以让燕军完全不用担心叛军的兵力优势。 镇西将军庞令勋也率军前来接应,提前布置好了营帐,准备好了饭食,并且主动让所部承担了殿后任务。 虽然有马骑,不用步行,但骑了一天马的滋味也不好受,李元徽感觉自己快要散架子了。 吃了晚饭就直接回到帐篷里,打算好好歇歇。 谁知道刚躺下,就有传令兵来同知他去大帐议事。 赵二和表哥他们作为掌书记,是不用的,但他现在是记室参军,有资格参与军机的,只能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去了大帐。 首位上坐着的慕容颌同样是强打着精神,见到他进来冲摆了摆手,李元徽则规矩的叉手行礼,然后坐在舅父窦广的下手。 看人到齐了,慕容颌这才说道:“诸位,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崤函道,叛军尚需时日才会西进,但留给我们时间也不多了,绝不会超过十日,函谷关已经废置多年,不足以凭借关城据守,潼关虽然坚固,但弘农一带有圣人的行宫,不可弃之不顾,因此我等只能御敌于陕县以东,不可令行宫落在叛贼手里...” 李元徽闻言只想骂人,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行宫,只要不让杨巡进入关中,等到皇帝回来就平叛就完事了,这时候还搞这些。 但在坐的无一例外都对慕容颌的话深以为然。 就当今圣人的脾气,阴晴不定的,他可不管你这些,要是他的行宫被逆贼攻进去了,绝对要找人问罪的。 慕容颌这边慷慨陈词,他的副手庞令勋却又泼起了冷水。 “可若是叛军不往弘农宫去,绕路去关中,又该如何是好?现在陕县一带通往关中的大路小路,少说也有十条...若让杨贼进入关中,以现在长安的防卫...” 庞令勋说道这里就不说了,慕容颌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主要是他现在手里的兵力不足,只有万余人,想要完全扼守主崤函道很难。而关中的的兵力都被他葬送在了北邙战场上。 现在要守弘农宫,就兼顾不了其他的路线,不守又不行... 李元徽这时候已经有些犯困了,看见众人默不作声在哪苦思冥想也是有些无语,随口道了一句:“那就想办法让杨巡去打弘农宫呗...” 窦广这边一听李元徽说话,直接示意他不要乱说。 “嗯?”慕容颌愣了一下,对啊怎么没想到啊... “妙!”庞令勋直接高呼起来,“此策绝佳,我军兵力不足,弘农宫又不可不守,想要拖住杨贼,莫过于引诱杨贼主动去攻打弘农宫!却不知这位小郎君是?” 李元徽拱手道:“家父卫尉卿李公。” 庞令勋笑道:“原来是李郡公之子,啊,那前日射杀贼将杨熙的就是郎君你啊,真是少年英才啊...” “将军过誉了。” 李元徽这时候只想抽自己两嘴巴,不是说好了低调嘛,怎么又出风头了。 第十六章圣心难测 涿郡,原本是东征辽东时候天下精兵的集结之所。在得知杨巡叛乱之后,也成了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 慕容英令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的主力,以及镇东将军高晃的水师,迅速回撤。 令左将军郑果率军殿后,自率大军迅速通过了渝关,并在涿郡上了船,开始南归之路。 而为了迅速回师,军资、器械堆积如山,皆弃而不顾。左将军郑果率领的后军数万人被高句丽追随抄击,羸弱数千人被杀。 皇帝乘坐的龙舟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上有四层楼,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房一百二十间,下层为内侍居处。 如此大的龙舟,看起来有四五层楼高,运河两边帮助拉纤的民夫就有数千人。 最上层正殿内,慕容英凭栏而立,望着外面的堤坝上的柳树久久不言,身后站着的内侍冯谨也一言不发。 在皇帝身边侍候了超过快二十年,从一个没品级的小宦官到如今的权倾禁中的内侍令,哪怕是皇后,也没有他待在皇帝的身边的时间长。 能够在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身边一路升迁,二十年屹立不倒,冯谨自然是对慕容英无比了解。 圣人在等,等洛阳方面的消息。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圣人还很焦虑,所以才会一直不召见大臣讨论军机。 还有些怕,怕这些那些人精一样的大臣看出来他的焦虑和底气不足... 而在正殿外的甲板上,尚书令段世桓,中书令柳壑,侍中慕容惠,兵部尚书薛楚,户部尚书崔固安,大理寺卿薛知运,左羽林将军慕容芝等一众随侍大臣都在等候召见。 这些大臣都是跟着慕容英从征辽东而去,没想到几月的功夫就又要随着慕容英回去了。 卫尉卿李源是从怀远跟上队伍的,当时就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办事勤勉”。 却对于他密奏杨巡可能谋反之事只字不提。李源也明白,圣人必然是不会把这件事拿开说的。 毕竟有人提前预警杨巡谋反,还上了密奏,圣人也见到了不过没当回事,这事对圣人英明神武,睿智多谋的形象可是有一定影响的。 所以对于自己上过...不,他就没上过密奏。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下次出征,老夫应该不成行了。” 年近七十的段世桓看着运河水面突然感叹了一句。 一旁正值壮年的中书令柳壑道:“段公何处此言,您老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圣人和大燕,还都得倚重您老呢。” 段世桓笑着摇摇头:“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年近古稀,精神不济,等这次平定叛乱之后,就会告老致仕,这庙堂诸事,辅弼圣人的重任,还要诸公努力啊。” 这位段公,是真的觉得自己该退了。 虽然他自觉身体康健,即便在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但月盈则亏,从先帝时候就开始担任宰相,他可是与已故的司徒、太师楚国公杨素共事过。 现在杨素的后人造反作乱,肯定是成不了气候的,等大军回师,一月只能就能平定叛军。 杨家的下场也不必多想,必然是要夷其族的。 虽说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杨家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单单是杨巡野心膨胀。 若不是慕容英步步紧逼,持续打压,想必杨家也未必就会铤而走险。 而段氏自太祖开始就是一等高门,现在的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就是他的侄子。作为鲜卑贵胄,和慕容氏的关系比起汉人大族杨家肯定是更为亲近的。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形势在不断的变化,经过杨巡这场叛乱,慕容英的猜忌之心肯定是更胜以往,所以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还是早点抽身朝堂的好。 还有一点,拜圣人的雄才大略所赐,现在各地民变蜂拥而起,豫州的瓦岗贼,冀州的刘胡之,幽州的张狗儿,淮南的郭凤凰... 若是圣人就此改道,剿灭叛贼,与民生息,轻徭薄赋,这大燕尚能中兴。但以圣人的脾气,这第二次征高句丽无功而返,是因为杨巡叛乱。等到这场叛乱结束后,第三次肯定是要再次提上日程的。 想起这些事,段世桓都觉得头隐隐作痛。 罢了,就让这些年轻人折腾去吧。 而柳壑、慕容惠、薛楚等人闻言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嘴上说着社稷和圣人都离不开段公,心里想着这老不死的终于要致仕了。 朝中可称得上宰相的,只有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和左右仆射,加上中书令、侍中,算是宰相。 其中尚书令权柄最大,杨素致仕之后,段世桓接任尚书令已经有五六年了。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圣人的倚重,再干個五六年也不在话下。 如今他萌生退意,也就意味着很多人都能更近一步了。 诸人心中各生波澜,一份从东都来的战报终于送达。 片刻之后,冯谨出来,宣众人入殿面圣。 但一众大臣见到慕容英的稍霁之后,顿时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洛阳的战事必定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卫尉李卿?” 李源有些诧异,怎么第一个叫的是他?不过还是立即应声道:“微臣拜见圣人。” “李卿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慕容英面带笑意,显然是心情很不错。 见到李源不明所以,心情更好了,“冯谨,将战报内容告知诸位卿家。” “七月二十五日,高阳王领关中援军救援洛阳,在北邙遇敌,战不利,被围,翌日洛阳守军出兵,左领军将军赵翊率军两万余,与叛军战于洛阳北郊,初时不利,众军退却,左领军将军赵翊临阵大喝乃至,众军反身交战,李卫尉卿之子云骑尉李元徽发一矢,射杀逆贼杨巡之弟杨熙,战阵之中人皆以为杨熙乃杨巡,于是士气大震,乃胜之,拔高阳王余众归洛阳,叛军溃败...” 众人一听闻言战报都齐声道贺:“恭喜圣人...” 只有李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家的那顽劣的四郎,竟然如此出息? 四个儿子之中,长子孝俨处事周密,沉稳方正,是王佐之才。 次子鸣岐骑射俱佳,胸怀韬略,是将帅之才。 三子玄庆沉静深远,膂力过人,才器不可测。 惟有四子元徽,骑射功夫在李家只能说得过去,文武皆末等,竟然有此运气,临阵射杀敌将? “李卿做事勤勉,教子有方,真乃国之柱石也。” 李源闻言只能谦逊道:“回圣人,小儿临阵射杀杨熙逆贼,不过运气使然,乃是圣人之洪福庇佑,不敢居功。” “哈哈哈,朕在辽东,如何庇佑?” “圣人乃天子,洪福齐天,即便是千里之外,也能庇佑我大燕将士无往不利,平定叛匪...” 慕容英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看李源也越发的顺眼,督运粮草军械办的不错,行事谨慎,心中已经在想着等平叛之后要给他的爵位在提一档,来个国公。官位也该往上挪一挪,九卿做过了,完全够资历任一州刺史,或是都督... 还有朝野内外许多人都在位置上待得太久了,正好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第十七章夜袭 几日行军,慕容颌所督万余人的燕军,经过了氵黾池,又越过了已经废弃的函谷关,距离陕县也只有数十里。 一路上李元徽再没有出言献策的想法,反而是对如何部署行军,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布置岗哨这些东西有了更宏观的认知。 作为记室参军,军中大小事无不能过问,主将慕容颌虽然是个草包,但作为副都督镇西将军庞令勋可算是沙场宿将。 不仅是皇帝慕容英的侍卫出身,还以郎将之职从征南魏,北击突厥,在天盛七年西征吐谷浑独领一军,所获颇丰。 这也是为什么让他作为慕容颌的副手。 一来他是慕容英的心腹,二来能力也没的说。 慕容颌在会师之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北邙一战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所以一应军务都交给了庞令勋负责。 李元徽也就跟着庞令勋处理军务,例如每日行军多少里为宜,安营扎寨要选择离靠近水源的地方,行军之中各部该如何部署列队,如何安排殿后部队,各部之间相距的距离该是多少,每日需要多少军粮消耗,行军之中路线该如何选择等等。 庞令勋对于李元徽这个好学的年轻人也不藏私,几乎是有问必答,将自己的很多经验都细细讲解。 于是李元徽知道了,光是行军就有“平行”“山行”“轻行”“重行”“兼行”“骑行”“步行”等多种行军方式和注意事项。 除了在要对行军路程计算准确意外,还要认真组织侦查,查明行军沿途情况。 度水翻山,穿越深林,要派出斥候少队,搜寻数里之内有无异动人迹,再令人攀上高山警戒。 在路况不明时要请向导带路,还要派先头部队“治道”“通路”... 然后是移营,斥候哨队在大军前面行进,要随时掌握前方地形地貌,道路,有无天灾等影响行军的情况。而斥候哨队需要携带五色旗来进行预警,每种颜色的旗帜分别对应各种情况。 比如黄旗对应前方有沟坑,树林沼泽是青色旗,野火是赤旗,深涧是黑旗... 李元徽之前也读过兵法,但真正设身处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古人诚不欺我啊...” 回到营帐之中,跟着庞令勋巡营之后李元徽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床铺上,忍不住感叹道。 表兄窦羡君诧异道:“四郎这是从何处寻得的佳句?我怎么没听过?很有道理啊。” 李元徽愣了一下,然后随口胡诌道:“可能是宣帝诗集吧?” “宣帝诗集我精读过,好像没这两句...”一旁的赵二出言道。 李元徽拍了拍脑袋,急忙岔开话题:“我也记不清是在什么书上看到了,对了咱们明日就到陕县了,可以进城去吃些好的,表兄和赵二哥可去过陕县,有什么好吃食嘛?” 三人算是一个部门的,所以行军这几日都一個营帐,一来二去也熟络无比,言谈无忌。 窦羡君想了想道:“陕县能有什么好吃食,前几次跟阿耶来往两京,途经陕县住的都是驿馆,吃食也都是驿馆伙头做的,勉强入口吧,不过陕县挨着河不远,鱼可能比较新鲜?” 赵二则摇了摇头:“我虽然生在关中,但五岁时候就跟阿耶外出,这几年都在涿郡和洛阳,上次过陕县的时候都记不得了。窦六,长安这几年还好吧,我都快忘了长安什么样了?” 提到长安窦羡君十分兴奋道:“怎么也是西京,这几年虽不如洛阳繁华,但胜在雄厚,吃食也都不错,妙善坊的歌舞是一绝,那坊中有一个歌姬,唤作樊三十娘,豆蔻年华,舞姿曼妙,声如天籁,可谓‘声色双绝’,还有个公孙五娘,尤善剑舞,身段玲珑...” 赵二一听顿时都来了兴致,都两眼放光,李元徽也听得极为认真,甚至在庞令勋传授行军要诀的时候都没这么注意力集中过。 三人说了许多话,憧憬着长安城的美人歌舞,又沉沉睡去。 此时,危险却徒然逼近。 夜半时分,一只两千余人的叛军裹甲衔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燕军大营的侧后方。他们这几日抄小路兼程疾行,就为了这一刻,赶在燕军入潼关之前进行包抄。 庞令勋也算是宿将,也做了值夜安排,但叛军发动突袭的时候,也正是人最为困顿的丑时。而且官军因为是临时设营,营帐的栅栏埋的也比较浅薄,被叛军直接用战马拉拔而出。 随后杨巡一马当先,身先士卒率领两千步骑,突入燕军营中,纵马踩踏,放火焚烧营帐,靠近营门较近的地方尤其惨烈,许多直接在睡梦之中就被叛军割喉,还有的猝然起身,又被烟火熏呛过去。 虽然有斥候示警,但对于突然出现的叛军夜袭,还是不足以据敌与营外。大批的官军在睡梦之中就听到喊杀声,急忙惊起只能仓促迎战。 李元徽听到响动,从床上弹起,立即明白这是夜袭。赶紧叫醒了窦羡君和赵二,然后拿着袍服就出了账外借着月光穿上,随后又回帐篷里用火折子把烛火点着,拿着弓箭挂上横刀就又出了营帐,摇摇看见左军和前军营里都已经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了。 而他所在的中军也在迅速起身,相互披甲准备迎敌。 左军和前军乱成了一锅粥,但这也给了其他三部反应的时间,而各营之间都有架设栅栏,相隔数十步。 李元徽并没有披甲,第一是因为他是记室参军,等闲不用亲自冲到第一线抵挡。 二则是他觉得现在披甲不是一个好主意,若真到了全军溃败的时候,那甲胄在身可是很妨碍逃命的。 而叛军在杨巡的带领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在极短的时间就打穿了部署在中军北面的营地,随后又驱赶败兵直扑中军。 披挂好的庞令勋立即组织中军固守营寨,才勉强抵挡住了溃兵和叛军的冲击。 快到天明时分,杨巡也知道不能完全击溃这支燕军,见好就收,收拢部众撤出战斗。 虽然没有直面叛军,短兵相接,但李元徽还是对这场夜袭心怀余悸。 这夜袭也太可怕了,晚上能见度极低,这时候很多人还都有夜盲症,慌乱之下有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而夜袭之人往往会利用这种因素,把未知的恐惧感放大,有的甚至直接扮做敌军,引诱被夜袭的部队自相残杀。 而不信任一旦产生,会极大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天亮以后,李元徽受命立即开始组织手下文吏和掌书记们开始询问各部伤亡和战损情况。 死伤约有千余人,溃逃和不知所踪的却将近两千余,部分辎重、营帐被焚毁都是小问题,毕竟还有几十里就到陕县了,可以得到补充。 但全军士气开始变得低迷起来,若是现在与叛军进行正面交战,怕是要一触即溃。 见到这种情况,庞令勋只能拉着主将慕容颌一起抚慰士卒,激励士气,并褒奖昨夜最先示警的士卒,处斩了几十个逃兵。 这才又把队伍组织动员起来,朝着陕县方向进发,并为了行军安全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时刻戒备。 这也让杨巡所领的叛军前队没有找到再次袭击的燕军的机会。 八月十三日,慕容颌率众赶到陕县县城,可算松了一口气。 而仅仅一天后,就有斥候传来消息,叛军大队兼程而行,距离陕县已经不足百里了。 第十八章觉悟低了 夜袭得手大胜一场的杨巡并没有迅速去攻陕县,而是先行进攻弘农郡的常平仓。 常平仓的守军只有数百人,见叛军的队伍军容严整,望之不尽,随后开仓出降。 杨巡的得到了常平仓的军粮,这也让叛军免于遭受断粮的危险。 叛军从金墉城以及偃师一代出发时,为了赶时间,只携带了十日的粮草,然后全速行军,每日行军六十里。而杨巡所领的两千精锐,更是每日近百里的行军速度,就是为了抢在慕容颌赶回潼关之前,拖住燕军。 终于进入陕县之下,绕小路包抄得手,趁夜突袭,大胜一场。 “下一步就是潼关,只要让陕县的官军来不及回防,以潼关现在的防卫,我们数日之内就能攻破,到时候就可以直驱长安了...” 大帐之中,杨巡大马金刀的坐首位,气势高昂,举着酒碗与一众兄弟、心腹共饮。 对于关中和潼关现在的防卫情况,以及燕军的具体位置,行进路线。杨巡实际上一清二楚。 这也得以与杨素威望,以及弘农杨氏影响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杨巡又重新恢复了刚起兵时候的雄心壮志,只要进了关中,就是一呼百应的局面。 到时候占据长安,足以凭借关中的地势与朝廷继续周旋。而四方义士定然会群起响应。 这边如意算盘的打的叮当响,到达陕县的慕容颌也开始急忙布置陕县县城和弘农宫的防务。 各部的协调部署,军械补充,军粮分拨...大大小小的事务让李元徽这个记室参军忙作一团。 这只是不足万人的军队,而他做的更多也都是协调,传达,统计,就让他忙的晕头转向。 赵二和表兄也跟他一样,甚至他们两个要做的具体事物,每天拿着账册各营跑。好在到了陕县之后,李元徽把县里的小吏抽调了不少过来,帮忙处理些文书。这才让几人的工作量下降了一大截。但仍旧是每天忙的几个人叫苦不迭。 县衙的东厢房,窦羡君这边刚处理完一篇文书,放下笔抱怨道:“这掌书记还没在营里当個都尉队正轻松啊。” 坐在上首的李元徽笑道:“却是如此,倒也有好处,这几日我等书法该有精益。” 这倒不是胡扯,每天毛笔字写上几百上千个,还得用这时候的官文呈报用的楷书,还能没进步? 窦羡君闻言直摇头,“日后我定要做武将,绝不做文官了,整日埋头案牍,简直是折磨。” 对面的赵二则开口道:“圣人喜兵事,好边功,现在的确是武人更容易得富贵,然天下终有安定之时,待天下太平,待四边宁静,必然要削武人之权柄,而以文官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却不知道四郎想走那条路?” “我?我只愿为太平盛世富家翁尔。” 李元徽很洒脱的笑道,心中除了感叹赵二这人有些见识之外,还有些自嘲。 什么文官武将的?那是我能干的?封号都想好了,楚王殿下。 再说就他现在,文官武将哪一个他能干?一个记室参军都让他焦头烂额的。 如果是作为主帅统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呢? 又该需要怎么样的能力和心理素质呢?想到这里让李元徽更是佩服起那些历史上的名将来,孙,吴,韩,白,卫,霍,还有本应该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的几个姓李的。 甚至对于马上要对阵的杨巡都有些佩服,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扯起十万人的队伍,并让他们看起来像一支军队,屡次大败燕军。 没有人格魅力和统帅能力是办不到的。 在大败之后,立即就能组织军队急行军包抄燕军,还夜袭得手,这都说明杨巡并不是庸人。 以前也幻想过自己要是穿越到古代,肯定借着先知之能混的风生水起。 但等到他真的穿越而来,又没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如果他不是陇西李氏子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可能就在杨巡造反第一天被裹挟如叛军,因为缺少防护装备在第一场战斗之中就被箭射中,幸运的死去。 没错,直接在战场上死掉,还真是幸运的。 要是受了伤,感染,缺医少药,缺衣少粮...更痛苦。 或是被朝廷征调成为运军粮役夫,累死累活每天只有一个馒头,然后背着军粮累死在某条官道上。 要是在辽东军中,可能直接被派去蚁附攻城,被高句丽人扔下的石头砸下云梯,血肉模糊的死在辽东城下,肥沃了那片黑土地。 虽然重生穿越这件事很玄幻,但重生穿越以后的每天都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出身真得对一个人非常重要,这一点哪怕到了后世也一样。 由此可见,老朱开局一个碗,最后位登九五,得多难... 窦羡君闻言击掌大笑道:“四郎所言大善,这也是我的愿望啊。赵二你呢,你是想做文官嘛?” 赵二则是笑了笑,“我想做光禄卿。” 窦羡君闻言更是赞叹道:“此乃天下一等美差啊。” 光禄卿,九卿之一,汉魏两朝掌宿卫宫禁,但是到了大燕,就专司皇室膳食,辖太官、肴藏、良酝、掌醢四署。 管皇宫的伙食,这油水得多大? 此时赵二和李四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说,我信你个鬼。 李四心说天天经史子集不离手,处理文书又快又好,就差把我想进步写在脸上了,没有宰相之志你能这么努力? 不就是想走文官路线,把涿郡赵氏拉入世家行列? 赵二也是心中暗笑:天天跟着镇西将军问行军要诀,前些时候军议上还有献策,还敢说你就想做个富家翁? 李四要是知道赵二的想法定然是大呼冤枉,我这不是为了等家里造反的时候也能干点事嘛?躺平也得分阶段,创业期间还是得干点活啊。 以老爹的性格,一旦造反了,肯定是把重要位置就交给几个儿子,混可以,但不能太菜啊。 有些土鸡可是巅峰第一都都带不动的,最起码不能拖后腿。 再说这是乱世,啥都有可能发生,技多不压身,多点本事等于多条后路。 至于为什么对行军感兴趣? 打不过可以跑嘛,又不姓刘没有天赋,只好勤能补拙了... 赵二李四两人心怀鬼胎,只有窦羡君觉得还是你们两个会享受啊。 一个要当富家翁,一个要当光禄卿,他娘的,我咋还想着当武将打仗呢? 用四郎的话说不就是格局没打开,觉悟有点低... 三人说笑几句,赵二和窦羡君又开始继续处理文书,李元徽则拿起一张文书去找慕容颌加印。 出了厢房的门,走在陕县县衙之中,回想起刚才赵二说的那番话,还真有些见识,都知道,以文抑武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了,不过那也是几百年后大宋时候的事。这里面的成因也是非常复杂的。在李元徽看来,武人却是需要约束,但却不能过分贬低武人的地位,这会对整个民族的精神上是一种打击... 不过这小子说不定真能当宰相呢,就不知道是慕容家的,还是我李家的... 下一秒,等他一只脚刚迈进慕容颌所在的正堂的大门,心中徒然一惊。 不对,不对,不对... 李二凤,杨素之子造反,征高句丽...这让他几乎可以肯定是隋末李唐剧本了。 但赵九重,义社十兄弟,以文抑武...这是五代赵宋的剧本啊! 怎么回事?时空错乱了? 第十九章掘墓 之前在洛阳的时候,听到义社十兄弟,他就觉得有些耳熟。应该是某个著名的历史人物。 但就在刚刚,仔细品味赵二的话,在联想到洛阳的赵大。 突然回忆起一些东西。 赵匡胤,又名赵九重,香孩儿... 而义社十兄弟,也是赵大在后周禁军之中的搞得小团体。 这些义社兄弟,虽然有些名不见经传,但石守信、王审琦、韩重赟这些可是大名鼎鼎的北宋元勋,也是赵大陈桥兵变的主要支持者。 大燕中军虽然没有这些名字,但这么多要素加在一起,赵氏兄弟的这也算是在李元徽面前“露出马脚”了。 搞了半天,这个赵二,还真是赵二? 可这时空也太错乱了吧,李二赵大,唐宗宋祖,出现在一个时代?那这天下归属可真就有点悬疑了。 甩了甩脑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之中压下,进了县衙正堂。 慕容颌与庞令勋两位都督,窦广等几位折冲郎将,还有弘农太守张延儒,弘农宫监独孤琦,陕县县令姚毅,华阴县令杨恭仁等文官。 正在商议如何据守弘农宫,以及如何拖住叛军的脚步。 李元徽也是有资格列席会议的,所以众人见他进来行礼,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什么别的话语表示。 “弘农的几县郡兵,上者随圣人东征,中者随高阳王救援洛阳...如今全郡只有千余老弱,本地豪族虽有青壮,但这里是杨贼之乡,豪强具与其亲厚,想要他们出力,难也!” 慕容颌听着张延儒的话,脸有些热,毕竟弘农的郡兵就是被他抽走了一大部分,然后在北邙送掉了... 不过能到这個位置,自然不会不好意思太久,事实上他就只有一瞬的脸色,很快就面色如常道:“陛下以命征东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东将军率军先行,其中征东大将军所部精锐三日前已经过河了,现在正在攻打虎牢关,辅国大将军则率军往河阳而去,镇东将军率水师由海入河,现已收复诸多郡县,我们只要拖住杨贼数日,三位将军所领的精锐就能追上来,将叛军聚而歼之...” 庞令勋道:“杨贼此时已经就在陕县外不足百里之处,他现在想要做的一定是迅速奔袭潼关,潼关此刻只有数百兵卒戍守,且都是老弱,未必能顶得住叛军的强攻,一旦让叛军进入关中,以杨贼父子的人望,关中应者必众,到时候他反而可以凭借潼关据守,以对抗朝廷精锐...前日李参军曾建言,可聚兵于弘农宫,诱贼来攻,此策可行,然如何诱贼,尚需诸位费心...” 张延儒道:“或可令本地士民父老,犒师以迎叛军,然后细说诱其来攻?” 庞令勋思索片刻道:“此策或可行,然杨巡并非痴人,其帐下亦有智谋之士,若其执意去潼关,如之奈何?” 张延儒不言,反而看向了华阴令杨恭道,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而杨恭仁则面露挣扎之色,李元徽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诧异,这是在暗示什么? 另一旁的慕容颌则看向了李元徽,他可还记得引诱杨巡攻打弘农宫还是这小郎君出的注意,不如在问问他? 刚想开口询问,杨恭仁开口了,“我有一策,可写一张檄文与杨巡,然后...掘其父之坟茔...” 说完之后杨恭仁十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弘农杨氏是郡望,世居华阴,也可以称之为华阴杨氏,祖坟宗祠都在华阴。而杨恭仁担任华阴县令,也自然是依靠家族声望。 众人闻言也都默不作声,为由慕容颌拍手道:“好,好主意!” 李元徽也立即才明白,为什么张延儒要给杨恭仁示意,让他开口了。 这杨恭仁本就是杨巡的族弟,弘农杨氏出身,甚至他的兄长杨恭道还在叛军之中。 杨恭仁没有加入叛军,依照连坐之法,等平叛之后追究,也难以幸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出了这样的主意,等于是跟叛军彻底割裂开了,皇帝当然到时候也不会难为杨恭仁。 杨恭仁虽然可以免罪,甚至可能高升,但日后定然是名誉扫地,遭人唾骂。 毕竟杨素是他族伯,对他们这支人也是很照顾的,这也是为什么杨恭道会从关中去往黎阳投奔杨巡。 这两兄弟,这是分开下注了啊。这就是世家的生存法则吗? 不过看着杨恭仁的表情,真是如丧考妣啊... 没有人觉得这主意不合适,毕竟对待叛贼,没什么情面可讲的。 慕容颌更是兴奋道:“杨县尊虽然也是弘农杨氏,但为平叛大业出谋划策,本王定会如实上报陛下。” 杨恭仁低头泣声道:“戴罪之人,不敢求功,惟愿朝廷从速平叛...” 慕容颌也从兴奋之中恢复正常,然后也叹了一声:“杨县尊也不必自责,为国尽力而已,今日之后弘农杨氏可以保全,都是你的原因啊。” 议事之后,众人散去,李元徽将行文放在书案上,慕容颌看都没看直接用印。 然后道:“四郎做事勤勉,有乃父之风。” 李元徽拱手道:“都督过誉了,我天资平常,只能以勤勉补拙。” 慕容颌对他的称呼从李小郎君,进来以及变成为四郎了,一般都是长辈称呼晚辈的,而事实上慕容颌还真算他的长辈,就是亲戚有点远。 慕容颌的长兄,魏王的王妃,是李元徽的姑祖母。 也就是跟他爷爷一辈的。 而慕容颌是已故魏王的幼子,生他的时候老魏王都快六十了,没多久就故去了。他自幼就是被长兄和长嫂抚养长大,十几岁之后进宫担任宿卫,与当时的太子慕容英交好之后,才开始一路平步青云,因此对李家也是格外有好感。 而李元徽实际上也有几年没见过那位姑祖母了,这几年他一直跟家人待在洛阳,而姑祖母则一直居住在长安。 长安还有不少亲戚,包括李元徽的姐姐姐夫,大舅,二舅,姑父,姨夫... 无一例外,都是高门显贵。 聊了几句家常,李元徽告辞离去,回到自己办公的东厢,赵二还在埋首案牍。 虽然跟同样是太宗的二哥比起来,赵二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还因为高粱河的“壮举”在后世成了著名车神。前世短视频刷过的一个的段子。 《宋史太宗本纪》:帝深沉英断,概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伟人注曰:但无能。 虽然跟那些个天花板级别的人没法比,但李元徽还真是不敢小看这位。 回忆了一下这些时日,这赵二处理各种文书和杂务,包括在军中接人待物,居然没有任何的错漏之处。 不愧是真正带领大宋完成基本统一,又巩固了赵宋根基的人。 有点东西。 第二十章弘农宫 来自后方的军情战报一封接一封,如同雪花一样落在杨氏兄弟等人的心头。 明明是炎炎夏日,心里如同三九寒天。 征东大将军慕容定,正在率军围攻虎牢关。 而这封战报是三天前,也就是说现在虎牢关还在不在叛军手中已经是未知数了。 毕竟慕容定所领的大军,可是部分中军加上幽州镇戎军主力,全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根本不是留守东都关中这些老弱病残能比的。 至于起兵之初的黎阳,已经被镇东将军高晃攻下了,留守黎阳的杨巡心腹周善兵败被俘。 此外,辅国大将军率领的中军已经到收复汲郡,也就是杨巡之前渡河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洛阳了。 也就是说,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偏偏这时候,弘农的父老开始前往叛军,带去了犒军的牛羊和粮食酒水,请求杨巡率军攻下弘农宫在走。 杨巡有些心动了,但还是在杨邃等人劝说的下,准备继续奔向潼关。 但随后官军射来的檄文,让杨巡怒不可遏,直接放弃了去攻潼关的计划,立即下令挥兵弘农宫。 檄文所写的内容大概就是,你杨家世受国恩,你爹杨素位极人臣,他坟头土都没干你这不孝子就造反了...这些言语本来杨巡也不是不能忍受,自从造反以来听骂听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但檄文还说了,我们把你爹从墓里请出来,让他看看你这不肖子孙是如何灭亡的... 这杨巡要是能忍就怪了,立即下令全军直扑弘农宫。 杨邃在看了这檄文之后,只能长叹一声道:“我们都将死在此地了。” 而慕容颌庞令勋率七千兵进驻弘农宫后立即开始布置防御。 弘农宫作为皇帝的行宫,本身就是一座拥有城墙的宫城。 在战前,慕容颌还特意拿出了一封书信宣布,朝廷的援军三日之内就会来支援。 他们只需要据守三日就能立下大功。 而杨巡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到达弘农宫的第二日,叛军的就已经赶到了宫城之外,并立即架设树皮都没来得及剥下的梯子就开始攻城。 杨巡对部众声称弘农宫里有皇帝慕容英搜罗的美人和珠宝,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等到打下宫城,这些都是他们的,这极大的激发了叛军的士气。 战斗在刚开场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叛军凭借兵力优势,对弘农宫城进行了三面围攻,每一个方向都有两万人投入战斗,杨巡带领剩下万余人作为预备队。 叛军士气高昂,正门处,在顶着宫城上守军箭雨的威胁下,仍然冒着生命危险冲到了护城河边上,跳进搭建浮桥,随后就有数百士卒举着大盾,抬着巨木撞击城门。 对此城上的守军到没有太多的担心,守城物资还是很充足,直接放下了早就布置好的夜叉擂。 重达百斤的夜叉擂带着破空声呼啸而下,当场就砸死了数名架着盾牌的叛军士兵,同时不断砸下的石头也给叛军士卒造成伤亡,第一队冲过来的叛军士卒很快就横尸门前,撞城木也落了地。 而叛军立即就涌上了第二队,继续撞门。 同时,叛军的浮桥也架设而成,负责主持正面宫门的杨善才立即命令叛军扛着长梯过河,蚁附攻城。 接下来的战斗就更加残酷了,叛军的精锐战兵顶着箭雨冲过护城河,然后把树皮都没来及刮掉的长梯架在城墙上,然后高叫着踩着梯子向上攀爬。 守军则是通过垛口,向下投掷石头,许多攀爬的士兵纷纷被石块砸中,跌落而下。 一时间,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哀嚎声。 而叛军也发动了弓箭手,在攻城部队后面对着城头进行抛射压制,这也给守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双方你来我往,死伤人数在不断的增加。 李元徽所在的地方正处于宫门正中的城楼上,连甲胄都没穿,就躲在城楼内小心的观察战场局势。 这场攻城战,比起他上次在东都经历的叛军试探性的攻城,要惨烈的多。 叛军各部直接轮番攻城,几乎是不留余力,没有任何试探,直接就是强攻猛打。 这一点在军中待了一个多月的李元徽也能看的明白。 “叛军不对劲的,哪有这么攻城的,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全部压上,这种攻势持续不了几天的...”一旁的表兄窦羡君还有些疑惑。 一旁的赵二道:“昨日高阳王拿出的那份书信虽然是假的,但朝廷主力的确应该到达洛阳周边了,杨巡没有多少时间,数日之内大军必至,他若是在不能短时间内攻下弘农宫,就是必死之局,所以他现在不会考虑几天之后的事了。” 窦羡君道:“想当初楚公杨素还在世的时候,弘农杨氏何等风光,门生故吏遍及朝野...不过短短数年而已,就是这般光景了。” 窦羡君家是扶风平陵窦氏,与弘农杨氏,扶风马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并称“三辅五家”,从两汉时候并立至今,渊源极深。 所以对于同样是关中世家的弘农杨氏,面对如今的遭遇也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即便是皇帝不会将整个弘农杨氏杀光,但在大燕,杨氏最少几十年内都翻不了身了。 杨巡自有取死之道,但皇帝要真的容得下,未必会反。 赵炯闻听却道:“时也命也,杨巡...不应该反的...” 其实他想说杨巡不应该此时反,时机不对,若是在观望一下,等到辽东大战陷入焦灼之后,或者在等几年?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 但对于反不反的问题,他却不觉得杨巡有什么问题。 虽说是流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但有机会问鼎,那個世家能拒绝这种诱惑呢? 不过多数世家面对乱局,都会做两手,或者多手准备,鸡蛋自然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 李元徽则心中暗想,不知道赵家现在有无问鼎之心,现在应该很多明眼人看出大燕快玩玩了吧? 李唐对赵宋,基本应该是碾压局。自己那个二哥不是一般的能打,那可是“自古能军者无出其右”。 但是,再能打,也不排除意外情况发生。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得跟赵家兄弟打好关系啊。万一是飞龙骑脸怎么输的局面,到时候也能有个旧情可念,要求不高,给个富家翁就行。 当然,要是咱老李家拿了天下,那就满足他赵二哥的愿望,跟老爹说给他当个光禄卿好了。 这点面子,应该还是有的。 第二十一章弃子 弘农宫这边打的难解难分,洛阳这边的形势就明朗的多。 杨巡留在金墉城、洛口仓、虎牢关等地的队伍多少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但在慕容定、段义弘、高晃等人率领的大燕主力大军精锐的猛攻下,也就只能做到给杨巡争取一些时间。 好在这些地方的守军都明白,即便是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以皇帝慕容英的脾气也绝对饶不了他们。 而这些叛军将领,都是高门显贵出身,他们的父祖长辈不少都是在慕容英身边,或是统领大军在围攻叛军。 这些人心中更是清楚此刻必然已经成了弃子。是杨巡的弃子也是家族的弃子。 所以即便是这边杨巡已经领兵去关中了,他们也是咬着牙硬着头皮执行军令,全力坚守洛阳周边的城池险地,给主力攻取关中,多争取一些时间。 只有杨巡成功了,他们才有后路可退。 如此一来,燕军主力也是在攻灭这些叛军的过程之中,消耗了一些本就非常宝贵的时间。 因为他们麾下的精锐再是能打,想要突破黄河和虎牢关这样的天险,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在攻城攻坚之前准备船只和攻城器械。 其中高晃和段义弘两路官军还好些,东都守军牵制,金墉城也不敢出兵阻拦他们的队伍渡河,段义弘所领中军在北岸很轻松的征调了足够的船只,在孟津渡过了黄河,随后就迅速直扑金墉城,与沿河而上的高晃所部汇合,发起攻城战事。 征东大将军慕容定所部就多了许多波折,他的大军需要攻打虎牢关这样雄关要隘,并且得不到洛阳城的物资协助,只能就地取材,花了三天的时间来打造攻城器械,然后又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攻下了这座雄关。 驻守虎牢关的叛军是杨巡旧部赵怀节,在无法坚守之后迅速逃出关城,率领残兵数百人逃往洛口仓。 洛口仓对于大燕来说,非常重要,共有三千口粮窖,每窖存粮八千石,在这个粮食无比贵重的年代,可以称之为大燕的国家储备银行了。 仓城内,赵怀节、杨怀恩,杨守信,裴赋,周子仲等叛军将领聚在城头上,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大军,一个个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段字旗,高字旗,还有慕容...嘿嘿嘿,我等还真是有幸,能够劳动这么多大燕名将,值了...哈哈哈哈...” 赵怀节看着仓城外面的高悬着的主帅将旗,很容易就能知晓这些将旗的主人名号。 镇东将军高晃,出身渤海高氏,尚书左仆射高士则的族侄,皇帝慕容英的,妹妹襄城公主的驸马,跟随慕容英攻灭南魏,屡立战功。 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曾经率水军直驱平壤,屡败高句丽,最后若不是因为陆上的两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孤立无援,相比能够取得更大的战果。 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大燕唯一的异姓王,鲜卑段氏的当代家主,北征突厥,西征吐谷浑,战功赫赫。 征东大将军,晋王慕容定,皇帝的亲叔叔,太祖武皇帝慕容毅幼子,宗室大将,曾经作为副帅辅助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慕容英平定南魏,也是皇帝在宗室之中最为倚重的大臣,声望极高。 这三人到了,也就是说朝廷的主力已经回师大半了,剩下的都是慕容英亲自统领。 这也说明了,他们想要逃出都没得逃了。 杨怀恩道:“洛口仓是大燕命脉,不如我等以焚毁洛口仓作为威胁,换取皇帝赦免我等死罪,可乎?” 出身闻喜裴氏的裴赋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好好好,这個主意好,我们就拿洛口仓的粮食换取性命,皇帝一定会答应的...一定会的...” 此刻的裴赋已经完全忘记了高门子弟该有的礼仪和姿态,整个人惊慌无比。 他交好杨巡,其实是在家族暗示下进行的,包括后来投奔杨巡,仍旧是族中暗示。 但现在他才明白,他已经是弃子一枚了。 族中为了避免株连,肯定要那把他除名,绝不会为了搭救他进行任何的尝试。 周子仲则泼起了冷水,“慕容英残暴刚愎,又极好颜面,绝不会为了这些粮食就放过我等,别抱希望了...我们死定了...没人救得了我们...” 周子仲是杨素的老部下,因此与杨家牵扯极深,而杨怀恩、杨守信都是弘农杨氏出身,是杨巡的族弟族侄,是跟随杨邃一起投奔杨巡的,现在也一样,都变成了弃子。 裴赋这时候突然高声叫到:“那我等就直接烧了洛口仓,让燕军什么都得不到...” 赵怀节这时候嗤笑道:“裴郎君,你可知道洛口仓有多大?每口粮窖之间相距多远,想要烧掉这些粮窖需要多少引火之物?有需要多少人点火?” 裴赋直接愣住了,面如死灰。 而其余几人也都明白了,赵怀节所问无疑是在告诉众人,别想着靠烧洛口仓来威胁朝廷了。 就咱们想把洛口仓全都烧完了都办不到。 而很快,外面的那些大燕名将们就告诉他们,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燕军部署得当之后对洛口仓迅速发动了攻击,士气低迷的叛军完全没有抵抗之心,只用了半日,就重新拿回来了命脉。 赵怀节、周子仲战死,杨怀恩、杨守信等人被俘。 收回洛口仓之后,段义弘和慕容定还有高晃三人并未回洛阳修整,而是打算直扑崤函道。 他们作为大燕名将,都无比清楚兵贵神速的重要性,决不能让杨巡叛军进入关中。 否则这场叛乱短时间内都无法平定,甚至会动摇大燕的根基。 最年轻的高晃主动请求,率领所部骑兵先行,两位大将军统领大军在后。 段义弘和慕容定闻言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只是都从麾下调集了五千骑兵给高晃。 于是乎,万余精锐骑兵又在简单的修整之下奔向崤函道。 “他娘的,这仗打的,全在路上,他们步卒攻下了城可风光了,咱们现在毛都捞到...” 一位出自幽州涿郡的镇戎军骑卒骂骂咧咧的在庞大的骑队之中抱怨着,身后的队正照着他的后辈就给了一马鞭。 “捞捞,张十五,你他娘的是谁老子?就知道捞,怎么骑兵当够了,想去步卒爬城墙?” “没没没,刘头,我说笑的,咱们幽州突骑可是天下精锐,去步卒多丢人啊...”骑卒张十五转过头赔笑道。 “你小子还知道天高地厚?呵,你知道咱们现在干嘛去?是去追击杨巡的叛军主力,那杨巡把洛阳周边祸霍了遍,你说他要是有些好东西是带着走呢,还是留下呢?” 被称为刘头的队正,脸庞有些黝黑,不过细看却极为俊朗,满脸的风霜,也看不清到底多少岁数。 同队一个赵四郎的骑卒眼前一亮,“刘头,这么说,咱们这趟有油水?” 那刘队正故作高深莫测道:“你说呢?” 张十五又道:“刘头,伱说要是咱们抓住杨巡这老小子,是不是就发达了...” 赵四郎嘲弄着笑道:“还抓杨巡?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可未必,说不定,这是给咱们兄弟的一场富贵!” 刘队正一本正经的说着仿佛是虚无缥缈的话。 同队的几个伙计听在心里,却是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第二十二章今项羽 杨巡骑在一匹河西骏马上,遥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弘农宫。 他出身名门,自幼虽然木讷寡言,以至于被人认为是“痴儿”,但自及壮以后,相貌雄伟,战阵之上勇猛无比,被当今之人比作项羽在世。 而他的心境,也跟霸王相仿,垓下的霸王。 已经是攻城战的第二天了,战况对“义师”来说并不顺利。 按照他的设想,这般猛攻之下,今天就应该可以攻破弘农宫了,但现在这燕军的防御看起来摇摇欲坠,叛军几次都攀上了城头,但却无一例外都被燕军赶了下来。 而洛阳方向现在没有消息传来,这就说明,是坏消息。 燕军主力应该已经回援了,最多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能追上来。 这弘农宫,能打下嘛?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兵法云:主帅不可怒而兴师。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现在各部为了杨巡口中弘农宫里面的珍宝和美人士气已经被激发起来,而且守军的表现也让“义师”觉得弘农宫并非是牢不可破,再有几日肯定就能拿下。 这时候撤军,军心士气可就要尽丧于此了。 于是乎,杨巡只能亲临阵前,鼓舞士气。 宫城上的燕军,处境就有些不乐观了。 杨巡将三面攻城队伍分成十队,昼夜不停,轮番攀城进攻。 这么干对于叛军自己的消耗很大,但对官军的消耗更大。虽然是守城一方,但叛军这么轮番攻城,根本就没有喘息之机。 双方的兵力本就悬殊,面对叛军超乎常理的攻城方式,只能是勉强招架。 而原本已经变成文职的李元徽,又得重新披挂起来,充任武职了。 倒不是情况真就危及到参军都得上的程度,而是慕容颌所部的一个校尉倒霉催的被流矢射中,阵亡了,慕容颌就直接让李元徽去接手这一部三百余人的队伍。 还语重心长叮嘱说:“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特别关照,但对李元徽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其实守城战,作为校尉一级的军官,只要城不破,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那个校尉被流矢射中跟中彩票的概率也差不多:在与上城的敌军搏杀之中铁胄掉了,正好城下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虽然不想立功受赏,但人家高阳王抬举,不能不识时务。 更不能表现的胆怯。 于是乎李记室又变回了李校尉,穿的还是自己那身明光铠,制作精良,足以抵挡箭矢。 而在第二日的战斗之中,李元徽也第一次近距离斩杀了一名攀上城墙的叛军。 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嫩,穿着号衣,没有甲胄,手持一柄横刀和一面制作粗陋的盾牌。 高声啸叫着从垛口跃上城墙,然后被李元徽用官军制式长枪刺穿了胸膛,那一刻他好像能感受道对方生命的流失。 然后,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手微微有些抖。 他真的杀了人。 战斗一直在持续,官军也只能分作几队轮番休息,不然就是铁人也顶不住。 而叛军好像杀红了眼,哪怕城下已经堆满了尸体,仍旧前赴后继的攀城。 一直到入夜了,连续了进攻两日一夜的叛军,才终于停止了攻势。 这让官军难得能够喘一口气。 李元徽靠在城墙上,并不敢轻易摘下头上沉重的铁胄,他可是很怕死的。 未来的亲王殿下,死在这可太亏了。 韩全递过来水囊,李元徽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问道:“你今天杀了几個?” 韩全想了想道:“十几个吧。” 李元徽道:“这要是普通兵卒升官,能升几级?” 韩全笑道“四郎你怕是不清楚这军中的规矩,几级?我要是普通兵卒能把赏钱能拿到就不错了。咱们守城是不记斩首功劳的,这要是在外野战,斩首十几级,那倒是能升个队正。不过一个队正也就到头,再往上都尉,就得看运气了。” 李元徽诧异道:“军中升迁也这么多弯弯绕?” 韩全反问道:“那四郎可知道,如今我大燕军中除了前将军普姑苏,其余各州都督和正号将军可还有那个寒门出身的?”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还真没有。本来就觉得这大燕的高门显贵把进身之阶垄断的死死的,今天听到韩全这一问,印象更加直观了。 等到了我大唐,会有些改观吧?应该会吧? 第三日一早,叛军的进攻又开始了。 双方都主将都在通过各种手段鼓舞士气,杨巡清楚,时间不多了,今天在攻不下来,可能就得走了,不然燕军的精锐可就要追上来了。 这一点慕容颌也清楚,因此直接杀猪宰羊,犒赏全军,并且许诺守住弘农宫之后必有重赏。 杨巡的手段也差不多,立下的价值不菲的赏格,先登者封郎将。 战斗从开始就直接进入到白热化,叛军甚至一度有一队精锐冲上了城墙,燕军则是出动了主将慕容颌的亲卫全力反扑,才将这些人绞杀。 副都督庞令勋更是全身披挂,带着两队精锐,担任救火队的角色,哪里的防守危急,就扑向哪里。 虽然摇摇欲坠,但叛军始终没有能攻破燕军的防御。 双方都付出了大量的伤亡。 原本七千人的燕军,经过三日血战,能站者不足五千,叛军作为攻城一方,更是伤亡近万人。 落日余晖下,残阳如血,映照着弘农宫前的原野上。 第三日,杨巡还是没能攻下弘农宫。 在吩咐传令兵传达收兵的命令之后,杨巡调转马头像大营的方向回转。 “六郎...还有机会嘛?” 杨巡头也不回的问道落后半个身位的堂弟杨邃。 一向智计百出的杨邃沉默了半晌道:“有,关中去不得了,渡河北上去河东。” “河东?” “河东多山,我们可以在太行山暂寻一栖身之所,等待良机。” 杨巡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慕容氏不得人心,横征暴敛,民不聊生,若举起反燕义旗,定然是一呼百应的局面...如今困于此处,天不绝慕容啊。” 杨邃道:“不,兄长,我们起事没错,即便这次慕容氏能够迅速击败我等义军,但天下早就民怨沸腾了,我们只是起事时机错了,再过几年,一定会乱...这天下慕容氏坐到头了。兄长可在入夜之后,精选数千精锐,从董杜原北的槃豆渡口北渡黄河,前往河东,以待东山再起。” 杨巡不置可否,纵马入营。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但他肯定不会如杨邃所言,抛下大军独自逃生。 还没败。 虽然此刻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背后燕军铁骑刀枪上的寒意了。 第二十三章铁骑如龙 第四日,攻城停止了。 叛军的斥候哨队,给杨巡带去了最新的消息,燕军铁骑已经在距离陕县不足百里了。 这时候继续攻城,等到燕军铁骑赶到城下,就是一场屠杀。 所以杨巡虽然没有采纳杨邃的建议,抛下大军带领精锐北上,但还是让大军开始像北方进发,移营董杜原。 而弘农宫里的守军见到叛军开始移营,全都兴奋的振臂高呼 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定然是援军来了。 自杨巡起兵以来,除了在北邙之战中,因为杨熙被流矢射中造成的溃败外,在野战之中还没输给过燕军。 这当然不是叛军的作战能力有多强悍,实在是留守的燕军都是老弱病残,主力战兵都跟着慕容英征讨高句丽了。 这才让杨巡在野战之中屡战屡胜。 而现在,燕军主力回来了,杨巡叛军还能像之前一样无往不利? 没有这种可能。 仓促成军的叛军本就是农夫、船工、流民,靠着高昂的士气打一下士气低迷的老弱还成,真正对上燕军主力,只有被虐的份。 李元徽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翘看着叛军留下的营地,这仗终于快打完了。 这场仗打完了之后,自己肯定得加薪升职,说真的,他真不想这么早就出来工作... 虽然叛军移营了,燕军在城上欢呼雀跃,但却始终都没让士卒出去打扫战场,庞令勋也是担心叛军有诈,所以欢呼忘了继续还得在城墙上待着。 不过这心情可就不一样了,昨日是浴血鏖战,今日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甚至还有的拿出了扑克斗起了地主... 是的,斗地主。 不过这个现在不叫斗地主,叫三国牌。 甚至麻将都有了,叫骨牌。 当然出现这些东西,跟李元徽没什么关系。这两样,都是英明神武的魏宣大帝推广的。 如今都是家喻户晓的娱乐项目,无论是在民间和军中都比较流行。 军中比较流行扑克牌,因为方便携带,玩法也比较简单。 麻将则流行于民间,甚至成了很多贵人都喜欢的游戏方式。 而李元徽在城墙边上站了一会儿,就被慕容颌叫到了宫门处城楼上,好家伙,麻将桌支起来了。 慕容颌、弘农宫监独孤琦,加上老舅窦广,正好是三缺一。 一开始是叫了庞令勋,但庞镇西还是比较谨慎,不放心城墙上的防务,担心杨贼去而复返,但慕容颌是笃定肯定是主力回师了,心态也放松了,缺个人直接就想起李元徽来了。 李元徽倒也不推辞,直接坐下就陪着几人打起了牌。 直到下午,城门主楼的士卒望见数里之外有烟尘滚滚,这才把牌桌收起来。 李元徽也立刻回了自己负责的城墙防区,把有说有笑的兵士都集合起来。 随后,所有墙上的士卒都听见了滚滚雷鸣般的马蹄踏地声,整齐而又有韵律, 极目望去,崤山山脉分支的某处山梁与天幕交接之处,无数的身影从小到大,汇聚成黑色的浪潮。 那是数以万计的骑兵绵延不绝,汹涌而来,漫过了高低不平的原野,黑色,红色,黄色,青色等多种颜色的军旗在漫天的沙尘之中随风飘扬,汇聚成云。 这些骑士的铠甲和兜鍪,随着无数战马的奔腾起起落落,映照在阳光下,折射出森然冷酷的光芒,仿佛是一条身躯庞大的蛟龙身上的鳞甲。 伴随他们前进的,是铁蹄踏地,马匹嘶鸣,甲胄撞击以及传令兵往来的呼号。 当中一杆大纛,上书“镇东将军高”。 随后,宫城上的人又开始了欢呼,比起早上看到叛军移营的时候还要热烈。 援军真的到了。 这种规模的骑队,绝不可能是叛军。 这也是李元徽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庞大的骑兵集群。 真是太壮观了。 不过来不及感叹,他就有事情干了,虽然又变回李校尉,但记室参军的活,还得接着干。 先是陪同慕容颌、庞令勋等去迎接了援军统率镇东将军高晃。 高晃不到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年纪,虽然经过长途跋涉有些风霜之色,但须容整齐,是个非常英俊的中年美男子,难怪是能当驸马的。 这位高将军在跟慕容颌等人见礼之后,还特意问起李元徽,得知其是北邙之战射杀杨熙之人,立马盛赞“少年英才”“英雄出少年” 李元徽只能是谦逊几句,“久仰高将军风采...”“将军国之柱石” 然后趁着几個大佬说话的功夫,告个罪去准备大军宿营所需要的营帐,以及饭食酒水。 声势如此好大的骑队,自然瞒不过叛军的耳目。 杨巡等人在完成粗略移营之后,立即开始在董杜原挖掘壕沟,树立栅栏,建立营垒。以防燕军铁骑的突袭。 也是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几乎可以肯定,董杜原这里就是他们与燕军主力的决战之所了。 现在他们甚至无法进行大规模的转移了,燕军铁骑近在咫尺,没有同样精锐的骑兵掩护,这时候行军是非常危险的。 董杜原位于河水的一侧,是一片荒原,也是一片滩涂地,其本身崤函之地并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但其后便是槃豆渡口,于此便可北渡黄河。 从槃豆渡口往西是风陵渡,往东是陕县渡口,皆是黄河要地。与之相比,槃豆渡口规模并不大,名声也不显赫,多为当地百姓民用。 但现在杨巡叛军既不可能前往风陵渡,又不可能前往陕县渡口,这槃豆渡口便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虽然败局已定,有人劝我去河东藏匿,以待天时,但我杨巡是弘农杨氏嫡宗,绝不会背弃诸位独自逃生,我等就在此董杜原,等着燕军来攻,与其决一死战。” “鲜卑慕容氏,本塞外夷狄,窃据中原,横征暴敛,我等行大义之事,只要在此能击败燕军,定然还有一线生机!” 叛军中军大帐里,杨巡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也让算是对部下进行了最后一番动员。 随后又在众人散去之后密令杨邃,去渡口收集渡船。 “兄长,你想通了吗?” 杨邃听见刚才杨巡那一番话还以为他已经心存死志了,现在听到这番密令觉得峰回路转了。 但杨巡却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道:“众人随我起事,我安能独自逃生?我虽不才,却不可为此不义之事...” 杨邃急忙道:“兄长,汉高帝屡败与项王之手,最后却一统天下,何也?知进退尔,汉昭烈也曾多次败逃,然百折不挠,终成帝业...” “好了,六郎,不用说了,你且先去收集船只,我虽然不能走,但你要走,带着我杨家儿郎们,还有众将家人,去河东蛰伏,我相信你,你智计百出,又有做大事该有的决断,定然能复我家门。” “我杨巡,连累父祖被挖坟掘墓,罪人也,六郎你不同,伱要好好活着,带着他们活下去,等,等到你说的那个时机!” “我们没做完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道最后,杨巡把手放在杨邃的肩上,“拜托了,六郎。” 杨邃看着这位兄长恳求的目光,只能缓缓点点头。 第二十四章董杜原之战 大战在即,杨巡做了许多准备,力求将董杜原的营垒打造的非常坚固,以对抗燕军。 而在叛军已经完成移营,并且挖掘壕沟树立起栅栏之后,高晃所领的骑兵实际上也无法单独发动进攻。 他手下骑兵是分别来自中军和幽州、冀州的镇戍军,是大燕最为精锐的铁骑,北击突厥,西击吐谷浑,让那些胡人闻风丧胆。 但面对坚守不出,还在不断完善加强防御工事的叛军营垒,能起到的作用只能是封锁住对方的想要外逃窜的可能。 骑兵攻营?没有这么干的。 而这也给了杨巡足够充裕的时间用来修筑营垒。 五日后,征东大将军慕容定到了,一同而来的还有燕军主力二十余万步骑,而辅国大将军段义弘所领的后军,因为携带了大量辎重所以并没有跟慕容定一起到达。 高阳王慕容颌、镇西将军庞令勋以及先到一步的高晃,以及弘农太守张延儒,弘农宫监独孤琦等一众文武,全都立于宫门前迎接。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缓缓从舆车走下,身穿宝相纹锦袍,头戴玉冠,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反而像是个寻常的富家翁。 “拜见大王。” 众人齐声高呼,而后相继跪倒拜见。 这老者就是慕容定,六十有六,是唯一还经历过慕容鲜卑入主中原各场大战的宗室大将,威望极高。 然后这位老王爷就当着众人的面,走到高阳王慕容颌面前,一脚将起踹翻在地。 慕容颌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再度恭敬的跪好,随后又是一脚。 “你这不成器的狗才,险些坏了大事!” 狼狈的慕容颌立即回话道:“大王恕罪。” 跪在迎接队伍后面的李元徽悄悄偷看了几眼,暗道这老头脾气还真暴啊。 “哼,如何处置你,是陛下的事,但我问你,今天之事,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末将出师不利,险误国事,大王如何处置末将都服气。” “你虽然有败军之罪,到底还是把杨巡逆贼拖住了,没让他们流入关中,今日就暂且饶你,好了都起身吧...” 随着众人站起身来,慕容定又问道:“那個是李元徽?” 站在队伍后面的李元徽还在感叹这老头脾气真暴的时候,就听到叫他的名字,立即出出列道:“小子李元徽,拜见大王。” 慕容定看了一眼李元徽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勉励,好像还有点失望的意思,这眼神让李元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慕容定听说临阵射杀杨熙,挽回败局的英雄少年也在弘农宫,就打算见一见。 本以为是个身材魁梧的武人,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如此猛将定然要好好提携一番...却没想到是个俊俏郎君,这身材看着就很单薄... 李元徽却没想到对面这老头的想法,只是低下头保持着很恭敬的姿态。 慕容定虽然觉得李元徽不是预想中的猛将模板,却也没有为难,挥手让其退下。 而后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入弘农宫内,饭都没来及吃就立即开始商讨军情。 八月二十五日,时间距离杨巡从黎阳起兵,不足两个月,叛军主力与回师的燕军主力,在董杜原进行了决战。 因为地形关系,燕军未能将所有部队全部投入作战之中,但直接参战的大军也有十二万众。 而叛军方面,不足六万人。 慕容定本人坐镇中军,将战事指挥权交给了前军的高晃。 高晃先是命令弓弩手以箭矢压制叛军大营,飞矢如蝗,如雨落在叛军营中,给缺少甲胄的叛军带去不小的伤亡。 随后辅兵和民夫用推车运土,填平壕沟,给负责攻营的士兵铺出一条道路。 叛军方面,箭矢在跟初时还能跟燕军对射几轮,不过几轮之后箭矢几乎就消耗殆尽了。 到了中午,燕军已经填平了几段壕沟,随后就是重装步兵出击。 手持大斧的燕军士卒,在盾牌的掩护下,疯狂的砍伐着叛军的木栅栏,而双方的长枪兵这通过栅栏之间缝隙相互刺击。 胜负的天平,一点点的在朝着燕军方向倾斜。 杨巡立于阵中,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望着摇摇欲坠的营垒发愣,对于身旁七弟杨善才劝说他遁逃的建议充耳不闻。 李元徽身处后军,统领着不到三百骑兵,本来是慕容颌从关中带来的。几乎是参战部队之中最后序列,基本上没有功劳可立了。 跟着几个都尉席地而坐,铺上一张行军用的毛毡,直接斗上了地主。 前军的鼓声呼啸声,隔着十几里仿佛还能听到些。 战事从天明时分,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有军令传来:前军已经攻破对方的营垒,全部骑兵出动,从两翼包抄,决不能让叛军主力流窜出去。 骑上战马,李元徽与麾下三百余骑,跟着镇西将军庞令勋的将旗后面尾随,绕过中军,迅速奔向叛军侧后方。 此时,攻破营垒的燕军和叛军之间,已经成了一边倒的追逃逐亡。 失去营垒的叛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没有跟官军正面阵战的能力,而两边的骑兵则不断把试图想东西两个方向逃窜的叛军拦截驱赶。 而北面,只有黄河。 战场实在太大了,漫山遍野的都是官军在追杀溃兵,而叛军主将杨巡已经不见了踪影。 溃兵是在太多了,且跑的极为分散,官军的骑队也只能不断的分散。 而庞令勋留给众人的军令是,“勿使杨贼走脱” 也就是让众人盯紧了,不要让杨巡走了。 看到几个都尉都跃跃欲试的表情,李元徽也十分开明的让他们分成数队,各处搜寻。 谁不想当生擒杨巡?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李元徽到没想着生擒杨巡,他可是听说这杨巡极为勇猛,是项羽在世。 这等猛人,就留给有需要的人去对付吧,至于什么功劳对他更是无所谓。 所以就带着剩下的两队骑兵很是随意的逛着,遇到溃逃的叛军,李元徽也开口阻止部下追杀,“追杀他们做什么?能有什么好处?一堆溃兵,现在找杨巡要紧,那可是大功一件...” 麾下的两个队正觉得,有道理! 于是乎,他们这百余骑,基本上是刀不沾血,让不少溃兵可以逃出生天。 他对杨巡当然没有丝毫兴趣,只是不想杀人。 这些叛军大部分都活不下去的农民和船工,不然谁造反啊? 杨巡起兵的时候还不到万人,等他到了洛阳城下的时候,已经十万众了。 人心啊。 但有些时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元徽带着部下一直走到黄河边上,河边都是芦苇荡,却突然见到西边有一队骑兵,正在追逐着两个骑士向他这个方向奔来。 西边那队骑兵,约有数十骑,看旗号就知道是燕军精锐。 而被追逐的两人,虽然很是狼狈,但也绝不是易于之辈。他们身穿甲胄,手持长槊,都不是凡品。 麾下的两个队正都不用李元徽吩咐就直接带着人迎了上去,帮助友军堵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李元徽心下大感不妙,这两人里面,不会是杨巡吧? 伱别过来啊,我真不想抓你啊。 第二十五章在下刘玄机 杨巡在官军攻破营垒之后,并没有立即遁逃,而是率领属下的数百骑,对着燕军发起了反冲锋。 手持长槊,骁勇无比,与其弟杨善才联手,斩杀十余人。 但个人的勇武,对整个战场的形势,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叛军的士气在被燕军攻破营垒之后就已经全部丧尽。 面对从辽东战场返回的燕军精锐,他们的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杨巡在裹挟之下,也只能将战将走,到最后彻底变成了败逃。 作为叛军之中唯一的骑队,他们也自然是得到了燕军的重点照顾,幽州都督尉迟亮率三千骑尾随追逃。 杨巡身边的骑兵,都是从其父杨素时代就追随杨家的悍勇之士,统领杨佐更是被赐姓杨,见到身后的骑兵紧追不舍,于是当机立断,让杨氏兄弟先行,他率领数百骑断后。 杨巡虽然不想走,但杨善才直接就在他的马屁股后面给了一鞭子,然后拉着他的马头一并而去。 而尉迟亮解决了断后的数百骑兵同时,也分出数百骑去追杨氏兄弟。 其中一队的队正,就姓刘。 这刘队正率领麾下五十骑,凭借着常年在骑兵队伍的经验,还真被他诸多岔路之中,选中了杨氏兄弟所遁逃的路。 然后一路追寻,追到了黄河边上。 还担心杨氏兄弟到了河边跳下去,那可是到了嘴边的鸭子飞了。 却正巧迎面来了一支友军把人围了。 而杨氏兄弟被李元徽所部围在中间,自知生路已绝,于是翻身下马,席地而坐。 李元徽也纵马赶了上来,两支友军不期而遇,光是看着铠甲就知道身份不简单。 而一名队正也开口道,“是杨巡。” 杨巡在反叛之前,是楚国公、礼部尚书,反叛之后有多次身先士卒,所以很容易辨认。 李元徽脸上堆满了笑意,心中却是哭笑不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活捉杨巡,肯定是大功一件,即便是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也是同样的。 现在还真被自己撞上了。 杨善才见到兄长如此作态,也翻身下马,站立在兄长身边。 “你们的主将是谁啊?出来说几句话吧。” 李元徽闻言,纵马来到前面,然后同样下马说话:“陇西李氏,李元徽,现为雍州都督府记室参军,见过杨楚公。” 对这位敢于造反的猛人,李元徽还是决定给他一些尊重。 “李元徽?哈哈哈哈,真是好巧啊,我听说过你,就是你射杀我三弟杨熙?” 杨巡很是轻松的说道,倒是一旁的杨善才听到李元徽的名字之后,怒目而视,原来是杀兄仇人当面。 “侥幸罢了,当时以为那位将军是楚公当面。” 杨巡闻言又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想不到我等兄弟,都成了你的功业。” “五弟,动手吧,我不能落在慕容英手里受辱。” 杨善才,低头正看见杨巡略带祈求的目光,然后心下一横,拔出横刀一把抹过的了杨巡的脖子。 一代枭雄,殒命于此。 随后又横刀自刎,只不过杨善才这一刀仿佛是割的有些偏了,没有立即毙命,而是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李元徽见状走上前去抽出佩刀给他一个痛快。 这两人死了,但争端也随之来了。 幽州骑队姗姗来迟,人已经在李元徽这边了。 “你们是哪处军马,人是我们追到此处的,还不快交于我等...” “什么你们追的,这人若不是我们截住,早就跑了过河了,自然是我们的...” “若不是我们幽州突骑在后驱赶,伱们去哪里截人?” “....” 双方几個沉不住气的什长伍长,直接就吵起来了。 李元徽却一挥手道制止了麾下的几个军官的话语,而后冲着对面道:“你们谁是主事的。” 人群之中,刘队正策马上前,然后翻身下马,喘了一口气道:“在下刘玄机,幽州突骑队正,见过上官,不知贵部?” 李元徽不得不又重新自报了一番名姓:“陇西李氏李元徽,现为雍州都督府记室参军,兼校尉。” 陇西李氏出身?好家伙,名门大族,这功劳不好抢了。 刘队正翻身下马拱手道:“上官,我等奉命尉迟都督所命追赶杨巡,却整好预见您的队伍,这杨巡就算我两队合力拿下,不知上官意下如何?” 李元徽看着这刘队正,身高约有八尺,身形健硕,长相颇为俊朗,说话很有条理,还知道把都督拿出来压人,倒是个聪明人。 “好,理当如此。不过人我等就带走了,你叫刘玄机是吧?” 身旁的张十五刚想说“凭什么...”就被刘玄机转身瞪了一眼,然后道:“正是,在下刘玄机,幽州涿郡人。” 李元徽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我会如实汇报,你们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大将军处领功。” 刘玄机笑道:“那就多谢李校尉。” 李元徽点了点头,然后让人将杨氏兄弟的尸首收拾好,绑在他们的马上,随后回返。 两支骑队一前一后,李部在前,刘部在后。 张十五颇有些不忿的说道:“刘头,这桩本来是咱们的功劳,怎么就让他们给夺取了,说是一起去请功,到了大将军那边要是反悔怎么办?” 刘玄机却笑道:“你担心个屁?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反悔?再者说了,人家是陇西李氏的知道不?跟人家抢?你是什么出身?” 张十五道:“陇西李氏怎么了?这功劳明明就是咱们的...” 刘玄机直接骂道:“你个蠢货,真以为这人拿到了,功劳就是咱们的?” “不然呢?” “咱们就算把人带回去,报到大将军跟前,也不会有你我的名字,那都是都尉和校尉功劳,到了咱们兄弟这能有些赏钱就不错了,这李郎君就不一样了,他若是信守诺言,报的也是我刘玄机与他合力,若是在大将军面前想要独吞功劳,到时候咱们就回去如实上报,自然有上面的人去打这官司,上官自然要让咱们出来对峙,这样咱们兄弟不就露脸了...这时候与他争,你争得过,看看关中军可有一百多骑...” 等李元徽带着杨巡的尸体来到中军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余晖之下,慕容定在闻知李元徽等人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之后,亲自上前查看。 陪同的众将在看到地上的尸首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慕容定长出一口气道:“是杨巡...” 随后转身而去,身影极为落寞。 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威望极高,却不受猜忌,很大的原因是他虽然妻妾众多却膝下无子,只有一女。 而杨巡,是他女婿。 第二十六章厚道人李四郎 “当时这位刘队正,率部追逐杨贼兄弟,我部正好行至黄河边...”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和刘玄机就被叫到中军帐叙话。 李元徽立于帅案之前,详细的说了说事情经过,坐在主位的慕容定心不在焉的听着。 刘玄机则落后李元徽半个身位,心中却暗道这位李参军真是厚道人,将他的功绩半点都没抹去,还话里话外给他添彩...这怎么要是他本部校尉该多好? 慕容定听完之后,抬眼看了看这两人,虽然杨巡是他女婿,但走到今天这步,自然是他慕容家的天下为先。 虽然对李元徽的第一印象很一般,但这小子的运道还真是无比的好。 再说这刘玄机,边地武人,相貌不俗,一看就是善战之辈,可以提拔。 回过神来的慕容定很快就宣布了赏格。 追随李元徽和刘玄机的骑卒,全部官升一级,赏钱一万,并赐酒肉。 至于这两个主事的,则会奏明圣人,届时自然另有封赏。 刘玄机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行礼拜谢。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能出入大将军的大帐。 行礼之时还有些慌乱,引得账内的一众将领发笑。 宣布完赏格之后,慕容定让众人都散去,唯独叫了李元徽和刘玄机陪他走走,也算是一种嘉许。 一路走出了大营,慕容定头也不回走在前面,身后是李元徽和刘玄机,亲卫们则识趣的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杨巡死的时候,可留下什么话?” 李元徽如实的将当时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 “...杨巡说不想被俘受辱,于是让其弟结果了他...” “依你看,杨巡是个什么人?” 李元徽一听这问题,就觉得头大,但只能硬着头皮道:“倒行逆施的叛逆之辈。” 慕容定闻言笑了笑,“倒行逆施为何短短一月,聚众十万?” 李元徽想了想又道:“那是他蛊惑人心...” “哈哈哈哈...真是如此嘛?” 慕容定回头看了看,李元徽不敢对视,立刻低下头。 这话没法接,怎么说?说你们慕容家压榨的太狠,让百姓活不下去了? 笑过了的慕容定转过头,然后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说的不错,杨巡只能是叛逆之辈,那些人也都是被他蛊惑了...” 人老精,鬼老灵。 从少年其就随着父兄征战,入主中原,平定群雄,风风雨雨见得多了,什么事还看不明白? 真话现在没人敢说的。 即便是在这场平叛之战立下殊功的少年也一样。 但朝中恰恰需要的就是,敢说真话的刚直之辈。 可即便有这种人,做决定的那個就听得进去吗? 只能希望这场叛乱,能够给圣人些警醒吧,不然这大燕江山...怕是难安。 杨巡死了,其弟杨善才,杨熙,杨亨,族弟杨恭道,以及一众心腹,或被擒或被杀。 但是在战后清点过程之中,还是发现了很多漏网之鱼。 杨巡的几个儿子,杨飞熊、杨烈、杨端、杨庆,兄弟杨侃,堂弟杨邃,杨怀义等,都不见了踪影。 燕军将整个黄河南岸都翻了个遍,恨不得路过的石头都砍一刀,一方面是抓捕叛军溃兵,一方面是为了找这些杨家人。 整整持续了五日,溃兵倒是抓捕了不少,杨家人倒是没发现一个。 于是乎慕容定也适时下令,收兵,班师回洛阳。 李元徽也因为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也变得声名大噪,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骑在马上,走在长长的行军队列之中,左右并骑的是表兄窦羡君和赵二。 两人无一不对李元徽的运气赞叹不已。 “四郎,你这次可是又露脸了,这回了洛阳,圣人召见是免不了的,先是射死杨熙,又带回了杨巡和杨善才,怕不是要封爵啊。最少是个子爵吧?” 大燕的爵位制度,基本是承袭了前朝大魏。而大魏的爵位制度,又是魏宣帝改制以后成为定制的。 分为,亲王、郡王、国公、郡公、郡侯、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九个等级。 其中王爵除了段氏之外,不授予外姓臣子。 也算是把原本历史上西晋应该出现那套什么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郡侯、开国县侯、开国侯、开国子、开国男、这些体系全部简化了。 窦羡君是赤裸裸的羡慕,赵二则是暗暗的嫉妒。 这运气,简直没谁了啊。随便放一箭就能力换狂澜,带着人溜溜就能捕获叛军守将。 这谁不眼红啊? 李元徽能说啥,只能满口“侥幸,侥幸...” 别说窦羡君和赵二了,就连老舅窦广和镇西将军庞令勋得知他带回杨巡尸首之后的眼神都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好在李元徽出身也足够高,陇西李氏,父亲还是九卿之一,旁人嫉妒也就是眼红一下,最多说几句酸话。 这些李元徽都完全不在意,现在可是还有高阳王当靠山。 慕容颌在知道他又立下大功之后的表情,简直让李元徽有些诧异,怎么好像比他自己立功了还兴奋呢? 其实他之不知道,慕容颌是打定主意了,要帮他运作一个驸马都尉的位置... 心中还想着,这高阳王虽然本事不咋样,人还行,能处。等咱老李家做了天下,对他这个前朝宗室也可以关照关照。 前提是他还活着。 要是人没了,那就关照他家人好了,我可真厚道啊。 跟李元徽强颜欢笑不同,刘玄机刘队正这几日称得上是春风得意。虽然本部的都尉看他不怎顺眼,埋怨他为什么不是单独把人带回来。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李郎君真是厚道人”,骑在马上的刘玄机再次感叹道。 身边的张十五道:“刘头,你这几天都说了八百遍了。” 刘玄机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懂,这位李郎君就是我的贵人,没有他,就算咱们带回了杨巡的尸首,也最多就升个都尉,赏钱能有几百就不错了,就依着咱们黄都尉那性子,就变成他带人捕获的了...这李郎君报功的时候,还替我说了不少好话,这还是我这辈子头一回进大将军的中军大帐,真气派啊,大将军还跟我说了好几句话呢。说不定到了洛阳,还能得圣人召见,想不到我姓刘的也有今天啊,说不定过几年就我就是大将军了哈哈哈哈...” 张十五一听刘玄机的话,嘴上附和着,“啊对对对...” 心里却不以为然,刘头这人哪都好,就是喜欢说大话。以前是喝完酒的时候,喜欢吹嘘,说什么自己祖上汉室宗亲,跟蜀汉的刘玄德是一家,自己将来那是要封侯的...这几日没喝酒就开始了... 前几日喝了酒才敢说自己要当个虎贲郎将,现在可倒好,自从带回了叛贼主将,大将军梦都敢做了。 等他真当了都尉,还敢做什么梦? 大将军上面是什么?王爷还是...想都不敢想啊。 第二十七章上将军 距离洛阳越近,慕容英的心情就越好。 因为这几日的战报,带来的都是好消息。 辅国大将军收复虎牢关,征东大将军收复金墉城,征东大将军收复洛口仓,辅国大将军收复氵黾池... 等到了洛阳当日,留守高士则和齐王慕容据在迎驾之时更是送上了叛军主力已经被剿灭的奏表。 “王叔真不愧是我大燕柱石,杨贼已经授首了...” “恭贺圣人。” “恭贺圣人。” ....... 在大臣们的恭贺声之后,坐在大殿上俯视着群臣的慕容英又恢复了在二次出征高句丽之前的雄心壮志。 若不是这杨巡造反,此刻应该已经接到高句丽王的降书了吧? 不过下一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 群臣并不知道慕容英心里已经开始想着三征高句丽了,还在为皇帝道贺。 朝会结束后,李源与大理寺卿郑言一道走在宫城的廊道之中,两人是儿女亲家。长子李孝俨的妻子就是郑言之女。 “李兄如今好不得意啊,四郎这小子又立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郑言无不羡慕的说道。他之前是见过李家四郎的,对着小子印象一般,在李家这四个小辈里,除了女婿之外,他最看好的其实三郎李玄庆,觉得这小子深沉静渊,有东汉黄宪之风。 对二郎的印象是,将帅之才。 四郎...也就是寻常纨绔。 但现在短短数月时间,先是在北邙之战射杀杨熙,挽救败局,现在又截获了杨氏兄弟,这又是一桩大功。 即便不是生擒,也是一样的。 历来对这种叛乱,怕的就是死灰复燃。所以对于叛乱的组织者,一定是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没有李四郎的拦截,很难说杨氏兄弟能不能逃出生天,万一逃了,那可就是祸患无穷。 所以即便是带回两人的尸体,功劳也不会小于生擒。 这要是把活的杨巡带回来,反倒是一件麻烦事,当然麻烦的不是皇帝,而是这些大臣和世家大族... 死的,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李源闻言,虽然心里很得意,但还是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道:“我家四郎最是不成器的,往日不给我惹祸都是祖宗庇佑,如今有些微薄功勋,侥幸而已。” 对李源来说,这四郎能这么出息,真就是祖宗显灵啊,去辽东之前,你要说会有这么一出,他是想都不敢想,信更是不敢信的。 现在想想都是做梦一样,这四郎运气好到这样了? 知子莫若父,肯定跟实力不沾边... “四郎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该议亲了啊。”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郑言这才“图穷匕见”。 李源道:“确实如此,我夫人前年仙逝,内宅之事,还都是老大家的在操持,本来想着四郎的婚事也让老大家的相看相看...” 说到这,李源不说话了。 郑言却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之前他的女儿,也就是李孝俨之妻郑媛还跟他说过这事,郑言的兄弟,左将军郑果有个女儿年岁跟李家四郎相当,且都是嫡出... 毕竟这事作为家主的李源自然是不好直接出面商议的,要是有不妥的,被拒绝就很伤和气了。 结果郑言觉得李家四郎不像是能成器的,还私下埋怨女儿嫁了人胳膊肘超外拐...也就婉拒了。如今旧事重提,现在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李家四郎现在立下殊功,按照圣人对杨巡恨之入骨的态度来看,给个县侯都不多。 日后定然是平步青云。 这样的少年郎君,盯着他婚事的肯定不在少数。 荥阳郑氏也是高门显第,与陇西李氏门第相当,若是能再结一门姻亲自然是好的。 谁知道这亲家李源还记得当初那点破事呢... 不过李源也不能让自己的亲家太尴尬,立马就也给出了自己的顾虑。 “...你我是姻亲,我也不瞒你说,现在四郎的婚事,我也做不得主了。” 郑言一听,也反应过来了,宫里也公主适龄啊。 “四郎年少英才,这些事,自然是不需操心的....” 两人出了宫门,作别之后各自归家。 李家此刻已经摆下了接风宴,回到家里梳洗过后,换了一身家居袍服的李源坐在主位上,然后长子长媳带着几個兄弟弟媳行礼拜见,又各自落座。 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席家宴。 宴后,李源带着三个嫡子来到了后堂,卧在榻上,略带几分醉意的道:“我本来以为大郎足可持家守业,二郎三郎各有本事可以立身,四郎最是顽劣,日后还要你们几个做兄长的好生照料...哈哈哈,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运势,真是祖宗保佑啊。” 李孝俨笑道:“四郎往日虽然顽劣,但近来已经大为改观,自从春日里坠马之后,整日读书求学,且深有所悟...” 随后李孝俨就将他与李元徽的离开洛阳那日的对话一一阐述的一番。 听完之后,李源非常迷惑:“这小子居然有如此见识?这坠马还摔开窍了?” 不过二郎和四郎口里说的话可能有水分,但大郎和三郎的话,那肯定可以确信无疑的。 一旁的李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老四是什么情况?不会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在战场上射一箭能射到人不稀奇,射死敌将也可能是运气好...抓到杨巡也可以说运气非常好。 但见识这个东西,不是运气好就能有的... 李二这还诧异呢,就听到大哥直接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了。 “二郎,你骁勇果敢,精于骑射,又熟读兵法,通晓韬略,日后为将征战也需要记得,大将不可逞一时之勇...” 作为兄长,李孝俨在兄弟几个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而且这番话也是关心爱护,即便心里不以为然也不能反驳。 尤其是当着阿耶的面反驳大哥的话...于是痛快的答应道。 “是兄长,我记得了....” 至于听不听的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李二郎看来,为将者,战前需谋,战时需勇。虽然不可以仅凭匹夫之勇,但主将的身先士卒也能极大激发部下的战意。 而主将怯懦,部下也不会有勇气与敌人殊死一搏。 但这些他不会跟父兄争辩,兄长是嫡长子,日后自然是承袭阿耶的名爵。 而他跟三郎四郎,虽然也能分些家业,但日后如何,更多还是要靠自己努力。 这是他自幼便知道的道理,所以他才会苦练骑射,通晓兵法,为的就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而他在大燕的高门子弟之中,一直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现在居然被那个没正事的四弟比下去了... 羡慕?嫉妒? 不存在的。 大丈夫欲建功立业,有弓马韬略,何在一时之争? 某李二郎,可是要做上将军的! 第二十八章天下人不欲多 大军回程,用了十日才回到洛阳。 因为是平叛作战,其实并没有很光彩,因此本应该在大型战役胜利之后的献捷和祭告太庙等仪式都取消了。 诸军各部都驻扎在洛阳周边,而有功将领则奉命入宫见驾。 其中自然包括李元徽和刘玄机,他们两个是这些功臣之中官职最低的,其余的最少都是个折冲郎将。 天街的宽度,差不多赶上一个足球场的长度,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的舆车走在最前列,一百二十個身穿明光铠的骑士打着仪仗。 随后是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四十多岁段大将军因为正值壮年,所以并没有乘车而是选择了骑马。 不过他的仪仗比起作为亲王的慕容定,要少二十人。 随后就是高阳王雍州都督慕容颌、镇东将军青州都督高晃、镇北将军幽州都督尉迟亮... 这些方镇大将,也都有数十人的护卫仪仗。 最后则是数十个虎贲郎将、折冲郎将、鹰扬郎将,以及校尉李元徽,队正刘玄机。 一路随着队伍从洛阳的定鼎门入城,走在长长的天街上,刘玄机不断的感叹洛阳城的壮观雄伟,富丽堂皇。 此时天街两侧都是洛阳百姓,夹道欢迎。 李元徽倒是对洛阳很熟悉,刘玄机这个边地武人可是第一次进入洛阳城,对他来说简直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洛阳,大丈夫就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刘玄机看着街道两边的楼阁不断的感叹着。 李元徽却只是笑了笑,时不时的给对方介绍一下路过的建筑和城内景观。 一直过了洛水,历经皇端门、广天门直入宫城。 这时候所有仪仗护卫都留在宫城外,慕容定从自己的舆车下来,带着众人步行入宫。 其实慕容定作为德高望重的天子亲叔,本来是可以享受乘坐肩舆的殊荣,但好像是为了自己没有老,所以选择步行。 进入宫城之后,别说刘玄机,就是李元徽也有些叹为观止。 虽然是贵胄子弟,但他可没进过宫城。之前他在很多影视剧之中看到过类似的皇宫场景,但身临其境,又是另一种体验。 正殿建立在高台上,殿前站立着整齐有序的甲士,走在长长的台阶往上攀爬,只觉得自己分外渺小。 太大了。 进入大殿之后,李元徽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跪拜行礼,还小声提醒着刘玄机跟着他学就行了。 这也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课,在什么场合下,面对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穿什么样的衣服,行什么样的礼节。 这些是从小的必修课。 刘玄机则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元徽的步骤,跟着照做,虽然不伦不类的惹得旁边站着官员轻声发笑。但仍旧做的很认真。 前几日还跟手下说没准还能受到圣人召见,等听到召见的名单有他的时候,他心里是非常兴奋的,有一种我说的话,果然做到了的畅快感。 而随着进入洛阳城这一路,包括入宫上殿,叩拜天子,心中只觉得有些惶恐和不安,以及兴奋。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哪怕是前些年自己作为斥候带着几个兄弟在塞外遭遇数百突厥骑兵都没这么紧张过。 因为那是他熟悉的战场。 兴奋则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以往梦中都未曾见过的天地,终于是踏进来了。 他不希望是最后一次... 参拜之后,慕容英一摆手,内侍开始宣读早就准备好的诏书。 内容是对于有功将士的封赏。 慕容定和段义弘两位大将军,名爵已经到顶了,封赏的都是金银珠宝和土地。 镇东将军、青州都督高晃,从县公变成了郡公。 镇西将军庞令勋,从县侯,变成了县公。 镇北将军、幽州都督尉迟亮,从县侯变成了县公... .... 基本上是有爵位的,都晋了一级,没爵位的都有了爵位。 李元徽的爵位跟郑言估计的一样,邺县侯,官封虎贲郎将。 刘玄机是清源县子,从义校尉。 封赏的诏书之后,就是追责了。 刑部尚书刘文勉、大理寺卿郑言、御史中丞裴弘德、宗正卿慕容怀道四人负责杨巡谋逆大案。 追查余党。 皇帝的清冷的声音让众臣不寒而栗。 “杨巡一呼而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无以惩后...” 翻译过来天下人不能太多,多了就会聚在一起作乱... 李元徽听在耳中,心中却有些怒气,什么特么叫天下人不欲多?还不杀光了就不能警戒后人...老百姓活的好好的能去跟着杨巡造反? 但他怎么什么都不敢说,心底在怒气迸发的同时只感觉遍体通寒,这特么是个杀人不眨眼 ,不拿人命当命的皇帝。 而李元徽,是个有些怯懦的人,贪生怕死。 让他为了别人去奋不顾身,做不到。 他只想好好活着,躲过即将到来的天下大乱,甚至他其实连李家坐不坐天下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他自己能好好的活着就行。 最少目前他是这样的想法。 朝会之后,各回各家,不用在去军中集结了,而刘玄机这时候就有些尴尬了,去哪啊? 本来心存了几分结交心思的李元徽便开口相邀:“刘兄不如暂且到我家小住几日,等明日我带刘兄在洛阳走走。南市和北市很是热闹...” 刘玄机也是爽快人,当时就应下来,于是就与李元徽一同在宫门处等了一会。 望见不远一个身穿官袍中年人声音走出来,李元徽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 李元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包括了他的部分感情意识。所以对于李源,自然是有敬有畏。 “见过阿耶。” “嗯” 看见儿子在宫门处,李源把原本的笑脸收了收,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严肃一些。 “你做的不错,不过切不可骄傲自满.” “是,阿耶。” 李元徽略有些激动的应承着,其实他是想起上一世的父亲了,一个喜欢钓鱼的东北乡村教师。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的李元徽又迅速将杂念撇开,介绍道: “阿耶,这位是刘玄机,幽州涿郡人士,曾与我共同截杀杨巡。” 刘玄机这边也急忙行礼。 “刘玄机,拜见李公。” 以李源的精明,自然看得出儿子是要结交一下,而且本身刘玄机虽然出身低微,但相貌不俗,身材魁梧,很有武人气概,因此也非常热情的回道: “...你是幽州涿郡人士?相貌堂堂,真壮士也,初到洛阳想必还不熟悉,正好就到寒舍暂居几日...” “多谢李公,不敢当公赞誉...” 李源这一套给老刘感动坏了啊,心中暗想这李郎君厚道是随了其父了。 这可是陇西郡公,当今陇西李氏的当家人,朝廷的九卿之一,对他这个边地寒门出身的武人说话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态度,反而相当的平易近人。 不是说那些门阀世家都高高在上的?也不尽然啊,这不挺好说话的? 这几天能住在陇西郡公家里,这事回去不得吹一年? 第二十九章棋逢对手 跟着李源回了家,在家就是个弟弟的李元徽自然是要给兄长们问好。 大哥还是老样子,很有豪门宗子的做派,须容严整,彬彬有礼。 二哥身高修长挺拔,一身袍服很得体。长得很英俊,是个大帅哥,不愧是书上说的“龙章凤姿,天日之表。” 特别是眉宇之间好像藏着一柄利剑,无比锋锐。 还没蓄须,若是蓄须了,大概还真跟电视剧《贞观之治》那一版的唐太宗有些相似。 三哥嘛...也很俊朗,只是这个身材有点像霍元甲打的那個大力士,太魁梧雄浑了,比起李元徽足足高了快一头,两人也就相差一岁多。 至于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庶出,甚至没有资格出席在正堂举行的宴饮。 午宴上,李元徽跟兄弟几人说了军中见闻,同时也不忘给兄弟几人介绍刘玄机,李源更是频频举杯。 大嫂和二嫂也在席上,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男女大防,女子登堂入室,见外客也很正常。 大嫂郑媛跟长兄年纪相仿,二十五六的年纪,端庄秀丽,比跟李元徽大十岁左右,自从母亲窦氏故去之后,这个大嫂也真正做到长嫂如母,特别是对年纪小一点的三郎四郎,照顾颇多。 二嫂高宁,渤海高氏出身,姿容极美,与二哥同龄,这在后世上高中的年纪,现在已经为人妇了。 三哥还没娶妻,只是闷不做声的饮酒吃肉。 喝道兴处,李源还指着李元徽道:“你们兄弟,如今都比不过四郎,日后要多努力啊...” 李源这话说完,大哥只是微笑应和,丝毫不以为意,倒是二哥脸色有些不好看,至于三哥,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李元徽反倒是被这一席话给说的有些慌,急忙谦逊几句...“我这都是祖宗庇佑,几位兄长之才,十倍胜我,日后定然....出将入相...” 他如此说,李源更高兴了,在宫门处还想着不能给这四郎太多好脸色,要不这小子太得意不好管教。 现在酒一入口就上头了,见到四郎还知道谦虚了,更是夸赞起来。 而李老四已经开始担心若干年后,在长安或者洛阳的某处宫殿里,二哥端着酒杯问老爹:“当初阿耶说四郎比我们兄弟都强,现在看谁的家业更大呢...” 那就很尬了...不纯背景板了? 希望好二哥把这些都忘了,要不记在史书上丢人怕是要丢个几千年了。 宴后,喝了点酒有些微醺的李元徽先是把客人,也就是刘玄机安顿好,随后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躺在那张久违了的床上,闭上眼睛,把这两个多月的经历如同跑马观花在脑海之中过了一边。 随后沉沉睡去。 最后睡着的时候,嘴里却念叨除了那句话:“...天下人不欲多...你他娘真狗啊...” 给在他身边照顾的侍女檀儿说的莫名其妙,四郎说的则是什么醉话? 李二也有些醉意,家中兄弟数他的酒量最差,略有些摇晃的回到自己的院中,然后直接半倚半躺在榻上。 妻子高氏见到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跟谁置气呢?怎么见到四郎出风头了不高兴?眼红了?嫉妒了?” 李二闻言直接坐起身道:“我又什么不高兴的,这四弟能有功业,我这做兄长的还不至于眼红了...” 高氏笑道:“真没有?” 李二看着妻子笑意盈盈的模样,无奈道:“好吧,是有些不平...但绝不至于嫉妒,我李二郎的将来功业必然不比四郎差,无论骑射武艺兵法,四郎没有一样能赶上我,但他这运气也未免好过头了,我如今还未入仕,他已经是虎贲郎将...” 大燕军制,中军之中校尉之上便是郎将,统领一营兵马,少则两千,多则三五千。 而根据兵种,又分为虎贲、折冲和鹰扬,比一般的杂号将军都要权重。 还封了县侯之爵,能传三代。 李二心中此刻已经有些紧迫感了,凡有血气,必有争心。被不成器的弟弟比过去了,心里要说一点介意那是不可能。 这不是嫉恨,而是觉得自己蹉跎岁月,居然毫无功业... 倒是高宁坐在榻上伸手帮他揉了揉额头,然后道:“来日方长,君子不争一时而争一世,日后四郎说不定还要仰仗你这个二哥呢,你做兄长的要有气度...” 要是李四听到二嫂这番话,一定是拍手叫好,这可太对了,你得有气度啊,得支棱起来啊... 李二被高宁几句话说的顿时再无气结,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阿宁伱真是秀外慧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哈哈哈哈...” 没错,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功,何与家中兄弟论短长? 第二日一早,李二照例来到家中的演武场,这是他的习惯,早上卯时起,在家中的演武场练练弓箭和拳脚。 却发现演武场里已经有人了,确实跟四郎一起来家中做客的刘玄机。 刘玄机此刻正拿着三郎平日里练功用的石锁,好像拎着很轻松啊,这个不禁让李二有些惊讶。 三郎膂力过人,平日里练气力时候拎着这上百斤石锁也好像没有这般轻松,这姓刘的居然有如此气力,简直天生神力啊。 见到有来人,刘玄机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石锁,拱手道:“是二郎君啊,在军中习惯了,起得操练操练,实在是叨扰了...” 李二回过神来立刻拱手回礼:“刘兄不必介意,我也是习惯早上操练,方才看刘兄举重若轻,真是好气力。” 在战场上,有这种气力,必然是能够以一当百的猛将。 而这种人,居然才刚刚因为截获杨巡之功才被封为校尉,真是... 刘玄机看着李家二郎也是个爽快武人,于是也大方道: “在崤函道回师途中,我就听过四郎说起,称二郎君你骑射无双,有百步穿杨之能,我在军中也算是善射,正好今日向二郎讨教一番,如何?” 李二郎一听就来了兴致,比射箭,他可从来没服过谁。 “好,刘兄请。” “郎君请。” 李二取了自己常用的两张好弓,拿了一张给刘玄机,两人就在八十步之外,对着靶子连射三箭。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双方射第一箭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必然是善射之士。 只见身高臂长的刘玄机轻舒猿臂,姿势极为舒展,连发三箭。 李二郎也不甘示弱,张弓搭箭,飘逸迅疾。 三箭之后,已经有家中仆役报数,两人全都是正中靶心。 随后又是三箭,这次两人的射速都快了不少,几乎在同时射完了三支箭。 又是不分胜败,三箭全中红心... 等到第五轮,十五支箭射完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这时候,因为射速过快,李二的臂膀已经有些微微发酸了,毕竟他才十六,比起已经年近三十的刘玄机来说,还未长成。 刘玄机也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看着李二开始揉肩膀,觉得在比下去就有点欺负人了,于是开口道:“郎君果然神射,今日你我就算战平可好?” 李二也是知道,再射下去自己恐怕无法保持射速和准头,对方既然给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 “刘兄爽快...不过射这箭靶到底是死物,等过些日子秋狩,去伊阙猎场在比个高下,如何?” 刘玄机当即应允道:“好,就如二郎君所言。” “彩彩彩。二哥和刘兄都是神射无双!” 两人听到喝彩声,举目望去,却是李四郎在拍手叫好,听到他这声褒赞,相视而笑。 李二是觉得这四郎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原来他在外面都是这么褒赞我“我二哥骑射无双”... 而刘玄机则是在短短几日被李家父子兄弟所折服,这李郡公能够折节下交,跟自己这般武人谈笑风声,胸怀宽广。 与李二郎比射十五箭,两人的呼吸,射箭的频率,都是一场较量,观射知人,此人必有大才。 李四郎,更是个厚道人,值得结交。 而李四暗道果然是没看错,这老刘果然是猛将兄,等将来李家打天下的时候,有这旧日的交情,说不定就成就一段佳话。 而他身边站着的三郎李玄庆也冲两人点点头,随后轻声跟还在拍手的四弟说道:“四郎,你走的一步好棋,这刘校尉,不是池中之物。” 李四郎听着三哥的话,若有所思。 不是池中之物?那是什么?跟二哥一样的潜渊之龙? 第三十章南市见闻 九月秋日,天气凉爽。 洛阳南市,可以说是整个大燕最为繁华的地方了。 一条熙熙攘攘、乱中有序的大街上,可以看到各式不同的商铺建筑、吆喝买卖的商贩、街头卖艺的伶人、行色匆匆的官吏、身形高大的身材婀娜的异族女子、牵着骆驼的通商之人、酒楼里的胡姬…… “洛阳有三市,一百二十坊,这南市,原本是固本坊,后来成了南市,也叫丰都市,整个南市有三千间店铺,一百二十行当...” 李二李三李四刘玄机,后面还跟着几个护卫走在洛阳南市上,李二和李四兄弟两個边走边说,给刘玄机介绍南市的盛况。 “那边是卖布的布行,那边是粮行,前面不远有家酒肆,店里的鱼烩不错,用的都是洛水里的河鲜,还有酒,有西域的葡萄酒,三勒浆也是顶好的,那边还有一家专卖剑南烧春,那酒极烈,明日去喝,今日先尝尝洛水的河鲜...” 一行人进了酒肆,要了两桌酒菜,几个护卫就在一楼的大堂里,李家兄弟则带着刘玄机上了二楼,坐在临河雅间,正好能看见沿河风光和街上风光。 刘玄机先是举杯道:“多谢几位郎君带我见识这洛阳风光啊,我是边地出身,以往只听说洛阳繁华,亲日是亲眼得见,果然是不负盛名啊,真乃人间首善之地啊。” 李二道:“以兄之才,将来定然可以在洛阳安家置业,此事不足挂齿。” “那就多谢二郎吉言了。这一杯酒,敬几位郎君。” 这句话算是说道刘玄机的心坎上了,将来定要在这洛阳安家! “刘兄客气,同饮,请。” 几人这边正吃着喝着,街上却传来异动。 只见一队甲士手持步槊,刀盾,直接就进了一家粮行,随后将里面的人都抓走了,又将粮行贴上了封条。 整个行动行云流水,只听见这些甲士行走的时候甲胄和兵器的撞击声。 街上围观的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这是第七家了吧?” “可不是嘛...” 正在楼上喝酒的李家兄弟和刘玄机也自然是看到了,李元徽还特意让楼下喝酒的韩全去打听了一下,顺便在买些果子下酒,是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的功夫韩全拎着两个纸包果子上来了,并将事情打听了大概。 “那家粮行是兵部一个主事的亲戚,那兵部主事是沾染了杨巡的谋逆,全家都下狱了,他这亲戚家现在也牵连了...听说南市已经有很多铺子的东家都被牵连,大理寺和刑部大狱人都关满了,洛阳抓了上万人...” 说完话的韩全就下去了,几人原本很高的兴致,也被这样的消息给搅合了。 李元徽这时候才非常直观的感受道,这个时代封建王权的可怕之处。株连之下,别说家人了,亲友都要被牵扯。 果真是天下人不欲多,都是草芥? 嗖。 一支羽箭正中数十步外的靶心处。 张弓之人身高八尺,身穿澜袍,头上带着软翅幞头,两撇胡子微微翘起,双目之中极有神采。 身后的宫人打着云罗伞盖,却正是在宫里园中练习射术的皇帝慕容英。 “圣人神射。” 几步之外的高阳王慕容颌立即奉承道。 慕容英头也不回的说道,“呵呵呵,许久不开弓了,有些生疏了,过几日就是秋狩,这也算临阵磨枪了...” 慕容颌道:“圣人即便是生疏了,这射术还是如此精准,足见功底深厚。” 慕容英转过头笑了笑,然后坐在一旁的胡床上看着慕容颌打趣道:“听说你在弘农宫挨了王叔好几脚?” 慕容颌低头拱手道:“十二大王是看我损兵折将,略施惩戒,应当的应当的。” 慕容英闻言冷哼道:“王叔不过是踹了你脚,以你在北邙之战轻敌冒进之罪,砍了你都不多。” “圣人说的是。” 慕容颌头低的更深了。 “行了,少在这装模作样,你这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做事到也算是勤勉,把杨巡主力拖在崤函道上,也算功过相抵,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圣人鸿恩。” “少来,伱也是运气好,遇到李四郎这么个少年英才,要不是他,你现在估计都下去见太祖和先帝了。” “圣人说的是...说起李四郎,圣人可还记得年初在长安祭祖之后与臣说的事?” 慕容颌小心翼翼的问道。 倚在胡床上的慕容英愣了一下,然后道了一句:“给高阳王搬个凳子。” 身后的冯谨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取了一张凳子放在边上,慕容颌倒是很不客气的道了声谢圣人就直接坐下了。 而慕容英却好像在思虑什么,手捋了捋微翘的胡须,然后看着慕容颌道:“前日在大殿上,我远远看了一眼,这李四郎也算是少年俊才,倒也算可以...” “不如等过几日秋狩,让晋阳殿下看看?” 慕容英闻言瞥了他一眼:“你对这等事倒是上心的很啊?” 慕容颌赔笑道:“这不是牢记圣人嘱托嘛,之前贵妃还问了内子,长安有没有合适的儿郎...这次平叛见到李郎君,有感此子福缘深厚,或是殿下良配。” 慕容颌在一众宗室之中能得慕容英青眼,其一是因为他十五岁入宫为侍卫就是跟在慕容英身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正妻高阳王妃韦氏,与圣人的韦贵妃还是亲姐妹。都是陈国公韦放之女。 而在后宫之中,韦贵妃生二子一女,比起曹皇后都要得宠。 “那就这样把,等过几日秋狩,你带那李四郎过来,让晋阳相看相看...这小子,虽然立下大功,但朕已经封其为县侯,说不定还得搭上一个女儿...呵呵呵呵...你说他福缘深厚,这还真是不假啊,但愿此子能成为朕的福将。” 慕容颌赔笑道:“圣人自有天佑,说起福缘,谁又能比过圣人您呢?” 慕容英用手指了指他:“哈哈哈,你啊你,把你这本事多用在正事上,也不至于挨了王叔几脚...” 慕容颌郑重道:“圣人所言,臣必牢记在心。” “对了,还有一事,段司徒前日上了表,称自己年迈体衰,想要致仕,朕想了想,段司徒却是是为国操劳日久,如今也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朕想准其所请,可这尚书令,该让谁接手呢?” 慕容英这一问,倒是给慕容颌问住了,不过对此他倒是不意外。因为慕容英经常会问他一些非常重要的国事和任命,但他几乎是从来不会给出明确建议,他知道自己的能耐。 而皇帝有时候问他,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皇帝其实并需要建议,只是需要时间来权衡。 “这个...臣以为,不如让段公举荐?亦或是问询十二大王?这等要事,臣也不在朝堂,并不敢乱言。” 十二大王说的就是卫王慕容定,因为他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二子,可以称呼其为十二大王。 慕容英听到这种类似推诿的话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很满意对方的知进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宠信慕容颌的原因。 聪明,却没有聪明过头。能力不足,却忠心勤勉。 这样的宗室,才能让人放心用啊。 第三十一章还不错 皇帝的一声令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就开始高度运转,杨素过去的旧部,杨家的姻亲,以及追随杨巡起事的僚属,还有这些人的亲友... 当然,也有例外,御史中丞的裴弘德的侄子、左将军郑果的儿子,右羽林将军独孤怀恩的儿子等数十个高官子弟追随杨巡起事,但这些人却都没有被牵连其中。 但大批本来跟此事毫无关联的人,却被牵扯其中。 甚至有因为仇怨、利益,而诬陷他人的事发生,株连范围在不断的扩大。 而如裴弘德这种本来家中子弟有所牵连的,更是变本加厉的“严刑峻法”,生怕株连的规模小了让皇帝不太满意。 整个洛阳变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谁都担心自己牵扯进去。 就在这种情况下,由慕容英亲自带队的秋狩,在伊阙开始了。 伊阙关坐落于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伊河穿流其中,故名伊阙。东周时,为京都南面的重要关隘,是洛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道。东汉时定为洛阳八关之一,其间山谷相连,自古为防守要地。 而这里也是著名的古战场,秦昭王十四年,为打白起攻韩魏之师于伊阙,全歼韩魏两军二十四万,也就是著名的“伊阙之战”。 能容纳数十万人厮杀的古战场,作为猎场当然也足够让数千乃至近万骑士驰骋。 而在李元徽看来,这场狩猎,更像是一场军事演习。 天圣皇帝慕容英亲率宗室、勋戚子弟以及平乱功臣组成的临时骑队居中,两翼分别则分别由左羽林将军韦光度、右羽林将军莱国公娄居士包抄策应。 另有一支轻骑由宗室,前将军慕容勘统领,负责驱赶猎物入围。 作为九五之尊的慕容英在十二面大纛之下,纵马奔驰,后面则是各色旗帜,李元徽作为随行的一员,也算是中军的一员,紧跟着几个兄长,看见前后旗帜飘扬,望之不尽。心下也感慨气势壮观。 而作为天子的慕容英,此刻更是豪气迸发,一骑突前,纵马奔驰,还射杀了数头麋鹿,以及一头成年猛虎。 当然,在骑队当中的李元徽远远望去只觉得这虎的行动好像有些迟缓,像是被灌了什么药一样... 一上午的围猎,李元徽基本上就骑着马跟着队伍跑,负责他这队的正好是慕容颌,只盯着旗号就行了。 下午,直接就有一场大宴,营地中间点起一堆堆篝火,架子上都是烤的都是今日的猎物。 皇帝席地而坐,居中,两边达官贵人,贵胄子弟和平乱功臣分成三列,正好围成一個大圈。 比起汉人传统,这样的宴饮方式无疑更具有胡人特色。 会场中间还有舞姬跳舞,带着面纱的胡姬,身姿妖娆,若隐若现,跳着很让人上头的胡旋舞... 李元徽表示,实名爱看。 同样爱看的还有老刘,李元徽好歹经过短视频的洗礼,还保持着很镇定的姿态,老刘这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歌舞表演之后,就是力士相扑。 两个人高马大的军中健儿,捉对角力,引得一众达官贵人喝彩声连连。 最后是右将军普姑苏亲自下场,与左领军将军赵翊,来了一场角斗,更是将宴会的热烈程度推向了高点。 右将军普姑苏是鲜卑人,但出身极低,从一个边军小卒,一路做到右将军,全都靠战功和先帝的赏识。 同时他也是慕容英当太子时候的太子内率,战场上勇猛无比。 赵翊更不用说,武艺高超,与普姑苏斗了旗鼓相当。 而李元徽看到赵翊在场上雄健的身躯若有所思,这就是宋艺祖? 真是强悍啊。 大抵将来,对李家威胁最大的也就是这位了吧? 不过又看看一旁真看的入神的二哥,心下暗道,这也大概就是好二哥的宿命之敌了,唐宗宋祖凑一块了。 不过二哥的胜面还是很大的。 毕竟那位可说过,自古能军者无出李世民之右,其次朱元璋尔。 但是李元徽觉得,若是有皇帝能跟李二老朱两个碰一下,除了赵大。应该是两个姓刘的。 刘秀和刘裕。 刘裕虽然没一统天下,但七分天下有其四,气吐万里如虎也不是吹的,那可是一个人追着上千人砍... 不过这个时空的历史上,没有刘裕的出现。 这么一位天降猛男,没有出现在历史上,真是可惜了。 想到这里,李元徽端起酒盏自饮一盏。 此时场上的两位将军在一番缠斗之后,同时力竭倒地,打平了。 皇帝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拍手叫好:“好彩,给两位将军赐酒。” “彩,彩,彩。” 随后周边贵人也都起身开始拍手喝彩。 等喝彩声结束,慕容英又端举酒杯道: “今日是秋狩,也是宴请平乱功臣,有人劝朕在宫里设宴,但朕觉得,此处天地辽阔,更适合朕的功臣们开怀畅饮...” “诸位,满饮此杯。” 慕容英说完之后,下面的几个大臣立即高声道: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随后整个会场都开高呼。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恭祝圣人万寿无疆,大燕国祚绵长!” ...... 饮过一杯之后,皇帝率先坐下,众人也都陆续坐下,此时皇帝身后第二排坐着的一个少年,正在身边一个宦官的指认下望向了李元徽的方向。 “就是那个身穿桔纹圆领袍的那个,就是李四郎?” 这少年生的极为俊俏,穿着一身锦袍,带着幞头,胸前微微隆起,没有喉结...准确的说是个少女。 得到女官的确认之后,张望了半天,却发现看不太真切。 “你把人给我叫到...” 随后少女起身在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慕容英闻言笑了笑,“去吧。” 而李元徽这边,正跟李二哥还有老刘说着话,就见到一个品级不低的小宦官走到身边,“李四郎,贵人有请,请跟我来一趟。” 李元徽有些发愣,“啊?” 小宦官又重复了一遍,“贵人有请,跟我来吧。” 李元徽点了下头,然后跟着小宦官后面离开了会场,来到了一处营帐。 这是皇帝御帐附近的一处营帐,走到帐篷门口,小宦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元徽问了一句,“这位中官,是哪位贵人要见我?” 小宦官笑了笑,“郎君请进吧。” 李元徽一看也问不出什么,心中十分忐忑,里面该不会有个女人脱光了衣服吧? 自己一进去就喊非礼?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被一个宦官叫来,应该不至于吧? 硬着头皮掀开帘子进入帐中,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小宦官指着蒲团道,“郎君稍侯,此处饮食可随意取用。” 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给李元徽更是整不会了,看看这帐篷里面的陈设,都是名贵之物,矮子摆的吃食也都是制作精良的点心,有马蹄酥,奶酪,毕罗,还有奶茶。 但是没有人在,难道这些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应该没毒吧? 李元徽装着胆子喝了一杯奶茶,觉得味道不错。 这个时候的奶茶,很有后世的风味,用牛乳和茶水熬制,在加些糖,没有什么科技和狠活,味道很不错。 据说是魏国宫廷里流出的方子,李元徽甚至可以肯定这又是那位前辈的杰作。 毕罗是种馅饼,还是樱桃馅的,跟后世的那些口味丰富的甜点没法比,但味道也算可以了。 在帐篷里做了两刻钟左右,李元徽也没见人来,只好一个人呆坐着,喝着奶茶吃着小吃。 然后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小声哼了两句歌。 “枕风宿雪多年,我与虎谋早餐,拎着钓叟的鱼弦,问卧龙几两钱...” 洛阳名曲盗将行,词曲作者,魏宣帝... 此时一位少女悄然的透过缝隙,偷偷观察着李元徽的一举一动。 这少年郎,好像还不错嘛。 第三十二章储位 坐了大概两刻,也就半个小时左右,李元徽这才等来人。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比起李元徽的年纪还大一点,长相俊秀,举手投足有一种贵气。 李元徽愣了一下才起身行礼,“拜见大王。” 来人是吴王,慕容鞅,皇帝慕容英的第三子,韦贵妃所出。在一众皇子之中甚得看重,也是唯一随皇帝东征的皇子。 慕容鞅面带笑意:“你就是李四郎?卫尉卿李公之子。” “正是臣下。” “不必多礼,我闻李四郎你在北邙之战力挽狂澜,又在董杜原之战后截杀杨逆,真是英雄少年...” “侥幸取得微末之功,幸得大王所闻,元徽诚惶诚恐。” 李元徽有些会错了意,以为这位皇子亲王的突然召见,难道是为了拉拢自己和李家? 毕竟,这位可是储位的有利争夺者。 太子慕容昌不过十岁,天资平平,之所以被封为太子完全是因为其母是曹皇后,中宫所出,占了嫡子的名分。 还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李元徽也能猜测个大概,韦贵妃本就得宠,韦家又是京兆大族,根深蒂固,真要立吴王为太子,会影响道朝中鲜卑大族和汉族世家的平衡。 曹皇后就不一样,前魏宗室,虽然还有些影响力,但在朝中没什么助力,更易于掌控。 慕容鞅与李元徽说了会话,直到有宦官过来与慕容鞅耳语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李元徽前脚刚走,后脚那刚才账外偷看的少女就进来了。 慕容鞅笑道:“这李四郎长相俊朗,身形挺拔,刚才我与其说话,谈吐见识也颇为不俗,怎么样,可能入了你晋阳公主的法眼?” 这少女正是慕容鞅的胞妹,晋阳公主慕容佳音。 慕容佳音进账之后直接坐下,对于兄长的问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道:“还不错,但总觉得他...人前人后有些不一样。” “王兄你进来之前,他就在这坐着,很松弛,还哼着歌,虽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但整個人很放松,但你进来之后,他立刻就变得很谨慎,虽然对你恭敬,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有些奇怪...” 慕容鞅闻言也皱了皱眉头,然后骤然笑道:“呵呵呵呵,我知道了,他是怕我拉拢他。” 慕容佳音也是聪明,立马就想到了今天的见面,李元徽完全不知道是自己要见他,所以...会错意了。 毕竟关于储位之争,汉家世族等闲是不会参与的。 不过慕容鞅却觉得,那个只有十岁的兄弟,除了名分,还有什么能跟他争的? 这李四郎在担心什么? 真要是娶了我妹妹,伱陇西李氏还不是得给我出力? “你觉得如何?依我看这李四郎,还不如段武达,你看呢?” 慕容佳音听这话立马翻了个白眼,“段武达长得跟熊似的,字写得和狗爬一样,跟猪一样蠢,空有一身蛮力,跟这样的人做夫妻你不如杀了我好了。” 段武达,出身段氏鲜卑,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的小儿子,是慕容英身边的散骑常侍之一,有勇力,能够赤手放倒奔马。 因为常年出入宫禁,对慕容佳音的容貌惊为天人,极为爱慕。 与慕容鞅交好,所以慕容鞅经常在这个妹妹面前替自己的好友说说好话。 但慕容佳音对于此却是避之不及。 慕容鞅无奈的笑了笑,“反正父皇说了,这人是任你挑选,陇西李氏是名门望族,家风也不错,卫尉卿李源也深得父皇的信重,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也没个和心意的,别等到父皇急了直接给你选一个...而且我打听过了,这李四郎如今房里没有人,外面也没什么相好,院里也只有一个照顾他起居的丫头...” 慕容佳音望着他说道:“我一辈子也就能嫁一个人,还不让我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挑吧...” 李元徽回到宴会场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时篝火已经点起来了,火光照着那些舞姬身上,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李孝俨当即问了问是谁召见他,李元徽如实说了。 “是吴王。” “哦?” 李孝俨闻言也没细问,只是嘱咐他不要声张。 等道宴席散了之后,李孝俨带着他去了李源的帐篷里,又让他说了说今天与吴王见面的细节。 坐在床上的李源听完之后面色如常:“些许小事,不必在意,不过记得,不要对旁人提起这些事...大郎留下陪我说说话,四郎回去休息吧。” “是阿耶。” 李元徽感觉老爹和大哥可能要商议什么事,不过既然赶自己走了,那就不要管闲事了。 “前几日高阳王与我见面的时候,暗示我不要过早给四郎议亲,想要要送他一场富贵,加上今天的事,差不多可以确定了...晋阳公主也到了适婚之龄,年岁与四郎相当,四郎若真能被选为帝婿,与我李家而言,可能是好事,不过要真是牵扯到储位之争,对他却不见得是好事,不过于你们兄弟而言,却只有利好,大郎,你意下如何?” 李源才对长子说了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白,对你们兄弟来说,如果出了个驸马,能跟你们互相扶持,这肯定是好处,但要是牵扯道储位之争,吴王这边败了,你们要及时切割,就不会被波及。 李孝俨闻言却立即回道:“阿耶,宫中选婿之事,可由的我们嘛?” 李源闻言之后道:“若想要选中,可能由不得我家,但若不想被选中,还是有些办法的...” 李孝俨道:“四郎福缘深厚,即便不尚公主,也有殊勋傍身,以我家门第,议亲也能寻一良配,既如此,孩儿建议...就不要让他选中了...” 李源闻言,很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叹息道:“大郎,你这做兄长的,宽仁孝悌,没让我失望,四郎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但这次的事,为我李家长远计,只能全力促成...” “阿耶...这...”李孝俨有些不解。 李源继续劝解道:“你是长子,日后要承担我李氏一门兴衰,二郎和三郎还有四郎,都有他们各自的缘法运势,你们兄弟之间自然要扶持照应,但你也要记得,为家门计,有些事要当断则断,当舍则舍...” 李孝俨还有些犹疑:“可是...” 李源直接打断道:“没有可是,记住今天我与你说的话,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说了四郎福缘深厚,这难道就不是四郎的福气吗?你可知道有多少鲜卑贵胄和汉家大族想要为家中子弟谋这个驸马都尉?” “天予不取,反受其殃!” “这就是他的路!” 第三十三章莫名其妙 在李元徽看来,这第一天的秋狩,是军事演习。那从第二天开始,就像是运动会比赛了。 左右军出动了上万骑,负责驱赶包围,洛阳这些宗亲、勋戚、世家子弟带着护卫和猎犬,追逐着猎物。 李元徽其实是对这个射猎兴趣不大,但是这年头,不去说那些鲜卑贵胄本就骑射起家,就算是汉人世家,年轻子弟还都是充满着尚武之风,多精于弓马。 憋了一口气的二哥算是人群之中最靓的仔,纵马而行,左右开弓,例无虚发。 老刘这幽州边地武人,射猎更是不在话下,两人并驾齐驱,尽显武人风流。 李元徽驱马跟在两人后面,时不时也开弓射一箭,来自原主的肌肉记忆和这几日的训练,准头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二哥和老刘。但也算过得去,最起码没丢人。 至于三哥李玄庆,比二哥和老刘还夸张,手持投枪,数十步外直接贯穿了一头数百斤野猪的脖子,一击毙命。 这气力,这准头,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完全就是天赋的体现。 午间的时候,李家兄弟和一些平日里相熟的世家子弟就聚在洛水河边,架起了篝火,直接把猎到的猎物炙烤了。 众人席地而坐,因为在古战场,自然也就聊起了伊阙之战,又从伊阙之战聊到了长平之战,又从长平之战说道秦灭六国,最后聊到了东汉末将分三国,战火连天不休... 李元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不论那个世代,男人们聚在一起最喜欢说的话题,除了女人,就是国际政治和历史军事。 其中三国永远是热门话题,后世就算是路边下棋的大爷也能跟你说一段孔明借东风和关云长五关斩六将。 而在这个时空,诸葛亮依旧是被人推崇至极的楷模,即便是没有晋朝那堆亮粉也是一样的。 曹魏灭蜀之后,也依旧是学习了诸葛亮的治军经验和行营布阵。 到了如今的大燕,几乎是一脉相承。 而在场的人当中,还有很多人的祖上,就是三国时期的名臣名将。 其中京兆豪族杜并的祖上就是杜预杜武库,说起祖上的功绩自然是极为自豪。 一群人谈兴正浓,突然不远处一队骑士疾驰而来,掀起一阵烟尘,搞得众人纷纷起身直接拿抄起了弓箭。 骏马疾驰到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因为李二直接一箭射在当先一骑的马前。 若不是那骑士正好急停勒住缰绳,这一箭就会正中马额。 为首的骑士身材高大雄壮,将一身红缎袍服撑得满满当当,见到对方出箭示警,并且严阵以待也不敢掉以轻心。 放慢了速度,到了十步左右的距离才停下来,不过却没下马,就坐在马上扫视着众人。 “刚才谁放的箭?” 李二郎直接站出来道:“陇西李氏,李鸣岐。” “李二郎?不错,好胆。” 那骑士冷哼了一声,这时候河边众人才看清,原来是散骑常侍段武达。这人在洛阳勋戚子弟之中也是出了名的骁勇,自诩勇力过人,又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因此眼高于顶,对河边这些汉人世家的子弟也不是很看得上。 今日他本来想给这些人来個下马威,恫吓一番,所以才疾驰而来,却没想到这李二真的敢放箭。 “彼此彼此。你纵马奔来,不知有何贵干?” 李二直接出言反问道,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这一幕落在段武达眼里,不由得点了点头:“好,你李二郎是条好汉,不过今天我却不是来找你,让李四出来答话。” 李二当即一愣,“找我四弟何事?” 段武达不耐烦道:“自然是有事,李四,给某家过来。” 人群之中的李元徽很是诧异,找我的? 这人他是知道,但没有交际啊,这找他是要做什么?看着来势汹汹的,就不像是好事啊... 不过事到临头,不能畏惧退缩,李四当即走到跟二哥并排的位置,然后问道:“不知段兄有何见教。” “你就是李四?” 段武达对于李四其实没什么印象了,他往日来往的都是鲜卑贵胄,与汉人世家交集甚少。 虽然可能在什么场合见过,却也没什么印象了,前几日殿上封赏,李元徽又在队伍最后头,前面是一堆军中将领,个个人高马大的,自然看不到人。 他是今日射猎时听好友吴王慕容鞅说的,晋阳公主在选婿,目前已经相看了卫尉卿李源的四子,也就是在平乱之战立下殊功的邺侯李元徽。当即就要看看这小子是何方神圣。 这一见,就有些怒不可遏,原来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我是李四。” 李元徽见对方来者不善,显然是来找茬的,因此也没了好语气直接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我本以为截杀杨巡的,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却没想到如此弱不禁风,你射杀杨熙怕是家奴干的,伱冒领的功劳吧?” 说实话,李元徽身材还是挺标准的,也有些力气,平日里骑射和枪槊也练过,绝称不上弱不禁风。 但跟壮如熊罴的段武达一比起来,那确实显得弱不禁风了。 李元徽一听,顿时也来了火:“我射杀杨熙,乃万军之中,众人亲眼所见,圣人也降下恩赏,你说我冒功,是想说圣人识人不明吗?” 骑在马上的段武达直接就被李元徽的话噎住了,是啊,人家的战功是在万军之中,根本做不了假。而且既然已经定了功,就是假的,也是真的了。 否则,那就是打圣人的脸。 段武达这边噎着呢,李元徽继续反问道:“还有段兄你说我弱不禁风,但我尚在平乱之中立下微薄功业,不知道雄壮如段兄你,可为大燕立下什么功劳?” “你...” 段武达虽然有勇力,且与人切磋从无败绩,但从入仕起,就一直在宫中宿卫,后来因为父亲的关系提升到了散骑常侍,是天子近臣,但名位虽然高贵,却并没有什么功绩可言。 往日里看着一众汉家子弟,可以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但今天在李元徽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吃瘪了。 这么猛,立下什么战功了?不会吧不会吧?什么都没有? 那你狗叫什么? 李老四虽然一直恪守着低调的原则,想着猥琐发育,有事能躲着尽量躲着,但这种直接冲他来的,那还躲什么? 直接怼了再说。 段武达被驳斥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对着李元徽怒目相向,最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我记着。” 然后调转马头离开。 李元徽被这段武达搞得一脸懵圈,这就走了?不是哥们你来干嘛的啊? 李二也很疑惑,问道:“四郎,你与他有什么过节?” 李元徽摇了摇头,“此前没有交际,更没有过节了...” 兄弟两个这边疑惑着,刚才手中一直攥着短矛的李玄庆开口道了一句,“红颜祸水。” “啊?” 李元徽更迷惑了,三哥的道理是说得通的,一个男人如果跟另一个男人没有交集,还看不惯对方,那只能是因为利益。 这个利益可能包括很多东西,权位,财富,以及女人。 权位的话,段武达年纪轻轻已经是散骑常侍,作为鲜卑贵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不会因此嫉妒李元徽。 财富更是没影的事,有权的人会缺钱? 那就只有第三个了,女人... 这边李四还蒙着呢,同行的贵胄子弟已经开始围了上来。 “四郎,好样的!” “对,四郎刚才那番话说的好,这段武达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今日四郎很是挫了他的锐气,真是言出如刀...” “四郎说得好,这等人如此无礼...” 一众人的“鼓励”直接让李四人都麻了,你们是听爽了,不过看这架势回头这事肯定宣扬出去,我是把人得罪彻底了.... 第三十四章双喜临门 河边这一场风波之后,李元徽开始变得极为谨慎。 他是很怕被人阴啊。 尤其段武达虽然看着头脑简单,但能在皇帝跟前当散骑常侍,还有在河边始终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看,这人只是看着粗豪,实际上心思也不少,很精明。 越是精明的人,阴人就越狠。 以至于后面几天秋狩,李元徽几乎一直提心吊胆的。 不过在秋狩的最后一天,李元徽得到了皇帝慕容英的召见。 见驾的过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李四总感觉皇帝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很不善。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回到洛阳之后,皇帝下诏,晋李源为唐国公,上柱国。 整个李家都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李元徽更是感觉心中非常瓷实。 稳了,又发明牌了。 但仅仅是三日后,还没来得及为城南被坑杀的人哀悼,李元徽就感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制曰:晋阳公主,朕之幼女也,系贵妃韦氏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皇太后与朕躬膝下,太后与朕疼爱甚矣。今公主年已及豆蔻,适婚嫁之时。朕承太后慈旨,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闻卫尉卿唐国公李源四子元徽,恭俭孝悌,忠贞勤谨.....为成佳人之美,兹将晋阳公主下降...” 宣旨的中官乐呵呵的带着李源准备好的态度满意而去。 李家上下比起前几日家主晋爵国公还要热烈几分,这代表着李家门第又上了一个台阶,皇亲国戚。 只有李元徽在随父亲和兄长们谢恩之后呆若木鸡,旁人还以为他是高兴傻了呢... 人是傻了,不过不是高兴的傻的。 李元徽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若不是天下将乱,自己能娶到公主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现在,这個福气他真不想要。甭管公主长什么样,就美的跟天仙似的,跟刘亦菲那么美,也不...不是不行...这个再说。 主要驸马的身份太敏感了。而且依照慕容英的习惯,很可能会带着他到处走。 这个可太致命了。 现在已经有天下大乱的苗头了,老爹这几日在房里跟那些个幕僚也在研究,想要外放任一州都督军事,事情目前还在运作当中。 具体能运作到什么地方去,还要看尚书令的继任人选有了结果之后,以及之后朝堂上各个要职的调整。 而现在地方上,民变的苗头已经越发的不受控制了,让李元徽耳熟能详的瓦岗寨,也开始频繁出现在豫州往东都的塘报之中。 事情正在朝着李元徽“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很显然,关于他的身家性命却渐渐在脱离他的掌控,或者说,他也从来没有掌控过什么。 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随波逐流,做什么都由不得他。 身不由己啊... “四郎,我听说你要娶公主了是嘛?”问他的是侍女檀儿,她跟李四年纪相仿,这几年一直照顾他的起居,哪怕是原来那个性格很暴躁的李四跟檀儿也相处的不错,两人经常说笑玩闹。 李元徽要是成婚了,她也是肯定要受影响的,所以很关心这事。 大白天就躺在床上的李元徽应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的...” “应该是的?什么意思?不是圣人已经下诏书了吗?” “比方说我现在要是跑了,逃婚了,那不就是意外情况?” “逃婚?四郎你是发昏了吧,逃什么婚啊...” “...嗯,我说笑的,往哪逃啊...” “你这可不像是说笑...我看你是真想逃婚...” “去去,一边呆着去,等公主来了天天不给你饭吃,到时候你天天哭去吧伱...” 把小丫头撵走,李四郎心中松了口气,现在脸色这么难看嘛?连檀儿这丫头都能看出我不对劲。 家里一堆人精,可不能在老爹和几个老哥面前表现出什么啊。 刚做起身来,打算去找老刘一去出去逛逛,顺便找人打听打听自己那个未婚妻是个什么情况。 人选现成的,韦家兄弟,跟韦贵妃都是京兆韦氏的,多少有些消息。 还没出门,三哥来了。 “出去走走?” “嗯...好。” 兄弟两个骑马出门,随行跟着几个护卫,一路去了入苑,这里是洛阳城里坊与谷水之间的大片空地,驻扎了不少中军所属的部队,李家兄弟经常来这边练习马术,可以一路驱驰到河边饮马。 兄弟两个到了谷水之畔,护卫们牵着马去饮马和洗刷,李家兄弟俩就站在河边看着风景。 正值秋日,斜阳照射在水面,四周的树木落叶纷纷,显得有些萧索。 “四郎你是不想娶公主吧?” “是啊。” 三哥很直接的问了,李四也很直接的答了,当有些事藏不住的时候,那就没必要藏了。 当然,问这个话的要是老爹和大哥二哥,那回答肯定不一样,硬装也得装。 李四捡起一片石子,手腕一抖往河里扔去,一连飞了七八个水漂才沉下去。 这边刚撇完,李三郎也捡起一片石子,然后像李四一样打了个水花,只不过他打的水花一连十几个,让觉得自己一打七八个很不错的李四直接把捡了半天的石子随手扔下。 一点都不好玩,不玩了。 李家就是这样,大哥读书读的很好,二哥骑射无双更兼满腹韬略,三哥天生神力,且智虑深远...一个比一个优秀 李四...背景板。 不过最近背景板逆袭了,运气好到离谱,还要娶公主,这谁能像想到? 按照李家人的想法,四郎现在一定会很高兴。 “三哥,有办法能把这婚事退了,还不会担负任何罪责?也不影响阿耶的谋划?” 李四郎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道一向很聪明的三哥。 李玄庆很是痛快的点头道:“有,让公主讨厌你,然后逃婚,你就不用跟她成婚了...” “那这可有点难啊,毕竟我这么英俊...有别的办法嘛?”李四很不要脸的说道。 “有,看你舍不舍得。”李玄庆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李四,直接给他看毛了。 不过想了想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局面,李四狠了狠心道:“三哥你细说。” 李玄庆郑重其事的吐出两个字:“毁容。” 李四直接蒙圈了,这主意确实可行。 当驸马的重要条件,出身门第得高,长相得俊朗,最少得端正,身体不能有残疾。 毁容...特么谁愿意以后顶着个疤脸啊?这对一个人的仕途有很大影响的。 但若是为了保命,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至于仕途,还用考虑那个? 咱大唐起来了老子咋也是个亲王殿下,脸上有疤说不定还能避免老大老二将来争位子被牵扯道。 毕竟当皇帝也要看形象的,要是再断腿跛足,那就更安全了... 第三十五章骁果军 望着夕阳照在河面上,天空尚有大雁南行。 李三就看着仿徨之中的李四,然后一脚把他踹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秋天的水很冷,也让被河水李四清醒多了,没有计较三哥这一脚...当然计较也打不过。 “你还真往这上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娘要知道你就为了这点事就自毁容貌,岂能安息?” 李三郎毫不留情的训斥道。给李四说的羞愧不已。 “这不是三哥你出的主意吗...” “我本与你说笑,你却当真了?” “我.....” “你为何不想娶公主?” 李四斟酌了一番才说道:“三哥,依伱看,这大燕,国祚可能日久绵长?” 李三郎闻言笑道:“四郎你果然是藏了拙,目光长远,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桩婚事与你也无坏处,即便这大燕不存,前朝宗室也未必就会被牵连,更何况你只是娶一个慕容氏之女罢了,完全不必为此担心...” 李四知道三哥很聪明,也很有城府,但却没想到家中第一个看出大燕国祚要尽的居然是三哥。 而不是老爹和二哥。 或者他们也看得出一些端倪,也在做些准备和积累,却不会如三哥这般确定,也不会跟李元徽讲这些。 但三哥却是没懂李四的顾虑,而李四也感觉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 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想要低调,猥琐发育苟到大唐建立已经是行不通了。 即便是不娶公主,皇帝也会对他做些安排,要么到地方任职,要么在中军,想要跟着老爹一去河东苟起来根本行不通。 甚至老爹真的能去并州任都督,那李四肯定是要随驾的,跟质子一個意思。 娶不娶公主都一样。 作为李家四个儿子之中现在名声最大的一个,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毕竟另一个时空李家起事的时候,高祖的儿子女儿就没几个在身边的,建成和元吉都是从长安跑回去的,还有个老五直接被逮住杀了。 现在看这情况,大哥也是得一直留在洛阳或者长安。 况且,一个穿越者,不去学人家争霸天下也就算了,恐婚恐到这个地步属实是给同行丢脸了。 毁容断腿什么的,不至于,也没必要。又不是现在就面对生死抉择必须得选要脸还是要命。 小心行事,趋吉避凶,警醒一些,应该能躲得过起事之后的杀机。 “我知道了三哥。” 看着李元徽想通了,李玄庆也点了点头,兄弟两个这才骑上马回了家。 到了家之后,李玄庆又跟李元徽说了一句,“你知道本朝入主中原以后,世家大族为了跟慕容皇室联姻做了什么嘛?” 李元徽摇了摇头,不明白三哥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玄庆又拍了拍他肩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湿漉漉的被染了风寒。” 李家这边扶摇直上的同时,杨巡谋逆大案的审理也基本落下了帷幕 整整牵连了三万人被杀,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枉死,发配徙边的也有六千余,皆抄没家产。 而当时杨巡攻打洛阳时候,曾经开仓放粮,赈济民众。 皇帝闻之,下诏“凡受杨贼米者,皆坑之,以儆效尤...” 成千上万的百姓,仅仅就因为拿了一点杨巡发的米,就被坑杀在洛阳之南。 而李元徽也有了新去处,骁果军。 所谓骁果军,是皇帝二征高句丽之前,曾经招募关中子弟为兵,号“骁果”。 这支都是关中和陇右健儿组成的新军战斗力极为强悍,而皇帝又看上了洛阳在平叛之时临时组建的新军,将起并入骁果。 整个骁果军在合并之后,有五万余人。 设置十营,皆以虎贲郎将统率,不设将军,直属皇帝。李元徽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李元徽以外,另外九个虎贲郎将都是善战之辈。 独孤求玉,鲜卑贵胄,少年即有骁勇之名,随慕容英西征吐谷浑,与无定河之战生擒敌酋三人,斩首三十八级,年方二十一。 杜采,京兆杜氏出身,二十六岁,善马槊骑射,一征高句丽时率数百精锐渡过辽河,一举突破高句丽军的防御,给大军东渡辽河打开通道。 段武臣,鲜卑段氏,令支王段义弘长子,年方二十四,一征高句丽时为校尉,率本部数百人为其父断后,阻挡数千高句丽军不得寸进,最后还平安回转。 韦孝矩,京兆韦氏,韦贵妃兄子,年方二十二,从征吐谷浑,突厥,数有功,治军严整,深得君心。 李沧,陇西李氏,李元徽的堂叔,二十六岁,性骁勇,历任代郡镇戎都尉,防备突厥有功,曾率数十骑深入草原,夺得良马数百匹。 陈棱,雍州扶风人,寒门出身,军中悍将,善用拍刃,平定杨巡之乱之时,只用了半日就率部先登,一举拿下天险虎牢关,也是十个虎贲郎将之中年纪最大的,三十有一。 宇文觉,鲜卑贵胄,二十七岁,从征吐谷浑,有功。 梁平,扬州江都人,二十九岁,车骑大将军梁猛之子,胆略过人,做过慕容英的侍卫。 慕容令,宗室,二十岁,慕容英的堂弟,金城郡王,自幼父母双亡,被皇后养大,骁勇果敢,随征东大将军平冀州民变。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年轻。 而李元徽,跟这些人相比,更年轻,还不满十五岁。 统率兵马五千人,在后世相当于一个旅了。 李源带着李元徽入宫谢恩之时,慕容英对李元徽还是那副样子,不咸不淡的,更上次见驾差不多,倒是对李源很热络。 李元徽也想明白了,老丈人看女婿,不顺眼可太正常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后,李源倒是难得跟儿子说了几句交心的话。 “骁果军不设主将,陛下亲领,但军中大小事务都是有长史薛吉操持,他是河东薛氏出身,陛下心腹,曾经是东宫左庶子,你入骁果军之后,有事可以多请教他...” “你十二叔与你一样,同为虎贲郎将,可以互相照应...” “宇文觉之父,曾经与我在关中时候在一郡为官,我是法曹,他是兵曹,有共事之谊,你可与他亲近...” “陈棱的恩主是卫王慕容定,但他是得陛下信重的,不要以其出身卑微而轻视之。” “韦孝矩虽然是韦贵妃之侄,但其父韦宏与我有些过节,圣人征吐谷浑之时,我在后军督运粮草,韦宏运粮失期,我并未替其遮掩,如是奏报,其人气量狭小,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你即便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也要小心韦宏之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圣人已经与我暗示,大概年后就会让要我都督并州诸军事,我不在朝中,有事多于你大哥商量,” “你入军中,驺得高位,必有不服者,要小心应对,以诚待人,以礼待人,不可以门第取人,若有不能感化之辈,桀骜不驯者,当以雷霆手段惩治,慈不掌兵。” “你结交刘玄机这步棋走的就很好,其人必有大才,非等闲之辈,我会托人将起调入你麾下,你可以倚重他,以兄视之,其出身寒微,正该以礼相待。” 李源拉着四郎说了小半个时辰,可谓是用心良苦。直到今日,四个嫡子之中最不让他放心的还是这个最小的。 说道最后,李源颇有些感怀道: “过了年你也就要成婚了,可惜啊,你阿娘没能看到...” 想起发妻,李源的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挥手一扬,“行了,别在这碍眼了,滚吧。”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告退。心里也不禁为阿耶和阿娘的夫妻情深感动不已,阿娘去世好几年,阿耶始终未曾想过续弦。 其实李源不过四十出头,又高居九卿之一。续弦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想想自己这几年添的几个弟弟妹妹,好像也不用太感动。 果然,男人啊... 第三十六章投壶 慕容英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深居宫中的皇帝,到洛阳还不到两个月,就立即有了新的打算。 回长安过年祭祖。 而李四郎这边,刚刚就任骁果军虎贲郎将几日之后,就要出征了。 因为瓦岗义军这次闹得很大,攻克了商丘县城,并且已经包围了梁郡治所睢阳。 睢阳是运河要道,江淮门户,占据睢阳,便能切断运河,阻隔南北。 战况紧急,所以慕容英很重视,命征东大将军卫王慕容定率左右领军以及骁果军,十万余步骑,剿灭瓦岗贼。 而在一年之内,李元徽从管理五十人的队正,一跃成为管理五千人的虎贲郎将,现在还要带着这五千人去打仗,也是倍感压力。 出征的三日前,李元徽与一众将领跟随慕容定入宫面君陛辞之时,慕容英还指着他跟自己的王叔开了句玩笑:“王叔,此间贼宜速灭,不然可耽误了晋阳的婚期。” 慕容定也笑道:“区区乱匪,数月可定。告诉晋阳小丫头,误不了她的婚事。” “哈哈哈哈。” 一众将领闻言全都哄笑起来。 只有李元徽有点脸红,订了婚,连未婚妻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呢。 不过出宫之时,跟堂叔李沧、韦孝矩等几个虎贲郎将一道要出宫门的时候,李元徽突然被一個中官拦住了。然后递给他个一封信。 还没等李元徽有任何表示,就迅速离开了。 几人个同僚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却没逼他打开锦囊让大伙看看,毕竟这些人也都知道轻重,这肯定是公主给李元徽的,起起哄行,真要刨根问底,那可就是不懂事了。 得罪李四没事,得罪公主殿下可就不太妙了。 李四回了家才把信封打开,信筏上字迹娟秀,比起自己的字好看多了。 内容很简单,八个字“明日高阳王府有宴”。 “高阳王府有宴会?我怎么不知道?”李元徽很疑惑,因为李家最近跟高阳王府走的很近,高阳王对李元徽很是器重就不说了,与李源关系也是很不错的。一般这种高门大户,要举行什么宴会,最少提前几日通知并下请柬,甚至提前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就跟京城请人吃饭得提前三天是一个道理。 在说高阳王也不在洛阳啊,回关中了啊,只有他儿子在洛阳,怎么会突然设宴呢? 不过很快,他就不疑惑了,因为高阳王之子慕容无忌亲自来李家,给李家几位郎君下帖,明日过府小聚... 慕容无忌来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临时请人,有些失礼的。 但没办法,谁让宫里的那位殿下让他明日办宴席?这时候你无论需不需要,都得办了。 一般送请柬的话,都是遣个人送就行了,但因为失礼,所以慕容无忌是亲自跑的。 把相熟的人家都跑了个遍。 李元徽送慕容无忌出了门,看着对方行色匆匆的继续跑下家,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这是晋阳公主想要跟自己见面,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约他两个人去干什么。 虽然这时候男女大防没后世那么严重,定了亲事见见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单独见一个男人,哪怕是未婚夫也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干脆就让见面的场合人多一些,这样两人见面就不会太尴尬... 李四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不就跟上大学的时候,两个男女寝室搞联谊,本质上差不多吧? 他也就是通过这样的活动,认识了前女友,一个京城大妞,个子很高,很爽朗大方。 大学四年给他买了好几双AJ和两个苹果手机,他给她花多少钱,她一定得想方设法翻倍花回来。 给寝室里的几个哥们羡慕完了,诋毁他是吃软饭的。 毕业之后出国了,也就没了然后。 想不到,这特么到了古代,重操旧业,又端起饭碗了。 李家兄弟几个一个个也都是人精,不用细想也都明白过来高阳王府突然宴请宾客,还都是同辈的年轻小娘和郎君,都是陪衬。 不过是公主殿下想见自己的未婚夫婿。 一个个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打趣,给李四搞得很是尴尬。 第二日用过早饭,大郎照例要当值的,二郎三郎四郎,兄弟三人便收拾停当,骑着高头大马,带上几样薄礼够奔高阳王府。 高阳王府也在城南,住在修业坊,而李家是在淳风坊,相隔并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慕容无忌在门口迎客,见到李家兄弟来了,急忙过来相迎。 见礼之后,兄弟几人跟着引路的人进了王府前厅,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龄人和旧友。 赵二、赵三,于仲亨,韦光夏,韦冲,杜骏,杜并,表兄窦羡君,表弟窦羡果,还有不少宗室子弟。 多是男子,也有不少女子,有的女子穿着长裙,也有的穿了一身男子袍服,带着幞头。 女子多在后堂,前厅也要不少,众人围在一起,有的斗地主,有的打麻将,还有的在玩投壶和下棋,倒是没什么顾忌。 二哥看见投壶就不困了,这玩意对射术无双的李二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于是拉着两兄弟一去过去看热闹。 投壶这个游戏,历史足够悠久,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时的礼仪之一就是请客人射箭。 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主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后来,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就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射箭,成为宴饮时的一种游戏。 秦汉以后,虽然废除了射礼,投壶却在士大夫阶层中盛行不衰,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的节目助兴。在流传过程中,游戏的难度增加了,不仅产生了许多新名目,还有人别出心裁在壶外设置屏风盲投,或背坐反投。 汉魏时也流行投壶,对投壶的壶也有所改进,即在壶口两旁增添两耳。因此在投壶的花式上就多了许多名目,如“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等。 此时。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拿着箭支,在据里投壶十步远的地方,对着铜壶,连续投掷,最后连中八箭。 “彩,彩,彩.” 一大队少年少女纷纷喝彩。 这少年李元徽认识,名叫曹符,是曹皇后的侄子,太府卿谯县公曹文彦之孙,前魏宗室,是陈思王曹植的后人。 锦袍少年赢得满堂彩后,一个胖子走到投射处,说是胖子也不准确,准确的说是非常强壮,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长了连鬓胡子,跟黑瞎子一样...正是在河边被李四郎怼了一通的段武达。 段武达连续投掷而出两箭,分别投中了铜壶的双耳。 这在投壶之中,算是上了大分,于是场上喝彩声更加热烈。 李家兄弟走过来看热闹,却被志得意满的段武达直接看到了。想起河边受辱直接道:“我闻唐公善射,却不知道李四郎射艺如何?可否给我们开开眼啊?” 投壶,射之细也,也就是说善射的人,对于投壶肯定是手到擒来。 李四郎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下,心中暗想这玩意会倒是会,但肯定没这胖子出彩啊...正在想着如何应付呢,就见二哥走上前道:“四郎昨日练弓伤了手腕,你若想看我李家射艺,那就让我来吧。” 说罢李二郎将袖口扎好,然后走到投壶前取出两耳处的两支箭,转身走了十几步,就这么背对着投壶,随后双手猛地同时向后抛,动作极为迅疾。 两支羽箭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随后同时坠入铜壶的双耳之中。 “双箭贯耳!还是背投?” 一人惊呼出声,众人全都被这一手给惊艳到了。 随后全都开始高呼起来:“彩彩彩!” “彩彩彩!” 以为这就完了?当然没有,李二这一手刚技惊四座,李三郎则拿起几支箭,走到了二十步开外的屏风后面,随后又隔着屏风连续投了三支箭。 全部中壶! “隔屏盲投!” 于是乎,喝彩声又高了几分。 李四是眉开眼笑,甚至都忘了自己手腕“受伤”了,十分卖力的叫好喝彩。 就这家庭,还有努力的必要嘛? 第三十七章奇楠香 李家兄弟技惊四座,前厅这边已经气氛极为热烈。 段武达闹了个没趣,看到李家兄弟出尽风头,也没了心思去探究李四郎的本事射艺如何。 毕竟,李二李三都这么猛了,当兄弟的李四差能差到哪里去?说不定更猛呢,毕竟这俩还没出仕,李四可是万军之中射杀叛将的猛人... 快要中午的时候,正在跟于仲亨韦光夏以及曹符打麻将的李四见到一个“熟人”。 “郎君,请随我来。” 这人正是在秋狩时候找他去见吴王慕容鞅,以及昨日与他留信的小宦官。 李四见到来人,丢下这把马上就要胡的牌,喊了看热闹的杜并替他打。随后跟着小宦官一道走了。 “还未请教这位中官贵姓?” “奴婢高力士。” “啊?”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这果真是错乱了,怎么高力士都出来了? 报完名字的高力士见到李元徽惊讶也没有作出什么反应,而是很平淡的笑了笑,并做出来请的手势。 李四压下心中的好奇,继续跟着走。一路来到了高阳王家后花园之中。 这花园中心是个池塘,遥望对面是個三面环水的小榭。 小榭之中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穿着翻领锦袍,带着幞头,凭栏而坐,风流俊逸。 女子则穿着目前洛阳仕女之中很流行的石榴裙,离得很远,看不清容貌,很安静的坐在垫着软垫的石凳上。 跟着高力士绕过池塘,来到水榭,男子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鞅。 而李四没有去看那女子,先是低头拱手道:“见过大王。” 慕容鞅这边站起身来,拉着李四的手把他按在女子对面的座位上,“四郎啊,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紧张,这就是舍妹,晋阳公主,你们早晚都是一家人,这么拘谨做什么...” 得到确定答案之后,李四缓缓抬起头,又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女子道了一句:“见过殿下。” 说是女子,其实准确的应该说是个少女,跟他同龄,年不满十五。身形很匀称,见到李元徽起身她也站起来,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只比现在的李四矮了一点。 长相很精致,妆容也很精致,跟个瓷娃娃一样,可能是因为有鲜卑血统的原因,五官很立体。 眉毛修长而秀美,一双清秀的凤目,似含情又庄严。眉心处画着一朵梅花,整个画面让李四郎只想到一个词,国色生香。 “郎君不必多礼,请坐。” “谢殿下。” 虽然眼前这个小公主的美貌,几乎是李四平生仅见,不过他定力倒是还不错,毕竟是经过短视频洗礼的,没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落座之后,李元徽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坐在对面的慕容佳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结果就是两人愣了半天,然后同时开口:“你...”“我...” 这一幕倒是给慕容鞅乐得够呛,“哈哈哈哈。” 随后就见慕容佳音趁着李元徽低头的时候,拿起团扇遮挡了一下,然后侧过脸看着慕容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接就让本来笑得肆无顾忌的吴王殿下立马收了声,强忍着笑意开口道: “四郎,你过几日就要出征了,我那里有匹西域良马,明日让人给你送过去,对了无忌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趟,你们慢慢聊啊...” 觉得情况不妙的吴王殿下决定先走一步,不然在这他一会又得笑,回头回了宫里他这个妹妹可是不会要他好过的。 还没等李元徽推辞呢,吴王就连忙摆手走掉了。 于是这出小榭也就剩下这对未婚夫妻,场面好像更加尴尬了。 李元徽抬起头又看了看对面的少女,端庄明媚,白皙的脸上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慕容佳音察觉道李元徽的审视,脸上也有一丝红晕,然后出言道:“郎君为何看着我?” “殿下不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殿下呢?” 李元徽直接来了一手,以魔法打败魔法。 说完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脸“你也不要叫我殿下殿下的了,我行三,伱可以叫我三娘,你还可以叫我的小名,伽罗,是梵语奇楠香的意思...” “啊?” 李元徽直接愣住了,伽罗? 慕容佳音看见对面的李四郎愣住了,还劝慰道:“你我已经有了婚约,不妨事的...” “额...好,伽罗?” 少女听见李元徽叫她的小名,还漏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颊出浮现两个酒窝,娇俏至极。 李元徽还在震惊当中,当然跟那个手特长的射手无关。因为隋文帝的皇后就叫伽罗啊,独孤伽罗。可太有名了。 然后我未来媳妇也叫伽罗?这玩笑开大了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殿下...伽罗你的大名呢。” “佳音,慕容佳音。” 两人说着闲话,有点像男女第一次见面相亲的状态。略带些初见尴尬和疏离,但却越来越相近。 而一墙之隔处,慕容鞅和慕容无忌这对既是叔侄,也是表兄弟的两人,就透过缝隙处偷偷的观察着两人。 “真是可怕啊,晋阳怎么跟平时看着,两个人是的,她跟我可从来没这么好声好气说过话...” 慕容鞅愤恨不平的小声道。 慕容无忌在后面笑了笑,没说话。他当然也察觉道晋阳公主的跟平时是有些反常的。 他是宗室出身,担任宫中宿卫,常常侍驾,又是晋阳公主和的表兄,吴王的表弟,所以关系极为亲近。 自然是十分清楚公主的脾气秉性。 这位殿下一句话,他就得颠颠的跑了小半个城南去挨家请客办宴会,能是好相与的? 不过要说她脾气多刁蛮任性,也不存在的。 某位御史曾经在劝谏圣人的奏表说圣人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这一点公主殿下基本上随了圣人。 聪慧,很聪慧。而且能言善辩,能够把一众皇子驳斥的哑口无言。 为人又极大方,就连一向跟韦贵妃势同水火的曹皇后对这位公主都是喜爱有加。 鲜卑贵胄世家大族们惦记这位公主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真不知道这李四郎是如何得到了公主青睐。 难道这就是阿耶说的,福缘深厚? 第三十八章瓦岗 在高阳王府见过慕容佳音之后,李元徽不得不当一回境泽,真香定律他是真的绝啊。 不过他却没时间想着这些风花雪月,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作为统领五千骑兵的虎贲郎将,需要他做的准备工作可不少。 首先,知己知彼,得先搞清楚这瓦岗军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支瓦岗军,跟他记忆里那支瓦岗军,有很多的人物重合了。 比如,首领翟让,其兄翟弘,不过他的侄子不叫翟摩侯,叫翟兴,他还有个儿子翟思训,战报上说这个翟思训非常勇猛,每战先登,是个“悍贼”。 此外瓦岗军还有一些知名人物也在能见到,徐懋功,单雄信,程知节... 历史虽然被影响了,但总有些人还是能见到他们的本来名姓,如杨素,还有上面这些人。 瓦岗这伙人几乎就是历史上那支原班人马。 有句话叫: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以前听书的时候,还是很喜欢大隋唐的,后来还有电视剧《隋唐英雄传》《隋唐演义》。 所以他对那些瓦岗英雄还是很有好感的。什么山东小孟常秦叔宝,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贾家楼四十六友。什么寒面银枪俏罗成,大德天子混世魔王程咬金,飞石打鸟力拔牛角的罗士信... 但时也命也,现在自己要跟随这大燕版“靠山王杨林”卫王慕容定去讨伐这些义军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他现在倒是很好奇,千百年后,自己会以何种面貌,呈现在小说、影视剧之中? 燕唐第一条好汉,西府赵王李元徽?这個就算了,别是吊毛齐王在玄武门让人干掉就行... 睢阳城下,数万瓦岗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已经开始蚁附攻城。 城上的守军则在拼死抵御。 这让本就不善攻城的瓦岗军陷入苦战,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同时也让瓦岗军的首领翟让怀疑自己在兄长和侄子撺弄下攻打睢阳的决策是否正确。 翟让,本为东郡法曹,因为平素急公好义,放走了罪犯而被下狱,还被判死刑。 或许是善恶有报,他因为放走无辜罪犯而被下狱,而自己也在下狱后被人放出。 放他活命的狱吏黄君汉对他说:“天下大势已经很清楚了,向您这样的人,难道还要在监狱之中等死吗?” 翟让道:“我就像是圈里的猪,现在死活都由不得自己,全在您的手里。” 于是黄君汉打开他的枷锁,放他逃走。 翟让也是讲究人,还担心问道:“蒙您搭救,可我走了,您怎么办?” 黄君汉斥责道:“这是什么话,我是看你气度不凡,必定是做大事的人,将来可以解救百姓于危难,才不顾安危放你离去,何必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快去做大事吧!” 于是翟让与黄君汉分别之后,从东郡跑回老家,与兄长翟弘,以及同乡豪强徐懋功,单雄信等举起反燕义旗,上了瓦岗寨,沿着运河劫掠。 徐懋功对翟让献计道:“此地是我们的乡土,不能在这附近劫略,梁宋之郡,地管运河,多商旅官船,若能截取,足以自用。” 于是乎,从天盛九年开始,瓦岗贼就围绕这运河干起了无本生意,劫掠商船和官船。 势力极速壮大,到了杨巡起事之时,已经拥众数万人。 如今更是连续攻克数个县城,并围困了梁郡治所睢阳,在已经掀起反燕旗号的各部之中,算是声势最大的之一了。 而一旦睢阳失守,大燕朝廷的运河就要断绝,来自江淮的漕粮、赋税、盐就没法在运到洛阳。 所以慕容英直接打出了手里最大的牌,直接让王叔慕容定这位目前堪称大燕定海神针的国之柱石负责剿灭瓦岗军。 四十多岁的翟让相貌堂堂,留着整齐干练的短须,目光如炬,看着在不断攀爬城墙的义军战士心中颇有些不忍。 他本是因为私放无罪之人而被下狱,掀起义旗之后也是为了对抗朝廷暴政,但要说统兵经验,还不如李四来得多。 “翟公。” 翟让回头看了看,是同郡勇士徐懋功,名世绩,素有韬略只有十八岁,是韦城豪强徐盖之子,若是没有徐氏父子的鼎力支持,瓦岗军的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 “懋功,所谓何来?” “朝廷发兵了,是卫王慕容定那老贼率军前来,半个月就能赶到梁郡。我们要早做准备。” 翟让点了点头,然后问计道:“懋功有何良策?” 徐懋功道:“慕容定率大军前来,少说也有十万众,都是燕军精锐,我军成军日短,军械不齐,根本无法跟朝廷大军抗衡,不可以力拒之,只能避其锋芒,可退往济阴,山阳一带,或可退守瓦岗,燕军虽众,但每日消耗巨大,不能旷日持久,等燕军退却,我等可再度出兵截断运河,攻略地方...” 徐懋功的计策很简单,就是不要跟燕军正面作战,保存实力,将战线拉长,伺机寻找作战机会。 这也比较符合瓦岗军的现状。几万流民组成的军队,对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燕军,这些差距不是士气和意志就能填补的。 这时候翟让身边的侄子翟兴道:“那我们攻下的荥阳、商丘、浚仪等地就全部放弃了?依我看不如分兵据守,与其周旋。” 徐懋功道:“杨巡起事一月之间就作拥十万众,而燕廷大军回师不过数十日就兵败身死,大燕虽然人心尽失,但尚有百万大军在,战力强悍,不可力敌。且世家门阀,并未与其离心,我等不过数万之众,尚不及杨巡之势,如何与敌鏖战?” 翟兴一向是不服徐懋功的,毕竟他比徐懋功要大好几岁,但叔父翟让却从来对姓徐的言听计从,很少听取自己的意见。 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姓徐的是有两下子,但好像就是习惯了,徐懋功提出计策的时候,他总想唱两句反调。 但这次他是觉得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就要放弃吗?都已经造反了当然要跟朝廷干一仗,如果打不过在逃嘛,以前也是这么干的。 而这次翟让难得没有立即同意徐懋功的建议,“我再想想。” 徐懋功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告辞离开。 出了军帐不远,与他同行的好友单雄信道:“我观翟公,并非是有大志向的明主,我们跟随他,真的能够建立功业吗?” 单雄信是济阴人,而并非是隋唐小说之中说是山西二贤庄,善用马槊,勇力过人,与徐懋功是生死之交,也正是因为他的邀请才加入了瓦岗军。 徐懋功摇头道:“我等为了反燕而与翟公起事,此大义也,如今反燕大业才刚开始,局势不明,燕军来征,不可背离,且先蛰伏静候良机,若有变局再图其他。” 第三十九章打酱油 慕容定所领大军之中,除了左右领军各三万余人外,就是五万余人的骁果军,实际上战兵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一万。 其中左右两军各有骑兵五千,而骁果军有骑兵两万,光是骑兵合计就有三万余。 除了慕容定所直属的十万大军外,他还能调动兖、豫、徐三州的全部驻军。这兵力配置对于剿灭区区数万瓦岗军来说,相当于大炮打蚊子了。 大军在十月十日出发从东都分批出发,左领军将军赵翊率本部为前军先行。 慕容定领骁果军为中军,右领军将军慕容嗣宗帅本部为后军。 李元徽所统率的五千人,全部都是骑军,其中还有六百人是重甲铁骑。全都来自幽州突骑,是皇帝下旨直接幽州镇戎军精选出来的,一人三马,人马俱甲。 而得益于运河的强大运送能力,十万大军的军械、军粮都可以用漕运船运抵荥阳和梁郡战场,大大节省了人力物力以及时间。 这也让李元徽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为什么古代打仗大都沿着河进兵。 十五日,前军已经出了虎牢关。 十七日,抵达荥阳。 此时,大将军慕容定的中军刚过虎牢关,赵翊率领作为前军的左领军在到达荥阳后的半日之后,就夺回了重镇荥阳。 留守荥阳的瓦岗军虽然战力不佳,但赵翊的用兵也确实值得惊叹。 十二日,慕容定率中军到达荥阳,并准备以荥阳为后军所在和粮草囤积之地。 随后立即调兵遣将,自率大军逐城推进,收复被瓦岗军攻下的城池,并命左领军将军赵翊为主将,虎贲郎将段武臣和李沧为副将,率领骑兵一万骑只带数日干粮,奔袭包围睢阳的瓦岗军。 李元徽所部五千骑,奉命前往颍川、陈郡一代,封堵瓦岗军西进之路,并且因为不放心他单独领兵,还让自己的参军蒋益作为副将跟李元徽一起行动。 头一次作为主将,独立领军作战,李元徽即便已经有些经验,还是整天忙的汗流浃背。 行军,立营,水源,饮食,哨探...事无巨细都是亲自过问,虽然有些处置还显得有些稚嫩,但五千人的大军还是井井有条的到达了许昌。 “我本以为李侯世家贵胄,不事庶务,今见李侯行军之法,才知英雄出少年,即使是我独立领军,也不能比李侯做的更好了。” 骑在马上遥遥望见许昌以后,蒋益非常佩服的对李元徽说道。 松了一口气的李元徽此时心下大定,到了许昌,有城墙可以依凭,就不用担心夜袭,埋伏等突发状况。 心态放松很多的李元徽也笑着回到:“我在平杨巡之乱时,在高阳王幕府为记室,受庞镇西所教,得以掌握行军要诀,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场,好在有蒋参军在,一路提点,这才没什么差错。” “李侯客气了。” 年少成名的武将,多为悍勇之辈,这种人蒋益见得不少。还都是出身高门,多是盛气凌人之辈。但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武将,却能耐得住性子,能将军中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并且一路军纪严明,整齐有序,光看这一点已经超过很多军中将领了。 大军赶到许昌,许昌县令郑世安望见大队骑兵掀起的烟尘,初时还以为是贼军犯境,后来好到这支兵马全都是骑军,且队列整齐有序,又望见旗号,这才知道是大燕官军来了。 等到兵马赶到城下,李元徽将勘合和军令附上吊篮验证过后,郑世安才开门出城迎接。 “不知李郎将当面,得罪之处万望海涵,实在是身负守土之责不敢懈怠。” 郑世安出城之后,拱手致意。 李元徽也清楚对方完全按照程序做事,因此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抱拳还礼道:“郑县尊不必多礼,我奉卫王之命前来许昌驻扎,防备瓦岗军逃窜,郑县尊也是勤于王事,何有冒犯之说?” 李元徽率军进了城,接风宴上一叙出身,他与这个郑县令还是亲戚。 郑世安出身荥阳郑氏,是李元徽长嫂的族兄,两人还是同辈。 因此称呼也就变成了“郑兄”和“贤弟”。 这就是世家门阀,盘根错结,一叙出身,就没有攀不上的关系。 在了解许昌周边的地形地势之后,李元徽也就基本放心了。 从许昌到睢阳之间,除了涡河和颍河,蔡河,几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在这种地形作战,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燕军骑兵的机动优势和冲击力,自己只需要防止睢阳方向的瓦岗军西进颍川郡和陈郡,就算完成任务了。 即便是瓦岗军主力过来,也能凭借骑兵优势拖住他们的逃窜步伐,从而给主力大军追击创造时间。 而李元徽在到达许昌之后,每日除了照常安排骑兵轮番巡察许昌和陈郡之间广袤平原之外,基本上就没具体事物可做。 于是他开始跟麾下的几个校尉拉拉交情。 他这一营五千余人,分作七部,校尉分别是扶风人马保宗,扶风人郭孝恪,扶风人窦鉴,扶风人刘同,以及南阳人张君谟,长安人慕容保,以及幽州涿郡来的大老刘。 七個校尉,四个是扶风的。 这也是因为本来这些兵卒就大部分是来自关中的扶风郡,朝廷委任将校也是择其健者。 虽然这些人有些抱团,但面对李元徽的军令,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毕竟这位可是未来的驸马都尉,陇西李氏的嫡子,前途不可限量。 且这位上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种下来镀金不通军务的草包。 处事又公允,军纪严明,且能以身作则。跟这样的上官闹起来,被砍了也没人给你喊冤。 在许昌和陈郡两地晃悠了将近一个月,整天就是跟老刘等几个不用出去跑外勤的校尉聊天,偶尔一起喝点小酒。 这感情也就慢慢联络起来了。本来想着在许昌陈郡这一地带晃悠一两个月,那边仗就打的差不多了,一个协从之功估计就到手了。 但现在的中原大地,是按下葫芦起来瓢。李四平静的摸鱼日子,还是被打破了。 汝南郡有个叫周梦龙的人起义...不对,是造反了,短短数日之内就聚众数千人,在上蔡、平舆一代劫掠之后,向西往陈郡去了,扬言要与瓦岗汇合。 陈郡正好是他的防区,这下可不好摸鱼打酱油了。 来活了。 第四十章记得探草丛 李元徽在接到军令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从许昌率领三千余骑赶往陈县。 陈县距离许昌有二百余里,骑军全速行军,两日就能赶到。 而一路上,李元徽还遇到了好几股剪径的贼寇,不过在望见燕军的大队铁骑之后,都望风而走,逃往山林避难。 行军比较顺利,大军按照计划两日赶到了陈县。而包围了陈县的周梦龙部在李元徽所部赶来之前就逃窜了。 陈郡太守黄廉见到援军赶到,贼军退却立即率众出城迎接,并准备好了饭食草料,用以人吃马嚼。 李元徽入城之后,立即下令将士饮食修整,同时让黄廉派出向导,带着援军的哨探追寻周梦龙所部的踪迹。 快到晚间,哨探回报,周梦龙有可能是得知消息,瓦岗军像济阴郡方向转进了,所以他也没有选择继续向东,而是杀了个回马枪,往西面回汝阳方向去了。 得知叛军踪迹后,李元徽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决定让连续行军两日一夜的骑兵休息一夜,等到第二日在出兵。 第二日一早,卯时正,天还没有放亮,各部就开始了集结就食,等到卯时过半出城了。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追上了周梦龙部。 此刻,周梦龙部正在涉水渡过蔡河,即后来的贾鲁河。此时的因为是秋冬交际之时,河水浅薄,有点地方可以涉水而过。前军的校尉刘同所部的八百轻骑距离叛军已经只有五六里,已经能够看到贼军正在渡河的身影了。 当下刘同就想要发动攻击,毕竟这些贼军在精锐的燕军骑军看来,不堪一击。 人数虽众,但乱哄哄的,多数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农具和削尖了的木棍,极少数人拿着缴获自燕军的武器,有长枪和横刀。甲胄是一具都看不到。 正在刘同要下达冲锋命令的时候,后面的传令兵来了打着令旗高声叫喊道,“将军有令,前军遇敌之后不得擅自出击。” 刘同听见军令以后立即皱紧了眉头,只能约束好部下原地等候,并派出哨探查看蔡河东岸有无伏兵。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主将所在的中军就赶了上来。 李元徽带着亲卫和两个校尉在上了一个小高坡之后直接来到了阵前,刘同见状也拨马靠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河湾,原本收束的河道在这里猛然开阔,水面扩张到了将近二十丈,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成了一片耀眼的白。 河流对面,堤坝横贯南北,一直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尽头。 刘同纵马来到李元徽身前道:“将军,此处地形,只有此处能够涉水过河,我军应该立即进攻,以防敌军过河之后,扼守这個河口,就能对我军半渡而击,想要从别处过河,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若这里是平原地带,李元徽会立即同意刘同的建议,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凿穿叛军的阵势,然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收割。 但眼下的地形,则让他有些顾虑。河岸东一马平川,河岸西却被自然形成的堤坝挡住了视线,没有视野。 而河湾处,数不清的褴褛的贼寇正在涉水过河,把原本宽阔的河道挤得像下饺子一样。 还有不少贼寇挤在后面,高声的催促着前面的人快些走,以至于有些身体羸弱者甚至被直接挤到了河水深处,高呼救命。 “将军,下令吧。” 刘同有些焦急道。 李元徽还是不发一声的看着形势,然后开口道:“向导过来。” 身后的骑士驱马上前道:“将军。” 李元徽用马鞭指着前方的河湾道:“平时这里能够涉水而过吗?” 向导是个本地州郡兵之中的老兵油子,对本地的地形很熟悉于是略一思索道:“回将军,此处冬日是能涉水过河的,夏天汛期不行。” “水位呢,一直这样吗?” “这里有些看不清,好像差不多就是如此,看着好像比起往年的水还高些...” “你去河边看看水位,在回来答话。” “这叛军还在河边,我如何去...” “你可以避开此处,去上游或者下游,快去...” 那向导迅速驰马跑去河边,而刘同这里却急着道:“将军,再不进攻,叛军可就完全过河了,到时候等他们全都过了河,追之莫及啊。” 刘玄机和郭孝恪却不发一言,都看着李元徽。 李元徽皱眉道:“急什么?这年月还缺仗打嘛?你既然请战,就率本部出击,但不可直冲河道处的叛军,在河湾处以外,用箭矢袭扰。” “将军...” 李元徽却笑着看着对方道:“刘校尉,这是军令。” 刘同听到军令二字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有些过火了。双手抱拳行礼之后立即调转马头返回本阵。下令道:“每两队为一组,沿着河湾循环袭扰,临阵放箭,不可冲阵。” 随后一马当先,率领两队骑兵一百骑率先驰骑而出。 此时,看到官军的骑兵终于动了,河西岸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兴奋起来,“哈哈哈,官军动了,他奶奶的,终于动了,这次要是成了,我周梦龙就发达了...” 这中年汉子站在河边,身高七尺有余,穿着一件燕军制式扎甲,没带铁胄,十分粗壮,腰中配着柄腰刀,手中拎着一柄重斧,正是这支义军的首领周梦龙。 其人本是汝南豪强,平日里好结交些绿林响马之流,于乡里也颇有威望,因为贩运私盐被官府通缉,所幸直接反了,还不几个月的时间,队伍就发展到了万余人,先后几次击败了汝南郡都尉。 并在最近一次的战斗之中直接把他砍了,身上的这身铁甲就是那个姓王的都尉,好像还是什么琅琊王氏,出身很高那种。 不过出身再高有什么鸟用?还不是被一刀结果了? “叔父别高兴的太早,这支燕军很是谨慎,这计策未必就能奏效。” 他身边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左右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穿着一身干净的儒衫,留着整齐的短须,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是他的侄子周叔虞。 结果周叔虞的话音刚落,就见刘同率领的两队骑兵在冲到河湾前就开始抛射。 上百支箭矢直接就落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溅起数十朵的血花,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这也加紧了贼寇渡河的步伐,让河湾处更加拥挤,过了河的人则迅速向西逃窜。 不过等到连续射了几轮箭矢之后,河东岸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两百多具尸体和一百多个还活着惨叫挣扎,却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贼寇。 此时向导也回来了,“将军,水位好像正常。”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直接带着亲卫纵马来到贼寇渡河的河畔处。 不管那些惨叫的贼寇,李元徽下了马,走到河边,看了看水位上面的泥土。 这时候副将蒋益道:“李将军是担心,贼寇在上游蓄水,等我军进攻或者渡河之时放水而下?不过秋冬水流几近干涸,如果上游蓄水,此处的水流应该已经断了干涸才对...不对,这水没有流动!” 李元徽看向他笑了笑:“以蒋参军之见,此为何故?” 蒋益道:“此必是贼寇在上下游分别蓄水,这样此段河流才会有水,而不流动,若我等刚才直接驰骑而出,现在脚下河畔必定一边泥泞,敌军还可以放过前军在放水,是我收尾不能相顾...将军用兵谨慎,蒋某佩服。” 李元徽笑了笑,没有言语,不谨慎不行啊,这五千人的性命可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会打仗吗? 李元徽在出征前就问了自己一遍,自己的回答是,会点,但是不多。 但他会打王者啊。 在峡谷里,如果每个草丛都探一遍,那你就大概率不会被蹲到。 除非对方是那种非常会卡视野的高手。 所以在没有敌方视野的时候,不要轻易过河道。 这是来自在峡谷脸探草丛被抓了一万次土鸡的内心独白。 第四十一章推心置腹 在堤岸后面观察燕军铁骑的周梦龙有些气馁,侧过头问道:“三郎,现在怎么办?” 周叔虞摇了摇头道:“本以为这燕军主将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必定是出身高门,心高气傲之徒,必轻而无备,现在看着行事谨慎,此处设计看来是徒劳无功了。” 这河边设伏本就是周叔虞设计的,分别修筑堤坝阻拦河水,然后在以渡河诱敌,一旦官军进入河湾,上游就可以放水,从而使官军的战马陷入泥泞之中。 若是官军来的晚,周梦龙部已经过河了,还可以趁着官军前部渡河之后放水,从而分割战场。 而堤坝后面是数千精壮伏兵,可以利用狭小地形歼灭官军前部,运气好的话能缴获不少战马。 周梦龙道:“他娘的,白忙活一场了,那咱们是据守这个河口还是?” “不,要立即走了,即便我们能据守这个河口,但官军能渡河的地方太多了,燕军若想架设浮桥从别处渡河,最多也就半日的时间,燕军都是骑兵,若是被追上就满盘皆输了,为今之计只有立即向伏牛山方向转进,并且不能走官道,只能走小路和密林。这次是我小瞧了燕军...” 周叔虞有些自责道。 周梦龙却大笑着开解道:“三郎不必愧疚,我们本就是要走的,可惜了不能跟瓦岗军会师,见识一下瓦岗寨的一众豪杰。哈哈哈,真是可惜!” 周叔虞道:“大燕无道,天下必乱,早晚都能相见的。” 然后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是见了面,就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周梦龙部继续逃窜,而李元徽也命人找到了蓄水的堤坝并让陈郡方面出人将堤坝掘开,又搭建了浮桥。 这才率领骑军渡河继续追击,在西平一代终于追上了周梦龙部。 并将其部击溃,不过却没有擒获匪首周梦龙等,只斩杀了数千“贼寇”。 而经此一役,麾下的一众校尉对这位还不满十五岁的上官已经是心服口服了。 特别是自持悍勇的刘同,此后更是毕恭毕敬。 完成了战略预期的李元徽也没有穷追不舍的想法,在西平短暂修整之后就迅速回师许昌。 而慕容定所率领的主力,早已完成了解围睢阳的战略目标。 但剿灭瓦岗这事还真是有些难办。 翟弘最终还是听取了徐懋功的建议,没有跟燕军硬拼,保存实力向济阴东郡方向退却,并利用运河水脉行军转运,让官军扑了個空。 期间双方只有小规模的交兵,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役。 随后,慕容定上奏班师,慕容英也很快颁下诏书。 以左领军将军赵翊兼任陈留太守,督梁郡、陈留两郡兵事,确保运河通畅。 以右领军将军张叔平都督兖州军事,继续剿灭瓦岗逆贼。 原兖州都督王元恺则被召回朝中,充任九卿之一的太府卿。 骁果军则与慕容定一同班师。 十二月初,李元徽率军赶到了浚仪,等待船队过来转运。 而负责给他所部安排营地粮草的,则是老熟人,赵炯赵二郎。 “赵二哥,许久不见。” “恭喜四郎又立新功啊。” 两人在洛阳时候就算是朋友,又有共事之谊,算是颇有些交情了。 赵二郎这次也随军出征,本来是作为自己兄长的左领军府参军,等到赵大兼领陈留太守,又被授予浚仪县尉,算是一县之中的三把手。 浚仪既后来的开封,也叫大梁,如今是陈留治下,也是运河的重要节点。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因为还有一堆公事,李四要忙着各部安营扎寨,以及做好登船的顺序。 赵二则要忙着给李四这边安排食宿,于是相约晚上小聚。 到了晚上,做东的赵二让人将李四请到了营地边上的一条大船。 船上很宽敞,布置的很风雅,席面也很考究,最绝的是还安排了舞乐。 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美人跳着妖娆的舞蹈,赵二真够朋友啊。 李元徽拿起酒杯道:“赵二哥,异地相逢,这杯请了。” “四郎客气。”说罢两人共饮一杯。 随后就是吃吃喝喝,说着闲话。 等到酒喝的差不多了,赵二也一挥手让唱跳的都下去了,李四就知道这是要说事了。 “四郎,你我也算自幼相识,虽然如今你贵为帝婿,但我这里有句话不知道...” “赵二哥,咱们这交情,说这话远了,有话直说,出的你口,入得我耳,不为外人知也。” 赵二闻言点点头,然后郑重道:“四郎你这次作为偏师,到了颍川和陈郡,可看到了什么?” 见李四苦笑不答话,赵二继续道:“既然四郎你不愿说,那我就说说我看到了什么?是田地荒芜,狐兔丛生,到处都是流民盗匪,有些地方甚至百里不见人烟,饿殍边地,这还是豫州,紧邻东都,一叶可知秋矣。” “四郎你如今是皇亲国戚,但我赵家又何尝不是追随太祖入中原的勋臣?” “可长此以往,燕祚可能久乎?” 李四只能无奈道:“二哥,慎言啊。” 赵二闻言突然笑了:“四郎,令尊唐公,广交豪杰,深孚人望,所为何,想必四郎也是心中有数吧?” 李四眉头一皱,“赵二哥此言何意?” 赵二摇摇头:“四郎就当我是醉话,不过令尊所为,四郎真的不清楚?” 李四听了这话也笑着反问道:“那我这里也想要问问赵二哥,左领军将军在中军的义社十兄弟,又是为何?二哥伱清楚嘛?” “哈哈哈哈。” 赵二端起酒杯饮了一杯,然后长出一口气道:“我观唐公,英雄也,而我兄与营中兄弟结义社,不过是互为援引尔,实不相瞒,今日与四郎相见,乃是我兄长有话请四郎转呈唐公。” 李四本以为这不过是一顿普通的老友小聚,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变成了坦白局。这赵家兄弟玩的是什么套路啊? “若是赵将军有话,我必当面呈大人当面。” 赵二点点头,然后郑重道:“我兄长云:‘愿与唐公,共襄大业’。” 第四十二章长安 “赵二哥,你喝醉了。” 李元徽沉默半晌后,才微笑说道。 赵二则神色清明的笑了笑,也不在强调什么反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确实是有些不胜酒力,醉了醉了,戏言,戏言尔...” “来,赵二哥,你我在喝一杯,就恭祝这大燕,国祚绵长,圣人万寿无疆...” “四郎说的话,恭祝大燕,国祚...绵长,圣人,万寿无疆...哈哈哈” 下船的时候,李元徽拒绝了赵二留他在船上休息的建议,毕竟主帅还是要在营中的。赵二不勉强,不过却非要送他四个少女,并悄悄的道:“四郎你猜,这四个人我花了多少买下的...就八斗米啊...” 李元徽婉拒道:“二哥,这好意我只能心领了,不过我这还要回营中,这带女子入营,不合适...” 赵二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四郎放心,这几个人,我会托人调教一番送到洛阳府上,等到你大婚之时,另有厚礼奉上,只不过到时候为兄在估计是不能亲临,喝四郎你一杯喜酒了...” 李四道:“那我就等二哥建功立业,等回了洛阳咱们再相聚。” 赵二有说有笑的送李四下了船,两人也约好下次见面再聚云云。 只是分开之后,原本的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他兄长的确要赵二接触一下李元徽,借此以跟唐公李源结交。 而赵二自己则是想要试探一番。 他还记得兄长对他说过,唐公有英雄之气,胸怀广阔,如今天下已经有乱象,若唐公出镇一方,必阴结豪杰,招纳亡命,或可成事。可与之交好,以待将来。 今日李元徽的表现,实际上是非常的圆滑,简直滑不留手,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口实。 而赵二这里差不多已经是“推心置腹”了。 李元徽在回去之后,躺在营帐之中,也在回溯今日与赵二的谈话。 他一开始其实真不相信赵大会看好老爹。 毕竟赵大自己都是跟二哥并列的人,虽然有些水分。但若是做個帝王排序,也是差不多能进前十的。 而老爹在后世的风评,太差了。被后人一顿讥讽靠儿子打天下,搞权力制衡还玩崩了。 但其实仔细想想,高祖其实没那么差,权谋水平也是有的。 就现在而言,李源名声人望还真都是非常不错的,而赵翊虽然是军中大将,却没有什么根基,赵家比起陇西李氏而言更不在一个层次。 难道是现在赵大还没成龙的野心?所以更看好老爹能上位? 这个真的有可能。毕竟赵大在历史上能够黄袍加身其实偶然性很大,托了郭荣早死的福了。 没错,是郭荣。 不是柴荣。他是郭威的嗣子,很早就当做养子,当了皇帝前后一直都是郭荣。 也就宋朝那帮文人修史书不要脸到把人姓都给改了,玩的真脏。 话说回来,郭荣要没死那么早,老赵家能不能出头真难说。 所以现在赵大看好李源,想要提前下一注,也是有可能的。但两家本来来往不算多,突然写封信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反倒是两个小辈的一起吃顿饭,通过这样的渠道来传递一些心意,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毕竟大燕虽然遍地狼烟了,但皇帝手里还有百万大军,且在百官之中尚有威望。 所以有些事,当然是越隐蔽越好。 李元徽想了想,这事还是回去之后跟老爹提一嘴。 老爹可不是郭荣,身体好得很,一把年纪都能库库的造人...再说家里还有个天花板呢,怕个毛啊。 想要借李唐的鸡下赵宋的蛋,也得有那个本事。 不过话说回来,对赵家兄弟,还是得打好关系,万一有个万一,老赵家得了天命,还得有个退路,能安稳做个富家翁也好。 在浚仪又待了几日,跟赵二每天联络感情,喝喝小酒看看歌舞,只是双方十分默契的没在提那些敏感话题。 船队来了之后,李元徽所部连人带马都上了船,也跟赵二做了个别,随军回返。 大军回师的速度,就没有出师时候的急切了,但还是在十二月初赶回了东都洛阳。 不过大军没在洛阳停下,而是直接去往长安。 因为皇帝在长安,而且骁果军将士多为关中人,肯定是都想回家过年的。 李元徽这里,李家人也都不在洛阳了,老爹带着家里人随驾也去了长安,等年后他的婚事办完,估计就要去前往并州上任了。 一路过崤函道,紧赶慢赶,也终于是在腊月二十七赶到了长安。 来自原主对长安的记忆很少,都是极其模糊的,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西市的冰糖葫芦了。 从过了潼关开始,李元徽才真正感觉得到,古代背景下关中的重要性。真不愧是形胜之地。 而长安,更是在慕容英营建东都之前,天下第一雄城。 大燕是在统一全国后,在汉魏长安城之外,另寻新址重建了新长安。 城平面为横长矩形,开十三座城门,城内干道纵横各三条,称“六街”。 城内中轴线北端建宫城芦慧歼,宫城前建中央官署专用的皇城。在中轴线上有一条长十六里,宽五十丈米的主街,经外城、皇城,直抵宫城正门,北指宫中主殿,气势之壮,前所未有。 主街左右用纵横街道分全城为一百零八坊和两市。城市之规陪冲整,街道之方正宽阔,宫殿、官署之集中,功能分区之明确,均超过此前的历代都城。 而长安的设计图,早在魏宣帝曹髦时期就已经画好了,还是按照魏宣大帝亲自参与规划的。 但却因为种种原因,这份设计图一直没有能够实施。 毕竟曹魏的根基在洛阳,而关中因为汉末大战早已经凋敝,长安已经不适合作为国都去建设了。 所以这份图,一直束之高阁,直到大燕太祖入主中原之后,见到这张图,就下定决心要把设计的如此规整的长安建造出来。 而经过两百年的休养生息,以及魏宣帝留下的“广植树木以固水土”的策略,让关中的元气终于是恢复了很多。 在加上丝路贯通,大量的胡商也带来了海量的财富,实际上长安的繁荣并不比洛阳差多少。 只是因为最近几年天子常在洛阳,并且把百官都带去了洛阳,以至于长安显得冷清了些。 不过现在随着天子回銮,这个年节的长安又重回旧日之喧嚣。 已经见过洛阳繁华的刘玄机这次没跟个土包子似的来一句大丈夫当居此,只是让说了句让李四回味很久的话。 “这长安,是三百年前大汉的长安吗?” 第四十三章见微知著 李元徽听着刘玄机的话,脑海之中想到一个词,叫血脉觉醒。 “刘兄,你可是汉室后裔?” 刘玄机很罕见的一本正经道没提什么刘玄德:“我们家几代人世居涿郡,不过是我曾祖在前魏时候从青州戍边过去的,听老一辈人说祖上是城阳景王,我没读过史书,却不知道城阳景王是谁?” 李元徽道:“城阳景王刘章,是汉高帝之孙,齐悼惠王刘肥之子,本为朱虚侯,勇猛刚烈,在诛杀诸吕时立下大功,后被封为城阳王。” “那跟昭烈帝不是一家啊?” “昭烈帝刘备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而汉景帝是文帝之子,文帝与齐悼惠王是兄弟,都是高帝子。” “原来如此。以前还以为跟昭烈帝是一家呢,哈哈哈,”刘玄机闻言之后满脸的笑意。 以前他一直喜欢吹嘘自己跟汉昭烈帝刘备是一家,不过是因为同是涿郡人而已,而且刘备名头也大。毕竟你跟军中的大头兵说城阳景王,谁知道是谁的? 但要说汉昭烈帝刘备的,那就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当着李元徽的面,却是不好再说了,毕竟人家世家大族,最讲究宗族传承,万一说漏了就不好了。 现在好了,李元徽几句话帮他知道了祖上这个城阳景王究竟是谁,于是又好奇追问了好多的刘章的事迹。 于是李元徽又与他说了刘章行酒令杀人,与吕后唱种田,如何铲除诸吕等事。 “深耕之后,接着播种,苗要疏朗,不是同类,坚决铲除...想不到祖上居然有如此壮举,真英雄也。” “城阳景王的确是英雄,不过可惜英年早逝,汉文帝三年就故去了...” 两人说了一路,直到大军进了禁苑才停止闲聊各自忙起了杂务。 回了长安,李元徽却不能立刻回家,而是要先带着本部兵马回到驻地营房。 骁果军的驻地在长安城北的禁苑,与西内苑东内苑并称“三苑”,并且是三苑之中面积最大的。 不过比起汉朝的上林苑,那是小了很多。 汉朝上林苑的范围,西至周、户,东至蓝田,南至秦岭以北,北至渭河以南。到了大燕,范围缩小了很多,其主要原因除了授田于民外,还在缩小禁苑于军事防御上更加有效。 禁苑扼据宫城与渭河之间的要冲地段,如果说渭河是保卫长安的第一道防线,那禁苑三面的院墙就是第二道防线。 而苑内不仅驻扎着骁果军,还有前后左右军,十余万兵马。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有望春宫、未央宫、含光殿、鱼藻池、广运潭、上阳桥、临渭亭等几十个建筑群。 李元徽所部的营地靠着渭水边上,方便饮马和士卒取用水。 现在燕军的立营之法,是学习了曹魏的制度,而曹魏则是灭蜀之后,根据蜀汉丞相诸葛亮订立制度基础上又加以改良的。 制度实际上非常完善,包括营地的选址,中军应该在什么位置,巡逻值夜的间隔,以及茅厕应该设立在什么地方,如何管理,都有非常完善的细则。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宫里的中官又带着诏书过来宣召,并赐下酒肉。 正常情况下,应该按照酒每人两升,羊肉每人两斤,还有每人一個毕罗,也就是馅饼,此外还有酱、菜、薄饼、馒头、米等军中宴会的标准进行发放的。 如果有克扣,士兵可以上告,贪墨军资的人那是要直接杀头的。 但今天的发放的酒只有每人一升,本来的二斤羊肉也变成了二斤猪肉,毕罗更是直接没有了。 李元徽自然也是对贪墨深恶痛绝,基层士兵都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卖命挣来的犒赏,这点吃喝还要克扣抽油水那是真的过分。 于是特意让麾下几个校尉去了堂叔李沧等人营地问问,这克扣是不是整体性克扣了,还是就针对他这一营。 要是针对他,那就得好好说道说道。 “将军,我去看过了,也问过了,骁果军都一样,酒都减半了,肉变成了猪肉...” 即便是古代,也是猪肉贱羊肉贵。一斤羊肉差不多抵上三斤猪肉了。 李元徽听后也熄了去找上面闹一通的想法,都一样就说明一个问题,这不是针对他。 果然,不一会的功夫,骁果军长史薛吉就命人将十个郎将招到自己的大帐里,并且摆下了一席酒宴。 “这座席面是我让人特意从光禄寺找来的厨工做的,据说这位是个长安名厨,这条鱼是今天让他们从渭水里打上来的,新鲜的很...” 挨着堂叔李沧和韦孝矩坐下,众人都默不作声的听着长史薛吉的交代。 而薛吉在介绍完菜肴之后,也是叹了口气道: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光禄寺发下的酒肉...并非是针对我骁果军,而是太府如今财赋不足用,圣人之前的为去江都巡游的龙舟在杨巡之乱的时候被烧毁了,所以要造新的龙舟...还有圣人过了年就要去陇山一代巡边,后面还要去并州,财赋紧张,你们作为一营主将,要体谅圣人和朝廷的难处,安抚士卒....” 李元徽听完了薛吉的解释差点气笑了,大军班师、回师、年节都是要犒赏的。 这是惯例,虽然现在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但两次犒赏能花费多少?这点钱上还要跟手下的兵卒斤斤计较?然后你他娘的省下钱来造龙舟又出巡搞排场? 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赶紧毁灭吧,累了... 十个虎贲郎将加起来能有八百个心眼子,这顿酒也喝得各怀心思。 众人也都知道,薛吉这个长史,更像是大管家,那说是平日里有些在军资上过过手沾沾油水是难免的,但这种犒赏,连羊肉换猪肉都做出来了肯定那就真如他所说,缺钱。 毕竟现在地方上收税就已经很困难了,到处都是流民。运河还被阻断了好几个月,东南的财赋还没运上来,加上还有一场杨巡叛乱,朝廷日子过的确实难。 不过连犒赏的酒肉都要做些手脚,吃相就有点太难看了。 喝过了酒,吃过了肉,虎贲郎将们就都各回各营了。 下面的士卒都得安抚,有闹事得弹压。 甚至有的营里直接就砍了几个闹得欢的,用以警示众人。 李元徽就实在多了,把几个校尉叫过来,把薛吉的话都转述一边。 “如今财赋不足用,圣人的龙舟都被烧了,还要重新造,要体谅圣人啊...” 几个校尉听完,大眼瞪小眼的,这怎么解释啊? 郭孝恪有些迟疑道:“将军,这...” “薛长史就是如此与我们说的,你们就不要提圣人嘛,把事都推到光禄寺和杨巡叛贼身上,那几个闹事的回头打十军棍,警示一下,好好开导...告诉他们,等朝廷渡过难关,这些短缺的,会加倍补偿他们的...圣人向来是不吝赏赐的。” 李元徽推卸责任的同时画起了大饼,反正又不是自己兑现。自己这个虎贲郎将还能做多久都是未知数,管他呢。 这大燕越失人心,我李唐将来打天下就越容易。 第二日一早,有中官过来传召,让骁果军长史带着虎贲郎将进宫见驾。 薛吉带着一行人,从禁苑经由西内苑进入了太极宫。 而在西内苑入太极宫的必经之处,有一座非常著名的城门。 在经过城门检验勘合时,李元徽看见那门上那三个大字就有些不自在,然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默念了一句。 珍爱生命,远离玄武门。 第四十四章同根同种 太极宫的偏殿,骁果军诸位郎将入宫之后就在此等候,小半个时辰之后,在长安的高级武将陆续赶到,其中也包括了唐国公李源。 而最后赶到的是皇帝和卫王慕容定、齐王慕容据、高阳王慕容颌。 等这几位到了之后,骁果军的虎贲郎将们才知道,原来是又要用兵了。 而这次的对手是大燕西陲的老对手,吐谷浑。 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慕容英的好战,而是吐谷浑出兵陇西,侵犯大燕边境,这要是慕容英能忍得了就怪了。 除了让几位宰相继续作出第三次的东征高句丽的计划之外,慕容英这次打算趁着东征之前的空档去打个西征。 不过因为陇右一代的地理环境确实特殊,没有运河能够转运粮草,所以这次的出兵规模比起东征的百万大军来说规模就小了很多。 骁果军加上左右前后府军、左右羽林军,二十万左右。 是的没错,这规模已经很小了,天盛皇帝那次出门不是几十万的排场,甚至队伍都能排出上千里来。 才二十多万,小场面。 以至于慕容英都没有把这次出兵算作正式亲征作战,而定义为“巡边”。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吐谷浑,其实是鲜卑慕容氏的分支。关系差不多跟战国秦赵有些相似。 吐谷浑原为人名,是辽东鲜卑慕容氏单于涉归之庶长子,涉归分户七百使别部以牧。慕容涉归死,其嫡子慕容廆继为单于,与慕容吐谷浑不和,吐谷浑遂率所部西迁上陇,止于佨罕,以此为据点,子孙相承,侵逼氐羌,成为强部。 大燕入主之后,吐谷浑的后人遂以吐谷浑为国号,分庭抗礼。 太祖、先帝包括慕容英,大燕三任皇帝都亲征过这个同根同种甚至同姓的部族。 但始终没能让他们臣服。 要知道吐谷浑部之前可是一直臣服与曹魏,并授封为西平郡王,为大魏镇守了西陲长达百年,一直很是恭顺。 但等到同是慕容鲜卑的大燕入主中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还念着旧日之怨,屡屡挑衅,并自立可汗之号,分庭抗礼。 慕容英在天盛五年,天盛七年两次亲征吐谷浑,两战两胜。 可是,燕军在大获全胜后,受制于形势所逼,并没有一鼓作气、乘势追击,彻底地围歼吐谷浑残余势力。致使吐谷浑首领在兵败逃脱后,收拢流散残敌后再度杀回故地,持续不断地兴兵侵扰大燕边陲重地,俘虏人畜、抢掠财物,烧杀一番而归。 基本就是你率大军来,我打不过就跑,你大军走了我就去你地界抢一把。 来的人少我就跟你干一架。 而现在这個时间段,算是吐谷浑最为强盛的时期,历代单于多具才略,且留心吸收士人、司马、博士等官,均用儒生。据甘、青等地,实控东至洮河、龙固,西达赤水、白兰,北界黄河,南至大积石山。 部众数十万,民皆悍勇。 距离天盛七年那场大战到如今也是四年过去了,想必上次的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而前两次为什么没能毕启功于一役,也不是大燕这边沽名学霸王,而是突厥方面始终也给了大燕不小的压力。 就连慕容英最近的两次出兵辽东能倾国之力,其实恰好是因为突厥人内乱了,可汗死了。 他的几个兄弟和儿子打的不可开交。 而突厥人的内乱,自然是离不了大燕方面的挑拨离间和暗中扶持。 只不过这个天赐良机让慕容英自己也给祸霍的差不多了,一个高句丽就把大燕快拖垮了。 参加这种高级会议,李元徽基本上没什么发言的机会,也就是听着几个大燕柱石们在吹捧皇帝的前两次亲征的丰功伟绩,以及用兵之精妙,用谋之高深,还有就是这次大军所向,贼虏一定望风而降,前来拜见圣人。 而关于行军计划的繁琐的事务,则交给了齐王慕容据这个行军总管负责。 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毕竟圣人以往对于慕容据这个亲兄弟的提防和猜忌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而慕容据也非常识趣的安心“养病”,不该伸手的从来不伸手。 这次没想道居然会突然启用他,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要开始重用宗室了呢? 李元徽在诧异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探寻的欲望,因为只要皇帝不换人,就慕容英这个玩法,燕炀帝是早早晚晚的事。 若是现在及时改道,换一个哪怕笨一点的皇帝,只要不瞎折腾,少旅游,安心当个宅男,哪怕就是来个阿斗,李元徽都觉得大燕有救。 但皇帝的身体太健康了,这大燕的唯一一条活路也就被堵死了。 就是这么奇妙。 有些人是因为英年早逝,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和遗憾。 “如果谁谁谁不早死,就不会如何如何...”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能如何如何,谁谁谁就没机会了...” 如朱标、柴荣、扶苏。 还有一些人,如果早点死,名声会好很多。 “如果他早死几年,那就是千古一帝了...” 代表人物就是李家某位喜欢扒灰的后辈,至于喜欢唱曲那个,李四表示不是我家的,勿C... 散场以后李四倒是不用在回禁苑了,而是可以先跟李源一起回家。这也是皇帝特别交代的。 他有了一个月的假期,算是婚假。 这时候的婚礼,比起后世来说要繁杂的多。 包括三书六礼。 三书指的是:聘书,订亲的证明,在六礼中纳吉的时候交给女方。 礼书,相当于现在的彩礼清单。还有迎书,相当于现在的结婚证,证明姑娘已经嫁给男方。 六礼:纳采是男方要送几十种礼物给女方。 问名,既是将男女的年庚八字进行匹配。 纳吉,将两人的庚贴于神前请示。 纳征,收送彩礼和嫁妆。 请期,是要确定结婚吉日。 礼部和宗正寺还有钦天监已经帮着走完了前五个,最后是亲迎,也就是接亲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二。 这是钦天监的术士们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算出的吉日。 虽然李四以前觉得这玩意是封建迷信,但现在都穿越了,迷信也得信啊。 因为是冬天,李源来宫里是坐的马车,李元徽也放弃骑马跟着一起上了老爹的车。 “四郎这次跟随大军出征,独领一军,有何感想?” “我还是想做一富家翁。” “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大姐 马车上,李元徽跟李源详细说了下自己的领兵的经历,李源对他的评价是“谨慎有余,锐气不足。” 回到家之后,李元徽跟几个兄长见过面,刚一吃过午饭就被二哥拉倒书房之中,让他根据战报和地图,详细的复盘领兵作战,包括行军的全部细节。 结果李二听完之后,直接就摇着头对李元徽一顿驳斥。 “你不该只顾着追敌了,你当时手中有三千骑,可以分作数队,轮番袭扰,完全可以在那周梦龙过河之前,就他们困在蔡河以东,聚而歼之。” “此外,你也有些过于爱惜军力,不过行军两日而已,稍作修整就可作战,如三国夏侯渊那般虎步关右,都是在急速行军之后迅速反击突袭,才能达到兵贵神速的效果,而你居然在陈县修整了一夜。” “再说你在东岸硬是等到敌军渡河之后,才发起追击,形势虽然稳妥,却浪费了战机,若是担心敌人蓄水,就该早派哨探侦明,然后抢先掘开堤坝...” 这个世界真是有天才的。 这么破绽百出嘛? 不过打一巴掌给个枣,李二在一顿驳斥之后,还颇为赞许道:“不过四郎你有一点做的很好,就是谨慎。虽然可能错失战机,但先把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不轻易弄险,作为初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本对自己初次领兵的表现还比较满意,听完老爹的评价之后觉得还算可以,现在听完二哥的复盘之后直接EMO了。 “若是二哥伱做主将,这仗该如何打呢?” 李鸣岐道:“若是异地相处,我会在陈郡补充饮食之后,不入城休息,直接追击周梦龙,不给他布置河边蓄水的机会,你手中可是有三千骑,只需要一個冲刺,就能让那万余贼寇溃不成军,即便是过了蔡河之后,你还是有机会全歼周梦龙的,奈何你太多求稳了。” 李元徽听后点点头,二哥虽然是没有亲临战场,但各种因素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可行性极高。 说出的问题李元徽在自己战后复盘之中也看到一些,如今被二哥直接扒出来更是非常直观了。 “二哥你是天纵之才,又熟读兵书,通晓军略,更兼胆识过人,我没有二哥的才华,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 李二闻言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又郑重道:“四郎,谨慎不是错,特别是你拥有优势兵力的时候,无论多谨慎也不为过,但若是你是处于弱势一方呢,这个时候你就需要超越常人的勇气和见识,谨慎反而会是你的弱点。” 李元徽听的认真,不可否认二哥说的很对。 并且他真的试图教会李四怎么带兵打仗啊... 但天赋这东西,真的是学不来啊。 巅峰第一的手法和意识,尊贵铂金能学的会? 虽然这个巅峰第一还没开始上分之路,而尊贵铂金已经打了一拨五连胜。 但这个东西跟出道早晚是没有关系。 有些人出道即巅峰。 如项羽,如韩信,如霍去病,还有坐在李四对面给他讲解兵法的李二凤。 这些天纵之才,凡人就不要妄想能够完全学会他们的本事,更不要妄想去比肩。 能把他们的东西学个一丁点,就足够你受益匪浅了。 而李元徽也在悄悄的更改自己的定位,或许可以学习一下如何搞内政,以及如何守城。 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真是樊哙、尉迟敬德、秦叔宝这种猛将的话,他干不了。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是张良、陈平、诸葛亮的活,他更干不了。 连百万之众,攻必克,战必取那就更不用说了,兵仙独一份。 所以李元徽觉得自己不妨多学学后勤管理,治民理政,还有守城。 在这些不那么吃天赋的能力上下下功夫。 虽然说,有老爹和大哥二哥基本是很稳的,但还是那句话,混可以,不能太菜。 乱世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多点能力指不定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些生机活路。 并且李元徽也想将来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要是有机会回到现代,他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列传上写的正面一点。 别是个小丑。 兄弟俩的学术交流直到晚饭前才结束。还是二嫂高宁来到书房把这兄弟俩叫到了正厅。 还颇为埋怨老二道:“四郎刚回到家,你也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就拖着他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嘛?” 李二被妻子说的有些尴尬,回想起来好像却是这么回事,所以也没辩解。 而李四还是得给二哥说说好话,“二嫂言重了,是我让二哥教我兵法,不劳累的,倒是让二哥费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四郎你这几日要好好休息,马上就是年节了,祭祖走亲有你们兄弟忙的,过了年节你又要成婚了,你身上还有公务,不像你二哥,是个闲人,整日只知道会那些狐朋狗友...” 李二:“....” 李元徽从二嫂的话中也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按照二哥的年纪,已经可以出仕了,而现在老爹还没安排二哥出仕,也没让他入军中。 而二嫂又说他整日只知道会那些狐朋狗友。 这就说明二哥现在已经在开始招纳豪杰猛士和流亡之徒了。 原本李源就养了不少人,很多都是犯了罪的,被藏匿在李家在关中和洛阳的田庄,有些身世清白的直接就跟在李源身边充作心腹,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二哥在管理接纳。 这些人之中,有些武艺超群勇力过人,有的胸怀韬略,多谋善断。 多是落魄的高门子弟,和想要出头的寒门子弟。 若李家能顺利起事,这些人必定是中坚力量。 三人进了正堂,跟李源见了礼之后,才见堂中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女子身形高挑,穿着传统侍女的广袖宽裙,头上挂着珠钗步摇,长相秀丽端庄,笑意盈盈的看着李四郎。 而李四见到这女子觉得非常熟悉和莫名的亲近感,然后脑海中突然有回忆涌出。 “四郎给你的糖葫芦,不要被二郎抢去了。” “二郎,你是不是又欺负四郎了?” “四郎,射箭要这样扣箭,注意不要伤到拇指...” 记忆之中那个骄纵爽朗的少女,已经是眼前风姿绰约的妇人了,但眉宇之间的英气一如当初。 “大姐。” 第四十六章不可妄言 大姐李云宁,大概就是日后的平阳昭公主了。那个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 李云宁作为家中长女,除了长兄李孝俨与她年纪相仿,剩下的几个弟弟都是自小她带这玩耍的,所以跟她的感情都很深。 虽然是女子,却极刚强。骑射什么对于她来说,小儿科了。 李云宁很是不满的伸手在李元徽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怎么,当了虎贲郎将就不认识我了?” “大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好几年没见,一时愣住了...”李元徽不好意思的赔笑道。 李元宁瞪了他一眼又介绍道身旁的雄伟男子:“这是你姐夫柴荣,我你都忘了,你姐夫你估计就更不记得了吧?” “...见过姐夫...” 李元徽对于姐夫叫柴荣这件事起初并没太多注意,时空错乱了,换了个名字很正常。 应该就是历史上的柴绍嘛。 后来知道这個时空都有赵大了,有个柴荣也很合理对吧? 再说柴荣,又不是郭荣,再强调一遍,周世宗叫郭荣... “四郎,真是长大了,我记得你随岳父大人去洛阳的时候,才这么高,还不到十岁呢...” 柴荣生的很高大,相貌堂堂,长相自然是非常过关的,不然也娶不到李家的女儿。穿着一身翻领袍服,带着幞头,胡须修的很整齐。 姐夫柴荣在长安也很有名气,少时便以矫捷有勇力,好打抱不平抑强扶弱而闻名乡里,有任侠之气。 现任含光门左监门校尉,掌管门禁宿卫,以他二十多岁的年纪,担任这个要职,只要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跟他的父亲是钜鹿郡公、雍州别驾柴慎没什么关系。 而除大姐和姐夫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在李元徽出去打仗这两个月,三哥李玄庆成了个婚。 李三郎为两人介绍道:“这是四弟元徽,四郎这是伱三嫂。” 李元徽恭敬的弯腰行礼:“见过三嫂。” “四郎不必多礼。” 三嫂出身河东薛氏,名叫薛含。婚约是早就定下的,是大儒国子监祭酒薛道虔的孙女,其父是薛真,任门下省左拾遗,素有清名,以文章著称。 虽然已经是妇人装束,但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比慕容佳音还小,站在人高马大伟岸雄奇的三哥跟前,有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这也就导致了在家宴上,只有坐在主位的李源下首的李四是独居一案,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是举案齐眉。 刚还在想这应该是被虐狗了吧?转念一想不对,咱李四也是有未婚妻的,不是一匹孤狼。 难得家中人到的这么齐全,李源也是兴致颇高,频频举杯,宴上还说了些年节和年后李四郎的婚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家宴散场后,跟着兄长们一起送别了姐姐姐夫。李元徽又折返来到父亲的所居的主院。 李源酒量很不错,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喝着茶,听侍女说四郎来了,就知道这肯定是有要事说,于是把人都遣走。 李元徽见到人都撤了这才把自己在浚仪跟赵二碰面的前后说了给李源听。 “...愿与唐公共襄大业...” 李源听完这句之后直接从榻上坐起来了,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目光如炬的看着李元徽,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地龙太热,让他的额头还有些汗。 李元徽回应这阿耶的眼神,也丝毫不避让。 “四郎,你之前与这个赵二有何交集?” “我与赵二赵三,年纪相仿,算是有些交情,后来平杨巡之乱时,同在高阳王幕府,我为记室参军,他是书佐,算是有共事之谊,此外也没什么交集了...” 李源听完之后,眉头紧皱,“那你以前可曾跟他说过,家中诸事?” “从未。” “那以你所见,这赵翊是什么意思?其人有如何?” 李元徽闻言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左领军将军赵翊武勇绝伦,通晓军机,赵家又是从龙日久,深受三朝天子信重,在中军广交好友,其志不在小。此人还需要小心提防。不可落人口实。” 李源闻言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以为,我大燕国运如何?” 李元徽听了这问题直摇头,却一句话不说。大燕...还有国运吗? “今日这里只有你我父子,我也不瞒你说,这些年却是笼络了不少才俊,有些都是故旧之后,家道中落,我时常接济一下而已,却没有什么英雄之志,你日后行事也许谨慎,不可妄言,虽然如今天下狼烟遍地,但朝廷仍旧如日中天...” 李四听着连连点头,心里却寻思着,这老头真没意思啊。话都说道这份上,还跟我装是吧? 不过呢,有些事老爹说的还是对的。 这时候不能冒头,大燕的百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李家现在还不具备揭棺...揭杆而起的底气。 “好了,今天的事,不要跟旁人说,哪怕是你几个兄长,明白嘛?” 李源还是很满意四郎的反应。他虽然有些心思,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朝中积累人脉,交好朝臣,另一方面也收纳了很多落魄的贵族子弟。但这些事很多人都在做,那个高门大户没有收养门客呢?这些并不能算作有不臣之心的佐证。 但心中有些隐秘的心思被人看穿,在一瞬间还是有些惊慌的。 “是阿耶,孩儿明白。” 李元徽从李源的主院回了自己的院中,烧着地龙的屋里很是暖和,比起军营里面不知道舒服多少。 檀儿还让人准备了热水,在大木桶里泡澡,就俩字,舒坦。 “啧啧啧,你这两个月饮食不错啊,还是换水土的原因,怎么比我出征之前胖了一圈?” “胖了吗?没有吧?” 檀儿还一本正经的说呢,结果就看着他的眼神盯着的方向,立刻有点脸红。 “呸。” 轻啐了一口抱着他换下的衣服直接走了。 李元徽轻笑着望着她已经初具曲线的背影,小丫头面皮薄,没有继续出言调戏。 对于这种嘴边的肉,不急着吃,等她在发育发育。 其实就审美而言,李元徽是个颇具建安风骨的,谁还不想当曹贼呢? 这叫魏武遗风。 第四十七章正当其时 瓦岗寨,位于东郡韦城县东南方向。而从白马县析出的韦城县如果不是因为因为出了瓦岗这伙义军,想必也不会频繁的被写入东郡和济阴郡往朝廷的公文之中,从而声名远播。 此前翟让带着大军先后攻下荥阳、陈留、商丘,不过随着大燕卫王慕容定的大军前来,瓦岗军直接不战而走,迅速往东郡和济阴郡转进。 大燕朝廷重新拿回了运河的控制权,并收复诸城,并且留下左领军将军赵翊这样强将率领本部兵马镇守运河沿线,继续清剿运河上的盗匪。 这让徐懋功给翟让的之前所献的策略就不太符合现状了。 于是瓦岗军只能先行退守老巢瓦岗寨,然后从长计议。 不过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叫杨邃的上门自荐了,瓦岗寨的众人听说他是杨巡的堂弟,都劝翟让杀了他。毕竟杨邃出身弘农杨氏,跟他们这些山东贼寇八竿子打不着,若是收容了杨巡的余党,不是更为朝廷所关注吗? 不过翟让还有有些迟疑的,就把杨邃关了起来。又找了一向智计百出的徐懋功来商议。 “懋功,以你所见,这杨邃该如何处置?” 瓦岗寨的大堂内,翟让跟徐懋功围坐在一个火盆周围。 徐懋功伸手烤着火,抬头看了一眼翟让道:“翟公先不要问这杨邃如何处置,我先问翟公一事,您的志向是什么呢?” 志向,翟让听了这個问题之后,半晌没有答话。 他原是东郡法曹,本就是因为私放罪人而获罪下狱,后被人放了,掀起义旗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活命而已。 后来队伍不断的壮大,瓦岗军如今已经达到了数万之多,一度攻下了荥阳等重镇,引得大燕卫王亲自率领十余万大军来攻。 这在天下的诸多义军之中,已经是颇具实力的,成了中原反燕义军之中的佼佼者,声望一时无两。 但眼下的大燕的强大还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各地造反的人多如牛毛,但大燕的百万大军还是让朝廷能够继续运转。 即便是现在造反了,他也没敢把自己的目标定在推翻大燕,建立新朝上。 所以徐懋功这问题,真让他迷茫了。 见翟让不答话,徐懋功继续道:“公既然已经掀起义旗,怎么能因为畏惧朝廷,而杀害同样举起义旗的有共同向志之人呢?杨巡虽然战败了,但我听说他正是因为没有听从杨邃的计策而导致的失败,所以我建议翟公可以先见见杨邃在做定夺。” 翟让点点头,然后叫来儿子翟思训,让他亲自去将杨邃请过来。 此时杨邃正被关押在一处营帐之中,一同被关押的还有堂弟,也就是杨巡的幼弟杨侃。 杨侃生的很高大,他是杨素幼子,自幼跟随兄长杨巡读书习武,武力甚至超过兄长杨巡和杨善才等。 本来他是不同意杨邃来瓦岗寨的,按照他的想法,完全可以自己招兵买马,继续兄长未完的反燕大业。 但杨邃却执意要来瓦岗试一试,结果就是两人现在都成了阶下之囚。 “六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建议,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邃摇摇头道:“十五,你觉得现在大燕如何?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程度了吗?今年我们掀起义旗,不过两个的时间,兄长就兵败身亡,而我们只能仓皇而逃,如是以杨家的旗号继续跟燕廷对抗,那么朝廷一定不会放过我等,一定会派重兵来攻,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过于声张,瓦岗寨的翟让,素有急公好义的名声,他若是肯接纳我们,我们一样可以借助瓦岗的力量来对抗燕廷。” “哎...”杨侃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堂兄说的是对的。 但眼下,这翟让看起来并不想接纳他们啊。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身材雄壮的少年人来了,“两位杨先生,在下翟思训,我阿耶要见两位,请跟我来。” 杨邃见转机来了,也整理一下衣冠,然后对翟思训道:“请郎君带路。” 翟思训点了下头,然后带着杨邃和杨侃一起往瓦岗寨的核心所在议事大堂去。 大堂很空旷,只有翟让和徐懋功两人,加上翟思训带来的杨邃和杨侃也只有五个人。 “见过翟公。” 杨邃见到翟让,见到这位义军首领相貌堂堂,倒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首先施了一礼,杨侃没说话但也拱起手来示意。 出身豪强的翟让对于杨邃这种出身门阀的文士还是很敬重的,还礼笑道:“杨先生不用多礼,这位是徐懋功,是翟某同乡的才俊,两位请坐。” 杨邃又从徐懋功拱手示意,随后才跟杨侃一道坐下。 落了座以后,翟让又开口道:“这几日怠慢杨先生,还往先生不要介意,我这几日也是苦思不得其解,久闻先生足智多谋,敢问,我瓦岗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呢?” 杨邃没想到以来翟让就直接来了一道大题,略一思索便拱手道:“如今天盛皇帝慕容英昏庸无道,自其继位之后,营东都,开运河,连年征战,所用役夫亡者十之五六,其本人又奢靡无度,翟公可知,天盛元年,慕容英下扬州,所用龙舟数万,延绵两百里,纤夫数十万人,腰部以下溃烂生蛆...辽东两次战败,损兵折将,丢弃的物资堆积如山,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百姓深受其苦,民怨沸腾,这才有天下义士举旗反燕,我兄杨巡虽然兵败身死,却是用兵不当之过,我观大燕气数已尽,这正是像刘邦、项羽那样诛灭暴秦争夺天下的时机。凭您的雄才大略,精兵强将,只要经营得当,那么夺取洛阳长安,消灭鲜卑异族,灭亡大燕,复我汉家天下,指日可待!” 翟让和站在他身后的儿子翟思训听了杨邃的话,都是目瞪口呆。 我(我爹)还能跟刘邦项羽一样?你没骗我? 虽然反燕了,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灭亡大燕这种事,这的能够做到吗? 不过看着杨邃的目光灼灼,翟让心头突然涌起豪情万丈,不错,项羽是落魄的楚国将门,刘邦只不过是个亭长,他们能够建立反秦大业,我翟让为何不行?我起事之前可是东郡法曹,比他们两个起事时候的位置都高! 正当其时也! 只见他站起身来冲着杨邃躬身一稽。 “我闻先生所言,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愿先生教我,亡燕之法,还世间清平!” 杨邃也起身拱手道:“邃愿为翟公策画,与公共伸大义。” 杨侃和翟思训两人尚在惊讶之中,只有徐懋功双手合掌交抚,面露微笑。 大业可图,未来可期啊。 第四十八章 卫王慕容定的府邸,在紧邻顺义门外的颁政坊,就在皇城边上,独居半坊之地,尊荣无比。 不过对于已经年过六旬的卫王来说,这些什么都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他没有子嗣,早年过继了一位皇子为嗣子,不过那位嗣子还没成年就病逝了。 后来先帝想把当今齐王慕容据过继给卫王,却被卫王拒绝了。 说是等将来他死了,在给他的嗣子选一位嗣子。 也正因为如此,卫王是所有宗室里面,天盛帝慕容英最为放心和倚重的。 没有儿子的人,会造他的反嘛?有这个必要嘛? 今日里卫王府上,迎来了一位贵客,而能在卫王面前称贵的,也就只有皇帝和皇后了。 年前的最后一天,皇帝慕容英带着皇后曹氏、贵妃韦氏,幸卫王第。 同行的还有诸皇子皇女,除了人在洛阳的太子慕容昌,全都到了 之所以这么大阵势,是因为老王爷突然感了风寒,生病了。 “是圣人来了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慕容英看见病榻上的慕容定之后,快步上前,搀扶了想要坐起来的慕容定。 “王叔就不要起身了嘛。” “见过王叔。” “见过王叔” “呵呵呵,还没到不能起身的程度。” 慕容定坐起身来靠在榻上,慕容英叹道,“都是朕的过错,有劳王叔一把年纪还要劳师远征。” 这话倒也没说错,过去的一年里,慕容定先是率领大军从洛阳出发,一路上千里深入高句丽王城,得知杨巡反叛之后又一路千里从辽东回师深入崤函道平叛。 杨巡刚剿灭没几天,又率军出征瓦岗,解梁郡之围。 以他如今的年纪,这么高强度的折腾,身体难免要出些问题,能扛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了。 “老了,不中用了,三十多年前跟着武帝从辽东一路杀到雍凉,那时候还没想过,我能活到这个岁数,你知道武帝有十二子,为什么是先帝,也就是你父皇我八哥继位吗?因为你的伯父们,都没活过四十岁,先帝也不过五十出头就崩逝了,我活了六十多了,在我慕容家,已经算高寿了。” 慕容英闻言点点头,“话虽如此,不过王叔你还是得长命百岁,这大燕离不开你,朕更是需要你的帮护。” 虽然慕容定的话,已经有些僭越了,不过以他的威望和地位,似乎理所当然。 叔侄两人坐在榻上,很随意的说着话。 而曹皇后和韦贵妃这会则被请到了厢房安歇,倒是一众皇子公主都在老王爷正堂里面候着。 皇帝一共有七子,六女。 长子郑王慕容超,次子梁王慕容盏,三子吴王慕容鞅,四子安思王早夭,五子太子慕容昌。 六子慕容德,七子慕容克邪,都没成年,尚未封王。 六女之中,长女华阳公主慕容兰,驸马是渤海高氏的太常寺协律郎高孝常,次女河阳公主,驸马是宇文氏的宇文招,任太子左内率。 而三女就是晋阳公主慕容佳音,李四的未婚妻。 四女慕容白枝,五女慕容唤金,六女慕容如意,也是因为年纪小还没封号。 其中太子不在,余下的子女都是奉命随驾,其中年纪最大的是华阳公主慕容兰,年近三旬,其次是长子慕容超,二十三岁,余下的都还不到二十岁。 最小的慕容克邪才五岁,还留着传统的鲜卑发型,头顶剃光了,但是两边和后面的头发编上了小辫子。 他是最小的皇子,韦贵妃所出,这个年纪哪里是呆得住的性子,乌溜溜的眼睛乱转,满屋子的跑。 时不时去撩拨一下哥哥姐姐们,扯一下这個衣服,薅一下那个头发,终于在撩拨到同母所出的亲到不能在亲的亲姐姐慕容佳音这,挨了顿抽。 慕容佳音拎着他的耳朵,照着屁股就下重手拍了好几下。 “哇...” 慕容克邪直接就哭出声了,甚至后头养病的慕容定都听到了。 慕容英顿时黑了脸,他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个小儿子他的确是溺爱了些,以至于有些无法无天,宫里唯一敢下手收拾他的也就是伽罗那丫头了。 慕容定当时就笑了,“来都来了,就让他们过来,我老头子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慕容英道:“让皇叔见笑了,冯谨,让众皇子皇女过来给王叔磕头。” “是,圣人。” 片刻的功夫,一众皇子皇女鱼贯而入,齐齐拜倒在地,给老王爷行礼。 慕容定笑呵呵的道:“都起来吧。郑王长的越发像先帝了,佳音这丫头也越发标志了...克邪小儿近前来。” 慕容克邪倒也不怕生,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慕容定旁边,还带着哭腔告状道:“十二阿翁,姐姐打我,我屁股此刻必然红了。” 给几个大人齐齐逗笑了,连慕容英都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慕容定笑着问道:“那佳音为什么打伱啊?” “因为,因为...我揪了她头发...” “哈哈哈哈...那你是活该挨打啊...”慕容定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开始喜欢孩子了。 只不过他膝下无子,嗣子都早夭了,女儿也早逝,几个外孙和外孙女因为涉及杨巡造反,现在正不知道的在什么地方避难呢。 所以几日也难得想要跟着眼前这顽劣稚童说说话。 抬头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慕容佳音,看着那张跟亡女有几分相似的小脸开口道:“伽罗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吧?” “是啊十二阿翁。”慕容佳音很是大方的应答道,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然后迅速的消散。 “岁月不饶人啊,记得你出生那年,正好是我北征突厥,破敌于代北,捷报到长安的那一日,正好是你出生的那日,先帝给你起了这佳音的名字,我回来的时候他还跟特意提起说:捷报至,佳音来...一晃十余载...” 随后手又拂过慕容克邪的头顶,然后看着慕容英说:“你给伽罗选的这女婿,倒是有些意思,少年老成,行事谨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虽少了几分锐气,但确实个能交托于重任的,我看好他。” 慕容定对李元徽的观感也是逐步转变的,一开始听说有人临阵射杀杨熙,还以为是个猛士,结果一看是个俊俏少年。 后来李四截杀杨巡,慕容定的感觉是这少年的运气倒是这不错。 等到这次派他独领一军,护卫侧翼,他派蒋益同行,并且私下里还给蒋益一道军令,若是李四郎胡来,蒋益可以直接出示军令接过指挥权。等到班师后听过参军蒋益的回报,才真正觉得这少年能在这个年纪就把军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用兵又沉稳至极,真是难得的人才。 他十几岁的时候,还只知道跟着叔父和兄长们冲锋陷阵,懂什么叫军务?打仗嘛,跟着冲就行了... 慕容英闻言点了点头,并将这事记在心里。因为慕容定极少夸人,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夸人。 而这位王叔举荐过的人,都是无一例外是可以重用的大才。右将军普姑苏,将作大匠宇文恺,已故宰相陈德让...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已故司徒,太师,爵封楚国公的杨素。 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的慕容定俘虏了一个名叫杨素的县尉,本来看他长相清奇,想收入帐下做个文书,不过交谈之后,立即就将这位同龄人举荐给了父亲慕容毅,当时还自称燕王的大燕武皇帝。 虽然说出了杨巡的事,让杨素身后之名也毁之一旦,但不可否认杨素对大燕平定天下,以及之后的治理地方,建立制度都居功甚伟。 所以说,这老头的识人之能,早在年少时就得到印证了,现在人老精,鬼老灵,慕容英就更不会怀疑会误判了。 只觉得自己慧眼识珠,选中的女婿居然能得王叔青眼。也是有识人之明的。 天子一家在卫王宅第待了小半日,就如同寻常看望长辈的晚辈一样,还让皇长子郑王慕容超留下侍疾。 而慕容超却没想到父皇走后,这位皇叔祖问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汗流浃背。 “小子,你想当皇帝吗?” 第四十九章见风使舵 “小子,你想当皇帝吗?” 老王爷盯着几步之外的慕容超,突然问道。 让身为皇长子的他,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两股战战,口不能言。 慕容定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摇了摇头:“你长得很像先帝,但先帝的胆魄你却没有一点。” “十二阿翁,我...” “我慕容鲜卑的男儿,要有胆气!没有胆气的人,成不了什么事。” 慕容超在心里说了一千遍我想,但嘴上却没吐露出半个字来,只能低下头不语。 而慕容定在看到他这副样子之后,也是觉得这个皇长子有些怯弱,原本看着那张酷似兄长的面孔,想给他铺一铺路的心思也消了。 目前慕容英春秋鼎盛,而且是个极为强势的皇帝,这也导致了作为皇长子的慕容超实际上日子很不好过。 作为老大并不受宠,既不占嫡,也不占贤,即便是有心储位也不敢表露出来。 反而是得在慕容英面前,表现的全无野心,不争不抢,兄友弟恭... 但心中,怎么会对那個位子没想法?作为皇子,还是长子,会没想法? 今天被这位叔祖,却一语道破了心中事,所以他很惶恐。 他怕是这只是个试探,会打破他在皇帝面前忠厚老实的形象。 全然不敢想,这位会成为他的助力。 更不会想到,他错过了些什么,对他而言,又是福是祸。 另一边,檀香袅袅,富丽堂皇的李宅大厅中,八名霓裳羽衣的婀娜少女随着丝竹翩翩起舞,轻盈旋转。 深受皇帝信重的都督雍州军事慕容颌坐在主客席上,品酒听曲,看着美人起舞,好不风流快活。 而主位上的唐国公李源,陪客的宿国公窦安泰,尹国公独孤淇则与他频频举杯共饮。 今天是李源特意宴请慕容颌这位媒人的,因此叫来了舅兄窦安泰和表弟独孤淇作陪,都是自家人。 重要的是,窦安泰和独孤淇虽然都是身负显爵,却各自只有几个闲散职官,并无实权,也不用担心因此会被上面猜忌。 一曲歌舞唱罢,慕容颌抚手称赞:“真不愧是平康里调教出的歌姬舞姬,真是不错,唐公这两千贯花的倒是真值当啊?哈哈哈哈。” 李源顺水推舟道:“王爷喜欢?那就将这几个歌舞姬,送于王爷如何啊?” “哎,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怎么好呢?唐公不用如此客气的...” “王爷这话说的,犬子元徽多蒙王爷关照,又给他寻了这段上好姻缘,不过是区区薄礼,王爷还要推辞?这谢媒礼还是要的。” “唐公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来,这杯本王敬唐公你,多谢唐公今日厚待。” “王爷客气,请了。” 慕容颌这边笑颜逐开,心中暗道这李源做事,果然是厚道,这份大礼可真对了他的胃口。 这身段,这模样,一看就是细心调教过的。 带着几个歌舞姬回到家中,儿子慕容无相、慕容无忌都在堂上候着。 “阿耶,往日您从不曾收受外镇边将的大礼,今日为何破例了?” 大儿子慕容无相已经二十三了,一直在长安宫中担任宿卫,小儿子慕容无忌年方十五,在左羽林卫任职,一直随驾。 还二子三子,则跟着伯父魏王在冀州军中混资历。 他这一支人,算是得了天子信重,所以行事也颇为谨慎,大儿子见到他从李家赴宴带着几位歌舞姬回来,就知道这肯定是唐公赠予。 这时候送歌舞姬很正常,甚至妾室都可以相赠。 慕容颌斜躺在榻上,身手接过小儿子递过来茶,泯了一口之后看着大儿子道:“唐公是外镇边将嘛?” 慕容无相道:“那不是年后就要外放并州了嘛,这朝野上下都清楚的,阿耶这次为何不怕落人口实了?毕竟您是都督雍州军事,唐公若是都督并州军事,圣人想必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两家走的太近。” 慕容颌闻言笑了笑,“你说的不错,但你说唐公明知自己要外放,为何还要宴请我呢?还要送我厚礼?” “这...孩儿不知。” “想不通就慢慢想,我自有分寸,有些事不是伱现在所能知道的...” 随后慕容颌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两个儿子下去。 他从十几岁以一个宗室子弟的身份入宫为宿卫,虽然他的父亲是已故的魏献王,但他作为幼子,自幼父亲就过世了,被长兄长嫂带大。 长兄,也就是当今的魏王在他入宫之前与他说,作为兄长,也就能帮他这么多了,你并没有领兵打仗,和冲锋陷阵的才能,所以为你谋了一个宫中宿卫,日后在宫中,前程都靠你自己了。 如他这般在入宫为宿卫的宗室子弟,同时期怕不是有数百人。 而这数百人之中,现在能为太守、将军者,不过十余人。余下多是身上挂个爵位,混吃等死。 封王爵,都督一州军事者,只有他一个。 因为那些真正的被看重的慕容宗室子弟,都是十几岁起就被扔在军中打磨。 只要死不了,必然是能得重用的。 能从宫中宿卫爬上来,靠的是什么? 见风使舵啊... 若不是早早跟随当今圣人,他现在最多应该有个侯爵,挂下闲置,哪还有如今的地位... “阿耶。” 闭目养神的慕容颌从思绪之中的抽离,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儿子慕容无忌,笑问道:“我儿为何去而复返?” “阿耶,我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里只你我父子,但说无妨。” 慕容无忌闻言斟酌了一番道:“阿耶,我追随圣人左右,担任宿卫之职,所以每天都能听到宰相们在殿外议论国事,每天都是各处民变的消息,在来往涿郡的龙舟上,也能看到两岸的官道上到处都是冻饿而死的流民,我读过史书,这样的场景只在两汉末年和几十年前我大燕代魏之时才有,所以今日孩儿斗胆一问,我大燕的国祚能长久吗?” 慕容颌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却没有如慕容无忌想象之中那般厉声质问他这番话是从何听来,反而是郑重道:“大燕国祚能不能长久,为父我并非是智士,看不懂天下局势。我只会看人,有些人,在人群之中非常显眼,气质独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贵不可言,是天生的英雄...圣人就是这样的人。 而还有一种人,看起来并不出众,但却行事周到,待人宽厚,运气总是不错,看起来平平无常,却能在关键之时一鸣惊人,善于听取意见,所以贤良的人愿意与他们交往,经历挫折也能卷土重来,这样的人,往往能赢到最后。 百折不挠,大器晚成...” 慕容无忌问道:“那阿耶以为,唐公是后面那种人吗?” 慕容颌则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是。” “可阿耶,我们是大燕宗室啊...” “记住,不管这艘船上有多少珍宝,一旦船要沉了,都没有任何意义,不要舍不得船上的珍宝而陪着船一起沉,选一艘不会沉的新船,跳上去。” 第五十章暗器难防 腊月三十,天盛十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叫做岁除,而这一天的夜里叫除夕。 作为一个穿越者,到了大燕以后的第一个新年,还是李四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 街上孩童唱着歌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走一走。” 李元徽并不晓得后世过年形成的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前魏开始,到现在的大燕,跟后世的过年习俗已经很相近了。 一大早李元徽兴致颇高的跟着仆役们一起贴桃符春联,还有门神。本来是应该二十九就贴上的,不过因为昨日家里待客,就改道今日了, 是的,这个时候已经有门神了,当然不是尉迟敬德和秦叔宝这两個还不清楚存在与否的猛将。 而是三国时期代表最能代表武将勇猛张辽和关羽。 至于是谁首倡的,这就不用说了。 张辽能出现在门神的位置上并不稀奇,曹魏名将,被魏武魏文两代皇帝说倚重,白狼山斩踏顿,合肥八百破十万,在勇武方面,曹魏应该没有能盖过他的。 但蜀汉大将关羽也与他一起并列成为门神,抛开能力不说,很多人猜测是因为关二爷跟魏武的惺惺相惜。但李元徽觉得从魏宣帝曹髦开始一直颇为推崇诸葛武侯这一点来看,那个前辈大概率是个蜀汉粉。 而不管敌对与否,蜀汉这个势力的确有太多可以被歌颂和赞扬。 当皇帝的难道不希望自己手下有诸葛亮这样忠贞的大臣吗?你喜欢霍光王莽? 做大臣的难道不希望自己能够侍奉有刘备这样宽厚的君主吗?你喜欢派人骂死你的? 别说刘备了,给岳飞和于谦一个阿斗,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什么圣天子啊,太贤德了吧... 贴完了之后,李元徽又想跑到后厨看看,不过被几个正在厨房布置菜肴的嫂子给撵了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跑到前厅,带着四岁的侄子李承安一起看阿耶和三个兄长打麻将。 可以说跟后世的过年,就差一台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机了。 不过小孩子总是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李承安就缠着李元徽,想要让四叔带他去西市转转。 李元徽也正好无聊,就跟父兄打了个招呼,带着李承安和韩全等几个护卫就去西市了。 此刻西市里面星罗棋布,芦棚鳞次,摊架相依,佛花供品,杯盆杵臼,凡祭神日用之物,堆积满道,各处皆然。 不少长安人直到今日才倒出空来买麻秸、栢枝、米面、菜蔬,果品、酒肉,鸡鱼,这些食用之物,置办年货。 街市上人来人往,李承安就骑坐在一个高大护卫的脖子上,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十分用力的咬着,而那护卫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拿着拨浪鼓。 李元徽则走在前面,手中也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吃着。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李承安这边咬的太用力了,小手一抻,没收住,咬下一颗糖葫芦的同时,手中的剩下的糖葫芦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正巧打在一个过路的汉子脸上。 那汉子被糖葫芦打中,脸上胡须上还有衣服上都沾上了糖渍,正恼怒之际,却见那骑在护卫头上的稚童。 而李承安这边看自己的糖葫芦打在人的脸上,却被对方的模样吓住了。 本在四下观望的李元徽见状,冲着那虬髯大汉道:“这位兄台多见谅,我侄儿年幼,一时失手,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那大汉生的身材魁梧,相貌伟岸,脸上黑里带红,虬髯张须,像是个活张飞。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锦缎子大袄,很是粗豪。 本来自诩身手矫捷,本领高超的大汉,今日被人“偷袭”是有些恼怒的,不过看到那是个几岁的小孩童自然没了脾气。 而向他致歉的李元徽,一看就是高门世家的子弟,俊秀如锦,且很有礼貌,并不是盛气凌人之辈,于是很大方的将刚才的事情揭过:“郎君无需致歉,令侄也是一时失手,小孩子嘛,无妨无妨的。” 李元徽却继续道:“多谢兄台宽宏,不过污了您的衣裳,不知价值几何,我这边定会照价赔偿。” 那大汉粗豪的笑道:“哈哈哈,郎君不必如此,不过是沾染了些糖渍,哪里敢要郎君赔偿?若是拿了郎君的钱财,不成了讹诈了吗?我这脸可就从扬州丢到长安了,哈哈哈,断不能如此。” 李元徽和这大汉说了几句,见这大汉始终不要赔偿,也就不在相让,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名号;“在下李元徽,陇西成纪人。” 那大汉一听陇西李氏也不敢怠慢:“扬州江都人,张坚。” 两人只当是一场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也没想过会再有什么交集。 李元徽又给侄儿买了一串糖葫芦和一包饴糖,这才带着他回了家中。 而那名叫张坚的大汉在逛了逛西市之后,随手买了些酒水和吃食,带着大包小包的回了自己所住的客栈。 这间客栈是被张坚所包下了,一行小二十人。 其中有十几个是他自己所带的随行护卫,另有五个人则是在路上结识的好汉。五个人分别叫做秦伯圭,秦仲玉,陈登云,羊献果,崔孝同。 这五人是齐郡太守慕容选的帐下吏,其中崔孝同是慕容选的参军,另外几人也都是亲信。而慕容选派几人来京城,目的是为了给几位大人物送年节的礼物,并周旋一下目前齐郡的剿贼不利等事宜。 两行人当时是在浚仪县相遇,同时搭乘朝廷的官船,谁知道刚出了浚仪不久,就遇到了匪寇。好在这些人都是悍勇之辈,将数十个上了船的盗匪斩杀了大半,余下的盗匪见点子太硬直接风紧扯呼了。 有过一起厮杀的经历,几顿酒肉下来,自然就有了交情。两拨人马在知道对方的目的地都是长安,也就一起同行了。 张坚回来之后,将吃食给自己随行护卫散去一些,就被刚出去办事回来的五个朋友叫过去一起吃酒。 其中两个姓秦的是兄弟二人,跟余下三人也都是同乡,见到张坚回来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张兄弟,来吃几碗酒。” “几位哥哥这是办完了事了?” 为首的秦伯圭道:“嘿,算是有了些眉目,这长安的贵人,真是难见啊。手上拿着礼都送不出去。真是开了眼见。” 张坚道:“那就不提这些事了,对了今日兄弟我出门,却被人暗算了。” 秦仲玉一听立时边急问道:“哦,张兄弟是被何人所暗算?要紧不?” 张坚笑道:“秦二哥不必着急,玩笑尔,是被一个稚童用糖葫芦暗算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几人闻言也都大笑道。 于是张坚就着酒将今天的遇到李四叔侄的经过说了一说,最后还道了一句:“...那郎君甚是有礼,临走还报了名号,说是叫李元徽,还是陇西李氏的...我所见过的高门子弟之中,多是眼高于顶,盛气凌人者,即便是年岁长些的,不过是学会了收敛,看我们这等寒门,心里多是瞧不上的,有些更是装都懒得装,不过今日这位,心性却是顶好的,难得一见啊...说起来这名字还有些耳熟啊...” 而齐郡五人听完之后也觉得这名字非常熟悉,半晌之后崔孝同突然惊道:“李元徽?真是叫李元徽?” 张坚点了点头:“那郎君与我说的就是,他是陇西李氏,李元徽...” “张兄弟你说就是这人没错了,他是截杀杨巡兄弟,被圣人封为邺侯的李元徽,过了年就要娶圣人家的晋阳公主,我等此行就有给晋阳公主的贺礼!” 第五十一章正主 “张兄弟你说就是这人没错了,他是截杀杨巡兄弟,被圣人封为邺侯的李元徽,过了年就要娶圣人家的晋阳公主,我等此行就有给晋阳公主的贺礼!” 陈孝同一说起,几人也瞬时想起李元徽是谁了。 原来几人的上司慕容选宗室出身,曾经在宫中为宿卫,当时就在韦贵妃宫中当值,因此与吴王慕容鞅和晋阳公主都十分熟识。 这次慕容选派人来长安送礼,除了几个朝中大佬之位,就有给韦贵妃和吴王以及晋阳公主的礼物。 张坚端着酒杯愣了愣,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不瞒几位兄台,我其实来长安也是为了晋阳公主的婚事,几位兄长可能不清楚,圣人为太子时,率军攻灭南魏,曾驻跸江都,当时就是将我家的一个园子改作行宫,供圣人居住,后来大军回师之际,又驾临江都,后来先帝听闻,还给家父赐爵...” 张坚还是第一次说起家中事,以前齐郡五人只当张坚是扬州富户,想不到家中还有爵位。 这时候羊献果突然想起道:“张兄弟莫非是扬州乌程侯家的?” 张坚笑着点点头,“乌程侯张公正是家祖。” 乌程侯张林,在大燕也算是家喻户晓,因为这张林本来不过就是一盐商,不过因为在慕容英南征南魏的时候,献出了大量财物以做军资,又将自家的一片园林送于慕容英做行宫。 也因此得了慕容英的青眼,张林被封为乌程侯,并成为扬州盐业官商执牛耳者,豪富冠于扬州。 这次派家中非常得力的孙子张坚前来上长安献礼,也是想让孙子来见见世面,并看情况能否谋个一官半职。 “想不到我与诸位兄台还有如此缘分,来在饮一碗。” “请了。” 张坚虽然虬髯张须,魁梧雄壮看着有点老成,其实年岁并不大,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而齐郡的五個,崔孝同年纪最大,三十有二,秦伯圭二十九岁,羊献果二十七,秦仲玉二十四,只有陈登云最小才二十岁。 既然张坚报过了家门,另外几人也是将自己的底细陶出来说了一番。 其中崔孝同是博陵崔氏的庶子,算得上文武双全,不过是因为庶出不受重视,当时只给他谋个文书的活计,后来是慕容选来到齐郡任太守,觉得崔孝同是难得的人才,所以让他做自己的法曹参军。 秦伯圭、秦仲玉兄弟是齐郡大户,是乡里有名的勇士,因为盗匪四起,所以募集乡勇结寨自保,而后被慕容选授予官职。 羊献果出身泰山羊氏,祖上据说还是曹魏名将羊侃,不过现在家道中落,慕容选招募民壮时他应召,因为骁勇而被选为队正。 陈登云是慕容选的妻弟,将门出身,学过兵法,擅骑射,祖父是太祖朝猛将许昌郡公陈万敌,不过现在也是家道中落,因为姐夫的提携现在是齐郡治所临淄县县尉。 听几人细细说完,张坚豪言道:“我观几位兄台,都身负大才,如今天下贼寇并起,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啊。” 崔孝同闻言苦笑道:“莫说是建功立业,如今这世道,苟活都难啊。我等都是受太守慕容府君的提携,但现在慕容府君因为剿贼不利,难免不被朝廷降罪,我等前途...” 张坚道:“慕容太守能提拔几位兄台,想必是有识人之能,为何会剿贼不利?” 崔孝同叹了口气,秦伯圭则解释道:“张兄弟有所不知,并非是慕容府君无能,我等不勇,实在是受制于人啊,慕容府君与都督青州军事的高镇东不和,高镇东只准齐郡募兵三千,且不准齐郡兵马越境追击,要知道齐郡可是上等大郡,领十二县,又临近鲁山、泰山、沂山,贼寇可以纵横来去,且都督府下发的军械也不足用,慕容府君也不敢私自打造兵器,而朝廷这边赋税催的又紧,以至于民众难以负荷,多弃家为贼,流散四方...这次只希望能让朝廷给慕容府君自主募兵之权,补充军械...不然齐郡早晚要出大事的...” 张坚听闻后怒斥道:“这高镇东是驸马都尉,又出身渤海高氏,怎么会如此公私不分,原来还听说这位高镇东是大燕名将,想不到却是这种人...可渤海高氏如今势大,慕容府君虽然是宗室,却是远枝,几位兄长可寻找到门路了?” 崔孝同道:“我等见过了吴王府的管事,并送上了厚礼,想请吴王为慕容府君斡旋,如今兵部韦尚书就是吴王的岳父,只要吴王愿意为府君说一句话,这事就能成个七八分。不过如今贤弟有此际遇,却要拜托贤弟一事了。” 张坚大气道:“崔兄但说无妨。” 崔孝同道:“贤弟既然与李邺侯相识,可否能请贤弟带我等去唐公府上求见李邺侯,李邺侯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而我们慕容府君与晋阳殿下有些情分,若是能让李邺侯给殿下带句话,我们兄弟几人这趟也算是没白跑啊。” 张坚闻言皱了皱眉头,“几位兄台与我并肩作战,也算的出生入死,所以此时我既然知晓,断不能推脱,但我与哪位李郎君不过一面数语之缘,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因此是成是败,我也不能保证,明日是元日,家家都要祭祖,待过几日我会带几位兄台去唐公府上求见邺侯,若真是那位郎君当面,也算是助几位兄台一臂之力。” “张兄弟,大恩不言谢。” “崔兄言重了。” 齐郡几人也算是又寻到一条门路,因此酒兴大发,张坚也是个性情豪迈的善饮之时,酒喝到兴处,众人又说起了武艺和骑射。 秦伯圭道:“我观张兄弟那日在船上,用的虽然是长枪,但看你挥舞之间,想必是惯用马上用槊的高手。” 张坚大笑道:“却是练过些马槊,去不敢在几位兄台面前献丑。” 秦伯圭摇了摇头:“张兄弟谦虚了,我和二郎都是自幼习武,马槊也都算得上精通,但跟羊兄弟比起来,多有不如。我这位兄弟,用一支大槊长二丈四尺,两刃开锋,在马上可左击右刺,三月前我等随慕容府君剿灭广县贼寇,我这位兄弟一人斩杀数十悍贼...” 而被夸赞的羊献果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张坚那满是老茧的双手,跃跃欲试道:“秦大哥过奖了。这位张兄弟也必然是用槊的高手,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切磋一下?” 张坚笑道:“羊兄既然有此雅兴,那我定当奉陪,不过今日是岁除,咱们且先喝酒,等过几日几位兄台的事情办完了,咱们寻一处僻静之所较量一番如何?” “求之不得。” 第五十二章祭祖 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在吃着团圆饭。 这时候过年吃饺子已经开始流行了,并且烹饪的方法绝对相比较历史同时期领先的多。 什么煎炒烹炸炖,各色的菜式五花八门。 因为是过年,李源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也被特许能在正堂上用餐。 富丽堂皇的大厅,几十口人一起吃饭的场景绝对是李元徽吃过最热闹的年夜饭。 几个庶出的兄弟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五六岁,还没大哥家的大侄女年岁大。 大家庭就是这样,何况老爹还没到造人的高峰期呢... 年夜饭吃完了,照例守岁。 老爹和几个兄长又打上了麻将,几个嫂子和老爹的妾室万氏也凑了一桌麻将。 余下的几個庶弟则壮起胆子围着李元徽让他说说行军打仗的事。 直熬到后半夜凌晨了,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就被檀儿摇醒了,并给他准备好新衣服,帮忙梳洗好。 今日是天盛十二年的第一天,正月初一,也叫元日。 这一日要祭祖的。 而且今日不光是李源一家,在长安的李氏族人都会聚集在李源这里共同祭祖。 因为李源这一支算是如今李家最显赫的,也是嫡出的一脉,算是阀主,宗祠也在李源府上。 征西大将军、成纪县公李神符,左龙骧将军、襄城侯李湛,鸿胪寺少卿李泽底,虎贲郎将李沧,太子右内率李锦达,万年县令李祝,太府少卿李炳等李源的堂兄弟就多达十几人。 下一辈和下下辈的加起来更是多达百人。 李神符和李源两人在前,余下的在后,包括庭院之中都跪满了李氏子弟。 给老祖宗磕完了头,又陆续进香。 这还仅仅是在长安的族人,加上洛阳和在各地为官的族人,少说也有小二百了。 而这些姓李的,都是一个人的后代。 已故太师、司徒、上柱国、赠骠骑大将军、陇西郡王李彦。 当然,郡王是追封的。 大燕朝的异姓王,只有鲜卑段氏一家的令支王,段氏的祖地就是辽西令支。 而其余无论鲜卑汉人还是匈奴、柔然、突厥,在大燕都能得到重用,但封王就不用想了。 李元徽看着祖宗排位画像,心中暗道,这宗祠还是有点小啊,人都跪不下了,啥时候换成太庙就宽敞多了吧? 忙活了小半天,祭祖才算完事,而今日照例是要在李源这里吃饭的,上百个族人,李家为这顿宴会可是特意从外面借了十个厨工。 李源招呼着同辈的堂兄堂弟在正堂,而四个儿子各自招呼同辈和晚辈在宅院其他处。 征西大将军李神符是刚从益州都督任上返回朝中,五十左右的年岁,身形高大,略微有些发福,小腹微微隆起,保养的倒是很得宜,他是李源这一辈的老大,李源行三,至于排行第二的李敬已经故去了。 李神符与李源同坐榻上,轻声道:“老三,这次让我回朝,让你出镇并州,看来圣人的提防之心,可不小啊。你去了并州行事,多多注意。” “兄长放心,这些事我自然清楚,不过兄长这次要随驾巡边,也要多保重,圣人如今越发听不得不同之见...” 虽然是堂兄弟的关系,但两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前又一内一外,所以平素见面的机会很少,书信也要顾忌。 如今趁着祭祖,自然是有很多信息需要交流。 两人也并未谈及什么天下大势,早做准备云云,只是相互提醒一些注意事项。 至于其他的事,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李源一旦有什么动作,首先就是要联络发动族人和亲属。 而这些族人和亲属也必然会响应。 因为这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杨巡起事之后,队伍之中半数的将领都是杨氏族人,这就是宗族的力量。 而除了过年祭祖,一年之中很少能有人聚的这么齐的时候。族人们聚在一起,也是颇为难得,众人纷纷把酒言欢,气氛热烈。 就像是李家如今的运势,蒸蒸日上。 相比较李家,皇城太庙的祭祖大典要隆重的多,光是跪在太庙外行礼的慕容宗室,就有近千人。 而太庙正殿内,天子慕容英为首。 身后是卫王慕容定,魏王慕容显宗,楚王慕容纲等宗室耆老。 第二序列是齐王慕容据,韩王慕容霖等皇弟和一众皇子,如高阳王慕容颌,任城王慕容惠等则位列在诸皇子之后。 一众人随着宗正卿的唱礼行礼参拜。 大典过后,慕容英又带着一众宗室回到太极宫进行大宴。 李家那边的家宴,虽然算不上众志成城,好歹也算是阖族欢乐。 而慕容宗室这边,太极宫的大殿比起李家的大厅不知宽阔多少倍,也不知道冷清多少倍。 这种冷清在于每个人都要带着微笑的面具,但话语极少,以至于诺大的大殿只能听得进礼乐声。 慕容英坐在龙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与坐在近前的卫王慕容定和魏王慕容显宗说两句话。 宴会就冷清的如同大燕的国运,让这些尊贵无比的慕容王爷们如坐针毡。 三巡酒过,慕容英先行回宫。 慕容定和慕容显宗这两个同辈的老王爷则一起并行离场。 等这两位走了,大殿的声音才多些。 “这年过的,一年不如一年啊,沉闷至极,想当初刚入长安的时候,就在这太极宫殿外面烤全羊,堆起篝火,武帝爷喝道兴处,带着头跳舞,先帝和咱们跟着一起跳,我阿耶和楚王叔一起打鼓,我记得楚王叔鼓打的极好...一晃三十年了,这年过的越发没意思。” 慕容显宗是武帝侄子,如今宗室最年长的几个,比慕容定还大几岁。 慕容定看着老兄弟怀念无比的眼神不由轻笑道:“那会刚入中原,别看咱们慕容氏汉化已久,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鲜卑人的豪气和不羁,如今连咱们的辽东老家都快被高句丽人占光了,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在中原长大的,这中原大地又怎么养出咱们这辈人的心性和气魄?差远了,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能驰马射箭,冲锋陷阵的,不多了...” 慕容显宗闻言大笑,笑过之后,又十分落寞的叹了口气。 “或许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得回辽东老家跟高句丽人抢地盘了。” “到时候他们自然就会了。” 第五十三章礼不好收 哪怕是在大燕,过年也是要走亲戚拜年的。 初二,李源则先是带着几个儿子去了魏王府,因为魏王妃是李源的姑母,这样已经是李家目前最大的长辈了。 不过只是给老王爷老王妃磕过头,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毕竟魏王府今日还要招待宗室本家的客人。 老王妃倒是很高兴,这位姑祖母还让李家几个小辈过些时日再来。 随后兄长李孝俨又带着几个弟弟去窦家给舅舅们拜年。 初三,三個兄长则各自去了岳家,姐夫柴荣则带着大姐回来也来给丈人李源拜年,一同来的还有七岁的大外甥柴昊,小外甥柴昭才三岁,可能是过年玩的太野,感了风寒就没过来。 初四开始,李源要上朝了,兄长们还继续走嫂子娘家的亲戚。 李元徽自己在家,难得清静,闲来无事就带着弟弟,老五李智积一起去府上的小演武场练练射箭。 李元徽自诩在家中文武皆是末等,那是跟上面三个兄长比。 实际上跟同龄的贵胄子弟们比较起来,也算是勇力过人了,马上的枪槊也能使得,骑射也算精通。 射杀杨熙哪一箭固然有运气成分,但也是之前原主常年累月的练习射箭,所带给他的肌肉记忆。 不然你一箭射偏出八丈远去,运气在好也没用。 所以李元徽的箭术,实际上很拔尖,教导一下十岁的五弟李智积完全没有问题,钻石打黄金局,够用。 “记住,拉弓的时候,心无杂念,天地间,只有你,箭,还有靶子...” 说话间,李元徽张弓搭箭,飞矢而出正中数十步外的红心。 “四哥好箭术。”李智积很兴奋的叫嚷道。 “我?呵呵呵,算了吧,跟二哥比起来,差远了,而且你知道咱们家谁的箭术最好吗?是阿耶...” 李元徽正跟五弟说着话,府上的一个管事一路小跑着赶过来,“四郎,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江都乌程侯张家的人。” 李元徽一听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才想到乌程侯张家是哪一家,随口问道管事:“咱们家跟乌程侯张家可有什么来往?” 管事闻言摇了摇头:“并无往来。而且说是要见四郎你。” 这管事也姓李,名叫李忠,也是李氏族人,是李彦堂兄弟的后人,平素负责家中不少事情,自然知道李家跟扬州的张家没什么来往。 李元徽想了想然后道:“上门都是客,把人请到我院子的前厅。” “好。” “五弟,你先跟韩全练一会,我去看看来客。” “好,四哥只管去忙吧。” “嗯。” 李元徽这边刚出了演武场,就见有仆役领着刘玄机过来了,老刘提着几样点心和干果,看见人很兴奋的道:“四郎,新年大吉。” “刘大哥,新年大吉。” 原来今日正好是刘玄机休沐,他在长安城,也就跟李家有些交情,所以特意去问了问,这边年节要送什么东西。 得知长安这边过年串门都是带几样点心和干果,从前朝大魏开始就这样了,并不流行送重礼。 于是就买了几样来了李家。 而李家这边早有吩咐过,若是刘玄机上门直接就领到四郎院子就行。 两人一见面,自然是互相问好,寒暄几句。 李元徽这边又交代管事,带着刘玄机去拜见李源。 自己这边则是跟刘玄机交代一声,说是院里有客,让他拜见李源过后在来一叙。 刘玄机却没想到自己还能给唐公拜年,这回去可得好好吹一番啊。 李元徽这边回到自己的院里,一进了正堂,正看见张坚一行人。 当是就愣了一下,“你不是那日的...” 张坚大笑道:“哈哈哈,李郎君有礼了,今日冒昧前来却不是来跟郎君要衣裳钱的啊。” 李元徽闻言也笑了笑:“张兄说笑了,来几位请坐,檀儿,让人奉茶。” 齐郡几人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气,想不到张坚认识的,还真是李元徽,可算是找到正主了。 众人落座之后,李元徽道:“想不到张兄是乌程侯张家的高足,西市上的事,多有得罪啊,不过我就不提什么赔偿那等小气话了,今日张兄和几位务必留下,吃过酒在走。对了,还没请教这几位兄台尊姓大名?” 李元徽看见张坚,就觉得这位是活张飞,猛将兄。性情又豪爽,这样的人在乱世,必然能混出一个明堂。 而同行的五人,虽然有些拘谨,都是一身杀伐之气,只有年岁最长的一个看着面上白净些,不过那双手也是厚厚的老茧,必然是练家子。 其余几人更是身材雄壮,虎背熊腰,定然是常年军伍之辈。 崔孝同立即拱手道:“齐郡慕容府君帐下,司法曹参军,博陵崔孝同,见过邺侯。” “齐郡秦伯圭,见过邺侯。” “齐郡羊献果,见过邺侯。” “齐郡秦仲玉,见过邺侯。” “京兆陈登云,见过邺侯。” 几人纷纷抱拳行礼,李元徽也拱手道:“诸位英雄,请落座,不必拘礼。” 众人再次落座,崔孝同这才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其实我等五人,今日来见邺侯当面,是有事相求,我等都是齐郡太守慕容府君帐下小吏,受府君之名来长安斡旋剿匪事宜。” 李元徽好奇的问道:“齐郡民变也闹得厉害?” 崔孝同苦笑道:“邺侯有所不知,不是齐郡闹得厉害,是整个青州都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流民,慕容府君想要扩招兵力,铸造军械,以平定乱贼,可受制于都督青州军事的高镇东,以目前齐郡州郡兵和民壮,实在是顾此失彼,若是任乱贼肆虐,慕容府君必会受其牵连,我等都受慕容府君知遇之恩,不忍见此,所以还请君侯帮忙斡旋...” 说罢几人齐齐跪在地上。 李元徽见状急忙把人扶起,然后苦笑道:“各位好汉,伱们这是何必呢,我只是骁果军一员郎将而已,这事涉及到高镇东,慕容府君又是宗室,别说是我,就是我父亲也无法插手。非我不愿相助,只是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啊。” 崔孝同则道:“邺侯您谦虚了,你虽然不能直接插手此事,但您贵为帝婿,晋阳公主殿下与吴王又是同母所出...且慕容府君早年于宫中充任宿卫,与吴王殿下和晋阳殿下都是相熟的,所以还请邺侯您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说罢,崔孝同使了个眼色,秦伯圭立即从怀里逃出一个锦囊。崔孝同接过之后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两个珠子,又把锦囊放垫着,将珠子放在上面。 “这是东海所出明珠,是慕容府君的一点心意,还请邺侯相助。” 李元徽看见这一幕,眉头都拧成川字了。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送他这么大礼啊。 不过这礼却是不好收啊。 第五十四章交个朋友多条路 李元徽只是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东海明珠,对于珠宝珍玩,他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价值几何对他都无所谓。李家若能坐了天下,想要什么宝物没有? 又细细问了问慕容选和高晃,齐郡和青州都督府之间的问题。崔孝同则为他一一解答。 无外乎就是慕容选一心为国为民,但高晃因为私怨对齐郡的平乱事宜是横加阻挠,百般挑剔。 什么不让齐郡扩招民壮,不准他们铸造兵器,导致齐郡的州郡兵和新招的民壮武备不全,无法应对来去自如的乱贼... 不过他听完了却越听越感觉高晃好像没什么问题。 齐郡是上等大郡,在境内有民变的情况下,州郡兵不足用,太守是有权利召集民壮为兵的。 但即便齐郡是上等郡,也就最多能招募三千人。这不是青州都督府决定的,这是朝廷律令。 再说军中所用军械,都是朝廷的将作监辖下的工坊统一铸造,然后各都督府跟兵部协调取用。 这都要是要经过尚书台勘合,宰相批复的。一个太守还想铸造兵器? 高晃要是能同意了,那才有鬼。 而且齐郡太守,慕容选也是堂堂大燕宗室,能为了保境安民让手下人跑到长安来送礼? 这大燕的宗室都这么一心为国啊? 斟酌一番之后,李元徽开口道:“这东西你们拿回去。既然慕容太守是为了保境安民,我帮他说几句话不过是应有之义,不过此时成与不成,我却不敢跟几位好汉保证。” 崔孝同还要再说什么,李元徽连连摆手,说你要是非送我厚礼,这事我就不管了。 几人这才收回了东珠,连忙道谢。 “不用多礼,我也是人微言轻,虽然跟晋阳殿下有婚约,但尚未成亲,并不能随意见面,不过这几日我会试试看,能不能去见见吴王...” “多谢郎君...” “不必客气,檀儿,去让后厨准备酒肉,今日我跟几位好汉不醉不休...” 正说着话呢,已经从李源处拜会过的刘玄机到了这边,“四郎。” “刘兄来了,快请堂上坐,来刘兄我为你介绍,这位张兄,是江都乌程侯家的,这几位是齐郡慕容太守帐下的好汉...刘兄是我同僚,骁果军校尉...” 刘玄机一看满屋的英雄好汉,也是连忙自报家门,“涿郡人刘玄机,见过诸位兄台。” “刘兄客气,在下秦伯圭...” “扬州江都人,张坚...” 众人互相报过名号,都是武人,因此很快就熟识了。等到午间,酒杯一端上,那就是亲兄弟了。 李元徽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因为原本另一个时空里,齐郡可是出过一个名将张须陀,他带手下的官军可是连续扫灭了很多义军,很多狠人猛将都是张须陀的手下。 听这名字,秦伯圭,秦仲玉,伯仲叔季,没准他们就有個弟弟叫秦叔宝。 而且在军中时日也不短了,李元徽也学会了一些观人之术,这几个看体型,看神态,在看看满是老茧的手,都是强人。 这时候留下些交情,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能见到“故人”,叙叙交情,很多事可能就好解决了。 至于他们托他的事,回头去吴王慕容颌那边提一嘴就是了。 他并非是急公好义之人,也不曾手握权柄,况且这事恐怕还有蹊跷在其中,真为这事忙前跑后,外一慕容选扯旗子造反了,嘿嘿,李元徽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所以,礼物不收。 事情还是可以跟大舅哥慕容鞅提一嘴,毕竟说话得算话,但要把这破事跟自己撇开... 从李宅出来,几人先是郑重其事的谢过张坚的牵线搭桥。 “今日多亏了张兄弟你,才能得见邺侯当面,想不到邺侯如此爽快,慕容府君的事算是有着落了。” 张坚则一摆手道:“几位兄弟再说谢就远了,咱们也算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若真想谢我那就请我吃一顿好酒。” 秦伯圭大笑道:“哈哈哈,好说,不过这几日还要替慕容府君去拜会一些贵人,左右张兄弟你也要在长安待些时日,咱们过几日在把酒言欢如何?” “哈哈哈,自然是好的,对了,我这里突然想起还有些事,秦兄崔兄你们就先回客栈吧。” “好,那我等就先回去了,张兄也得注意些,这长安城晚上可要闭坊门的,犯了宵禁可不好...” “嗯,多谢秦兄提醒。” 张坚和齐郡诸人在坊门分别之后,转了一圈,复又回到李宅所在的光德坊。 此刻,李元徽和刘玄机在送别诸人之后,则回到堂上喝茶,并将几人所求之事说与刘玄机听。 刘玄机现在对李家来说,已经算是自己人了,所以李元徽对他并没有什么提防,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 老刘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这几个我看都是强人,齐郡太守慕容选笼络这么多英雄人物,想必其志不在小...” 李元徽道:“慕容选是楚王一脉,镇东将军高晃是圣人心腹,平日自然是会多关注一些,但我与高镇东也算有过交际,其人并不像是心胸狭隘之辈,且几人所说的事,也多有蹊跷...” 老刘好奇的问道:“那四郎伱为何还要答应替慕容选说项?” 李元徽道:“一来是这几人是张坚带来的,我观张坚气概不凡,有心结交,二来也是跟这几个好汉结个善缘...” 话音刚落,就见着管事带着去而复返的张坚来到庭院中。 “李郎君,又叨扰了,还请见谅。” 李元徽笑着出门拉张坚进屋坐下,“张兄客气了,我与兄一见如故,正想留张兄多说说话吗,不过又怕误了张兄的行程。张兄去而复返,求之不得啊。” “李郎君心胸广阔,张某这里却有些话不吐不快。” “张兄请说。” 张坚道:“我与齐郡这几位兄弟,有并肩作杀贼之谊,而李郎君你刚才在应他们所请之时面露难色,我这里想求教李郎君,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李元徽闻言沉默了片刻,他想结交张坚,很大程度是因为张家在扬州很有势力。是出名的豪富,若是将来真的要跟着慕容英去江都,有地头蛇张家的相助,想要保命应该不难。 而张坚本人也是性情中人,仗义疏财之辈,有侠气,值得结交。 所以当下李元徽就将这桩事的蹊跷之处,全无隐瞒的说与张坚知晓。 张坚闻言,面容严肃道:“却不想萍水相逢,今日打扰却给郎君惹下祸端。” 李元徽摆摆手道:“张兄客气了,几句话而已,不妨事。能结识张兄你,也算是我的幸事。” 张坚一听,心下对李元徽更是好感大生。 出身名门,却不倨傲,还胸怀坦荡。 哪怕是萍水相逢也能顾忌他的颜面,真是厚道人啊。 “李郎君,张坚今日多有不妥之处,还请包涵,日后若有用我张坚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张兄客气,你我也算有缘,交个朋友,可否?” “如此,张某就高攀了。” 李元徽面带笑意,心下大定。乌程侯张家在长安没什么人脉,在扬州,那可是一方豪强啊。 这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第五十五章原来我们这么有名啊? 正月十四,春寒陡峭。 虽然是一清早,但长安的人们,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百姓黔首,似乎都在盼望着黑夜的降临。 因为子时一过就是上元节,连着三日不宵禁,满城的花灯,似乎只有在这几日的夜间才能看到长安城最为繁华的一面。 西市的大门缓缓打开,开市的旗子一打出,外面等着送货进去的车队和驼队立即喧腾起来。 这些商队来自天下各处,巴蜀、江淮、西域,甚至遥远的波斯,日夜兼程可就为了赶上这个一年之中长安城最重要的节日。 上元灯会要持续三夜,今年圣人又在长安,肯定比往年更为热闹。无论是鲜卑贵人还是汉人世家,都很舍得在这样的节日里一掷千金。 而想要一度盛景的外地人也有不少,不过因为户籍制度的原因,想要来长安看花灯也不是什么人都来的。 想要进城,外地的客商们都需要通关文牒。 但有两种人例外,道士、和尚,他们可以凭借僧道的度牒入城。 僧人如净和几个是师兄弟,就是从淮南来的僧人。 太祖武皇帝慕容毅崇道,曾经册封过龙虎山张真人为护国天师,所以武帝时道教大昌。 而先帝信佛,基本上是仗打到哪里,寺庙就修到哪里。 并且给与寺庙土地免税的恩典。也因此导致了小民因为缴不起朝廷的税,而把土地投献在寺庙名下。 因此,很多地方最大的地主,就是当地的寺庙。 这也导致了朝廷的税赋越发减少,而寺庙却因为不用上税而富得流油。 等到慕容英登基之后,为了遏制这样的情况,很直接的命令各地的寺庙虽然不用上税,但是需要在每年三节供奉“护法天王”。 你问“护法天王”是谁?当然是我们英明神武、仁慈博爱的天盛皇帝慕容英了。 什么,你不想供奉“护法天王”?那谁来保护佛祖的寺庙和财产呢? 所以各地的寺庙都会在节日到来之前,让武僧带着宝物珍玩来供奉护法天王。 如净和几个师兄弟就是代表本寺来长安的,目前居住在长安城内安仁坊的延福寺。 也是长安城里最大的皇家寺庙。本来他们是应该在春节都赶来的,不过因为运河上常闹盗匪,误了时间,没能赶上春节,只等这上元节才赶到长安。 师兄弟几人也是听说西市繁华,特意来见识见识。毕竟几人所在的寺庙虽然是皇家寺院,但地处淮南郡,如何见识过长安洛阳的繁华? “咱们长安啊,一共一百零八坊,两市,这西市有三千多家店铺。每天这個时辰开市,到了晚上就要闭市。这无论是坊还是市,都有围墙围住,平常晚上一更天后,五更天前,都要封闭坊门,在坊门关闭后在外行走,就算是犯了霄禁,要笞打四十下的...” 负责给几人引路的延福寺小和尚名叫惠通,十二三的年纪,细细给几人讲述长安宵禁的规矩。 和尚如净诧异道:“我听说淮南郡城里犯了宵禁,才打三十,这京城竟然打四十?” 惠通小和尚颇为自豪道:“那是当然了,这可是长安的,都城肯定跟郡城不一样啊。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三天都没有宵禁,可以随意走动,晚上的花灯可好看了,就是人太多了,朱雀门前是少府的花灯,天街两侧还有宗室和勋贵们灯棚,别提多热闹了,对了你们饿了吧,咱们去买几张胡饼吧。” 小和尚拿了几张胡饼,分给几人一人一张,正要从僧袍里拿钱付账,却见如净抢先一步拿出铜钱来。 惠通小和尚倒还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让你们会帐呢,到了长安,合该我请客才是。” 如净却爽快的笑了笑:“不碍事的,劳烦你带我们几个逛西市和晚上的灯会呢。” 惠通小和尚点点头:“那说好了,晚上若是在吃些什么都东西,一定要我请客,对了...我忘了伱们是淮南的什么寺来着,是台上寺?” 身高八尺,相貌魁伟的如净和尚道:“台上寺?不是啊,我们是叫皇觉寺。” 另一边正咬着胡饼师兄如慧道:“师弟你不清楚,咱们皇觉寺原来是叫这个的,台上寺,好像是听说之前寺被水淹塌,当时主持率领众僧将佛像抬往高台上。水退后,在此处建立庙宇,故名台上寺。不过先帝率军到淮南的时候,曾经借住在我们寺,所以成了皇家寺院,改名叫皇觉寺。” “原来如此...” “皇觉寺?你们是皇觉寺的?” 几个僧人闻言一愣,正见到面前一少年郎君,衣着锦绣,俊逸不凡,身形挺拔,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打扮的,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们,让几个淮南来的僧人很是诧异。 如慧和尚道:“这位施主,我等正是淮南皇觉寺的僧人,请问施主有什么事?” 少年郎君漏出一个尴尬的笑意,“没事没事,只是以前听说过皇觉寺,很有名,很有名,今日见到几位,一时失声,却不是有意偷听,还请几位和尚不要介意。” “施主客气了。” 互相点头致意之后,两边人错行而过。 小和尚惠通低眉耷拉眼道:“想不到这长安还有人知道你们皇觉寺...抱歉,如此言语有些冒犯了,但如果不是师父跟我说起,我一个佛门中人都不知道皇觉寺,真是孤陋寡闻了,而长安的行人却知道,看来还是我见识浅薄了...” 而淮南来的几个僧人却笑道:“不用在意,我们淮南人也甚少知道延福寺,只是受地域所限,小师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可能刚才那位郎君见多识广的缘故吧...”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脸上却都显露出几分得意,刚才那位郎君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身贵胄,想不到长安的贵人都知道我们皇觉寺了,原来这么有名了? 太长脸了... 但实际上,在长安除了管理寺庙的衙门,知道皇觉寺的人并不多,但偏偏就让他们碰见一个先知先觉的,一个大惊小怪让延福寺的小和尚惠通,和皇觉寺的如慧如净等人,都产生了认知偏差。 少年郎君正是李四郎,今日来西市是为了甜点,因为今晚吴王宅里有宴会,他是受邀参加,估计晋阳公主也会去,所以来西市买些点心、甜食带着。 小姑娘应该都喜欢吃甜食和小吃的吧? 谁知道买完了东西,正准备离开呢,迎面撞上几个和尚。 还有说什么他们是淮南皇觉寺的? 皇觉寺,那不是老朱出家的地方? 第五十六章惊艳 偶遇几个皇觉寺的和尚,仔细思索之后,李元徽也没太当回事了。 一个淮南的寺院而已。 这乱世已经有了二哥和赵大,没理由在来个老朱吧? 要真是这样,那可热闹了。 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李元徽带着几個随从拿着东西就往大宁坊的吴王宅去了。 等他赶到以后,吴王宅里已经宾客盈门了。 慕容氏、段氏、宇文氏、独孤氏、尉迟氏,渤海高氏、闻喜裴氏、京兆韦杜、河东薛氏、陇西李氏等。 都是宗室勋贵,以及汉人高门家的郎君和小娘。 李元徽来的不算早,不过上了正厅跟吴王慕容鞅打了招呼之后,就被留在了左右坐下。 此刻汇聚在吴王身边的,可以说都是贵胄中的贵胄。 男子有辅国大将军之子段武臣和其弟段武达,信国公之孙独孤求玉,吴王的表兄韦孝矩和其弟韦孝恭,有几个都是李元徽骁果军的同僚。 一向跟吴王交好。 魏王的孙子慕容琮,李元徽的表兄。 女子有段武臣之妹,段矜,独孤求玉堂妹,独孤明月奴,陈国公的孙女宇文飒,汉家大族出身的只有韦孝矩的妹妹韦十二娘,至于叫什么就不清楚了。 这一点上鲜卑女子就比较豪放,在外行走也不在意报上名字。 而且从身材长相上看,也更合李四的审美,属于是带点异域风情,尤其段矜,很... 这个就不细说了。 “邺侯李四郎你们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平乱功臣,就连十二阿翁都当着父皇的面,对我这位妹婿称赞有加...” 慕容鞅拉着李四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对面正坐着段武臣。 其弟段武达一听见慕容鞅夸赞李四,顿时心中不快,然后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不过是凭运气罢了。” 其兄段武臣则冷声道:“闭嘴。” 段武达立即收声,只是望向李四的眼中总有些敌视。 李四对此毫不在意,只当他不存在。作为同僚的段武臣却开口致意:“四郎,不要跟我这没出息的兄弟一般见识。” 李四笑道:“段兄客气了,我自然是不会跟段散骑计较这些,你我同僚,还要一同征战,并肩御敌呢。” 他跟段武臣作为同僚,没什么仇怨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同在骁果军自然是要搞好关系的,还要一起打仗的。 “四郎所言极是,咱们骁果军是陛下亲军,天下精锐汇聚,这郎将都是陛下钦点,不是什么人都能置喙的。” 至于他跟段武达的这点小龌龊,段武臣也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最后几句话除了在警告自己兄弟,也在替李四说话。 虽然段武达的散骑常侍官职清要,是天子近臣,尊荣无比,比他这个大哥职位高很多。 但在段家,作为长子的段武臣却是从小就当做世子培养的,所以才会进入军中打磨。 在他眼里,幼弟段武达不过是个纨绔,虽然有勇力,兵都没带过,若是没有行伍磨炼,不堪大用,不过一个莽夫而已。 而李元徽虽然年纪比段武达还小,但打过仗立过功。上次出兵又督领一军为侧翼,表现的虽然没什么亮眼,但这个年纪就能压得住骁果军的骄兵悍将,使行阵和睦,只靠家世可做不到。 必然是精通治军之道。 所以段武达挑衅李四郎,在他眼里无异于自取其辱。 作为大燕唯一的异姓王家族,根基深厚且与慕容同气连枝的段氏,不怕得罪皇帝的女婿,也不怕得罪陇西李氏。 但如果是为了争风吃醋这种事,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不值得。 段武臣的表现,也让其他心中暗自轻视李元徽,觉得他只是运气好的人不禁有些意外。 看来这位也是有些真才实料,不然眼高于顶比起其弟更甚的令支王世子,还有其他几位郎将能是这个态度? 这也无形之中,让李四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闹了个灰头土脸的段武达自觉坐在这有些如坐针毡,于是告了个罪去前堂寻人耍去了。 而就在段武达走了不久。 一个稚童顶着髡发跑到众人面前,然后看了一圈,最后在李元徽面前站定,滴溜溜的眼角直盯着李元徽看。 众人一见这个稚童,除了慕容鞅漏出一脸难办的表情外,其余人纷纷起身。 李元徽见状也站起身来,这个稚童的身份,肯定是小舅子无疑了。 而那稚童正是慕容鞅同母弟,慕容克邪,看了看众人,然后拉着李元徽的手来到大厅的边角处的游廊中,紧邻着庭院的地方悄悄问他。 “你就是我姐夫吗?”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也决定逗逗他,“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姐夫呢?” 慕容克邪一本正经的道:“你长得好看,阿姐喜欢好看的。” 李元徽一听这话心情大好:“有人夸伱聪明吗?” 慕容克邪自豪道:“当然了,宫里的人都夸我聪明睿智。”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蹲下身来冲他竖个大拇指:“我觉得你不止聪明睿智,还有一双慧眼。” 慕容克邪连连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姐夫,我跟你说,小心我阿姐。” “为什么?” “她会打人。” 李元徽漏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什么叫她会打人,别人不会嘛? 谁知道慕容克邪看到姐夫的诧异,还以为姐夫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又很小的声音给李元徽控诉姐姐慕容佳音的对他的“暴行”。 “伐折罗。”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然后真说的起劲的慕容克邪打了个激灵,往那边一看,正是他口中的“魔王伽罗” 伐折罗是慕容克邪的小名,梵语金刚的意思。 而李元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慕容佳音穿着一件石榴裙,外罩一件白狐裘,站在哪里亭亭玉立,身形高挑。 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雪,一个女官在后面替她撑着罗伞,鹅毛般的雪花飘飘的落在她的四周,仙气飘飘。 眉间依旧是朵梅花,红唇上的胭脂,配上绝美的姿容,让李元徽只想到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而这个画面,更是久久不散映在他的脑海之中,惊艳了他的两生四十余载岁月。 第五十七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一) 天渐渐暗了,华灯初上。 一场小雪助涨了长安人看花灯的热情。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并肩而行,中间跟个小油灯慕容克邪,三人走在长街上,前后都有护卫挡着行人靠近。 长安的灯火,数御街和东西两市的花样最多,也最热闹。一行人从大宁坊出来就奔着东市去了。 作为公主想像普通人一样逛街看灯是不太现实的。 两人走的不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前世其实算个宅男的李元徽也就谈过一个对象,跟慕容佳音在一起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慕容佳音就更是了,跟自己的未婚夫婿走在一起,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平时的聪明才智也都失灵了。 不过好在有個慕容克邪,完全就是气氛调节器。 五岁的小孩话匣子一打开可就关不上了,一口一个姐夫叫的很是亲热。 正跟街上有说有笑的走着,迎面过来一行人,前有八名武士净街,其后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绣袍服,头戴玉冠,长相颇为俊秀,留着短须,二十上下的年纪。 能在这样的佳节盛会,还摆出这样的排场,身份必然是不简单。 坐在马上的之人率先看到了慕容佳音一行人,立即笑着招呼道:“三娘,伐折罗。” “皇兄。” “二哥。” 却原来是二皇子,梁王慕容盏。 “三娘,这位便是李家郎君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哈哈哈。”慕容盏下马近前与几人打了招呼。 李元徽则拱手一稽,“拜见大王。”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皇兄这是要去何处?” “路上随意转转,明天咱们都得陪着父皇在朱雀门上观灯,也就今天没什么事情,看看长安各处的花灯...” “我跟李郎和伐折罗刚从三哥那边出来,准备看看花灯,那就不耽误皇兄的雅兴了。” “好,三娘和伐折罗,还有李家郎君,咱们就先别过,” “皇兄慢行。” “大王请。” 回过面之后,各走各路。 这位梁王给李元徽的感觉,很是轻佻,而他跟慕容佳音和慕容克邪之间关系看着也一般。 慕容克邪道了一句二哥之后,就不说话了。从这点就能看出应该是不太亲近。 毕竟成年人喜欢伪装,但小孩子一般就不会。 慕容盏上了马,跟几人摆了摆手之后继续前行。 三人则继续沿着街走了一圈,走到宣阳坊,复又绕过东市,沿着常乐坊道政坊一路走回大宁坊。 最后回到吴王宅里的时候,慕容克邪都趴在护卫背上睡着了。 回到吴王宅里,与众人共饮了几杯之后,正准备告辞离去。慕容佳音也正好要回宫里了,也就正好同行,李元徽送她到延禧门,才挥手作别。 离了宫门,李元徽独自往家中走去,韩全等几个护卫早就被李元徽给打发去看灯了。 这到不是怕他们当灯泡,主要是大过节的,让他们在那边干等也没意思,人在长安谁不想看看花灯热闹热闹? 吴王宅在大宁坊在长安的东北角,而李元徽的家在长安西南区域的崇贤坊,哪怕是从延禧门开始算,基本上是要走过半个长安。 好在今日满街都是人,各处挂满花灯,到处都有金吾卫的士卒巡夜。一路走着看看灯火也不错。 不过他开始有点佩服起慕容佳音的体力了,刚才走那么远,绕过了十几个坊,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体力是真不错。 一路走到宣阳坊和崇义坊中间的时候,迎面正好看见一个熟面孔。 是今日在西市碰见那群皇觉寺的和尚之一,这圆脸和尚生的宽额高鼻,浓眉大眼,面颊和下巴上还有些胡须青茬,若不是剃着光头,头上还有戒疤,定然是个相貌堂堂的大汉。 这和尚像是跟人走散了,望着几个坊之间的路口有些疑惑。 李元徽走上前去道:“大和尚,可是找不到路了?” 那和尚看见李元徽,也觉得有些眼熟,然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郎君,我是刚才跟师兄们走散了,请问这延福寺如何走啊?” 李元徽笑道:“延福寺啊,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我家在城西,正好顺路。” “那就有劳郎君了,对了,贫僧法号如净。” “如净?我白天在西市还碰见过你们,和尚可还记得?” “哦,我想起来了,上午在西市见到过你,郎君你居然知道我们皇觉寺,真是见多识广。”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家祖随先帝南征的时候,还在贵寺借宿过...哦对了,在下李元徽,陇西成纪人。” “原来如此,郎君原来是陇西李氏。” “祖上有些余荫而已,不足称道。出身寒微也未必没有出路...看前面那个就是安仁坊,延福寺就在安仁坊里面。”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走到了长兴永乐两坊中间,遥遥还能在夜空之中隐约看见一座佛塔。 如净和尚看着佛塔,摸着光头道:“原来就在这里,我刚走过了好几个路口,都没走对...想不到就在这。” 李元徽笑道:“长安城很大,今夜街上到处挂着花灯,人来人往的找不到路也是正常,走吧。” “还是多谢施主引路了。” “顺道的事,不值一谢。” “郎君倒是个爽快人,我没来长安以前,还以为长安的贵人们都很...” “很高傲?呵呵呵。” “嘿嘿...”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条十字路口,过了路口左手边就是延福寺所在的安仁坊,这时候安仁坊和长兴坊之间突然传来呼救声。 “救命啊。” 李元徽和和尚这边正说着话呢,听到呼救声两人都没有犹豫,几乎同时向前奔去,只见几个汉子正将一个年轻男子往长兴坊的坊门里拖,衣衫都扯得七零八落的。 “住手。” 两个浑厚的声音几乎同时想起,一个声音是如净和尚的,另一个声音则来自对面,定睛一瞧,却是一虬髯大汉,江都人张坚。 而张坚却不是独行,身边跟着齐郡五人,以及骁果军的校尉刘玄机。 几人也正好是约了一起看花灯。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场景下撞到一起了。 张坚见到李四郎这边,一点头,然后就立马冲了上去,跟如净和尚站到一起然后道:“放开那人,长安天子脚下,你们竟然仗势行凶,不怕国法吗?” 却见一身材同样高大的汉子站了出来,看了看一行人各个都像是好惹的,冷哼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赶紧滚开,火牛帮办事,不是伱们能管的!” 这张坚岂是会被人恫吓住的,一听就火了,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抓住那汉子的臂膀,然后直接将人轮了一圈扔了出去,而如净和尚也是个不怕事的,不甘落后的冲了上去开团。 还没等其余人动手,两人就摧枯拉朽一般的。三拳两脚就将六个强人挨个放倒了。 “你们,你们竟敢...”已经倒地的汉子强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等话说完,张坚上去又是一脚,直接让那人倒地,昏阙过去。 而那先前被制住的男子被解救之后,却立马跪在地上冲着几人磕头号泣。 “多谢几位义士,还请几位救救我娘子吧...” 第五十八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二) 吉良,二十三岁,长安万年县人,做事精明,为人也颇为厚道,虽然只是西市署的一个小吏,但守着西市这样的繁华之地,日子却也过的不错。娶了一方美娇妻,邻里街坊和同僚们谁不羡慕? 本是趁着今日上元夜带着娘子出来看花灯,谁知道刚一回家不久就闯过一群歹人,把他按在外面,其中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就直接进了他的家门,并且想要对他的妻子... 绝境之下,吉良挣脱歹人对他的嵌制,想要跑出坊外去找巡街的金吾卫求救。 谁知道刚出坊门就又被歹人制住,这时候却有几位义士出手相救。 这给了绝境之下的吉良,一个希望。 “求几位义士,救救我娘子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年轻男子看穿着应该是個衙门小吏,二十多岁的模样,此刻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模样凄惨,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而好打抱不平的张坚见状,立即就让他说清楚事情。 “来不及了,在下吉良,此刻正有一伙强人在我家...请几位义士跟我来...” 张坚和如净和尚原本不认识,但因为如净跟李元徽一路过来的,刚才有出手相助,所以直接就当自己人了。 两人都是热血汉子,当即就让吉良带路,而齐郡几人和刘玄机这时候也都不能唱反调,跟李元徽打了招呼,就各自锁拿了刚才行凶之人就跟着两人后面走。 李元徽这时候其实有些感觉,事情可能不简单,因为敢在长安干这种事的人,肯定是显贵。 就一个什么火牛帮敢在上元夜这么闹,早就被京兆府剿灭了吧? 不过事到临头,不能怂。 这些人里面数他身份最高,人家打抱不平,你直接走人了?事不是这么办的。以后朋友还要不要交了? 李元徽就跟在后面,反正动手的事有这几个猛将兄肯定是轮不到他,刘玄机落在最后悄声说道:“四郎,这事看来不简单啊。” 李元徽点点头。 郝平的步子很快,领众人进了坊门之后,心急如焚的他带着众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个小院子门口。 “就是这。” 小院子是一进的,张坚上去一脚就把院门踹开了,之间里面正有七个汉子,虽然都穿着不一样眼色的袍服,但一个个看身形都是练家子。 而正房里则传出了妇人的祈求声,和男子的淫笑声。 “美人,就从了我吧...啊哈哈哈哈...” “求你求你放过吧...” “娘子!”吉良直接就要往里闯。 而这七八个汉子见到有人来,立马如临大敌,一个汉子想要拦下他却被张坚制住,扯过来直接一记手刀砍在后脑晕阙过去。 秦伯圭等人也把手里的人往前一扔,准备接应张坚。 两边正要动手之际,屋里的男子察觉到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觉得有些败兴,打算看看是什么人打扰他的雅兴。 推开房门一看,月光照进小院里,对面站着七八个大汉,还有一个身形稍瘦弱一些的靠在门口。 不过因为此处没有灯火,看不清面孔,不过那身穿着还是让他认出来了。 “李四郎?别躲在后面来了,上前答话。” 李元徽一听这声音,心中暗道不好。 穿过众人,走上前,此处院落之中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但这个声音,他听过。 “见过贵人。” 年轻贵人笑道:“我说李四郎,你怎么也来了?能不能讲个先来后到啊,你若是也喜欢屋里那个,等会我完事了,你再来如何?要不伱先来,我再来也不是不行...” “贵人,还请自重。今日打扰贵人雅兴,实在多有得罪,但是既然遇到了,却不能视而不见,还请贵人见谅,放过这对夫妇。” 李元徽微微躬身,低下头叉手行礼。 见堂堂邺侯虎贲郎将李四郎尚且如此恭敬,其余众人都默然不语,心中也都暗道今日是要惹下祸端了。 贵人嗤笑了两声:“呵呵呵,真没劲啊,行了,今日就给李四郎你一个面子,你是知道轻重的,是吧李四郎?” “明白。请贵人放心。” “哎,可惜了啊,走了。” 一行人匆匆而去,李元徽这才直起身来。 张坚道:“李郎君...” 李元徽摇了摇头:“回头再说。” 这时候吉良飞快的跑进屋子,看见蹲在墙角衣衫有些凌乱,但还保持完整,手持烛台,惊慌不已的妻子,顿时泪如泉涌。 “娘子,娘子。” 而杜氏一见丈夫回来,终于扔下烛台,扑入其怀中。 夫妻两人声泪俱下,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随后吉良反应过来,拉着妻子来到庭院之中就冲几人跪下了。 “多谢极为恩公搭救之恩。” 夫妻两人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张坚急忙上前把吉良拉起来,“不必如此,我等也是恰好经过。” 吉良把妻子扶起来又冲着这几人拱手道:“几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李元徽这时候则上前阻止了张坚报名的举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介怀,尊夫人受惊不轻,你快带着她回去吧,我等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吉良立即明白,对方并不想透露身份,于是点点头。 而李元徽则转身拍了拍张坚和如净的肩膀,示意几人随他离开。 张坚和如净和尚冲着吉良点点头,然后众人一道走了。 出了长兴坊,几人都很有默契的跟在李元徽后面,也无心看灯,包括如净和尚在内。 李元徽问张坚等,可有说话的地方。 张坚道可去他们几个现在所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 于是张坚等人带路,李元徽拉着如净和尚一起,来到了客栈,找了一间宽敞房屋。 众人看李元徽的脸色凝重,心都猜测事情可能大条了。 “李郎君,今日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心急口快的张坚率先开口问道。 李元徽看着扫视了一样众人的目光,然后道:“诸位,我这里劝诸位一句话,明日一早城门一开,诸位就立即出城,各归乡里,不要再回长安。至于今日的事,也不要在提起。” “李郎君你这是什么话?我等今日不过是随手救人而已,何至于此?再说我等走了,你与刘兄又该如何?” 张坚很是不解,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能让陇西李氏出身,唐国公之子,未来的驸马都尉为难成这样。 李元徽苦笑着摇了摇头。“别问了,他今晚应该还反应不过来,明日一早你们就走,如净和尚,你也跟着一起走,延福寺不要回去了...” “郎君你若是不说,我等决计不会走,不管那人是谁,我等又没犯什么王法。” “邺侯,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我等绝不可能不明不白的走了,还请邺侯告知,这人究竟是谁。” “行了诸位,不要在问了,留在长安我护不住各位,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远走高飞,二是留下等死。言尽于此,告辞了。” 李元徽冲着众人一拱手,刘玄机见状也冲着众人抱拳,然后跟着李四一道离开。 余下七人望着离去两人的背影,相视无言。 第五十九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三) 张坚等人看着李元徽离去的背影,相顾良久,然后笑道:“看了半天花灯,腹中有些空,怎么样,咱们吃顿酒?对了如净和尚,李郎君刚才所言你也听到了,不如留下一同吃些酒?” 如净和尚闻言点了点头:“好,就听张施主的安排。” 因为是难得的佳节,坊内外不少卖吃食的,张坚让护卫出去买了些佐酒的小吃,又让店家做了几个热菜,在送几坛酒来。 众人也都是生性豁达的,如净和尚也跟着一起喝酒吃肉。 这里却要说一句,和尚是可以吃肉的。 也就是三净肉,指信徒没有看见、听说或怀疑为了自己而杀死的动物之肉类。 五净肉的说法,是上述三个加上自然死亡,以及被其他鸟兽杀死食余的肉。 此外还有九净肉,加上了:第六不为己杀,第七生干,第八不期遇,第九前已杀。 实际上和尚不能吃肉的戒律,是萧佛爷提倡不杀生,全民吃素开始的。不过这个时空里萧佛爷也没坐上皇帝位置。曹魏的皇帝们对佛教也一直兴致缺缺。所以佛门也就少了一些规矩。 如净和尚虽然佛门中人,但生性爽朗,更不知客气为何物,酒肉端上来也就开造了。 张坚见状也对这個仗义出手的和尚非常敬佩,拿起酒碗与对方互饮起了。 然后又端起酒冲着齐郡五人开口道:“崔兄,秦兄,这事本来与你们无关,还让你们卷进来,是我的不是,依我看明日一早,你们不如就听了李郎君的话,去尽快回齐郡,左右你们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吧?” 崔孝同闻言默不作声,而秦伯圭却直接拒绝道:“张兄说的这事什么话,邺侯今日那句话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是被你长兄抢先出手而已,难道我等就是不义之人?” 秦仲玉也道:“对,张兄,我等与伱也是有过并肩杀贼的情谊,今日之事又是我等一同做下,要走也是一起走。” 而年纪最长的崔孝同却开口道:“张兄可是担心邺侯?” 这时候吃的正欢的如净和尚才明白过来:“今日那少年郎君,竟是一位君侯?” 而其余其人则有些愣住,原来跟李元徽同行,又仗义出手的和尚,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张坚闻言笑道:“哈哈哈,李郎君是唐国公之子,曾与邙山之战射杀反贼杨熙,又于董杜原之战截杀杨巡兄弟,被封做邺县侯,是骁果军的虎贲郎将,再过几日就是驸马都尉了。哈哈哈哈,和尚竟然不知?” 如净和尚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也大笑道:“咱是今早在西市与这位郎君有过一面之缘,方才在路上找不到路,所以与他共行...哈哈哈,却没想到这位郎君身份居然如此不凡。” 如净笑过之后,脸色又变得凝重了:“今日虽然是仗义而为,但这位郎君与咱不过是同行,而几位刚才说这位郎君都是要做驸马了,却对今日那歹人如此恭敬,那歹人身份必定不同寻常。兴许咱是给那郎君惹下大祸了。” 几人的脸色也都开始变得凝重了,张坚道:“必然是如此,不然李郎君怎么会让我等明日就离开长安?那人身份,必然是十分显贵。” 陈登云不以为意的笑道:“显贵?比驸马还显贵,难不成是皇子大王..呵呵呵...额...” 说道这里,他的脸色勃然一变,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了,这随口一言,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张坚道:“若是皇子就说的过去了,难怪李郎君要我等快走,他也为难啊...此事偏偏还跟他无甚关系,不过是碍于情面随我等一同前往,若是我等走了...会不会让李郎君难做?” “不,我觉得我们不走,才是让李郎君难做。”崔孝同放下酒碗望着众人,“今日邺侯不曾开口道破那位的身份,就说明那位贵人并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人泄露出去,毕竟是皇子,所以李郎君要我等走,就是怕那位贵人对我等下手,毕竟那位贵人不会想让自己做这种事还被人知晓的...” “那我等走了,李郎君?” “邺侯应该不会有事,毕竟是唐国公之子,过些时日就要与公主成婚,做了驸马都尉,即便是皇子也不能随意对付他...”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张坚一拍桌案道:“那既然如此,我等明日就各自离去,省的在这里让李郎君难做。” 李元徽一路无言,却买了些卤肉、烧鹅、樱桃毕罗等吃食,大包小包的刘玄机也帮他提了不少。 回了李宅自己的侧院,又让檀儿去拿酒窖取一坛酒。 两人进屋摆上吃食,倒上酒各吃了一碗,刘玄机方才开口问道。 “今日那人?” “梁王。” 李元徽就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刘玄机这才明白,方才在那小吏家里李元徽身为国公之子,仍旧对那年轻人执礼甚恭,并且只称贵人,言语之间并不提及对方身份。 原来是皇子啊... “那这事?” “他说我知晓轻重的意思,是警告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吧?” “自然,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今日见过他的,他都要杀,包括那些混混无赖,什么火牛帮,不过就是给他为虎作伥的,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被我撞破此事,为慎重起见,那个什么火牛帮就不安全了,恐怕今晚要死很多人了。” 却说出了慕容盏回了自己王宅,当下便有些担心自己今日所做的事会被泄露出去。 毕竟虽然王法管不到他头上,但有些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对他可是大大不利,太子虽然是五皇子慕容昌,但徒有嫡子名分,母家又式微。 而二皇子的母家是鲜卑大族宇文氏,跟三皇子一样都是储君之位的有利争夺者。 慕容英不会在乎几个升斗小民的生死荣辱,但会在乎他这个皇子身上有强抢民女的污点。 而这事若是让自己那个三弟抓到小辫子,又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当即将自己的心腹仆不骨唤来,对他一顿密语一番。 仆不骨闻言之后眼神有些惊骇,但还是立马领命而去。 等到他走了,慕容盏躺在榻上,手上把玩着一个玉扳指,不停地转动。 口中念叨着:“李四郎,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六十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四) 霍邙,火牛帮帮主,本是一个屠户,靠偷卖牛肉发了家。 大燕的律法跟前朝一样,不准私自宰杀耕牛,即便是牛害了病不行了也要禀报官府才能宰杀。 所以牛肉价格一直很高,霍邙就靠着卖牛肉发了家,又笼络了一群泼皮无赖给他做事,火与霍同音,他们又是卖牛肉的,所以唤作火牛帮。 具体流程是:火牛帮的泼皮去偷偷割了耕牛的舌头,然后等着牛死了在去贱买,牛肉这种紧俏货从来不缺,基本是怎么缺德怎么来。 但也因此成了长安西市最大的牛肉贩子。 而这霍邙有个妹妹,长得倒是不错,被梁王门下的大理寺评事周令看中,纳做妾室。而周令又是梁王的人。所以通过便宜妹夫,又搭上了梁王府的关系。 而事实也跟就李元徽预计的一样,今夜慕容盏在街市上相中了那吉良的妻子杜氏,当时就起了贼心。 于是让心腹去见火牛帮的帮主霍邙叫来,火牛帮这些人整日混迹市井,消息灵通,正好给他搜罗消息和美女。 让他带着人找到吉良家所在,才有了后来的事。 几乎慕容盏每次做这种事,都是让这些混混泼皮善后,若是京兆府追的紧就拉出几个去顶罪。 这些火牛帮众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有帮主霍邙知道。 而今日出了这样的事,霍邙心中也是暗自窝火,毕竟给贵人办事出了纰漏,让贵人没有尽兴。 真准备去新找的相好那边泄泄火气,仆不骨就来了。 仆不骨是鲜卑人,擅骑射有勇力,是梁王的心腹。 霍邙得一看仆不骨来了,当即带着帮众来到院里迎接,仆不骨却带来了几大坛酒,和两支烤全羊。 “霍帮主,过节了,这是贵人赐你们的酒。” 霍邙一听说贵人赐酒,当即受宠若惊道:“今日都是我等办事不力,还让贵人赐酒,真是折煞我等,谢过贵人。” 仆不骨笑道:“霍帮主不必客气,贵人对你们很是倚重,今日之事也是有人作梗,跟你们无关,贵人特意叮嘱我,让我告诉你们,不必介怀,明日看过了花灯,再陪贵人去一趟那长兴坊,今日没尽兴啊,只不过这次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了...” “将军您放心,这次事情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霍邙一拍胸口很是豪气的说道。 仆不骨笑道“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将军不留下喝一杯?” “不了,贵人还有事情要我办,改日。” “好,那我送将军。” 霍邙送走来送酒肉的仆不骨一行人,随后就跟十几個帮众一起吃喝上了,也不疑有他。 只不过这酒喝着喝着就感觉有些晕头转向呢? 一个时辰之后,原本聚在一起喝酒的火牛帮帮众,横七竖八的躺在崇仁坊的一处宅院里,每人身上都有最少两个刀枪造成的血洞。 帮主霍邙,趴在地上喃喃的:“为什么...为什么...” 随后一个几个时辰之前还跟他一起护卫贵人去“办事”同伴仆不骨手中的横刀冲着他的后心扎了下去,就此气绝。 “没活口了吧?” “看过了,火牛帮的差不多都在这了,放把火,都烧了,大王最不喜欢事情做的拖泥带水的,就像今日,这帮人要是控制住那小吏,或者直接一刀杀了,哪有后边的事...” 众人离开了霍邙的宅院前,还放了一把火,火势很大。 一个名叫霍邱的年轻男子还没到坊内,就看见火牛帮众人常聚集拿出宅子起了火。他是霍邙的堂弟,为人很是机灵,所以霍邙在带着众人回来之前就让霍邱在长兴坊门口悄悄等着,看看今日坏了贵人好事的人是谁。 霍邱一路跟着李元徽张坚人等回了客栈,又跟着李元徽和刘玄机后面看到他们回了李家。 这才不紧不慢的一路看着灯往回走,敲好看见平康里的花车路过御街,樊三娘子在车上起舞,这等盛景怎么能错过?所以完全没注意时间。等到快回到聚点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谁知道离得老远就看见火烧起来了? 平素就非常机灵的霍邱立马就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 自己大哥和帮里的兄弟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他也决不能回那个据点了,否则被人发现了肯定要灭口。 而仆不骨等人之所以漏下霍邱,主要是他平时不引人瞩目,干的都是把风的事。 这也让他逃过一劫。 但此刻心里却非常的紧张和恐惧,以为他知道,堂哥有一次酒后跟他说漏了嘴,他们火牛帮一直给梁王做事。 而眼下这情况,明显就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救人那伙人他一直跟着,没有什么动静,而那小吏夫妇能有这手笔还能被人欺负成这样? 那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贵人”吩咐的。 所以他现在要想活着,必须去找一个能庇护他的人,就比如今日那个李四郎。 既然能让贵人放过那对夫妻,也一定能庇护他吧? 当下心一横,霍邱就沿着自己走过的一来回的路,又走了回去。 等他走到李宅的时候,都快天明了,即便是不宵禁,街上也没什么人。 看着冷清的大街,霍邱的心里格外的恐惧,心怀忐忑的来到李家门前,刚想上去叫门,看看天色,这时候上去叫门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毕竟这可是唐国公的宅第。 有些冷的霍邱只能找个没人的角落蹲下,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硬是等到一个多时辰李家开门,霍邱才上前跟开门的仆役说道:“这位大哥请通禀一声,我要求见李四郎君。” “你是什么人?就要见我家四郎?” “我....”霍邱一时间卡了壳,不过立即就想好了说辞: “我昨日跟贵人一起见过李四郎,请您通报一声,是那个贵人让我来的,李四郎君定然是知道的,您行个方便,帮忙通禀一声....” 李家的仆役漏出一丝狐疑的表情,不过还是担心误了四郎的事情,所以再又打量了他一眼之后,才点点头:“好,那我就去给你通报一下,若是伱敢戏弄我,看清了,这可是李宅!” 霍邱连忙赔笑,“是是,您放心,绝不敢戏弄您。” “你们看着他,我去禀告四郎。” 此时李四郎还没起呢,昨日夜里跟刘玄机喝了不少酒,回到自己的房间衣服没脱就直接卧倒睡去。 仆役过来只能把事情告诉檀儿。 正在准备早饭的檀儿一听,想了想昨日四郎跟刘玄机好像却是说了什么贵人,也就去把睡得正熟的李元徽给摇醒了。 “四郎,外面来了人要见你,听说是昨日你见过的贵人派来的...” 本来还因为宿醉有些萎靡的李元徽一听这个话当即精神了。 “将人带过来。” 随后起身来洗了洗脸,又让檀儿帮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 结果被带来的霍邱,却让李元徽有些诧异。 穿的跟个市井商贩一样,梁王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见自己?还以为是个太监中官呢。 李元徽冲着檀儿等人摆了摆手,然后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有些畏畏缩缩的霍邱。 “大王想跟李某说些什么?” 霍邱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们,然后立即跪下道:“求郎君救我一命,求郎君救我一命。” “嗯?你不是梁王殿下派来的?” 第六十一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五) “请郎君救我一命。” 霍邱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 “你不是梁王殿下派来的人?” “回禀郎君,我是火牛帮的霍邱,帮主霍邙是我堂兄...” “嗯?有意思,你为何来找我求救?你们不是给梁王办事的?” “我堂兄霍邙昨晚和十几个帮众都被杀了,常聚会的宅子也被烧了...还请郎君救我一命。” 李元徽其实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但仍是低估了梁王出手的狠辣,听着霍邱的话,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梁王做事这么绝,十几个人命直接就抹杀了。 一场大火又烧了个干净,看来他是很担心这件事情被泄露出去啊。是怕这风声传到皇帝耳中影响对他的观感? 那么事情,就不是让张坚等人尽快离开长安这事就能了结的。 要不要找吴王慕容鞅求助呢? 李元徽心中冒出了这個念头,但又有些举棋不定。 让慕容鞅掺和到这事会是什么结果呢? 怕是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吧? 吴王慕容鞅本就是梁王慕容盏的直接竞争对手,得到慕容盏的黑料只有一个选择,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把事情闹大。 但这事闹大了无论对李家肯定是没有好处的。 慕容鞅会把包括李元徽在内的知情者当枪使,去对付慕容盏。 但皇帝慕容英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甚至是李元徽的生死也不会放在眼中。 吴王和梁王竞争储位很有可能是慕容英可以维持的局面,太子慕容昌根基太浅,他当然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儿子一家独大。 所以肯定会想要把事情掩盖住,到时候所有人可能都会被寻个罪名灭口。 李家不会有问题,但李元徽本人就不好说了。 皇帝会在意他的生死还是自己儿子的名声和朝局稳定? 不能让慕容鞅知道,找他求助等同于给他递刀子,刀子扎到谁都不好说。 至于自己那个未婚妻,就更是算了吧,告诉她应该跟告诉慕容鞅没两样。李元徽实在不敢赌慕容佳音会怎么选择。 正当李元徽思索之际,檀儿进来跟他说道:“四郎,门房的小六过来说前几日来过的江都张坚带着一个和尚求要见你。” “让他把人请到我这里来,你去叫一下老刘。” “好。” 檀儿转身离去,李元徽看着还跪着的霍邱头还伏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 “起来说话吧,一会问什么,你答什么,能不能有活路,我也不清楚,毕竟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霍邱听了之后也站起身来,额头都磕红了,他为人很是机灵,也听得出李元徽语气之中的为难,毕竟对方是一位皇子大王。 这位李郎君完全可以把他丢出去,或者让人把他拿了送去梁王哪里。 但李郎君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张坚如净还有刘玄机很快就到了,张坚冲着李元徽拱手道:“昨日之事是张某拖累李郎君了,还请李郎君如实告知,这事与伱到底要不要紧,张某绝不做不义之人。” 如净和尚也点了点头道:“昨日还不知道郎君身份,是我跟张施主一起出手,本与郎君无关,不能让郎君替我等受过。” 李元徽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两位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昨日那位,是皇子梁王殿下,本来以为你们都走了,他对我应该也没什么办法,但事情可能是我想的简单了。你叫霍邱是吧,把昨晚的事说说吧。” 霍邱点点头:“昨日是梁王殿下让人找我兄长,也就是火牛帮的帮主霍邙,让他找一户人家的住处...几位英雄当时进了吉良家的时候,我正在墙边上把风,所以事情前后都知道,等那贵人走了以后,兄长又让我去跟着几位,打探一下消息,我看着几位去了客栈,又跟着李郎君一道回了家,等到回去才发现,宅子起了火...” “以往梁王也经常让我等替他找寻貌美妇人,还一定要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做事,事后要么让帮里兄弟去顶罪,要么就给些钱财封口,若是闹得厉害就...帮里除了兄长和我,都不知晓他的身份...我也劝过兄长,但兄长说上了船容易,下来就难了...” “我只把过风...别的从来没干过...不过若是因此事被杀,也算罪有应得...” 霍邱说到最后也有些泄气,梁王做过那么破事,少说也有十几户人家遭难,他们火牛帮这些核心成员都是帮凶,即便别人杀人灭口也是不冤枉,但那罪魁祸首却又得不到一点惩罚,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几人听完了之后,都不言语。 李元徽见状伸出手轻轻扣了扣桌面,然后道:“几位,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桩事不是你们能背得起的,更不要说什么有难同当的话,没意义,所以你们要尽快离开,走的远远地,我有家族护持,即便是梁王想要动我也要花些心思...” 张坚却摆了摆手道:“郎君,你别说了,昨日那梁王说的那几句话我也明白了,他说你是懂得轻重的,不外乎是暗示你要杀人灭口,我等走了这些事不都是落在郎君你的头上?” 李元徽道:“是又如何?你等不愿逃生,难道要让我杀了你们,与他交代?你们不愿做不义之人,我李四就能行此不义之举吗?” 如净和尚却道一句:“不如咱们杀了那狗入的梁王,然后一走了之,这样郎君也不必担心...” “慎言。这长安帝都,皇子亲王,如何杀得?”李四当即就摇头否决了。 杀皇子,开什么玩笑,要灭族的。 如净和尚却道:“郎君放心,这事让咱和张兄来做,不会牵连到你。” 李四又摇头道:“如净和尚,不是牵连不牵连的事,若是昨日那般情况下还有机会,今日是上元节,皇子都要入宫见驾,陪天子赏灯,今日出行也必然前呼后拥,没有机会的。你们还是听我一言,赶快离开,回去扬州天高皇帝远,梁王的手没那么长。刘兄也不必担心,到时候疏通一下关系,让你跟我阿耶一起去并州赴任,我身为虎贲郎将和驸马都尉,梁王也不能轻易对我下手...” 张坚道:“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不如昨日就当场结果了他,省的今日的麻烦事...”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刘玄机道:“四郎,我到觉得和尚说的有些道理。” 李元徽当即就气笑了:“刘兄,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他们不清楚,你在军中时日不短了,堂堂皇子,出行少说也是十几名护卫,张兄和如净和尚两人如何动手?难道趁着那梁王在朱雀门上看灯时候直接闯宫吗?” 刘玄机则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一旁身体已经抖成筛子的霍邱;“这位小兄弟,你是知道的梁王的性情,他是不是那种不择手段,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的人?” 霍邱声音有些颤抖:“确...实...如此,只要他看上的人,就...就一定要得手才算罢休...”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几人:“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了,一定要得手在罢休,他今晚一定会在去那小吏家里,我们可以在哪里守株待兔...” 张坚和如净两人相视一眼,然后与众人齐齐望向了李元徽。 还没等李元徽作出反应,突然门被一脚踹开,一人站在门口道: “尔等大胆,居然敢谋逆,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去京兆府领罪!” 第六十二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六) “大王,梁王殿下在堂上等着您呢。” “什么?谁?” 吃过了早饭,慕容盏就直奔自己兄弟,老三吴王慕容鞅家里去了。 其实两人的宅院距离不远,就隔着几堵墙而已,吴王宅在大宁坊,而慕容盏的梁王宅在长乐坊。都紧邻着皇城。 而慕容盏赶到吴王宅的时候,慕容鞅因为昨晚的美酒喝了不少,又一阵颠鸾倒凤,此刻还搂着一个身材丰腴不着寸缕的美人尚在酣睡之中。 被心腹太监叫醒,得知他的二哥慕容盏到了,正在前堂喝茶,慕容鞅本想骂人的话收回口中。 “更衣。” 几个侍女迅速进来给他梳洗更衣,小半个时辰之后,慕容鞅才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前堂。 “二哥来的好早啊。” “哈哈哈,三弟真是好福气啊,听说昨晚樊三十娘被三弟你接到府上了?怎么样滋味如何啊?” “别提了二哥,那樊三十娘子,虽然长相身姿都是上品,却是個不知抬举的,在我宅里坐上一会就急着告辞离去,生怕我吃了她,无趣,太无趣了...”慕容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 慕容盏却笑道:“三弟,我看你就是不够果断,这女人你既然想要,直接开口,她还敢拒绝吗?” 慕容鞅却摇了摇头:“二哥,这鱼水之欢,自然是要双方心情愉悦,强扭的瓜,可不甜啊。” 慕容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过想想不应该,又迅速恢复正常,“这可不一定啊。” “这倒是,各有所好嘛。” 慕容鞅心下很是好奇,这位一向跟他不太对付,面和心不和的二哥怎么会一大早跑来他家里?算计什么呢? 而慕容盏其实来吴王宅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看住自己这个三弟,他很担心今日李元徽会来吴王这里密告昨日的事。 这样的黑料被老三知道了,肯定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而他在这,即便是李元徽有心告密,来了这还敢说嘛? “对了,昨日听说三弟家中宾客满庭,很是热闹啊,不知道都有谁啊?” “哦,昨日啊,有令支王世子,还有我几个表兄,和晋阳的夫婿李家四郎...” “我说呢,昨日还见到三娘跟李家四郎走在街上,一并还有伐折罗。” “哈哈哈,那想必是刚从我家出去的时候...” 慕容盏可以提起李四郎,见到慕容鞅好不避讳提及,也没什么异常,心下也就放下大半。 只要李四郎今日他不来出告,那么过几日旧事重提的可能性就很小了,甚至最近都不会说。毕竟什么事都讲究趁热打铁。 这李四郎要是识时务,就让他多活几天。日后在找机会除掉他。 而慕容鞅心里虽然觉得事情反常,但也不得不应付这个待在这不肯走的二哥。 直到快到了时辰,这才邀请他一同进宫面圣。 这时候,心腹仆不骨过来悄然附在他耳边到了一句话,听完之后慕容盏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笑容大盛的先行一步。 这让慕容鞅心里多了些猜测,难道是怕自己先进宫给父皇请安抢了他的风头? 这种事都要争个先后吗? 出了吴王宅的大门,慕容鞅小声问道:“消息准确嘛?” “准的,李家今日一早送了七八个人到京兆府,说他们盗窃家中财物,听说都被灌了药,口不能言...还是李四郎带人押着亲自送去的。” “好,这李四郎做事倒是干净利落,他要是真的这么识时务,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留他一命。” 慕容盏有些得意的笑道。 仆不骨道:“李四郎毕竟是唐国公之子,过些时日又要尚主,若是能投效大王,必然是一绝佳助力,但晋阳公主毕竟与吴王是一母同胞,这李四郎估计不会投效大王,这次虽然因为畏惧大王而处理掉那些人,可难保这不是他的示弱之举,还要提防些。” 慕容盏点了点头:“你这说的到不错,这么看着人确实留不得,不过还是要等些时日,昨晚的事出来以后,这几日长安的风会吹的很紧,那就晚些时日动手,千万记得行事要隐蔽。你明白嘛?” “末将明白,请大王放心。” 李元徽没想到,刚从京兆府回来,就有宫里的中官来了,宣他进宫面圣。 跟父兄们打了招呼之后,看见二哥很隐蔽的冲他眨了眨眼,李元徽也轻轻点点头。 一路随中官入了宫,在太极宫的偏殿外的游廊之中等了一会,才得到宣召入内见驾。 此时殿中除了皇帝之外,还有皇后和后宫的诸位妃嫔,以及皇子夫人,公主驸马等。 李元徽来到殿中之后就是各种行礼,“拜见圣人”,“拜见皇后娘娘”,“拜贵妃娘娘”,“拜见诸位大王”“拜见诸位殿下”... 这里却要说一下,这种场合之下是不用跪拜行礼的,只需躬身即可。 皇帝笑道:“不必多礼,起身吧。” 李四郎心中腹诽礼都行完一圈了你跟我说不用多礼,真是够客气的...但嘴上还是得:“谢圣人。” 慕容英笑道:“伱们不是要看看截杀杨巡的少年英雄?这就是李源之子李元徽了。李元徽,抬起头来。” 李元徽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并不敢直视皇帝身边的妃嫔,只能是带着崇敬的眼神却看向皇帝陛下。 慕容英满是笑意的点点头。而身后的一位不知名姓的妃嫔道:“这李四郎果然是一表人才,俊朗不凡,不愧是咱们三娘子的驸马。” “就是,这却要恭喜韦姐姐了。” 到最后从宫里走的时候,李元徽也不知道皇帝的妃子们都什么模样,包括自己的岳母韦贵妃。 始终保持着目不斜视和恭敬有礼。 临走的时候慕容英赏赐他一柄八面汉剑作为佩剑,剑柄和剑鞘上还嵌着宝石,剑穗缀着珠玉。 李元徽出来之后,慕容盏和慕容鞅又追了出来,美其名曰送送他。 走在慕容盏和慕容鞅这对兄弟中间,真是煎熬。 慕容鞅还好,没有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慕容盏的话就是充满了试探和警告。 还是只有李元徽自己能听得懂的警告 搞得慕容鞅还以为二哥要拉拢李元徽呢,对这事他倒是不在意,选择冷眼旁观。 毕竟他跟慕容佳音是同母所出,丝毫不担心李元徽会帮助慕容盏。 小心翼翼的陪着走到宫门口,拜别了两个皇子,这才上马回家。 而回家的路上,那柄宝剑就横在马鞍前,而李元徽的手却一直握着剑柄。 一刻也没松开。 第六十三章杀人放火上元夜(七) 正月十五,上元夜。 各条大街上都是灯火辉煌,街上行人如织,树上屋檐上都挂着一盏一盏的小灯,如同梨花开了一般。 御街上,随着一声:“花车来了”行人们纷纷闪开道路,并为之欢呼喝彩。 装饰华丽,彩带飘飘的花车缓缓的驶过宽阔的御街。 花车顶部的高台上,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手中彩绫挥动,就仿若壁画上的飞天仙女。 高台下则是几个乐师,琴箫合奏,琵琶争鸣。 往日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欣赏的舞乐,今日全长安的人们都看得到。 这就是上元节对于长安的意义。 上到天子,下至黎庶,都沉浸在盛世的狂欢当中。 戌时,皇帝驾临朱雀门,赏灯观景。 皇后、贵妃、皇子、公主等皇室成员全都在身侧陪同。 下面的百官在皇帝登楼之后高呼“圣人上元安康。” 御街两侧,是各个宗室勋贵和朝中大臣府上灯棚,这些花灯千奇百怪,争奇斗艳。 距离朱雀门位置不远的地方,唐国公李家的花灯跟往年一样,都是鲤鱼灯。 李源领着诸子参拜之后,就被召入宫中参加上元夜宴了,本来以李四郎的官职都不够参加宴会的,但骁果军的十郎将都被加恩特许出席夜宴。 宴会很热闹,皇帝也兴致很高,还展示了一下自己音律方面的才华,吹箫。 并且让驸马都尉,太常寺协律郎高孝常则拿出自己的琴技来了一番合奏。 然后就...是大合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李四郎听到这琴箫合奏就感觉十分的荒谬,低下头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捂住小腹,笑得直不起腰来。 从盗将行抄到笑傲江湖是吧? 听歌看舞,喝酒吃东西,跟同僚聊天,一个多個时辰后,也就是晚上快十点左右的样子,这场上元晚宴才随着皇帝的离去而散场。李四郎也跟着阿耶一起出了宫。 李源倒是知道儿子这晚上肯定是还有安排,应该是约了友人一起看灯玩乐,就留下一句“早些回家”。 李四郎目送了阿耶离开,然后才从沿着御街向南走。一路走到开化坊和安仁坊中间的街口,张望了一下,感觉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正要出声,突然就被拽进了街巷暗处。 而这一切却落入了一个过路人的眼中,这路人身穿青色繁花圆领袍服,头戴幞头,腰中一柄佩剑,长相俊俏,一双丹凤眼寒芒一闪,见状就跟了上去。 却说另一边,梁王慕容盏从延禧门出了宫城,回到长乐坊内的梁王宅,立即就换了一身衣裳悄然从侧门而出。上了一辆马车,带着仆不骨和七八个心腹死士。 别看他是亲王,又是皇子,但要说想跟司马师那样三千死士一呼而应,他是真没那个本事。 实际上皇帝对皇子们看的都挺紧的。 平日里出行都是金吾卫护卫,府上的护卫虽多,但是真正去不图反,命悬锋镝的死士,还不到十个人。 都是花重金招募供养的。 这个也算是他的秘密了,毕竟养护卫和养死士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是他真有能力养个几十上百的死士,第一个睡不着的可能就是天子了。 七八个人穿着各色的袍服,分别跟马车的前后左右。一路穿行,来到了长兴坊。 此时,小吏吉良夫妇正在家中相视而坐,妻子杜氏神色很是不安,吉良则是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杜氏冲着他摇了摇头。 吉良继续安慰道:“那等几日我们就离开长安,远离这是非之地。以后也不用担惊受怕的。” 杜氏有些凄惨的笑道:“可又能去哪呢,如今天下大乱,长安还算是安稳,没有民变,没有盗匪作乱,没有打仗,离了长安我们又能去哪呢?” 吉良闻言叹息一声:“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所。哪怕日子难过些。” 杜氏眼泪都流出来了:“是我拖累官人你了。” “我们夫妻二人能同甘,也自然能共苦,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吉良很是豁达的说道,并伸手抚了抚妻子的鬓边。 杜氏则身手握住了丈夫的手,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这还算美好的瞬间,却立即被打破了。 “砰”的一声,吉良不用看都知道外面的宅院门被撞开了。 吉良站起身来,将妻子拉到身后,很快,他就见到了昨日晚上已经见过的“贵人”。 “哈哈哈,你们都在家啊?这是等我呢?” “贵人”慕容盏进了屋之后,只有心腹仆不骨跟他进了屋子。 吉良却拉着妻子不断的后退,他能感受到妻子的身躯不停的颤抖,他只能用力的握紧了妻子的手。 “贵人,难道就不能放过我们夫妻二人嘛?”吉良很是谦卑的乞求道。 慕容盏笑道:“我今天来了,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让你身后的娘子出来,与我好好说说话,兴许我心情好,就饶过你们的命,如何啊?” 见吉良不为所动,慕容盏脸上突然浮现出可惜的表情,还叹了口气:“你看,我给伱们机会了,你也不珍惜啊,你觉得你能护住身后这个美人嘛?真的,我不喜欢你这种不自量力的,我比较喜欢那种识时务的人,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嘛,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不是啊...太可惜了...把他请出去吧,先别弄死,得让他听听声...嘿嘿...” 仆不骨这边就要上前去把吉良制服拖出去,并且已经想好了,拖出去就先打断他的腿,在把他的嘴堵上,不要让他像上次一样还能出去求救。。。 只见仆不骨正身手要抓到吉良的一刹那,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从院中飞来,越过门户正中他的后脑,立即毙命。 随后吉良家的两侧院墙上和房檐上分别出现三个人,纷纷放箭,而后还有五六个人手持皆手持利刃涌入院中。 虽然慕容盏花费重金恩养的死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但是在面对这不知来路的几人手下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不过几个弹指间,七八个死士就被一股脑的斩杀殆尽。 人还在屋内的慕容盏见此情景肝胆具裂,他真的没想到这些心腹死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看着院落之中这些强人,慕容盏突然笑了笑,看身形这不就是昨日的那几个人? “李四郎,又见面了,别东躲西藏的,出来。” 依然是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元徽走到队伍最前端,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道:“大王,多有得罪了。” 慕容盏面带笑意,即便是如此时刻却依然没有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保持这一个皇子亲王应有的风度。 “哈哈哈,好好,你李四郎,真是好胆啊。” 第六十四章杀人放火上元夜(八) 看着院落之中这些强人,慕容盏突然笑了笑,看身形这不就是昨日的那几个人? “李四郎,又见面了,别东躲西藏的,出来。” 依然是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元徽走到队伍最前端,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道:“大王,多有得罪了。” 慕容盏面带笑意,即便是如此时刻却依然没有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哈哈哈,好好,你李四郎,真是好胆啊。” 李四郎则摇头道:“不过自保尔,我不来此,大王就会放过我嘛?” 慕容盏笑容渐渐敛去,然后一本正经道:“好,李四郎,你做事够狠辣,来助我吧,日后我做了皇帝,与你骠骑大将军,如何?” 李四郎摇了摇头,“抱歉了大王,骠骑大将军和宰相对眼下的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慕容盏点点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动手了。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胆子,是我疏忽了,我死了之后老三没有对手了,你娶了晋阳,以后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罢了罢了,动手吧...” 见李四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说了一堆话的慕容盏突然有些愣住。 “伱不杀我?” 李四郎继续摇了摇头:“大王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对大王动手呢?明明是此处有歹人,挟持大王您在此,我跟几个朋友路过救了大王而已...” 慕容盏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好好好,你说的好,李四郎,我真是小瞧你了,这次是真的,你帮我,日后我若为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虽然我跟三娘的关系一般,但你这妹夫我认了...” 慕容盏感觉自己很真诚,这次他说的已经是九分真的真心话了。 李元徽却打断道:“那就多谢大王了。” 慕容盏点点头,眼下李家正得势,完全没必要在他身上下注,而且他跟慕容鞅那边的姻亲也没法断绝。 “好,那我等你,来求我。” 说完这句话之后,慕容盏面带笑意潇洒离去,始终保持着皇子风度。 知道出了院子,手才开始有些颤抖,最后手扶着坊墙才能勉强行走。 他并不是不怕,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只是不想露怯。 很快,出了坊门,来到街上,他的悬着的心才放下。 这时候耳边却传来惊呼声:“看,长兴坊里面起火了。” “快,快,叫人救火啊。” “起火了啊。” 身后的火光冲天,慕容盏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李元徽望着他的背影道,“二哥,多亏有你。” 并肩而立的李二郎只是略微一笑。 五个时辰之前,崇贤坊李宅。 “尔等大胆,居然敢谋逆,还不束手就擒与我去京兆府领罪!” 李元徽听见这声惊得勃然色变,立即站起身来,而刘玄机和张坚的人也都转身看去,霍邱更是直接颤抖的瘫坐在地上。 阳光跟着那人的话一起进了屋内,却见到一個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这男子生的剑眉星目,眼神如刀,天日之表,龙姿凤章,头上纶巾束发,圆领袍服很是得体。 却正是李家二郎。 李元徽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冲着如临大敌的张坚和如净和尚摆了摆手,“这位是我二哥李鸣岐。” “见过李二郎君,在下扬州江都人张坚。” “淮南皇觉寺僧人,法号如净,见过李二郎君。” 李二也冲着两人抱拳示意,李元徽这边看向了门口,“檀儿,不是让你看着...” 李二道:“四郎别怪了,是我让她不要声张的。檀儿你在院门地方守着,有人进来就高声示意。” 檀儿冲着四郎一摊手,有用手指了指二郎,示意我也没办法,然后就关上房门去院子里把风了。 “四郎,我刚才只听了后面几句,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事,也不论事情能不能成,先把前因后果与我细细说清楚。” 李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从那日与如净和尚相遇开始,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一道来。 李二完整听过之后,神情有些凝重,思索之后道:“慕容盏这人我有听闻,性格乖张暴吝,他的丑事被四郎你撞破,你又是晋阳公主的未婚夫婿,那就算你让他们远走高飞,亦或是将他们都杀了替他隐瞒,他也不会放过你,所以,如净和尚说得对,先下手为强,刘兄的计策很好,但慕容盏却不能死...” 李四等人听完了李二的话都有些疑惑,这到底在说什么? 李二指了指一旁的霍邱道:“如他所说,梁王手下必然是另有些人手,但不会太多,毕竟他是皇子,圣人眼皮子地下,能养几个死士已经是极限了。按你们所言,今夜他一定会再去长兴坊那户小吏家中,火牛帮的人手都被他灭了口,那这次他肯定带着的都是自己的人,不会太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拔去他的爪牙。 圣人对皇子的提防,并不亚于宗室,虽然荣宠,但却不让他们参与政事,更不允许他们手握权柄,所以没了这些爪牙,即便是皇子想要对付李四,也不容易,只能通过他的门下和母家的势力。 这些,李家都不怕。 所以只要除去他的爪牙,让他害怕,让他顾忌,短期内他就不敢动手了...直接杀了他,后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李四闻言只能在心中暗道:到底还是二哥靠谱。真要是像老刘他们几个说的直接干掉慕容盏,那皇帝盛怒之下这个事怕是要一查到底。 很难讲在动手的时候不会出现一些纰漏。 而一丝纰漏可能就将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二哥的计划选择明显更为合适,当着他的面除去他的爪牙,再给他一些恐惧感,让他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长期的事,根本不用考虑,在过两年,甚至用不上两年,李家应该就崛起了。 到时候大燕的皇子,可就不值钱了。 这边李二话音刚落,院中的檀儿就高呼道,“四郎,小六说门外来了五个人找你...” 李四郎闻言,看了眼张坚。 张坚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本来跟齐郡的几个兄弟说好了,各自出城逃命去...谁知道他们去而复返。” 原来张坚昨日夜里跟齐郡几人约好了各自出城,分散逃命。 等出了城让如今和尚跟他家人一起走,他想着独自来见李元徽,结果如净和尚也不肯,非要与他一同前来。 而齐郡等五人都出了城了走出十几里,秦伯圭才察觉到不对,因为张坚要回扬州应该是跟他同路的,几人一合计,也就回了长安城里,并且直奔李家。 等齐郡几人进了院子,李二郎当即就把他们也算进来,并且完善的制定了伏击计划。 刘玄机陈登云崔孝同三人射术最好,分别埋伏在院墙和房顶上。 羊献果、秦家兄弟、张坚、如净和尚在外潜伏,等人一进了吉良家中就开始动手。 李二在开化坊和安仁坊之间等着李四,因为李四出来就代表着宫中宴席散去。 当下就带着他前往伏击地点,长兴坊的吉良家中。 计划并不复杂,伏击方式也很简单直接。主打一个出人意料。 此外为了让慕容盏安心,李二还特意让李四郎将几个府中心腹护卫送到京兆府里,并嘱咐他们这期间一句话都不能说,造成了他们都被药哑了的假象。为的就是给慕容盏放一团烟雾。 示弱,让他安心。 这样他晚上才能无所顾忌的往口袋里钻。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李二拉住李四的时候,让人误会成了强掳,并一路尾随。 发现不对之后,这人感觉道自己发现了一个阴谋,于是没有声张继续追踪。 而另一边,慕容盏如约而至,进入吉良家中,仆不骨准备动手之际,张坚先撞开大门,还未进门的李二见状直接迅速张弓搭箭一气呵成,一箭射杀了鲜卑勇士,梁王司马仆不骨。 而后张坚、羊献果、秦家兄弟,每人手中一把横刀,如净和尚拿着一根大棒,上面三人以弓箭压制,这五人一拥而上,不过用了几个弹指的功夫,慕容盏恩养的死士就被砍杀在地。 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慕容盏离去的背影,李二心中暗道四郎眼光真不错,结识这些好汉各个身手不凡。日后,可能都是我李家助力。 却全然不清楚,有人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第六十五章说法和真相 这个上元佳节,京兆府上至京兆尹,下到衙役捕快,都过的极为艰难。 十四、十五连续两天晚上,都有大宗命案发生,伴随命案的还有大火。 十四日夜间,城南的安乐坊有一间民宅被烧,内有十四具尸体,仵作验尸之后确认,死者身上都有刀剑造成的致命伤,也就是起火前就都死了。 随后经过勘验和查访,还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西市的牛肉贩子,火牛帮帮主霍邙和他手下的一众泼皮无赖。 往日也算是作恶多端,被杀可能是因为利益争夺,也可能是因为仇杀。 这样的大案,还是在天子脚下,不可能瞒过皇帝。这也让身为京兆尹的九江王慕容弼被天子派去的中官申斥。 圣人可是好几年没回长安过年了,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那不是往圣人眼里扬沙子? 京兆尹慕容弼被申斥,下面的少尹、赞治、法曹、刑曹、县令更不说了,一级压一级。 最后压力给到了下面办案的捕快身上,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谁知道长安县治下安乐坊的案子还没完事呢,紧接着长兴坊就又来了一起纵火命案。 十六日一早,京兆府的法曹刑曹两位参军,长兴坊所在的万年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也都到了,甚至连长安县的县令和县尉也到了。 经过一番勘验,仵作来到几位上官面前道:“回禀两位县尊和两位参军,这些人口鼻之中没有火灰,身上各有刀箭伤,跟昨日的情况一样,都是起火前就已经身亡了,并不是烟熏火燎之下,不过这几人的面目都被毁了,分辨不清身份。” 京兆府法曹参军事韦恍道:“这两桩事怕是有联系,这本是小吏吉良的宅子,如今吉良和他的妻子不见踪影,院中却多出八具尸体,偏偏这些尸体还都是强壮汉子,各个虎口都有厚茧,想必身份不简单,能将这些人全都杀死在这里,做事的人必是强横之辈,加上十四夜里火牛帮的案子,非同小可啊...” 万年县令李祝、长安县令张奉和、县丞杜翼等人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本来这长兴坊的是万年县的地界,长安县令是不该来的,但因为昨天出事的安乐坊是在长安县,而转过天万年县这里就出事了。 所以张奉和听说了也带着县尉苏平过来看看情况,倒不是看热闹,而是想着跟万年县这边通通气,看看案子之间有没有关联。 毕竟长安城虽然分属两县,以朱雀大道为间隔,但同属一城,又是天子脚下,现在又都出了事,肯定是要一起背锅的。 县令和法曹参军们在一起商量,长安县尉苏平和万年县尉齐文彦则就分析了具体细节。 两人都是县尉,相当于后世的公共治安部门领导,有什么命案正是他们两個该管的。 在看过尸体上的伤痕身前,中箭部位,以及现场残留兵器的搏斗痕迹,还有尸体所在的位置,两人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看箭矢的方向射箭的人应该有三个,一个在房檐上,两个在院墙,进门短兵相接的都是好手,用的应该都是横刀,有一人应该是的木棒之类的钝器...有几具尸体有筋骨断裂伤,这八个死者看手上的茧子本就是好手,但看现场痕迹,杀人的恐怕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士,被杀的八人兵器没有任何染血的模样,打斗和尸体上的伤痕看,杀人的那伙人人数除了射箭的,大概是五个六个左右,动手的不会超过八人...对了昨日安乐坊是什么情况?” “安乐坊火牛帮那十四个人,并没有搏斗痕迹,都是被人在酒后料理的...” 苏平和齐文彦两人在交换过信息之后,就更是疑惑了。 这时候就齐文彦问道一旁的万年县捕头何丰,“老何,你怎么看?” 何丰在万年县从捕快干到捕头,几十年的时间,追捕缉盗,破案拿脏那是非常有一套的。 万年县地界的泼皮无赖见到他都得绕道走,人称“何阎罗”。 听到齐文彦问他之后,立即摇了摇头:“齐县尉您刚才说的已经很完善,现在没有其他线索,现在最好是能找到那对小吏夫妇,只有他们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另外这左邻右舍的我刚才也问过了,附近院子里都出去看灯了,不过还是打听到一些消息,十四日晚好像有十几个人来过吉良家中,吉良还呼救呢,有户人家倒是听到了,不过看到人多势众不敢相救,好像是有歹人想强暴吉良的妻子杜氏,不过被人阻止了,身份不明据说人也不少,依我看不如走访一下十四日在长兴坊和安仁坊这一带卖货的商家,看看有没有线索...” 齐文彦点了点头:“那这事就交给老何你了,据说今日一早京兆尹慕容府君就被圣人召入宫中,咱们还得争取尽快破案,不然慕容府君压下来,我等都没有好果子吃啊...” 何丰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准备带着人出去走访了,不过刚走了两步就又折返回来。 “齐县尉,不妨让人将这些人死者的兵器,与火牛帮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比对一下...” “你是说?” “不敢肯定,不过比过之后自然就结果了。而且他们的兵刃多是见过血,多少会有些血腥气。” “好,你先去走访吧,我立即跟让人查看对比...” 这边何丰刚离开,京兆尹慕容弼就带着京兆府少尹郑适,赞治裴光庭赶到了长兴坊的案发现场。 一众参军、县令、县尉、捕快全都小心翼翼的行礼问候。 “慕容府君上元安康。” “安什么康,少说没用的,文彦,这边情况可查了?” 齐文彦家中行大,所以相熟的人都称其为齐大,直呼其名都是长辈或者上官才会这么叫。而他也算是年轻有为,平日里慕容弼对他也算了解,算得上是能吏,缉凶捕盗又是县尉的本职,所以直接点出他来答话。 “回府君,目前确定死者有八人,都是成年男子,看身形和手上都是常年习武的...” 齐文彦将目前的情况一一说明,并且何丰的猜测也一并言明。 慕容弼闻言之后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齐文彦追查,一定要把事情给我查个水落石出。你可明白?稍后我在写一纸公文与伱,京兆府内的吏员、差役、捕快都随你调用...” 齐文彦心下大苦,怎么还把事情都放他身上了?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这可不是大一级。 县尉是从九品,刚刚脱离吏员进入官场,而京兆尹是正三品,以前可是有从这个位置上直接被提拔到宰相的,可以说天壤云泥之差。 慕容弼的命令再离谱他都得接着,何况还是他的辖区,他的权责之内。 没有任何推诿的余地和借口。 “谨遵府君之命。” “记住,圣人让我三日之内查明真相,三日后我要亲自面圣,给圣人交代的...” 齐文彦听着慕容弼口中的交代二字说的很重,立即明白其言外之意。 那就是三日之内,不管案子破不破,都得拿出个说法来让慕容弼在圣人面前有交代。 至于真相,反倒是不一定非得水落石出。 第六十六章绝对不可能 十六日,李元徽跟二哥一起又跑了一趟京兆府,吧昨日送进来的几个家中护卫给捞了出去。 给京兆府的刑曹韦恍搞得很是恼火。 昨日送进来时候说是你们家财物失窃了,今天就找到了? 搞什么鬼啊? 不过李家两个郎君这一声一声世兄叫的旁支出身的韦恍很快就火气全无。 看见没有,陇西李氏的嫡支,唐国公的嫡子,跟我叫世兄,这点小事世兄还能不给他们办了? “有什么麻烦的?都是一家人,贵妃娘娘是我的姑母,晋阳殿下跟我也算是表亲,都是一家人...” 韦恍亲自出门把李二和李四送出京兆府,因为两件命案造成阴霾也一扫而空。 李家这边昨日送进来八个人,昨晚长兴坊死了八個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只是朝着这个方向联想了一下,韦恍就把这念头甩开,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他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查。 李家和韦家关系可不算差,本来就有姻亲。大将军李神符长子李怀璞娶的就是韦恍的族妹。 荆州刺史韦康之女,万年县令李祝的夫人也是出自京兆韦氏,还是韦恍的长辈,要叫一声姑母。 等到李四郎跟晋阳公主完婚之后,跟韦氏走的就会更近了。 这时候去查李家有没有猫腻?首先族里的长辈就得按死他。 除了京兆府之后,李二直接抛给昨天被送来的几个护卫一袋铜钱,让他们自去吃酒快活,并叮嘱他们口风严些,早些回家中。 其实这几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李二等人的谋划,只是例行嘱咐。 几人离开之后,才跟李四一起上了马往家走。 “四郎,你做事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那吉良夫妇和那个泼皮霍邱其实都不该留活口的。” 李二很严肃的跟四郎说道。 李四点点头:“二哥你说的对,吉良夫妇不说,那霍邱其实杀了也不冤枉,留着没准是个祸害...” “你知道还让张坚安排他们走了?” “嘿嘿,二哥就当我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吧,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做大事的料,这次要不是二哥你帮我把事情料理了,我说不定就会搞出什么祸患来,谢了啊二哥...” 李二嗤笑道:“谢你个头啊,我是伱二哥,跟我说什么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啊...” “嘿嘿嘿,二哥说得对,那就不跟你客气了...” “等会,该客气的地方还是得客气,答应送我的马你还是得给我。” “不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一匹马能衡量的嘛?” “那可是大宛来的汗血宝马,几年前突厥的始毕可汗就送给圣人二十匹,圣人自己留下四匹,余下的都赏赐给几个皇子皇女,晋阳殿下那得了最多,听说只有她的那几匹马产下过马驹,你可答应了成婚之后给我一匹...” “忘不了你放心吧...” 李四答应的信心满满,但心里其实一点都没谱,不过一匹马的面子,在未来媳妇儿那应该有吧? 主要他也不敢肯定,两人除了聊过几次天,也没一起办过事。实在不行就给她跪下,现代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理负担,男儿膝下哪有什么黄金,只有搓衣板和键盘... 兄弟两一路讨价还价,回到了家中,一个跑腿的小厮看见这哥俩回来了,立即上前跟李二耳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你去吧。” 说完,李二又赏给小厮几十个大钱,然后笑着跟李四道: “不出所料,梁王派了周令去万年县善后,余下的事不用担心了,他比咱们怕事情泄露出去,别说你留着吉良夫妇这一手也算妥当,他们两个没消息,梁王就会以为在咱们手中,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对夫妇可是直接人证,要是落在吴王手里,可是够他喝一壶的...” 李四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次二哥你善后,下次在见到这种破事,我一定躲得远远的。” 李二闻言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四郎的肩膀:“不用说这种话,凡事无愧于心即可,好了这几日你也是殚精竭虑,回去歇着吧。” “嗯。” 松了一口气的李四点点头,跟二哥在庭院中分开然后回到自己的西侧院。 此时刘玄机已经回了禁苑骁果军营里,齐郡五人已经离开长安往青州赶了,张坚已经带着吉良夫妇和霍邱出了城,去往李家在城外的庄园安置。 只有如净和尚还没走,他本来要回延福寺,李四郎让他在李家暂且住下避避风头,并派人到延福寺替他报了平安。 李元徽回了自己的院里,恰好到了晚饭点,便让人摆上酒肉叫来了如净和尚。 如净看到满桌的酒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李郎君,你让我住在这里避风头,已经很麻烦了,这也太破费了...” 李元徽看着眼桌上的菜肴,笑了笑:“和尚不用想太多,这不过是日常饭食。” 和尚一拍脑袋道:“嘿嘿,让郎君见笑了,我都忘了身在何处了。” 李元徽见状却没有嘲笑的意思,反而是摁着他坐下,“和尚,格局要打开,人的际遇都是会变的,出身寒微不是耻辱,我看和尚你相貌堂堂,气概不是常人所有的,日后定能建功立业!” 如净却道:“我不过是个和尚,如何建功立业?” “和尚怎么了,我知道一个和尚...他...他就后来建立好大一番基业,他可能比你还惨呢,要过饭,一家饿死好几口人...”李元徽说到这就没法说下去了,毕竟朱和尚的事现在可还没影呢,这没法说。只能含糊其辞了。 如净和尚听完却道:“郎君说的莫不是我?我自幼家贫,赶上战乱,父母兄长都是饿死的,后来也是要过饭,没得出路了又当了和尚...” 李元徽听完和尚落寞的话语,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么巧吧。 “和尚,你本家姓名叫啥?” “本姓朱,也没正经起过名字,因为生在八月八日,所以叫我朱重八,是说两个八的意思...” 李元徽闻言端起酒杯直接灌了一杯,然后脑海之中浮现一个画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六十七章制怒 淮南、皇觉寺、朱、重八...这些要素加在一起懂的都懂吧? 凌乱。 非常凌乱。 李元徽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PUA都快干烧了。 谁编的剧本啊?把李二赵大朱重八都放在一个时代? 搞什么飞机? 自己还在这叭叭得给人上价值呢,简直就是小丑啊。 李四郎还处于懵逼之中,另一边,万年县的调查却有了很大的进展。 何丰不愧是老刑名,带着衙役一番盘问,很快就从那些商贩口中盘问了一些消息。 “怎么样老何,查的如何了?” 万年县公房内,何丰坐在齐文彦的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长出了一口气道:“有些眉目了。沿途的商贩见到十四日一众歹人出没在长兴坊,经过盘问和画像对比,可以确定就是火牛帮霍邙那帮人。应该是霍邱带着人去了吉良家中,想要对吉良之妻杜氏...不过吉良挣扎逃脱,出来呼救,却遇到了几个见义勇为的,其中从北面的东市方向来了一个少年郎君和跟一個和尚...他们在长兴坊门口有过争斗,而后又进了坊内,之后的事情就没人知晓了,不过可以确定火牛帮的人很快就出了长兴坊的吉良家。应该是和尚和少年郎君那一行人救了吉良夫妇。” 齐文彦闻言思索一阵,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他们在长兴坊有过冲突?那你说的少年郎君跟和尚可有眉目?” 何丰摇摇头道:“没有,据说那郎君衣着锦绣,面容英俊,必是长安贵胄出身,我打听过,当日大宁坊吴王宅宴请了不少人,我猜那郎君应该是去参加吴王宴会的宾客...” 齐文彦眉头一皱,能去吴王宅里参加宴会,身份必定高贵,难道还能带着目击者按照吴王宴会的名单挨个找寻问话? 别说他一个万年县尉,就是大理寺卿都不能这么干。 “老何,你觉得这件案子,该从何处着手?” 何丰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火牛帮的案子和吉良宅里的案子,是一桩事,火牛帮就是十四日夜里去吉良家的歹人,但杀火牛帮的人却不是为吉良夫妇解围的人,而是上元夜死在吉良宅中的八人,仵作已经将伤口和兵器比对过,这一点可以确定,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上元夜这八人,是谁下的杀手,依我看有可能就是十四日夜解救吉良夫妇的那伙人,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他们的身份也无从查起...” 齐文彦点点头,他相信有着几十年捕盗缉凶经验的何丰。事实真相应该无比接近何丰的推理判断。 但问题是,长安百万人,怎么凭借几个商贩的证词和描述去找不到区区不到十个人的踪迹。 如何查起? 就算找到了这些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后面八个人被杀就是他们做下的。 正在头疼之际,突然外面的小吏引着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文士进入到了公房里。 齐文彦一瞧,却正是大理寺评事周令。 “周评事来了,快请入座。” “齐县尉,叨扰了。” 何丰见到人来了立即让开座位,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而引路的小吏在端上一盏茶之后也立即退下把房间留给两人。 “周评事可有什么指教。” 齐文彦有些诧异,他跟周令自然是认识的,县尉负责一县刑狱、治安、捕盗诸事,大理寺作为三法司,算是上级职能部门了,以往很多案子都要跟大理寺进行交接复核,所以跟周令也打过交道,并且知道他是二皇子梁王慕容盏的人。 年不过三十的周令留着两撇胡子,笑意盈盈的道:“指教算不上,只是听说了火牛帮的案子,齐兄你不知道,我有个妾室的兄长,就是火牛帮的帮主霍邙,听过现在又牵扯到了长兴坊的一桩命案,所以上面让我过来询问一下...” “原来如此,竟不知道还有这样渊源...” 齐文彦这时候一颗心是已经沉入了谷底了。这么看火牛帮背后的靠山是周令,而周令又是梁王的人。 这事难不成是还跟梁王有关系?还牵扯到皇子,这下事情可能更复杂了。 “还有就是,梁王殿下身边的司马仆不骨将军从昨夜起,追击凶徒,就再也没回来过,所以殿下让我看看...” 周令这句话说完,齐文彦心中是止不住的苦笑,立即去带他去了停尸处。 经过辨认,周令面露悲戚的看着一个后脑中箭的死者,“这位就是仆不骨将军,梁王府司马,想不到居然是为了制止这恶徒而被杀害...天妒英才啊...你不知道,这七个恶徒都是梁王宅里的仆役,却偷盗财物...仆不骨将军追击,却不幸遇难” 齐文彦的看到周令的这一出戏,脸上表情精彩极了。 一个脑后中箭,腰中兵刃都没出鞘的人,还能制止七个暴徒?你们大理寺都是这么断案的? 真是... 周令收起悲戚的表情,然后又看着齐文彦道:“殿下知道仆不骨将军遭难,必然会为其悲痛啊...” 齐文彦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往下说呗:“仆不骨将军...真是英勇啊,跟七个盗贼同归于尽...这七个盗贼前日还在长安县犯了命案,也就是周评事你的亲属...” 说道最后齐文彦已经是咬着牙再说了。 周令却漏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嗯,齐县尉伱断案如神,这么快就把案情理清了。” “都是周评事你的指点...” “客气客气...” 周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带走了仆不骨的尸体。 齐文彦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公房内,现在他已经这两件案子的经过猜了个十之八九了。 但明白,不代表就能破案。 但好歹周令来这一趟,他倒是有了说法给京兆尹慕容弼交代。 长乐坊,梁王宅。 “嗯,周评事你辛苦了,仆不骨将军...哎...算了不说了,本王今日有些悲痛,就不留你了....” 慕容盏坐在榻上揽着一个面色潮红的侍女上下其手,看着低头的周令随口说道。 “是,那下官就退下了。” 看着周令离开的背影,慕容盏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兴致全无,将怀中的侍女一把推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堂前。 “周评事。” 周令听到身后的声音,立即转过头,弯腰躬身。 “大王请吩咐。” “嗯...没事,你,节哀...” 周令闻言怔了一怔,“多谢大王,那下官就告退了。” “嗯,去吧。” 慕容盏转身,闭上眼睛,口中默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 足足默念了一卷金刚经,慕容盏才感觉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六十八章算盘落空 如净和尚拒绝了李元徽立即给他安排前程的提议,说是要回一趟淮南皇觉寺,禀告过师傅在下山还俗谋前程。 对此李元徽只能表示惋惜和遗憾。 其实他的用意是把趁着老朱还没成长起来,直接拉进李家阵营里。 老朱之所以能起事,除了能力之外,跟他的老乡天团和淮南局势也分不开关系。 但是如果把老朱拉入全都是关中、陇右、河东、河北大族组成的士族门阀集团之中,那他最多的成就也就是上将军了。 李元徽想着若是能够把老朱留下,李家多了一个助力,同时也会少一个对手。 但如净和尚却说要跟师傅禀报,再来谋取前程。毕竟他当时受师父收留之恩,不然早就饿死了。 也不是没想过下杀手,但还是心慈手软了。 而且还有一点,李元徽觉得日后若是跟随慕容英去江都,可就在江淮一代,到时候老朱要是发展起来,说不定还要靠他脱身找条活路。 也算为自己提前找条后路。 至于给老朱打工...只要不是跟二哥闹翻了,就没这个可能,太危险了。 那可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啊。 此外,还有一個消息引起了李元徽的注意,或许是齐郡那五人带来的厚礼起了作用。 齐郡太守慕容选被加封为城阳郡王,并且准其自行募兵平叛,数量被限定在八千。 还有就是各地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民变起义,光是聚众万人的,就有几十只队伍。 而这些对李元徽来说都不重要,因为还有几日就到他的婚期了。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结婚都是人生大事。 他跟晋阳公主的婚事,就更是如此了。作为皇帝最喜欢的女儿,慕容佳音背后还有京兆韦氏,和储君的有利争夺者吴王慕容鞅。 而陇西李氏,特别是李源这一支,也会成为慕容鞅的助力。 但相应的,李家还有人投靠太子慕容昌和梁王慕容盏。这也是大家族的基本操作。 多方下注。 作为新郎本人,说是忙吧,也是很忙。但具体需要他干的事也没多少。 倒是慕容佳音让自己的亲信太监高力士带着李元徽去了一趟城位于东北角永嘉坊的晋阳公主府。 府上基本已经整修完成了,比起李家的宅院还大些,亭台阁楼装饰华丽,慕容佳音是先让他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趁着完婚之前可以在调整调整。 李元徽在跟着高力士转了一圈之后,除了在马厩停留的时间多一点之外,别的地方就和逛公园的心态差不多。反正不会久住。 华丽也好,奢靡也罢,无关紧要。 至于关注马厩是因为公主的大部分私产已经从宫里搬出来,安置在公主府之中了。 当然也包括了二哥心心念念的汗血宝马,除了汗血宝马之外,还有几匹来自高原的青海骢,河西山丹军马场出来的河西大马,都是让武将们眼馋的良驹宝马。 “你说他就在马厩待了一会儿?别的地方都是一走而过?” 宫里,慕容佳音正坐在榻上跟着几个牌搭子世家小娘子打着麻将。 来回报的高力士点头道:“是的,殿下。别的各处都是走过看看,就在马厩待了下半个时辰,还亲自去厩里看了看马。” “殿下,这说明邺侯李郎君是个不恋富贵,想要马上建功立业的好男儿呢。” 说话是坐在慕容佳音对面的令支王段义弘之女段矜,身形丰腴妖娆,气质妩媚撩人,头上还带着个精美貂皮作缠额的头箍,这种装饰鲜卑女子之间极为风靡,秋冬季节即可御寒,也美观,俗称貂覆额或者卧兔儿。 她的年纪比起慕容佳音要大三岁,已经十八了。订过三次婚约,但三个未婚夫君无一例外的都见了阎王。 头一个是皇四子,还没成亲就病死了。 鲜卑人没守贞不得另嫁的陈规陋习,即便是是皇子也一样,更何况没成亲。 第二任还是宗室,楚王的长孙,刚定了亲没多久,那位宗室翘楚就死在圣人第一次远征辽东的军中。 第三任还是鲜卑贵胄,大将军娄居士的儿子娄润,也是定亲没多久,娄润是在第二次征高句丽,中流矢而亡。 连续定了三次亲,未婚夫不是病死就是战殁了,这谁还敢招惹这位美人? “段姐姐,你莫不是也看上邺侯了?不过你下手有些晚了啊。已经是佳音姐姐的人了。” 说话的是坐在慕容佳音上家的独孤明月奴,独孤氏的贵女,十四岁尚未许人,笑意盈盈的面容显得娇俏可人,说完之后随后打出一张筒子。 段矜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少在这挑拨离间。” 独孤明月奴打完了牌之后,下家的慕容佳音刚想吃,谁知道对面的清冷美人裴玉直接抢先了。 “碰。” 摸了一张牌随手打出,然后很是“煞风景”的提醒道:“依我看,这李四郎可能是看中了殿下的名马。全长安谁不知道殿下马厩里可是让那些大将军都眼馋的。” 慕容佳音闻言笑道:“这有什么的,夫妻一体嘛,日后我的自然就是他的,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裴玉道:“这李四郎是有多大的运气,能娶到咱们晋阳殿下这样的女子啊?” 慕容佳音闻言笑了笑,然后道:“那自然是没有我二哥运气好,得了你这位长安的冷美人。” 裴玉闻言笑了笑,清冷的笑容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是闻喜裴氏出身,父亲是右龙骧将军裴敏之,被赐婚给二皇子慕容盏。 而慕容盏的王妃去年刚病故,她算是续弦继室。本来能做王妃,还是一位得宠皇子的王妃,哪怕是继室,对于女子来说也算是上嫁。 但偏偏裴玉最近得知了慕容盏的一些内情,因此现在对于这门亲事的观感十分复杂。 “你们两个就不要在我这里相互褒赞,我这个没人要的只能在牌桌上找回来了,自摸清一色。” 段矜将牌一推,然后伸出修长丰润的手来:“拿钱拿钱。” “段姐姐的运气这么好啊,我这一下午光给伱拿钱了。前几天从长辈那里收的金豆子今天快输光了。” 独孤明月奴气的嘟着嘴,然后和裴玉和慕容佳音拿出同样数量金豆子来会账。 段矜妩媚笑道:“情场失意之人,才能赌场得意。” 独孤明月奴道:“那我输了这么多钱,一定能找个如意郎君了?” “不行。” “为什么?” “输得不够,你得一直输才行。” “啊...那得输多少啊...” 裴玉和慕容佳音闻言都笑了起来。 散场之后,慕容佳音亲自送几人出了自己居住的芙蓉苑。 然后望着裴玉几人离去的背影道:“长安这几日有什么风声嘛?” “梁王宅里出了些事...” “难怪了。” 第六十九章婚礼 正月二十二,上元节刚过去没几天,长安城又赢来一桩盛事。 圣人嫁女。 唐国公李源之子邺侯李元徽迎娶晋阳公主。 到了吉时,李元徽就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前往长安东北角的大明宫迎亲。 大明宫前,早就按照礼仪制度搭建好了公主大帐。 李元徽穿着红色的礼服,胸前还有大红花,内心忐忑极了。身后跟着的一众男宾杜并、于仲亨、韦光夏、裴行方等,一开始还颇为风光,趾高气扬的。 但是到了大明宫门的时候,他们可就笑不出来了。 一堆公主和宗室女眷拿着大棒在此等候,而这些男宾只能是护着新郎官李元徽一路闯过宫门,每人都挨了几棒子。 这个环节叫障车,意思是先杀杀新郎官的威风。 过了门口的“杀威棒”,后面还有好几关。 猜字谜、投壶,好在李元徽早有预见,这几天突击练习了一下投壶,加上原本就有的骑射底子,投壶这一关博了个彩头,连中八箭。 至于猜字谜,男宾队伍之中也是有几个颇有些巧思的,最后也算是顺利过关。 这也就是走個过场,热闹热闹,李元徽见到这阵仗,还想起前世一个哥们结婚的时候自己作为伴郎被折腾的那叫一个惨,又是喝醋又是喝酒的,不过换成自己结婚了,好像还算顺利哈... 一路过关斩将,迎亲队伍也来到了大明宫前的公主大帐。 负责主持婚礼的是齐王慕容据,圣人、皇后、宗室诸王都在。 新娘慕容佳音穿着绿罗绸子喜服,手中拿着团扇遮面,坐在榻上。 这里却要提到公主这个名词的由来,西周时天子嫁女,不可能自己主婚,都是有同姓的公侯长辈主持,所以称之为“公主”。 李元徽看到这场面,还是有些紧张,或者可以说相当紧张。 行礼过后,慕容英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道,并未多言只是如寻常父亲那样嘱咐了他一句:“朕的女儿就交给你了,日后要好好对待伽罗。” “臣遵旨。” 随后,慕容佳音上了车架,李元徽亲自赶了几下车,再交给侍者,复又骑上马。 一路来到丹凤门,这也是公主婚礼之地。 两人下了车马,一起牵着红绸,缓步走到礼台上,两边宫人纷纷抛洒粟米和红豆。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则来到了礼台中央,相对跪坐。 新娘慕容佳音缓缓的放下遮挡面部的团扇,漏出那张令人惊艳的容颜。 她的鬓发被整理成弯曲的钓状,云鬓慵梳,缥缈如蝉翼,精雕细琢的脸,桃色的双腮、烟波荡漾的双眸,无不让人心动。 修长优美,身姿高挑,配上凤冠翠衣,更使她有种超乎众生,难以攀折,高高在上的仙姿美态。 一时间,李元徽看的有些痴。直到要进行沃盥之礼才回过神来。 沃盥之礼就是洗手,这也是有讲究,不能直接把水倒在盆里,而须用“活水”,用专用的器皿从上向下倒水,两人在空中接水洗手。 而后是同牢之礼,就是新人同吃一套餐具的菜和饭,表示夫妻合为一家。 随后是最为重要的拜堂之礼,节,古人视天地父母最大,所以在婚庆时,必拜天地父母。 不过因为晋阳公主身份尊贵,所以只需要躬身即可。 礼成之后,中官宣旨,有晋阳公主开府的诏书,也有册封李元徽为驸马都尉的诏书。 驸马跟公主,除了夫妻关系以外,还是上下级的关系。驸马都尉还是公主府的属官,是从三品,官职可不低。 李源作为父亲看到最小的嫡子成婚,很是欣慰的看着儿子在礼成之后带着新娘子前往公主府。 婚礼到了现在,还有合卺、结发之礼,宴请宾客也是在公主府。 李元徽重新上马,前有金吾卫开道,后面还有公主仪仗,长街上站满了喜欢看热闹的长安人。 “李四郎真是英俊啊,难怪能娶到圣人家的公主殿下。” “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四郎能娶到公主殿下,那是长相英俊,那是因为他阿耶是唐国公。” “得了把,李四郎那是战场上擒杀了杨巡兄弟...” 这样的盛事,自然会成为长安人民的谈资。 从丹凤门走到元嘉坊,平日里快马加鞭也就片刻的功夫,今日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等两人进了新房,坐在榻上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却不需要揭盖头什么的,在丹凤门的时候“却扇”也就相当于揭盖头了。 李元徽看着身边的已经成为妻子的慕容佳音。 慕容佳音这时候也正好偏过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剩下夫妻二人独处的时候,他无疑是有点紧张。 慕容佳音就更是了,一想到过一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耳根子都红了。 李元徽见到此情景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紧张个毛,合法夫妻... 不过现在也不适合干些什么,因为才刚过黄昏,外面全都是宾客,作为新郎还是得露一面。 “我去前堂,招待一下宾客。” “嗯..呵呵呵...” 慕容佳音突然笑出声来,又捂住了嘴,因为李元徽一转身没开门就撞上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么笑好像不太好,立即捂嘴收声,还冲他摆摆手示意去吧。 李元徽则落荒而逃似的离了新房,来到了前堂。 婚宴正在热烈的进行,李元徽骁果军同僚,李家的族中兄弟,母族窦氏,祖母独孤氏等姻亲故旧欢聚一堂。 见到他这个新郎官,那自然一顿灌酒。 好在这时候酒的度数低,李元徽也勉强招架住了。 打了一圈,才有些头晕目眩的返回新房。 此时,慕容佳音已经褪去那身沉重又华丽的喜服,换成了一生红色宫装,坐在床边百无聊赖。 见到浑身酒气的新郎,漏出一个嗔怪的表情。还不等李元徽张口说什么,华阳公主慕容兰,也就是慕容佳音的长姐,就带着几个侍女端着器皿走进了新房。 她负责主持的是婚礼最后一项礼节:“请驸马公主饮合卺酒。从此同甘苦,同尊卑,心心相连,不离不弃。” 合卺酒就是交杯酒只是饮器不同而已,这“卺”就是瓢,俗称葫芦,结婚时把瓢剖成两半,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象征着二人从此连为一体,合二为一。 李元徽和慕容佳音俩人相视着,各自小啜一口,漱了漱口,把酒吐进了器皿里去。 然后是结发礼,剪下彼此的一小撮头发,绑在了一起,放入香囊中,收藏起来。 诸事礼毕,华阳公主莞尔一笑道:“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谢殿下。” 李元徽把这位大姨姐送出去之后,关上房门,转过头看着烛光下的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突然有种迷幻的感觉。 来到古代,成为了一个世家子弟,因缘际会之下,在战场上立下殊功,加官进爵。 现在又娶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那么日后呢,我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做足准备力争保命,等到化家为国那一天做个闲散亲王。 还是保命之余,在亲身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的波澜壮阔? 算了,不想这些。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七十章意外 成婚不过数日,尚在新婚燕尔之时。 李元徽就要重新回到骁果军中了,准备西巡事宜。 而另一边,李源也在准备前往并州就职,一切似乎都按照预先之中的情况走下去。 但意外总是会发生。 正月二十七,就在李源准备入宫陛辞之前,大郎四郎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之际。 圣人突然宣召李源入宫。 除了李源外,还有诸多心腹大臣和宗室重臣。 卫王慕容定、魏王慕容显宗、齐王慕容据、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裴弘德等。 入宫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李源才回到家中,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李四郎还特意让人去公主府告知今晚不回去了。 看到阿耶脸色不太好,大郎李孝俨双手奉茶问道:“阿耶,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源结果儿子手中的茶碗,轻抿了一口道:“并州的广陵王慕容旭意图谋反。” “啊?” “什么?” 兄弟几人闻言都极为惊讶,李源这个都督并州军事还没上任,现任并州都督广陵王慕容旭就要造反了? “圣人命我前往益州,接任益州都督军事...” 李元徽听完这消息顿感不妙。蜀中那地方,想要往关中进,难度跟并州攻略关中相比,那是呈倍数的上涨啊。 那是诸葛武侯都未走完的出川路啊。 李源继续道:“并州现在形势紧急,朝廷也是刚收到消息,并州多位官员密报,广陵王在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以往他一直在圣人面前甚为恭顺,若是没有依仗,不敢做这样的事,而且他在并州经营不过数年,麾下不过数万之众,我本来还希望随军出征,但陛下想对宗室提防太深了,蜀郡太守慕容长民又是跟广陵王同出一支,圣人要我务必稳住蜀中局势,不可让蜀中生乱...” 益州是天府之国,虽然苦于交通闭塞,但好在地产丰饶,又有盐铁之利,因此是为数不多没有乱成一锅粥的区域。 慕容英之所以让李源就任益州都督,主要就是看他做事稳重周密,除了带兵之外还做过太守,治军理政经验丰富。 不过这也让李家的很多谋划落了空。 “圣人打算亲自率领大军翦除叛逆,仍旧以西巡的名义出发,不过目的是向北,四郎还是随骁果军北上。 慕容旭不会坐以待毙,并州表里山河,关中出兵,算地形于朝廷不利,圣人计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估计应该是大军佯装向西,出奇兵奇袭太原,打他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四郎所督之营,尽数骑兵,肯定是作为奇兵,你是上过战场的,行事要多加小心,切记不可贪功冒进。” “大郎这次还是要留守长安,行事务必要谨慎,打理好家务即可,不可张扬。” “二郎三郎依旧是随我前往益州...” 计划被打乱的李源嘱咐完了之后,就让几个儿子退下了。 离了李源所居的正堂,李二却没有回自己作为东侧的小院,而是直接跟着李元徽来到了西侧院。 李四自然是清楚二哥有话要说,进了屋就让檀儿去温一壶茶,结果檀儿一出门,三哥李玄庆又来了。 “我说二哥三哥,咱们三个这事要瞒着大哥有什么密谋吗?” 李四看着两个哥哥开了个玩笑。 李二却正色道:“自然是有正事要说的。这事不方便让阿耶和大哥知道。” 李四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到玄武门剧情呢,有必要嘛? 谁知道李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理由:“大哥性格方正,此间所谋,却是不宜让他知晓。” 李四闻言也点点头:“二哥有事说吧。” “四郎,如今天下是个什么光景,你该清楚,天下将有大变!今日这里只有咱们兄弟三人,我也跟你们说些实话,你们也都看的出来阿耶这些年广结豪杰,上至世家大族,下至亡命逃人,其中有不少人就是我安排下的,阿耶一早就看出天下将有大变,但阿耶生性谨慎,所以有些事就得我们兄弟来做。” “若天下有事,蜀中自保有余,想要进取关中,受制于地形地貌的影响,出蜀之路极难,观蜀汉旧事可知。以诸葛武侯之能,尚且被困于蜀地崇山峻岭之中。” “如今天下狼烟遍地,已经有乱世之兆,大争之世,不进则退。所以有些事不得不早做谋划。” “四郎,我要你为我谋划一职。” 李元徽闻言一怔,“二哥请说。” “我要你为我在陇右谋一武职。” 李二的话一说完,李四只是略微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二哥的用意何在。 诸葛亮北伐,为什么是北伐呢?从地形上讲,进取关中应该是东进才对,但又为什么一定要北伐? 其实出蜀北伐能选有五条路,但子午道太长路又难走。 褒斜道好走但是达不成战略的突然性。 傥骆道最短但是路况最差,曹爽伐蜀就被王平据险堵在这,兴势之战被打的大败。 剩下的两条路,陈仓和祁山本来是一条路。古汉水从陈仓南发源,到略阳的天池大泽后分东向汉水和南向嘉陵江最终分别注入长江。 西汉大地震把天池大泽震塌,汉水和嘉陵江彻底分了家。 以前从汉水可以坐船直达宝鸡然后进关中,没了水路的便利陈仓道就很难走了,所以丞相第二次走陈仓被郝昭堵住。 陈仓古道虽然废了,从汉中到略阳的那段还好走。到略阳西转就是祁山道,但是不能到陈仓,而是直达天水。 丞相一三四次北伐都从祁山道或附近用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汉中离陇右比关中更近。 祁山道前半段可以水运,后半段也平坦。而关中到陇右,因为渭水太湍急不能水运,得绕道关陇大道,从街亭隘口穿过陇山才能到。 夺取陇右的战略意义很大,可以和巴蜀夹击关中。如果直取关中,会受到多面夹击。 所以丞相的计划是没问题的。 第一次北伐机会非常好,赵云在斜谷的疑兵拖住了曹真主力,丞相突袭陇右三郡只剩广魏和陇西二郡还在抵抗 如果能暂时守住街亭,这次北伐就得手了。结果街亭瞬间失守,丞相腹背受敌不得不撤军。 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二次和第三次北伐应该算作一次。这次夺取了武都阴平,出兵陇右就更快了。后来姜维也常从此处出兵。 第四次丞相再出祁山,规模不亚于第一次。在陇右上邽击败郭淮和司马懿,形式一片大好,结果李严却又在背后生事,最后因为粮草的问题不得不退兵。 只有最后一次是因为丞相自感时日无多,所以才直击关中。 李二让李四在陇右为他谋一军职,就是想要在出蜀之路上打下一个钉子,若是李源一旦有进取关中的机会,他在陇右就可以起兵响应。 “二哥,陇右要面对吐谷浑的侵袭,可并不太平啊。” “哈哈哈,四郎,正是不太平,才是我施展之所。” 李四闻言也笑了,担心二哥多少有点多余了。该担心的不是他的对手嘛? “四郎,伱意下如何。” 笑过之后,李二郑重其事的问道。 李四点了点头:“我明日去找吴王。” 第七十一章保重 夜里,李家兄弟三人在李元徽小院秉烛夜谈,除了谋划李二郎的职位之外,也给李四叫了个底。 这些年接纳的一些游侠、豪杰甚至是逃犯,其中很多人都是被朝廷通缉的。 李二告诉李四这些,目的是让他想办法寻个由头,把那些身份敏感的给他送到陇右。 这事甚至李源都不好办,李源带些人去蜀中还好说,去陇右可是要过萧关,朝廷对萧关的排查一直很严。 李四并没有推诿,直接把事情接了下来。 第二日临走之前,李二还特意提醒李四,别忘了马的事。 搞得李四颇为无语,合着求人的事不用他自己干。 这刚结婚,就开始惦记人家嫁妆... 不过谁让自己嘴松答应的快呢。 穿越大半个长安回了公主府,慕容佳音刚用过早饭,因为李四不在家的原因她起的也晚了些,正在梳妆。 “昨日跟几位兄长小酌了一番,天色有些晚了,就没来回折腾。” 李四站在背后看着她梳妆,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没回来的原因。 慕容佳音脸上并无喜怒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用心的画着眉心的梅花。 “那個...” “有事就说。”慕容佳音看李四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就知道是有事相求。 所以故意面无表情。 “就是我二哥吧,那人你也知道,他就喜欢弓马骑射...” “然后呢。” “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咱们家马厩里有几匹汗血宝马,他就想要一匹小马驹,你说我二哥这人吧虽然跟我不算太亲近,但毕竟是一母同胞,我这也是不好拒绝,要不...” 说到这的时候,李四特意打了个停顿,慕容佳音眉头一挑,还是面无表情。 “要不我回绝他算了,就说府上的事我做不得主...” 慕容佳音听到这终于是莞尔一笑,“行了,少在这装腔作势的,你让二哥亲自来挑,相中那匹直接牵走就是了。” “这样好嘛?” 李四还寻思假客气一句。 慕容佳音道:“就别演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还有事?”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果然是冰雪聪明啊。” “少来,说事。” “是这样的,阿耶不去并州了,该去益州了,二哥就说让我帮他谋个差事,他嫌蜀中没有用武之地,想要去陇右军中效力,这不也听说吐谷浑屡屡侵犯我大燕边境吗,所以想要报效国家......” 慕容佳音听完之后漏出一点为难之色,还有些愠怒道:“四郎,我虽然是公主,但一郡太守之事,关系重大,二哥之前没有入仕,又没有殊功...这件事有些难办啊,父皇不会因为宠爱我就随意决定国家大事的...” “啊?不是伽罗伱听我说,什么太守啊,我就是想给二哥某一个都尉之职...” “都尉啊...” 慕容佳音闻言扶了下额头,有些窘态。 会错意了,她还以为李四郎要跟他说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一个小小都尉的官职,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 还以为李二郎是想要谋个太守或者将军,只想要个都尉?这事李家不能办吗?唐国公这点人脉应该有吧。 李四郎好像看出慕容佳音的疑惑,“是这样的,二哥不想这事让阿耶知晓,怕阿耶不让他去陇右,所以只能就找到我了,我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办...” 慕容佳音摇摇头道:“四郎,你我已经是夫妻了,日后就不用这么见外了,二哥既然是你兄长,又有本事,想要建功立业你帮他谋划一番无需如此的小心翼翼。不过一个都尉之职罢了...你日后,不准跟我见外。” 李四郎漏出一个尴尬的笑意。见外?等皇帝从你爹换成我爹,到时候我肯定不跟你见外。 他是对身边的妻子有些愧疚心的,因为昨夜他们兄弟三个谋划的都是如何挖大燕的墙角。 这样干,总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睡人家女儿,还谋夺人家业。 但有些事,又不能不干。 而慕容佳音更是不会想到,给丈夫的兄长安排一个都尉之职对他们慕容家的天下会有什么影响。 她虽然聪慧,但却没聪慧到能看出李二的破坏力。一个都尉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结果就是,两个时辰之后,兵部的人就把陇西郡镇戎都尉的告身、勘合、印鉴、官袍一股脑的送到李宅。 李二在感叹老四办事效率快的同时,也挨了父兄的教训。 李家宗祠。 李二脸色苍白的跪在蒲团上,李源在前面面怒斥道:“为什么要擅作主张?这点事还要让四郎动用晋阳殿下的关系,你个不知道轻重的东西,不要觉得我们李家如今是皇亲国戚,你就肆意妄为。收起你那些心思来。” 大郎和三郎则站在李源的后面,默然肃立。 李源狠骂了一通,气才消了些,他对二郎的提前布局落子的谋划还是很认同的,怒的是自作主张,不告而为。 李二跪在那,一句也不辩解,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他已经预料到了。 背着阿耶干这事,肯定是要挨训的。 骂完了李二,李源其实还想把老四一起骂一顿。 但老四现在回一趟李宅,可是不容易,想教训他一顿都找不到人。 只能作罢。 出完了气的李源让李二站起来,李二站起身来站到兄弟两人旁边。 李源看着三个儿子长叹一声,“记住,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不要自作主张。行了,都下去吧。” “是阿耶。孩儿告退。” 兄弟三人应声过后齐齐退了出去。 李源等着儿子们走了之后,给祖宗们上了一炷香,然后恭敬的叩首行礼。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今日李家一门四杰,皆是俊才,却不知道是福是祸,还请祖宗庇佑。” 两日后,李源带着三子李玄庆前往益州,二子李鸣岐因为要去陇西因此能够同行一段路,长子李孝俨和四子李元徽都出城相送。 出行数里之后,李孝俨和李元徽下马行礼拜别。 李玄庆临走之前却跟李元徽耳语了一番。“四郎,还记得圣人刚赐婚之时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点点头:“记得。三哥你那天问我知不知道大燕入主中原之时,跟门阀世家联姻之事。” 李玄庆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了嘛?” 李元徽闻言面色肃穆的点了点头。 李玄庆也敛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尊崇本心行事即可,保重。” 随后翻身上了马。 “三哥保重。” 李元徽说完之后,随后又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李二,“二哥,保重。” 李二很是洒脱的在马上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傲然的笑意,随后将手握拳,在自己的胸膛上锤了几下。 “四郎,保重。” 第七十二章有所凭仗 蒲津关,原名临晋关。位于黄河西岸,扼守渡口,也就三大渡口之一蒲津渡口,是关中和并州之间的重要通道。 从战国开始,秦国就在此架设渡桥,大燕立国以后更是重建了渡桥,以通河中、河北等地的粮秣转运。 今日一早,数百名全甲骑兵手持符节,打着骁果军的旗号出现在了蒲津关外。 都尉薛雄见状,便让手下查验符节真伪,以及印信勘合。 在得知无误之后,才亲自打开关门相迎。 “在下骁果军虎贲郎将李元徽,奉命前来接手蒲津关,这是门下诏书,这是行军总管守令,蒲津渡口一切渡船、兵卒、辎重皆归我节制调用,薛都尉可有异议。” 眼前的年轻郎君,身披明光大铠,头戴风翅兜鍪,面如冠玉,眉眼锋锐,又拿出了诏书和守令,以及符节印信。 薛雄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既然是有上命,末将自当配合,请将军下令。” 李元徽点点头,对方是个很识趣的人,这就省了很多麻烦。 “让守关士卒全部退出关防,交由我部骁果军,而后带着你的人立即去收集渡船,越多越好,在给我看好渡桥。” “是,我这就去。” 薛雄顶着头上的汗立即传令原本蒲津关的四百士卒交出关防,并立即前往渡口准备渡船。 他其实很好奇,为什么原本应该西巡的骁果军出现在蒲津渡,这是要去并州啊。 难道并州出问题了? 李元徽见到薛雄领命而去,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怕赶到蒲津渡口的时候,这里的渡桥绝船却都被烧毁了。 看来大军行动的速度还是够快,太原那边的慕容旭应该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有掀起反旗。 这样的话,大军就能安稳渡河了。 本来作为虎贲郎将,他是不用亲自来开道的。 无奈现在整个骁果军作为大军的前军,归属征西大将军李神符这个前部督所领。 而李元徽又是李神符的族子。李大将军一向治军严谨,特意让李元徽所部开路先行。 并且暗自嘱咐他,没渡河之前,可以率精骑先行,为全军表率。 不过渡河之后就要派遣所部校尉先行,不可亲身犯险。 李元徽自然是知道伯父经验丰富,于是亲自率领六百余骑先行,为大军开路。 半日,李神符亲率的一万五千余骑赶到了蒲津关,下令全军渡河。 又用了半日,大军才完成渡河。 渡河之后,只让全军休息了一夜,天还没完全放亮,又迅速率大军沿着和向北而推进,仿佛要诠释兵贵神速这四個字的含义。 这次李元徽跟重骑一起位于所部的中央位置。与刘玄机并骑而行,身穿只穿着袍服,并未着甲。 前后的骑兵也跟着他们一样,铁甲和铁胄都捆在一起,放置在旁边的驮马上。 虽然是二月了,但春寒仍旧让马上的骑士们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李元徽这次说骑乘的是一匹青海骢,是青海高原盛产的良马。一旁的刘玄机看着这匹马漏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这匹青海骢可真是好马,看着步伐和呼吸,真不错...” 李元徽笑道:“别惦记了,这是晋阳殿下亲自给我挑的马,说是耐力不错,我这可不敢把马送给你。等回了长安,李家的马厩你随便挑一匹,这公主府的东西我不好做主。” 刘玄机打趣道:“这刚成了婚,就得随军出征,想必殿下也是想念的驸马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旁边几个亲卫全都哄笑起来。 “笑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想吃鞭子是吧?” “哈哈哈哈。” 李元徽话一出,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周边的都是李元徽的亲卫和刘玄机的老部下,也比较清楚李元徽的脾气秉性,行军途中说笑几句这位身份尊贵的驸马都尉其实并不在意。 但要是敢在军令上打折扣,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说过笑过之后,刘玄机看了周边地形道:“并州这地势都是山,从河东到太原地形狭长,这仗不太好打啊。” 李元徽也张望了一下道:“现在只能就寄希望于慕容旭不做防备,咱们可以一举拿下太原...不过这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咱们赶到城下,太原有了防备,那就简单了,中军过来攻城,又不用咱们去爬墙头...” 刘玄机却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一路有些太顺利了,慕容旭要是真想造反,能让咱们这么顺利的渡河吗?” 李元徽闻言皱眉道:“刘兄你的意思是,慕容旭是在请君入瓮?” “不知道,但我若是慕容旭,河东郡肯定要抢先占据,并且毁掉蒲津的渡桥,不让朝廷大军这么轻松的就进入并州...” 刘玄机虽然之前只是队正,但也是常年用兵,升任校尉之后更是读了很多兵书,军略上自然是不差的。 “难道他勾结了突厥?” 太原郡,晋阳城。又名龙城,并州治所。 被称作“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 都督府位于内城,与刺史府比邻而居,现任并州都督广陵王慕容旭,此刻就正在都督府内的公房里,很是客气的跟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寒暄着。 两人都是身穿印花袍服,脱下带着雁翎的毡帽,头上结着很多大小发辫,同样身材高大,体格强壮,面容还有些相似。 年长的大约三十五六岁,正值壮年,名叫拓跋余福,年轻的二十出头,眼睛里透着彪悍的光,名叫拓跋浩。 他们是来自代北拓跋家,是代国公拓跋余庆的兄弟和儿子。 拓跋部自从在大魏被击败之后,有一支人就内附中原,被安置在代郡。 大燕入主之后,拓跋部因为同是鲜卑人,选择了投靠,仍旧被准许在代郡安置并封拓跋部首领为代国公。 “两位拓跋将军,有失远迎了,请用茶。” “多谢都督。” 寒暄一番之后,慕容旭直接开始进入了正题。 “拓跋将军,你既然肯来太原,也就说明同意了我们的约定。” 拓跋浩道:“这是自然,当今圣人并非明主,我们拓跋部原与都督共谋大业。我此番前来就是代表兄长,与都督订立盟约。” “好,代国公深明大义,待天下安定,慕容家与拓跋家,可共享富贵。” 得到拓跋家支持的慕容旭很是高兴,喜形于色。 一番约定之后,慕容旭亲自送两个拓跋家的人出了都督府。 “叔父,这慕容旭看着可不像是能成事的样子,毫无英雄之气,阿耶为什么要支持这种人?”两人离了都督府之后,回到下榻的驿站,一进了屋拓跋浩就沉不住气直接问道。 拓跋余福道:“阿浩,伱为什么觉得你阿耶会支持慕容旭?” 拓跋浩道:“那我们来不是为了跟慕容旭定力盟约?难道是...” “哈哈哈哈,你也说了慕容旭毫无英雄气概,如何能成事,与他想要盟约,我们不过给他壮壮胆气而已,即便朝廷征伐,也是先去打他的太原,我等在代北完全可以望风而动,再者说,你以为我们助的是慕容旭吗?” 拓跋余福的话里面漏出了很多信息,让拓跋浩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半晌之后才品出些意思:“叔父你的意思是,慕容旭后面还有人?” “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也敢做这种大事?” 而就在拓跋氏叔侄两人离开都督府之后,几个商人打扮明显带有异族血统的人就进了都督府。 其中为首一人握拳在胸,躬身道。 “王爷,可汗向您问好。” 第七十三章皇帝女儿不愁嫁 皇帝亲征,队伍很庞大。 除了二十万大军之外,光是随侍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宫人、僧侣、道士加起来就有数万人。 加上民夫劳役,整个队伍超过四十万人,队伍绵延数百里,甚至李神符率领的前军已经全部渡河向北奔袭,后军才刚从长安出发不久,还没出京兆府的辖下。 整个队伍如同移动城市一般,如此庞大的规模每日消耗自然也是十分巨大。 而慕容英本人仿佛就没考虑过这些,安然的坐在如同移动宫殿一般巨大的撵车上,听着面前文武重臣们的汇报大军行进的情况。 “征西大将军李神符已经率军沿着汾河北进,驸马都尉李元徽所部已过河东郡,若是顺利,五日之内就能赶到太原...” 慕容英闻言点点头:“李四郎不错,勤于王事。” “圣人,这是塞北来的信件。” 慕容英接过信件,仔细阅览了上面的内容,又看了看信件末尾的印章,然后让身边的冯谨,递给一旁名义上的行军总管齐王慕容据。 慕容据接过之后也仔细看了看,这封信来自突厥可汗的牙帐,写信的人是突厥东部启民可汗之妻大可敦大燕宁陵公主。 内容是目前突厥东部的启民可汗,正在与西部的达头可汗交战,请求大燕出兵相助,并且希望提供给他们一些军械粮草医药支持。 慕容据看过之后又交给了一旁的宰相,左仆射裴弘德。 裴弘德看过之后道:“北境内乱看来还要持续下去,此时启民可汗已经占据优势,朝廷若是助启民可汗一举击败达头,那么启民可汗一统北境,对大燕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时候看过信件的侍中任城王慕容惠道:“臣以为,达头可汗屡屡勾结吐谷浑,侵犯我朔方、河西等地,而启民可汗一直与朝廷甚为恭顺,可以适度支持其一些粮秣,既可以示好,又左右不了战局。” 慕容英闻言,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看向了没说话的慕容据,“阿据,你意下如何。” “圣人,裴大夫和任城王之言很有道理,但臣弟想的却不是突厥,而是太原的慕容旭,此时突厥大战,圣人亲率大军北巡,若慕容旭真的想要造反,居然连河东郡都不去夺取,也没有占据蒲坂,毁掉渡桥,任由朝廷大军一路北上直驱太原,此必有蹊跷。慕容旭虽然不算是一流名将,可也是跟随先帝和圣人征战过的宗室干臣,不会如此不智...” 慕容据的话说完,慕容英笑了笑,“阿据所言甚是,冯谨。” 冯谨闻言结果慕容英手中递过来的一份密奏,教给慕容据手中。 慕容据接过之后,眉头微皱,是代国公拓跋余庆的密奏。 信上言称慕容旭拉拢拓跋部,想要一同谋反,而拓跋余庆作为大燕忠臣,势必不能与其同流合污,但又控打草惊蛇,所以密奏圣人,暗中与慕容旭虚以为蛇,等待朝廷大军发兵讨逆之时,代郡的拓跋部随时听从圣人的指示,出兵平叛。 慕容据看完了信件之后递还给冯谨,而后冯谨接过之后慕容英又示意传阅一下。 裴弘德、慕容惠等人又传看了一下。 “如此看来,慕容旭的依仗就是拓跋部?可拓跋部虽然善战,但只有数万部众,甲兵不过数千,慕容旭手中的并州军也就是数万人,即便他招兵买马,此刻也不会超过十万人,如何对抗中军精锐?若是按照此信件所言,并州一月可定。” 说话的是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另一边的车骑大将军娄居士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令支王所言,臣深以为然,但前提是...” 慕容英笑道:“前提是这两密信,都是真的。” “启民可汗一向恭顺,又有达头牵制,绝不可能会支持慕容旭,代郡的拓跋余庆是个识时务,不会,若是真的敢跟慕容旭合谋,那就一并扫清了,我已经命幽州、冀州两处兵马随时做好准备,不管慕容旭有什么依仗,待朝廷大军赶到,都会化为齑粉。” 慕容英很是自信。 这时候一旁的皇子梁王慕容盏出言道:“父皇,儿臣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慕容英好奇道:“哦,说来听听。” “可能代北拓跋部是在构陷广陵王,毕竟大军一路而行,并未有并州反叛的迹象,如王叔所言,广陵王并未夺取河东,也没有抢占蒲坂烧断渡桥,而先前派往并州暗查的官员回报也不过是广陵王在招兵买马,但这些广陵王都有奏报,或许真的就是为了平定州郡乱民所募兵呢...” 慕容英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你有什么建言。” 慕容盏道:“父皇,不如让大军暂缓而行,让驸马都尉李元徽作为使者轻装去太原宣召广陵王来河东见驾。若他没有反心,必然会离了太原往河东而来,如此便可消弭一场兵戈。若大军一到,即便他不想反,也必然奋起反抗,如此一来得不偿失啊...” “父皇,儿臣以为二哥所言不妥,大军已经过了河东,几日之内就能到太原,这时候慕容旭却没有派遣使者来见驾,已经很不正常了,若是他果真有反心,岂不是贻误军机?” 出言反对的人,自然是吴王慕容鞅。 李元徽作为他的亲妹夫,他自然是要说话的。 慕容英闻言未置可否,两個儿子这点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慕容盏的话其实有些道理,若能让慕容旭来河东见驾,也就说明是拓跋部在构陷,就可以免于征战。 他这趟出行,也就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北巡。到时候可以顺路去代郡,把拓跋部给收拾掉。 至于为什么提议李元徽作为使者,其实也跟有讲究,毕竟是皇帝女婿,身份尊贵。 派来这样的人,慕容旭若没有反心,自然是会少了很多疑虑。 当然若是慕容旭果真有谋反之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女婿而已,死于王事,到时候追封一下,再给女儿找个女婿就是了。 慕容家的女儿还愁嫁嘛? 第七十四章诸葛亮碎片加二 行宫这里,两个皇子提出了完全相左的意见。 这时候一众大臣纷纷都不言语了,这些人精并不愿意搀和梁王和吴王之间的争斗。 无论他们赞同那个皇子,落在圣人慕容英眼里可能就代表着明晃晃的站队。 在慕容英尚身体康健,春秋鼎盛之时,站队任何皇子,都不明智。 即便是姻亲都要慎重。 但慕容英很快就做出决断,让内侍令冯谨选派一个得利宦官还有散骑常侍段武达去追上正在北奔的前军。 命令大军暂且缓行,驸马都尉李元徽和中官使者并段武达一起带着符节印信去太原宣召广陵王慕容旭前往河东郡见驾。 同时,准许驸马都尉李元徽便宜行事。 这一条是吴王力主加上的。 “我是真的尽力了,伽罗,父皇不那里用去了,你知道他的脾气,作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慕容鞅挡在慕容佳音的前面,无奈的说道。 “李四郎为前部,为国征战,即便是让他陷阵冲锋,我也无话可说,但慕容旭如今反迹已昭,却让四郎作为使节宣召慕容旭前来,这不是让他去送死?” “今日二哥突然发难,我也是措手不及,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四郎福缘深厚,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慕容佳音此时是脸若寒冰,柳眉倒竖,即便是作为兄长的慕容鞅都有些劝不住他。 好说歹说才让慕容佳音放弃了去慕容英哪里碰壁。 慕容鞅这边把慕容佳音劝了回去,这边才回了撵车上。 “父皇,三娘与李四郎毕竟是新婚燕尔,这才有些不忿。” 慕容英闻言笑道:“你们的话朕都听见了,她若是不来闹,就不是伽罗了,好了你也下去吧。” 段武达和中官使者,只带了十個宿卫精骑,星夜兼程,在平阳追上了李神符的前军。 带着旨意的中官叫冯金刚,是内侍令冯谨的干儿子,在宫里也相当吃得开,这数百里的疾行也是让他废了半条命。 “驸马,这是诏书,这是符节,印信在这里。若没有异议,就跟咱一起上路吧。” 一旁段武达的脸色有些难看,还有些幸灾乐祸。这趟任务他也清楚是很危险的。但能看见李元徽倒霉,还是很让他开心的。 李元徽接过诏书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心里对于挖慕容家的墙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这特么不是让我去送死? 大军再有三日就赶到太原了,你特么这时候有要宣召慕容旭去河东。 他是傻子嘛? 李元徽问道:“我能带多少人?” “圣人的意思是,人数若太多怕引起慕容旭的警觉,可带百骑。” “好,容我前去与大将军交代一下军务。” “驸马请便。” 李元徽拿着符节,回到军中立即招来了刘玄机和郭孝恪。 刘玄机闻言,当即表示他跟李元徽一起去。 “刘兄,这趟太原可不好走。” 李元徽原本还想着把军中事务交给刘玄机呢,见他要跟着自己一同去,立即劝道。 “四郎,咱们之间虽然结识不足一载,但也算是知己好友了,这趟我老刘陪你走定了。”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辞了,有刘兄在,何处去不得?” 没想到的是,郭孝恪也要随李元徽前去。 “此行虽然危险,但将军却只愿意带旧友立功嘛?我虽然不才,但愿意跟将军一同前往太原。” 于是乎,李元徽命刘同暂时打理军务,又让郭孝恪和刘玄机各从部属之中挑选勇猛之士五十人。 算上郭孝恪和刘玄机两人,加上李元徽和亲卫韩全等,一共是一百零四人。 在加上段武达和十个宿卫亲军以及宣召的三个中官,一行一百一十八人,直奔太原而去。 段武达道:“想不到,要跟伱一起赴死了。” 并骑而行的李元徽闻言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什么就赴死了,要死你去,别拖着我。” 说罢把马放停在路边,等到刘玄机上来才跟他一起并行。 “刘兄,这趟去太原凶多吉少啊,你有什么想法。” 刘玄机道:“四郎,圣人是不是还准许你便宜行事?” 李元徽点了点头:“两份诏书,一份是宣召慕容旭去河东的,另一份是准许我便宜行事,还有符节和印信。” 刘玄机低声道:“那是不是有这些东西,就能名正言顺的号令太原诸军?” 李元徽道:“按照朝中法度,是这样的。” “到了太原之后,能否疾驰入城,接管城中大军务?” “道理上来说,可以,但慕容旭在并州任都督也有数年了,肯定是亲信众多,他要是想造反,咱们光凭着诏书和印信什么用都不管。” “那就擒贼先擒王。” 刘玄机很是淡定的说道。 “这个...” 李元徽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刘玄机这个擒贼先擒王的建议,只能说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但具体操作,还得好好想想。 百余人,一路北上。李元徽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有活路。 一行人在晚上落日之前,赶到了临汾,就在驿站夜宿。 李元徽刚吃过晚饭,出门打算溜溜食,一个壮硕如熊的家伙都出现在门口。 “段散骑有事?” 段武达点了点头。“有事与你商量。” “那就走着说?” “好。” 两人出了驿站,不远处就是汾河,来到河边段武达才开口道:“这次实话跟你说了吧,是二皇子梁王殿下建言,让你作为使节去宣召慕容旭,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过节?” 李元徽闻言心里骂了一句mmp,果然这孙子搞的鬼。 “我能跟他有什么过节,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段武达听后点了点头:“跟我估计的差不多,我也是倒霉,圣人不知道怎么想到我了,我与吴王自幼交好,你又是晋阳殿下的驸马,都算是吴王的人,为什么这次会让两个吴王殿下的人去太原宣召,你想过没有?” “这...” 李元徽一时也有些不解,被对方这几句话给问住了。 对啊,梁王的提议,为什么让两个吴王殿下的人去做这件事? 李元徽还好说些,他就在前军,段武达可是随侍大臣,直接从中军派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陛下对吴王不满?开始偏重梁王了?” 段武达摇了摇头:“圣人的心思我猜不透,但我想到了,我阿耶是大将军,你是驸马,以咱们两个的身份,就算慕容旭造反也未必会杀咱们两个。” 李元徽很是无语,这人的想法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前言不搭后语。未必会杀,也不是也有可能杀嘛?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武达好像也感觉自己说的都不挨着,但他确实有个想法。 “我有一计。” 李元徽直接笑了,你还有一计,就你这脑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今天是怎么了,老刘开始出谋划策也就算了,你段武达也有一计,在这凑诸葛亮碎片呢? 真就是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 不过鉴于目前两人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能太打击对方。 “愿闻其详。” “我们可以这样,等到了晋阳,就直接摆出身份,让慕容旭出城来迎接我们,咱们趁机拿下他,再出示诏书和符节,然后就可以控制晋阳了...” “你这什么...” 李元徽刚想说什么馊主意,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突然觉得,这主意好像有点可行性。 但也就那么一点。 赌慕容旭对两个小年轻不防备。 段武达是鲜卑贵胄,大将军之子,圣人身边的散骑常侍,自己作为驸马,也算年少成名。 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又带着圣人的诏书,手持符节,骄横一点很合理吧? 让慕容旭去城门口迎接也就顺理成章了吧? 然后在城门处突然发难,拿下慕容旭,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是,真不多。 第七十五章疾驰 “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段武达见李元徽默不作声,急着询问道。 李元徽斟酌了一番道:“不是没有机会,但慕容旭若是不出城,说自己身体抱恙,让咱们进城宣旨呢?到时候城门一关,他立刻举起反旗,来个瓮中捉...呸,来个关门打...总之就是让咱们进城在发难,那可就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段武达闻言,刚鼓起一点心气,又泄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也是将门子弟,应该知道河东、蒲坂对于并州的意义,若你是慕容旭,会不会抢占河东,烧掉蒲津渡桥?” “那你的意思是慕容旭并无反意?那咱们还忙活啥,直接去晋阳城宣召就完事了...” “他有没有反意我不知道,但若是他真的在造反,又没有据守河东,那就说明他在北面设了个圈套。” “给咱们设圈套?” “呵呵呵,你觉得咱们这百余骑配吗?” 段武达听完,皱着眉头道:“照伱这么说,那咱们不是应该回去禀报?” 李元徽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二人能想到的,庙堂上的兖兖诸公想不到?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咱们二人就是那石头...” 段武达闻言眼色开始变得晦暗起了,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沦为弃子的事实。 李元徽看他的表情劝慰道:“段四,其实对你我来说,这趟都九死一生,不过你也说过了,慕容旭未必会杀咱们,即便真的造反,他也是应该会把咱们两個关起来,当做人质,毕竟奇货可居啊。” 其实两人要说有什么恩怨,不过就是段武达因为爱慕慕容佳音的缘由,对李元徽有些敌意,说破大天不过就是互怼过几句,打过嘴仗。 现在段武达也成婚了,两人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顾不上往日种种不快。 再者说比起一言不合就直接就出招让李元徽等人送死的慕容盏来说,这算的什么仇怨? 不过慕容盏,李元徽是真给他记上了,并且下定决心找机会干掉他。 这孙子太阴了,这一手借刀杀人让李元徽陷入极为被动局面。 反正现在离天下大乱不远了,弄死他之后就跑,往陇右、或者蜀中跑。 打定主意的李元徽不再言语,跟段武达一起回了驿站院子里个各自休息。 第二日一早,用过饭食之后,一行人继续北上。 几日之后,也就是二月的十五日,一行人终于看见了晋阳城的影子。 这座名城始建春秋末,晋国大卿赵简子家臣董安于在太原盆地北端晋水北岸,悬瓮山东侧修筑晋阳城,周六里。 以后迭为太原郡、并州治所。曹魏时候扩建,于汾水东岸增筑新城,旋在旧城增设龙山县。 大燕入主之后,以龙山为晋阳,晋阳为太原,两城隔着汾河互为犄角。其实可以算作一体。 李元徽纵马疾驰而去,身后百余骑紧随其后。 晋阳此时城门已经封闭,看见有骑兵疾驰而来,立即警觉起来。 而李元徽则派人上前叫门:“大燕驸马都尉、虎贲郎将、李邺侯奉命宣召,还不快快开门!” 城上的士卒高声回到:“近来并州贼寇横行,流民四起,都督令城门封闭,非都督府军令不得开门,还请上差稍作等候,这就派人去都督府请命了。” 李元徽一听这个话,心中不由的有些意动,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之中,迅速成型。随后赶紧使了个眼色给段武达。 段武达立即心领神会,驱马上前对着城池高声大喝。 “我乃圣人近侍,散骑常侍段武达,今手持节杖,奉圣人诏命,你等敢阻拦圣人使者入城宣召?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阻挡天使,当族之。” 段武达的声音浑厚响亮,声如雷震,让城头上守关的都尉心头震慑不已。 其实这都尉心里对李元徽等人的身份,是没什么怀疑的。 这队骑兵只有百余骑,但旗号严整,除了为首的几个官员,人人披甲,全并州的匪寇也凑不出这么严整的骑兵部队。 都尉心头大骇,不敢在有所阻拦,想了想之后立即派人去同知都督府,嘴上则回道:“既然是圣人使者,可有公文勘合?我等需要查验一番才能放行。” 李元徽一摆手,一个中官拿着公文勘合和印信放进吊篮,以供城头守军查验。 守军都尉磨磨蹭蹭的查验过后,也确定了这些人的确是圣人使者,他算是慕容旭的亲信,也多少知道慕容旭正在谋划些事情。但具体要如何行事,他是不清楚的。 但现在朝廷使者来了,是不是那些事情漏了啊? 不过看外面只有百余骑,即便让他们进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吧? 这都尉想到这里,当即下令开门,毕竟在验过勘合之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理由不放天使入内。 众人没有急着入城,而是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李元徽。 毕竟此刻,一旦决定入城,可能就陷入死地,但不入城身负王命没法交代,还是死罪。 李元徽看到大门缓缓洞开,环顾左右,然后高声喝道:“入城。” 随后一骑当先,疾驰而入。 守军都尉还想着要不要把他们的军械先缴了,但还没得及动手呢,百余骑入城之后就直入洞穿瓮城,连过两门,动作迅疾。 看守瓮城的士卒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圣人使者,哪里还敢阻拦,就这么目送着一行人快速进入晋阳。 街边行人纷纷避让,整个晋阳城的大街上被骑兵驰入掀起的烟尘搞得尘嚣四起。 而另一边,慕容旭这边正在会见着来自塞外的客人,突然心腹手下参军柳敬过来通报,说是圣人使者入城了。 慕容旭心下有些慌乱,圣人怎么会派使者过来?难道是大军已经到了?不对啊,大军只度过了黄河,尚在河东一带啊。 慕容旭跟几个塞外客人打个招呼,然后跟柳敬来到了都督府前堂,“圣人怎么会突然派遣使者过来?不是大军都已经渡河了?” 柳敬道:“都督,南门都尉说使者只有百余骑,应该是圣人在试探都督,想要宣召都督南下见驾,都督可以暂且跟使者虚以为蛇,或者干脆直接扣下人,然后派人南下河东,以身体不适为由,拖延时间,现在代北和塞外的盟友都没有动静,暂且不能起事啊。” 慕容旭闻言点点头:“立即传令,让府中护军准备动手,先把使者扣下...” 不过慕容旭的话音刚落,脸上就勃然色变,因为他听见了已经近在迟尺的马蹄声。 第七十六章夺帅 连过三道城门,守门士卒都是还没来得及阻拦,或者说根本就不敢阻拦。 此刻慕容旭毕竟还没造反,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手持符节诏命的圣人使者自然非常畏惧的。 敢阻拦就是族诛。 而慕容旭此刻听到越来越近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心头也跳个不停。 心中不禁有些悔意。 他并非不知道朝廷大军的动向,相反他很清楚的知道慕容英正在率领大军赶来的路上。 甚至已经做好以朝中奸贼污蔑他谋反,昏君当政民不聊生等名义起事。 代郡的拓跋部、塞外的突厥都是他的助力,此外相约与他一同起事的还是有好几位宗室。 事实上没有南下河东,并且没有烧断蒲津渡桥,就是为了引朝廷大军北上,或者说是引慕容英亲来。 而现在那些信誓旦旦与其相约起事的同盟一个个都没了动静,没有任何实质性动作,所以他也有些迟疑。 毕竟若是没有外援,单独起事根本挡不住朝廷的中军。 按照估算,朝廷大军最少会有几日才会赶到,他已经开始准备在朝廷大军到来之际清洗异己。 却没想到朝廷会在这时候派遣使者来宣召。 更没想到这不过一百余骑的使节护卫能给他造成什么困扰。 这也导致了,都督府的聚兵鼓还没敲响,李元徽已经手持符节出现在都督府门外。 慕容旭此刻已经不敢在轻举妄动,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迎接使者。 见到门口的黑压压的铁甲骑兵,慕容旭心下大骇,在看到符节和宣诏的中官,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臣,都督并州军事、镇北将军,广陵王慕容旭,躬请圣安。” “圣躬安。” 说罢之后李元徽瞧了一眼手持的诏书的冯金刚,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人群展开诏书。 “门下,命都督并州军事、镇北将军、广陵王慕容旭,立即将军务交托于副都督荡寇将军宇文涉,南下河东见驾,见诏即行,不得有误...” 慕容旭这边听完了,立即沉吟道:“臣奉诏。” 说罢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接过冯金刚手中的诏书。 然后跟几人说道:“几位天使还请入府歇息,我这边收拾一下行装,立即随几位南下...” 慕容旭乐呵呵的看着几位李元徽和段武达、冯金刚,心中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了,让这几人先入内休息,然后立即调集都督府内的卫士先把这伙骑兵控制住,在把这几個使者软禁... 他却完全没有料到,李元徽连让他回府的机会都没给他。 “动手。” 李元徽说完这两个字之后,身边的段武达直接上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慕容旭,将起制住。 慕容旭也算戎马半生,虽然不算是勇力绝伦的猛将,却也算得上身手敏捷,但出手的段武达更为迅猛,把住慕容旭的手臂直接就将起擒拿。 慕容旭无力挣脱,直接被按跪在地上,李元徽直接抽出御赐宝剑,将搭在慕容旭的肩上,比对着他的脖颈。 随后都督府的慕容旭身边的心腹卫士就要上前解救,身后刘玄机和郭孝恪等直接张弓搭箭,将之射杀。 一时间,都督府卫士也不敢轻举妄动。 参军柳敬惊怒道:“尔等要做什么?” 李元徽看着淡然他道:“那我要问,你们又要做什么?” 其实此刻的李四郎,已经是胸若奔雷了,但面上却依旧如平湖般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波动。 随后,慕容旭的儿子护军校尉慕容霖带着都督府内的卫士涌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大怒道。 “快放了我阿耶,不然你们就不要想着能够活着离开晋阳了。” 李元徽笑了笑,手上其实有些抖,但因为慕容旭抖得更厉害,所以没人发现这一点,包括慕容旭。 “放了他?那我等才是真正的死期将至吧?冯中官,宣诏。” 冯金刚看着眼下的情势,又拿出一份诏书来,然后当众宣读。 这封诏书则是让李元徽若发现慕容旭有反意,则可便宜行事的。 慕容霖闻言惊呼道: “污蔑,这是污蔑,我父是宗室,勤于王事,你们居然污蔑我阿耶谋反,好不快将我阿耶放了,否则...” “否则如何?我等奉诏而来,符节在此,现在放下兵刃,跪地而拜,若是顽抗,视为谋反,待朝廷大军一到,必诛尔等三族!” 李元徽一手高举节杖,扫视着众人。 身后刘玄机和郭孝恪等人张弓搭箭,盯着对面的都督府护军。 “三郎,速去大营调兵。” 慕容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局势对着儿子道,“速去,别管我。” “阿耶...” “速...” 这句话还没说完,冯金刚直接上前他的下巴卸了,直接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手倒是让李元徽有些惊奇,这手法有点东西啊。 慕容霖反应过来之后就要去大营,李元徽直接道:“骁果军听令,敢有异动者,格杀勿论。” “诺。” 身后百骑骁果军齐声应道,十个宫中宿卫则上抽出兵刃上前来,将李段等人护在身后。以防都督府护卫动手。随后又有两人手持绳索将慕容旭缚住,然后抽出兵刃比在他的项间。 这也让李元徽和段武达空出手来。 李元徽手持节杖,“我在数三声,还有对抗天使者,皆为谋逆。” “一。” “二。” “三。” 三声数完,众多都督府护兵并没有放下兵器,但也不敢上前有任何动作。 在都督已经被天使制伏的情况下,谁还敢乱动,而慕容霖见状顿感形势不妙,直接转身奔着身后的拴马桩,解开一匹马就要走。 他知道,靠着现在府中这数百护军虽然精锐,但因为阿耶慕容旭这个都督已经被擒住,并且有符节在手,想要靠这些护军解救阿耶已经不可能了,现在还有必须去城北的大营将慕容旭的亲信鹰扬郎将吕作相所部调来,以大军胁迫让他们放了阿耶才有可能翻盘。 当下就要奔城北大营而去,却没想到李元徽直接朝他一摆手,刘玄机和郭孝恪全都射出利箭,一箭命中他的后心,一箭命中马腿。 战马摔倒在地,慕容霖看着穿胸而过的箭矢,气绝身亡。 柳敬这时候开口道:“诸位护军,不要慌乱,他们不敢拿都督如何,现在就在杀了他们,解救都督...” 话还没说,段武达直接拔出腰中的横刀投掷而出,将柳敬刺个对穿。 随后赤手走上前去,拔出横刀,看着还在抽动的柳敬然后一刀将起枭首,然后举起头颅扔在一众护军的身前。 “再有顽抗,不服王命者,这就是下场!” 段武达身高马大,手持横刀站在当场,身上的袍服还有沾染着参军柳敬的血,如同魔神一般,声若雷震。 彻底击垮了一众护军的心防,纷纷扔下兵刃,跪地俯首。 “哈哈哈。”段武达见状放声大笑,然后转身看着李元徽。 李元徽也挤出一丝微笑。人虽然挺讨厌,但作为战友还是挺靠谱的。 第七十七章十姓女 控制住慕容旭,之后迅速占据都督府,然后命人封闭内城城门。以防城北大营慕容旭的亲信鹰扬郎将吕作相突然发难。 并且命人去将情况通报给汾水东岸太原城内的荡寇将军宇文涉。 慕容旭之所以还没掀起反旗,很大程度原因就是宇文涉统领数千部众就驻扎在太原,隔河相望。 所以他一直在他的盟友们挥军南下,先解决太原城内的宇文涉。 却没想到正是因为犹豫不决,而被李元徽这个少年人擒获。 节堂之上,被制住的慕容旭看着擒获自己的少年人道:“是我轻视你了,我应该早些动手的,先把宇文涉骗过来杀掉,在兼并他的部众,随后南下...归根结底是我不够果断。” 李元徽道:“宇文涉是谁?你能骗过他?实话跟你说了,宇文将军早就跟朝廷密报你有反心。他能不防着你。” 慕容旭闻言脸上更苍白了些,“成王败寇罢了。” 宇文涉得知晋阳发生的状况之后,开始还有存疑,直到见到内侍冯金刚出示的符节印信,以及圣人命李元徽便衣行事的诏书才当机立断,率三百甲兵前往晋阳。 本就是并州副都督的宇文涉入城,城门守将自然是不敢阻拦。随后来到内城城下有校验一番之后,才进了内城。 “宇文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 “邺侯言重了,分内之事。” 随后宇文涉接受了都督印信,开始发号施令,整顿城中军伍,并亲自带人去城北大营。 鹰扬郎将吕作相在收到慕容旭已经被擒获的消息之后,就立即封闭营门。 若是有慕容旭在,他只要听令行事就行了,现在慕容父子或被杀,或被擒,没了主心骨的吕作相也是犹豫不决。 如果他当机立断,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出兵夺城,是有机会占据晋阳的。 但他一个郎将,即便占据晋阳,又能怎么样? 至于放下武器投诚,这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以圣人慕容英对叛逆的一贯风格,同样是必死无疑。 随后吕作相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北奔突厥。 他知道慕容旭跟突厥有联系,然后以留下必死这样的威胁,来胁迫部下与他一起走。 这样的威胁其实算不得威胁,而是现实。 毕竟谁都知道慕容英对于叛逆者的处理方式。 于是有两千人愿意跟他一起走,余众打开了营门。宇文涉趁机接管了大营。 随后李元徽和段武达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慕容旭南下复命,并让内侍冯金刚先行一步,前去回报。 另一方面,慕容英在派出李元徽所部之后,觉得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慕容旭有无反心之上。 于是有下令大军继续北进。 对于圣人朝令夕改,中军将士已经习以为常了。 第一次东征高句丽之时,甚至还出现过先头部队已经攻入城中,但圣人又下令退出来重新攻城的事情。 走走停停又算的什么? 回程李元徽并没有着急,慕容旭被置身于囚车之内,一路上算是饱经风霜。 谁知道南下的路刚走到祁县,圣人又派使者来了,让李元徽等人就留下晋阳等着接驾。 于是乎,李元徽又带着人回了晋阳。 “说起来,这晋阳跟我还有缘呢。”再次进入晋阳城的李元徽叹息道。 “哈哈哈,将军是晋阳公主的驸马都尉,跟晋阳自然是有缘的。” 一旁的郭孝恪说道。 段武达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没了生死威胁,段武达又恢复到看不惯李元徽的状态,不过现在却不会随便出言不逊了。 李元徽闻言没做回应,只是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这里本应该是李家的龙兴之地啊。现在看,却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说并州也好,说山西也好,亦或是河东,这块区域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对于关中、河洛、幽冀三地都是居高临下之势。 五代之中的后唐、后晋、后汉都是从这个地区进取中原的,而北汉更是靠着地理优势扛了后周、大宋几十年。 最后在赵二时代才彻底灭了北汉,并且出于对晋阳城的忌惮直接毁城。 由此可见,并州的地理优势,是足有成就帝业的。 所以李家若能从并州起事,比起从益州起事,要有优势的多。 但现在这块龙兴之地,跟李家就没啥关系了。说不定还得效仿汉高祖的进军路线。 有机会得学学兵仙是怎么打河东的,看看有没有抄作业的可能。 一番胡思乱想之下,李元徽再次来到都督府。 正在处理军务的宇文涉听闻之后笑着出来迎接,并且对几人说道:“圣心难测,此事常有,习惯就好。” 宇文涉同庞令勋一般,都是慕容英的亲卫出身,自然了解圣人的多变。 而李元徽等人把慕容旭放在都督府看押,然后就去了驿站休息。 总算闲下来,命人去买了些酒肉,准备找刘玄机和郭孝恪喝点酒俩聊天。左右现在他们也没什么事了,等着接驾就行了。 酒肉刚买回来,李元徽出于客气还让人叫了段武达,本就想着客气客气,谁知道他还真来了。 段武达一碗酒灌了下去,看着李元徽长出一口气道:“李四,那日伱是如何作想的,咱们在城外你可是一言未发,也未曾与我等相约,怎么就敢直接驰入城中,又突然说那句‘动手’。” 李元徽闻言大笑,“哈哈哈哈,这还需要说什么嘛?你我都知道,拿住慕容旭就是关键所在,若不是你勇力过人,说实话这次还真不会这么顺利。” 段武达听到李四郎夸赞他,也颇为自得的拍着胸脯道:“这是自然,我自幼习武,家中除长兄,无一人是我对手。单论力气,我已经不弱于长兄。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你当机立断直接以疾风之势进入内城,只要给慕容旭片刻的时间做准备,咱们都凶多吉少,免不了一场厮杀。” 郭孝恪也附和道:“的确如此,若不是将军果决,段散骑骁勇,及时制住慕容旭,等他集合甲兵出来,咱们可就都得葬身在这晋阳城了。” 李元徽道:“不说这些,最终咱们是有惊无险,也算福大命大,慕容旭如此轻率,被我等所执也是他咎由自取,这碗酒咱们同饮,干了。” 几人推杯换盏,说着闲话,吃着肉食,两坛子酒就下去了。 酒量浅的郭孝恪已经醉倒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段武达也醉的厉害,胡言乱语叫嚷手还比划着。 “李四,就这趟,我佩服你,你这这個...我...我...但是我不怕你啊...” 李元徽看着他这样直想笑,这人酒量真一般,人其实不坏,好面子,属于喜欢装十三口嗨那种。 长相凶恶,但不算恶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该动手的时候不含糊。 看这喝多了的样子还挺有意思。在想想他祖籍令支,也算东北老乡了。 招呼人把俩醉鬼抬走,尚且保持清醒的刘玄机提议道。 “四郎,出去走走?” “好。” 李四郎当即应允。 两人一道出了驿站,走在晋阳的大街上。 此刻的晋阳城内,因为前几日的波动,路上行人很少,还没巡街的士卒多。 “四郎,这次是咱们算运气好,看情况那位不会这么算了,还是得早做打算。” 李元徽点了点头:“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得找个机会做个了结...” 没有没说那位是谁,也没说了结什么,但两人都明白对方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走上了晋阳的城墙上,因为随身带着印鉴,所以畅通无阻,直接登临在南城的主楼上。 其实平日里,城墙上是并没有大量士卒的,守城兵士都在瓮城里下营帐之中,只有望楼有岗哨,随时示警。 若有来犯之敌,则会迅速上城防御。 两人站在望楼之上,可以望见西面连绵不绝的吕梁山脉,和东面那条波光粼粼的汾河。 山河之壮阔,尽在眼底。 李元徽突然问道:“刘兄可有什么志向吗?” 刘玄机停住脚步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我现在的志向,就是当个将军,然后再娶个官宦之女。” 刘玄机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以他的出身想娶到一个官宦之女其实并不容易。 李元徽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刘兄,你的志向,很容易实现啊,这样,等下次再回长安,我就给你寻一门亲事,崔卢李郑王,韦杜裴薛杨,我定在这十姓之中,为你做个媒。如何?” 李元徽所说的这十个大姓,是目前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汉家士族门阀。 就连跟慕容氏休戚与共的渤海高氏都未能列入其中与十姓并称。 多少人的毕生梦想就是娶一十姓女。 刘玄机听了李元徽的话,当即就有些激动,“四郎此话当真?” “我何时跟刘兄你说过假话?” “哈哈哈哈,若真如所言,那我先前志向就有些小了,用四郎的话说,怎么说来这...哦对格局不够大,哈哈哈。” “哈哈哈,那刘兄你,现在呢,若在问你一次,有什么志向呢?” 刘玄机闻言,在看着眼前的山河辽阔,一时颇为气壮,遂脱口而出。 “复高帝之业,光汉家天下!” 李元徽闻言直接转头望向了他,真是喝酒了,太敢说了。刚才格局有点小,这下够大了,大的直接炸开了。 刘玄机脱口而出之后也是被自己这番话吓到了,然后又大笑道:“哈哈哈哈,四郎,醉话醉话。莫当真...” 李元徽也跟着笑了起来,俄尔竖起拇指道:“刘兄好气魄。” 刘玄机有些不好意思道:“醉后狂言尔,勿当真,嘿嘿嘿...”说罢又叹了口气,“这世道,即便是天下大乱,也是世家门阀当道,我这番话不过是戏言尔...不过却从未问过四郎你,有何志向?” 李元徽眺望着远方,然后转过头与刘玄机对视,正色道。 “志与君同。” 刘玄机闻言初时面色凝重,侧过头正好看到李元徽戏谑的眼神,下一刻城楼上就听见两人爽朗高亢的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四郎,认识你,真是一大幸事。” “刘兄,我也一样。” “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八章避不开的坑 二月末,大军赶到了晋阳。 宇文涉、李元徽、段武达以及并州诸多文武出城郊迎。 慕容英穿着华服衮冕缓缓的从巨大的撵车上走下来,“百骑夺城,李元徽,你做的很好,行事果决,有勇有谋,没让朕失望。” 李元徽伏地而拜曰:“臣受圣人大恩,虽粉身碎骨不足报万一。” 慕容英闻言放声笑道:“尽心尽力即可,粉身碎骨就不用了,你可要保重啊,不然伽罗可是要找朕的麻烦。都起来吧。” “谢圣人。” 众人齐声应答,然后站起身来。 “段武达。” “臣在。” “你也不错,我听说你之前与李元徽可是有些冲突?” “回禀圣人,臣与李驸马虽有些小过,但国事为重,自当与李驸马勠力同心,不敢因私废公。” “好好好,段大将军教子有方,不错。日后还当勤勉。” “谨遵圣人之命。” 慕容英随后又将郭孝恪和刘玄机勉励了一番,并传令追随李元徽夺城的百骑,皆赏钱赐田。 随后正式任命宇文涉为都督并州军事,加镇北将军。 郭孝恪和刘玄机虽然仍领本部,但都加了勋官云骑尉。 李元徽加勋银青光禄大夫,段武达为折冲将军。 等于是职位都没升,但级别都提了,也算没白忙活一场。 慕容英在一众大臣的拥簇之下入城,临走之前特意交代李元徽不用随侍了。 因为有人在等他。 然后就见到皇帝撵车后面,一辆同样装饰华丽的马车上,跳下一位少女,穿着红色留仙裙,梳着堕马簪,面容精致清冷,却正是两旬未见的妻子慕容佳音。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了嘛?” “我...父皇下诏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是三哥跟我说的,我去找他,他不见我...没帮上伱什么...” “呵呵,没事的,为圣人效力,万死不辞...” “被说这些不吉利的...” 夫妻两人说着话,然后一起上了船。 对,是上船。 因为随行的人员太多了,城里适合贵人们的居所本就不多,不少贵人就暂居在停在汾河边的楼船上。 肯定比住帐篷舒服多了。 宽阔的船舱装饰很华丽,就像是水上移动宫殿一样。当然比起皇帝的龙舟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接下来三天,李元徽就没下过船,充分享受了“船震”的乐趣。 第四日,慕容鞅来了,还带了一个让人冷汗直流的消息。 “什么?去雁门?” 两人走在楼船平台上,慕容鞅笑着调侃道:“明日启程,怎么这几日?呵呵,不知道现在李四郎你还能不能上的了马啊。” 李元徽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也迅速回过神来,“殿下说笑了。” “哈哈哈,四郎,这次你事做得真好,不枉我在父皇面前给你讨要这个‘便宜行事’,二哥那个人现在我有点越发看不懂了。这次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 慕容鞅仿佛是在安抚李四郎的情绪,但李四郎心中明白,这是点他。 慕容盏对他下手,而慕容鞅这次也算帮了他大忙。 “说起来,这次还得多谢殿下呢。” “谢什么?你这可就跟我见外了,晋阳与我一母同胞,你是我妹婿,都是一家人...” “殿下说的是。” 慕容鞅说了一会话就走了,李元徽回到船舱里,慕容佳音正在午休。 听到有人进来,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如意郎君道:“刚才是谁来过?” “吴王殿下。” “是三哥来了啊,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正熟,就没喊你起身,我跟他说了会话。”李元徽坐在榻上,身手理了理慕容佳音鬓边的头发,又抚摸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颊。 慕容佳音清醒了一些,看着李元徽似乎有些心事就问道:“三哥来,是有什么事嘛?” 李元徽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圣人要驾临雁门,召见突厥的启民可汗,明日启程。” “哦,我还以为又要你去做什么。” “没有,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没什么事。对了伽罗要不你就跟圣人请命,留在晋阳小住些时日,等侯圣驾回銮吧。晋阳是你的封地,来了好几日还没进城看看吧?” “那你呢?” “圣人去雁门,我自然要回骁果军,随军护卫圣驾。” “那我也去。” “你还是别去了,我这是军务走不开,从晋阳到雁门,要走很长一段陆路,车马劳顿,你就请命留下吧。” “不,我要去。” 慕容佳音丝毫没有挺劝的意思,李元徽也只能换個说法。 “其实我是不想去雁门,你跟圣人请命,说不定我就不用去了。” 慕容佳音突然娇俏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原来是你不想去,哼。” “对啊,大军行进,我要回军中,待在这我就能陪着你了啊。”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 李元徽为了不去雁门,是一顿鬼扯,有些话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有点腻。 不过慕容佳音还是很吃这一套的,“那行吧,一会我去见父皇和母妃。” 李元徽点点头,“嗯,好,那我也先回营里了,做些准备。” 慕容佳音起身之后,换了一身宫装,跟李元徽一起下了船,然后进了晋阳城。 李元徽则回了自己骁果军的驻地,并立即召集麾下的一众校尉。 询问营中事务,最后还留下了刘玄机和郭孝恪秘密嘱咐了一番。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才长叹一口气。 慕容鞅去见他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雁门之围。 这么大的事件,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看惯性来说,有点悬。 稳妥起见,就是不去凑热闹。 毕竟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被突厥大军堵在雁门一带,那可就难受了。 在联想一下之前慕容旭的反常举动,这人很有可能跟突厥有勾结,代北的拓跋部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偏偏这事他还不能乱提醒,因为一旦如历史惯性,发生雁门之围这样的事情,对慕容英的威望和大燕统治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所以他回来首先是让刘玄机等人额外的准备一些易于储存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方面就是寄托于慕容佳音,如果能留在晋阳那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老天,不会总随人愿。 很快军令就下达了,李元徽率所部不但要去雁门,还是护卫天子的中军。 倒是慕容佳音真的被留下了,不用前往雁门。 过来传过的口信太监走了之后,李元徽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还好,两口子还有一个没掉坑里。 第七十九章南下 一声令下,二十余万大军再度向北进发。 告别了妻子的李四郎心情很是沉重,倒不是郎情妾意儿女情长,主要前面可能有一个大坑等着这几十万人往里跳呢。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就是人微言轻的坏处,上位者的每一个决定,都能送你去死,或者带着你一起上西天。 阴山脚下,连绵不绝的营帐数之不尽,入夜之中,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篝火。 最中央的金顶大帐,能容纳百人之多,大帐周围有数百精锐狼卫守护。 帐中深处榻上躺着的是老可汗阿史那染干,五十多岁的他已经起不来身了,身旁一个身穿宽袍大袖宫装美妇人止不住的抽泣。 “别哭了我的可敦,草原上的人能活到这個岁数,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何况我还姓阿史那。阿史那的男人,有的甚至活不到成年,都会死于族人的刀下。” 染干的面色有些苍白,说话的气力不是很足。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是我们突厥人的习俗,我死了之后,你要嫁给土吉世,其实你们的年纪差不多,看在圣人和大燕面子上,你还是大可敦,没人能撼动伱的地位。” 美妇人年三十许,正是一个女人最具魅力的时刻。而她的身份,是大燕宁陵公主,圣人慕容英的妹妹,和亲嫁给突厥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成为大可敦。算是草原上最有权力的女人。 但是现在,当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病重不能视事之后,她甚至连出这个大帐都做不到。 外面的狼卫,又称附离,是可汗的亲卫,由草原上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 但是但老的狼王病重之后,新的狼王才是他们的主人。 而那个新的狼王,就是阿史那染干的儿子,阿史那土吉世。 “可现在土吉世要南下去进攻大燕了,可汗,你就任由他这么肆意妄为嘛?”宁陵公主有些焦急的说道。 “呵呵呵,我知道,土吉世一直有很大的野心,但他是我的儿子之中最为出色的,几次率领大军击败达头,所以可汗的位置,我不管给不给他,最后都是他的,也只有他会让众人信服,包括我的兄弟们...咳咳咳...” 染干说道这里咳个不停,宁陵公主急忙上前帮他顺气,又拿着金杯给他盛了些水喝。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突厥贵人穿着华贵的皮袍带着毡帽走进了大帐,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庞,鹰钩鼻充满了侵略性,有着狼一样的眼神。他一路来到染干的塌前,微微颔首。正是刚刚接过可汗王冠的阿史那土吉世。 “父亲,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哈哈哈,土吉世,你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吧?”染干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着很是诛心的话。 阿史那土吉世的眼睛很深邃,如同幽蓝的大海望不见底,听见父亲这一句并不友好的话摊了摊手道:“父亲,您应该清楚,我现在已经是可汗了。您活着,还是死了,其实都不重要,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多活些日子,我马上就要率领大军南下了,我以您的名义给大燕皇帝写了信,他还等着您去朝拜他。或者你可以等到我把他抓到您的面前,这样你们一样可以见面。” 染干叹了一声,“我提醒你,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他们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不要小瞧大燕,不然你会吃苦头的。” “哈哈哈,我的父亲,这就不用你担心了,等我带着慕容英回来吧,或者我干脆去洛阳、长安?” 阿史那土吉世的眼神从病重父亲转移到美丽的宁陵公主身上,眼神的中的欲望和他的野心一样丝毫都不加以掩饰。 “公主殿下,你想回长安洛阳看看嘛?不要急,我会带你回去的。” 宁陵公主侧过头,不去与他对视。 阿史那土吉世笑了笑,然后道:“你拍出送信的信使,都被杀了,慕容英不会得到消息的,你居然拍了二十个信使,真是够细心的。对了,还有你的信鸽。肉虽然不多,但烤着吃很不错。” 宁陵公主抬头瞪着他,不过很快就在与那充满侵略和占有欲的眼神对视之中败下阵来。 “我去了,我的父亲,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您还活着,我真心希望您能在这里,在阴山脚下,见到大燕的皇帝。而美丽的公主殿下,我会跟你的祖父,伟大的武皇帝慕容毅那样,入主中原,但我会比他更加伟大,成为中原和草原之主,哈哈哈哈...” 说罢,阿史那冲着病榻上的父亲略微一颔首,然后大笑着离开。 宁陵公主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病榻上的阿史那染干道:“他的野心很大,但我却不认为他能够成功。” 阿史那染干道:“不重要了,现在决定苍狼子孙命运的是他,不是我。不过对你来说,他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他很年轻,很强壮,会让你重新体会作为女人的快乐。” 宁陵公主听着话皱起了眉头,鲜卑人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习俗,即父亲或者兄长死了,儿子和弟弟会继承他们的财产和女人。这一点游牧民族都差不多。 但宁陵公主毕竟是中原长大的,受中原礼法熏陶,自然是对此十分厌恶。 而且她始终都心向故国,即便是成为突厥的大可敦也是一样。 但面对阿史那土吉世的野心,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派出信使通知皇兄慕容英早做准备。 唯一让她赶到庆幸的是,她派出了不止二十个信使。 出了大帐的阿史那染干,看着已经账外等着的诸多王族贵人,有他的兄弟,叔父,甚至祖父一辈的人物。 “大燕皇帝慕容英,已经中计了,他们现在正往北行进,这是我们的机会。” “三十多年前,大燕武皇帝慕容毅率领大军入主中原,占据了天下最为富庶之地,成为中原的皇帝。” “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跟大燕打了无数的仗,多数以失败告终。” “但现在,大燕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大燕,他们两次征讨高句丽,都以惨败收场,各处都是叛乱,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现在,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突厥人的快刀和利箭了。” “鲜卑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 阿史那土吉世高昂的声音让身边的突厥贵人们都面露兴奋之色,让他们体内的所谓苍狼之血彻底沸腾起来。 伴随着周围的欢呼雀跃,他下达了成为可汗的第一道军令。 “南下。” 第八十章广武之围(一) 慕容英还在思索,等见了启民可汗,要带着他巡阅诸军,让他见识一下大燕的中军精锐。 算是敲打一番。 在赏赐他一些珍玩,美酒,还可以准许他们用牛马来交换一些盐、铁,但数量要严格控制。 算是给点甜头。 恩威并施之下,启民可汗应该会更加的恭顺。 但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大军到了雁门郡境内之后,并未停驻,而是继续北上。 因为左仆射裴弘德为慕容英建言,既然天子北巡,距离代郡就不远了。可以顺路去一趟代郡,召代国公拓跋余庆入朝。 以往拓跋鲜卑占据代郡,形同藩镇,听调不听宣。 不如趁此机会,效仿魏文帝曹丕处理臧霸的旧事,收起入朝,然后令其兄弟和诸子统领其部众,拓跋氏群龙无首,必然不会成为朝廷的威胁。 慕容英思索之后觉得此计甚佳,当即就决定顺路去趟代郡。 谁知道刚出了雁门郡两日之后,大军沿着桑干河行军之际,楼烦太守送来了宁陵公主的示警信件。 慕容英看过还将信将疑呢,云中郡、定襄郡的紧急军报也到了,突厥大军南下,已经越过阴山往并州来了。 这时候慕容英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立即率领随行百官换个护卫大军向南逃命,而游牧民族突厥骑兵的行军速度自然不是骑步混同的中原王朝军队能够比拟的,两天后慕容英一行刚刚进入雁门郡治所广武县城内,突厥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把广武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随行人员之中,梁王慕容盏见状不妙,当即率领由他督领的和后府军南奔逃脱,但倾巢而出的突厥大军又迅速追上了,最后只能遁入崞县避难。 关城上,慕容英和随行大臣望着连绵不绝的突厥大军,愁容满面。 随行人员加上作为护卫的中军,十万人跟随慕容英避入广武。 而其他各部有的直接被突厥骑兵给打散了,在加上慕容盏和被围在崞县数万人,原本二十万大军被分割包围在两座城池之内,彼此无法呼应。 辅国大将军段义弘道:“突厥骑兵虽众,但比起我大燕铁骑不堪一击,臣愿率数千精锐,护卫圣人突围。” 段义弘的话音一落,慕容英有些意动,但又不敢冒险,从雁门南下到晋阳数百里,而突厥骑兵的速度很快,就算突围了也要面对他们无休止的追击。 犹豫之际,另一位大将军娄居士看出了慕容英的心思,进言道:“突厥大军虽众,但不善攻城阵战,此时可以凭借关城据守,广发勤王诏书,让天下大军北上勤王。” 慕容英也算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明智了一回。采纳娄居士的建议坚决守城,向各地官军求援,又将诏书绑在浮木之上,抛入雁门城下的虚沱河中,诏命天下各郡各县组织军队北上勤王。 跟原本历史上小有不同,杨广是被围十二天以后才下诏书勤王的,而换成慕容英,非常识时务的在第二天就下了诏书。 绑着诏书的浮木刚飘到忻口附近就被百姓捞起,随后这一消息立即通过各种聚到向全国各处传播。 一时间,天下震动。 好在大燕朝廷威信尚在,一时之间,勤王兵马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出动北上。 其中,正在率军攻打瓦岗寨的左领军将军陈留太守赵翊,因为正在黄河边上,收到消息之后遗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放弃坚固营地,全军北上直奔白马渡。 瓦岗军得知消息之后却惊疑不定,无论是翟让还是杨邃、徐懋功,都对于赵翊突然领军北奔搞得摸不到头脑。 但又不敢轻易追击。 这些时日里赵翊麾下的左领军和陈留、荥阳两郡郡兵,战斗力极为强悍,让瓦岗众人只能龟缩退守。 如今倾巢而去,谁敢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去追击赵翊的精兵? 直到再三探查,赵翊没有进行伏击布置,翟让才亲自率军追击,结果一头撞上了赵翊亲自带领的殿后精兵,被磕的头破血流,仓皇败退数十里。 直到赵翊全军渡过黄河,越过临清关进入河内郡境内,杨邃才从秘密渠道得到消息,原来是慕容英被围困在雁门。 而赵大所部在渡过黄河之后,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越过了太行山南段的河内郡,西进绛郡境内,再去平坦官道直接北上太原,进兵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赵翊所部越过河内郡之时,其他原本处在黄河南的勤王军尚未渡过黄河。 平坦的官道,给赵翊所部三万大军提供了急行军的良好基础,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盗匪流民,毕竟看着如此雄壮的队伍,只为了吃饱饭的盗匪得了失心疯才回去找大军的麻烦。 所以不到十日的时间,赵翊就推进到了临汾。 而且他本人从不卸甲,战马都拿去驮运粮食了,每日痛哭流涕,搞得蓬头垢面,睡觉只躺在茅草上,还时不时的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圣人平安无事...就连兄弟赵炯都觉得大哥这戏有些演过了。 但上行下效,主帅如此,麾下的一众将士自然是毫无怨言的每天行军近百里,以至与赵翊的大军赶到太原的时候,宇文涉的勤王大军才刚到忻口。 而广武这里,围城半月之后,李元徽所部骑兵开始城墙轮换守卫。突厥人攻势很猛烈,雁门、马邑两郡四十多座城目前还在大燕手里的只有广武和崞县,还被重重围困。 慕容英这個一向重视自己威仪的天子,居然整日颓丧,不见群臣。 广武城的防务,三个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以及齐王慕容据四人各自分领一面城墙。 骁果军被分成两部,一部跟随李神符守西门,另一部跟齐王慕容据守北门。 李元徽所部就在齐王的督领之下。 此时被围城十几日的李元徽,整日就在计算着粮食够不够吃。 十余万人挤在广武,到处都是人,连李元徽都得跟几个同僚挤在一个民居小院,而这都不是问题。 最大问题是人吃马嚼。 突厥围城之后,粮草很快就不够用了,只能减少分配。 李元徽在出发之前,特意嘱咐刘玄机和郭孝恪准备些粮食,混在辎重里。 这让他属下的骁果军颇有怨言,还以为这都是驸马携带的私人物品,多出十多车辎重来。 即便是现在,李元徽也仍旧没动用这些最后的数百石存粮,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准备绝境之下,突围作战的时候在用。 就是在这种人困马乏状态下,大军硬是抗住了突厥的攻势。 主要是他们攻城的手段,太差了。 而围城二十余日后,勤王之军终于有了消息。 赵翊派出的信使走五台山小路,然后游过河将书信送到了广武城。 得知消息的慕容英喜极而泣。 “赵将军真是忠臣啊。” 第八十一章广武之围(二) 赵翊率军赶到忻口之后,观察地形之后,就把营帐建立在滹沱河西岸,背靠太行山支脉,只留西北两侧御敌。 作为第一个率领成建制大军赶到忻口战场勤王的大将,赵翊的到来让忻口汇聚的勤王士气大震。 在赵翊来到之前,忻口已经汇聚了万余人,分别来自并州各郡县,如楼烦、绛郡、九原以及中山、常山、巨鹿等冀州郡县。 虽然靠着地理方面的优势,先行率军赶到忻口勤王,但仓促之间,这些地方官员根本来不及组织起太多的军队,除了出动郡县兵之外,只能组织起一下民壮为军,数量普遍不多。 都是千余人上下,有的只有三四百人。 且队伍杂乱,良莠不齐,军械甲胄都不齐全。 这样的队伍,又缺乏统一指挥,别说继续北进去进攻数十万突厥大军,勤王保驾,就是据守忻口都很吃力。 赵翊的到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与赵翊前后脚赶到忻口的是宇文涉,其实这位并州都督,是按照正常的速度,准备行军物资,调集部署然后勤王的。 主要是赵翊接到诏书以后,本就处在黄河边上,加上所属部队原本就处在与瓦岗军作战之中,不用做准备直接开拔了。 随后又一路疾行,才奇迹的赶在晋阳方面的大军之前到达忻口。 而宇文涉也没想着跟赵翊抢这个先,而是花了大量时间在晋阳周边调集粮草,准备供应还未到达,但数量肯定非常庞大的勤王大军。 包括赵翊所部到了晋阳以后,就是宇文涉给他补充了粮草。 宇文涉到来之后,勤王大军的总数达到了七万左右的,对比几十万的突厥大军,仍旧是不足解广武之围,赵翊倒是率领所部骑兵进行了几次试探,全都无功而返。 加上楼烦和马邑方面的情报,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突厥人的兵力,总数可能在四十万人。 新可汗始毕亲自率领二十五万大军隔绝广武,其弟阿史那结社率十万左右的偏师,围困崞县,并负责与燕军的勤王之军对峙。驻扎在崞县西南的原平一带,锁住了燕军北上勤王的咽喉,同时也堵住了楼烦关这条可以通往马邑、楼烦的要道。 勤王大军想要继续北上,首先就得解决阿史那结社和他麾下的突厥大军。 以现在燕军的兵力,并不足以完成,只能继续等候来自关中和东都洛阳,以及天下各处的援军主力到达。 而他的兄弟赵二,则开始频繁的与马邑、楼烦等地的官员交际,收集可能有用的情报。 左领军大帐内,赵翊命人将自己的甲胄卸了,漏出精壮的上身,然后随手披了一件袍子,看着旁边奋笔疾书的幕僚王君雅和二弟赵炯,接过军士递过来的水碗,一饮而尽。 “怎么样,这几日可收集道什么有用的情报?” 赵翊身经数十战,跟皇帝西征打过吐谷浑,东征打过高句丽,平定杨巡之乱,从去年开始有剿灭了数支盘踞运河左右的贼军。 但他从来没跟突厥人打过交道,现在这仗打的两眼一抹黑。 赵二放下笔,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杆,活动了一下道:“兄长,这几日我跟王参军多方打探,跟雁门马邑楼烦的几个官员聊了聊,现在收集到的东西可用的不多。” “只知道突厥的军队,有三种兵员构成,可汗的亲军附离,也就是狼卫,相当于咱们的精锐战兵,普通牧民称控弦,还有拓羯,多由昭武九姓组成,算是雇佣军,战力不俗,但这次突厥人各兵种的数量,还不清楚。” “此外,现在的可汗换人了,是贼酋始毕,名叫阿史那土吉世,原来的启民可汗据说重病不起,应该是快死了。” “围困广武的主力,是阿史那土吉世亲自领兵,围困崞县的是偏师,主将是始毕的弟弟,阿史那结社...” 赵翊闻言之后点了点头,赵二和参军王君雅所掌握的信息,有点用,但是不多。 “君雅,这几日我跟敌虏交手,其骑兵众多,擅长骑射,你去传令各部多备大盾,以防突厥骑兵的箭雨。” “是将军,卑职明白。” 参军离开之后,赵大才问道:“二郎,你说咱们星夜兼程的赶到雁门郡,圣人是否会授予我全权指挥大军,解围雁门?” 赵二道:“兄长,此事未必在于圣人,这就要看卫王会不会来勤王了。我听说从梁郡回了长安以后,卫王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要是不来,能跟兄长竞争的只有并州都督宇文涉,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关中方面卫王即便不来,高阳王也会率军前来,夏王是亲王,高阳王深得陛下信重,兄长能争得过他们?” 赵大听闻之后,摇了摇头,“那卫王如果率军亲至呢?” 赵二笑道:“如果卫王亲临,圣人必然会让他老人家来主持大局,卫王做事公允,不在意出身,兄长战功显赫,职位也与宇文都督等人相当,卫王很可能会委任兄长指挥大军,毕竟以他的身体,估计没有精力来亲自操持军务了。” 赵大闻言笑道:“二郎言之有理,只能寄希望于卫王能来主持大局了。” 赵二道:“兄长其实也不必忧虑,我军一路疾行,又第一個派遣使者禀告圣人勤王的消息,圣人闻知,必定会记住兄长公忠体国,勤于王事,此战过后,绝少不了封赏。” 赵大笑了笑:“其实封赏与否,无关紧要,这天下到处是打不完的仗,若是想要封赏何必如此疾行呢。” 赵二道:“兄长莫非是想借此功劳,谋一州都督军事?” “哈哈哈哈,二弟知我,如今天下烽烟边地,中原四战之地,这贼寇丛生,四处劫掠,是灭了一茬又一茬,剿之不尽,若不能统辖州郡,太为掣肘,早晚为寇所败,所以这一趟若是立下大功,便有机会筹谋一番...” 赵大笑过之后,渐渐收敛笑意正色道。 赵二闻言心中却暗笑,这兄长说话还真小心,明明就是看乱世将至,想要谋取一州之地以为根基,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在想想这一路行军途中大哥这精湛的演技,谁看了不得称赞一句“大燕忠臣”?自己的火候还不够啊。 就在兄弟两人筹划之际,有军士在外禀报,说是宇文都督派人来告知,都督雍州军事、高阳王慕容颌到了。 作为深受皇帝信重的宗室重臣,还是郡王,赵翊自然也不敢托大,立即让人把自己重新披挂好,前去迎接高阳王。 在营门见到高阳王的时候,赵翊有些吃惊,因为此事的慕容颌比起在邙山之役被洛阳援军解围之时还要狼狈几分,蓬头垢面,风尘仆仆。 “赵将军,宇文都督,本王听到消息之后就率领三千骑军先行,一路疾驰,总算没来晚...却没想到赵将军在中原,居然如此迅速,真是让我等羞愧啊。” 赵翊赔笑道:“王爷一路辛苦了。我不过是顾念圣人安危,所以走的快了些。” 宇文涉闻言笑了笑却没言语,心中却诸多不满却没法明着说出口,毕竟人家路程比你远,还比你快,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慕容颌则是又盛赞了一番,什么勤于王事,护主心切... 赵翊也是回赞了对方,随后又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关中勤王兵马的情况。 慕容颌的回答,则是让他心情大好。 “我率领三千铁骑先行,卫王统大军在后,旬日既至。” 第八十二章广武之围(三) “这赵将军的行军速度,快比拟虎步关右的夏侯渊了。” 站在北城墙上的李元徽,看着远处望之不及的突厥大营,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夏侯渊的行军速度是出了名的快,“三日六百,五日一千”能比他更快的就只有虎豹骑在长坂坡的夸张速度,“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及於当阳之长坂。” 不过赵翊军队可是骑步混编,能以一日近百里的速度行军,甚至比晋阳大军更早到达忻口,这也太夸张了些。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的军队纪律严明,能成建制的保持这种行军速度还没有哗变和大量掉队。 第二,赵翊本人在这支军队里的作为主帅的威望,绝对是非常高的。 就冲这两点就能清楚知道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肯定是一流的。 身边的刘玄机闻言问道:“听说他还每日甲胄在身,焚香祷告?” 李元徽笑道,“呵呵,不如此,怎么敢称忠臣良将啊。”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在做戏?但慕容英偏偏就吃这一套。 刘玄机也听出了李元徽语气之中的讥讽,“哈哈哈,总归是好事,援军都来了,咱们也能早点把这帮牲口给赶走。” 李元徽闻言默然,这几日他都在回忆历史上那场雁门之围。 旧唐书上说,广神于雁门为突厥所围,二哥应募救援,隶屯卫将军云定兴营。给云定性建言让军队白天多举旗帜,夜里多敲战鼓,马尾巴上绑上树枝,制造更多烟尘,虚张声势,让突厥以为大军来援’ 原文是李元徽还有些印象:定兴从焉。师次崞县,突厥候骑驰告始毕曰:王师大至。由是解围而遁。 此后智解雁门围就成了二哥的首秀,好像解围的关键在于二哥。李元徽一度还想着,二哥现在陇西呢,没他谁来解围啊。 但身在广武城中,李元徽这几日越想越觉得不对,问题的关键应该不在二哥身上。 而是勤王大军云集,让突厥大军不得不退。 这里面有个明显的问题:云定兴师次崞县,他用二哥这个虚张声势的计策了吗?旧唐书中其实根本就没说清楚。 师次崞县时,突厥的斥侯报告给始毕,说王师大至,于是始毕就撤军了。这句话中根本没提云定兴军队到达崞县时,使用了虚张声势的计策,做出了实际行动,让突厥的斥侯看见,然后斥候报给始毕,致使始毕决定撤军。 这段话是相当于玩了一個文字游戏,让人误以为雁门解围功劳都是二哥的... 突厥又不是傻子,他们会撤军的原因在于,勤王军赶过来了,继续围困已经没有意义了,反而有可能被内外夹击。 不过李元徽现在想的不是如何解广武之围,即便他现在也被困在这,而是这场勤王之中,赵大肯定是会拿到最大的封赏,外一战后慕容英把赵大放在并州,可就大事不妙了。 并州这个龙兴之地,要是落在赵大手里,能打出什么样的效果难以想象。 “四郎。” 一声呼唤,让李元徽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却是慕容鞅和段武达。 “殿下,段散骑,你们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上来看看。” 两人走到李元徽身旁,与他一同眺望这远方的突厥大营,黑压压的一片。 段武达道:“这几日突厥人的攻势好像减缓了。” 李元徽点头道:“嗯,却是如此,突厥的人不善攻城,之前打造的攻城梯应该损毁的差不多了,附近的树木被他们砍得差不多了,应该是在砍伐恒山的木头打造器械,另外忻口的勤王大军也给了他们很多的压力。” 慕容鞅道:“四郎,以你之见,勤王大军什么时候能解广武之围。” 李元徽道:“突厥围城已经二十余日了,现在关中和洛阳的援军应该都在路上,等他们解了崞县之围,广武这里也自然转危为安。” 慕容鞅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四郎,你让伽罗留在晋阳,是不是未卜先知啊?” 被戳破心思的李元徽听后苦笑道:“我要是知道突厥人会来,肯定建言圣人不要北巡了。” “哈哈哈。伽罗不用来这里,总归是好事。也算你歪打正着了。”慕容鞅自然是在说笑,李元徽也陪着笑,掩饰着尴尬的心理活动。 段武达却道:“这次如果能顺利解围,我想去军中效力。” 慕容鞅好奇道:“段四,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军中。” “散骑常侍虽然清贵,入则规谏过失,备圣人顾问,出则骑马散从,但却不适合我这等武夫,特别是这次...” 段武达虽然没有明言,但李元徽和慕容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他这个散骑常侍,只能在跟大多数官员一样被困在这里,无所事事。而李元徽这种统兵将领就不一样了,只要守住广武,等到援军解围就是大功一件。 而且现在是已经接近乱世了,这一点就连段武达也看出一些端倪。 慕容鞅闻言却长叹一声,“你们两人是我的亲朋知交,有些话不瞒你们说,现在大燕的确是多事之秋,而父皇...一言难尽啊。我身为慕容家的子孙,虽有澄清天下之志,却有心无力。所以我一定要拿到储君之位,一扫倾颓之势,中兴大燕。” 段武达闻言立即附和道:“我与殿下是自幼相识,诸皇子之贤,没有超过殿下伱的,愿追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元徽听见段武达这番表态,此情此景,也没法不说些表忠心的话。于是当即开口道:“李某亦然,愿助殿下澄清天下,中兴大燕。” 至于赴汤滔火,免了。 两人走后,可算松了一口气,靠在城墙上坐下。陪着他们俩在城墙上一番抒情感怀,外加支持表态,李元徽觉得比行军打仗还累。 不过就慕容英这种折腾法,即便慕容鞅拿到了储君的位置,也等不到接班那天。 除非慕容英本人觉醒了,不在瞎折腾,这个大燕还能有一丝生机。 不多,就一丝。 慕容英可能幡然悔悟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元徽是不相信的。 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后,真的会发生性情大变。 只是,时候未到。 第八十三章广武之围(四) 围城已经超过一月了,突厥人始终没能完成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活捉,或者杀死大燕皇帝慕容英。 不过攻陷三十余城,掠夺的男女丁口,牲畜,粮食,财货,布匹等,已经让他们觉得不虚此行了。 但对于偏师主帅,阿史那结社来说,他这次率领偏师围困崞县,自然是希望能够攻破城池,通过盘问俘虏,他已经清楚知道城内目前有慕容英的儿子二皇子梁王慕容盏。 这可是条大鱼。 若是能够俘获他,对于广武城的人心士气,肯定会是极大的打击。 但对于突厥人来说,攻城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大军虽然切断了城内外的联系,却始终没法在燕军的坚守之下攻破城防,以至于不少人都动了退兵的心思。 毕竟游牧民族的最大优势从来不是与中原军队阵列而战,而是利用强大的机动性逐利而走。 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走。 跟伟人的十六字真言异曲同工。 而忻口方面,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鹰扬郎将赵汝才,奋武将军独孤延庆等率领所部军马赶到,勤王大军陆陆续续汇集了十余万众。 这也给了突厥人很大的压力。 众人想要推举夏王慕容麾为临时主帅,但被他以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断然拒绝,又推举高阳王慕容颌,慕容颌也以自己人马太少,不肯担任临时主帅。 最后只剩下两个选择了,并州都督宇文涉和左领军将军赵翊。 宇文涉看起来应该是不二人选,毕竟现在众人都在并州地界,勤王的文武官员又以并州治下居多,在两位宗室避嫌不肯出头之后,但之前赵二的串联起到了些作用。 宇文涉虽然是并州都督,但他刚刚接任不久,威望不足,而赵大作为第一支成建制赶到战场的大军,又屡经战阵,声名远播。 而两个宗室避嫌之外,也不肯参与推举,就让推举主帅这件事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赵大主动站出来,自己要率领本部作为前军,先行与敌军打上一场,以解崞县之围。 众人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还询问他需不需要什么支援。 赵大只提出他出战之时,众军能为他护卫侧后。 包括宇文涉在内的一众将领自然是一口应下。 “大哥,你是打算借此机会打个胜仗,卫王来了之后会增加几成胜算?” 出了联军营地赵二才开口问道。 赵大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借着这场仗打出個威风来,等卫王来了,自然会对我委以重任。” 回到大营赵大立即擂鼓聚将,参军赵二指着地图为众将见解形势:“突厥大营的正东方向,崞县城池的东南面,有一处高地叫做子于原,原上地势开阔,水源也很充足,足可以屯兵驻守...” 鹰扬郎将王赟听完之后立即献计道:“将军可以给我千人抢占子于原,可居高临下俯视突厥大营,将军率军攻打大营正面,在将他们诱到远处,我可以率军趁机奇袭突厥营地,必获全胜。” 众人听完之后,都默然不语,然后还是赵二出言道:“王将军的方略很好,只是有些问题,子于原距离突厥营地只有六七里,突厥人不会不在这处原上布置岗哨,而我军步兵走山后小路,一旦被突厥哨探发现,他们不禁可以立即抢占,还能立即以骑兵包抄,切断我军下山之路,到时候上山的人都没了活路...” 王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赵大冲他摆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这时候陈留郡丞郑善道却出言道:“王将军之策,其实未必不行。” 郑善道二十三四的年纪,短须微翘,身高七尺有余,身材微胖,一张面孔看起来很是面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 赵二闻言道:“还请韩郡丞赐教。” 郑善道摇了摇头道:“赐教不敢当。” 随后走道地图前,指着地图道:“这段时间我也查看了附近地势,偷上子于原的山后小路,还是位于滹沱河以东,我们如果出兵,前有山,旁边有水,后有突厥军队包围,此为绝地。但王将军的战术,只要稍作变动,就能够挫败突厥人。” “那就是让偷袭子于原的队伍,作为佯攻,引诱突厥人包抄,而我军主力在背后袭击突厥人的包抄队伍,这样一来,突厥人就会面临前有山旁有水的窘境,无法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和弓矢之利,只能被我军堵在狭小的区域内。” 郑善道指着地图侃侃而谈,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大闻言很是满意,倒是赵二还有疑惑,继续追问道:“那我们上山担任佯攻的轻兵怎么办?还有突厥人如果从子于原西面上了山,居高临下对我军威胁也很大。” 这个问题却是赵大来回答的:“这就不用担心了,佯攻的轻兵能战则战,不能战可走其他路下山,至于突厥人从西面上山的队伍就更不用担心了,下了马的突厥人不足为虑,上了山就更是如此,如果该跟我们步战,求之不得。” 说罢又看向郑善道道:“郑郡丞的方略精妙,如此施展我军定能首战大胜,壮我军士气。” 郑善道说话的语气十分谦逊,却显得有些不冷不热:“将军过誉了,此战对我军十分重要,还要将军亲自操持。” 赵大点点头,然后朗声道:“天子蒙难,是我等臣子之耻,我们从黄河边上,一路疾行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解救圣人之危,如今勤王大军陆续来临,我们要让他们看看,跨越千里而来,可不是只为了争一个勤王首功。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众将齐声道:“唯将军之名是从。” “王赟。” “末将在。” “你率一千步卒,从滹沱河以东的后山小路偷上子于原,引诱突厥骑军渡河包抄。” “末将领命。” “韩铎,石彦超。” “末将在。” “你二人随我,率精兵八千在后,进攻突厥包抄骑兵。” “末将领命。” “李承勋,刘庭让,你二人率骑兵在后,以作策应。” “末将领命。” “其余各部,留守大营...” 赵大做完了一切部署,众人领命而去。 “大哥,上了战场一切小心,你是一军主帅,不可亲身犯险。”正在帮兄长整理甲胄的赵二嘱咐道。 赵大放声笑道:“二郎放心,此战定叫突厥人晓得我的厉害。” 不过看到兄弟眼中担忧的眼神,还是收敛了笑意,轻轻点点头。 又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放心吧。” 第八十四章广武之围(五) 赵翊所统领的大军,有三万余人。 其中,左领军有两万五千余,陈留、荥阳两郡的郡兵各有三千余。 左领军本就是中军精锐,但陈留和荥阳两郡的郡兵,则是在赵翊接手之后,经过训练整编,以及实战历练,才能脱胎换骨,成为一流精锐。 王赟率一千轻兵跃上子于原之后,突厥人果然如韩彬所料,出动骑兵进行包抄合围。 而赵翊亲自率领的八千精锐步军,也在恰当时间出现突厥人的身后,利用狭窄的地势对突厥完成了反包抄。 随着赵翊一声令下,八千左领军将士手持长枪大盾,如墙而进,抵御着突厥人箭矢的同时,不断的缩小着突厥骑兵的活动区域。 石延超率领两千骑兵包抄封堵,策应中军和防止突厥军队绕后突袭。 此外,鹰扬郎将马士夷率领两千关中骑军,虎贲郎将苏勇率领三千冀州步军,太原郡丞王辩率领三千并州军,分别奉各自主帅的将令与赵翊所部的韩铎合兵一处,组成了一支万余人的精锐,目的威慑突厥本营,阻拦救援之军。 突厥方面,领兵的是特勤阿史那禄支。 按照突厥官职,可汗之下有小可汗,也叫副汗。其下分别有叶护、刹、特勤、土屯等二十八个等级。 特勤已经是地位很高的首领了,阿史那禄支更是能够参加金顶大帐议事的王族。 这次出兵是他亲自向小可汗阿史那结社请命,率领三千控弦之士和一千拓羯,准备包抄燕军后路。 没想到却中了燕军的圈套。 现在正面是不断推进的燕军步阵,长枪如林,盾列如山,唯一的缺口还有燕军骑兵封堵。 对着几千突厥骑兵来说,已经陷入绝地。 另一边,突厥大营里的小可汗阿史那结社在看到燕军出兵之后,想立即出兵接应,却没想到燕军早有防范,数不清的燕军队伍就阵列在前,想要救援被围的数千骑兵只有出动数万人大军才有希望。 但如果动用的兵力过多,势必影响崞县围城态势。被围的可至少还有上万能战之兵,若乘势出击,这样突厥人就要面临内外夹击的风险。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阻击的燕军用骑兵拖着树枝,掀起漫天的尘土,有携带了数量众多的鼓角和旗号,从而使阿史那结社无法判断眼前晋军的人数。 阿史那结社迟迟没有作出反应来,其实也等于是默认放弃了作为包抄的数千骑。 毕竟孰轻孰重,他是分得清的。 为了解救数千骑,让崞县围城以及大军安危做赌注,并不值得。 河边战场,特勤阿史那禄支在初时的慌乱之后,迅速冷静下来,随后下令全军反击。 四千突厥骑兵呼号啸叫着夹马反冲,不用命令就把箭雨抛射在燕军前部的头顶。 不过这次突厥人的弓矢之利,却没能对燕军前部造成太大的阻碍。 顶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虎贲郎将韩铎手下的三千重装步军,人人身披重甲,突厥人的羽箭根本无法射穿。 如蝗的箭矢射在燕军的铁甲上叮当作响,火星溅射,却极少有士兵被羽箭伤到。 整个队伍就像是山在移动,仿佛坚不可摧。 双方已经无限逼近了,最终在互相的箭雨覆盖了几轮之后,两军终于短兵相接了。 如林的长枪不断的向前戳刺,让突厥人的骑兵根本无法招架。 偶尔有冒死突进的突厥骑兵踩到一個,周边的长枪立即密集攒刺,最多有一件皮甲的突厥人自然会被扎出无数个血窟窿。 突厥人也算是骁勇,并没有立即崩溃,奋力的挥舞这弯刀与燕军厮杀。 不过弯刀想要破重甲,很难,除非砍到要害,不然一刀砍在重甲上,可能刀都卷刃了。 又因为空间不足,无法发挥骑兵的突击优势,只能是被如墙而进的燕军步阵不断的绞杀。 前排的步军大枪长矛不断的戳刺,一旦有骑兵掉下就是被踩成泥的结果。 眼看战局越来越接近单方面的屠杀,突厥人鼓气的勇气还是崩溃了。 溃败局势一旦形成,就变成了追逃逐亡。对于突厥人来说,想要逃命只有骑马上山,或者涉水过河。 不少人被湍急的河流冲的不知去向,最终到达对岸的突厥人还不足三百人。 此战,燕军大获全胜,斩首一千五百余级,生俘三百余,还有许多人不知去向。缴获战马千余匹,弓千余,箭矢万支。 而自身的伤亡只有不到三百。 庆功宴上,赵翊在感谢各部友军出兵援助之后,第一个敬酒的对象就是陈留郡丞郑善道。 赵翊在战后长出了一口气,就差要拉着献计的郑善道拜把子了。 但郑善道始终对于赵翊的亲近和拉拢保持非常冷静的对待,这对于想要将其收入麾下的赵翊来说,就像是碰了个软钉子。 却又无可奈何。 在赵翊兼任陈留太守的数月以来,类似昨天一样的献计可不止一次,郑善道不仅能够出谋划策,陈留郡的政务也是其一手操持,甚至治军也是同样可圈可点。 这样的全才,对于赵翊来说,必然是需要笼络的。 但问题是,郑善道虽然在公务上无比配合,但对于赵翊的私下拉拢却始终不冷不热。 而赵翊其实也拿郑善道没什么办法,毕竟这位可是出自荥阳郑氏,还是嫡派子孙,左将军郑果的嫡长子。 未来甚至有机会担任郑阀阀主的。 一个左领军将军,还是出身豪强武家,值得人家堂堂荥阳郑氏嫡宗投效? 就三个字,差远了。 赵翊目前也只是希望跟郑善道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虽然有些上赶着。 但无论是能力,还是出身,都值得赵翊下功夫费心思去结交,甚至交朋友都是勉强够格。 毕竟在士族门阀时代,上层最有效的敲门砖不是你有多少功劳,也不是你有多大的能力。 而是出身血统。 世家子弟从一出生,要读什么样的数,走什么样的路,吃什么样的饭,交什么样的朋友,早早就安排好了。 第八十五章广武之围(六) 损失了数千控弦之士,这种程度的战损对突厥人数十万大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对于整个战场态势,似乎也没什么太多影响。 但双方士气却呈此消彼长之势。 崞县、广武两城虽然尚不知道城外的具体战况,但也能明显感觉突厥人已经有些疲态,攻势渐消。 就在子于原首战结束的几日后,洛阳方面的援军在右将军普姑苏的率领下赶到忻口战场,同日赶到的还有青州都督高晃。 一日之后,卫王率关中援军赶至。 原本显得很富态的身躯,已经清瘦了很多,虽然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但脸色看起来有些蜡黄。 卫王慕容定的到来,除了带来了近七万大军以外,最重要的是整个勤王大军都有了主心骨。 慕容英在离开长安以前,特意命卫王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可以节制天下兵马。 在加上他的威信和声望,皇帝都比不了。 有了主心骨的联军,自然也不一样,不过赵大和赵二两兄弟的谋算是落了空,卫王虽然已经近乎风中残烛,但却并没有委任他人调度大军,而是亲自坐镇中军。 指挥近二十万兵力,以泰山之势,压向了崞县。 崞县方面的突厥人看到燕军的阵势,不敢出击,固守大营的同时,也向广武告急。 与此同时,始毕可汗阿史那土吉世也受到了一份来自王庭的密信,言称突厥西部可汗达头得知这边的动向,准备冲阴山王庭下手了。 老家要被抄了的土吉世立即下令,全军开拔。 而崞县这边,联军已经开始攻营了。 花了半日的时间,赵大和宇文涉两部轮流负土,顶着突厥人的箭雨把突厥大营外的壕沟,填平了两段百丈宽的通道。 就在准备用重装步兵攻营的时候,突厥人开始全线撤退。 崞县之围,不战自解。二皇子慕容盏亲自出城拜见叔祖卫王慕容定。 赵大、宇文涉、高晃等众将皆请求追击,顺势解开广武之围。却被慕容定压了下来。 严令各部不得擅自追击。 三日后,突厥全线撤军,广武城内的所有大燕军民全都热烈的欢呼起来。 李元徽也长出了一口气,有惊无险。这样的结果,很好。 一日后,勤王大军赶到了广武,圣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仪和神采,身穿十二章华服头戴冠冕亲自出城郊迎勤王大军。 但这场郊迎,却发生了谁都不曾想到的变故。 广武城南门,皇帝站在云罗伞盖之下,两边是打着仪仗的金吾卫,没了突厥人的威胁,这支全天下最为光鲜亮丽的军队又又恢复了往日趾高气扬的状态,各个站的笔直,挺胸鞠肚,高昂着头。 勤王大军在城外安营,卫王带着勤王诸将面君。 走在最前头的卫王慕容定在下了马之后走的很缓慢,往日挺拔的脊背也微微有些驼,仿佛丝毫没有在意等在前头的是大燕皇帝。 而慕容英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着行动迟缓的皇叔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耐。 终于,仿佛是特意慢走的慕容定终于走到了距离他只有十步远的距离。 他看着早已年过不惑的天子,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個英姿勃发的少年人模样。 三十多年前,他曾经带着这个少年人练习骑射,教他兵法。 那个少年叫做... “阿英。” 慕容英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这算是他的小名。 从先皇去世,甚至更早开始,就没有人称呼他了。 一时间他竟然忘了应答,随后他就看见不远处的老人,直直的栽倒下去。 慕容英看着眼前的一幕,直接呆住了,张了张嘴,浑身有些颤抖,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就好像看见一座高山,崩塌在他的眼前。 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齐王慕容据,第一个冲上前去,完全不顾什么礼仪。 直接抱起老人惊呼道:“叔父,叔父...” 原本的郊迎大典立刻乱做一团,慕容英终于也缓过神来,“太医,太医...” 慕容定直接被抬入城中的宅院,太医也立即过来对他进行救治。 这位老人戎马半生,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父兄作战,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爬冰卧雪,宵衣旰食,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 若是安心修养,或许还能多活数月半载。 但是当他知道慕容英被围广武之后,立即集合长安所能调集的所有军队,拖着病体带兵勤王。 一路走来,心血也耗的差不多了。能坚持到广武,已经是在强撑。 慕容定昏阙了一夜,太医用药行针,最后才勉强让他醒过来。 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老人,只让慕容英和慕容据两兄弟留在身边。 “圣人,我应该是要去见太祖和先帝了。” 躺在病床上慕容定脸色红润了许多,应该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 慕容英此刻心中却是极为的不安和惶恐,他坐在榻上,紧握着叔父的手,“叔父,您肯定会没事的,我已经让太医看过了,没事的...” 慕容定存在的意义,算是大燕王朝的定海神针了。 有他在,即便小有波荡,也能很快平息。 有他在,那些心怀野望的宗室也不敢表露。 有他在,慕容英就有底气面对天下蜂拥而起的义军。 但今日,他好像就要走了。加上前些日子被突厥人围城的余悸,慕容英很慌乱。 察觉到慕容英心态的慕容定却没工夫安慰他,只是留下了自己最后的叮嘱。 “太祖爷当年带着我慕容氏的族人从辽东一路打下了中原,我有好几个兄长就是那时候战死的,我能活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唯一还不放心的就是大燕的江山,圣人你聪明果断,但太过自负了,魏宣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要牢记汉魏的教训,不可丢了我慕容家的天下...” 若是旁人这么说,慕容英恐怕早就大怒了,会直接让侍卫拖出去砍死。 但是作为他的长辈,他的叔父,一路扶持他的人,他此刻只有无尽的惶恐,像是最大的一座靠山要崩塌了一般。 他没有任何的愤怒,而是真的用心在听叔父的临终遗言。 “皇叔,我知道了,你也得好起来啊...” “好了,何必做此态,慕容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 “皇叔...” “阿据...” “叔父我在这。” 站在一旁的齐王慕容据,也是泪流满面,泣声应道。 “阿据,你要用心辅佐圣人,他是你兄,不可有异心。阿英,你也要信任阿据...” “好好,我知道了皇叔。” “阿英,克邪小儿呢。” “就在外面,我现在就唤他过来,冯谨,让伐折罗过来。” 站在门口的内侍令冯谨急忙把六皇子慕容克邪领进屋子,只有六岁的慕容克邪也哭的泣不成声,跑到慕容定的塌前,童言无忌的说道:“十二阿翁,听说伱要死了,你别死好不好啊...呜呜呜...” 慕容定笑道:“哈哈哈,这我说了可不算啊...克邪小儿,给我唱个歌吧,敕勒歌,好不好。” 慕容克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唱了起来。 “嗯,呜呜呜呜,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在六岁稚童的歌声中,大燕柱石卫王慕容定含笑而去。 庭院外面等候在此宗室大臣和文武百官纷纷伏地而拜。 人群之中,李元徽抬头张望了一眼,仿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冲他点头微笑,然后随风消散。 一个人的落幕,却成了一个时代开端。 天盛十二年三月,卫王慕容定薨于广武,天下始乱。 第八十六章上元故人 天盛十二年,四月。 回到长安的慕容英,先是罢朝三日,以悼皇叔卫王。 随后亲自定下谥号,“忠武”。 自武侯开始,这个谥号就成了人臣所追求的最高哀荣。 并葬于先帝陵寝之旁,齐王慕容据扶灵。 而前往广武勤王的大军,全都各自返回州郡,且因为变故,皇帝向前在守城的时候答应给赏赐,也没再提起。 皇帝不提这个,也没人敢张嘴要。 只有赵翊得到了嘉奖,给他封了爵位,许昌县侯。但仍令他返回陈留梁郡荥阳一带,继续清剿瓦岗军。 原本被打的十分狼狈的瓦岗军,在赵翊前去勤王的这段时间内,迅速抢占了不少城池,兵力也得到了很多补充。 杨邃也代表瓦岗四处联络,说服不少周围义军加入瓦岗。 瓦岗军兵力在这段时间内,扩充至六余万人。 并且因为杨巡叛乱余党的加入,瓦岗军战斗力也在迅速提升。 杨巡当时让杨邃带走了数千人,除了杨家的族人、亲朋和旧部,还有一千多个百战老兵。 在一支军队里,老兵的作用非常大,特别是这种打过许多仗的老兵,以其为骨干,就能在短时间内扩充一支上万人,甚至更多人的军队,并且迅速形成战斗力。 而翟让也大方的让杨巡的幼弟杨侃独领一军,当然部众是要自己招募。 有着丰富军政经验的杨家众人打理一支万人大军,自然是绰绰有余。 从安营扎寨,到平时训练,再到战斗之中的排兵布阵,都让瓦岗友军们开了眼见。 如果说赵翊这将近两個月的外出,回到中原战场上得到的尚且能称得上“惊喜”,那么青州都督高晃的回程路,就该说是“惊吓”了。 高晃所部一万八千青州军,在广武之后结束之后,就立即率师回转。 其中有一万人在白马上了青州水师的战场,其余八千人由高晃亲自督领走陆路回返。 行至乐安郡高苑县至青城县之间时,突遭伏击。 两县境内自南向北依次有金岭、银岭、铁岭缓岗地横贯,缓岗间为微斜平地、浅平洼地,另有决口扇形地、河滩高地。 伏兵正是利用金银铁三道岭的视线遮蔽,进行了伏击。 而伏击他的人,正是刚刚被封为城阳王的齐郡太守慕容选。 猝不及防之下,青州军直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高晃也算沙场宿将,虽然大军被一分为二,分成南北两部,陷入各自为战境地,但仍旧迅速组织起了部众结阵相抗。 但齐郡方面本来就是兵力占据优势的一方,又是有心算无心,自然是将优势不断扩大。 其中秦氏兄弟和羊献果等三人各自率领一支百余人重装骑队,凭借自身强横的武力和重骑兵突击能力,不断寻找机会穿凿青州军的步阵,在配合轻骑和步卒包抄收割,用了小半日的时间,才完成对北部青州军的作战,这还是在北部青州军都是步卒,且没有指挥的情况下。 高晃最终在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率领精骑突围,其手下有一个十五岁小将,悍勇无比,手持长槊左右挥舞,当前开道,一马当先。 仗着这名小将的悍勇,和麾下精锐的死战,最终高晃成功突围,但所属八千大军,只剩下千余骑向西遁去。 高晃遁去济南郡之后,立即向朝廷上表,齐郡太守慕容选已经造反的事实。 并试图走水路返回东莱,但无奈乐安郡已经被慕容选占据,黄河入海口已经被封锁了。 而慕容选趁着朝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在伏击得手之后,立即东进,将北海、东莱等郡据为己有,并与青州大贼王伯仲联手,奇袭东莱,收取了青州水师。 除了高晃退守的济南郡,青州几乎全境都落入慕容选之手。 慕容选这个时候突然造反,让刚刚缓过神来的慕容英心中大骇,就在他的心中那座靠山,大燕柱石倒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宗室造反了? “贼子安敢?贼子安敢!” 盛怒的慕容英看过军报之后连声惊呼,随后立即召集文武重臣议事,商讨平叛事宜。 李宅,李元徽跟刘玄机两人坐在小院的堂上饮酒,不无叹息的念叨着:“刘兄啊,本来还想着若是能在长安多待些时日,为你寻一十姓女,但现在来看,恐怕来不及了。” 刘玄机摇头笑道:“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得出征了。这次恐怕要跟齐郡那几位兄弟沙场相会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上元夜杀人放火之后,齐郡五人担心夜长梦多立即离开了长安,谁也没想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齐郡太守慕容选造反了。 慕容选对齐郡诸人都有知遇之恩,这几人不用想肯定是慕容选手下的得力大将。 而李元徽所在的骁果军是中军精锐,并且在中军其他各部在雁门战场损失极大的情况下,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建制,肯定是要作为主力参与平叛,战场上碰面是肯定免不了了。 “对了,如净和尚跟张兄弟可有消息?”刘玄机喝了一口李家窖藏的剑南烧春,只觉得辛辣无比,跟幽州流行的烧刀子有的一拼。 “张兄昨日来了信,他带着那几个人一起回了扬州,如净和尚与他们同路,不过在淮南跟他们分别,回了皇觉寺。”李元徽平素喜欢和温醇一点的黄酒,对于这种烈酒是不太喜欢尝试的,看见老刘的表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刘玄机看了看碗中的酒,还犹豫要不要在来一口,突然抬头,好像想起什么:“对了,二郎君现在如何了?” 李元徽道:“我二哥来了家书,他现在陇右郡任镇戎都尉,统领五百骑兵,驻守在临洮。就是魏宣帝那首诗,北斗七星高,马隆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这首本来唐朝的哥舒歌,在这个时空里就成了马隆歌。是魏宣帝赠大将马隆的诗... 想到这,李元徽心中的是在有句星号不知道当讲不但讲。 刘玄机闻言之后立即道:“这个我知道,马隆,马太尉是前魏名将,威震西陲。这首诗我听过的。二郎君在临洮,正是建功立业之所,以他的本事,未来成就自然不会弱于马太尉的...” 李元徽闻言大笑,心中暗道,老刘你可真是太保守了,哪怕是千百年后比二哥更猛的猛人,也是寥寥无几。 两人正喝着酒,聊着天,突然李家的门房过来,给李元徽一份书信。 信封上几个大字让李元徽酒醒了一半。 “上元故人敬请李邺侯亲启”。 第八十七章亲眼所见 李元徽的异常引起了刘玄机的注意,“怎么了四郎?” 将信封举起,给刘玄机看了一眼,他一看也是眉头微皱,上元故人。 难道是齐郡几兄弟给他们的书信?毕竟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远在江淮的张坚、如净,没人知道上元夜的事。 李元徽将信封打开,然后展开信件,信上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什么邀请造反拉人下水,或者是身不由己什么之类,只有时间地址。 很明显是约他面谈。 时间是明日,地点是西市的一间酒肆。 想了想之后,李元徽还是决定前去赴约,并且怕走漏风声,决定只让刘玄机和韩全两人跟着。 晚上还是要回公主府的,刘玄机就留宿在李家。却没想到回到府上,吴王慕容鞅也在。 “见过大王,见过王妃。” “四郎,这可是你家,不必多礼。” 慕容鞅和王妃宇文氏正坐在堂上,同慕容佳音说话。 寒暄之后,王妃宇文氏说要去看看王府的花园,李元徽也不知道这都日薄西山了,花园还有什么可看的,但他明白慕容鞅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说。 果然慕容佳音带着嫂子去后堂,慕容鞅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四郎,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殿下请吩咐。” 慕容鞅道:“四郎,这次齐郡叛乱,圣人自然是要亲征的,不过却准备让我与两位兄长,分领中军精锐,大哥统领前后左右军,二哥是右龙骧军,我统领骁果军,四郎你就在骁果军,这次要靠你了。我虽然自幼练习骑射,也学过兵法,却从来不曾领过兵...” 李元徽闻言立即笑道:“恭喜殿下了。” 大皇子统领前后左右军,这四军从广武撤下来的时候,都不足五千人,虽然回到长安之后补充兵力了,但也就是两万余人。至于二皇子统领的左龙骧军有一万五千余人。 但骁果军可是还有四万余众,并且还征召了一部分关中健儿,将近五万人的兵力。 这等于是明晃晃的要让三皇子慕容鞅建功了。 至于慕容英为什么这么干,其缘由也很简单。 慕容英突厥人追杀被迫避入广武的时候,慕容盏立即率军南逃了,然后被困在崞县。虽然当时情况危机,但慕容盏的这种行为,在慕容英这可是很难接受的。 当时其他几个随军皇子可都是在他身边。 所以这次以往并不受待见的大皇子领兵要比二皇子还多,敲打意思的非常明显。 甚至说,二皇子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希望还不如六岁的慕容克邪大。 慕容鞅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得意和兴奋,但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说恭喜有些早了,四郎,这次青州之乱,对我来说至关重要,骁果军这边你最清楚,一切军务还要劳你帮我掌握。” 李元徽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有非常丰富的统兵经验,对于这些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殿下放心,骁果军上下都是精兵强将,还有韦世兄、段郎将在,我等一定鞠躬尽瘁...” 骁果军十个郎将,李元徽是慕容鞅的妹夫,韦孝矩是慕容鞅的表弟,此外段家的段武臣与他的关系也同样不错。 有这些人在,慕容鞅就不用担心控制不住骁果军。 “好,他日我若得偿所愿,四郎就是我的上将军...” “多谢殿下。” 慕容鞅和王妃宇文氏是用过晚饭才离开,等人一走,李元徽还没任何的表示呢,慕容佳音就先抱怨上了。 “三哥还没当太子呢,我这個三嫂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太子妃了,看她今日那神态...” 很明显,吴王妃宇文氏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或者说聪明用错了地方。 李元徽自然要出言宽慰妻子一番,“好了,可能是因为吴王殿下这次得到重任,一时有些兴奋,伱犯不着置气。” 慕容佳音摇头道:“我不是置气,就宇文氏这样,毫无一国之母的气度和定力,有他在,我三哥这太子之位就是坐上去了,也未必就能坐得稳,父皇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道宇文家是二哥的母家,还非让三哥取宇文氏的女子为正妃。” 李元徽笑道:“能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这也是我能说的?” 慕容佳音闻言轻哼了一声,“我本来还想考校你一下,你倒还挺聪明的,知道反问...” 二皇子的母家是宇文氏,但三皇子的王妃同样是宇文氏。 三王子的母家是韦氏,而二皇子已故的王妃同样是韦氏。 能把制衡玩到这种份上,李元徽也是非常极为佩服宫里那位英明神武的圣人。 当然,要加双引号的英明神武。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照常跟慕容佳音一起用过早饭,打声招呼就外出了。一路从城北来到城西的西市,已经快中午了。 找到“上元故人”约好的食肆,店伙计看见贵客来临急忙过来招呼,“贵人您几位,想要吃些什么?本店的涮肉可是一绝,酱料可是传了几百年的秘方...” 见李元徽并不应声,反而是四处打量起来,伙计立即收声,对于有些客人而言,过于客气就是打扰了,转而问道:“客官,您可是约了人?” “我姓李,行四,有人约了我在这。” “那我明白了,您请上二楼甲一号雅间,您的朋友已经在等了。” 小二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元徽转过头冲着坐在一楼大厅里已经叫了好几盘羊肉涮着的刘玄机点了下头,然后径直上楼,来到雅间门口,就看见一个男子在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却穿着男子的袍服带着幞头,腰中还挂着一口剑,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是女子,不过李元徽扫了一眼她的手,那虎口处的茧子就让他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看着李元徽和韩全两人来到,面无表情冷声道,“李郎君,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随后又打开雅间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元徽拍了一下韩全的肩膀,示意他留下,心下好奇这阵仗是谁要见他了,肯定不是齐郡众人。 难不成是梁王慕容盏? 进到雅间,身后的门立刻关上了,窗口一个身穿银白圆领袍服的少年凭栏而立...不对,准确的说,是少女。 因为她转身之后,李元徽就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俊美的面容,清冷的气质,却正是梁王慕容盏还没过门的继室,裴玉。 李元徽转身就想走,因为他觉得这是个圈套。当进门之前他跟刘玄机眼神示意的时候,刘玄机没拿起酒杯喝酒,这就是暗号,说明附近没什么埋伏和暗桩。 那慕容盏的未婚妻,见自己处于什么目的?替他传话? “梁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裴娘子带给李某。” 裴玉摇了摇头:“李郎君误会了,今天是我要见你。” 李元徽笑道:“不知道裴娘子找我,有什么贵干。” “上元夜长兴坊,杀人放火,我看见了。”裴玉冷冷的说道。 “嗯?” 第八十八章真会玩 “上元夜,长兴坊,我看见了。” “嗯?” “你与令兄等九人,杀了梁王殿下身边的司马和护卫,随后纵火,又带走了西市署小吏吉良夫妻两人...” 听到这里,李元徽反而放下心来,这肯定不是梁王派来的。 “裴小娘子不如有话直说,直接说你要李某人做什么吧。” 李元徽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桌上摆着的炭火锅已经开了,也不管对面裴玉,直接开始下羊肉片。 得益于穿越者前辈的“发明创造”,这个时代有奶茶、炸鸡、炒菜、蛋糕以及高度白酒,火锅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要你帮我,解除跟梁王的婚约。” 切的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涮几下就熟了,沾满酱料吃上一口很是不错,李元徽这边吃了小半盘涮肉才抬起头问道。 “不知道裴小娘子,为什么要跟梁王解除婚约,还有这件事,你又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 站了半天的裴玉也坐在对面,眉头微皱冷声道:“李四郎,你不要说伱不清楚梁王是什么人,嫁给这样的暴虐凶残之人,那个女子愿意?你不帮我,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散播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这事能威胁我?” “...不,算是我的请求。” 裴玉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但语气不免多了些恳切。 李元徽依旧一个人吃着涮肉,半晌没有应答,仿佛对面没坐着人,裴玉就一直盯着他看。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圣人亲自选中的你,而且现在梁王式微,你若是想取消婚事,圣人会认为这是你们裴家攀高踩低,圣人不喜欢慕容盏,可以随意打压他,但你们裴家,可不行。” 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只感觉十分通透。 裴玉听完了李元徽的话之后,眼睛直直的与他对视道:“这些我都清楚,就是因为阿耶和伯父都不会同意,我才想让你帮我。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因为你是梁王的对头,这次北巡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就是因为梁王的献策,才被迫去晋阳。” 李元徽笑道:“是又如何?这件事跟你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要躲开婚事,有很多办法,但你都不舍得用对嘛?” 裴玉有些怒道:“是又如何?” 李元徽继续道:“你还想解除婚约,还不想裴家受到影响,还怕自己背上不好的名声影响日后的婚嫁,你觉得可能嘛?在者说,你莫不是以为拿上元夜的事就能威胁我?那你可真想多了,我不过是杀了慕容盏几個死士而已,即便是被人知道又如何?大不了罢官夺职,但这件事,要是从你这里泄露出去,你猜梁王那个疯子,会找谁的麻烦?他无论如何都会把你娶进家门,然后的下场,呵呵呵呵,你自己猜好了。” 裴玉闻言,怒气冲冲的看着对面坐着的李元徽,脸色冷的可怕。 “别摆出这副样子,生在闻喜裴氏,你最少知道十种方法,可以不用嫁给慕容盏,比如染上什么恶疾,比如毁容,比如...疯了?这样既可以免去圣人的猜忌,也能让你们裴家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只不过就是你日后在想议亲,怕是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没这个道理。” “凭什么。” 李元徽没理她,继续涮肉,完全不在意对面的女子眼角流出的泪水,和寒冰一般的眼神。 几个弹指的时间过去了,捞出肉来沾上酱料送入口中,很满足。 “凭什么!” 裴玉又问了一边。 李元徽直到将锅里的肉捞光了,才放下筷子道: “你问我凭什么?赐婚的又不是我。裴小娘子,你是闻喜裴氏的嫡宗贵女,自幼锦衣玉食,备受长辈宠爱,想过没有,那些被梁王祸害了的良家女子呢?她们大多家破人亡,该跟谁问凭什么?小吏吉良现在只能背井离乡,他跟谁问凭什么?全天下每日多少人死于战乱,饥荒,疫病?你说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该死?每天有多少跟你一般年纪的女子,只为了一口饭吃就得卖身秦楼楚馆,你知道一个人值多少嘛?就几担粮而已...你说,凭什么?” 说完之后李元徽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 “至于上元夜的事,不怕连累裴家你就随便说,看谁死在前面。” 李元徽转身走了,但他最后的一番话,让裴玉则彻底破防了,再没了平日里的冷冷清清的模样,趴在桌子上哭的梨花带雨。 李元徽走出去之后,原本在门外守候的侍女裴清进来,看到裴玉的样子立即有些恼火。 “五娘,是不是那李四郎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说罢握着剑就要去找李元徽的麻烦,裴玉直接一把拉住她,然后用力的摇摇头。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以为是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别问了。” 侍女裴清并不知道裴玉约李元徽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也不清楚上元夜发生的事,还以为是裴玉对李四郎有意思,然后被... 李元徽和韩全下了楼,又坐到刘玄机这边的空座上,又跟韩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刘玄机被搞得有些懵,但知道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又叫伙计给上了些肉。 三人边吃边说,韩全充满八卦的问道:“四郎,这约你见面的,该是个小娘子吧?” 李元徽瞥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韩全嘿嘿笑了两声,点到即止开始吃东西。 刘玄机却有些疑惑道:“小娘子?” 李元徽摇了摇头,“不是齐郡来的人,也不是江淮来的人,总之,这件事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以后有机会在于你说。” 又在刘玄机这边填补了一下,李元徽才算酒足饭饱,让韩全会过账,三人准备离开,还没起身,裴玉跟侍女裴清就下了楼,看了这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就离开了。 李元徽嗤笑了一声,倒是韩全多看了几眼,他自然看出裴玉和裴清虽然都穿着男装,但其实都是女子,并且一看就是官家小姐,还以为是特意装扮来跟李元徽幽会的。 不过那雅间里没床榻吧?这幽会怎么还约个食肆啊,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娘子,可真会玩... 第八十九章兵无战心 几日后,李元徽就听说右龙骧将军裴敏之的女儿裴五娘子,染了恶疾,脸上都是红疹。 换了很多疾医都没看出结果来。 随后裴敏之上奏,请求圣人取消婚约。 刘玄机倒是来打听了,一听说那天的事情,也是十分的无语。 “百密一疏啊,没想到却被裴家的小娘子知晓了,这事真无碍吗?” 李元徽摇摇头道:“没什么,晾这位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事传出去了,第一个没脸可是梁王殿下。不过这次出征却是个好机会,或者可以暗中联络齐郡秦家兄弟,请他们帮忙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刘玄机眉毛一挑:“这会不会?” 李元徽道:“放心,我知道轻重,对于齐郡那几個故人,不能随便联络,不然一个通敌的罪名就够咱们掉脑袋了。” 刘玄机点点头,李元徽虽然年轻,但行事一贯是稳中求胜,极少弄险。 几日后,慕容英正式下诏,出兵平叛。 让李元徽有些惊讶的是,以往出行非常讲究排场的老丈人慕容英,这次亲征,居然没有带太多人,连那辆如同移动宫殿的巨大撵车都没有乘坐,而是轻车简从。随行人员也大大减少。 出征的大军包括,前后左右军,左右龙骧军,左右羽林军,骁果军以及金吾卫。 其中前后左右军在经过补充后,人数达到了两万人,左右龙骧军合计两万五千余人,左右羽林军加起来三万余人,骁果军四万余人,金吾卫有六千人。 共计十余万中军,此外此战青州、兖州、冀州、豫州、徐州也会派遣州郡兵参加平叛。 行军总管还是齐王慕容据。 骁果军是前军,由吴王慕容鞅督领。 大军从关中出阿,经过半个月的连续行军,才走完了崤函道,过了洛阳在偃师上船,沿着黄河南下。 骁果军在六月底,才到达济南郡, 此时整个青州,除了济南郡,都已经被慕容选占据。 并且慕容选还拥有了原青州水师的大部分兵力和舰船,直接将黄河封锁。 骁果军进军到历城之后,慕容鞅采纳了几位郎将和长史薛吉的建议,并没有冒进,而是广派斥候,侦明济南方面的敌情。 在得知郡治东平陵尚在,且被重重围困之后,立即提出,想要在大军到来之前先解东平陵之围。 历城外骁果军联营十数里,十郎将,长史,加上作为前部大督的吴王慕容鞅和他的参军、护军、司马等幕僚齐聚中军大帐。 “殿下,骁果军行军一月有余,初到青州,还需要稍作修整,且东平陵城外叛军人数众多,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请殿下稍等几日,等斥候将详细情况探明之后,在做计较。” “叛军虽然号称二十万众,但不过是仓促征召的乱民,有何可惧?骁果军是中军精锐,大军一到贼寇必定望风而逃,东平陵之围可自解。”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前路未名,就要仓促出兵,岂非是将国之大事儿戏视之?” 骁果军的长史薛吉直接跟慕容鞅心腹,参军梁崇礼争论起来。 慕容鞅则扫视着众人一言不发,见自己的表兄,妹夫,好友都不支持立即出兵的决议,只能出言道:“薛长史所言甚是,是孤有些急切了。不如这样,先修整两日,等到斥候将东平陵的敌情探听清楚,在做计较?” “谨遵殿下之命。” 骁果军众将全都各自回道本部营中,中军大帐这里只剩下慕容鞅和他的几个幕僚。 “梁参军,骁果军长史是圣人心腹,日后即便是议事,也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 慕容鞅对于梁崇礼还是比较倚重的,不然这位梁参军也没胆子跟薛吉争辩。 梁崇礼拱手回道:“殿下,刚才是我有些激动,但时不我待啊,圣人和其他各部尚在路上,要在半个月内陆续到达,若是我们趁机取得首胜,殿下在圣人面前自然是水涨船高啊。” 慕容鞅点点头:“梁先生所言孤明白,但眼下就连表兄和李四郎都没有站出来支持出兵,可见骁果军现在果真是不宜出战。” 梁崇礼道:“殿下,重点在于薛吉,薛吉反对出兵,就代表了骁果军的意见,韦将军和李将军即便想要支持殿下,也要顾忌同僚的想法。” 这位梁参军其实也算有些本事,出身寒门,做了十年小吏,后来被出身京兆韦氏的现任兵部尚书韦端看中,得以授官,并推荐给外甥吴王慕容鞅为参军。 这几年梁崇礼一直为慕容鞅出谋划策,颇得重用,所以对他的意见慕容鞅还是很重视的。 “那梁参军的意思是?” 梁崇礼道:“殿下刚才说的是,我的确不该与薛长史争辩,不过殿下可以绕过薛长史,直接下令出兵,殿下为前部大督,节制诸军,令出如山,谁敢不从?” 慕容鞅因为没有领兵经验,所以临行之前皇帝还特意让他多跟薛吉讨教,多听意见。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鞅没有独断,而是召集诸将商议,所以现在梁崇礼劝他直接出兵解围,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他对出兵能否取胜的怀有疑虑。 “好,我想一想。梁先生稍安勿躁。” “是,那梁某就先退先了。” “先生慢走。” 等到梁崇礼走了之后,慕容鞅想了想,就命人摆下酒宴,并派人去请李元徽、段武臣、韦孝矩三人。 三人前后脚到了,慕容鞅劝了几杯酒之后,才道明来意。 “四郎,表兄,段兄,梁参军和薛长史都是文官,不曾亲自征战,我不知如何作出决断,还请你们几位与我解惑一番。” 三人对视了一眼,韦孝矩开口道:“殿下,这次你为前部大督,统率骁果军四万余人,而敌军号称二十万,此必是诈称,但十余万人还是有的,四万打十万,即便是以骁果军的精锐,这场仗想赢也并不容易,一来是骁果军连续行军月余,体力尚未恢复。二来是历城与东平陵相距不过百余里,此时东平陵的叛军肯定知道我等已经到了历城,想要出其不意,奇兵制胜,已经失了先机,而此战即便能胜,骁果军也必将损失不小,若战损过高,即便取胜,也未必是圣人想要的...所以殿下可以派遣小股骑兵袭扰叛军,伺机而动,却不可发动全军立即出战,得不偿失啊。” 慕容鞅这会才算明白了,梁崇礼力主出兵,就是为了让他抢个头彩,好在圣人面前把大皇子二皇子两个压下去,但是他的建议完全忽视了骁果军的情况,并且是不在意伤亡的。 薛吉主张暂缓,是顾念骁果军尚且处于疲惫转态,强行出战势必影响战斗力,并会增加伤亡。 两人意见相左,而骁果军的十郎将自然知道自己所部是什么情况,所以都不出言,也是默认的站队薛吉这边。 而当然其中还有一个缘由,韦孝矩没说,那就是现在的骁果军精锐,并没有太大的战心。 因为圣人在广武围城之时,对拼死作战的中军各部许下的奖赏,可都没兑现。 但却重赏了勤王大军之中的各部。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被称为国之肺腑的中军将士,面对这样的不公,为国朝廷为圣人征战的热情,正在慢慢消散。 但这层窗户纸,却没人敢去捅。 第九十章猛虎独行驱千羊 东平陵城下,十余万联军号称二十万人,北靠小清河,南接泰山余脉扎营,将东平陵城三面围住。 城中军民数万人,已经坚守超过一个月了。高晃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青州军精锐尽丧,却非战之罪。毕竟慕容选造反这种事即便是在军报到了长安都还有人不相信。 更遑论当时准备率军前往大泽山继续平叛的高晃了。 而现在青州几乎全境陷落,高晃虽有罪责,却也算有先见之名,毕竟他之前就一直限制齐郡郡兵的数量,后来还是皇帝亲自下诏,准许齐郡征召新兵用以平乱,还以做事勤勉为由加封慕容选为城阳王。 所以慕容选的叛乱,打的最狠的,无疑是圣人的颜面。 但现在的慕容英,还真不差这点颜面了,毕竟北巡被突厥人围在广武一月有余,这是已经把面子扫光了。 若不是那档事,加上慕容定这根定海神针故去,慕容选敢不敢反还真难说。 而这次高晃回师没有防备,是绝佳的机会,可以一口吞下青州。 不过东平陵却还是成了钉子,让慕容选没机会去攻下历城。 青州北面是黄河天险,东面则是泰山、鲁山、沂山、蒙山四座山脉组成了的天然屏障,历城就处在泰山和黄河之间,是齐鲁之地的西大门。 战国时候诸国攻齐,每战于历下。秦灭魏之后,挥师东进,屯兵于历下,威压齐境,齐王遂降。 后来楚汉争雄,郦食其游说齐王田广附汉,使齐罢历下之戎,韩信才能顺势攻入齐境,略定三齐。 现在历城不在手,慕容选为了对抗平叛大军,在东平陵和历城之间的狭地上横向构筑了防御工事,以抵抗中军的精锐骑兵对东平陵的救援。 李元徽在听到斥候回报之后,还亲自带骑兵抵近查看,叛军挖掘的沟濠不算深,但是为了防止骑兵轻易通过,甚至还引入了小清河的河水。 并且沿着沟濠修建了烽隧,还有轻骑巡曳,以保证齐郡叛军能够最快的速度进行封堵据守。 李元徽将所部斥候探明的情况回报给了慕容鞅,这位皇子殿下当即断了想要立即进兵的心思。 不过另一边,斥候在探查之后,却发现了泰山北麓之间有几条小路,可以通过,绕道东平陵南面。 李元徽和段武臣各率五百骑,尝试绕道袭击叛军。为确保万无一失,刘玄机亲自带人去查看路径,为身后的李元徽开路。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带了张十五和赵四郎等十余骑。 一行人沿着能够骑行的小路,一路前行,不过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 “周边太安静了,连个鸟叫声都没有啊。” 看着周围两侧的山体和密林,却寂静无声,连個鸟叫兽鸣都没有。 作为幽州突骑斥候营出身的百战老兵,自然是清楚这样的反常意味着什么,且两侧的密林正是适合打埋伏的绝佳之地。 “两边必有伏兵,应该就是防着咱们走小路绕后奔袭,这条路是唯一能让骑兵通行的,咱们对手可都是本地人,没道理对附近的地形不如咱们清楚,走吧,回去跟将军说一下,这条路不能用了。” 刘玄机刚跟张十五和赵四郎调转马头,准备回转,在此埋伏的青州义军首领王伯仲手下,一个唤作张百千的头目就有些心急了。 虽然没有等来燕军的大部队,但是掉进口袋这些人是一定得拿下,他看着这些燕军斥候胯下的马就觉得一定不能放他们离开。 这马他已经下意识当成自己的了。 张百千立即站起身来,高呼道:“动手”。 两千个衣衫褴褛,手持木枪、镰刀、粪叉、铲子等五花八门的武器,就从两侧的小山林之后冒出头来,砸各自小头目的带领之下高声呼叫的向下面的十余人冲了过去。 刘玄机摘下马槊,一马当先,身后的张十五抽出横刀紧随在后,落在后面的赵四郎则抽出弓箭,先是左右开弓,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叛军射倒。 刘玄机手中的马槊左挥右劈,连续砍杀了好几个接近他的叛军,当先三人很快冲出了包围圈。 但身后的十几个骑卒却被围住了,凶多吉少。 战马疾驰之中,刚走出不到一里地,却突然被叛军设置的绊马索绊倒了,刘玄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身后的张十五连人带骑也被绊倒,只有落在最后的赵四及时勒住缰绳,幸免被绊倒。 刘玄机立即起身,虽然第一下摔得有些懵,但他的身体雄壮无比,立马就恢复了清明,抽出腰中横刀将在后面负责收尾的几个伏兵斩杀。 随后将张十五扶起来,有看了看马,然后道:“张十五,你跟赵四同乘一骑,迅速回报李将军,让他率军来援。追兵我自抵挡。” “刘头你开什么玩笑,要留下也是我两个留下,你是校尉,怎么有让你断后的道理。” 张十五也发现,两匹战马在高速疾驰之下被绊倒,已经受伤无法骑乘。 现在只有一匹马,但是有三个人,短途内,一匹马能载两个人,但三个人绝对不行。 赵四也道:“刘头,你快上马啊。” 刘玄机怒道:“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张十五,别磨蹭,赶紧跟赵四两人去搬救兵,你们特么留在这老子还得顾念伱们,杀的不痛快,快滚...再不走我他娘一刀砍了你...” 说罢,直接横刀架在张十五的脖子上。 张十五见状,只能心下一横身后握住赵四的手,跃上马坐在赵四身后。 赵四为了不耽误功夫连头都不会就立即疾驰而去。 刘玄机则将自己的铁胄从地上捡起来从新带上,又看了看身上这套李元徽送他的鱼鳞重甲各个绑带处有没有扎紧。 最后才横刀归鞘,然后将长槊捡起来,立于当道。 而他的面前,是上千叛军正在奔涌而来,落后的十余人已经被叛军所杀。 为首的头目张百千看见一人持槊而立,一旁还有倒下的两匹马,心中不由的有些心疼,不过看了对方的甲胄,一看就只制作精良的高级货,心中也算找补回来一些,还幻想着这身甲胄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威武... “弟兄们,就他一个人,上去帮他剁成肉酱,那身甲给我留着,杀!” “杀...” 没有任何队形,杂乱无章的叛军乌泱泱的冲向了刘玄机,就像是一群羊,冲向一头猛虎。 刘玄机见到这一幕,嘴里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发生的事情,他让这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乱匪明白。 虎就是虎,羊就是羊。 刘玄机手中的大槊有一丈三尺长,竖劈横扫,对于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叛军就如同砍瓜切一样。 很快,叛军就发现,眼前的这个燕军将领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他的甲胄非常精良,而自己手中的跟木棒、铲子对他并不能造成任何损伤,但那支大槊的槊锋,却能轻易的将他们的身躯和肢体、头颅一分为二,也能轻易的洞穿他们的胸膛和小腹、咽喉。 在连续斩杀了数十个人之后,后面的士卒就不敢在向前冲了。 但是刘玄机却杀的兴起,长槊挑起一个头颅,抛向人群之中,让乱军的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这是什么人啊? 这还是人吗? 刘玄机横槊当道,连杀百人之后,已经是浑身浴血,见无人在敢上前,大吼一声“杀!” 随后一个人冲向了乱匪群中,状若疯虎肆意砍杀,最后竟然让上千乱匪丧胆而逃。 羊唯一能杀死虎的方式,只有撑死对方。 但这只虎,偏偏饿的出奇,怎么都喂不饱。 等到李元徽和段武臣率领千余骑军赶来支援的时候,就只见到沿途的上百具尸首。 随后,山林尽出,一片空地豁然开朗。 极目望去,一铁甲将军宛若魔神,追杀数不清的败逃之匪。怕不是有几百上千之多。 “独驱千敌,真天人也。” 第九十一章骇人听闻 “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剌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 “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馀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逼...” “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 .... 李元徽对于历史上那些著名猛将的事迹,算得上如数家珍,每每心神往之。 此情此景,让李元徽突然吟诗一首...对,辛弃疾那首《京口北固亭怀古》。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不是不知道刘玄机能打,但却没想到这么能打。 一个人,一根马槊一柄横刀,追着上千人砍,杀的遍地尸骸。 这么猛的情景,却没想过还能亲眼目睹。 以前也怀疑过冷兵器时代个人武勇的真实性,但眼前的这一幕算是铁证如山了。 被震惊的不知李元徽,还有刘同、郭孝恪,以及段武臣段武达兄弟。 援军的到来,让刘玄机终于停下来,松了一口气。 李元徽让郭孝恪刘同等人负责收割和打扫战场,和段武臣纵马来到已经摘掉铁胄,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刘玄机身旁。 下了马之后李元徽接过韩全递来的水袋递给躺在地上的刘玄机。 刘玄机坐起身来,等到呼吸平缓了才狠狠灌了一口。 “刘校尉之勇,不输霸王,真乃天人也。” 在大燕年轻一辈当中,段武臣的勇力军略都是最拔尖的那几个,但见识了今日刘玄机的勇猛,还是不由自主神情激动的连番称赞。 刘玄机闻言的大笑道:“段将军过奖了,哈哈哈,不过是区区贼匪,不足挂齿。” 段武臣道:“绝非客气虚言,刘校尉不要过谦。”他旁边的段武达也是不断的点头。 “多谢段将军。” 李元徽则问道:“刘兄,可有何处受伤,我命人来帮你处理一下。” 刘玄机笑道:“不必了,四郎你赠我鱼鳞细铠,非常坚固,我身上的血迹都是贼寇的。并没有受伤,现在是有些力竭,稍作休息即可,不必担心,今日多亏这身甲胄。” “无事就好。” 刘玄机这身甲胄是价值不菲,是李四郎赠与他,以乱匪手中的家伙,很难对他造成伤害。 而刘玄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除了他本人神勇之外,甲胄精良之外,对手的弱小也是很大的原因。 这些乱匪面黄肌瘦,一天能吃一饱顿饭就不错了,又没有经过训练,想要靠锄头、铲子想破甲也是有点痴人说梦。 打扫完战场,统计过后,光是刘玄机一人,就斩杀了一百五十個叛军乱匪。 段武臣和李元徽所部也各有斩获,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斩获,都无法比拟刘玄机今日的神勇表现。 回到营地之后,段武臣和李元徽两人再三作保,并随即叫来十几个部下骑卒作证,慕容鞅和薛吉方才相信刘玄机之壮举。 “非是我不信任你们,实在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燕军之中有人不信,齐郡叛军和王伯仲义军之中自然也是不相信。 但所有败逃的士卒都是一样的说法,这也让慕容选和王伯仲等人不得不信,原来世间还真有这种猛人。 东平陵南大营,中军大帐之内,城阳王慕容选坐在当中,王伯仲坐在他旁边,两侧分别坐着两军将校。 张百千站在当中讲述着这次的作战经过,但王伯仲听到对方就一人的时候,恨不得立即拔刀把张百千砍了。 “你说什么?一个人,一个人就把你们打的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是啊,就那一个人,穿着一身重甲,使一条长槊,无能近其身...” 要是张百千非常夸大对方的人数,那可能会有什么水分,毕竟为了避免战败的责任,夸大敌军的数字,这个不论是燕军还是叛军,都会这么做。 但说对方就一个人,这是图什么?明显不符合脱罪的说法,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真的... “可知道那人姓甚名谁?” 张百千道:“那人一边追杀,一边高呼,称自己是汉室城阳景王之后,涿郡刘玄机...” “刘玄机?” “刘玄机?” 秦氏兄弟当中的大哥秦伯圭和慕容选的小舅子陈登云同时惊呼起来。 慕容选当即问道:“你们认识这个刘玄机?” 陈登云道:“回禀大将军,认得,我等年初在长安时与其结识,算是有些交情。” “哦?” 慕容选起事之后,自称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军事,他点点头,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中却暗自记下了这事情。 倒是王伯仲这边要拔刀砍了张百千,被众人劝阻之后才作罢。 散场之后,慕容选将几个亲信留下,然后问道:“伱们说的这个刘玄机,是什么人,与你们有什么交情?” 崔孝同这时候才把之前在长安的事情,和盘托出。此前他们五个并未将此事告知慕容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但是现在,却无关紧要了,已经造反了,当初在长安的即便是当场杀了二皇子慕容盏都无所谓了。 慕容选闻言之后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在长安做下如此大案,你们的口风可是够紧的。” 陈登云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不是事关重大,李邺侯嘱咐我们要保密,而且当时也怕你怪罪,走漏风声,这才没有说。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这事却无关紧要了...” 慕容选笑过之后又问道:“既然你们有些交情,能否劝说刘玄机弃暗投明?” 一旁的崔孝同摇了摇头:“最少现在不可能,刘玄机与唐国公诸子交好,等于是上了陇西李氏的船,李氏如今风头正盛,唐公又在蜀地统一州军务,而我军眼下虽全据青州,但朝廷大军还未赶来,若是不能抗住朝廷大军的进攻,则我等尚且要亡命天下,流窜四方,刘玄机怎么会在这时投奔我等?” 慕容选闻言面色严肃起来,“那能否借着此事让燕军自乱?既然李元徽与二皇子有过节,能否让他们在大战之时...” 崔孝同道:“可以一试,不过此计应该难以见效,李元徽虽然少年,但行事稳重,现在更是有吴王和公主照拂,不会随意出手,倒是梁王暴虐,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他的。” 慕容选点点头,然后道:“不过此事不急,等到朝廷各部到期之后在做计较,现另有一事至关重要,淮南和彭城那两位迟迟不动手,压力可都在青州这边,你现在立即替我修书一封,让他们尽快起事,否则青州这边要是被朝廷剿灭,慕容英那边难保不会对他们动手...唇亡齿寒啊。” 崔孝同拱手称“是”。随后与几人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陈登云才开口道:“你说咱们就这么利用这件事,针对李郎君,这样做好嘛?” 秦氏兄弟和羊献果也同样望向崔孝同。 崔孝同道:“长安之事,既然提起,就难免要做些文章,我们在长安虽然得邺侯照顾,但现在各为其主,两军交锋,若是我等能在战场上擒获他,自然是要报长安的恩义...但现在,咱们可没资格担心他啊。” 几人闻言全都默然,崔孝同说的很对。 现在该担心的,可不是对面的李四郎,而是己方。 第九十二章指日可待 慕容英来了,一同赶来的还有冀州、兖州、豫州的州郡兵,合计四万余。 同时他还下诏,令徐州都督代王慕容简率军走琅琊,与中军主力南北合击叛军。 而赵大也奉命留下部分兵力维持运河畅通,率一万五千步骑赶来历城。 这也让黄河两岸的燕军超过到了二十万人。 值得一提的是,圣人到达历城以后,除了召见诸将勉励一番之后,就没在露面。 作为行军总管的齐王慕容据节制诸军作战,三位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为副总管。 其中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率军两万,位于黄河北岸。大战一触即发。 入夜十分,冀州军大营,夏王慕容麾正在埋首案牍处理军务,他是太祖慕容毅次子夏肃王慕容望的孙子,长相俊美,有威仪。 慕容望骁勇善战,在慕容毅诸子之中功绩最显,战功赫赫,曾率三千燕军铁骑,昼夜奔袭,大破三万魏军。如不是他英年早逝,那么皇位的归属根本就落不到先帝的头上。 这在慕容皇族之中,算是一种共识。 而慕容麾的父亲,也只活了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 慕容麾成年之后,继承亲王爵位,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当时还是的太子的慕容英南下平魏,后来还参加过西征吐谷浑和北伐突厥,屡有战功,算是宗室之中的年轻才俊,还不满三十岁,就做了一州都督,即便是身为宗室亲王,这种升迁速度也够快的了。 “大王,营外有人求见,说他是您的族弟。” 慕容麾闻言放下笔,抬起头来问道:“我的族弟?” 下面的军士随后将一枚玉珏放在桌案上,慕容麾扫了一样,就知道这枚玉佩的主人定然是一个皇族,因为玉佩上有慕容二字,这样的玉佩他也有,一看就是出自宗正寺的之手。 “把人带进来吧。” 慕容麾随口吩咐道,然后将正在查看的补充军械的文书合上,等了一会,属下军士才把以为身穿少年带进大帐。 “见过大王。” 少年十四五的年纪,衣着锦绣,长相英俊,一双丹凤眼很有神采。 “你是谁家的子弟。” “回大王,在下慕容三藏,出自曹王房,家祖安定郡王。” 慕容麾闻言先是一愣,初代曹王是太祖的兄弟慕容明,他有四个儿子,长子承袭了曹王的爵位,其他三子都封为郡王,其中已故安定郡王慕容台有六个儿子,长子继承了爵位,其余几個都不成器,只有庶出的三子年少为宫中宿卫,后入军中,积功为将军,后为齐郡太守... 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就说直说你父亲是城阳王慕容选得了。” 名为慕容三藏的少年笑道:“这不是怕大王不肯相见。” 慕容麾笑过之后,冷哼了一声:“少说这些,你父子现在都是逆反之贼,远房宗室,也敢惦记皇位吗?我奉命讨伐,你来我的帐中,莫不是想要送我一桩功劳?” 慕容三藏听闻这番威胁之后并没有慌张,继续微笑道:“大王,我父子之举,不过是为了自保尔,大王也说了,我父子远支宗室,怎么敢有非分之想?但大燕的天下是夏肃王跟随太祖打下的,夏肃王又是武穆皇后所出嫡长子,如今的天下,合该是夏王一脉才...” “可以了。如果你只是想跟本王说这些,那么我就下令把伱拉出去砍了,然后将你的人头送去对岸的历城。” 慕容麾对于这些话并没有暴怒而起,也没有拍手赞同,好像是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神色相当淡然。 慕容三藏只能掏出一些干货来,“大王,太祖雄才伟略,入定中原,文帝践祚,威服四方,南平残魏,西逐吐谷浑,及今上,两征高句丽天下皆苦,死百万众,海内沸腾,遍地狼烟,又残害宗室,先后诛赵王、蜀王、秦王、晋王、咸阳王、太原王...就说三月北巡,不听谏言,被突厥人围困与广武月余,我大燕此后于西北诸虏还有何颜面?” “今日我父全据青州,并非是为了谋夺大位,而是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如今徐州的谯王代王,荆州的襄王,淮南的陈王,凉州的韩王,吴郡的彭城王等诸多宗室,都已经与我父盟约,拨乱反正,正在此时啊...” “请大王为大燕天下长久计。” 慕容麾闻言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大燕各地都有宗室坐镇,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主要是为了钳制和各地的豪强以及世家大族,避免出现前魏之时困局。 毕竟魏文帝、魏明帝将宗室废掉以后,各地做大的都是世家门阀,若不是宣帝的极限操作,让大魏幽而复明,大魏早两百年前亡了。 在加上慕容氏是鲜卑人出身,本就是异族,虽然与中原世家联姻,又汉化已久,但部落制度残留还是深远影响着大燕的各种制度。 即便是干掉了诸多宗室大臣的慕容英,也不得不一边防范猜忌,一边委以重任。 如果真的有这些坐镇地方的宗室结成同盟,想要废掉慕容英,还真的有可能。 “行了,少在这说这些空话,我受陛下信重,都督一州军事,又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为何要跟你们这些叛贼同流合污?好了,念在同姓慕容家,这次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父慕容选,告诉他朝廷大军已经到了,让他束手就擒吧。来人,带他出去。” 慕容三藏没有在争辩,而是躬身拱手,随后跟着进来的军士退出了大帐。 从慕容麾的大帐走出来,慕容三藏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 刚才说的话,半真半假,慕容选的确跟许多宗室有联络,并且与其中几位订立了盟约。 但现在那几位迟迟没有起事,恐怕打的就是让慕容选投石问路盘算,先消耗一下朝廷中军的实力,再伺机起事。 真要是各地的宗室全都造反,那就不是现在的声势了。 而夏王慕容麾没留下他,也没杀他,其实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这是在观望。 观望这场大战能打到什么程度,若是青州方面能扛住中军的进攻,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其他各地的宗室就都会望风而起,以慕容英的性格,必然会对宗室和朝臣更加暴虐。 众叛亲离,指日可待。 第九十三章欲速不达(求首订) 修整数日,燕军率先发起进攻,小清河之战打响。 齐王慕容据统领大军,命皇长子郑王慕容超督领的前后左右军两万余众,皇次子梁王慕容盏率领的左龙骧军一万五千人众,一南一北,两路齐发,分别进攻青州军构筑的防线。 前后左右军本就在几次大战之中损耗颇多,现在加起来不过两万余,但四位将军却都是沙场宿将。 右将军普姑苏,鲜卑人,号称“万人敌”,勇冠三军。 左将军郑果,荥阳郑氏出身,治军严谨,跟随先皇北伐,以数千步卒结阵,抵挡数万突厥铁骑,使其不得寸进,被先皇称赞有周亚夫、徐晃之风,二征高句丽,就是他率所部断后。 前将军薛綦,并州龙门人,算是河东薛氏的分支,累世武勋,战功卓著,其父薛纲,曾为车骑大将军。 后将军周王慕容奉贤,年二十,宗室骁将,圣人的侄子,其父周悼王慕容景早逝,为慕容英和皇后抚养长大,精于骑射,性情果敢。 广武之围前,这四位将军的部众加起来有五万余众,本作为前军开路,但是当突厥人南下就变成了殿后部队,猝不及防,临时结阵,为了圣人断后,损失惨重。 最后撤入广武的,还不足两万人,在加上一个多月的守城对峙,折损不小。 回到长安之后,经过补充,前后左右四军合计两万余,这次出征一并由皇长子慕容超节制。 慕容超虽然性格暗弱,但毕竟是皇子,受到良好的培养,也算文武兼备,只是面对圣人有些怯懦,并非一无是处。 这次作战,王叔慕容据已经提点过他,凡事不决,都可交由左将军郑果处断。 于是乎,慕容超就直接将指挥作战交给了郑果。 距离小清河不远的一处的高坡上,慕容超和自己的幕僚以及郑果作为中军所在,遥望着战场形势。 郑果直接开门见山道:“殿下,这次平叛,不知道你想要个什么结果。不妨直言。” 慕容超微胖的脸上浮现一丝十分憨厚的笑容,“郑公,您是国朝老将,这用兵诸事,您可以代我发号施令。至于结果嘛,其实不重要,只要能顺利突破叛军的防线,解东平陵之围,别的就不用太在意了。” 郑果点了点头,其实他想问的慕容超的是,要不要借此机会跟梁王慕容盏挣个首功。毕竟两个皇子同时率军分兵进攻,这并不像是齐王的手笔,反而像是圣人对两个皇子的考校。 而慕容超也明确回答了他,他并不想争这个首功。 要争功,自然有争功的打法,急功近利,需要他们抢时间,伤亡自然不会小。不需要争功,自然也有稳妥的用兵策略,稳扎稳打,自然可以减小伤亡。 随后郑果下令,让前将军薛綦所部,驱辅兵役夫填平壕沟,战兵负责护卫。 后将军慕容奉贤率领骑兵游曳,右将军普姑苏部养精蓄锐,准备接战。 距离前后左右四军向南十余里处,距离泰山北麓不远处慕容盏和左龙骧将军,同时也是他舅舅,南安郡公宇文成业站在一处小山岭上,望着战场观阵。 慕容盏自广武之围后,就一直不受圣人待见,进攻请安有时候连面都见不到。 原本在北巡之时,他还是第一个统兵的皇子,统率左右龙骧两军,其中左龙骧将军是他的舅舅,右龙骧将军是他的未来岳父。 现在他跟闻喜裴氏的联姻因为未婚妻裴玉染了恶疾而取消了,闻喜裴氏自然不会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扶持他。 宇文氏是鲜卑豪族,人丁兴旺,自然分了好多支,其中最为显赫的是赵国公宇文楷一脉和滁国公宇文晋一脉,他的母亲宇文贵妃出自滁国公一脉,而吴王妃宇文氏是赵国公宇文楷的孙女。 他自然清楚这是父皇在搞制衡,不让宇文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拧成一股绳辅佐他。 同样的还有京兆韦氏。 韦氏在大燕,最为显赫者是勋国公一脉和逍遥公一脉,其中吴王之母韦贵妃就是勋国公一脉,而他的前王妃则是逍遥公一脉。 不过因为已故梁王妃与他感情不睦,岳父逍遥公、前卫尉卿韦进涉及秦王谋反大案被诛,已然有些没落。 他也是用了些手段,让前王妃在重病之时因为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而病故,本想着跟风头正劲的闻喜裴氏结亲,引为臂助,现在随着裴玉染了恶疾,这个打算也宣告破产了。 他知道,若是他当时跟随父皇避入广武,什么都不做,现在也不会受此冷待。 即便取消了跟裴敏之之女的婚事,圣人也会另外寻一个贵胄之女与他婚配。 他甚至已经在想,要不要求娶大将军段义弘之女段矜。 此女艳名远播,段家又是与慕容氏休戚与共的勋戚,军中朝中势力庞大,但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此女连着死三个未婚夫了.念此他也不敢拿命尝试。 现在姻亲上缺少助力,父皇不待见他,这次却是他难得的机会。 能不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就看此一役了。 “舅父,此战,决不可落于人后。” 宇文成业闻言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清楚慕容盏这个外甥现在的处境。 事实上宇文家是慕容盏现在最大的助力,一旦慕容盏能成功夺得储位,滁国公一脉自然水涨船高。 若是不能,那就是要在权力洗牌之后靠边站了。 宇文成业当即下令,立即驱赶民夫负土填壕,同时命令鹰扬郎将褚亮率骑军戒备,鹰扬郎将陈广率步卒准备,民夫填壕之后立即砍伐栅栏,攻破齐郡叛军的防线。 两支军队几乎是同是开始填濠。 不过一边是紧急催促,左龙骧军方面的负责监督的士卒一个个挥鞭叫骂,而民夫一个个的推着车,或者背着竹篓装土前行,还要顶着对面叛军的箭矢。 齐郡叛军方面,在烽燧发现燕军的集结地点之后,立即开始调集大军前往布防。 负责对燕军防线的是齐郡司马贾雄,作为经历过不少战争的老行伍,对于营垒攻防早就烂熟于心,在没有填平一段壕沟能让两军短兵相接之前,燕军除了以弓弩手跟齐郡叛军对射压制以外,没有任何能做的。 而一般负责填壕的,不可能是精锐的战兵,只可能是辅兵和劳役民夫。 后者不会有甲胄在身,所以他一早就令人削木削竹为箭,没有金属箭头虽然无法破甲,杀伤力也大大降低,但对于没有甲胄防护的民夫来说,已经能够形成有效杀伤了。 并且还能节省铁质箭头的箭矢,用于与燕军主力对战之中。 结果就是叛军不要钱似的用粗制滥造的劣质弓,射出木竹削城的箭矢,没有任何的准头和力道,但隔着几丈宽的壕沟还是能够对缺乏防护装备的民夫造成有效杀伤。 并且引起恐惧。 而燕军见状,立即也派遣弓箭手进行还击压制。 但早有准备的齐郡叛军直接推出了由木板和稻草轧制的挡箭板,燕军的箭矢没造成多少伤亡,却给叛军送去不少箭矢。 看到对面拿出木板和稻草挡箭,燕军立即让人在箭头缠上布条并沾上火油点燃,然后在对叛军抛射过去。 谁知道叛军主将贾雄同样也料到了这一点,稻草早就被淋湿了,燕军的火箭无法点燃。 在第一日的战斗之中,燕军的填沟进展十分有限。 郑王所辖北路军因为郑果处置得当,让民夫将土推至对方箭矢射程之外,剩下的几十步则交由各部甲士轮番推入沟内,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梁王所辖的南路军,伤亡较大,民夫伤亡近千,但填壕的进程却还不如北面的右军。 同时大为光火的慕容盏还收到了主帅,皇叔齐王慕容据亲笔写的一张纸条。 “欲速则不达”。 第九十四章止战之雨 足足用了三日,南北两路燕军才填平了两段数里宽的壕沟。 大战开场。 右将军普姑苏指挥两千重装步军,排成了整齐的横队,以密集队列冲击叛军所在的营垒。 惨烈无比的近身白刃战在齐郡叛军前的栅栏防线上打响。 双方的重步兵隔着栅栏刀砍枪刺,斧劈锤砸,厮杀的异常惨烈。 弓弩手轮番抛射,箭矢在天空之中如蝗密集,来往不绝,双方都拼命的向对方头上倾泻箭雨,如同冰雹雨点一般连绵不绝。 有的箭矢射在甲兵的兜鍪上弹开,有的直接被射到在地,惨叫声、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汇聚,不绝于耳,直冲云霄。 近身作战的从开始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不远处观战的慕容超和郑果、慕容奉贤等局外都已经屏息静气观战,下面的不少将领和参军则在小声的交流这战况。 慕容超道:“郑公,这么作战,是不是有些” 郑果解释道:“殿下,慈不掌兵,右将军的破敌之法,是堂堂正正的阵战,想要攻破叛军防线,只有如此,别无他法。” 慕容超道:“多谢郑公解惑” 郑果道:“殿下客气了,您贵为皇子,却有悲天悯人之心,这既是好事,又不是好事。当断则断啊。” 慕容超点点头,“受教了。” 北路军打的很激烈,南边也差不多。 甚至慕容盏亲自来到阵前不足二里的地方,亲自督战,催促进兵。 双方隔着栅栏相互攻击,而燕军则在同伴的掩护下砍伐栅栏。 叛军主将贾雄在得知双方已经开始交兵之后,立即叫来秦氏兄弟和羊献果。 慕容选在起事之后,自号大将军,都督青州军事,秦伯圭、秦仲玉、羊献果这三人都是齐郡叛军之中有名的骁将,都被封为鹰扬郎将,统领叛军叛军的五千余骑兵。 这些骑兵很多都是原本青州都督府麾下的精锐,与高苑之战被俘,高晃败逃之后就摇身一变加入了齐郡叛军。 这些骑兵大多经历过两征高句丽的大战,善于骑射,作战经验也丰富,即便是在燕军之中,也算难得的精锐。 三人来到中军帅旗下,贾雄立即嘱咐道:“三位将军现在立即率军,从预留通道过濠,袭扰燕军两侧,记住不可恋战贪功,燕军铁骑出兵之后,立即退回,不要被纠缠上。” “诺。” 三人应声而去。 原来贾雄派人挖掘壕沟,但壕沟有深有浅,浅的地方一样有水,其实是特意留下的一处通道,可以直接涉水过濠。 就在燕军南北两路中间,且只有几十丈宽,燕军根本就没有发现,但叛军做了记号。 三人各率五百轻骑轻松的跨过壕沟,扑向两边的正在对阵的燕军。 两边都有游曳的斥候,很快就知道叛军的骑兵越过壕沟,而燕军方面,也一直分别预留了骑兵和步军作为预备队。 秦伯圭和羊献果并没有寻找到战机,攻击燕军的侧翼。 只能在秦仲玉的掩护之下,退回了壕沟以东。 但因为暴露了这条通道,燕军的骑兵直接尾随秦仲玉部杀到了壕沟东侧,但迎接他们的确是叛军的弓弩兵。 箭雨倾斜之下,直接就将燕军骑兵给逼退回来,还损失了数十骑。 燕军既然发现了这段通道,自然就不会浪费,本还打算派遣步军继续填土进攻,凭借兵力优势开辟第三个突破点。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齐王刚刚给骁果军下达出击的军令之后,天色突变。 起风了。 时间已经进入夏季,原本炎热的天气让厮杀的战士们火气极大,但空气中带着湿气的凉风让所有都清醒了几分。 要下雨了。 雨天作战,对于双方都是很麻烦的。 首先雨天,双方的弓弩都不能再用了,雨水会让角筋弓弦变软,也会大大降低箭矢的力度,使其失去杀伤力。 这样一来,好像对防守一方的叛军不利。 但叛军的箭矢本就不如燕军充足,军械也不及燕军精良,披甲士卒也是如此。 而雨中的混战,燕军占不到一点便宜。 随着雨越下越大,战事持续焦灼,燕军在大雨之中陷入苦战。 伞盖之下的慕容据伸出手,感觉雨滴在手上清凉的感觉,他已经察觉到,今日无论如何是无法攻破叛军的防线了,继续进攻也只能平添伤亡。无奈的下令南北两路军缓缓退出战场,暂缓用兵。 对于叛军来说,这场雨太是时候了。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这场倾盆大雨下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了。 “哈哈哈哈,好雨知时节啊,哈哈哈哈。”身着甲胄的贾雄直接走出大伞的范围之内,任由雨水淋湿。 其子贾世甫在身后道:“阿耶,不如趁机派遣轻兵,追袭敌军。” 贾雄闻言摇了摇头收敛了笑意,“燕军虽然退了,但两边的主将都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我军追袭不利,被燕军趁机反击攻破栅栏就得不偿失了。” 历城县衙,作为圣人驻跸的临时行在,此刻内外甲士云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从战场上下来的齐王慕容据在廊道里等了一会,才被宣召入内。 大堂内只有圣人和内侍令冯谨。 慕容据刚想回报一下军情和自己的处断,“臣弟见过圣人,此战” 慕容英直接打断道:“战事经过我已经知晓了,来,看看这个。” 慕容据接过内侍冯谨递来的两份密奏,原本被雨水打湿的脸色愈发苍白:“.若此事为真,大难至矣。” 密奏上写的东西并不复杂,第一份是淮南太守陈王慕容安国袭取广陵。 第二份是徐州都督谯王慕容简在琅琊按兵不动,并且让其心腹平贼将军韩冲封锁了运河,以军用为由把江淮北上的漕粮钱帛全部截取。 虽然没有举起反旗,但动作上可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慕容英,他们反了。 慕容英此时脸色平静,并没有疯狂,也没有暴怒,反而是十分的冷静。 这跟他在收到齐郡太守慕容选造反作乱之时完全呈现出两个状态。 接下来一番话,更是让慕容据和冯谨都有些意外。 “阿据,你亲笔修书一封,问问慕容简和慕容安国,他们想要什么,可以谈。” 慕容据皱起眉头,他从小就没见过兄长慕容英示弱过。偏执、自负、骄傲才是慕容英的代名词。 对于叛逆者,从来都是狂风暴雨尽摧折,然后斩草除根。没有缓兵之计,没有示弱。 除非是在广武之围之中面临生死危机,他才会展现出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以至于痛哭流涕,有颜面尽失,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出征几乎不露面。 现在,他居然让自己修书示弱?形势真就崩坏到这个地步了? 第九十五章英明神武 “兄长,此时万不可示贼以弱,不如青州之贼交给我,您率大军南下,以巡幸江都为名,发雷霆手段,收此二獠。” 半晌之后,慕容据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非常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指望一份书信拖延他们,还不如沿着运河直下,一口气解决了。 毕竟运河对于大燕朝廷的重要性,非常大,可以说是国之命脉,贯通南北。 而现在示弱,只能让慕容安国和慕容简两个造反的越发猖狂。让那些观望的人也对朝廷不在畏惧。 慕容英思索了半天才点点头:“好,就依你的意思。现在中外军合计二十余万,我带骁果军、左右羽林军,巡幸江淮,其余各部皆有你节制,青州战事,都交给你了,阿据。” “好,兄长放心。” 当骁果军开拔,随圣人巡幸江淮的军令下达之后,李元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仔细将军令看了好多遍,才十分无语的让传令兵离开。 不清楚江淮和徐州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眼下只觉得老丈人是不是喝了假酒。 青州这边都特么造反了,战事还卡在东平陵一线,天还下着雨,就要下江南玩去了。 心真大啊。 不过这样就对了,老丈人不瞎折腾,老慕容家的天下怎么到我们老李家手上? 就四个字,未来可期。 更加无语的还有慕容鞅,他头一次领兵还寸功为立呢,这怎么就跟着巡幸江都去了? 但慕容鞅作为皇子,很快也就知道了这次南下是要干什么,也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宗室接连造反对朝廷的打击很大,不能快速解决就会让大燕朝廷的威信荡然无存。 几日后,准备就绪的骁果军和左右羽林军合计八万余人在历城先后登船,顺流而下。 慕容英将自己的龙舟都用来运兵了,并征召了十万纤夫负责疏通河道。 李元徽看到这些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次所谓巡幸江都,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因为龙舟是皇帝专用的,高有四十五尺,宽五十尺,长度两百尺,总共有四层,上层分为正殿和东西朝堂,中间二层一共有一百二十间房子,装饰的非常华丽,最下层则是内侍宦官所住之处,整个一水上宫殿。 而这次内侍宦官和宫女妃嫔只携带了百余人,其余装满了左右羽林军的士卒。 除了龙舟之外,能乘坐八百士卒的五牙大舰数十艘,其他各种战船、漕运船加起来更是数百艘之多。 在联想到南线的徐州军迟迟没有动静,这队伍完全不像是去旅游,倒像是要去打仗. “怕是陈王和谯王有异动了。”五牙大舰最上层的船仓里,李元徽望着窗外运河两岸的垂柳喃喃自语道。 而在雨停之后,燕军再度发起攻击。 这次的进攻,由车骑大将军娄居士亲自调度,以正兵压制,不到一日的时间,就攻破了齐郡叛军的防线,解开东平陵之围。 燕军得势不饶人,直接向东推进,三日内攻下高苑。 慕容选和王伯仲退往青州州治所在的坚城临淄,用以固守。 几日后,慕容英只是亮出天子旗号仪仗,就兵不血刃的进入了徐州州治彭城,此时谯王慕容简尚且率军在琅琊按兵不动。 彭城,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又是运河当道。若是慕容简人在彭城,对慕容英来说只要闭门坚守,短时间内想攻入彭城还真有些难度。 但慕容简不在徐州,留守徐州的人看见天子旌旗,哪里敢有抗拒之心? 入彭城之后,慕容英命皇子慕容鞅大将军李神符留守彭城,随后命李元徽、段武臣、韦孝矩、李沧、慕容令五个骁果军虎贲郎将,各精选八百骑。 左羽林将军赵兴衰、右羽林将军屈突世安各率千骑,执金吾萧成都率三百金吾卫,合计六千余骑,一人双马,奔袭琅琊,大将军段义弘随行。 李元徽是真没想到,老丈人的气魄如此大,亲自率领六千精骑奔袭。 这怎么突然就不昏庸了?剧本应该不是这么写的吧? 不过他现在是没时间探究这些,骑在马上颠簸三昼夜,奔行四百余里,其中只休息了几个时辰。身为圣人的慕容英始终气势高昂,与普通骑卒一般行军,没有半句抱怨和叫苦。 李元徽一路也是半句话都不想说,这种强度的急行军对他来说也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不过当第四日天命时分,天子旌旗突然出现在琅琊城外的时候,谯王慕容简还搂着两个美人处在熟睡之中。 琅琊的守将见到天子旌旗和仪仗,得知圣人驾临,立即高声欢呼起来。 守门校尉还想要拖延时间,去通知慕容简,手下的士卒却已经直接打开城门跪拜迎接。 无奈之下只能跪于道旁迎驾。 随后慕容英命大将军段义弘控制城门,自己带领三百金吾卫打着仪仗,并让李元徽和段武臣各自率二百骑随他入城。 慕容简是被段武达和刘玄机从床榻上拖到庭院之中,看到身穿天子冠冕的慕容英和旌旗仪仗之后,立马精神起来。随后赤膊着上身伏地而拜,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臣臣臣慕容简拜见圣人。圣人安康。” 慕容英坐在椅子上,虽然经过几昼夜的骑行有些乏累,但面上看着精神奕奕。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有何话说?按兵不动,封锁运河,你有何话说。” 慕容简封锁运河截取钱帛粮谷,又聚兵琅琊按兵不动,虽然行为上已经可以称之为谋反了。 但毕竟没有公开抗拒朝廷。 慕容简这会儿才回过些神志,思虑片刻开口道:“回圣人,臣臣按兵不动是因为琅琊莒县东莞一代盗匪丛生,其中大盗郭白士、陈阿狗等聚众数万,且扼据山林,清剿之前无法通过,至于封锁运河是是因为军资不足用,臣擅自取用,甘领责罚。” “既如此,那就饶你一名,罢你徐州都督一职,转拜少府少卿,你可服气?” “臣服气,多谢圣人不杀之恩,多谢圣人.” 原本已经准备杀人的慕容英突然做了个违背常理的决定,暂且饶他一命。 但是这个决定,却让李元徽有些毛骨悚然,这老丈人真转性了啊? 这放到以前最少也是赐死,严重一点直接族诛。 现在居然放过慕容简了? 不是说这个决定错了,而是太正确了。 因为慕容英的突然来袭,慕容简现在已经没有威胁了,但若是直接把慕容简杀了,其他各处不明就里的宗室,就会心怀畏惧,到时候可能直接联合起来反了。 但按照慕容英的以往的脾气应该有杀错没放过才对的。但一个人突然做出这样的转变,他还是个皇帝。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人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李元徽已经开始回忆,历城下大雨那天,打雷没有? 第九十六章演员 连续多日行军之后,不光是人还是马,都需要修整,但是李元徽等人却来不及休息,就有任务了。 以疾风迅雷之势解除了慕容简的兵权,罢了他的徐州都督一职。 随后慕容英立即任命大将军段义弘都督徐州军事,整顿城内城外的两万五千徐州军。 这些军队之中,有不少慕容简的人,不能乱杀一通,但要重新打乱整编。 李元徽和韦孝矩、段武臣、李沧、慕容令等五个骁果军的虎贲郎将,都被任命为徐州都督府行军司马,算是临时性的官职,各统率五千徐州兵马。 这时候李元徽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慕容英会让他们各自率八百精骑跟随,而不是直接选抽选一部精锐。 这是让他们手里有自己的嫡系,再来统率徐州军,就不会被架空了。 连这点都能考虑道,不得不服慕容英的思虑深远。 李元徽虽然感觉到老丈人慕容英有些异常,突然就变得这么明智,就好像开局0-8,已经开始摆烂了,然后突然在守水晶团战的时候天神下凡一打五,不光拿了五杀还顺手推了高地。 一般这种情况,最大可能就是换人了。 还有一种可能,他之前真的是个高手,开始认真操作了。 而包括大将军段义弘在内的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慕容英很早以前,就是这样。杀伐果断,英明神武。 但对于李元徽来说,这好像不算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个上分队伍里,他是演员啊。 还是那种不能明着演的演员。 既要拖着慕容英不能上分,还不能暴露自己是个演员的事实。 但眼下看来,这局应该是能赢了,但主C突然觉醒了不摆烂了,后面的事就有些难搞了。 留给他的操作空间越来越小了。 不过要是一直能稳定上分,这演员不当也罢,毕竟慕容家其实待他也不薄. 理清这个思路以后,李元徽也不在精神内耗了,对他来说,其实很简单。如果慕容英一直能保持高水准的发挥,那即便是有二哥这个大神在,像推翻大燕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那就做个大燕忠臣,只要不作死就能长保富贵。 而对于整个李家而言,最好的选择仍然是顺水推舟,就像是另一个时空里李家在太原起事的时候,其实广神已经控不住场,在江都摆烂,彻底天下大乱了。 要是广神一直就稳稳当当的待着长安洛阳镇场子,李家敢搞事情嘛? 所以,忠臣也好,反贼也好,得看时势。两手准备都得做。 至于老头子,肯定是比他更清楚这个道理,根本不用担心。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一营五千人,规整好,因为大将军段义弘给他们透了底,马上徐州军就要有任务,慕容英是要带着去淮南。另外调配了中军的左羽林军过来接替徐州军。 来到辖下大营之后,集合手下都尉、校尉来到中军大帐,一个个的情绪都不怎么高,虽然都在规定时间内赶来,但明显是有些拖拖拉拉的。 李元徽坐在帅案后,翻看着都督府送过来的各部将校的注色经历,相当于人事档案。比如某年从军,何方人士,立过什么功劳,现任职位,以及上司的评价等。 有了这些东西就能清楚知道这些人的是什么成分和斤两。 能在军中混到校尉的,都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能力也都不差,要搞定这些人还是需要缕清一下。 对面站着一群将校,旁边的刘玄机和韩全扶刀而立,李元徽则旁若无人的翻看着资料。 直到有人忍不住这般冷待,站出来道:“不知道将军集合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李元徽头也不抬的问道:“你是哪个?” “末将陈?。” “哦你就是陈?,下邳郡兵校尉,你是淮浦陈氏出身?” “正是,家祖元龙公。” 李元徽闻言,不及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校尉的祖上居然是三国陈登? 淮浦陈氏已经算是徐州当地的望族,根基深厚。 “?麾下有八百兵卒?可是满员?” “回将军,缺额二十五人,实有七百七十五人。” 陈?却是没想到,李元徽会首先问他士卒缺额问题。 随后,李元徽问的越来越详细,比如他所部,每日几练,每日几餐,所属军械数目,马匹数目。 陈?倒是对答如流,数目十分清晰。 问完这些问题之后,陈?倒是觉得这位少年将军最少做事还算扎实的。 而陈?之后,李元徽也照例问了其他几个校尉,基本就是摸底排查。毕竟要率领这支军队打仗的,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作为主将首先得知己。 连手下的士卒具体数目都不清楚,如何作战呢? 兵力上数字浮动,诈称是用来欺骗对手威慑对手的,而不是骗自己的。 而这第一次见面,一众将领就对李元徽这位新上司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印象,那就是不太好糊弄。 因为接下来马上,他就让骁果军去核查这些校尉上报的数目。 一般来说,封建王朝的军队吃空饷不是什么稀奇事,特别是王朝末期。但是让李元徽惊奇的是,校尉和都尉们上报的人数,几乎是没什么水分的。 有些小出入是很正常的,毕竟每天的可能都有变化,比如逃兵,比如伤病减员。 按照都督府交托的花名册上来看,李元徽所统率的号称五千大军,实际上各部满员加起来应该是四千八百五十人。 而通过清点,李元徽发现,出入还真不大。有大约三百多人的缺额。 实际兵力超过了四千五百人,达到九成。 除了九成的兵力,徐州军兵员素质和操练水平也是很高的,已经达到了中军的平均水平。 不禁让李元徽开始感叹,这慕容简治军还真有一手,可能他是真觉得这徐州军要为他的宏图大业准备的,所以才会尽力提高徐州军的战斗力? 不过兵练得在好,也算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在琅琊修整了数日之后,慕容英带着两万余徐州军开拔。 去的时候因为全员骑兵奔袭,只用了三日就行进四百余里,到达琅琊。 但是回程,就变成了步骑混编,每日行军就变成了五十里,这对于步军来说行军已经是很快得行军速度,正常大部队行军携带大量辎重一日就是三十里。 等大军赶到运河,正好跟右羽林军两万人交换,徐州军上船,右羽林军去完成原本需要徐州军完成的任务,与齐王慕容据南北夹击青州叛军。 而徐州军则要跟着慕容英一起沿着淮河西进,去淮南郡治所寿春。 那是另一个不安分宗室陈王慕容安国经营了六年的地方。 第九十七章鼠目寸光 “咱们这位新上官李邺侯,还真不是寻常纨绔,到底是经过大阵仗的,没的说,咱老何是服了。” 船仓里,校尉何贵喝着烧酒,被辣的龇牙咧嘴。 与他坐在一起的是校尉陈?,都尉曹乾佑,蒋璨,陈琼。 其中都尉陈琼是陈?的堂弟,两人同龄。 校尉何贵是彭城人,因为勇猛善战,剿贼有功升任的校尉。曹乾佑谯郡人,自称前魏宗室,据说是燕王曹宇一脉。 蒋璨,下邳人,以箭术闻名军中。 几人同乘一艘五牙大舰,又都住在第二层的舱房里,这几日沿着淮河走,无事就聚在一起饮酒。 陈?听了何贵的话也点点头道:“在琅琊那日,还以为李将军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说不准直接推出去砍了,却没想到将军治军之法如此精细,有诸葛武侯之风啊。” 对于出身名门望族的年轻人,一般只会佩服出身比他好,能力比他强的人。 以往陈?是很骄傲的,在徐州军中,他绝对算得上青年才俊,二十岁担任校尉,有慕容简赏识和对陈家的拉拢,但他本身的能力出众也是一方面原因。 但比起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元徽,首先出身就差了一点。 淮浦陈家在徐州本地是名门望族,一方豪强,但比起陇西李氏来说还不够看。 而李元徽本人的功绩过往,更是他无法比拟的。 十四从军,与邙山之战射杀敌将扭转败局。董杜原之战擒杀楚公杨巡兄弟。年初还有百骑夺晋阳的传奇事迹。 偏偏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的不光是胆略和武勇,在接手五千徐州军后,种种军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处事公允让人挑不出疏漏。 这些种种,让陈?对于李元徽的评价很高,甚至远远超过了他原本该有的高度。 李四要是知道有人把他比作丞相,估计得给人磕一个。 倒是蒋璨说了一个不那么让人开心的话题,“这次去寿春,哥几个都小心着些,圣人怕是要让咱们徐州军打头阵了。” 何贵道:“打头阵怎么了?就以大王的作为,若是以圣人以前的脾气,徐州上下的武将都得砍了,杨巡造反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啊?洛阳城南受过他米的都坑杀了,现在还让咱们戴罪立功,这就不错了,最起码没有把咱们一刀砍了。” 曹乾佑道:“何校尉说的不假,慕容大王率军在琅琊按兵不动,还截留运河上的漕粮,这次居然只是降职,的确不像圣人一贯的性情。” 陈?笑道:“圣人的性情?老曹,你还知道圣人的性情?” “都是给大王当护卫的时候听说的,虽然现在没事,就怕圣人秋后算账啊。” 曹乾佑是谯王慕容简的护卫出身,来到徐州以后才放到下面当都尉,所以几人之中就属他跟慕容简的牵扯最深。 何贵道:“先把心放肚里子,圣人不动谯王就不会动咱们的,这次打寿春可得出力,争取立下战功,谋个富贵,若是见情况不对,咱们就早些做准备.” 蒋璨道:“做些什么准备?” “逃命的准备,还能是什么准备,造反就是死路一条.”酒上头的何贵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不过眼下这些人的处境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慕容简提拔的军中将校,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到这陈?皱了皱眉头道:“老何,你喝多了,少说些胡话。” 何贵闻言笑了笑,没有辩驳。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琼道:“几位老哥,听我一言” 不过陈琼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在船舱门外高声道:“陈校尉可在?” 陈?闻言当即应道:“在这。” “将军有请。” “好,陈某这就上去。” 陈?起身,将身上的袍服整理一番然后推开舱门跟来传令的骁果军士卒一起登上了最上层的船楼。 等到陈?走后,几人又继续追问道陈琼。 “陈六郎,你刚才话说了一半,接着说啊” 在家行六的陈琼叹了口气道:“我是本想说,咱们过去依附谯王,谯王现在自身难保。现在徐州都督是段大将军,上官是李邺侯,若是想求生路,还是得想办法走这二位的门路。” 五牙大舰上,能容纳八百士卒,最上层的船楼自然属于李元徽这个上官。 此时李四也在喝酒,不过下酒的东西比起下面校尉都尉们吃的有些简单,只有些花生和一些瓜果。 跟他喝酒的是老刘,两人还指着悬挂在一旁的江淮舆图讨论着用兵方略。 “要我是慕容安国,我就先取下蔡,封锁淮河,对抗中军。他先去占据广陵,难不成是想从瓜州渡南下,取江东,以长江天险抗拒朝廷?” “想取江东他这路线也有些问题,该先取庐江郡,经巢湖,走濡须口,沿江而下,或者在陆路攻取历阳” “拜见将军。” 进入宽阔的船舱之后,陈?立即躬身抱拳。他没想到李元徽在跟刘玄机一边喝着酒,一边在玩战事推演。 手中拿着一块西瓜吃着的李元徽,随手跟陈?比划一下,示意他坐下。 然后又指着地图道:“陈校尉,?家学渊源,不知道对这场战事如何看?” 说完刘玄机也端起酒碗喝了口酒,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旁的陈?。 陈?看着地图思索片刻道:“若是陈王从广陵南下,取建邺,经略江东,那这么这场仗可能要多花些时日,绵延日久,若是他得知寿春危急,迅速回师,则一月可定。” 李元徽继续问道:“那以你之见,慕容安国会如何选择?” 陈?道:“慕容安国虽然贵为宗室,但并没有远大志向,这次只不过借着齐郡起事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窃据广陵只不过因为贪图广陵豪富,若他真的志在天下就应该先取庐江,而后兵分两路,陆路取历阳,水师出巢湖,经濡须口入长江,而后沿江之下,联合吴郡太守慕容归真,全取江东,与朝廷划江而治寿春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慕容安国贪恋富贵而无远见,必然不会放弃寿春,他若回师救援,即便寿春城坚墙高,也抵挡不住中军的兵锋。” 刘玄机闻言称奇道:“陈校尉之言,倒是跟四郎所见略同啊。” 陈?闻言愣了一下,他当然是并没有听到李元徽和刘玄机之前的讨论内容,但却惊讶于两人居然有一样的见解,简直是与有荣焉。 李元徽闻言则笑道:“此不足奇尔,自古南北对峙,争的无非是三处,西面是巴蜀汉中,中间是襄樊宛城一线,这东面就是江淮。而寿春、钟离一线又是江淮防线的要冲之地,又是慕容安国经营数年的老巢,他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 第九十八章中秋安康 天盛十二年八月,十万大军兵临寿春,围城。 慕容英本人驻跸在淮河北岸的下蔡。 历史上,建立于东南的政权,大多能统一江南半壁,与北方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而整个东南的防御格局是以长江和淮河为依托的多层次防御体系,南方这些军事重镇的形成,也都是以此为基础。 淮河长江相互表里,发挥着双重屏障的作用。南北分疆,往往以淮河为大江之蔽,所以有句话叫守江必守淮。 南得淮足以拒北,北得淮南不可保。 正因为淮河的重要性,所以南方在淮河一向置设了一系列重镇,一控扼淮河支流和淮河的交汇口。 在淮西,是寿春和钟离,在淮东主要是是山阳和盱眙。 淮河上游支流主要是颍河和涡河。颍河与淮河的交汇口曰颍口,涡河与淮河交汇处为涡口。 寿春就是正对颍口,能档颍河、淮河方向的来敌。钟离正对涡口,挡涡河之冲。所以钟离和寿春,都是淮西重镇。 此刻,慕容安国看着城下寿春城下的大军,脸色很是难看,“褚参军,现在该作何是好?” 不是没有人规劝过慕容安国,已经在广陵了,不如直接尝试夺取京口,而后收取江东与朝廷周旋,行险求存。 此前,有人劝谏慕容安国不要去广陵,先取庐江郡,出濡须口入大江,沿江而下。 或是与徐州的慕容简合兵一处,广发檄文,直驱颍阴。 更早之前,有人劝慕容安国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圣人虽经历广武之围,但朝廷威信尚在,青州的慕容选必不能成事,大军顺黄河而下,半年之内齐郡叛军只有败亡一途。 贸然起事只能步其后尘。 但这些意见,慕容安国统统都没听。 先是袭取广陵,而后在听说皇帝到达彭城之后,又迅速返回寿春。 当初给他建议的陈王府长史褚廷让此刻也只能连连摇头,“大王,此时,唯有守城一途,与其问我,不如问诸位将军” 陈王慕容安国是太祖慕容毅第十子陈?王慕容行之子,圣人慕容英的堂弟。 无甚才华,算是宗室之中的庸碌之辈。 但慕容英以往一直觉得庸碌之辈,用着放心,毕竟这些人大抵是没胆量的造反的。 所以在继位之后,一边在收那些战功赫赫的宗室之权,一边又重用许多才能平庸的宗室。 不求有大用,只图用个放心。 但最近连着三个宗室作乱,已经让慕容英觉得,威胁和能力好像没什么关系。 负责指挥全军攻城的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在围城之后,下令由徐州军和江淮各郡县的州郡兵、民夫负责攻城。 李元徽和几个同僚一起观察了寿春周边的地势,发现其实寿春的底线并不是非常险恶的。 虽然号称是控守淮河,但却没有建在淮河边上,西北方距离淮河还有很大一片平坦地区,城池北靠巢湖流向淮水的淝水,北面有水门,三面都是比较平坦的地方。可以说三面受敌一面临水,看起来好像并不算险要。 不过城墙极为高大,护城河也挖掘的非常宽阔,这座城在修建之处应该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金城郡王慕容令望着远处的寿春开口道:“三国袁术,曾经据此称帝,不过很快败亡,想这慕容安国也是如袁术一般,不得人心,败亡在即。” 其余四人闻言都点头称是,却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因为这现在就属于没用的废话,喊口号谁不会,现在需要的攻城之法。 几人商议一番,大概商量出了攻城的轮流顺序和方向部署。 而攻城的战术,基本就是老一套了。 负土填壕,投石机弓弩压制,蚁附攀城。 冷兵器时代,千百年来攻守城池都是这一套,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区别只在于攻城一方如果器械精良,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伤亡,让蚁附攻城的时候更容易些。 此外就是水淹了和穴攻。 王贲水淹大梁,刘邦水淹废丘,曹操水淹下邳,都是典型的战例。 至于穴攻就是挖地道,若是将地道直接挖到城里,然后让精兵潜入,内外合击,破城还是很容易的。 但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土工作业。 李元徽就是在考虑这穴攻和水淹的可能性,但就这地形,结合一些常识性的知识,这两个选择的可能性就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首先寿春这个地形,水淹难度极大,地势很高,若是强行蓄水需要的工程量很大不说,即便成功了,淮南也得变成一片泽国。得不偿失。 穴攻的话,光是护城河的水就是一大难题,且寿春本就是在淮河和淝水交汇之处,地下水系肯定是也很发达的,数不准就挖到地下水脉,把坑洞倒灌了。 所以讨论了一番之后,最后还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填壕、蚁附。 随后的几日,燕军所做的就是让民夫开始运土填平壕沟,并砍伐八公山的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本来以为寿州城高墙厚,非得打到九月才能破城。 但形势的转变,有时候就是让人猝不及防。 八月十五日夜里,虽然是中秋佳节,但因为身处军中,还是临战状态,所以各军都没有宴会。 但是寿春城里就有些不一样了。 为了笼络人心,慕容安国特意准备了酒肉犒赏守城士卒。 这几日官军已经开始攻城步骤了,一边负土填壕,一边打造攻城器械。 面对大军围城,下面的士卒其实也是有些慌乱的,特别是慕容英在城外命人宣扬过慕容安国的罪行之后。 不过毕竟是他经营了许久的老巢,暂时城内的近万大军还是能够尊听号令,守城作战。 慕容安国在极力渲染慕容英的残暴和不留余地同时,也还给手下的士卒们画饼。 比如守住城池重赏赐田,北面青州的城阳王和南面吴郡济南王不久之后都会来此支援。 这才勉强稳住了人心。 在中秋佳节之际,更是让人准备好了酒肉和赏钱,犒赏三军。 随后又在太守府设宴,宴请自己的一众心腹僚属。当然,还是留了些当值的人员,各个城门都有守门都尉坚守,查看燕军有没有异动。 不过作为守城一方,慕容安国并不担心外面的燕军能趁夜攻城,如果挑灯夜战的话需要提前做很多准备。很明显,燕军没有任何要野战的迹象。 所以他极为放心的搞起了中秋晚宴。 太守府的大堂之上,四十多岁的慕容安国身穿锦缎袍服,带着软翅幞头,与参加宴会的僚属们举杯畅饮。 “诸位,中秋安康。” “大王,中秋安康。” 众人开怀之际,却没人注意到郡丞萧望之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中秋安康吗?但愿吧. 第九十九章月夜杀机 中秋,历来军中是要举行宴会的。但今日却是个例外,李元徽和同僚们猜测大概是因为战事紧张。 正常中秋节除了皇帝赏赐的月饼之外,还有每人肉两斤,酒一升,以及其他各种食物。 不过虽然没有宴会,营地各处都点着篝火,士卒们围坐起来聊天赏月。 “今年都没有月饼和酒肉,是不是被上官们贪了?” “上官们最多克扣些,哪敢都贪了?” “是不是因为咱们徐州军的大都督出了事,所以才没有咱们徐州军的赏赐和宴会?” “还真不是,你看那边骁果军营地里也是光点着火没动静,要是有酒肉他们早就开始吆喝起来了,都没有。” “嘿嘿嘿,看见他们也没有,我这心里畅快多了.” 士卒们聚在一起说着小话,中军帐这里李元徽这跟几个校尉嘱咐着,让他们各自安抚好士卒,消弭怨气。并且准备好明日开始蚁附攻城的准备。 这边刚让几个校尉出去,准备喝点小酒,这酒刚拿出来,就有人来自找李元徽来了。 来人李元徽很熟悉,同样很意外。 “冯公所为何来?可是圣命?” “驸马。” 来人是内侍令冯谨,带给李元徽一份密信。 密信的主人是淮南郡丞萧望之,内容是今晚戌时三刻,他会在让人打开城门。请朝廷这边派人接应并夺城。 李元徽这边看过密信之后,脑海之中迅速翻涌,随后问道:“冯公,这是圣人的意思?萧望之是圣人的人?” 冯谨笑了笑,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但还是默认似的眨了眨眼。 李元徽立即向着帐外命令道:“去将几个校尉都给我找来,快。” “诺。” 李元徽面上稳如泰山,心里却已经是天雷滚滚了,这老丈人不只是换人,还开挂了啊。 这淮南郡郡丞萧望之应该是朝廷委派,但却一直都假装投靠慕容安国,实际上则是受了慕容英的密令,暗中收集信息,虚以为蛇。 若今夜能够功成,那就说明早在出兵之前这一切就都计划好了,甚至时间可能更早。 而事实上慕容英到了以后虽然人在下蔡,未曾亲临寿州,但还是派出了死士通过水路潜入城中,与淮南郡丞萧望之取得联系。 萧望之得知圣人亲征之后,也立即制定了夺城计划,并且写密信让死士回禀慕容英。 慕容英在收到密信之后,并没有声张,也是怕走路风声,直到今日要动手了才让内侍令冯谨亲自来将约定时间告知于所部在寿春南门外数里的李元徽所部。 命其部趁夜夺城。 郭孝恪、刘同等骁果军校尉,和隶属于徐州军的何贵、陈?等人刚回到自己的营里就立即收到传令兵的传召,急忙又回到中军帐。 李元徽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让刘同精选二百能夜间视物的精锐,作为夺城的先遣,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城下,准备发动。 其余各部则暗自聚兵,借着篝火暗中准备火把,只要成功夺门,各部立即集结夺城。 刘同将信将疑的按照李元徽的命令选出二百个能夜间视物的士卒,只穿布衣,刀不准出鞘,以免反光打草惊蛇,潜伏到了寿春城下等待时机。 “刘校尉,咱们这是来干嘛?也没带绳索飞虎爪,想要偷偷越城可爬不上去啊” 小面的一个都尉小声的在刘同耳边说道。 刘同道:“我也不清楚,将军说了,戌时三刻有人开门。马上的事了,等着。” 燕军大营营门处,李元徽已经披挂整齐,骑在马上眺望着数里外的寿春城。 突然火光下,寿春城门洞开,吊桥被放下。 早就在城外准备多时的刘同立即高声道:“随我入城,左臂有白巾外,余者皆可杀。” 随后拔刀出鞘,第一个冲入城中。 李元徽听见呼声,也看到了城门大开,立即下令全军出击。 陈?、何贵等部早就奉命在营内披挂好,没人从篝火堆里拿起一支火把,然后迅速依照部署顺序出营涌向寿春城。 而刘同所部此刻已经全部杀进了城内,将毫无准备的淮南郡兵杀了个措手不及,东奔西逃。 而在城南喊杀声还没开始的时候,太守府内慕容安国还在跟心腹僚属们饮酒作乐。 浑然没有在意,郡丞萧望之借口如厕出去好久都没回来了。 直到听到喊杀声,慕容安国才惊慌失措的来到院落之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报,大王,是萧郡丞和萧都尉打开了南门,现在燕军已经入城了.” “什么?” 淮南郡兵战力本就不如徐州军,而在徐州军后面还有骁果军。 除了李元徽和他的亲兵队骑着马入城,其余各部即便是骑兵也都是下马步行,按照提前的部署前后入城。 其中刘玄机所部六百人在萧望之和其弟南门都尉萧释之带领下直插城内核心的太守府。 郭孝恪所部负责夺取东门,陈?负责西门,何贵所部负责北门,马保宗负责夺取武库,窦鉴、慕容保两部封锁城东大营,各部从南门不断的从南门涌入,然后分别跟着早就准备好的向导奔向目的地。 而城外,段武臣和韦孝矩也提前接到命令,在李元徽夺城之后立即封锁东西两门,堵死淮南郡兵开门逃跑的路线。北门则是水师的战船去封堵疏漏。 城内的淮南郡兵被突然冲进城里的燕军大的溃不成军,落花流水,四处奔逃。 搞得城内乱成了一锅粥,两边都有兵卒趁机进入民宅烧杀抢掠。 慕容安国迅速收拾细软带着几个儿子和亲信仓皇出了太守府来到北门,一到北门才发现,此处的渡船居然全部都烧着了,而透过水寨还能看到淮河上的点着火把的燕军大船。 “萧望之” 慕容安国无力的摊在地上,他知道他输了,更知道输得结果是什么。 很快,萧望之带着刘玄机就把慕容安国,并他的亲信以及二百亲卫堵在北门渡口处。 这二百亲卫都是慕容安国恩养多年的心腹精锐,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但刘玄机所部都是幽州突骑,即便是步战也不是这些人能比拟的,但老刘怕自己麾下的珍贵重甲骑兵伤亡太大,处理这最后二百人的时候请李元徽给他调来弓弩手。 近距离的弓弩攒射,即便是披甲也扛不住。 慕容安国的亲卫全部战死,无一人请降。 最后慕容安国被人擒获时,大骂萧望之是“贼子,叛徒”“我如此信任你.”。 而箫望之却道:“此二百人是你的家臣,他们为?殉节理所应当,而我萧望之是大燕臣子,自当为大燕为圣人效忠,你一篡逆之辈也配我说我是贼子叛逆吗?” 慕容安国闻言面如土灰不发一言。 第一百章旧事重提喜上眉梢 城中的混乱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渐渐放亮,李元徽命令各部各自抽调精锐甲士,交于骁果军校尉刘同统领,巡视城中,维持秩序,但有奸淫掳掠、残害百姓者,不论叛军、燕军全部就地处斩,收容降卒,安恢复秩序,这才让城中渐渐安定下来。 “圣人真是深谋如渊啊。” 原本已经做好用数月甚至更长时间攻下寿春,但这边壕沟的土刚填上,投石机都造好了却一块石头都没投射过,就破城了。 慕容安国和手下一众心腹或被擒,或被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相继解决了不安分的陈王和谯王。 跟谯王慕容简不同,慕容安国是真正漏出反迹的,所以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活路。 区别就是族诛,还是赐死。 李元徽在萧望之萧释之兄弟的协助之下,将寿春城全部掌控,并清理好了太守府,等候圣人驾临。 三日后,慕容英从下蔡移驾寿春。 走北门的水路入城,李元徽跟着大将军段义弘等诸多同僚一起迎驾。 慕容英一下了船,就高声道:“萧卿何在?” 人群之中的萧望之直接出列当道跪拜,热泪盈眶的行礼道,“臣萧望之,拜见圣人,恭祝圣人安康万年。” 慕容英则上前一步亲手将萧望之扶起:“萧卿..萧卿能迷途知返,协助朝廷破贼,善莫大焉。” 在武将队列之中的李元徽这一听两人的对话,初时还有些懵。 这怎么成了迷途知返了?不是早就.啊,原来如此。 虽然萧望之是早就安排好的暗桩,替皇帝收集情报,并且跟陈王慕容安国虚以为蛇,假意投靠帮助他成事。 但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说是萧望之迷途知返。 不然下面的地方大员还不得人人揣测不安?甚至会怀疑圣人是不是故意让萧望之鼓动慕容安国造反。 那自己身边有没有圣人的暗桩呢? 所以这种事肯定是摆在明处,萧望之也就成了“迷途知返”“拨乱反正”。 唯独不能是早有预谋。 想明白这点之后,李元徽不由得又对慕容英多了几分忌惮。难怪中秋当日冯谨任由自己猜测,不肯透露半句口风。 勉励了一番“反正”的关键人物,随后自然是要对入城首功的李元徽进行嘉奖。 虽然有内应开门,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制定好了夺城方略,并几乎完美的付诸实施,随后又迅速恢复城内秩序。 李元徽这个首功是无疑的,而他麾下的诸多校尉、都尉也都比较亮眼。战损也控制的极低。 “李四郎。” “臣在。” 李元徽走上前行礼。 “这次中秋夜袭,你行事周密,部署得当,夺城之后又整肃军纪,安定一方,有乃父之风,此战,你为首功,说说,想要什么。” 慕容英现在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平日里行事稳重,完全不像十几岁的少年,但在关键时刻又能行雷霆之举,说一句少年英才绝对不为过。假以时日,必然是大燕栋梁。 李元徽一听说奖赏,自然得客气客气:“中秋之功,一赖圣人庇佑,二赖萧郡丞反正,三赖将士用命,臣请重赏有功将士,至于臣,不过微末之功,不足道尔。” 慕容英闻言笑这打趣道:“刚说完你有乃父之风,话说就跟?阿耶一样滴水不漏,毫无少年人的锐气。” 李元徽闻言只能回道:“功过赏罚,自当有司论证,圣人亲裁,臣若有微薄之功,也不敢厚颜讨赏。” 慕容英听完了更是龙颜大悦,立下大功却无骄横之气,懂进退,守本分,又精明能干,这样的臣子作为皇帝怎么会不喜欢,尤其还是自己女婿。 “好,唐公教子有方,那就暂且给你记下功劳,容后再议。刘玄机何在。” 刘玄机闻言应声出列:“末将,刘玄机拜见圣人,圣人安康万年。” “朕记得你,你同李四郎一起截杀杨巡,泰山一战,你独驱千贼,斩首过百,朕当时看过军报,还以为是谎报,不过念及吴王,李四郎同段大郎都是朕的子侄辈,一向行事稳重,才将信将疑。后来到了历城派遣内侍查问,这才敢信,中秋夜袭,又擒拿逆首,屡建奇功,不错,真乃当世虎臣。” 慕容英对刘玄机也是一番夸赞,在路上收到军报还以为是记得,当场就把慕容鞅和李元徽段武臣联名上的军报给扔地上了。 还大骂三人胆大包天,竟敢拿这些事哄骗他。 还是侍中慕容惠捡起军报研读一遍之后,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劝谏说吴王慕容鞅一向恭谨,李段两人都是行事谨慎,出身名门的青年才俊,不会不清楚朝廷制度,若不是事实,应该不敢那这种事欺君罔上。 慕容英听过之后,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到了历城立即派人去骁果军之中暗访,当时亲眼目睹的就有千人,所有的口风都基本一致,小有出入却对整件事没什么影响,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容不得他不行。 刘玄机听到慕容英这番夸赞,更是慷慨激昂的一顿表忠心。 当世虎臣,还是皇帝当面给的评价,那是相当高了。 慕容英也没吝啬封赏,直接跳过郎将,封其为虎威将军,不过领兵多少,驻防何处,这些暂时都没安排,仍领本部兵马。 余下陈?、何贵、郭孝恪、窦鉴等,也都各自封了勋官,和其他赏赐,本官却都没动,还都是校尉。 刘玄机的封赏,其实也是算上了泰山之战的精彩表现,才越级提拔。 慕容英入城之后,李元徽所部还是继续负责四面城门的城防,而慕容英的行在防务则照例还是金吾卫负责。 李四也总算能不用泡在营里,可以安稳休息几天。至于城内防务,自然是有下面的校尉负责。 至于其他事,比如平叛之后的许多示意,也不用他操心。 刘玄机所部都是重骑兵,不用参与城内防务,没什么事就拎酒菜来找他喝酒。 前两天老刘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元徽则看破不说破。 终于在第三日,老刘到底是没忍住,“四郎,你还记不记得,那事?” “那事?什么事啊?” “就是咱们在晋阳说的那个事。” “啊忘了” 见老刘还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元徽笑道:“你看你不成器的样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啊?你放心,你的事我能忘吗?” 刘玄机这才宽心笑道:“我就知道四郎你办事靠谱。” 李元徽继续道:“我伯父征西大将军李公,他们那一房有一堂姐,小你几岁,姿貌出众,就是嫁过人,我那堂姐夫前年随军东征高句丽,死于军中,是太原王氏的.你看” 刘玄机一听,那是喜上眉梢啊,好家伙,陇西李氏的贵女?二婚? 能咋地?重要吗?完全不重要好嘛。 第一百零一章智虑深远 李元徽在上次跟刘玄机许愿过之后,还真把事当事办的,回长安就让兄嫂帮忙打听了一下,亲朋故旧谁家的女儿现在守寡准备另嫁了,或者是庶出的女儿也成。 这还真不是李元徽看不起刘玄机,觉得他只能娶个二婚。 主要老刘也三十岁了,出身边地武人,官职不过是校尉,就这条件,若是没有李元徽帮忙操持别说是如今天下鼎鼎大名的十大门阀家的贵女,就是二三等世族都难。 这年头,贵族之间议亲,多在十四五岁左右,有的甚至十三就成婚了。 适龄的女儿,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肯定要精挑细选家世匹配,刘玄机这家世肯定轮不上。 而且就这个时代,合离的女子和寡妇再嫁完全没有问题,没有任何的道德约束。 这一点前魏的武帝、文帝、宣帝等皇帝做的表率,和鲜卑胡人入主中原带来的风气,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更是因为后世吃人的封建礼教,此时还没远未形成。 “此时当真吗?大将军能同意嘛?”刘玄机很是兴奋。 李元徽道:“你如今已经是虎威将军,又有爵位,伯父应该会慎重考虑,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伯父那个人虽然并不看重门第,但却极为宠爱我那堂姐,应该会征求我那堂姐的意见,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找你去府中相看相看,能不能看得上?,就得看你了刘兄”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多谢四郎你。” 这事,就算能得到一个相看的机会,都得是看在李四郎的面子上,不然他想娶陇西李氏女,那纯粹就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就刘玄机本人来说,其实很值得拉拢,也就李元徽家里没有年龄合适的姐姐妹妹,不然早就让老爹安排了。 这人,绝对是个大猛人。 即便不是高祖光武,昭烈宋武这两个级别的,但最少来说也是个刘黑闼这种级别的猛人。 这种猛人,联姻结亲肯定是不亏。 “对了四郎,还有一事.”刘玄机继续道。 李元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今你做了虎威将军,但却还在骁果军任职,想问问下一部你的去处安排?” 刘玄机毫不遮掩的点点头。 李元徽道:“这件事不要急,你看,连我现在都没挪地方,圣人应该是还有在考虑当中,等出发去广陵之前,我去见找伯父探探口风。”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李元徽这还真不算搪塞他,毕竟就连现在人家自己还没定下封赏和去处。 上面的没动,下面的自然动不了。 而此刻慕容英,也的确在思考对李元徽的安排。 现在中军里面,适合李元徽的职位都有位置了。 左右虎贲将军,左右龙骧将军,左右领军将军,前后左右将军,左右羽林将军,十二个中军统兵将军的位置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至于地方上,倒是有很多空缺,但是李元徽没有牧民的经验,委任他为一郡太守,能不能治理好地方呢? 毕竟治理地方跟用兵打仗可不一样,而且现在各处都是民变,想找个海晏河清的郡给他萧规曹随都难。 而朝中各处,虎贲郎将在往上升,适合他的职位就更小了。 总不能来个十几岁的少卿,侍郎吧? 毕竟虎贲郎将就是正四品了,即便转文职也不能比这个再低了,这时候可没有文贵武贱的说法。 反而是文官多数是世家子弟,自幼多习得弓马,多的是文武兼备的全才。 文官更看重资历积累,武将注重功勋。 李元徽这年纪放到一群年老朝臣之中,也并不合适,太年轻了容易遭人嫉恨。 正想着,侍中任城王慕容惠看透了慕容英的纠结之处,出言道:“圣人可是为如何恩赏李驸马之事纠结?” 慕容英闻言微微颔首,“阿惠你有何良策?” 慕容惠道:“圣人,淮南太守一职,尚在空缺当中。” 慕容英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开始思索。 十五岁为一郡太守,还是上郡。。。这多少有点骇人听闻,不过按照他的功绩,还真没的说。 年初率百人下晋阳,就没有升本官,只加了勋位。 若是让他为淮南太守,好好在地方上打磨一番,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眼下淮南郡刚刚经历兵祸,也需要休养生息,在找一个行事稳重的郡丞辅佐 李元徽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安排和去处,甚至伯父李神符都不清楚,不过当听这个侄儿的来意之后,李神符差点把李元徽轰出去这所临时宅院。 “你是如何作想的。” 李元徽道:“伯父,刘玄机虽出身边地,行伍起家,但骁勇善战,为人疏朗仗义,圣人都称赞他为当世虎臣,此人日后必成大器,而今天下已有乱像,正是重定贫富贵贱之时,此等人物,不可小视。” 李神符闻言皱了皱眉,对于天下大势他跟堂弟李源有些共识,想不到如今连李元徽这少年人都看出问题来了。 “那你明日,让他来我这里,我见一见在做定夺。” 李元徽见李神符松了口,当即决定趁热打铁道:“伯父,也别明日了,就今日吧,我现在就让人把他叫过来” 李神符道:“好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让人来吧。” 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刘玄机进了屋,立即大礼参拜上位的大将军李神符。 “末将刘玄机,拜见大将军。” “免礼,起身吧。” “谢大将军。” 李神符打量了一眼刘玄机,身高八尺,身形雄壮,姿貌魁伟,这样的人的确不像是泛泛之辈。 并且以一个边地良家子出身的小卒,十余年的时间能爬上杂号将军。已经可以说其身负大气运了。 “你是幽州人士?” “回大将军,末将幽州涿郡人。” “家中可还有人?” “回大将军,父母已故,并无兄弟姊妹.” 李神符很随意的与刘玄机说了些话,并未提及婚事,只是说说家常。 李元徽看这情况,觉得这桩姻亲,差不多能定下了,伯父看样子是还挺满意的。 又说了一会话,李元徽才拉着刘玄机准备告辞,谁知道刚起身,李神符就叫了他一声,刘玄机见状知道人家伯侄两人定然是有话要说,很识趣的退出堂上去往门外等候。 等到堂上只有他们两人,李神符才道:“元徽,你所言不虚,这刘玄机的确是英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但你有没有想过,其人志不在小,若他日乘风而起,未必是我李家助力啊” 李元徽正色道:“伯父,世事难料,未必是助力,但有可能是退路啊。” 良久,李神符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小子,想的倒是远啊。” 第一百零二章机不可失 李神符最终同意了李元徽的建议,决定让刘玄机与他进京,让他跟自己的侄女相看相看,若是顺利就在长安让他们完婚。 青州方面的战报也到了,左羽林军则从南线与齐王大军回师,帮助主力完成了合围,不过临淄城高墙厚,又被慕容选经营了数年,一时难以拿下。 广陵太守高智兴之前因为陈王慕容安国的突袭,逃到江都,慕容安国撤离之后,高智兴又重新回到回到广陵,恢复秩序,并将此消息上奏。 慕容英看到消息之后,决定照计划巡幸江都。他做太子的时候,为了南征灭魏,曾经在江都经营数年。 几日后,大军从寿春出发走水路,路线是沿着淮河直下,进入洪泽湖在经由高邮湖前往广陵。 本来想让李元徽出任淮南太守的想法被慕容英自己否定了,太年轻了,没有治民理政经验。 同时提拔陈留郡丞郑善道为淮南太守,而萧望之则入朝为官,成为少府少卿。 李元徽则被任命为平南将军,已经进入重号将军的行列,都督三郡兵事,三郡是广陵、淮南、庐江,治所在选在了合肥。 不过眼下,还是要随慕容英去广陵收尾,在去江都故地重游。 所以他的骁果军虎贲郎将一职还没卸任。 至于刘玄机这个虎威将军,统兵三千五百人,依然是受李元徽节制。 时间已经到了九月深秋,淮河岸边已经是有些萧索的秋意,两岸的农田多半荒芜了,慕容英看在眼里心思却有些 大军行至钟离的时候,圣人慕容英突然想起这里有一所皇家寺院,皇觉寺,先帝南征之时曾经留宿过,就决定去趟皇觉寺礼佛。 提到皇觉寺,李元徽也自然是想起,老朱应该还在吧? 皇觉寺规模宏大,占地四十余亩,常住僧人一百余人,念佛禅修,香火鼎盛。但慕容英随驾的百官和侍卫大军数千人,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住进寺里,。 寺外左右前后都驻扎了羽林军金吾卫和骁果军的精锐,负责拱卫圣人。 僧人在山门外迎驾的时候,如净和尚就开始悄悄张望,果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李元徽。 却没好意思上前打扰,他是觉得两人在长安也就算是萍水之交,还惹了麻烦给他。 人家要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你了,贸然上去还讨个没趣。 接驾之后,也就照常去劈柴挑水。 却没想到,刚把水从溪边挑回来,就见伙房外面的站着两个人,高的身材魁梧雄壮身穿军中制式袍服,稍矮的那个英俊清朗,一声锦袍还带着幞头,正是刘玄机和李元徽二人。 如净和尚这边见到两人,当即笑道:“李郎君,刘将军,你们来了。” 刘玄机打趣道:“你这和尚,好不识趣,还得我跟四郎亲自来请??凭那好大的架子啊。哈哈哈哈。” 如净和尚摸了摸满是青茬的光头,略带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怕你们贵人多忘事,不好随便打搅。” 李元徽笑道:“行了,走,跟我们喝酒,有话一会说。” “好,我这就跟师兄说一声去。” 还没等如净和尚去跟屋里的师兄禀报,门外走出个胖大和尚,像是管事的样子:“如净,你水挑完了嘛?” 如净道:“师兄,刚挑完,这两位是今年在长安结识的,跟你告个假我去跟他们出去一趟。” 那管事的胖大和尚却道:“长安结识的?我可跟你说,圣人来了咱们这,主持可说了,寺内僧众不得随意出入。不知道两位是?” 这胖和尚法号如通,身躯庞大,是皇觉寺专管伙房米粮等后勤的管事,人其实也不错,并不是故意刁难,只不过担心如净冒然跟着两人出入犯了门禁规矩。 如净刚想介绍,刘玄机却抢先开了口:“在下虎威将军刘玄机,这位是驸马都尉、平南将军李侯当面。” 如通一听,当时就觉得呆住了,这如净去了趟长安就认得这么大人物了? 虎威将军是谁他不晓得,但将军这个名号可不是谁都有的,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至于驸马那就更了不得,圣人的女婿才叫驸马。 不过如通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当即道,“原来是两位将军当面,得罪了,既然如净你跟两位将军是旧识,那就去吧。” “多谢师兄。” 倒是李元徽看着如通多看了几眼,觉得此人面向很是和善。 如净跟着李元徽和刘玄机一路来到皇觉寺外最近的村庄,来到村里的一户地主家,李元徽就借住在此,早早拿了些钱帛让地主家置办了一桌宴席。 席上都是些乡村常见的鸡鸭鱼肉,不过酒是李元徽让人带来的。 “没想到,长安一别,半年后咱们就在这淮南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来,干了。” “来干。” 酒喝得很尽兴,如净略带些醉意回了寺里,李元徽让韩全送他回去,不然内外的守卫就直接把他扣下了。 回到自己住的禅房,刚一躺下,想起李元徽在席上再度邀请他从军,就有些活了心。 其实他回了皇觉寺之后,就打算跟师傅说还俗,然后去长安找李四郎某个前程。 但他回了皇觉寺之后才发现,他想去长安这事根本办不到,如果他不是皇觉寺僧人的话。 首先是盘缠,没钱这一路走过去嘛? 去的时候可是为了护送贡品,自然是有寺里出资负责他们一路的吃用。 第二是户籍,他要是不当和尚,没有度牒,一个平头百姓可不是想去哪就去哪的。 要么成了流民从贼,要么就得被抓去服劳役。 长安也是你能随便去的? 这些无比现实的问题直接就让和尚歇菜了,想着还是老老实实的当和尚吧。 谁知道半年刚过去,李四郎就到淮南了。 让他刚安静下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富贵,那也是他这样的人能拥有的吗? “我知道一个和尚,出身贫寒,家无余财,一家饿死好几口人.最后,他却建立一番功业.” 半年前,在长安李宅,李元徽与他说的话,音犹在耳。 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应该没有第三次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江都 提起江都张家,在整个江淮地区都是鼎鼎有名的。 张家与圣人有旧,在南征伐魏时候不光拿出园子给太子做行宫,还提供了大量的军资。 大燕平南之役后,张家家主被封为乌程侯,还让张家成为盐商会首,两淮盐业执牛耳者。 这次又巡幸江淮,慕容英甚至都没去广陵,直接驾临江都。 为此,张家家主乌程侯张林和广陵太守高智兴还组织了规模不小的迎驾队伍。 但皇帝却好像十分的不给面子,从运河驶入江都城内,在城内的码头直接下船然后就上了撵车,去了行宫。 根本就没搭理这些迎驾的队伍,高智兴得知此事之后,不由得苦笑,“张公,你这次却是被连累了。” 高智兴以为,皇帝没给他们面子,是因为对他弃城而走的不满意。 但当时那种情况之下,陈王突然兵临城下,趁着城门没有关闭就抢占城门,若不是手下护卫死战,他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逃到江都之后,他就立即上奏,并且求助张林,招募民壮试图夺回广陵。 张林倒是很淡然道:“高府君不必太过忧虑,圣人对你冷待未必就是坏事,你是圣人潜邸旧臣,情分非同一般。冷待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高智兴点点头,却十分失落。 另一边李元徽所在的楼船进了江都城内的运河之中,就想叫上老刘和已经还俗的老朱下船去逛逛,顺路去找张坚叙叙旧。 谁知道他们三个这边刚下船,张坚就找过来了,两边刚好错开。 行侠仗义,杀人放火,威逼亲王,一起做过这些事,自然算是些交情。 江都城非常繁华,毗邻大江,运河入口,城内水道四通八达,作为北人的李元徽和刘玄机自然是没怎么见过这种场景。 整座城市,都带着一种秀气,与北方的雄阔完全不同。 且因为水路运输发达,街边的商品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很多洛阳都不常见的东西这里却司空见惯。 三人正在街上逛着,正好逛到一家成衣铺,李元徽就让老朱去选几件衣衫,老朱推脱不过,就进了成衣铺。店家一件有客临门,就拉着老朱去后面量尺寸,试衣服。 李元徽让老朱先试着,他们两个出去买点零食杂嚼和瓜果。 谁知道刚出了成衣铺,突然前方传来几声惊呼,以及马的嘶鸣声。 “不好,是马惊了。” 正在闹市,行人纷纷躲避,骑在马上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不断的提醒人们快躲开。 但这女子的骑术却是不怎么样,根本控制不住惊马。整个街市被这马搞得一团乱麻。 眼看着奔马向着一个妙龄女子奔去,而那女子也吓得呆愣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有两个身影同时蹿了上去,两人同样都是高大魁梧,体魄雄浑,身手敏捷。 其中一人伸手勒住了缰绳,另一人却直接勾住马脖子不让马在向前。 去勒住缰绳的是张坚,勾住马颈强行让马停住的则是天生神力的刘玄机。 李元徽其实也没有干看着,直接一把扯过尚在呆愣之中的妙龄女子,将她拉倒一旁。 不过奔马停在原地,却依然在高扬着头,不断的想要挣脱,刘玄机见状直接发了狠直接一个侧踢让马腿内收,这匹烈马直接跪在地上。 却将上面的红衣女子直接甩了下去,李元徽见状上前一步,接了她一下,避免了女子以头抢地的悲惨下场。 而红衣女子顺势扑进了他怀中,巨大的惯性,差点直接给他撞到,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那红衣女子一抬头,正见到李元徽那张十分俊俏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就被人一把拉过来。 啪。 就是一记耳光。 扇她的正是先前差点被撞到的女子,身身穿白衣,看着十六七的年纪,满脸怒容却依旧难掩其绝美的容颜,和身上的清冷仙气。 “十四娘,我知道?一直要刁蛮任性,但闹事纵马是想要杀我嘛!” 被打的女子,准确应该说是少女,穿着红色的留仙裙,面容清丽如出水芙蓉,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是个绝佳的美人胚子,被打了一耳光之后也抬着头,看着对面的女子,却有些底气不足。 这时候后面的张坚一把将缰绳甩给刘玄机,甚至来不及打招呼。 就直接过来将两人分开,“好了不要闹了,在街上让人笑话嘛?都给我回家去。” 白衣女子没应声,只是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步突然想起刚才拉她一把的李元徽和制住奔马刘玄机,又转身冲两人施了一礼,“小女张九娘,多谢两位搭救之恩。”随后又指着一旁的张坚道:“这位是家兄张坚,两位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家兄说,小女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两位见谅。” 自称张九娘的女子又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走,刚一迈腿,突然感觉腿有些软,差点扑倒,幸好是李元徽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下。 这时候早先一并吓呆的侍女才回过神来去扶她。 张九娘见又是李元徽扶她,脸色泛起一丝红晕,然后冲着他颔首道谢:“多谢郎君。” 而另一个红衣小娘子,可能是因为这被一耳光打的失了面子,也迅速离场了,不过离场之前却连声谢都没到。 倒是李元徽和张坚还有刘玄机三人,先是相视一笑,而后变成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试完衣服的老朱一出来,看到三人大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终于把你们三位给盼来了,走今天不醉不归。” “哈哈哈,这可你说的,看谁先倒下。” 张坚说着话的功夫,就把三人领到了张家的一处园子。 这园子修的,清雅至极,假山池塘、水榭亭台,布局极为巧妙,已经有了后世江南园林的雏形。 几人坐在亭里,张坚张罗了满桌河鲜和本地美味,时蔬瓜果。 “这酒名气不大,但是我张家私酿,一年只有几百坛,不是逢年过节和祭祖,这酒我都没得喝,今天咱们管够。来,李郎君,刘将军,和尚.不该叫和尚了,朱兄,满饮此杯。” “请。” “请。” 四人饮尽杯中酒,张坚又亲自给三人满上,才叹了一口气道:“今天让你们见笑了,上午集市那两个小娘,其实都是我家妹子九娘是我嫡亲妹子,十四娘是我五叔家的堂妹” 李元徽和刘玄机闻言,都是放声笑了起来,倒是老朱不知道怎么回事,追问之下,刘玄机看张坚也点头了就跟他说了一番。 “.却没想到这两个都你是妹子,不知道还以为这两个小娘是仇人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哈哈哈”刘玄机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李元徽虽然笑得很含蓄,但也有些幸灾乐祸,拿起桌子上切好的西瓜吃了一口。 别说,还挺甜。 第一百零五章贤德之言 这个话题话说到这,也就差不多了。 李元徽和刘玄机还有老朱都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事,特别是两姐妹之间有些冲突当兄长的都不好插手,外男就更不好打听了。 几人也都有分寸的,话头也就转到建功立业和天下大势上了。 “李郎君夜夺寿春,刘兄你独驱千贼,还有你们两人在晋阳的壮举,我在江都也听闻了,想不到不过数月时间,两位已经名动天下,真是可喜可贺。” 张坚提起李四和老刘的功绩,都是一脸的佩服,还有三分羡慕。 李四却一摆手道:“张兄,我也不瞒你说,晋阳那趟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王特意给我使绊子,能成功擒了慕容旭,都是运气使然,至于打寿春,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就捡了一桩功劳,这两件事刘兄都清楚,算不得什么功绩,运气好罢了。倒是刘兄之悍勇,我亲眼所见,古人都说关张之勇,依我看刘兄之勇,不逊关张,圣人都说他是当世虎臣。” 刘玄机闻言摇头笑道:“四郎,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虽然有些勇力,但论治军用兵,可是比?差远了,你虽然稳重,却不乏殊死一搏的勇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凡事谋而后动,说的就是你了” 李元徽摆了摆手,“过了,言过其实了,我李某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张坚却道:“李郎君你真是过谦了,刘兄所言,绝不为过.” 这边正商业互吹呢,张坚这边就有人上门来了,说是有人要找李将军。 下人不敢怠慢,立即通报,正在饮酒的几人把人带过来,李元徽一看却正是自己的心腹韩全。 韩全冲着几人施了一礼,然后附在李元徽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四郎,吴王找你,看样子很急。” 李元徽一听,当即起身道:“几位老兄,我这边有些事,先行一步,咱们改日在聚。” 老朱还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却被刘玄机按住了。 张坚起身道:“李郎君请便,不过这几日在江都,一定要来我这住下。” “好,你们几位慢慢聊,不用移步了。” 李元徽出了张家的园子立即上了马,然后一路跟着韩全来到行宫。 此时,因为圣人下榻,行宫外面已经戒备森严,但李元徽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了,直接进了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是一处园林改建,圣人本人住在中心,吴王住在外围的一处院落之中。 一路畅通无阻,进到吴王所居的院落之中。 正堂上,吴王和他的参军、长史等心腹属官,还有段家兄弟和韦孝矩,李元徽是最后到的。 “殿下,可是除了什么事。” 几人同时望向正在主位的吴王。而这位一向行事稳重的皇子脸上却多了几丝慌乱,颇有些坐立不安。 好一会才吐出几个字;“父皇,这几日,好像不大好.” 慕容鞅的话音一落,除了和段氏兄弟外,余下几人都露出骇然之色。 梁崇礼道:“消息可否属实?” 李元徽闻言皱了皱眉,这人特么是有毛病吧?装都不装一下比慕容鞅本人还急切? 段武达道:“最近几日圣人几乎水米未进,好像在寿春的时候就有些” “闭嘴。”“段常侍。” 段武臣和李元徽几乎同时出言制止。 段武达闻言噤若寒蝉,看了看两人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然后低下头。 他是散骑常侍,给慕容鞅些消息倒是不碍事,但是说的这么细致可就是有违臣节了。 就算听的人,都犯忌讳,所以李元徽才会出言制止,表示这些话不是这些人该听的。 而段武臣肯定不想让他说太多。 吴王也反应过了一些,然后道:“本王.我.现在我.” “殿下,圣人若有不适,您是皇子,当衣不解带,亲自侍疾问药,而不是在这召集心腹!” 李元徽直接就给慕容鞅当头一棒。 心中还暗暗吐槽,这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关键时刻拎不清呢? 慕容鞅闻言先是一怔,点了点头,“是是,四郎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可.可.” “可什么啊,殿下,为人臣,为人子,该当如何?”李元徽此刻已经有点怒其不争了。 身边就你一个皇子,你还不赶紧去皇帝身边等菜呢? “可是父皇,已经好几日没有召见大臣,我问了冯谨,他不肯言语,而且这几日父皇身边的近侍换了好几批,有些人直接在龙舟里就被秘密处决了而且汝南陈郡有大疫.下蔡已经死了数百人了” 李元徽总算听明白了,慕容英应该是染了疫。而慕容鞅害怕去侍疾自己也染上,毕竟这时候感染瘟疫基本就没得了。 慕容鞅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殿下,你现在立即去求见圣人,若是圣人不见,可以让冯内侍去通报,就说你知道圣人龙体不安,想要亲自侍疾。” 梁王长史阮承也附和道:“殿下,驸马说的是正理,此刻殿下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做个孝子就够了。” 慕容鞅闻言,还是纠结道:“若是父皇不见我呢?” “殿下,要尽孝子心。” 慕容鞅总算反应过来了,尽心,未必要尽力。事可以不做,姿态得摆出来。 事实,跟他们估算的也差不多。 慕容英确实是生了病,一开始还以为是风寒,可几贴药下去没什么效果,反而越来越虚弱。 而且周边侍候的太监和宫女,也有好几个都有想通的症状,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冯谨下了封口令,并且把几个应该同样染了疫的太监宫女秘密处理了。 若不是段武达还兼着散骑常侍,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些消息。 至于吴王则是有些其他渠道,毕竟作为一个风头正劲的皇子,想要在他身上下注的人还是不少的。 这其中自然也有某些侍疾的妃嫔。 躺在床榻上,觉得有些昏昏沉沉,浑身乏力发冷的慕容英,在听到冯谨过来回报,说吴王慕容鞅想要进来侍疾。 慕容英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但神志还算清明,先是问道:“他如何知晓的?” 冯谨没回话,只是低下头。 慕容英又道:“罢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些时日了,晨醒昏定都没见他,就是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了。让他回去吧。” “是。” 冯谨应声之后,转身出去来到大门外,慕容鞅还在门口等着的,神色略有些紧张。 “殿下,圣人让你回去。” “冯公,父皇到底如何了?”慕容鞅心下松了一口气。 冯谨摇了摇头,“殿下,别问了,不过您这次,很好。没有轻举妄动。” 慕容鞅闻言头上汗都下来了。 “冯公.” “殿下,要多听贤德之人的意见,您说呢?” 第一百零六章得失利弊 慕容鞅回去的路上,一直都些恍惚。 他知道冯谨作为内侍令,耳目灵通,却没想到他召集心腹议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冯谨就知道了。 隐隐还透露出一些话,好像是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 这让慕容鞅很慌张,直到转身走出去很远,才想明白,他会见段氏兄弟和李元徽等人,这种事绝对瞒不过这种老狐狸的眼睛。因为整座行宫的一举一动,冯谨都会一清二楚。 但当时堂上几人的言语,冯谨却绝不可能知晓。 即便如此,冯谨仍旧能猜到他们这些人大概说了些什么,并且知道慕容鞅这次来肯定是听从了其中某人的意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确认慕容鞅不会乱来。毕竟是皇家,父子相疑是常有的事。 另一边,张家。 张坚跟刘玄机、老朱喝的很尽兴,但都没喝多,因为他们担心李元徽这边外一有什么事,找到他们时因为酒醉再误了事。 散场之后,就把两人安排在一间幽静的院里,让他们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仆役便是。 安顿好,张坚也准备回去休息,来到堂上却正见到妹妹九娘和堂妹十四娘,两人坐在堂上一言不发,是针尖对麦芒。 张坚见到两人,是一个头两个大,旧友重逢的喜悦就此消散了。 “十四娘来了。” 张林有十几个儿子,其中长子、二子、三子、五子都是嫡出,为了避免儿子们在他死后争夺家业,早早就把大块产业给几个嫡子分配好了,余下的庶子也都分了田产店铺,当然跟嫡子是没法比。 张坚的父亲是老二,前几年已经亡故了,但是该分的家业都分给了,现在住的园子就是其中之一。 堂妹张十四娘的父亲是张坚的嫡亲五叔,张共烈。江都人称张五爷,张坚的性子跟他五叔很像。张共烈急公好义,有任侠之气,在整个江淮地区也是有赫赫有名的,江湖绿林的好汉,地方豪强,乃至于水匪山贼,都得尊称其一声五爷。 而张坚在兄弟之中行三,又是张五爷的侄子,性情相同,乐善好施,好打抱不平,所以都称其一声“小三爷”。 叔侄两人关系很亲近,但张坚的妹妹张九娘和五叔家的妹妹十四娘却是水火不容。 以前在都在老宅住着的时候就是针尖对麦芒,现在也是一见面就让周边人觉得温度下降。 上午其实就是十四娘的马惊了,本是无意的,但谁知道就偏偏奔着九娘去了。 “三哥,今天是我不好,让九姐受惊了,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听说今天助我的郎君是三哥的朋友,我想跟他当面道谢。” 张十四娘的语气倒也很诚恳,张坚闻言笑道:“十四娘倒是不用如此介怀,这几位都是我的好友,都是豪杰之士,心怀宽广,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自会招待他们” 张十四娘道:“那怎么好呢,还是要当面谢过才行。” 张坚道:“额,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改日等李郎君来再说吧,刘兄倒是在府上,不过歇息了。忘了跟你说了,李郎君如今是平南将军,事务繁重.” 张十四娘闻言有些惊讶,“平南将军?是今日救我那个少年郎?他才多大年纪啊” 张坚闻言笑了笑:“李郎君虽然年少,未及弱冠,却是唐国公家的嫡子,出身陇西李氏,是名门望族,还是当今晋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曾在邙山之战射杀敌将,力挽狂澜,后又在弘农擒杀杨巡,被封为邺县侯.前些时日收复寿春时立下大功,又被加封平南将军,位列三品。已经是朝廷重臣了,李郎君出身贵胄,却平易近人,心胸宽广,能与其为友,真是我张三的荣幸。” 不过一旁的张十四娘脸色直接暗淡下来,因为她听到了驸马都尉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凉透了。 原来,他已经成婚了啊,妻子还是公主. 另一边的张九娘也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心中同样有些黯然。 张坚虽然看着粗豪,但看着两个妹妹的表情也多少看出些端倪来。但他又不能好直接说你们别惦记了,人家有家室了。 只是想着以后还是尽量不让她们与李郎君碰面了吧。 而李元徽从吴王的居所离开,没有回张家园子里,而是回了自己所乘坐的五牙大舰上。 因为这艘船上都是有他的部下,六百骁果军士卒。 敏感时候,没什么比在甲兵堆里更安全的了。 倒是不明就里的刘玄机和老朱还在张家吃香的喝辣的,李元徽也没叫他们回来,也是怕走漏风声。 毕竟慕容英病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果他病死在江都,那真的立刻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太子在洛阳,郑王和梁王在青州平乱军中,皇帝身边只有一个吴王慕容鞅。 但别忘了,这一年里,已经有四位宗室先后涉及谋反,这还是慕容英活着的时候。 若是慕容英死了,那又会是什么情况? 眼下慕容英连续拔除了慕容旭、慕容简、慕容安国这三位宗室,全天下的所有心怀异心者,都被这种雷霆手段震慑。 如果慕容英能够保持这样的水准,不在搞事情,不在肆意浪费民力,那么五年之内,很有可能会让天下安稳下来。 毕竟如今大燕朝廷虽然各处都是民变,但若是剿抚得当,不放任这种形势继续恶化,其实并不足以动摇根基。 可若是各地的刺史、都督全都举起反旗,那这个大燕真的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从利益上来说,慕容英如果死了,慕容鞅能够继位,李元徽肯定是能够成为新皇帝倚重的柱石。 若是诸子夺位的混乱场面,那么收益者可能就是地方的大员们,其中肯定也有李家一杯羹。甚至可能让李家整体上一个大台阶。 可李元徽还真的有点惋惜,慕容英这个老丈人其实还算不错。除了晋阳那档事。 他也想看看,不摆烂的慕容英,能不能从头收拾旧山河。 至于李四自己也是需要时间的,真给他几年时间经营,淮南和庐江、广陵三郡到时候说不定就姓李了。 到时候慕容英一挂,若是没能让天下安定,自己跟老爹还有二哥三路齐发,打天下也不是没机会。 二哥在陇西,少说也能扯起上万兵马,毕竟那可是李家祖地,郡望所在。以他的能力,占据陇右诸郡应该没有疑问。 然后老爹率益州之士出秦川,有二哥在陇西策应,取关中易如反掌。 李四进能北上直驱颍阴,退也能南下收江东。 但要是慕容英现在就挂了,他就没时间经营淮南了。而且老爹也才去益州几个月,也需要时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还是希望慕容英在坚持坚持,当然也别坚持太久. 第一百零七章宽仁 连续好几日,慕容鞅都要去慕容英的寝居前去露一面。 可能是这位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慕容英的身体渐渐好转了。 大概是因为内外隔绝的比较成功,疫情并没有大规模流入军中,只有皇帝的宿卫金吾卫有些病亡,但因为及时隔离防控,也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减员。 这也是同样得益于魏宣帝留下的治役方法,已经知道面对感染风寒和瘟疫的病人要带口罩。 并且减少接触,利用蒸馏的高度酒精消毒防治等。 到达江都的十日后,慕容英身体总算是大好了,第一天先后召见了大将军段义弘,李神符,侍中慕容惠,兵部尚书韦铤。 第二天,第一个召见的就是广陵太守高智兴。 “臣广陵太守,高智兴,拜见圣人,祝圣人安康万年。” 高智兴身高七尺有余,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清俊,身穿着袍服得体,很有名士风范。 其人出身渤海高氏,是镇东将军高晃的堂弟,自幼就是太子伴读,深受慕容英信任。慕容英登基以后的第三年,他就被任命为广陵太守,在这个位置上一做就是八九年。 并非是他做事不得力,所以没有升迁。相反,他就是因为做的太好,慕容英才一直没想过换人。 因为广陵地处运河与大江交汇之处,江东所有钱粮布帛转运上京都是从广陵出发,同时广陵还是重要的产盐地,两淮的盐业也是以广陵为集散地,盐税可是国库的重要收入。 换句话说,这个位置上握着的是慕容英的半个钱袋子。 高智兴治民理政,甚至理财都是一把好手,而这次广陵被陈王慕容安国袭取,其实也是非战之罪。但同样,高智兴不通兵事也是客观原因。 所以,慕容英也决定给他换个位置。“智兴啊,我们也有几年没见面了吧?” 高智兴头也不抬的伏地泣道:“回圣人,是六年零两个月。臣有失地之罪,有负圣恩,请圣人降罪。” 慕容英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智兴,起身来,冯谨,赐座。” “臣不敢坐。” “让你坐就坐,还是这么不爽利。” “谢圣人。” 高智兴这才起身抬头,见到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慕容英,比起几年前的雄姿英发,消瘦了不少,又是唏嘘不已,留下泪来。 “圣人消瘦了不少。” 慕容英见到自幼的伴读,心情也是好了很多,听到对方的感叹顿时笑道:“呵呵呵,也是这半年折腾的厉害,朕先是去了趟并州,险些没回来,多亏了皇叔和各路勤王之军。慕容选这逆贼造反,又去了青州,青州的事情还没了结,又去了彭城,朕带着人从彭城到琅琊,三天跑了四百多里,若不我这身子骨实在不抗折腾,其实那帮小子还能更快些” 高智兴闻言更是泪如泉涌,“都是臣等无能,才让圣人受此奔波之苦。” 慕容英一摆手道:“行了,与你有何干,你是宰相之才,却被朕扔在广陵这么久,也是难为?了。这趟就与朕一并回去,你先任门下省左拾遗兼户部侍郎,不好直接给你宰相.” 高智兴以袖拭泪,回道:“为圣人效命,何谈难为?臣受圣人大恩,敢不庶竭驽钝,死而后已?” 慕容英笑着摇摇头:“你的忠心,朕知道,日后你还要替朕治理天下,得好好活着。” “是,圣人。” 说了半天话的慕容英咳了几声,继续说道:“智兴,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两人,我有一事问你。” 悄然间,慕容英将“朕”换成了“我”,落在高智兴耳中,自然是明白圣人想要问的,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事。 所以也迅速擦拭眼眶,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慕容英。 “这几年有很多事,我都做错了。有些急躁,好大喜功.是这样吧?” 高智兴闻言一惊,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慕容英也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劝慰自己。 随后继续道:“在广武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大燕明明如日中天,为什么突厥人敢突然南下?后来那一个多月,我都在想,直到突厥人的箭矢就落在我不远处的时候,我才想清楚,大燕的天下,可能出了些问题。皇叔走的那天,他跟我说,魏宣帝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才想明白,可能真的错了但我不敢认错啊,智兴,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咱们除了是君臣,还是朋友,所以这些话我只跟你说.” “这半年好像做了好多事,但其实一直都是在给前几年的肆意妄为还账罢了,本以为我醒悟之后,这天下就能恢复先帝时候的盛况,谁知道不过在下蔡几日就染了疫症,差点就去见武帝和先帝了” “我很怕啊,那几日我很怕,不是怕死,是怕死了没脸见祖宗啊,天下被我治成这样,那几日恍恍惚惚,整日做梦,梦见武帝和梦见先帝,梦见他们骂我是不肖子孙,还要拔刀砍我哈哈哈,” “好在我挺过来了,可能还有些时间,但我要做些准备,万一我突然.这大燕不能后继无人。祖宗的天下不能丢。” “皇长子郑王性情庸弱,我一直都不喜欢,但其实我知道,他如今这副样子,很多都是因为我的原因.” “老二梁王,心思太多,太杂,且比我还要自负,天下若交给他,一定比我前几年做的还要过分。” “至于老三,这小子很聪明,也能听得进劝谏,还知道笼络人心,但无恒心,容易摇摆,不够果决我怕这局面,他收拾不了.” “太子.太子很聪慧,但年纪小,母族又太弱,无法成为助力,而且那几个大的也不会服他,早晚要夺他的位。” “其余二子,不过稚童。可以不论.智兴,若要立嗣,该择何人?” 高智兴闻言有些惊讶的合不拢嘴,本来这种事情他是不参与建言的,但慕容英跟他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了,那他就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建议。 高智兴想了一番之后道:“圣人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又有太子为国本,何必担心?” 慕容英闻言,沉默了一会,他知道高智兴其实已经给出了建议,“太子为国本”。 但慕容英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突然得了重疾,就像这次一样,险些去见了列祖列宗,太子的年纪根本就压不住他的兄长们,有没有母族相助,到时候. “太子年幼。我总不能把老大老二老三,都杀了吧?” 高智兴这才明白慕容英的顾虑,害怕死后诸子相残。 “圣人,自古立储,皆以嫡长为先。若嫡子年幼,可以立长。” “你是说老大?” 高智兴知道慕容英并不喜欢大儿子慕容超,但眼下,符合慕容英要求的,还真就是这个他一贯都看不上的大儿子。 “圣人,皇长子虽然庸弱,但其宽厚仁慈,行事稳重。” “宽厚仁慈,行事稳重?呵呵呵呵.你倒是对他寄予厚望”慕容英闻言,脸上多了几分复杂的笑意,有讥讽,有无奈,有不得已,还有些释然。 因为他想起年前腊月二十九带着诸皇子公主,去探望病榻上的卫王慕容定。 在回宫之前,皇叔慕容定也屏退众人跟他说了几句建言。 “阿超这孩子虽然看着有些平庸了,但他有孝心,懂规矩,知进退,这些年圣人你太过苛求他了,大燕有三个雄才大略的明君,下一个,平庸一些不一定是坏事只要他懂得仁德之道.” 当时的慕容英,只觉得皇叔一辈子征战,可能是有些老糊涂了。大燕难道靠仁德打天下吗? 但经历了广武之围和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今天又听到心腹旧友的话,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皇叔,似乎,你才是对的啊。 打天下要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但治守天下,的确该有些仁德和宽厚。 第一百零八章倚天剑?狗都不要 慕容英在跟高智兴见过之后,又见了乌程侯张林,叙旧一番。 此后的数日,没有再召见大臣。 但在十月来临之际,突然下令回转洛阳。 李元徽对这事倒是觉得情理之中,暗想老丈人慕容英大概是脱离了低级趣味,想要专心搞事业了。 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留在江淮了,大干一场,却被下诏随驾返回。这就有些让李四有些意外和诧异。 怎么突然变了? 难道是为了提防李家?不过军令如山,让跟着回去就跟着回去呗。 不过临走之前,他决定赌一把。 张家,临别宴席上,李元徽将两张加盖平南将军印的委任状,和自己亲手写下的告身文书,以及兵部的回函等一些任命手续放在桌边。 张坚有些诧异,拿起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李郎君这?” 李元徽放下酒杯道:“我决定委任张兄和老朱为我平南将军府别部司马,凭此文书告身,你们以后就是我平南将军府的僚属,可募兵八百人.” 这给官职对张坚来说,其实以他的家业来说不算太难,但你求来的,和别人给你的是不一样的。 至于老朱,这一听说能募兵八百人,别部司马,当时就觉得自己出息大发了。 其实别部司马这个官职,并不是朝廷正规有编制的武官,只是他这个平南将军府的委任的,不属于正规军体系的校尉都尉。人马数目和级别都没有特别明确的规定,而李元徽给他们的上限是各自招兵八百人,军械粮草可以拿着公文在江淮这三郡领到。 其实本质上,他是不太想把老朱放出去,因为这位能把雪球滚到多大很难说。 但把老朱留在身边没什么意义,而他隐隐觉得,如果不能尽快回到江淮,那么这边局势可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而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更相信,有些人其实是被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推着走到属于自己那个位置的,司马懿在做主簿的时候,面对着曹操他能想到自己家族能鲸吞大魏嘛? 什么“大丈夫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这些话,李元徽一直觉得更多是后人附会。史官把这些道听途书甚至干脆直接编造的东西写出来,是为了增加这些帝王的传奇性,也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有逼格和文学性。 不然刘备小时候说的话,陈寿咋可能知道这么详细?除非刘备是那种喝多了就拉着人说,我小时候指着大树云云 李元徽比较倾向于,刘备不会这么二。 所以他选择大方一次,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可以招兵买马的机会,看看他们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而老朱和张坚这以后跟他都算有一层故旧关系了。 就像他曾经在高阳王慕容颌的幕府待过一样,在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很亲厚的关系。 所以杨巡造反的时候,杨素曾经的故旧纷纷响应,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怕朝廷秋后算账,还不如放手一搏。 而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沙场上,背叛举荐之主,都会为人所不齿。 李元徽十分相信老朱和张坚的人品,只要不拿那个最后的位子来考验他们,那么应该没什么东西会让他们跟自己反目成仇。 老朱这边捧着一堆文书,颇有些做梦的感觉,不过这些天里他跟着李元徽等人,也算知晓不少事情。 当即放下文书,推金山,倒玉珠,朝着李元徽伏地而拜。 这情景却是给李元徽下了一跳,老朱拜我,我特么受不受得起啊赶紧伸手去扶。 却没想到这厮的和尚不像是皇觉寺,倒像是少林寺,力气大得很根本撼动不了半分。也只能由他去了。 “咱,自幼家贫,身无长物,只有这膀子力气,李将军不嫌我出身寒微,还是个和尚,找我当兵,做官,今后李将军但有所命,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咱绝不皱半个眉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另一边张坚也躬身一稽,“李郎君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张坚一拜。” 李元徽见状,先是把老朱扶起来,然后又一把扶住张坚的手臂道:“自古英雄不论出处,?们几位都是英雄豪杰,今日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不足道哉,大丈夫当以功业为先,何必做此扭捏之态?我此次随圣人回转,淮南之地就交给你们二位,你们需早日募兵,训练成军平定匪寇,使生民安居。” “将军之命,我等必竭尽全力。” “咱也没二话,请将军放心。” 两人迅速转变了身份,以僚属的身份回应李元徽的这个并不正式的军令。 “朱兄,张兄,刘兄,来,满饮此杯。” “将军请。” “将军请。” 此间的李元徽举着酒杯,光彩夺目,俊秀如锦。 让珠帘后面的女子,倾心不已,只觉相见恨晚。 当夜,他回了自己的座船,那艘五牙大舰上。看着明月照在江水上,脸上却浮现出笑意来。 李四郎自然是无从知晓此间女儿心思,他很难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别人心头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不过就算知道也就是一笑置之。 他现在可没心情,也没功夫风花雪月,满脑子都是搞事业。 其实他本想提议,跟刘、朱、张三人来个义结金兰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太刻意了反而不美。 而且亲兄弟的话,都未必能靠得住,结义这种事搞的好能名传千古,搞不好就被人笑话一千年。 刘关张其实也没有明确的结义传说,但他们恩若兄弟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几人的情谊更是千古佳话。 项羽和刘邦倒是约为兄弟,还不是打的你死我活? 都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到时候万一因为各自利益兄弟反目,可多丢人啊。 还是算了,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第二天临行前,张坚和老朱都来江边送行,一并前来的还有张坚的五叔张共烈。 江淮有名的张五爷,李元徽本以为是个跟张坚相仿的八尺大汉,虬髯张须。 却没想道这张五爷生的眉目锦绣,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显得风流倜傥。倒是像个富贵闲人。 这位张五爷开口就是道谢:“李将军,在下张五,是张坚的叔父,也是昨日才知道将军前些时日搭救了小女十四娘,今日一是为了道谢而来。这柄长剑名为倚天,南魏国破时候流散入民间,曾是魏武佩剑.” 李元徽一听,倚天剑?我靠,还屠龙刀呢.这不是曹操的剑?真的假的啊。 但倚天剑这玩意,曹孟德的佩剑,我配着,好像不太好啊? “张五君客气了,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至于此剑,我身为人臣,不敢据有,还请张五君收回。” 李元徽直接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啊。曹操的佩剑我要是收了,以慕容英这么多疑的心性,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共烈见李元徽推辞,也是一拍脑袋,“李将军身为重臣,却是我张五思虑不周了,随后又是一摆手,结果身后侍从取出一柄长剑道:“这柄承影剑,是不次于倚天的名剑,可削石如泥,这柄剑还请将军笑纳。” 李元徽闻言,又看了看张共烈笑意盈盈的样子,“好,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张共烈道:“好,李将军果然是爽快。” 李元徽从其手中,接过长剑,然后拔出一截,让其在太阳下闪耀如冷冽的光芒,随后又迅速归鞘。 “受张五君重礼,却无以为报,真是惭愧啊。” 张五却道:“哈哈哈,其实今日除了谢将军搭救小女,还有一事相求。” 李元徽道:“张五先生请直言。” 张五笑了笑,然后回头道,“张镇恶,给老子滚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走出来一个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身形魁梧雄壮,长的很有特点,碧蓝色的眼睛,赤发黄须,面部的轮廓也不似汉人。 “阿耶,见过李将军。” 李元徽冲着他微微颔首,心中暗道看这身材倒是好汉。 张五道:“这是我儿镇恶,自幼习武,有些气力,江淮一代除了老三,还没遇到对手,他一直想要入军中效力。苦于报国无门,今日就请将军收他做个亲卫” 李元徽闻言又看了看这名为镇恶的汉子,生就一副异象,必不是寻常之人。 “我观令郎天生异象,与我做个亲卫,恐怕有些屈就了,不如就让他跟着张坚,做个都尉?” 张五却道:“李将军言重了,我这儿子一向仰慕将军功绩,还请将军收下他,日后鞍前马后” 见张五又是送名剑,又是让他儿子给自己做亲卫,这想要结交的意思很明显了。 在拒绝可就不礼貌了。 于是点头应下:“好,那就先委屈令郎,与我做几日扈从。” “能为将军效力,是他的福气,何谈委屈?张五再次祝将军一路顺风。” “多谢张五君,那就此告辞了。” 说罢之后,李元徽又冲着一旁的张坚和老朱等人抱拳拱手示意。 随后登上了五牙大舰。 张五和侄子张坚等人一起目送李元徽的座舰启航,才准备离去。 张坚有些诧异的追道:“五叔,你今日这是?” 张五笑了笑,“我若看的不错,这位李将军绝非等闲之辈,乃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张坚闻言心下了然,然后继续问道:“那这倚天剑?” 张五笑道:“哈哈哈哈,不过是柄寻常宝剑罢了,我张家何来倚天剑?不过试探尔。不明白?倚天剑乃是魏武之佩剑,若这位郎君一见欣喜,视若珍奇,必不是持重之辈。有远志者,才会避之不及。” 第一百零九章临淄 临淄,齐国旧都。 周武王建立周朝后,封太公姜尚于齐地,建立齐国,都治营丘。齐献公即位后,为防备东夷入侵,加固扩建了营丘城,因为扩建后的营丘城东城墙濒临淄水,沿河而建,所以就将营丘城改名为临淄。 临淄是坚城,这一点上慕容据是有心里准备的。 所以他并没有急于攻城。大军围城围三阙一,独留南面鲁山方向没有燕军围城。 但却在鲁山通道之间设置了伏兵,以围堵可能逃窜叛军。 并且慕容据在数次劝降都遭到拒绝之后,与大将军娄居士制定了完善的攻城计划,并打算引淄水来灌城。并且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 于是,临淄城头已经能看到城外在掘土了。 参军崔孝同在看过之后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大将军,燕军在掘土,是要以淄水灌城!” 大将军府长史的邹务本出言道:“不对,不对,快到十月了,已经是深秋,淄河水位下降,,马上就是冬天了,水会结冰,且以淄河的水量,无法倒灌入城,莫非他是打算.” 崔孝同道:“没错,就是攻心,他是做给城内的士卒和百姓看的,只要用水将城外隔绝,哪怕只是浅浅一片水,也会让城内人心惶惶。他只是打算在攻城之余,攻心。” 说着又手指着处运送木头的车辆,“看,他们一直没停的在打造攻城器械,云梯,井阑,撞锤” 慕容选闻言脸色微变,虽然强装着镇定,但双手握紧成拳,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心中已经是五脏俱焚。 陈登云、贾雄、羊献果等人也都面色不虞。 自号大将军的慕容选已经先后知道慕容安国和慕容简的结局。 对此他颇有些意外。大概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十年前的慕容英能干出这些事来他不意外,因为那是常规操作。 他曾经是宫中宿卫,因此也算是了解慕容英。英武明断,雄才伟略。北击突厥,西击吐谷浑,南平残魏。 但十年后,很意外。 从营造洛阳开始,慕容英就开始不断的加码,修运河,造龙舟,下江都,征高句丽,一桩桩,一件件都惹得民怨沸腾,狼烟四起。 今年年初在广武,若不是勤王大军和公主来信及时,慕容英应该已经“北狩”了。 这正是因为这些事,加上卫王的故去,他才决定铤而走险。 本以为他们三人起事,会让天下的宗室都群起响应,但却没想到,不过数月的时间,慕容简、慕容安国先后被擒。 只剩下他作困愁城。 临淄是齐地根本,也是他经营了数年之地,不可能放弃,但守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希望。 只能寄希望于天下有变。 可在慕容英这连番翦除谋逆之人,并且还宽容了其中反迹未名的慕容简,也算是恩威并施了。 这也让天下群雄,各州刺史、都督、太守、将军、宗王们,重新回忆起十年前当初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仿佛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那些丢掉的威信仿佛重新回到那位帝王身上。 这让慕容选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他想起慕容英的作风,其实很像汉世宗孝武皇帝。 汉武帝,那可是一个穷兵黩武,又能让人物尽其用,压榨整个天下,滥用民力,却又没让天下皆反甚至亡国的一代雄主。 难道慕容英也是那样的雄主? 这让他口口声声,解黎庶于倒悬,重振慕容江山的口号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如今城中虽有数万兵马,还要可支撑两年的粮草,但这仗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赢的,只是能守多久的问题。 所能期待的,只有四个字“天下有变”。 然而眼下,最多半年,临淄绝对会被攻破。齐王慕容据和大将军娄居士,都是极善于用兵的名将,城外燕军中军加上州郡兵和民夫人数超过二十万人。 想想可能要面对的结局,慕容选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不能坐困愁城,死守临淄没有希望,我们突围。若是等他们把水引过来,想走都难了。” 贾雄道:“大将军所言甚是,留的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愿率精锐为前部,为大将军开路。” “我等皆原为前驱,为大将军开路!” 城下燕军大营外,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和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老者并肩而立,看着不远处的临淄。 中年人身穿锦袍,外罩狐裘大?,三十五六的年纪,面容虽然俊郎清逸,但身体看着有些孱弱,不时地还咳两声,正是齐王慕容据。 而能与他并肩而立的老者,大将军娄居士。六十左右的年纪,身穿黑色大袄,只是披了一件寻常披风,看起了要比年轻的齐王身体还好些,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双目如炬,灰白的眉毛有些上挑,有一种桀骜张扬的神采。 “大王觉得,慕容选会选择突围嘛。” 慕容据道:“大将军,我并不笃定,但我会做他突围的打算,也会做好持久攻城的打算。反正挨着鲁山,多造些投石机,石头更是管够,砸也砸把临淄砸开了。咳咳咳” 娄居士瞥了慕容据一眼,略带些关切道:“大王,还是要保重身体。你是主帅。不能有任何闪失。” 慕容据笑道:“多谢大将军关心,不碍事的,还挺得住,皇兄临行之前,把青州之事交给我,至今还未安定,而皇兄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先后收陈王、谯王,真是让我们这些在青州的臣下,汗颜啊.” 娄居士闻言也笑了笑,“哈哈哈,圣人乾纲独断,行事果决,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比拟的。” 慕容据道:“大将军说的是,但为家国分忧,则无旁待.咳咳咳.大将军,统率诸军,临阵决机,我不及您老之万一,后面的战事,还要您老多操心。” 说完话,慕容据又是一阵咳嗽,就好像风中残烛一般。 娄居士看着慕容据捂着嘴的手帕渗出些殷红,眉头一皱,却没有声张,而是点点头道:“老夫明白,请大王放心居于大帐。军中诸事,有我。” 慕容据闻言也是点点头,然后冲着娄居士一抱拳,“那就拜托大将军了。” 转身略带些踉跄的离开。 娄居士负手而立,看着慕容据远去的背影不由的叹息一声。 卫王刚刚薨了不到半年,这齐王的身子骨看起来其不怎么样,想来也不是长寿之人。 要是一直这么在军中折腾,也不知道能抗多久。 大燕现在一共也没几个能挑大梁的宗室,一旦这位齐王也没了,那圣人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不同于汉魏两代,大燕从开国开始,这几十年有名的战将宗室就占了一大半。 现在陆续凋零,如今宗室之中,除了圣人本人,也就齐王堪称名将。 若是齐王也倒下,就真的只剩下一些野心勃勃,又缺少才能的蠢货了。 第一百一十章雾火 临淄城门缓缓洞开。 两万余齐郡叛军依次而出,缓缓在城南结阵,阵中大纛上书“大将军城阳王慕容选”。 叛军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是惊动了燕军上下,大将军娄居士在得知军情之后立即命各军做好出兵准备。 “叛军是要搏命了传令各部,速速擂鼓聚兵,整军备战,依令而行,不得有误。” 两万余叛军在结阵之后,还是沿着淄河缓缓向西南方向推进,看样子打算是沿着淄河突入鲁山山脉。 娄居士见状,立即下令,诸军在后集结,只要叛军前出,立即封堵回城之路。 而在鲁山山脉之间扎营的赵翊左领军,则是叛军的想要逃生的必须要突破的障碍。 慕容选看着渐渐合围的燕军,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娄居士却有些疑惑,慕容选这是要自蹈死地,背水一战吗? 不过随后的消息,则让他赶到有些荒谬,慕容选这是以自己为诱饵,为什么人争取一条活路呢? 一支数百人的骑军从西门而出,奔入九顶山和黑铁山之间。这两山之间的确是有一条狭路,但却只能容许少量人同行,慕容选率大军出来,娄居士根本就没有在意这条小路。而且这条小路也有燕军的骑兵游曳。 “传令,各部前出,进兵。” 几日后,来自临淄的战报,慕容英是在独山湖上收到的。 齐王慕容据和大将军娄居士联名上表,临淄收复了。 逆贼慕容选率众突围,战死,与其一起战死的还有许多心腹旧部,余众皆降。 但是其子慕容三藏,慕容上士,侄子慕容遐,以及亲信贾雄、邹务本、羊献果等都成功逃遁,不知去向。 此外,北海和东莱两郡也基本平复,王伯仲又率部遁入山中。 慕容英看着战报,不是很满意,刚想下诏把降兵全部坑杀。但想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高智兴看出了慕容英的纠结,于是建言道:“圣人,这些降卒若尽杀之有伤天和,不如发配幽并二州,充入边军效力。” 慕容英闻言思索片刻:“好,就依你所言。” 这边慕容英君臣正在龙舟之中的殿堂上奏对之中,浑然不知微山湖起了大雾。 李元徽的座舰在龙舟的后面不从远处,相隔数里之外,居然已经看不到高大宽阔的龙舟了。 只能看到相近的战船和漕运船。这种天气,若是在遇袭,可不太妙啊. 脑海之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异变突起。 “龙舟遇袭!” “龙舟遇袭!” 数里之外,也能听到前方的高声叫喊。 “昏君慕容英,今日这独山湖,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杀!巨野泽梁五再此!” “瓦岗义军再此!” 此时,数百艘渔船小舟,分别在大雾色的掩护下,以极快的速度直冲慕容英所在的龙舟。 慕容英也是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走出船舱,看着侧翼不远处点着火冲过来的小船,心下大骇。 而两边护卫龙舟的楼船也根本无法阻止灵活的小船,虽然迅速用拍杆击沉了数十艘小船,但还是有超过十艘小船凭借自身船身狭小,容易闪躲的优势冲破了楼船的防御网,冲到龙舟近前。 这些小船的前面都装满了火油和柴火,靠近龙舟以后立即点燃,船上人的人在点火之后,迅速跳水逃离。 很快,龙舟船身就被引燃了。 数里之外的李元徽站在船楼顶部,都能隐约透过大雾看见火光和滚滚黑烟。 “快,龙舟被点燃了,全速向前,护驾!” 与此同时,巨野泽大盗梁五,与瓦岗义军首领翟让站在一条早先缴获的漕运船上,看见远处被点燃的龙舟弹冠相庆。 “哈哈哈哈,梁大王,这次多亏了你们的巨野泽义士的帮忙,才能准确的掌握独山湖和微山湖上的水文天气,昏君慕容英,这次在劫难逃了。” 梁五穿着一身黑色布衫,看起来很单薄,还敞着怀,留着短须,看着极为粗豪。“翟公客气了,都是瓦岗义军的情报和杨先生的谋划,才有今日之大胜,回头定要与翟公和瓦岗义士们一醉方休.” “哈哈哈哈,好,这是自然的事!” 这时候一边站着的杨邃道:“翟公,梁大王,我们此次突袭得手,全赖于大雾掩护,才能打燕军一个措手不及,此时需要尽快收兵,不然燕军后面的船队包抄过来,可就不妙了。” 梁五点了点头道:“杨先生说的是。传令,小的们扯呼!” 随着锣声响起,那些还驾驶小船跟燕军大船缠斗的巨野泽水匪和瓦岗军义军立即开始呼啸着撤退。 而李元徽的大船,全速前进,终于快靠近龙舟不足一里了。 龙舟旁边的着火小船虽然已经被燕军水师的战船撞开,但龙舟两侧的火势已经根本控制不住,整个龙舟都冒起了滚滚黑烟。 来到水殿上方的慕容英和一众贵人们惊慌的站在,看着两舷的火势不断的升高。 “圣人,为今之计只有弃船求生了,贼军已经逃散,弃船吧!” 高智兴看着两边的火势,被烟呛的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慕容英也知道,在不果断点,可能直接就要被烧死在船上了,于是心下一横,从船楼上一跃而下。 慕容英都跳了,余下人等也纷纷跳船求生。 高智兴这边没急着跳,而是和冯谨等人一起高呼“圣人落水了,快救驾。” 李元徽的五牙大舰终于赶上来了,赶紧派出水手跟周边的大船一起救助落水的慕容英和慕容鞅父子,以及一众贵人。 十月的徽山湖水,冰寒刺骨,刚刚在南边经历了一场大疫的慕容英又呛了水,被救上李元徽的大船之后,赶紧被送入船舱救治。 随后慕容鞅也被捞上来了,浑身颤抖,打着寒颤,也急忙被送入了船舱。 龙舟上的人大多都被救上来了,分散在各个战船上安置。 而慕容英在被救上来之后,已经陷入了昏迷,疾医上了船之后,看过之后因为缺少药材,所以船队急速向前,在任城靠岸,补充了炭火和药材。 慕容英尚在昏迷之中,大将军段义弘和李神符商议之后决定,圣人龙体不安,暂且留下任城休养。 此后几日慕容英一直在高烧之中,几日后经过修养和救治才终于好转。 他醒了之后,立即下令,船队全速前进,回转洛阳,同时下诏让齐王慕容据和大将军娄居士、镇东将军高晃等迅速班师,左将军郑果暂领青州都督。 而李元徽已经察觉到了一些苗头,这么一折腾,这老丈人恐怕是要提前去见大燕的列祖列宗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易储 又坐了一个多月的船,圣驾回到洛阳。已经进入冬月了。 大雪之中,尚书令高士则带着洛阳文武贵戚在左掖门迎驾,而慕容英则是从洛水下了船,回了他阔别近一年之久的洛阳宫城。 不用陪驾的李元徽也回了洛水南宽仁坊的家中。 家里人都不在洛阳,所以洛阳的李宅除了仆役,就只有李元徽一个主人。 家中很冷清,但李元徽的院子里,却不冷清。 赵二送他的十个美人,让他的院子叽叽喳喳的很热闹,这些都是天真灿漫的少女,多是出身贫苦,亦或是家道中落的,被送给李元徽之后,在李家饮食不愁,还没有正主需要伺候。 在规矩一段时间之后,自然是一个个的放飞自我了。 这些少女看似在清雪,实则握其雪球乱丢,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莺莺燕燕。 李元徽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还以为来错地方了,周围的院墙上还趴着好几个仆役在偷偷观战。 韩全刚想出声,李元徽却拦下他,蹲下握住个雪球,然后朝着最近背对着他的少女丢了过去。 正打在她的后脑勺上。 这少女“哎呦”一声,随后怒气冲冲的回头,“谁啊,偷袭我。” 转身看都没看,就直接丢了过去。 李元徽早有准备,直接闪开了,那少女见没打到人,还气急道:“你还躲额.” 这时候院里的少女们也发现进来人了,冷不丁一见李元徽,都一些愣住了。 还是离得最近的少女突然想起一年多前,见过这个郎君一面,应该就是她们的主人. “见过郎君。” “见过郎君。” 李元徽见状笑了笑,看了看众人,心中暗道赵二这厮选女人的眼光很不错。然后道:“你们继续。” 随后穿过人群中,直接回到自己居住的正堂内。这间屋子是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个居所,那时候天天在屋里看书,阿耶和二哥三哥在辽东,大哥虽然忙于公事,但时常过来探望自己。 有时候就在门口看一眼就走了。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自己好像已经习惯做一个古人。 但回到这里,还是赶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躺在床榻上什么都不想,渐渐睡去。 外面的一众少女得知主人回来也不敢在肆意喧闹,而是悄悄的清了雪,然后回到自己的房中。 小声的讨论着,主人回来之后她们的日子会有怎样的变化。 在家中宅了三日,李元徽仿佛把大半年南征北战所带来的疲倦一扫而空,每天就是读读书, 或者叫那个名为霜降的少女过来弹琴听听。 这琴音好坏他不知道,反正催眠效果挺好。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三日后,李元徽被迫结束了宅男生活,因为齐王和娄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太子和吴王慕容鞅代替天子郊迎,作为三品大员平南将军,李元徽也得参加郊迎大典。 在郊迎大典上,这几日一直在宫里的慕容鞅总算找到机会跟李元徽通了些消息。 第一,慕容英经过在江淮染疫,和微山湖落水之后,身体状况变得很差。 第二,慕容佳音带着慕容克邪正在路上,再有几日就能到洛阳。 第一个消息李元徽是早有预料,第二个消息就是有些“惊喜”了。 要是慕容佳音突然杀来,看见李元徽院子里这些莺莺燕燕,肯定要出事。 于是李元徽回到家里,立即让管事的另寻一个院子,院里只留下两个侍女,其余的都挪走。 毕竟谁家后院也不可能连个侍女都没有,不过要是太多了,也不像话。 几日后,比慕容佳音更早到达洛阳的,还有陇西方面来的军报。 ?罕之战,李二郎率五百骑夜袭吐谷浑,使数万吐谷浑大军做鸟兽散,死伤数千人。 当全洛阳的人都在讨论李二郎智勇双全,用兵如神时,大概只有李四郎觉得不足为奇。 住在李家刘玄机听说立即过来道贺,“四郎,令兄二郎用兵真是非比寻常啊,五百骑军,昼伏夜出,一战击破数万吐谷浑大军。真是用兵如神啊。” 李四郎则是面带微笑,非常平静,甚至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这换成被人,那是高光神秀。 二哥? 基操,勿六。 “我早就说了,我二哥骑射过人,军略无双,此不过牛刀小试尔。” 刘玄机看到李四郎如此平静,还真想起两人在董杜原之战后,返回洛阳的路上。 还真是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到李家他跟李二郎还比过一番射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而这次,夜袭?罕更是充分体现李二郎的胆气和将略。 “大将之才。” 宫中,病榻上的慕容英看过军报之后,脸色红润,心情很好。 过去几年吐谷浑屡次进犯大燕边界,而这次李二的突袭打的吐谷浑措手不及,刚集结完成的大军就被打得四散奔逃。 而己方折损不足百人,其用兵之迅猛可见一斑。 “想不到李源这几个儿子,都如此出类拔萃,李四郎行事周密,这李二郎却英勇果敢,一个稳重,一个勇猛,真是羡煞旁人啊.” 一旁给他吹药的曹皇后却道:“怎么,陛下的儿子就不中用吗?” 慕容英喝了一口药,只觉得有些苦涩,就正如他现在的心态一般。 “我有七子,老四走得早,其实太子很好,聪慧仁厚,但.我现在如果走了,你和太子撑得住局面嘛?” 曹皇后闻言,送药的手停滞了一下,险些没拿稳,回过神来才继续把药往前送。 慕容英喝过之后,直接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若是我再有十年,不,只要我再有五年时间,让我把这天下安定下来,到时候我可以放心的把大燕的天下交给昌儿,但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了,这天下我给?和昌儿,你们守得住嘛?” 曹皇后嘴角微微抽动,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你放心,老大是个仁厚的,他生母早逝,还是你养大的,你不用担心他会对弟弟不利,若是老二老三,你们娘俩,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慕容英一边说着,一边叹气。曹皇后则是默默流泪。 两人少年夫妻,相敬如宾,虽然慕容英平日里更为宠爱韦贵妃一些,但其实对皇后也一直都保持着该有的敬重。 包括韦贵妃,虽然跟皇后不睦,但也从来不会过什么过分的事去挑战她。 正因为韦贵妃也清楚,皇后在圣人心里的分量一直都不低。 而现在,皇帝要废太子,还是在太子没有过错的情况下,皇后如何能接受? 但是无论她能不能接受,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冬至,祭祖之日。皇帝慕容英率领洛阳的宗室、百官,前往太庙祭祖。 同时昭告天地皇祗。以太子慕容昌无德无才,废太子为蜀王,迁居益州。 立皇长子慕容超为太子。 天下皆惊。 第一百一十二章雪中送炭 在如此庄重的祭祖大典上,宣布废立太子,肯定不是玩笑。 但这惊讶了许多人。慕容超,慕容鞅,慕容盏 甚至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薛楚,侍中慕容惠,中书令柳壑,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这些国之重臣闻言都是错愕不已,包括李元徽在内。 按照正常的流程,如果要废立太子之前,皇帝一定会征求大臣们的意见。最少也会放出些风声。随后逐渐消减太子的权力,调离贬谪太子的心腹和东宫属官。 以防引起风波。 但什么都没有,慕容英乾纲独断,直接在冬至日的祭祖大典上宣布废太子为蜀王,并且立皇长子为太子。 这种事太过惊骇了。 甚至被立为太子的慕容超都不知道,哪怕一点消息。 慕容鞅和慕容盏这两个皇帝一向寄予厚望的皇子,此刻相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全都是难以置信,和惊骇。 为什么是老大? 老大凭什么? 而被立为太子的慕容超,机械的被宫卫搀扶上前,而后被加上太子冠冕。 另一边的慕容昌则十分平静的被去冠,除服,换成一身普通的亲王礼服。 李元徽也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慕容英要自己随驾回洛阳。 应该是想要让易储之路更为顺利,防止之前储君热门慕容鞅有什么动作。 场中唯一有准备的人,除了慕容英之外,应该就属废太子,蜀王慕容昌了。 慕容英此前与他有过一番深谈,但能在短时间就接受了自己被废的事实,在大典上仪态端正,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和愤愤不舍。 表现的如此淡定,这让慕容英觉得,自己的选择真的对吗? 但一想起他才十二的年纪,又转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国赖长君。 冬至的第二日,慕容英连着下了好几道诏书。 梁王慕容盏为并州牧,吴王慕容鞅为豫州牧,蜀王慕容昌为益州牧。 州牧,汉成帝时改剌史为州牧。后废置不常。东汉灵帝时,再设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也有人认为废史立牧是汉末混乱的根本原因之一,但大燕的州牧,已经完全沦为了荣誉象征,不常置,一州的实权全都是掌握在刺史和都督手中。 慕容英将这几个儿子都封为州牧,还都让他们外出,无非是让他们各自在地方安居。 不会在影响到中枢的权力交接。 而慕容超作为新的储君,也在几日后正式入主东宫。 慕容超在进东宫之前,在宫门处见到了已经从太子变成蜀王的慕容昌。 十二岁的慕容昌一个人站在宫门处,好像是专门等着慕容超来。 慕容超见到五弟,走了过去,下意识的就想要躬身行礼,但刚刚弯腰就停顿了一下,站直身子道:“五弟。” 而慕容昌则是在他行礼之前就已经躬身一稽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超在见到这个前任太子以后,心里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即便他没有动任何的手段,就得到了对方的太子之位。 “五弟什么时候启程?” “父皇想让我过了年在走。但我想早些去蜀中。” “还有月余就是过年了,父皇的最近龙体欠安,五弟不如就等着过了年,父皇身体好些了在去蜀中。” “嗯,那就依兄长所言。” “五弟,我.” “我知道,父皇与我说了,兄长不必介怀。” “我只是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五弟,你明明什么都比我好.” “兄长,因为你是父皇的长子啊。” “长子.” “太子殿下,臣弟告退。” 慕容昌又是深鞠一躬,随后阔步前行,不在回头看曾经属于自己的东宫,如释重负。 慕容超则是抬头看了看宫门牌匾上的东宫二字,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想的事情。老二老三在拉拢人心,争权夺利的时候,他连下场都不敢。 二十年晨醒昏定,行事不曾逾矩,不争不抢,是皇子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 夺嫡,是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但今天,这泼天的富贵真的落到头顶了,他却一片茫然。 接得住嘛? 吴王宅,正堂, “为什么是老大,我想不通,他哪点比我强” 已经几日过去了,吴王慕容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明明南征之前,慕容英给让他率领最为精锐,也是人数最多的骁果军。 这样的信号让很多人明里暗里与他示好,冬至易储之前,他的府上门庭若市。 而在慕容超被封为太子之后,这几日他的家里差不多是门可罗雀。 今日李元徽和妻子慕容佳音的到来,总算让他能够一吐为快。 李元徽看着意志消沉的慕容鞅也没法劝慰,倒是今天刚到洛阳,刚入宫监过圣人的慕容佳音就跟带着驸马来到吴王府的慕容佳音开口道:“三哥,就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阿耶能把太子之位交给??” 李元徽闻言扯了一下慕容佳音的衣袖,那意思是你可别刺激他了,孩子都快疯了。 慕容佳音却冲他一摆手示意他没事,然后继续道:“大哥被阿耶冷待二十多年,他又是如何做的?可有一天是你这个模样?江都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在得知阿耶身染疫症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干嘛?是召见心腹!” 慕容鞅闻言一愣,直接看向了慕容佳音身边的李元徽。 李元徽则两手一摊,表示这事跟我没关系。 慕容佳音又道:“你不用看我家四郎,又不是他跟我说的,我是刚才入宫之后得知的,内侍省有好几个人受过母妃和我的恩惠,你这点动静想要知道不难。” 慕容鞅有些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从来没与我说过?” 慕容佳音道:“跟你说?然后让他们帮你盯着阿耶嘛?帮你做事,他们还有命嘛?你以为你能知道阿耶的情况是你的手段高明,还是阿耶故意让你知道的?” 李元徽听着这对兄妹的对话,都想找个借口离席了,这些事没一件是他想知道的。 他也是刚知道原来自家这个小妻子还有这样的一面,战斗力暴表啊,愣是说的慕容鞅羞愧的不敢抬头。 “行了,现在局面已定,大哥为人宽厚,你就认命当好的你的吴王,若是还有什么想法,也都给我藏好了,别连累我跟母妃。走了。” 说罢站直接起身离去。 李元徽见状,也急忙起身道:“殿下,告辞了。” 慕容鞅则毫无反应的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等两人走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 慕容佳音今日跟他说的这些话,基本就算是当头棒喝。 “殿下,这晋阳也太过分了,这时候还来说风凉话,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捧高踩低” 吴王妃宇文氏从屏风后面走出,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 慕容鞅脸上则是阴晴不定,半晌才出言道:“好了,伽罗与我一母同胞,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我跟伽罗情分深厚,但她却从来不参与我们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规劝我要低调,守本分,要是听她的.悔不当初啊.” 宇文氏道:“算了吧,说了两句话就走,谁知道她是不是去东宫太子哪里去了.” 慕容鞅不耐烦道:“行了,别说了,伽罗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喜欢锦上添花,所以绝不会主动去东宫求见大哥,但肯定会去看望五弟!” 第一百一十三章接二连三 慕容鞅估计的不错,慕容佳音在跟李元徽出了吴王宅之后,立即就去了相邻不远的蜀王宅。 这个宅院之前的主人,也是蜀王,不过是先帝的兄弟,武帝慕容毅第十子,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今上即位之后,起兵谋逆,兵败被诛。于是这所宅院就空出来了,直到废太子被封为蜀王,宅院也并赐予他。 慕容昌闻言,立即兴高采烈的从书房之中跑出去。 就连侍候他多年的太监都没见过慕容昌还有这样不稳重的一面。 “姐姐。” 大堂上,慕容昌看着慕容佳音,眉开眼笑,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这落在李元徽眼里,有些惊讶。 因为以往见到慕容昌,都是合格储君的模样,说话、走路都是端端正正,有板有眼。对待宰相和东宫的先生们执礼甚恭,在朝堂上也都是保持着仪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跳脱。 但想想他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二罢了,真的就是个孩子。 慕容佳音笑道:“好久不见了阿摩。” 慕容昌听到慕容佳音叫他的小名,笑得很灿烂,“是啊姐姐,好久没见了.”然后看见一旁的李元徽。 “姐夫。” 李元徽这才想起还没行礼,随后急忙躬身一稽,“见过蜀王殿下。” 慕容昌笑道:“姐夫不用多礼,以往跟姐姐姐夫见面也诸多规矩,现在终于没人管着了。” 慕容佳音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啊,你这小子可算暴露你的本性了是不是?” 慕容昌咧嘴笑着,“嘿嘿,对了姐姐,伐折罗呢,跟你一起来洛阳了嘛?” 慕容佳音道:“来了,不过在宫里陪着阿耶呢。” 李元徽再次当起了观众,看着这对姐弟聊天。 慕容昌谈兴很足,跟慕容佳音好像多年未见一样,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夫妻两个在蜀王府用过了午饭才告辞回去。 “之前我一直听说贵妃娘娘跟皇后娘娘不和,还以为?跟太.蜀王殿下之间的关系也一般.”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坐在宽大的马车上,李元徽有些好奇的说道。 慕容佳音笑道:“母妃跟皇后娘娘是有些不和,但皇后娘娘很喜欢我和伐折罗,阿摩小时候体弱,太医说应该多活动,我就带着他满皇城跑,他射箭还是我教的呢.” 李元徽看着慕容佳音很骄傲的表情,顺势问道:“那蜀王殿下的箭术肯定很厉害了?” 慕容佳音的表情一下变得很精彩:“额还好吧.” “那是有多好?” “嗯就是还好你别问了,知道你们李家人都擅长骑射,怎么还显摆上了.” 李元徽一脸无语,我可提到一句我们李家了? 慕容佳音继续道:“二哥和三哥开府的早,大哥虽然年纪大,但因为不受宠一直在宫里,那时候阿摩也不大,带着我们一起射箭、投壶、蹴鞠,还溜出去看戏后来阿摩当了太子,就跟阿耶来了洛阳,再也没回过长安,我虽然来过洛阳几次,但却从来没去过东宫。” 李元徽闻言道,“你是觉得,他当了太子,就不像是那个你带着一起玩的弟弟了?” 慕容佳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在宴会上遥遥见过他几次,都是一副死板的样子,而且他做了太子,是储君,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得跟阿耶一样?” 李元徽没接茬,涉及到皇帝和皇子,可不是他能随便评论的。 即便是夫妻,有些话也不能随便说,得小心着。 “晋阳殿下在吴王宅里待了两刻左右,随后就去了蜀王宅,在蜀王宅里用了午饭之后,才跟驸马一起回了李宅.” 冯谨小声的将慕容佳音的行程说了,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没去东宫吗?” “晋阳殿下直接回了家,这几日驸马也没去过东宫。” 躺在病榻上的慕容英脸色有些苍白,听后之后轻笑道:“只恨三娘不是男儿,若是男儿,我无忧矣.” 冯谨闻言笑了笑,没接话。 慕容英继续道:“李四郎也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李源这几个儿子都不错,我记得李家大郎是在兵部吧?” 冯谨道:“回圣人,唐公长子李孝俨在兵部,任武库司郎中。” “让人将他的密档送来。” “是。” 冯谨应声而去,片刻的功夫取出一本扎子来。上面写着李孝俨的籍贯,出身,和履历过往,以及上司们的评价和一些内侍省收集的资料。 慕容英展开,看的很仔细,良久之后合上书札道:“让门下拟招,以李孝俨为太子率更令。” 太子率更令是东宫属官,正四品,隶太子少傅,主太子庶子、舍人值宿事。与太子家令、太子仆合称太子三卿。 这对李孝俨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升迁,而且一跃成为东宫属官,等到太子登基自然也会是得到重用的。 并且因为慕容超根基浅薄,对于李孝俨这个唐公嫡长子,还有很大可能成为李阀的阀主,自然是要拉拢的对象。 随后慕容英又想了想,既然决定要让老大上位,这种扶持力度还不够。 加齐王慕容据,为太子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 镇东将军高晃迁征东大将军,太子太保。 尚书左仆射薛楚,太子太傅。 虎贲郎将陈棱,太子左卫率。 虎贲郎将慕容令,太子右卫率. 太子换了之后,东宫的属官调整,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齐王加太子太师之后,又命其都督中外诸军事,还录尚书事,这就有些离谱了。 这等于是赋予齐王慕容据军政大权。 上一个被授予如此大权的,还是大魏时候的司马兄弟吧. 而大燕,担任过都督中外诸军事者也仅有数人,都是宗室亲王。 录尚书事者,一个都没有。 而同样在病榻上的齐王接到诏书之后,立即拿着诏书前往宫中。 慕容英听说慕容据求见之时有些意外,而见到这个自己唯一还在世的兄弟之后就更意外了。 因为慕容据看起来,比他病的还严重。 “皇兄,还请收回成命,” 慕容据挣扎着就要俯身下拜,慕容英赶紧让冯谨扶他起来。 “冯谨,还不扶齐王起身,阿据,你身子骨也不好,何必折腾这一趟。来人,给齐王赐座。” 慕容据被冯谨扶起之后坐下,喘着气,很久之后才平复下来道:“皇兄,还请收回成命,都督中外军事,已然权重,在加录尚书事,本朝从无先例。” 慕容英皱着眉看着气喘吁吁的慕容据,“阿据,你怎么?” 慕容据道:“臣弟无能,在青州的时候已经是勉力维持,如今差不多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慕容英却道:“阿据,我近来身体欠佳,所以想让你代为处理朝政,教导太子,不曾想你如今也病的厉害,听我说阿据,你先回去修养,等你养好身体,再来说这些事,可好?” 慕容据连番辞让,也没把这两项可以称之为权臣的职务给推辞掉。临走之前慕容英还赐他宫中乘舆。 而在齐王走后,慕容英就让所有人都离开了。一个人躺在榻上哭的泣不成声。 “阿据啊,若你也走了,这大燕就完了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早不知今日 慕容英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了,大概就在年前年后的事。本想着要让齐王慕容据辅佐慕容超。 但却没想到五弟慕容据的状况,比他看起来还差,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啊,怎么就. 本来要托以后事的,现在看,还要另做些打算。 至于慕容据推辞的官职,更是没必要收回了,命不久矣,收回干什么呢。 随后慕容英在冬至大典之后,第一次命人召见太子慕容超入宫觐见。 慕容超身材略显富态,浓眉大眼,长相很像先帝,执礼甚恭,但面对慕容英的眼神却有些躲闪,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心怀畏惧。 慕容英见状,叹了口气,这过去他留给慕容超的影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散去的,不过今天他是要对慕容英考校一番。 “当今天下,饿殍遍地,民变四起,盗贼横行,塞北突厥蠢蠢欲动,高句丽蚕食辽东故土,有何策可安天下?” 站立在一旁的慕容超听着病榻上父皇慕容英的发问,仔细斟酌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 “回父皇,儿臣以为,儿臣以为” “大胆说,不必有顾忌。” “儿臣以为.当施以仁政,百姓流离失所,都是.酷吏、豪强横行所致,当抑兼并,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对待从贼之人,要剿抚并用,诛杀首恶之贼,以震慑四方,开各地常平仓,以工代赈,兴修水利,拓展田亩,.” “北方突厥,我之大患,先帝时突厥西强东弱,故而定下扶持东部突厥的国策,而今贼虏始毕强盛,东部大兴,西部式微,当转而扶持西部突厥,以制衡始毕。” “至于高句丽蛮夷,当派遣良将,设置军镇,屯田戍边,积累粮草,待中原大定,命一上将将数万军,修筑营垒,以堂堂正兵推进,焚其屋舍,杀其犬羊,毁其良田,不求速胜,只求消耗其国力民力,如此往复,则十年可灭之” 慕容英听完了,眉头拧成个川字,“是何人教你这些的?” 今天只不过是想对慕容超考校一番,只要他说的不太离谱慕容英就知足了,毕竟此前这位可没接受过任何的继承人培养。但却没想到这一支看不上眼的大儿子,所言可谓字字珠玑,很有见地。 不是说按照以上这番话做,就一定能安定天下。 而是这番话,提供了一个切实的思路和方向,他没有说什么三年灭高句丽,五年擒始毕这样空话。 尤其是最后对高句丽的战略规划,可行性太高了。 慕容超倒也实诚,没有一丝隐瞒道:“回父皇,这些都是这几日儿臣在整理五弟留下的奏表之中,摘选其精要之言,其中扶持西突厥以制衡始毕是儿臣自己想的,在广武之时就有这些想法,至于平高句丽,是马邑郡丞李药师上表所奏。” 慕容英闻言笑了笑,“你倒是实诚。” 慕容超道:“儿臣自然是不敢欺瞒君父。” 慕容英点了点头,然后道:“很好,你既为太子,自然就要思考治国良策,若知道自己愚钝,就要听取贤德之人的建言,择其善者而从之.” 慕容超听着训诫,连连点头称是。 这场父子奏对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因为慕容英有些劳累才让慕容超回东宫。 等到人走了,慕容躺在榻上,十分欣慰的松了一口气。 慕容超不算聪慧,但就看他今天的表现,却是已经是超乎他预料的好了。 知道自己的不足,并且不避讳这一点,能够十分淡然的提到前太子留下的奏表,这就表明了他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有容人之量。 若是早些培养他处理政事的能力,就更好了. “父皇,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慕容超在慕容英失神了好一会儿之后,很是恭敬的规劝道。 慕容英闻言笑了笑:“老大,朕若是还有五年命,这太子之位就不是?的了。” 慕容超大惊,伏地而拜道:“父皇,儿臣宁不当太子,也希望父皇龙体安康,长命百岁,还请父亲保重龙体。” “哈哈哈哈,行了,你起来了把,生老病死,时也命也,朕是或不动先帝和武帝那个岁数了,你十二叔祖今年走了,若不是咱们爷们儿被围在广武,你叔祖也不至于拖着病体带兵勤王,为解围奔波数里还有你五叔,本来想着朕若是走了,他还能帮朕照看照看你,你五叔那人心思太重,但没二心,就是想的太多,本来就身体不好,今年又一直跟着朕东征西走,也不知道我们兄弟俩谁先去见先帝,到了先帝那我不好说啊,你五叔估计要在先帝面前告我的状,先帝也会怪我没照顾好兄弟” 慕容超闻言啜泣不已,“父皇定能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慕容英道:“哪有皇帝能活一百岁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整日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朕以前对你忽略太多了,老二老三都封王了好几年,才给你封王,他们都有属官帮忙操持,朕也一直没给你选像样的属官。不过,你其实一直做的都很好,守规矩,懂事.” 慕容超道:“父皇,儿臣一直不敢奢求太多,现在只希望您龙体康健。大燕不能没有您啊,天下也不能没有您啊。” 慕容英笑道:“终究是要死的,所以这有些话我得趁着明白,我还能动弹,跟你好好念叨,真到了走那天,可就不一定能说完了,有些事也得我提前做。” 慕容超一个头磕在地上,“请父皇训示,儿臣必仔细聆听,躬行不辍。” 慕容英叹了口气道:“接下来的话,每一句你都仔细听着,从明日开始,你就去尚书省观习政事,尚书令高士则是三朝老臣,又出身渤海高氏,忠正严肃,你要以师侍之。” “左仆射薛楚,是个能臣,且胆略极大,可以用,还要提防一些.” “中书令柳壑,贪鄙成性,但忠心不二,我能驭之,你未必,若不能驭,可夺其位,但要顾全河东柳氏的反应。” “李神符,娄居士,段义弘,还有你姑父高晃,都是大将之材,李神符是唐国公李源的堂兄,如今要大用李源一家,李神符可使参与军机议事,不可交付兵权。段大将军是我鲜卑同族,与国同休,可以倚重。娄居士百战名将,有边事可令其领兵。至于你姑父,可令其与段大将军同掌中军,互相制衡。” “侍中慕容惠,宗室翘楚,不过用计过于阴狠,慎用之。” “兵部尚书韦铤,若下柳壑,可以他为中书令。你当再纳一韦氏女子为妃。” “地方刺史都督,李源是宽厚长者,才干过人,行事谨慎,所以我把你五弟安放益州,让他照料,李神符之后可令其为大将军入朝。” “高阳王慕容颌,才能虽不足,却可信赖其忠心。” “冀州的夏王慕容麾,荆州韩王慕容朗,要让他们早日进入朝中,在外面早晚会起异心,必成祸患。” “幽州刺史王谅,扬州刺史诸葛琼,豫州刺史周?都是能臣干吏,宰相之才。” “骁果军郎将,都是朕这几年拣拔的青年才俊,你不要因为他们往日跟老二老三走得近,就闲置他们,其中韦孝矩、段武臣有大将之才,” “晋阳的夫婿李元徽胆略过人,有其父之风,其父在益州为都督,其兄在陇右鹰扬郎将,需要提防,等我走了以后,可以让他回淮南镇守,而后把李家二郎从陇右调离,让他入骁果军,为虎贲郎将,” “宗室,且防且用之.” 断断续续,慕容英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觉得身体乏累,口干舌燥,才让慕容超回去。 慕容超临别之前,是一步三回望,泪眼朦胧。 倒是让慕容英觉得这大儿子,越来越顺眼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立信和震慑 陇右,狄道。 刚刚跟几个附近羌胡部落酋长打猎归来的李二郎很是意气风发,虽然他现只是一个都尉,手下只有六百骑兵。但在陇西一带,一声令下聚集个数千人甚至上万人都不是难事。 首先这里有大量的李家族人,同根同源。 其次附近的羌胡部落早也被他骑射和胆略所折服,与他为友,愿意奉其号令。 “这吴尔赤真是憨货,是万万想不到二郎会在大雪天,顶着雪前去狩猎,被二郎从床上一脚踹在地上,都懵了.” “哈哈哈哈。” 刘宗训骑在马上大声道,其他几人也都大笑起来。 李二十分淡然道:“不过寻常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原来是李二半月之前跟羌胡白牛藩部首领吴尔赤约好了一起打猎,结果因为下了大雪,足有三尺厚,刘宗训等人都劝他说雪太大了,地势又险恶,吴尔赤肯定不会去赴约。 结果李二说这要是不去,会让羌胡看轻了我们,坚持带着数十个亲信武士赴约,结果吴尔赤果然下雪没去。李二这边直接长驱直入,沿险而进,去了吴尔赤白牛部。 当时的吴尔赤正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李二直接进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吴尔赤起来看见李二而大惊道:“在此以前从没有燕军到我部落,你是怎么来的?居然能找到这里?“ 于是惊慌失措的率领他的部众,四面围绕着下拜表示听命。因为下雪天都不耽误打猎的人,就更不耽误打仗了。 李二跟让赤无暇召集了好几家酋长首领,会猎几日,彻底折服了一干人等。 没想到刚回了狄道,就有两个喜讯传来。 李四晋封重号将军的消息,跟着李二被封为鹰扬郎将、临洮县子的诏书一并到达了陇西狄道。 “二郎被封为鹰扬郎将,好啊,以后这陇西就更是二郎说了算了,不过四郎又做下什么大事了?.平南将军?” 李二看完了家书之后略微有些失神,一旁的刘宗训、窦琮等人见状也是默然不语。本以为他这个十七岁的鹰扬郎将已经够夸张了,但十五岁的重号将军,已经迈入重臣行列,这都不是夸张,是离谱,离大谱。 不过李二的精神内耗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几人同时开始发生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李四是敌人嘛?肯定不是啊,那是李二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唐公李源的儿子。 对于李家人,以及李家的姻亲故旧,自己人立功受赏有什么可纠结的? 虽然朝廷的战报上写着是郡丞萧望之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但很多细节根本不就经不起推敲。 仔细研读,在思索一番,就能得出萧望之这个兰陵萧氏出身世家子弟,应该很早就是圣人在陈王身边的埋下的暗桩。 李四在萧氏兄弟协助下夜袭寿春,成功夺城并擒获陈王慕容安国。 这运气上肯定之占了大多数。 不过李二郎对于四弟的运气爆表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李四对他二哥实力方面的信任是一样的。 “四郎这不是运气,简直就是气运啊。” “没错,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好。” 刘宗训和窦琮感叹道。 倒是张谨在看过军报之后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见解:“四郎的运气固然好,但观其晋阳之行不乏胆略,夺城寿春不乏将略,年方十五,真是天生富贵啊。” 李二闻言很是附和的点点头道:“张兄说的不错,四郎虽然气运不凡,但也进步颇大。” 刘宗训道:“不过二郎在?罕之战,也是风头尽出,不输四郎在寿春夜袭夺城,假以时日,功追冠军侯,也不是难事。” 李二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与四郎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自当并肩光耀门楣,振兴家业,兄弟之间有什么可争的?当相互扶持才对。” 张谨道:“二郎说的好。大丈夫正该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李家有你们兄弟,必然家业兴盛。” “借张兄吉言” 蜀中成都,一间私宅正堂上,蜀中的几大豪族家主,成都城内的重要文武大员举杯共饮。 这间私宅的主人也姓李,名李朝,出身蜀中大族德阳李氏,自称陇西李氏的分支,不过到底是不是也无关紧要。 今天设宴也是集合严氏,卓氏,谯氏,张氏等蜀中大族共同宴请益州都督唐国公李源。 “这杯酒敬唐公,唐公来蜀中半年时间,先后剿灭反贼王小二,张伯雄,魏狗儿,刘五” 坐在主位的李源笑着举杯,与众人共饮。 “还要多谢诸位乡贤和府君、将军们对李某人的鼎力支持,也都是多亏你们才有蜀中安定,来,共饮共饮。” “唐公请。” “诸位请。” 李源作在主位上一边与众人推杯换盏,品尝美酒佳肴,一边欣赏着庭中美人歌舞。 一个身材高大的身穿锦袍年轻郎君悄然从酒宴左侧的席位后面绕过来到李源跟前,李源抬头一看却正是自家三郎。 “三郎何事?” “阿耶,是大哥的家书。” 李源闻言有些诧异,按说大郎的家书,三郎不应该这么急着拿到宴会上,这里人多口杂的.嗯不对,肯定是这家书内容,三郎是想让他在宴会上张扬出去。 瞬间明白三郎想法的李源打开信筏,看完了之后只是轻声笑了笑。 这边自然有人问道,“唐公何故发笑,可是有什么喜事?” 李源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只是我家二郎两月前夜袭?罕,被圣人封为鹰扬郎将,也不值得一提。” 场上众人纷纷道喜,“贵府二郎才十七吧?就立下大功,这全天下的郎将,恐怕也没有比李家二郎更年少的了吧?” 这时候有人道:“不对,本朝还有个更年少的,唐公家的还有个四郎可是骁果军的虎贲郎将,两位郎君都是青年才俊,兄弟二人同为郎将,独领一军。唐公教子有方啊。” 李源却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值一提,我家二郎自幼略擅骑射,粗知将略,?罕之战不过运气使然罢了,鹰扬郎将乃是圣人恩赏罢了.至于四郎已经不是虎贲郎将了.” 众人闻言有些诧异,这唐公的语气不太好,难道是李家四郎犯了事,降职了?特别是刚才夸李家兄弟两个都十几岁就独领一军之类的张家家主张齐,脸色略有些尴尬,还以为自己拍马腿上了. 只有一旁的李三郎见到阿耶装腔作势样子,已经是强忍着笑意了。 李源这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家那不成器的四郎,已经不是虎贲郎将了刚升平南将军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早做打算 李源当然不会这么无聊道特意炫耀一番,而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李家有的可不止是现在和过去,未来同样值得他们下注。 一个传承已久的家族,怕的就是后继无人。 现在老二老四淮南陇右两开花,一个十五岁的重号将军,还是皇亲国戚,完全是李家新一代的门面了。 这个门面当然要拿出来展示展示。 不过回到都督府,一坐进正堂的椅子上李源就开始叹气了。 “二郎在陇右,风头太过了,若是四郎回淮南,必定会让二郎入朝,我在蜀中和淮南千里之遥,无法辉映,但陇右可是跟益州唇齿相依啊.” 李源自然是清楚二郎在陇右对于蜀中的意义,这一点他能看到,慕容英自然也能看得到,为避免李二在陇右一带势大难制,同时也是削减李家在地方上的势力,李二郎在大出风头之后,肯定是要被调回中军。 一个都尉自然是不会引关注,但郎将这种级别的将领可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李三郎接过侍女端上的茶杯双手奉在李源旁边的桌上,而后坐在一旁:“四郎先后在晋阳、青州、淮南建功,二哥争强好胜的性子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急的,自然想要建功扬名,毕竟过去无论是比军略骑射,还是文章辞赋,四郎在我们兄弟之中都是末等。” 李源闻言笑道:“这小子晋阳之行,胆气和运气,缺一不可。不过最让我吃惊的可不是四郎” 说道这里的时候,李源的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圣人三日四百里奇袭,夺慕容简之师,而后不去救广陵,直奔淮南,几日之内就夺下寿春,那萧望之必然是圣人的暗桩,这份英明果决和高瞻远瞩,不像是现在的圣人,倒像是七八年前的圣人圣人英明起来,咱们日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不可落人话柄。”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心腹管事上堂来,递上一份密信。“家主,洛阳密信。” 李源闻言结果信件然后一摆手,示意他下去,随后仔细阅览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杂,提炼下来,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慕容英在淮南时候染了瘟疫,不过福大命大,挺过来了。 第二件事,慕容英在独山湖遇袭落水,龙舟都被烧了,他本人高烧数日昏迷不醒,醒了之后身体也不太好,还立即召集青州的齐王回师。 此时,刚过冬至不久,洛阳废立太子,储君易位的消息还没传到蜀中,但这两个消息已经让李源隐隐觉得,慕容英这么一折腾,恐怕命不长久. 与李源抱着相似想法的并不少,左领军将军赵翊就是其中之一。 陈留,酸枣。 奉命讨伐瓦岗逆匪的赵翊率领左领军万余人精锐依城安营,与城外的三万瓦岗军对峙了十余日。 好像谁都不想打这一仗。 望楼上,赵翊跟兄弟赵炯并肩而立,看着远方的瓦岗大营感叹道:“瓦岗军发展的也太快了,眼下这支瓦岗军,等闲州郡兵已经不是对手了,二郎你仔细看,瓦岗军的营垒布置,犬牙交错,进可攻,退可守,彼此呼应,据说这还只是他们的偏师,领兵之人是翟让之兄翟弘,两个副将是徐懋功杨侃,这翟弘本事倒也平常,但徐懋功是翟让同乡,听说年纪只有十八岁,但治军有方,用兵老道,是个难缠的对手,至于杨侃,是杨素的幼子,勇猛过人,武艺不在杨巡之下” 赵炯嗤笑道:“这翟让倒是胆子大的很,居然敢勾结巨野泽的梁五,做下这等大事,倒是好气魄。” 赵翊闻言瞪了他一眼。 翟让和梁五袭击慕容英龙舟之事,已经传遍天下了,如此行径在朝廷眼中自然是大逆不道,但在苦燕久矣的那些人眼中,无疑是惊天壮举。因为慕容英在他们眼里,已经跟桀纣划等号了。 营东都死了几十万人,修运河死了几十万人,两次征讨高句丽死了几十万人,还有大批的降卒在高句丽为奴。 虽然过去半年慕容英连续翦除了四个涉及谋反的宗室,但所能震慑的只有心怀异心的宗室和世家。 但这些可吓不到那些活不下去才起义造反的“反贼”“盗匪”“流寇”。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老百姓可不管你做了什么,反正是因为你慕容英才活不下去的,?就算在英明神武,又如何? 造反这种事,可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赵大叹道:“瓦岗义军已经近十万众,兖州,冀州,豫州等地的叛军都以其为赤帜,奉其号令,最要紧的是杨巡余党也加入瓦岗,杨巡的堂弟杨邃,现在是瓦岗的军师,瓦岗军现在排兵布阵,行营立寨都颇有章法。长此以往,势大难制啊。” 赵二却笑道:“兄长手下只有左领军和陈留、梁郡的郡兵,三万余人,兵力不足,自然难以剿灭瓦岗,当向朝廷具陈逆贼详情,请加派援军,并授权可越境追击。” 赵大道:“二郎言之有理。” 兄弟两人正在合计呢,怎么跟朝廷要权,要兵。 参军王君雅急来望楼下放急切道:“将军,二郎,朝廷有邸报。” 邸报,相当于公务报纸,会把朝廷的政令、诏书通过驿站系统传达到四方。 兄弟两人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不然王君雅绝不至于这么事态的让他们下去。 一进了大帐,赵氏兄弟看过邸报之后,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消息委实有些让人惊讶了。 太子慕容昌被废了,封蜀王。 郑王慕容超被立为太子。 事关国本,那就是天大的事。 赵大看过之后,就陷入思索当中。他跟蜀王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去年杨巡造反他留守洛阳,跟蜀王慕容昌打交道的机会也很多,他相信自己给对方的肯定是留下了忠勇的印象。 但现在换成慕容超,对赵家的影响其实也不是很大,主要这个消息确实太让人吃惊了,毕竟以往圣人对太子可是很器重的,而太子聪慧过人,行为端正,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废太子啊. 倒是赵二,在仔细研读邸报之后,倒是想明白一些事情。 “蜀王年幼,国赖长君,恐怕是圣人” 赵大和王君雅很快也反应过来,蜀王的确哪哪都好,嫡子,聪慧,仁孝但就一点,年幼。 才十二岁。 而天下这个形势,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皇帝,面对的可不光是天下各处的反贼、流寇、盗匪。 还有朝中的大臣,和各处的宗室。 让慕容超这个长子做太子,反而废了之前一直很看好的储君慕容昌,唯一的解释就是慕容英身体出了很大问题。 没时间了。 只有这种解释。 而过去几个月内,慕容英先是感染疫病,随后回程路上又在独山湖遇袭落水,据说昏迷数日,这一套折腾下来,估计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这时候,一直没发声的周璞,赵大刚招揽的左领军将军记室,直接来了个语出惊人。 “二郎君说的不错,圣人应该是自觉天不假年,怕蜀王镇不住局势,才让郑王为太子,但他又分别让梁王、吴王、蜀王去各地为州牧,此取乱之道也,圣人若不在,必起刀兵纷争。” “将军需早做打算。” 第一百一十七章莫效前人 进了腊月,天气愈发寒冷。 连着几日风雪天让洛阳内外都肃杀几分。 齐王病重,已经不能起身了。 蜀王慕容昌听说这位王叔病重,整日留在齐王宅内侍疾,慕容据撵都撵不走。 他当太子的时候,慕容英很少留在洛阳,而齐王慕容据几乎都是作为留守,辅弼太子的。 但是齐王几乎什么政事,都不参与,但却唯独关心太子的学业和起居,因此叔侄二人情分深厚。 只有杨巡之乱后,慕容据才开始随驾,却没想到还不到四十的年纪,就已经身染重疾,时日无多。 慕容佳音也带着李元徽前往探视,看见慕容昌和慕容据的几个儿子全都在外间侍疾,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而后进了内室,刚给慕容据喂过药的王妃段氏也冲着两人点头示意,然后端起药碗出去了。 “是伽罗来了。” 慕容佳音看着躺在床上十分消瘦的慕容据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躺下来了,“王叔。” 李元徽则躬身一稽,“见过大王。” 慕容据看见李四郎,本来还躺着的,就想要坐起来。慕容佳音和李元徽见状上前帮他坐起身来,又垫了几个软枕。 “呼现在坐起来都费劲了,哈哈哈,怕是离死不远了.” 慕容佳音劝慰道:“王叔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定然能够好起来的。” 慕容据也很淡然的笑了笑,没应这个话,反而看向李四郎道:“李元徽。” “臣下在。” 慕容据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你在淮南夜袭寿春城,是如何布置发动的?” 李元徽没料到已经病重的齐王居然会对他在夺城的部蜀感兴趣,随后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部署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皇帝让冯谨找他的事情。 慕容据听得很认真,随后又问了他一些行军,和排兵布阵的问题。 李元徽都仔细回答,让一旁的慕容佳音根本插不上话。 但见到王叔和自己驸马都聚精会神的聊着,也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她这时候才发现,与王叔这个宗室名将谈论兵法的李元徽,有一种超脱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声音清朗,言之凿凿。 “.以你的年纪的,能有如此见地,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我过去喜欢随先帝和圣人历次出征,都会将行军、作战、地势等事记录下来,这个习惯是跟卫王叔学的,王叔走后,他收集的兵书战策和行军纪要都留给我了,加上我这些年也收集了不少兵法和心得,本还想着有空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卷,却没想到天不假年,如今已经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了,我这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李四郎,我将这些东西赠予你,?可愿帮我了却这桩心愿?” 李元徽一听,当时就愣住了。 赠与我? 这些东西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两位名将的行军纪要和用兵心得,还有大量他们收集的兵书战策,这些可都应该是世家传承的传家之宝。 赠予我?没开玩笑? 见李元徽有些错愕,慕容据笑着跟慕容佳音道:“伽罗,你去看看你婶娘,陪她说说话。” 慕容佳音何等聪明,立即就知道了慕容据要跟李元徽有话单独说。 至于什么事,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于是慕容佳音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李四郎,这些东西赠予你,其实是我有事相求。” 李元徽更诧异了,慕容据贵为亲王,能有什么是求我呢? “大王请讲。” 慕容据看着李元徽,半晌才叹气道:“你我都知道,圣人和我的身体,都坚持不了多久了,圣人又把三位皇子分遣四方为州牧,迟早必乱,你父唐公,为益州都督,有长者之风,英雄之志我这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他日若你家得势,望你照拂一下我家中诸子” “大王何出此言,我父子对大燕忠心不二.” 李元徽直接被慕容据的话给说不会了,心想我老爹现在可窝在益州,那这个破地方,想打出去很难的。基本上没有神来之笔的话,打天下就只能靠二哥超神了,就这样你还看好李家?怕不是在钓鱼吧? 慕容据直接打断道:“行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是在试探你,你也不用与我做任何应承。大争之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元徽闻言,并未再说什么,而是伏地下拜,执弟子之礼。 慕容据最后跟他说的话是:“李四郎别学前人,好好待伽罗” 几日后,齐王薨了。 刚刚任命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准备对其托以后事的慕容英据说为此事呕血三升。 慕容英命太子慕容超前往祭拜,主持丧仪,还下令其他皇子为其守灵,谥号为,“襄”,罢朝三日。 停灵七日,葬于北邙,算得上哀荣至极。 李元徽作为皇亲国戚,也要参加丧仪葬礼,并且因为他受了齐王赠书,也算是半个弟子。 只是他不明白,齐王最后那句:别学前人,好好待伽罗是什么意思呢? 别学前人? 不过几日后,他就明白了。 葬礼结束之后,李元徽就开始专心攻读慕容据留给他的这些瑰宝。 其中大概有三部分。 一部分是慕容据自己的,以及老卫王慕容定,他们两人的经历,军中见闻,以及战役复盘,行军笔记,地形记录。其中还包括一些舆图。都是不传之秘。 第二部分是两人搜罗的兵法战策,李元徽统计了一下,其中有诸葛亮的治军练兵之法,有曹操的留下的兵书,马隆的《八阵图总述》等。 这些东西不是说读了就能立马变成名将,连百万之众,攻必克,战必胜。 而是这些珍贵的经验和成法,能极大加深读者的见识,和广闻,并且能够从中学习道很多战例战法,可以避免很多错误。 但若是不知变通的随意套用,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用兵这种事,还是得因地制宜,随即应变。 还有一部分,是慕容定幕僚们的随笔,其中还包括楚公杨素这种级别的大佬。 而在众多随笔之中,李元徽找到了原因,慕容据那天与他说那番话的原因。 也是三哥在自己成婚之前说的那个问题答案。 “四郎,你可知道大燕初入中原时候,慕容皇室与世家大族联姻细节?” 答案是寥寥十几字,“时世家大族,皆杀妻子以求慕容女.” 原来如此啊。 这就是慕容据担心的吧。 他在担心慕容家丢了天下之后,这些亲人吧。 会不会因为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和价值之后,而变成了可以被人随意舍弃甚至杀害的对象? 别人他管不了,不管天下怎么变,但只要他活着,就保她一世安宁。 第一百一十八章富贵还乡 李元徽走了以后,给老朱和张坚各自一纸任命,让他们各自招兵八百。 对于张坚来说,这简直不要太容易,作为江都乃至广陵一地的最大地头蛇,想要划拉八百人马不是轻而易举的?就算这兵让张坚自己养他都养得起。 另一边,老朱则谢绝了张坚要帮他在江都征召人马的建议,独自带着李元徽从徐州军中调拨给他的三十个兵卒,回到了钟离老家,太平乡孤庄村。 穿着一身在江都时候李元徽给他购置的锦袍,头上的头发还不足以束发,就带上了幞头。 完全看不出他在几个月前还是皇觉寺一个需要整日挑水劈柴的和尚。 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有三十个甲兵拿着刀枪,雇佣的你车上装满了在钟离县城一买的酒食。 摩擦了一把最近没剃的粗硬短须,老朱看着比记忆之中还要破败的村庄,只觉得恍如隔世。 村里人远远看见甲兵,自然是家家闭户,老朱也没多解释,先是去祭奠了父母,随后回到了自己家中,茅草房早就倒塌了。 想了想,才带着人去了里正家里。 这里正家里姓唐,名叫唐武,在孤庄村除了刘地主家,就属他家富裕,为人豪爽仗义,练过武艺,还带着本村的壮丁打跑过流寇,村里人都很信服他。 本在家睡觉,听儿子唐云说,村里来了兵,还在家门口要见他。 唐武急忙起身出来迎接,一道门口,看见这锦袍大汉只觉得有些面善,又想不起来是何人,拱手道:“这位官人,不知您来到咱们孤庄村是有什么要务,咱们今年的赋税都交完了,还没到明年呢,眼看着过年了,得让咱们把年过去不是” 去见锦袍大汉笑道:“唐叔,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唐武闻言愣了一下,仔细盯着穿着锦袍的老朱瞅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唐云,想起来了,这不是重八哥吗?惊讶道:“可是重八哥?” 唐武也迅速想起来,这可不就是老朱家的重八吗,“重八,还真是重八啊” 老朱咧着嘴大笑道:“是唐叔,阿云都这么大了啊。”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寒暄一番之后,唐武道:“对了重八,你不是在皇觉寺当和尚去了?怎么这副打扮?莫非是发达了?” 老朱大笑道:“唐叔?着了,咱是遇到贵人了,不过这事先不急着说,我让人拉了两头猪回来,还买了酒菜粮米,咱们支开锅,先杀头猪,你召唤咱们相亲都来,咱请乡亲们吃个肉。” 唐武跟着老朱出来,看见那大车上的酒和生猪,喜笑颜开。 “好好,唐云,你小子拿着锣,给咱城里人都喊出来,我去找个会杀猪的。” 二十出头的唐云闻言赶紧拿上锣出去敲起来。 村里人听说这是老朱家人回来了,要请吃肉,男女老少全都兴高采烈的出来看热闹的。 这年头,别说肉了,一年到头能吃几顿饱饭都不容易。 就是村里最富裕的刘财主家里,也就是年节才吃肉。 唐武很快找了几个会杀猪的村民,料理起了这头几百斤重的大肥猪,就在村头架起了大锅烧起了火。 夜色降临,这个晚上,全村人都吃上了肉。 老朱则挨家挨户的打着招呼,享受着家里人的奉承,最后回到唐家,唐武和十几个二十年岁相仿的汉子等着他喝酒了。 “周老三,陆小六,华平,顾亨,吴金,吴银好小子,你们都来了啊。来来来,咱们先干一碗。” 众人应着,端起酒碗先干了一碗酒,才跟着老朱陆续落座。 唐云道:“重八哥,你这是发达了吧,带着三十个兵,还有你这身衣裳,一看就漂亮,咱要是能穿上你这身衣裳,去谁家提亲提不成啊对了重八哥,你现在是个什么官啊。” 众人也都好奇的看着老朱。 老朱吃了一口花生,看着众人好奇的眼光,也来了兴致。 “咱现在是平南将军府的别部司马,差不多跟校尉一样大吧。” “我的天,校尉可是大官啊,好像跟县尊大老爷差不多了吧?重八哥,你这咋和尚不当了,这当了这么大官?” 老朱道:“你们想听,那咱就跟你们好好说说,年初咱跟着几个师兄,护着给圣人的供奉去了趟长安,结识了唐国公家的李四郎君,这李四郎军是皇帝的女婿,驸马爷,还是管着咱们淮南郡、庐江郡还有广陵郡,三个郡的平南将军,前不久咱们淮南郡的太守,慕容大王叛乱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吧?” 唐武道:“这我知道,为这事咱们这还多交了十几担粮呢。听说淮河上运兵的船连着十几里都是。” 老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当时圣人都领着十万大军亲自来到,这平南将军当时还是虎贲郎将呢,就跟圣人的大军围了寿春,寿春你们都知道,李将军一晚上就给这寿春打下来了,这才封了平南将军,管着三个郡的兵事。咱本来在皇觉寺挑水呢,李将军来了让咱跟着他走其实这是他第二次请咱了,当时在长安,他就请咱去当官,咱当时还想着得回来跟皇觉寺的师傅说一声,谁曾想这一年还没到,李将军直接来了咱淮南了,又请咱效力,咱就想啊,那诸葛亮才请了三回,那李将军请咱都请了两回了,这可是天大的颜面,必须的接着啊.” 周十二道:“这李将军定是看咱们重八哥威武不凡,才请了两回,来这碗酒咱们敬重八哥。” 华平等人也附和道:“来来来,敬重八哥。” 又一碗酒下去,老朱才道明来意:“其实这趟回乡里,咱就是想让你们大伙,跟着咱一起去建功立业,李将军现在回了洛阳,让咱征兵八百,咱实话跟你们说,跟李将军在江都那些日子里,一直住在乌程侯张家,这乌程侯张家可是咱江淮一代最豪富的人家,张家的三郎君跟李将军和我都是在长安结识的,这次跟咱一样,都被李将军任命为别部司马,他说想要帮咱招兵,但咱一想,有着当兵吃粮的机会,咱干啥不招些乡里人?” 这些个年轻汉子一听朱重八的话,登时就活了心。 “重八哥,俺跟你干了。” “有这机会,不能落下咱。”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我也来,重八哥。” 老朱伸出手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道:“这丑话得说在前头,咱们都是乡里人,有些事咱先说好了,这当兵可是要打仗的,都是提着脑袋博功名富贵。你们可都想好了,要是跟咱走了,想要反悔可就难了,进了军中,可就都得守规矩。咱说往前,你们就不能往后,咱说退后你们不能往前,咱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们可都想清了。” “放心重八哥,咱们这些人,打小谁不服你?就跟你干了,你说啥就是啥。” “对,重八哥,这以后都听你的没二话。” 老朱闻言道:“你们也不用急,今晚咱们就喝酒吃肉,明天一早醒了要是想跟着咱干,那就来村口的军帐里找咱。一句话,有咱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们的。” “来,干了,都在酒里。” “敬重八哥,敬重八哥” 老朱看着众人羡慕和崇拜的眼神,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正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夜读春秋 散场后,众人都喝至尽兴,一个个里倒歪斜的往回走。 老朱的酒量不错,喝完了就又跟着尚在清醒的唐武出去把众人送出门,两人没有急着回屋歇着,就站在外面说了说话。 “重八啊,刚才也没细问,你跟着那个平南将军,能管三个郡的,是个多大官的?还是皇帝的女婿?” 老朱这段时间也算对大燕军制有了些了解,就给他解释道:“这么说吧,咱大燕的将军,比平南将军还高的,也就十几个人。而且这平南将军,才十五岁。” “啥?你说啥?才十五啊?那靠谱嘛?”唐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他儿子唐云,二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倒不是唐家穷的娶不起,而是唐云眼光高,等闲的都看不上。 村里二十郎当岁没娶妻的还不少,更多是娶不起媳妇,娶得起也够呛能养得起。 毕竟这年头逃难的多了,有时候一碗饭就能换个女人,但想天天吃一碗饭可就不容易了。 老朱道:“那有啥不靠谱的?人家是陇西李氏,那出身高的很,祖辈都是高官,从小就学着当官了,那将军自己管三个郡,他阿耶唐国公管着一个州呢,你知道益州是啥地方不?那就是咱李将军他阿耶唐国公管的地方,听说以前是诸葛亮和刘玄德的地方。” 唐武惊讶道:“啥?诸葛亮的地方?那我知道了,说书先生说,益州,那是天府之国啊,遍地都是绫罗绸缎,叫啥蜀锦.说是老百姓顿顿都能吃饱饭” 老朱笑道:“行啊,唐叔,还知道蜀锦呢。” 唐武道:“那好歹咱也当了这么多年里正,县里也总去,也算见过些世面,不过比不得?这长安都去过的,长安听说可大了?” 老朱点点头:“长安那一个坊,比咱们这村子可大多了,几个坊加起来就比县城还大,那长安有一百多个坊,去看那东市西市,卖货的几千家铺子,吃得喝得,三天也逛不完呢” 老朱说的起劲,唐武听的是聚精会神,两人在外面走了一会,回到屋里倒上酒接这边喝边说。 “有机会一定得去长安看看.” 听完了的唐武感叹道。 老朱笑道:“唐叔,你这一手枪棒功夫,也跟咱当兵得了,直接当个都尉,替咱管二百个兵,咋样?若是以后建功立业,你也当个将军,咱们说不准就去长安洛阳的大宅里住着了。” 唐武听完了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反问道:“重八,你这招兵,不是让咱们去辽东吧?” 因为他觉得有些反常,老朱这说的这么好,不会是要替朝廷招兵,送去高句丽吧? 那可是跟送死没区别啊。死在那么远,魂都回不来。 老朱闻言立即摇了摇头:“你说啥呢唐叔,咱咋能坑乡里人?再说也没听圣人还要去辽东打高句丽啊,反正这段时间里,肯定是都在江淮一带,将军说让我尽快征兵,剿灭盗匪。应该不是去高句丽。” 唐武闻言点点头,“只要不是去高句丽就好。那我可跟你说好了,重八,别的事都好说,咱去帮你的忙也行,但要是让咱爷们去高句丽送命,那我可不干。咱宁可领着后生们落草为寇,去当盗匪。死也死在乡里。” 老朱拍着胸脯道:“那唐叔你放心,要是朝廷真让咱去辽东送死,咱们就直接反他娘的。” 唐武看着老朱的态度也这么坚决,这才放下心来。 “行,那重八,就说好了,咱们就跟你干了,明天我再去十里八乡替你说说,愿意去当兵吃粮的,都让他们来找你。” 老朱闻言点点头:“不过又嘱咐道,唐叔,虽说咱不去辽东送死去,但是就在这淮南当兵也得卖命打仗,这眼下各处盗匪丛生,说打可就得打,咱招兵买马,将军说打谁,咱们就打谁。这点您可想清楚了。” 唐武闻言笑道:“这是当然了,咱自然是知道,这从军就是靠军功换富贵,不去辽东那是因为去了辽东,就是个死,尸首都被埋在边,在淮南当朝廷的兵,打些盗匪还不容易?” 老朱笑道:“唐老叔你倒是好算计,说的不错,朝廷的兵都有甲呢,刀枪也锋利,打些盗匪自然是容易,不过李将军对咱有大恩,这叫啥,知遇之恩,就跟书上那刘玄德对诸葛亮一样,刘玄德请诸葛亮请了三回,叫什么三顾茅庐,咱自然是比不得诸葛亮的,李将军也请了咱两回,这就是看得起我姓朱的,日后李将军要让咱打谁,咱就去打谁,唐老叔,咱都是乡里人,到时候你们可不敢给我拖后腿。” 唐武闻言皱了皱眉毛,然后道:“重八你这话说的,咱们淮南人自古就是民风彪悍,家家习武,打仗的事,绝不会给你丢人。不过你刚才说的,刘玄德刘皇叔,和诸葛亮,咱可是听过书,这刘玄德”说到这唐武顿了顿,看了看四下,然后又小声道:“刘玄德的可是做了圣人,当了皇帝的.那诸葛亮都是丞相,那叫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嘞.” 老朱一下子愣住了,“老叔你的意思是,这李将军是要做皇帝的?” 唐武也愣住了,心想不是你个朱重八说的你是诸葛亮,李将军是刘玄德,他请了你两回怎么成了我说的了? 随后老朱又回过神来嘱咐道:“这可不敢胡说,这要是传出去要掉脑袋的,老叔,咱们今天这话可不敢说给别人听。” 唐武都无语了,但也紧忙点头:“重八你说的是,这话可千万不敢往外说啊。” 不过说道这里老朱的心思也又活泛起来,“咱先不说这李将军能不能当.那个老叔,你说咱也不认识字,咋能比诸葛亮的,我想了想,这诸葛亮咱肯定是比不了,这丞相咱干不了啊.” 唐武听完了脸有些抽动,不过很快想到:“重八,这诸葛亮的你是肯定不行了,他做的事情是神机妙算,知古通今,但刘玄德手下还有关云长关门神啊,那可是水淹七军的大将军,还曾在万军之中斩杀颜良” 老朱一听斩颜良激动到:“这段我听说书的说过,说关云长在万军之中斩杀颜良,报效曹孟德不杀之恩,随后又回到旧主刘玄德手下,恩怨分明,天下第一忠义之人。” 唐武道:“对,就是这么回事,重八,听说这关云长喜欢夜读春秋,你虽然现在不识字,要不以后你也请个先生,教你读读春秋。” 老朱一听,立即点点头。“唐叔说的是。咱虽然做不成诸葛亮,但也得学关云长,读书,就读春秋” 于是乎,老朱有了自己的目标,诸葛亮当不成,那咱就要当关云长! 可是这一想到这,老朱还有些纠结,这咱当了关云长,那刘将军和张兄弟他们干什么呢? 这刘将军可姓刘,刘玄机,跟刘玄德就差一个字,张兄弟姓张,难不成咱们三个应了刘关张三大贤? 可这李将军呢?李将军是诸葛亮? 这不对啊,李将军是刘将军的上官啊,他应该最大. 有点乱,不行,从头缕缕。 不过夜读春秋这个事,得抓紧安排上日程。 第一百二十章有点意思 几天的功夫,老朱就在自己老家的太平乡一代,征召了数百个乡党。 随后又带着人整个钟离跑了个遍,才把八百人招满了,这时候都眼看到年跟前了。 跟张坚在江都一呼百应的局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这八百人都是他的乡党,且都是自幼练过几下拳脚枪棒的汉子,兵员素质相当不错。 人齐了之后,老朱也就在钟离驻扎下来,整日就是练兵,庄稼汉子想要练成精兵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毕竟后世新兵训练都得三个月,他这八百兵还都是新兵,就三十个徐州老兵算是懂得些军中常例,比如操练内容,军中的规矩,各种旗号的意义,听到什么号令要做什么事,营帐如何搭建,队列怎么站,如何行进不然这些东西就连老朱都不懂。 而这些,还都是最基本的。 一开始这些规矩让这些庄稼汉们可是吃尽了苦头。 “重八哥,这规矩也太多了,拉屎撒尿都得被管着,一大早就得起来操练,半夜还得巡逻站哨.” “是啊重八哥,我昨天夜里起的急,就在帐篷边上撒了泡尿,就被巡逻的徐州兵给抓到了,还要打我鞭子呢.” “就是,这些徐州来的兵也太多分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几个同村的兄弟围着老朱嗡嗡的说着,老朱本来看着手里刚从钟离县城买的《春秋》脑袋就嗡嗡作响,被这些人说的更烦了。 腾的一下站起来,把书往案上一拍。 “你们还有理了?来之前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你们怎么答应我的?这还没打仗呢就都受不了了?还拉屎撒尿都得管着,不管行嘛?要让?们随意解决,这用不了两天,整个营里还能待的人?都给老子滚回去,咱告诉你们,徐州的这些老兵,都是跟着李将军打过仗的,特意派给咱教你们咋当兵的,是给咱帮忙的,你们要是一个个在敢跟人家找事,别怪咱收拾你们!” “滚!” 几个同村的听完了,都吓了一哆嗦,灰溜溜的走了。 老朱也算是骤得高位,之前连兵都没当过,现在直接独领一营,虽然只有八百人,但治军练兵的本事,他也是边学边干。 另一边,作为一方豪强的张坚,就要顺利的多。 家中佃户、奴仆、雇工加起来好几万人的张家,想征八百个兵那是手到擒来。 他又请了驻扎在广陵的陈?帮忙,要来好些个队正和老兵帮他训练。想起老朱来,又跟陈?提了一嘴。 陈?现在已经被划入李元徽的平南将军府听命,想着老朱那边虽然不熟悉,也不好拒绝张坚的请求,就让堂弟陈琼,带了一队人马,以及几个文书前往淮南钟离,帮老朱练兵和处置杂务。 陈琼的到来算是解了老朱的燃眉之急。 这白天帮着老朱练兵,晚上老朱又拿着春秋过来找他。 陈琼看着老朱拿着春秋,很是疑惑的问道:“朱兄,这《春秋》你看得懂?” 陈家在下邳算是大族,祖上更是饱学之士,即便如此,陈琼自己也不算能把《春秋》读通。 老朱很实在的摇了摇头,“咱就是听说关云长夜读春秋,这不想着学学关门神。” 陈琼闻言笑了笑,不过却认真的跟他解释道:“这《春秋》啊,是周代鲁国的史书,也是儒家经典,微言大义。关云长夜读春秋之前,他肯定是先从认字学起,朱兄想要向学自然是好事,可这一上来就读春秋是有些难了,你应该先从这个《说文解字》和《千字文》这些蒙学学起,做学问也得循序渐进。” 老朱听完了挠了挠头,感觉自己闹了个笑话,“那” 陈琼继续道:“现在左右无事,我就教你识字。” “那就多谢陈兄弟了。” 当了几天教书先生,陈琼就感觉老朱学东西是很快的,认了几十上百个字了。 还给自己起了新名字,朱兴宗。 而他麾下这八百淮南兵,也渐渐有了兵样。朱兴宗除了读书习字,日常操练,指挥队列,旗号识别等也都学的飞快。 这让陈琼不禁有些佩服起李元徽的识人之明。 之前他对李元徽委任一个大字都不认识一箩筐的和尚为别部司马还颇有微词,觉得老朱不过是个有些匹夫之勇,现在再看,已经能处理日常的军务和操练。 并且他在这些淮南兵里面威信也是与日俱增,声势日隆,这些都让陈琼惊讶不已。 老朱等人飞快进步的同时,李元徽在洛阳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刘玄机跟着李神符的儿子李孝纪去长安相亲了,估计得年后才能回来。 圣人慕容英身体不大好,慕容佳音几乎很少回来,大多数时候都留在宫中。 李元徽则大多数时候都窝在书房里读书,慕容据给他的东西需要时间来消化。 本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说法,李元徽直接开始抄书了。一边抄读,一边写心得体会。 同时还让伯父大将军李神符帮他寻几个幕僚。毕竟都官居三品了,总不能啥事都亲力亲为吧? 起草个文书,军令,总不能都自己写吧? 当虎贲郎将的时候还好说,这平南将军是要正式开府,平常琐碎事很多,要啥都自己来得累死。 李神符也没耽误事,很快就他物色了两个待业的士人。 一个名叫“谢逊”,刚听到这名的时候,李元徽还想问问他是不是外号叫金毛狮王。 后来见面一叙名帖才知道其实人叫谢巽,出身陈郡谢氏,在前魏算是一等的世家大族,不过在本朝有些式微。 其兄谢让曾经在李神符幕府之中为幕僚,后来在李神符的提携之下外放为县令。 另一个叫张抚,算是寒门出身,在李神符的幕府之中效力过几年。 此外,李神符还让李元徽在去淮南时,多带几个族中兄弟,一是提携,二是照应。 蜀王慕容昌也举荐了一个人,前朝宗室,名叫曹策,是曹皇后的堂侄。 这一听说李元徽这幕府缺人,又有不少亲朋故旧举荐了一些亲属和门生过来。 此外还有人自荐上门,拿着自己的行文手卷和注色经历投献。 多是诗文,少有策论,让李元徽兴趣大减。 对他来说,幕僚会不会做诗都无关紧要,首要还是得会处理各种文书,会数算,最好是熟读兵法会出谋划策的。 而这投献的数十人之中,还真有一人的策论和诗文让李元徽觉得眼前一亮。 诗名《侠客行》 一看署名和经历,有意思。 陇西李氏出身,算是远亲。 出生在蜀地,后游历四方.名叫李青莲。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换赛道的诗仙依旧生猛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元徽看这诗文,直接笑出声来,你魏宣大帝果然还是漏抄诗了。 这可是千古名篇《侠客行》啊,作者名叫李青莲,这不明摆着是诗仙? 一个已经有李二、赵大、老朱等人的时代,再出现什么人物都不用奇怪。 “快,请这位李青莲先生,过府一叙。” 正在洛阳城南市一间酒肆饮酒的李青莲,得知平南将军、邺侯李元徽要见他。 立刻兴奋不已,立马整理了一下装束跟着去了李宅。 李青莲长相清雅俊朗,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整个人看起了并没有那些李元徽预想之中的不羁和洒脱,很像一柄剑,却锋芒内敛。 “见过李将军。” “青莲兄不必多礼,来,请入座。” 抬起头来,李青莲才仔细打量了一样面前的少年权贵,生的俊秀如锦,玉树临风,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人的英气勃勃和中年人的稳重周密,在眼前这位只有十五岁的平南将军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谢将军。” 李元徽在打量李青莲之外,还有些惊讶,这人的诗文很狂。但就从他进屋之后的表现来看,并未有任何的失礼之处,反而是执礼甚恭。 这是能写出“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那位诗仙? 不够狂,不够傲啊。 印象之中,感觉这人应该拎着酒囊,晃晃悠悠的走进来,往榻上一卧,然后颐气指使的道:来,给爷脱靴。 不是天子呼来不上船嘛?这我叫一遍就来了? 人设崩塌了啊 很快回过神来的李元徽问道:“这首《侠客行》可是阁下所作?” 李青莲道:“这是在下前段时间游历四方所作。其实本不想让此拙作露外,只是听闻这洛阳投献皆以诗文为贵,不得已才将诗文附上。其实李某不善诗文,倒是让将军见笑了。” 李元徽听了更是有些诧异,策论他看了,很有见地。 跟前段时间,马邑郡丞李药师所上的平边策,有很多相同的见地。 但以目前李青莲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接触到李药师的奏表,所以说大概率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这就让李四更加诧异了。 难道说是那些好诗都被抄的差不多了,换赛道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李兄的策论我看过,很有见地,奈何我现在是平南将军,这番针对高句丽的平边策论却是远水难解近渴,我年后当前往淮南,不知道李兄可有良策助我?” 李元徽决定,还是考校一下,听听到底有几两干货。 李青莲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请问将军,是打算经略淮南,以为根基,还是以淮南为梯,暂居数载。” 李元徽闻言脸色凝重,“请细言之。” 李青莲继续道:“若只是暂居淮南,以将军之能,只需率军剿灭贼寇,刑之以威,那么贼寇不敢停留于将军治下,数年之内,积功便可升迁。若是想要以淮南为根基.” “但说无妨。” “淮南处四战之地,接通南北,向南可窥江东,向北可驱颍阴,本不能为基业之所,但天下丧乱在即,将军在淮南。未必不能建功立业。” “淮南富庶,田亩良多,不过因为朝廷弊政,所以流民四起,盗贼丛生,剿灭不尽.” “将军督三郡兵事,总揽江淮,当以安民为要务,当效魏武,招募流民屯田” “一可军资足用,二可使流民安居,三可藏兵于民以防不测。” 说道这里的时候,李青莲的眼神直直望向对面的李元徽。 李元徽的脸上则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略带微笑,而双目之间,深邃难明。 半晌,李青莲才低头道:“李某失礼了,请将军海涵。” 李元徽则非常严肃的问道,“李先生为何觉得,天下丧乱在即?” 李青莲道:“圣人无故易储,又让诸皇子为州牧,必生祸乱。且天下黎庶早已苦不堪言,圣人以旧日威德尚且勉强镇压,若天下必乱。” 李元徽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开门见山到这种程度。 这不写诗了,换了赛道的诗仙,居然能有这番见地,不说是一流的战略眼光,但最起码也算是难得的人才。 “先生是陇西李氏,哪一房?” “姑藏房。” “哦?想不到我与先生居然同宗同族” 两人一叙宗谱,居然是同出姑藏房,还是同一远祖。 “我幕府之中,尚缺一记室参军,不知青莲兄可否屈尊暂任?” “多谢将军赏识,李某不胜感激,原为将军驱驰。” 一番考校之后,李元徽也是大着胆子将这李青莲收入幕府之中为记室参军。 也就是他当初给慕容颌干的活。 其实这风险还是很大的,毕竟李青莲这些话,已经有些不臣之意了。 但这些想法,跟李元徽还真就不谋而合。 李四原本的打算是回到淮南之后,首先做的就是剿灭流寇,而后广修坞堡,编户齐民,分兵驻扎。 并且修建完整的烽燧系统,以统一应对流寇,并且安抚流民屯田。 现在江淮一带撂荒的土地多的是,有的地方甚至上百里都没有人烟。百姓因为交不起税赋和躲避沉重的徭役而四处流散。 作为平南将军完全可以把这些荒地直接用作军屯,而后招募流民耕种,搞屯田。 屯田制的本来是为了解决军粮问题,在西汉时期首开。 汉文帝时的晁错建议“徙民实边”,汉武帝时赵充国建议“屯田”于边防,其本质是为了解决边境地区军粮运输不易,使边军可以自行解决一部分或大部分军粮问题,从而达到减少国家财政压力。 但应该注意到的是直至东汉末年为止,屯田制都不作为一种基本制度存在。 在曹操迎奉汉献帝之后,羽林监枣祗谏言曹操采取屯田制。 枣祗建议采取屯田制的原因是当时汉末各路军阀都是忙于征战,带兵打仗或许颇有能力,但在经济和农业管理上则都是一塌糊涂。 加之东汉末年多有天灾兵祸,大多数地区的农业生产和经济活动皆以停顿,军粮不足的问题始终困扰着各路军阀。 比如作用冀州的袁绍因缺粮,其麾下军队只能吃桑葚,控制淮南的袁术只能让军队去吃河蚌,要知道这两个地方,在汉末乃至于现在的大燕,都是富庶之地。 富庶之地都这样,那穷地方咋办的? 凉拌是不行了,风干呗 初,曹操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打仗打什么,打资源,打粮食呗。 没什么比让人吃上饭,更重要的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仇人见面 过了年,还没等大哥李孝俨到洛阳,正月初五,李元徽就请命回江淮。 庐江太守卢象和淮南太守郑善道都上奏说境内盗匪丛生,尤其是大贼郭凤凰,依托大别山一带的地势,四处劫掠。 之前慕容英亲自率军去江淮平叛,让江淮一代的群贼沉寂了好久。 毕竟这些贼寇,都是毕竟相对务实的作风,劫掠一下富户、商队还行,要是跟朝廷的中军干仗,一个个恨不得躲出八百里。 此外李元徽还特意上奏,希望能从中军调拨一千骑兵,用于平乱作战。毕竟现在江淮一代朝廷连成建制的骑兵都没了。 原本从属于淮南太守陈王慕容安国麾下的两千骑兵在战后已经被打散,发配幽州了。 战马倒是有,但从头训练一直骑兵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江淮一代又是要地。 代替慕容英处理政务的太子慕容超在询问过左仆射薛楚意见之后,立即就批准了。 并且很大方的从李元徽旧部骁果军之中调拨了三百重骑,以及左龙骧军之中的八百轻骑兵给他。 而李元徽要骑兵,其实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从洛阳到广陵,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不算安全,梁郡、陈留一带因为赵大坐镇,还好一些。 其余颍川、汝南一带都是盗匪丛生。 要是轻装简从,就带几十个人,能够平安到达的江淮的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遇到盗匪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李元徽这次回江淮,光是僚属就有数十个,这些人多数都是带着家眷、仆从上任,拖家带口的就有数百口人。 要是没有足够的护卫,怕是要出事情。 队伍之中有不少文职和家眷,所以路线上还是选择了水路,运量大,消耗小,而且比省时省力。这就是为什么古代行军,一般都沿着河流。水运的优势对比陆路可太大的。 典型的例子就是,刘邦韩信能迅速入关中,离不开水运的协助。但武都大地震把天池大泽震没了,诸葛丞相就得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运粮。 而除了李元徽的平南将军府一干人等,南下赴任的原左龙骧将军裴敏之的队伍也跟着一道同行。 裴敏之是去徐州彭城,就任都督徐州军事一职。 正月初七,两艘五牙大舰,外加大小战船数十艘,随行队伍两千余人出发南下。 慕容佳音没跟李元徽同行,因为慕容英的状况还是不算太好。 两人作别之时,也没有依依不舍。李元徽走时候还开玩笑说都是江湖儿女,有缘再见。 慕容佳音笑的差点直不起腰。 对于李元徽来说,能离开洛阳可太好了。到了江淮,那就是天高皇帝远。 水路很快,一日百余里,正月初十,行至荥阳,十三日,行至浚仪。 在浚仪做了物资补充,并购置了酒肉果蔬,因为这上元佳节大概率是要在船上过了。 十五这天早上,李元徽醒的很早,出了船舱来到顶层的船楼甲板上,李青莲正在二层的甲板上练剑。 李诗仙身穿白色长袍,衣决飘飘,长剑飞舞。 李元徽自幼练习最多的是骑射和马槊,剑术却没怎么练过,无法判断李青莲的剑术高低。 但是看起来,招式飘逸,至于能不能打,能打几个,看不懂。 不过帅就完事了。 搞得李元徽都想练练,要是在原来的时空练会这一手,换上汉服,拍个短视频不得暴红? 等李青莲收剑之后,李元徽才走下船楼。 “青莲兄,好剑术。” 李青莲见是李元徽,插手行礼道:“将军过誉了,不过是随意练练,强身健体之法。可用于防身,却无法上阵杀敌。”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刚想说他谦虚了,谁知道十几步外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那是你学艺不精,谁说剑术不能杀敌。” 李元徽望过去,是相邻那首五牙大舰上传来的声音。 说话的人穿着银青色圆领袍,带着幞头,面容白皙俊美.却是裴敏之之女裴玉。 李元徽顺势问道:“却不知兄台你有何高见。” 裴玉道:“剑术本就是杀人术,汉以前军中皆佩剑而非刀,何言剑术不能上阵?” 李元徽反问道:“古剑与今剑形制不同,且如今战阵之上,士卒可有用剑杀敌?” 裴玉还要在开口反驳,却被人打断道:“阿玉,不得无礼。” 只见年近五十的裴敏之走出船舱,然后道:“小女年幼无知,让将军见笑了。” 李元徽见状笑了一声,冲着对面船上的裴敏之拱手道:“裴将军言重了,不过是戏言尔。” 裴敏之回头冲着裴玉道:“李将军征战数载,屡建奇功,战阵之上见识岂是你能窥见的,还不向将军致歉?” 裴玉一听,直接横了李元徽一眼,转身就走。 裴敏之见状摇头笑道:“李将军见谅。” 李元徽摆手道:“裴将军不必如此,正所谓君子和而不同,有争执在所难免。久闻裴将军骁勇善战,威震北疆,晚辈后生不过是侥幸得高位,不当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提点。” 裴敏之闻言也十分客气的称李元徽是少年英雄云云. 回到船舱的裴敏之很是无奈道:“阿玉,不是说让?低调些,怎么跟李平南吵起来了?” 裴玉道:“阿耶,我不过是看不惯他说话罢了,再说了平南将军又怎么了?不过是依仗家世作威作福的纨绔罢了。” 裴敏之闻言却正色道:“你与他有些口角,不过是戏言,倒也无关紧要,但你说李平南不过是依仗家世的纨绔,这种话以后却不要乱说。” 裴玉道:“难道不是嘛?这李四不过是走了运擒杀杨巡,才得圣人青眼,公主下降,此后一路官运亨通,论本事,阿兄比他不知强了多少。” 裴敏之摇摇头,“行了,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不过切记,不要跟李平南再起口角。虽然已经离开洛阳,但你还是要低调。” 裴玉道:“是,阿耶,我知道了。” 裴敏之刚走,其子裴行严就进来了,见到有些垂头丧气的裴玉道:“怎么了五娘,又被阿耶训斥了?” 裴玉有些生气道:“还不是对面的李四。没什么本事,却身居高位,还口出狂言,我看就是个不学无术之徒。” 裴行严闻言笑道:“你可真敢说啊。李四可是得过圣人和老卫王夸赞的,到你这成了不学无术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你了,但是李四以弱冠之年荣膺平南将军,却绝非是等闲之辈。” 裴玉闻言冷哼一声,却不在反驳,但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裴行严也是无奈摇摇头,他觉得军伍之事,女子自然是不清楚的。解释也未必能解释清楚,于是也放弃了辩论。 但无论是裴敏之还是裴行严,父子两个都不会知道裴玉之所以看李元徽不爽,那是有原因的 各部用过早饭后,船队继续前行。 行至日中,据睢阳还有四十里处,突然间岸边的有人大喊:“可是朝廷水师,不要向前了,停下。快停下。” 李元徽等人一听,急忙命人上前询问。“此是平南将军所在,你是何人,为何不让我等前行。” 岸上的信使打扮的人高声道:“瓦岗军围城,睢阳告急。” 第一百二十三章攻其不备 本以为这个佳节应该就在船上过了,不过天黑之前应该能到睢阳,虽然说睢阳的灯火肯定是不及洛阳长安,但好歹也能看看,增加点节日氛围。 但这年头总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距离睢阳数十里外,看见有北返的商船和求援的信使才知道,睢阳又被围了。 前年李元徽还在骁果军的时候跟着老卫王慕容定解过睢阳之围,那次是瓦岗军。 而这次,还是瓦岗军。 李元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没忍住开始骂娘了。睢阳是梁郡治所,运河要道,要是能绕过李元徽肯定选择绕路不掺和。 但这个地方是必经之路,要么改走陆路,要么就得等睢阳解围才能过。 正在头疼之际,裴敏之船停了下来,邀请李元徽上他的船商量一下。 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裴敏之官职比他高,论年纪也是长者,于是李元徽带着两个幕僚李青莲、谢巽去了裴敏之的五牙大舰上。并在最上层的船楼里跟对方商讨了一下何去何从。 “贼众约有数万,据闻,领兵的应该是瓦岗军骁将单雄信和程知节。睢阳城内有数千守军,短时间内守城应该是无虞,瓦岗军围城应该是为了阻断运河,不过眼下左领军赵将军正率军与瓦岗贼主力在酸枣对峙,梁、郑一带的援军短时间内无法支援,睢阳守军虽说尚能支应,但我等急于南下赴任,不能在此久留。” 裴敏之将情况与几人做了通报,李元徽闻言也是皱眉不展,这情况多少有些棘手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本以为带了一千多精兵,还有数百护卫仆从,战船数十,足够应付路上更可能出现的贼寇,但这瓦岗军来的也是时候了吧? 前后脚啊,要是早走一步,就错过去了.嗯? “瓦岗军是今早刚到城下?” “是,遇到的船只和求援的信使都是如此说的。” 李元徽一听瓦岗是今天刚到的睢阳,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裴将军。” “阿耶。”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李元徽看过去,跟他一起出声的是一个身材雄壮的青年人,二十上下的年纪,面容雄毅,身形魁梧,正是裴敏之的儿子裴行严。 裴行严见李元徽也开口,不由得双手抱拳叉手,以示敬意,并等待李元徽先说。 李元徽道:“裴郎君有何高见,尽管道来。” 裴行严见李元徽让他说话,也不推辞,“如果瓦岗军是今早才到睢阳,现在必定是立足未稳,李将军麾下有千名精骑,可在睢阳二十里外下船,突袭瓦岗贼,攻其不备,必获全胜。” 李元徽看了看裴敏之,裴敏之也看着他问道:“李将军也是如此作想?” 李元徽笑道:“我与令郎,不谋而合。” 裴敏之也是老行伍,其实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想过,但他指挥不了李元徽的部下。 裴行严也没想到,李元徽居然和他想的一样,登时面露笑意看着裴敏之。 李青莲也道:“趁瓦岗贼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胜算不小,且我军有骑兵,还有船只可接应,可以一试。将军可令一猛将为先,率数百精锐突击,在命百骑拖拽数枝以造烟尘,待尘嚣四起,瓦岗贼见将军旗号,必定以为朝廷大军来援.” 裴敏之闻言,眼中漏出赞赏之色:“此计甚妙。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李青莲道:“在下李青莲,忝为平南将军帐下记室参军。” 裴敏之连着点点头,然后道:“李将军,小儿裴行严,略有勇力,不如此战就让他打头阵,如何?” 李元徽看了看一旁的裴行严,一看就是猛将兄。心想那可是在好不过了,不过嘴上还是劝说道:“裴郎君乃将军之子,怎么能让他冒这种风险的,太危险了吧?” 裴行严却道:“李将军,莫非是不信裴某的本事?” 李元徽笑道:“非也非也,裴郎君一看就是勇力过人的猛将,但战阵之上,刀剑无眼.” “将军不必多言,某原为前部,若不胜,任凭将军处置。” 裴行严明白,虽然这时候好像是阿耶在主持军议,但真正做决断的,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平南将军。 因为队伍之中,属于他麾下的有朝廷调配的一千精锐骑兵,还有数百护卫,而裴氏父子麾下只有三百护卫亲兵。李元徽要是想打,甚至可以完全不跟裴氏父子商量自己单干。 他要是不想打,那裴氏父子根本就没有人手来打这仗,只能回到浚仪等候睢阳解围。 “这那好吧,我将本部三百重骑与你调配,这三百重骑都是名满天下的幽州突骑,善战无前,又随我多方征战,屡建奇功,是当今天下一等强兵,今日郎君请战,我就将这三百重骑借于你。” 裴行严一听,幽州突骑?顿时又多了几分胆气:“必不负将军厚望” 议定之后,李元徽回了自己的船上,船队继续向前。 但船上的各部士卒已经开始准备甲胄,兵器。 刚进了船楼,赤发黄髯的张镇恶就来了。 “将军,为何不让我做前锋。” 正拿着弓,准备上弦的李元徽瞥了他一眼,“我让谁做先锋,还得问问你?” 张镇恶一听急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将军我.” 李元徽道:“把?的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只有一千多人,对面贼众数万,你还怕没有功劳可立嘛?这冲锋陷阵的事,如果有人抢着,那就让他抢去,你凑什么热闹。别忘了,你是我的亲卫。” 张镇恶闻言若有所思,随后才叉手:“是,将军,我明白了。” 距离睢阳城还有二十余里的时候,船队才找了一处方便靠岸的地方上岸。 李元徽和裴敏之带着一千骑兵,带上各自的大纛,陆续上岸编队。 根据军议,李元徽让都尉张世武,赵腾两人统领各自麾下的一百五十骑,随裴行严打头阵,作为前部,担任突击任务。 这张世武,和赵腾,就是原来刘玄机手下的张十五和赵四郎。名字都是最近升官了以后李元徽帮着起的。 随后原来右龙骧军调给他的八百骑军,由校尉马得意,王统分作两翼,为担任箭头的重甲骑兵掠阵。 巧合的是,原右龙骧将军这支骑军,还是裴敏之的旧部。 马得意和王统都是裴敏之一手提拔的,但现在却是李元徽的麾下,裴敏之想要直接指挥是不成的。 至于李元徽和裴敏之,两位大将各自率领百余亲卫,作为中军所在,并负责疑兵之计的实施。 二十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不过一袋烟的功夫。 而睢阳城下的瓦岗军,此时还在安营扎寨,数万士卒,只有两千人在外围警戒,以防备城内的睢阳守军出城突袭。 其余的都在砍伐树木,架设营帐,挖掘深坑。 但此时尚在正月,冻土层还没开化,瓦岗军抡着镐,一下一个小白点。想要完整构筑营垒需要的时间可是成倍的增加。 作为主将的程知节和单雄信两人也没闲着,也跟普通士卒一起抡镐刨坑。 单雄信累的气喘吁吁,卡看着还再卖力抡镐的程知节道:“老程,你可真是属牛的,这力气是用不完的用啊。” 程知节感觉手有点滑,放下镐往手上唾两下,然后又猛地抡了几下,然后有些诧异道:“我他娘的怎么感觉这地像是在晃动啊。” 单雄信笑道:“怎么会在晃动?土冻的太硬了,把你的手给反震了吧。” 程知节却直接扔下镐,然后附耳趴在地上,却什么都没听到。抬头看众人还在哐哐的抡镐,就高声道,“都停一停,歇会。那边的,让他们停停,歇会在挖。” 主将下令休息,瓦岗义军自然是全部从善如流,一个个呼哧带喘,全都坐着靠在一起休息。 而程知节也再度附耳贴地倾听。 这次,他听到了。 马蹄声势若奔雷,滚滚而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神兵天降 程知节外表看起来粗豪,但心思很细。 早年作为盐贩子,为了躲避官军追捕,这耳朵也是格外的灵敏。伏地一听,就听出了一些东西,数里之外肯定是有大队骑兵的。 而大队骑兵,只能是燕军。下一刻,睢阳城正北方烟尘四起。 “燕军来了,敌袭,敌袭.” 此时的瓦岗军立刻陷入了慌乱之中,单雄信立即高声喝令,“快让齐彪率军拦住燕军,其余各部迅速披挂,整军备战。” 此时战场上,一千四百燕军骑军,按照此前的计划奔袭至睢阳城外围。 睢阳城四周都是开阔地,运河东侧数里之外,瓦岗军为了围城,只留下运河这一面,河上还有瓦岗军渡河时候架设的浮桥。 数万瓦岗军此刻除了头领齐彪所领的两千士卒,保持戒备,准备应对城内燕军突袭之外,其他各部都在挖掘营垒,架设营帐。 程知节和单雄信在看到燕军骑兵卷起的滚滚烟尘之后,就已经如坠冰窟。 他们没想过燕军这么快就能过来支援。 根本就没哟这种可能啊。 从浚仪即便走运河,哪怕是日夜兼程,也得三五日。况且现在赵翊的主力还被拖在酸枣。 燕军的骑兵看着最少都有上千,当头的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还是重甲铁骑。 有这如此大队骑兵的燕军,这种声势肯定是燕军的主力,绝不可能是附近的州郡兵。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跟燕军主力作战,不用想都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但程知节和单雄信两人作为瓦岗军中的骁将,都是以勇力见闻,但也都不是莽夫,但此刻除了呼唤左右立即就地结阵之外,也只能各去找自己的马匹兵器。 燕军这边,裴行严身披大铠,手提一杆大槊,一马当先,紧随其后的十个裴家亲卫武士,都是跟着裴敏之打过仗的精锐老兵,同样手持枪槊,以裴行严为中心,分列两侧形成了一个小型锋矢阵,直直的冲着瓦岗军大部穿凿而去。 而张世武和赵腾各率两个幽州骑队,紧随其后。 马蹄踏地,连绵不绝,势若奔雷。 齐彪麾下的两千瓦岗士卒,虽然是全副披挂,并且其部在瓦岗军中也算是精锐,但他们多数人的武器也就是木头削尖了做成的长矛,若是给他们时间做好临战准备,兴许还能让燕军的重骑在蹈阵之前多谢顾虑。 但此刻面对临时顶上,还立足未稳,甚至可以说是杂乱无章的瓦岗军阵,裴行严直接选择了正面突击。 一马当先的裴行严手持大槊,狼奔豕突,长槊如同蛟龙出水,上挑下劈,无人可当。 而他身后幽州突骑更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跟他将瓦岗军负责戒备的齐彪部,穿凿而过。 齐彪还算聪明,知道抵挡不住,在苗头不好第一瞬间就带着亲卫转身狂奔。 裴行严也带着麾下铁骑驱赶败兵掩杀,不打算给瓦岗军任何组织起来结阵的机会。 而马得意和王统两个校尉,各自率领麾下的轻骑在两翼出击,扩大战果,掩杀败兵。 这时候李元徽的裴敏之的大纛也亮出来了,匆匆披挂上甲胄的程知节一看,本还想着带着手下精锐抵挡一阵,这个时候可在没半点这个想法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平南将军李”和“都督徐州军事裴”这两个朝廷重臣级别的大将会突然出现在睢阳战场,但他很清楚燕军的旗号不是随便打的,这都是坐镇一方的大将,他们两个出现在这里很可能就是赶巧了。但也很有可能这就是燕军特意给他们设的圈套。 而另一边,睢阳城内,梁郡太守王文阳和郡丞段承晦见到城下战况,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平南将军李元徽和这个尚不知身份的徐州都督会出现在睢阳城外,但这些铁甲骑兵肯定不是叛军能拿的出手的。 而且这铁骑凿阵也不是摆摆架子,数万瓦岗军此时已经在混乱之中了,即便自导自演,但这戏已经是真的了。 段承晦当即决定开门出击,协助友军进攻。 王文阳其实心里有些顾虑担心除了什么纰漏,但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容他们按兵不动了。 所以也没反对出击。 段承徽是鲜卑人,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的堂侄,也是有些本事的,率领一百骑卒和两千步卒,从睢阳城的东门鱼贯而出,随后又让校尉田闳率八百士卒从南门出击。 李元徽和裴敏之在亲卫的保护下,驻马来到了一个小高坡上,可以窥见整个运河西岸和睢阳城东主要战场上。 眼看着裴行严在万军之中,宛如地域修罗,浑身浴血却锐不可当,手中那条大槊不断的收割着瓦岗贼的性命,李元徽不由感叹道:“裴将军,令郎勇冠三军,真乃虎将也。魏将文鸯,也不过如此吧?” 裴敏之闻言谦虚道:“李将军谬赞了,犬子不过匹夫之勇,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过嘴上说着不值一提,脸上却满是得意之色。 倒是身边的张镇恶,看着战场一边倒的局面,有些急切。 李元徽侧过头看着他一眼道:“张七郎。” 张镇恶应声道:“在。” “带五十个人,去前面吹吹风吧。” “谢将军。” 张镇恶话音一落就点名道:“右队跟我来。” 随后手持长铩纵马而去,他身后的一队骑兵也跟着他奔涌而去。 裴敏之道:“我观此人,天生异象,气概雄浑,相必不是凡品。” 李元徽笑道:“此人名叫张镇恶,出身江都张家,是乌程侯之孙,膂力过人,颇有些气力,其父张五先生让他给我做个亲卫,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裴敏之闻言点点头:“难怪。” 李元徽对张镇恶的身手,还是很信得过的。 张镇恶从来了他这,就把他的亲卫队那些个李家养了多年的武夫都打服了,包括韩全在内,没一个是他对手。 后来又听说刘玄机独驱千贼的壮举,非要跟老刘较量一番,结果是略逊一筹。 但张镇恶才二十,且还没上过战场,而刘玄机可是打了十几年仗的。 假以时日,这也是了不得的猛将。 最令人放心的是这小子,好不是单纯的莽夫,也学过些兵法战策,平日里也还算机灵。 而张镇恶也的确没有让李元徽失望,他带着五十人涌向战场之前,就观察了半天,看到了“单”“程”两杆大旗。 直接率领身后的骑队,直插瓦岗军腹心所在。 一直关注战场局势的李元徽看着他前进的方向,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一丝笑意。 直捣黄龙,还真是个明白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三赢只有瓦岗输 这场突袭的结果,从开始就注定了。 毫无防备的瓦岗军在根本没想到几十里外就有一支精锐骑军在侧,突然出现这里无异于神兵天降。 不过程知节和单雄信两人也都是悍勇之辈,单雄信让程咬金收拢各部结阵,自己则带着所部精锐数百人迅速集结起来,列阵在已经扎好的栅栏后面,准备对抗燕军骑兵和己方败兵的冲击。 在战场上,一旦形成溃败之势,很少有军队能够力挽狂澜。 李元徽亲身经历的对抗杨巡叛军那场大战,属于概率极低的黑天鹅事件。 但眼下燕军对于瓦岗,就是一头汹涌而来的灰犀牛。 你看道他来了,就知道战败是必然的结果。 但战败也是有区别的,全军覆没是战败,在战败之中最大程度的保存有生力量,伺机而动又是另一种情况。 败而不乱。 但第二种情况,只有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才能做的到。 就目前的瓦岗军来说,声势极大,在豫、兖二州拥兵十万,已经成为目前天下反燕的主要力量。 但急速扩张是队伍的数量,训练和武器装备这种软硬实力都没跟得上去。 也就导致了瓦岗军现在的战斗力,实际上很一般。能够堪称精锐的,也就程知节和单雄信两人各自麾下不满千人的亲兵。 这部分亲兵是最早参加瓦岗的,打过几年的仗,经历过不少阵仗。 且人人披甲,虽然大部分都是皮甲,铁铠很少。但最少有甲。而他们用的兵器也都是缴获官军和自行打造的刀盾、长矛。 虽然只是木棍加上了枪头,但有没有这个枪头他的杀伤力完全不同。 碰到数量不多的州郡兵,还能凭借数量优势较量一番,最后在拍前精锐的亲兵一锤定音,这是瓦岗军历来的战法。 但一旦面对眼下这种类似雪崩的局面,无论如何是挽回不了的。 在位于城北瓦岗军率先被击溃之后,城东的瓦岗军虽然勉强组织起军阵,但立即就被自己人的溃兵给冲烂了。 溃兵之势犹如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裴行严身当锋镝,锐不可当,手中马槊上下翻飞,掀起阵阵血雾。 眼前的这些瓦岗军队裴行严来说,都是土鸡瓦狗,没有任何的挑战性,而今日之所以如此兴奋,杀的兴起,完全是因为身后那个姓李的平南将军。 李元徽比他年纪还要小几岁,但却已经是平南将军了。 论出身,裴行严出身闻喜裴氏,跟陇西李氏并列十姓。其父裴敏之,也是朝廷重臣,如今也是一州都督,不输唐国公李源。 裴行严自幼随父亲征战,悍勇无比,是左龙骧军中有名的猛将。 但身后大纛下的李元徽,却是十四岁就做了虎贲郎将,爵封邺侯的异数,十六官拜平南将军,总督江淮三郡兵事。 年纪相仿的同辈人之中,谁能不羡慕? 且李元徽这一路高升,就从来没展示过他的悍勇。 好像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靠运气。 这就更让人嫉恨了。 不过裴行严也明白,就算心中不服,也得对这位少年权贵保持足够的敬意。 第一是因为人家功绩在这。 二则是这位年少将军,治军带兵都是有一套的。 今天这场仗,他是想要明明白白的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大武力,至于未来功名,未必输你! 但李元徽是一点没有好勇斗狠的心思,大家身份地位都不同。 你很能打嘛??能打又怎样?不过是个小瘪三 另一边,张镇恶率一队骑兵根本就不在意四处奔逃的败军,眼睛直盯着单雄信所在的中军。 先登、陷阵、斩将、夺旗。这可是四大军功。 陷阵的活裴行严干了,张镇恶对斩将夺旗很有兴趣。 而且他也明白,李元徽这时候让他入场,就是不希望裴行严把所有功劳都抢到手里。 毕竟动用的上阵动用的可都是李元徽厚着脸跟朝廷要的精锐骑兵,这要是让裴行严把风头都出了,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李元徽固然对功名什么的不甚在意,但也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良好美德。 裴家父子在徐州,等于是卡住了江淮北上运河要道。在未来变局之中,还不一定是敌是友呢。 所以更不能让裴家父子小看了。 借裴行严三百重骑立功,算是示好,再让张镇恶这个不比刘玄机差多少的猛将上阵适当取些功劳,则是为了给裴家父子看看。 咱手下也是有猛将的。这仗有没有你们,咱都能打。带你们玩,那是给你裴家面子。 至于第二层心思,让张镇恶立些战功,这也是对江都张家的示好。 在江淮一代声名赫赫的张五爷,可以算上一方豪强,在加上张家的财力,和张坚张镇恶这两个万人敌,张家必须拉拢。 甚至要不是已经成婚了,李元徽绝对要求娶一个张家小娘子结个姻亲,上一道保险。 李元徽的这层心思,裴敏之自然是不清楚的。 不过第一层他还是能看的明白。心中暗笑这少年人倒是还挺计较,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子不好对付。 不是他能仗着资历和官职就可以随意拿捏的晚辈后生。 李元徽的行事虽然还有些少年意气,但也足够让他这个朝廷重臣,沙场宿将郑重对待。 战场上,裴行严遥遥望见单雄信组织起亲兵在一段栅栏后面结阵,并没有直接莽上去,而是直接绕过。 但后面的马得意和王统所部,见到这样的情况之后,非常默契的各自派遣两队骑兵以包抄封堵的方式,驱赶溃兵去冲击单雄信部。 面对己方的败兵汹涌而来,临时假设的栅栏很快就被溃兵们踩到了,单雄信所部的精锐也成功的被裹挟进入败退之势的滚滚洪流之中。 而城内的睢阳守军在君丞段承晦的带领下,配合骑兵进行战场收割,并且不断挤压叛军的空间。 此刻瓦岗军的另一位主将程知率领本部亲兵,则退至浮桥,维持秩序让各部依次通过运河上的浮桥退往运河东岸。 不过慌乱之下的叛军为了逃命,可谓是慌不择路,你争我夺。 几座浮桥之上都是相互挤压推搡,时不时的还有瓦岗军被自己人挤下运河。 程知节最后,是冷着脸让士卒抓了几个为了抢先过河起内讧的当场砍了脑袋,这才让混乱的场面得到一定缓解。 不过随着燕军的步步紧逼,越来越多的溃兵涌向渡河浮桥和运河河畔。 场面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李元徽和裴敏之也适时将大纛前移,裴敏之还传令给前军,让他们不要逼得太急,缓一缓让他们自己人乱一乱。 随后裴敏之还跟李元徽解释了一番:“古语云,困兽犹斗,这也是为什么围城要围三阙一的原因,若是逼得太紧,贼虏知道生机已决,就会拼死反斗,而现在后面退路,前面有逼得不是太近,他们就要为了夺取生机而同室操戈了。” 李元徽很是恭敬的拱手道:“将军用兵谨慎,晚辈受教了。” 裴敏之连忙摆手:“李将军客气了,老夫不过多活了年岁,多了几分经验而已。” 两人正打着太极,睢阳内的太守王文阳亲自出城迎接。 得知两人是去徐州和江淮上任的王太守,心里直呼运气真好。口中更是盛赞道::“两位将军真是神兵天降啊,多谢两位将军救助,感激不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城被围了半天就解围了。 而李元徽和裴敏之其实也跟兴致很高,上任路上还有这种军功送上门,虽然不足以让他们这两个大将立马晋升。 但这桩军功,也足够让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没有作为,而不用担心朝廷催促剿匪的压力。 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瓦岗军受伤的结果达成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月下美人 单雄信在逃命途中,遇到了张镇恶。 枪槊并举之间,单雄信作为瓦岗军猛将,却没抵挡的住名不见经传的张镇恶。 只一招,张镇恶的大枪就险些挑飞了单雄信手中的大槊,第二下张镇恶大枪横扫,更是震得单雄信双臂麻木,不负余力再战。 要不是麾下亲卫死战掩护,这位瓦岗骁将直接就被张镇恶生擒了。 即便走拖了单雄信,但他的大纛还是被夺下。 瓦岗军将近三万余,逃到运河东岸的不足万人。战死、互相践踏而亡、掉进运河淹死的加起来有万人之多,还有数千人在西岸逃散,被俘的也有三千左右。 对于燕军来说,是一场可以让庙堂诸公弹冠相庆的大捷。 船队在天黑了好一会才来到睢阳城外的运河上,此时浮桥已经被瓦岗军自己焚毁了,运河上也畅通无阻。 在上元佳节这一天,还取得了一场大胜,无疑是可喜可贺的。 睢阳城的梁郡太守、郡丞也纷纷拿出了美酒佳肴,犒赏友军。 李元徽在跟太守王文阳、郡丞段承晦,以及裴氏父子等有功将士在城楼上三巡酒过之后,就借口身体不适回了座船五牙大舰上休息。 主要是他有些不放心,害怕瓦岗军趁着夜里卷土重来发动夜袭,毕竟船上还住着不少兵卒和幕僚家眷。小心使得万年船。 眼下睢阳可还处于交战区域,不能太大意。 回到自己座舰的最上层的船楼,一群少女聚在他这间最宽敞舒适的船舱内,举杯交盏,言谈甚欢。 原来是檀儿这丫头以为他在城中参加宴会,晚上不会回到船上了,就想着鸠占鹊巢,在李元徽的这间足够大的舱房里跟这些侍女们一起吃个上元夜宴。 李元徽看见里面这群少女一个个眉开眼笑,因为自己这个主人不在显得格外的轻松,他也就决定没进去打扰他们。 好不容过个节,就让她们毫无拘束的开心开心吧。 船上这些侍女,也就是赵二送他那些。檀儿是跟着慕容佳音这趟一起来的洛阳。 李元徽这趟要自己去江淮,还不是随军出征,而是坐镇地方,后宅自然是需要人照顾的,慕容佳音自己也走不开,就让檀儿带着这些侍女都随着一并南下了。 毕竟有些事,慕容佳音也是明白的,防是防不住的。还不如所幸大方一些。 不过这一路都在船上,李四也还没来得及吃这些窝边草呢,打算等到了江淮安稳下来再说。 想了想,也没处去就登上船楼最上层甲板上。 此刻战船全都靠在运河西岸,上元的月亮宛如白玉盘,映照在河水上,和远处睢阳城的灯火交相辉映。 城上灯火喧嚣,此处的月光却极清冷。 就如同.几丈外隔壁船上舞剑的美人,身穿白衣,仙气飘飘,剑光在月光下寒气逼人。 这不禁让李元徽想起那首.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大饱眼福,只能说大饱眼福。 舞剑的裴玉丝毫不清楚,自己月下舞剑的英姿被那个各部船上的偷窥者尽收眼底。 李元徽也秉持着偷看要有礼貌,不要惊动的对方的原则,欣赏着美人身姿。 直到裴玉收剑,李元徽拍拍手道:“好剑术。” 裴玉一听声音,就知道月光下对面船上站着的男子是谁。 “你不是应该在睢阳城内赴宴嘛?” 李元徽道:“喝了几杯酒就出来了,若不是我早些出来,可看不道裴五娘子的超绝剑术和飒爽英姿。” “哼,你居然能把偷看说道如此理直气壮,果然够无耻。”裴玉虽然被对方夸赞心里有些得意,但嘴上很明显还是记仇的。 李元徽笑道:“难道裴五娘子你舞剑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嘛?我还用偷看?不是正大光明看的?” “?算了,不与你这牙尖嘴利的无耻之徒计较。”裴玉将剑归鞘,她发现跟对方斗嘴,就没赢过。 李元徽听到对方在诋毁自己也不生气,跟个小姑娘有什么可计较的。 谁知道裴玉接下来却直接出人意料的从对面的楼船上,跳到李元徽的坐舰上。两艘五牙大舰虽然并排停在渡口,但相距也有一丈左右。裴玉居然直接一跃而过?开玩笑的吧? 李元徽站在顶层,很无语道,该不会是生气了要拿剑砍我吧? 不会吧? 裴玉倒也识趣的在登上顶楼之前将剑交给了挡在楼梯上的韩全,接过剑韩全才让她上去。 李元徽还以为对方气势汹汹是过来吵架的,还想着怎么应付,但裴玉的话让他打消了这部分疑虑。 “我有事问你。” “嗯?什么事,你说。” “梁王,可还有机会.” “啊?” 李元徽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裴玉解释道:“梁王前段时间几次派人见我阿耶,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我很担心.” 李元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觉得意外。梁王这个人也算是能屈能伸,跟闻喜裴氏即便联姻不成,他也会尽力拉拢。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还要频繁的联系裴氏父子,那就说明这小子还没认输啊。 “你说太子之位?他还能有什么机会?除非是.” 李元徽随后把自己带入梁王慕容盏,若他是对方,会做什么呢?去了并州,当然是要借着宇文家的关系拉拢并州都督宇文涉,然后跟拓跋家交好,娶一个拓跋家女子作为正妃,换取代郡拓跋鲜卑的支持,还有,那个位置应该跟突厥交好,李四记得这原本这段历史北方的军阀为了争霸天下的跟突厥称臣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甚至其中包括李唐 想到这里李元徽差点一句“卧曹”骂出来。 因为他一直忽略这些事情了,光盯着洛阳长安了。梁王慕容盏年后就要外放并州牧。 这可是并州牧啊,并州本来应该是老李家的龙兴之地,现在到这孙子手中了。 李元徽话锋一转道:“你是担心梁王若是夺得储位,以旧事胁迫你们裴氏,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处境。” 裴玉皱了皱眉:“两者都有。你难道不担心嘛?” 李元徽笑道:“我有什么担心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裴玉闻言很是震惊,“你你.你要” “我要什么啊,说笑罢了,他洛阳,我远在江淮,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跟你说件事,不要外传,记在心里就行。”说完这席话,李元徽走进几步略微低下头在裴玉耳边道。 裴玉下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发现李元徽眼神清明,没有不轨之举才附耳过去。 “圣人病重,慕容盏马上就会外放,他没时间去争夺太子之位了。” 裴玉听完这个倒是没觉得太惊讶,而是严肃道:“原来这事是真的?圣人真的要” 李元徽很认真的轻轻点点头。其实他跟裴玉说的话,在洛阳已经不是秘密了。 裴玉也是知道的。 不过李四这装模作样搞得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她更确信了而已。 但其实本质上,李四没给她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 这也是裴玉回到自己船上之后想明白的。 倒是李四,站在船楼上想了很久,才决定关于这件事应该要提醒一下洛阳的兄长。 早做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章江淮根本 战后的请功上表是李元徽拟订的,交给裴敏之观看之后,没有任何意见的就同意联名了。 其中,裴行严是陷阵首功,张镇恶是夺旗之功,其余张世武、赵腾、马得意、王统等人都是次功。 李青莲和几个幕僚得到了策画之功。 段承徽的梁郡郡兵是助战之功。 基本上可以说,是非常公允的,裴家父子挑不出任何的不是来。 对于险些生擒瓦岗猛将单雄信的张镇恶,裴行严即便平日里眼高于顶也是承认这人的勇力不在他之下。 若是李元徽让张镇恶做先锋,打出的效果也不会比他差多少。 在睢阳停留了一日,十七日船队才再度出发。 过了睢阳距离彭城就不远了,几百里的路程,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到了。 彭城是徐州郡治所在,现在是裴家父子的地盘,李元徽婉拒了裴敏之邀请他到彭城转道,顺便小住几日的提议,两方人马在过了睢阳之后分道扬镳。 这里却要说下,历史上广神所开凿的通济渠是从板渚出黄河,至盱眙入淮河,经过荥阳、浚仪、杞县、睢县、宁陵、睢阳、虞城、夏邑、永城,濉溪、宿州、灵壁、泗县、泗洪、最后从盱眙入淮河。 是不经过徐州彭城的。后来京城成为政治中心,运河往河洛一代的延伸就不重要了,所以才取直,改走后世京杭运河的路线。 但因为历史变化,前魏宣帝时候制定的河图,就已经开凿了后世京杭运河的部分路线,所以前魏的运河基本是照着后世京杭运河的线路开凿连通的。 而大燕慕容英开凿的运河和跟广神通济渠路线区别不大,为了连通东段运河,所以从睢阳开始可以走黄河故道可以直接从水路通往彭城,继续走通济渠则是沛郡永城一线。两条运河线路现在都在使用。 但其实在李元徽看来,东线那条后世京杭大运河路线的运河,在这时候其实作用并没有慕容英后开凿的通济渠大,因为现在的天下政治中心是洛阳、关中。而不是后世的京城一代。 从睢阳离开以后,差不多过了十日,李元徽部船队才出了通济渠入淮河,随后又沿着淮河前往钟离。 已经改名朱兴宗的老朱听说李元徽回来了,带着自己训练了将近三个月的八百淮南兵前往渡口列阵迎接。 “可把将军盼回来了。”见到李元徽,老朱是眉开眼笑兴高采烈。 李元徽没下船,反而是让老朱和陈琼登船,就在船楼上检阅了他手下的淮南兵后,还赐了个营号,“淮南左营”。还叮嘱道:“你手下这些士卒好生操练,必是天下强兵。” 江淮一带从三国开始,就是民风彪悍的四战之地。经历了前魏两百年太平,重新成为了富庶之地后,可大魏南渡变成了南魏后,南魏跟夺取中原的大燕又在淮南打了几十年。 常年的战乱又让淮南的民众不得已成为了彪悍之辈,大户聚众建坞,对抗乱军和盗匪。 直到十几年前南魏平定后,朝廷下旨禁绝坞堡,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淮南一带,屡屡跟朝廷官军对峙,后来虽然被朝廷以威压扫平了。 但淮南人尚武好战之风,却一直存在,男子多习武。 所以老朱这八百兵,李元徽一看就知道都是精悍之辈,只要训练得当,必然能成为精锐。 至于老朱会不会带兵,李元徽可是从来不会怀疑这个问题。 即便现在不会,就以他的学习能力和进化能力,也能迅速将队伍拉起来。 要不是自家二哥三哥都不是一般人,李四自己还真就未必敢用老朱这种天降猛男。 不过眼下老朱,还远远不足以让李四忌惮。 李四在码头检阅过之后,并没有去钟离县城,而是让两人陪他就在船上一起喝了顿酒。 老朱还很好奇的问道:“刘兄怎么没跟将军一起回来?” 李四笑道:“刘兄去了长安,最近在筹办婚事,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会来。等他再回来,我就的喊他一声姐夫了。” 老朱和陈琼闻言也都跟着笑,心里却十分羡慕刘玄机能娶陇西李氏的贵女。 别说老朱这个农户出身还当过和尚的,就是陈琼虽然是地方豪强,徐州名门,但比起陇西李氏来说还是差的很远呢。 如今刘玄机却能娶到李元徽的堂姐,听说还是大将军李神符的侄女,自然都是羡慕不已。 而李元徽也就着机会问了问老朱的,“刘兄都成婚了。怎么样,重八兄,你可有中意之人。” 老朱听了这个问题之后,漏出的是很迷茫的眼神,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还不曾有什么中意之人,我这刚还俗不过几个月,现在一心就想着把手下八百人连成精锐,建功立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何患无妻?” 李元徽一拍桌子道:“好,朱兄好志气,等他日你若有中意的女子,我来帮?保媒?如何?” 老朱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可就麻烦将军了。” 李元徽则一拍胸膛,“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扯完了闲话,又说了正事,老朱这八百兵,要收集渡船,跟他一起走水路,前往淮南郡治寿春。 补充缺少的甲胄、军械,随后要从寿春南下,沿着淝水前往合肥。 李元徽的决定把自己的平南将军府治所暂时放在合肥,其中有绝大部分因素,是为了对付,以大别山北麓霍山一带为根基的大贼郭凤凰。 其人聚众数万,屡败燕军。是当前江淮一代最大的义军头目。 平心而论,李元徽对这郭凤凰这种义士,还是很敬佩的。 其人在霍山一带,修建山寨坞堡,收纳流民和逃人,开辟田地耕种,恢复生产,抗拒郡县税赋和劳役。 所以在江淮一代声望很高。是那种活不下去的人们,逃亡首选。 称他为贼,其实多少有些不合适。 谁让这人就在李元徽的辖区内,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但要说就直接出兵把这伙人都剿灭了,并不是做不到,主要是也没有这个必要。 甚至李四都想着,如果这个郭凤凰识趣,那让他就在霍山一带好好种地,甚至缺盐少粮都可以卖给他一些。 但他必须老老实实待在霍山一带,不能搞乱李元徽在江淮的屯田计划。 李四已经把江淮看做是自家地盘了,要为李家的逐鹿事业提供稳定兵源和粮食。 所以江淮就得先稳定下来,如果有不稳定因素,一定要及时去除。 梁王慕容盏要是得到拓跋部和突厥人的支持,会是个很棘手的存在。主要是并州的地理优势太大的。 对两河,对洛阳,对关中,都是高屋建瓴之势。 而且慕容盏这人乖张的很,一旦真让他起势肯定要报复李元徽,所以一定要提醒大哥,劝谏太子慕容超提防梁王慕容盏。 另一方面,只要北边一乱,李四就以江淮之兵南下,占据江东。守着江南富庶之地观望就完事了。 老爹二哥打天下,自己就给提供后勤支持,等功成名就咱就回去当个大唐亲王。 要是没打下来,手握老朱老刘还有江都张家这样的助力,划江而治还做不到吗? 起点这么高,总不能混的比大魏吴王差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胳膊肘往里拐 三月,冰雪消融,天气转暖。三位皇子相继出外。 蜀王慕容昌是去担任益州牧,按照慕容英对慕容昌的交代是,李源是宽厚长者,能保你周全。 梁王慕容盏去并州,吴王慕容鞅则是离洛阳最近的豫州。 看起来,慕容英为了给慕容超铺路,也是用了十二层的力气。 而慕容超的表现,其实远远称不上惊艳,只能说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但现在这份平稳和规矩,却让慕容英格外的满意。 他太明白大燕眼下的问题了,需要的就是安安稳稳,与民生息。 三月中旬,李元徽和裴敏之的战报就送达了洛阳。 身体已经有些气色的慕容英看过战报之后,更是兴致颇高。还当着太子慕容超,以及慕容佳音的面,给她的驸马一顿夸赞。 “太子,以你之见,此战该如何封赏?” 坐在榻上的慕容英,披着衣服,脸色红润了许多,也恢复了不少往日的威势。 慕容超斟酌一番道:“李平南虽然立下大功,但其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不论是官位还是爵位,都是一时无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儿臣以为,不宜在赠其显赫职位,不如赐其宝马十匹,美.”慕容超刚想说美女十人,正好眼神瞟到慕容英旁边坐着的慕容佳音,立马改口。 “美美玉器十件,良田百顷。以彰其功。” 慕容英闻言先是莞尔一笑,然后正色道:“好,就以你东宫的名义赏赐。” 慕容超听后,立即明白这是慕容英要让他以东宫的名义施恩,“多谢父皇。” 随后慕容英继续道:“今天伽罗也在这,阿超,我也跟?交代一下。” 慕容超道:“儿臣聆听教诲。” 慕容英继续道:“你自幼跟伽罗兄妹之间,也算感情甚笃,李四郎这个小子,既是朝臣,也是你妹夫,你不要因为他过去跟老三走的近,就提防他。” 慕容超急忙道:“儿臣不敢。” 慕容英继续道:“朕在江都的时候,染了疫,险些病死在那里,老三知道我病重之后,立即召集心腹,包括李元徽,韦孝矩还有段家兄弟。其实这消息,是我让段武达这小子,透给老三的.” “老三当时慌张至极,还是李元徽,痛斥他要做孝子,这小子才想起来过来探望朕.” “此子知道仁孝之道,行事又稳重,是难得的将才” 慕容英说到这,却被一旁的慕容佳音打断了。 “父皇,李四郎的才干,远不如其几位兄长,依我看,不如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不要整日东奔西走的” 慕容英被女儿打断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起来,然后指着慕容超道。 “你有什么事,不如跟你兄长说,这日后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说到这,慕容英直接停住了,“咳咳咳”连着咳了好几声,然后又急忙拿过手帕握住嘴. 慕容超闻言,自然是诚惶诚恐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万不敢。” “好了,这些事我是管不到了,你们兄妹商量去吧,行了都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慕容英一挥手,伽罗和慕容超都退下去了。兄妹两人一起出了慕容英的居所,走在宫廊里。 “阿耶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慕容超其实是看到了慕容英嘴角的血迹。 慕容佳音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她每日都来请安探望,所以知道的比慕容超还多些。 “已经连着呕血好几日了,怕没几个月了” 慕容超闻言脸色凝重,“阿耶的脉案冯谨藏的很严实,我这又不能太过关注.哎.” 作为太子,如果整日盯着皇帝的身体状况,难免为给人一种非常急切的印象。 但他们本来就是父子,若是避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又是不孝. 特别慕容超之前可不为皇帝所喜,现在这种情况下,行事更需要谨慎。 倒是慕容佳音这个公主不用太在意这些,每日问候,宫里的情况她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兄长不必多心,宫中现在只有紧那罗和伐折罗两个皇子,有什么事,我会立即让人知会兄长。” 慕容佳音的意思是宫里只有两个年幼的皇子,你不用担心。能对你形成威胁的都不在洛阳。 慕容超立即明白弦外之意,点点头,然后道:“如此多谢伽罗了。” 慕容佳音摇了摇头,“兄长客气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慕容超道:“你我兄妹,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慕容佳音漏出一个很是为难的表情,然后道:“唐公二子在陇西,去年立下大功,兄长可知晓?” 慕容超闻言点点头,“年前刚升了鹰扬郎将,阿耶亲自下的诏命。” “我虽然不知道军略,但驸马人在淮南,唐公为益州都督,父子同时领兵在外,已经是少有的事情了,陇西还是李家郡望所在,兄长,驸马的二哥,若是在陇右扎下根基,于我慕容家,未必是好事啊,莫不如让他入朝,给与清贵之职” 慕容佳音这番话说完,慕容超直接懵逼了。 他还以为慕容佳音提起人在陇右的李二,是为了给驸马的二哥要个封赏。 所以才特意提起,年前刚升了鹰扬郎将,那意思是刚升了官不好再升了。 却没想到这是直接让他提防李家,避免尾大不掉。 慕容超心里松了口气,然后道:“实不相瞒,阿耶跟我说过这事,李四郎有大将之风,奈何年少,让他在江淮历练一番。江淮和蜀地有千里之遥,难以辉映,此两处却不必担心。至于李家二郎,我正准备知会兵部把他调入朝中,暂且在长安为宫中卫率.这是阿耶之前的安排,想不到伽罗你跟阿耶居然不谋而合,难怪阿耶说你要是男子,便无身后之忧,诚不欺我啊” 慕容佳音闻言笑了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兄长不觉得我这是给驸马家人要官就好。” 慕容超摇了摇头:“日后若有所思,还请伽罗不吝赐教,为兄这里多谢伽罗提点。” “兄长客气了。” 两人在宫门处作别。太子慕容超上了舆车,回转东宫。 慕容佳音则转身上了肩舆,回了自己在宫中的居所芙蓉苑。 刚进入园中,心腹太监高力士从外面匆匆回来,然后小声道:“殿下,您猜的不错,宣唐公二子李鸣岐回朝中任职的诏书,门下已经在草拟了,不日就将发往陇右。” 慕容佳音笑道:“本就是应有之意,父皇不会看着李家父子都在要地扎根,等过几年,蜀王年岁稍大,唐公也一定会被调入朝中.” “不过日后李家被重用的,有驸马和他长兄就够了。” “过犹不及。” 第一百二十九章王佐之才 从钟离出发之后,沿着淮水继续西进,过了下蔡就是寿春。 李元徽率众在寿春下了船,准备修整几日,并且还要跟淮南太守郑善道进行一些军务的探讨。 寿春,淮南太守府。 后堂上,太守郑善道和平南将军李元徽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炭火铜锅,几盘切好的羊肉、牛肉,果子,还有菘菜等时蔬。 “四郎,你我之间就不用客气了。今天就是家宴,我也没找什么人作陪。就咱们兄弟两个,自己动手。” 郑善道一边端起盘子下肉和菜,一边招呼这做客的李四。 李四笑道:“兄长这话说的,我到了你这自然是不客气的。”一边说着,手上还调制着蘸料。 郑善道的父亲是左将军郑果,伯父则是大理寺卿郑言。 郑言是李四大哥的岳父,两家算是关系非常亲近的姻亲,郑善道跟李家诸子自然是早早就相识,跟长兄李孝俨更是关系匪浅。 “兄长,这杯酒敬你。” “好,四郎,?我共饮。” 两人举杯同饮,然后同时放下酒杯,郑善道又拿起酒壶,将酒满上。然后道:“四郎,你与我透个实底,你在这江淮,准备待上多久。” 李元徽这边捞出几片切得薄薄的羊肉片,裹上蘸料送入口中,涮肉的满足感,简直梦回2023。 “兄长,小弟也不满你说,圣人之前跟我说过,要让我在江淮好好磨炼一番,少说也要三五年。” 郑善道闻言,自己喝了一杯,然后道挑眉笑道:“三五年?三郎,你这话可不够坦诚啊。” 李元徽摇头笑笑,然后道:“郑兄,你问我要在江淮待多久,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从来没想在这江淮久居。” 郑善道闻言皱了皱眉:“果真?” 李元徽继续摇头,“这些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按照他的打算,他在江淮能待多久,完全取决于老爹和二哥打天下的速度。 如果二哥一路超神,三五年就足够搞定。 而郑善道问他是否久居,完全就是在问他是否会把江淮作为根基经营。 但李元徽自觉,有些事即便是世交姻亲,也不能合盘托出。说话怎么也得委婉点。 不过郑善道倒是听出了李元徽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伺机而动。这跟他的想法,差不多算是不谋而合 他自幼攻读经史子集,兵法术数,长成后文武兼备。曾经做过卫王慕容定征东大将军府的幕僚,被慕容定称作“王佐之才”。 天盛十一年跟随卫王解梁郡之围,以参赞之功,被卫王表为陈留郡丞。 天盛十二年又跟随左领军将军赵翊率军疾行,解广武之围,并在崞县之战中出谋划策。 寿春收复后,慕容英想起这个郑家才俊,于是委任其为淮南太守。 在同辈人之中,这种升迁速度也是极为罕见的了。 当然,比起李元徽这种异数,还是略输好几筹 想明白的郑善道点点头:“我晓得了,四郎,你我既是世交,也是姻亲,日后同在江淮,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李四笑道:“兄长说的是,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兄长帮忙。” 郑善道闻言:“四郎尽管开口。只要在为兄权责之内,必定权力而为。” “好,那就不跟兄长客气了,我欲在江淮,屯田。” 李四这句话,相当于缓缓的展开一副画卷,画卷最后却是一柄匕首。 郑善道闻言先是肃容相视,而后大笑道:“哈哈哈,四郎,你这到底还是没藏住啊?” “兄长,我可从来没藏过,都是有话直言的。” 李四一边说这话,一边拿起酒壶给郑善道的酒杯满上,然后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端起酒来,冲着对方示意,而后先干为敬。 郑善道也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口道:“四郎以为,天下大乱在即?” 李四笑道:“兄长,这样试探就没意思了吧?我刚才可是该说的都说了。” 郑善道,“慕容氏诸王各据要地统兵,圣人在尚且有慕容旭、慕容安国之流意图谋反.若没有圣人镇压慕容氏诸王,必然是天下大乱的局面,龙蛇并起啊.四郎欲据江淮以自保?伺机而动?” “不瞒兄长,正有此意。” 郑善道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李四郎也算是开始交一些底,半真半假。 毕竟跟这种明白人,你要是一点实话没有,大家也没法交谈。 这位郑世兄是李元徽想要在江淮搞屯田的关键人物,毕竟他是淮南太守。 而江淮一代,最适合搞屯田的地方就是淮南。而且这地方也是有历史经验的。 郑善道沉吟片刻道:“淮南地区,或者说扬州、豫州之间的这片地,本就水网纵横,土地肥沃,汉末魏吴于江淮对峙,司马懿就提议在此处实行屯田,遂命尚书郎邓艾在此地做先期调查。 邓艾巡后上言,认为以前大军出征,‘运兵过半,功费巨亿。’若在淮北屯兵二万,淮南屯兵三万,‘什二分休’同时开运河漕渠,‘以增溉灌,通漕运。’经过计算,除去成本,每岁可储备五百万斛粮食,六七年就是三千万斛,可供十万之众吃五年之久。’以此乘吴,无不克矣。’从当年开始开广漕渠,经营淮南屯田,自此之后,每东南有事,大兴军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四郎你想在此屯田,莫非是想效仿邓艾旧事?” 李元徽闻言,连忙拍了拍手:“兄长博古通今,有经天纬地之才,小弟佩服,这杯酒敬兄长之博闻强记。” 说罢,李四举杯饮罢。而后郑重道:“江淮四战之地,我据此本无异心,唯有保境安民而已,然此时流民四起,劳役过重,耕者为躲避劳役赋税,土地都不要了举家逃亡,民田赋税过重,且有劳役,百姓势必不愿意耕种,只有充作军屯,方能改观。” 托老丈人的福,大燕现在各地包括淮南都有太多撂荒的地,合理利用起来当做军屯肯定是没问题的。 淮河北面自然是不能去种地,但淮南这么大地方呢,完全够用。 只是想要搞军屯,没有郑善道的配合肯定是不行,马上就是春耕了。 所以一定得忽悠着郑善道帮忙。因为他这个平南将军府不能随便把地圈过来搞军屯,必须有淮南郡县方面的配合才行,不然光是朝廷哪里扯皮,就不知道得扯到什么时候去。 郑善道心中暗道,你这小子倒是挺能掰扯,民田得交田赋,军屯就不用上缴粮食了? 不过忙还得帮。李元徽吐露的计划跟他的想法显然是不矛盾的。 “四郎如此说,那为兄自然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不过嘛” “兄长放心,粮食有你三成。” “哈哈哈,快人快语,那就成交?” “成交。” 第一百三十章合肥 在寿春待了五六日,李元徽跟郑善道除了商议屯田的事,也从寿春的武库之中拨出不少军械,把老朱的淮南兵全副武装起来。 随后才率众,南下走陆路前往合肥。 几日后,李元徽和麾下幕僚以及两部兵马合计两千余人到达了合肥新城。 遥望不远处的城池,李四问道:“眼前这座,就是张文远以八百铁骑大破孙仲谋十万大军的合肥城?” 来迎接的校尉殷拱解释道:“此处是新城,张文远拒孙仲谋的合肥是旧城。而这座新城是后来魏国名将满宠营建的,旧城在城东三十里处。” “原来如此。” 合肥,最初是周王室所封庐子之国,后来庐国从属于舒国,舒国又从属于楚国。 由此可见,庐国不过是个小国,合肥也不过是个小城。 到了后汉建武年间,光武帝封鉴谭为合肥侯,成为了合肥侯国,才开始稍有营建。 后经历战火丧乱,直到汉末扬州刺史刘馥单马营造合肥,从废墟之中再度营造城池,修建城垒,成为一座军事要塞。 这座合肥城也就是张八百大破孙十万的地方。 后来满宠提议,在旧城以西三十里处修建新城,南临淝水,也就是古施水故道,西邻鸡鸣山、将军岭,主要作为军事用途,平时驻军四五千人,最多能够容纳七八千。而旧城作为居民区和商业区,仅派少量部队驻守。 两城并立这样的格局,一直持续到大燕。 不过原本新城驻扎的大军,却没有必要,如今合肥只有一千五百余驻军,分属两个校尉。 殷拱,周本。 合肥的规模并不大,当其本身占据高岗,周边又有施水极其支流,巢湖和周边的众多小渚为掩护,因此城池虽小,却易守难攻。 李元徽在城外的时候,就开始根据地势,筹算如何用兵。 这样的城池,想要完全包围起来,是很困难的。因为地形复杂,水流纵横,这让许多地方都根本没法驻足。 如果相距过远,几万人马拆分出去,彼此都不能形成呼应,甚至是包围作用都起不到。 “真不愧是让孙仲谋望而兴叹的险地啊。” 众人闻言都随之发笑。 提到合肥,这个淮南重镇,有两个根本绕不过去名字。 张八百,孙十万。 虽然眼下这座城,并不是他们当年交锋的那座旧城。 但孙权第五次进攻合肥,就是被这座坚城抵挡,最后无奈退兵。 合肥新城有三座城门,东侧门和东中门,以及西门。 其中东中门算是主城门,又名征东门,李元徽率众从此处入内。 合肥在曹魏时期,特别是于东吴对峙时期,很长时间内都是征东将军治所。这座始建于满宠的征东将军府,也就成了李元徽的平南将军府。 这座府邸虽然是很久没有居住,但因为李元徽年前就定下了要把这里作为治所,所以淮南太守郑善道在上任之后就派了人过来修缮。 如今已经焕然一新,足以安置整个平南将军府办公,并作为李元徽本人的居所。 而将军府周围,也修建了不少的民宅,以供僚属家眷居住。 李元徽对这些准备很满意,因为舟车劳顿,将各部安置好后就去休息了。 第二日,才正式在自己的平南将军府内召集各部将领以及僚属议事。 参军李青莲、谢巽、张抚、长史曹策,别部司马朱兴宗,校尉马得意,王统,殷拱等。 将军府中庭,大纛高悬,李元徽高坐帅位,身后摆放着节杖。 等一众僚属参拜之后,议事开始。 李元徽也没搞虚的,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是让原本就驻扎在合肥的校尉殷拱,负责收集大贼郭凤凰的军报,拍出哨探斥候打探军情。 第二,就是屯田。 都尉陈琼直接就被提拔为校尉,却是典农校尉,跟平南将军府的幕僚张抚、谢巽等人,一并负责屯田事物。 第三,征兵。 平南将军负责淮南、庐江、广陵三个郡军务,而他现在麾下直属的兵马只有老朱、张坚的一千六百人,从洛阳带来的骑兵一千人,驻扎在广陵的原徐州军四千人。 此外广陵郡兵两千,淮南郡郡兵不足四千,庐江郡兵两千有余。这八千人虽然也归他节制,但同样也归各军太守统辖。 合肥城内的一千多驻军就是如此。 而广陵那四千徐州军,迟早是要重新交回徐州都督统辖的,只是暂时归他节制。 所以李元徽打算借着屯田的名义,收容流民,上者充军,下者屯田。 其余各部也一样,把老弱拣选出去,当辅兵屯田。 初步计划,除了各郡的郡兵以外,李元徽打算将手下的军队扩充八千人至一万人左右。 当然,这只是初步。 依照他现在的预计,只要这三个郡稳定下来,养个几万军队都不是问题。 不过眼下,他无论是招兵买马,还是囤积粮草,这些事都得稳着来。 步子不能迈的太大。 毕竟现在大燕天下还没大乱呢,只是小乱。所以他需要低调一些,可以借着征剿大贼郭凤凰的名义,扩军至八千人。 等到风向大变就可以明着招兵买马了。 而第一批招兵,李元徽打算亲自训练。 他在出发之前,表兄窦羡君、表弟窦奉节,堂兄李玄道,李孝齐,堂弟李恭仁,李孝训,李孝宗,好友于仲亨,这些都投奔而来。跟着他一起来了江淮。 这些人各个都是骑射俱佳,通晓军中法度。正好是合格的军官团。 李元徽的打算是直接就让他们负责招兵,行校尉之职。以此为班底,组建他的嫡系中军。 此外,立下战功的张镇恶,被任命为别部司马,兵得他自己招,额度是一千二。 比老朱和老张还多些。 此外,李元徽还晓谕江淮各处,鼓励各地的豪强率部从军。 毕竟这民风彪悍的江淮,没有如崔卢李郑王,韦杜裴薛杨这样的一等世家门阀,但武断乡曲的豪强却是不缺的。 这等豪强虽然郡县横行,却没有进入朝中的为官的机会,除非是搭上李元徽这等贵人。 而且面对将要到来的乱世,李元徽觉得,跟本地强宗豪右合作是一定要进行的。 但怎么合作却是有些说法。 广陵最大的强宗,肯定是江都张家。乌程侯本人虽然没出过面,但他的两个孙子可都在自己麾下效力,张五送自己名剑更是一种表态。 淮南之前有慕容安国在,这人造反不行,但治理地方还算可以,淮南各地连个坞堡都没有。 庐江,这个地方也是出精兵的地方,庐江郡的士卒,与丹阳兵交相辉映。 早在三国初期,曹操就与夏侯?、曹洪等人南下扬州募兵,当时的扬州刺史与曹洪交好,因此收获了“庐江上甲”两千。 能称之为“上甲”,自然是精锐无疑了。 当然比起“庐江上甲”,庐江贼更有名了,什么陈策、梅乾、雷绪、陈兰,都聚众数万人,这些人的勇猛程度可不比臧霸纵横青徐来的差。都是曹操派遣大军精锐才剿灭的。 而现在的庐江也是江淮三郡之中目前最为混乱的,除了境内有大贼郭凤凰之外,还有数个声势不弱的巨盗。 这也是为什么李元徽要把平南将军府放在合肥的原因,离庐江近。 只有搞定庐江,江淮才能安稳。 第一百三十一章天柱山 一队十数人的骑兵,从寿春一带出发,昼伏夜出五六日,一路穿山过岭,最终在破晓之际赶回了霍山境内的天柱山老营。 天柱山,也叫潜山、?山、皖山、霍山、衡山、江南衡山、南岳山这些山的名字都是指这一个山,是大别山山脉的东延部分。 阳光照耀群峰,颇有些仙境的意味。而这里,却是大贼郭凤凰的老营所在。 天柱山汉末曾经被雷薄、陈兰等人据守,当时称之为“?山”。 雷陈等人依山建营,并在建安四年,拒绝了旧主袁术的投奔,反戈一击。最终士卒溃散。 此山险固可见一斑。 而江淮大贼郭凤凰,目前就是盘踞在天柱山一带。并于此立营,唤作天柱山老营。 所谓老营,并不是一处营地,而是围绕山麓修建的一系列山寨、堡垒的统称。 这些山寨堡垒修建在山间台地上,彼此相连,依托复杂错落的地形,没有任何规则的延展分布。彼此之间用步道或者栈桥连通。 以天然的陡坡、山崖、溪流作为屏障,并挖掘了壕沟、设置栅栏、拒马防御工事。 虽然整个营地看上去杂乱无章,甚为粗旷,但用兵之人才知道,这地方要是想要攻下来,得耗费多少人命和时间。 寨中深处的有一大片台地,上面修建了个看起来颇为雄伟的大宅院,前有正堂,是议事大厅,后面宅院是首领郭凤凰的居所。 这十数人的头领,是个子很高的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灰色布衫,外面罩着一件披风。进了大寨之后,直奔高台而去。 这年轻人穿过议事大厅,直接进了后面的宅院,来到院中,正看见一年轻女子端着一盘馒头要进大堂。 “小姑” 年轻女子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年轻人,眼中漏出十分惊喜的神色,却淡然笑道:“可算回来了,赶紧去梳洗梳洗,吃早饭了。” “好嘞。” 年轻人名叫郭兴,是大贼“郭凤凰”之子。前段时间出去办事,顺便打探情报,这是刚回来。 郭兴迅速的用水摸了一把脸,擦干之后就直奔正堂。 桌上做的七八个人,为首的就是他老子“郭凤凰”,两边分别坐着姐姐,小姑,还有阿娘陈氏。妻子邓氏和两个儿子。此外还有幼弟郭复。 郭兴因为赶路劳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坐下之后只跟阿耶和阿娘打了招呼,拿起馒头就开炫。 桌上只有几样小菜,馒头和白粥,但他吃的仍然十分香甜。 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白米汤,随后掏出一几封信件放在桌子上,这才长出一口气跟还在慢慢嚼着馒头的中年人说道:“阿耶,事情不太妙,我跟刘聚见面谈了谈,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在淮南的时候,还看见了平南将军李元徽的船队,他们在寿春下的船,有大队的骑兵,淮南和庐江的郡兵根本就没法比.现在应该是到了合肥了” 说了半天,没一人应他,只有妻子轻轻扯了他一下衣服,郭兴才想起来阿耶说的食不言寝不语,这才又盛了一碗粥,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吃起来。 对面的中年男子,长相很平常,与其说是个经年老贼,倒不如说像个老学究,一张脸不算白,但有几分书卷气,穿着粗布衣服,吃东西细嚼慢咽。 这人正是所谓的“江淮大贼”,“庐江巨寇”,“郭凤凰”。 其实他不叫郭凤凰,本名郭风和。谁知道叫着叫着,旁人就以为他叫郭凤凰,以讹传讹,就变成了他的大号。 而这个大号,其实是他妹妹的名字,郭凤凰。 吃完了馒头,又将碗里的粥喝了,郭风和放下筷子这才抬头看看尚且吃的正香的儿子,然后走到他身边,拿起那几封信件转身离开。 “吃完了来书房找我。” 丢下一句话郭风和转身去了书房,等他走了,饭桌上的人才都送了一口气。 “大郎,怎么刚才听你说的,好像很危险啊?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姐姐郭秀英立即开口问道。 郭兴摇摇头道:“还不知道呢,现在打不打的,都不是咱们说了算,新来的平南将军倒像是个人物,不过听说才十六,还没我年岁大呢,应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这可不一定,大郎,你可不能因为人家年轻就轻视人家,这霍去病十八岁就跟随卫青远征漠北,一战告捷,那话怎么说来着?有志不在年高!” 郭兴一听大姐的话,连连点头,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大姐说教。还嘴又说不过,动手首先是打不过,其次是他也得敢。 倒是小姑姑郭凤凰颇为关心道:“行了,你快让他好好吃饭吧,这孩子估计这几天估计也没吃好,也没睡好。” 郭兴连连点头道:“还是小姑?疼我啊。” 虽说小姑郭凤凰是长辈,但其实比郭兴年纪还小,还不到二十岁。 布衣荆钗,穿着土里土气的,但一那张清丽的脸庞,却是堪称国色,如芙蓉出水。 “好了,我吃饱了,就不你们收拾了,阿耶还在书房等我呢。” 郭兴喝了最后一口粥,然后伸手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发,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在正堂的东厢,里面有许多藏书,也是平日里郭风和处理公事的地方。 里面挂着两幅舆图,一幅是大魏十三州舆图,另一幅是江淮三郡舆图。 两张图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郭风和站在图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郭兴进来也没敢打扰催促,悄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 不一会的功夫,几个首领也陆续到了,夏元弘,马务本,陈崇仁 几人见到郭风和在思索,也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相继坐下等着郭风和。 半响之后,郭风和转过身来,看着几人也没有寒暄,而是指着桌案上的信示意他们传看,而后直奔主题道:“中原的消息,瓦岗军声势很大,但眼下还奈何不得大燕,前几个月那几个慕容家的王爷也是旋起旋灭,不能成事不过有一件事却不得不说,天盛帝废太子,立了长子慕容超为储君。” 夏远弘道:“那这么说,曹皇后的儿子被废了?” 马务本将看过的信拍在桌子上道:“燕朝废立,与我等何干?还不如好好筹算一下,怎么应对官军围剿。天盛皇帝派来这个平南将军,怕是要针对咱们天柱山的,郭兄这个郭凤凰的名号,听说已经朝野皆知了” 郭风和道:“你们真没明白,这废立太子其中的玄机?”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夏远弘诧异道:“这能有什么玄机?曹皇后的儿子没什么根基,又年幼.” 说到这,他顿住了。 “难道是慕容英要死了?所以才换个年长的儿子?” “八九不离十。” “哈哈哈哈,好,真是好消息啊。只要慕容英死了,这天下就未必是慕容家的了。” 郭风和摇摇头道:“此言尚早,无论是寿春,还是江都,都是富庶之地,李元徽这少年人却不贪恋享受,而是把治所放在重镇合肥,其志不在小。” 郭兴道:“阿耶,您的意思是?” “或可结交之,以为援引。”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江风光 巢湖边上,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而围绕这巢湖的大片田地,全都是正在忙着春耕的人们。 一声令下,原本还拿着刀枪的士卒就得种田去。 因为招收的流民不够多,淮南庐江两郡的郡兵,包括所有新招的兵,以及广陵调来的徐州兵,都得下田。 毕竟时间已经到了三月,春耕可不等人。 唯一例外的,就只有骑兵了,负责巡游警戒任务。 毕竟这个年头,骑兵是很金贵的,重骑兵更金贵。可不是步兵随便拿起长枪训练几天就能上阵。 老朱带着头,和唐云、吴金等几人在前头拉着犁,后面一个本村姓耿的汉子扶着犁。 “好家伙,我本来还以为当了兵,就不用种地了,谁知道还是脱离不了这脚黄泥。”到了地头,唐云十分无语的坐在喘着粗气道。 华平道:“得了吧你,你还有啥不知足的?种地咋了?你在家种地顿顿能有不掺这糠的白面馒头吃?在这有吃有喝的,干啥不是干?命都卖出去了?还抱怨啥。” “就是,这一想咱当了兵顿顿都能吃粮,十天还能吃一回肉,刘财主家里也就这样吧?” “还刘财主,我估计大将军也不一定顿顿吃肉.” 老朱闻言笑骂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头发长见识短的,别说大将军了,就是咱李将军,吃的喝的用的都是你们听都没听过的。”说这话手指着向了另一边地头站着的张坚和张镇恶兄弟。 “看见那两位张司马了吗?江都张家的,人家那园子,有咱们孤庄村大了,家里光仆人就上百个,光做饭都十几个人,我跟李将军在江都就住在张家院子里,吃的那些东西,那叫一个美味佳肴,酒都是窖藏了几十年,还清的能照见人影的.家里还有歌舞班子” 这帮兄弟听着老朱说的,一个个竖着耳朵生怕听漏了点什么。 “那舞姬啊,跳舞的时候就穿着轻纱,各个都苗条” 一个个糙汉子,听到这都面红耳赤的,这个可有意思啊,正听的精彩呢,这边又传令兵过来传令了。 “朱司马,将军来了。” 老朱一听将军来了,自己站起身来,看着围着一圈的几个兄弟道:“光跟你们胡扯了,赶紧干活去。” 说完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赤着脚就往边李元徽那边去了。 被幕僚和护卫们拥簇着,李元徽站在地头,遥遥望去,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除了大路上巡逻的骑兵,田间地头都是耕作的兵卒。 “耕作辛苦,伙食上不得克扣,得让将士们都吃饱。谁敢在军粮上伸手,我就剁了他的手。” “诺,请将军放心,出不了差错。” “嗯。” 不多时,朱兴宗,张坚和张镇恶三个别部司马都过来了,叉手行礼道:“见过将军。” “不用多礼,闲来无事,看看你们这边春耕的进度如何。” 老朱道:“将军放心,咱这些人本就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种地的事自然耽误不了。” 张坚和张镇恶兄也点点头,他们两个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会跟老朱一样下地拉犁,但要说管理这一方面,经验是比老朱还多的,毕竟人家家里的田地都是以万亩为单位的。 随便找个管事都能把春耕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那你们先忙活着,中午来巢湖水师的船上,一起喝一杯。” 李元徽留下话之后就走了,除了来看看春耕的进度,他来巢湖边上,主要是来看水师的。 巢湖水师的规模不大,只有三千人左右,但容纳八百人的五牙大舰却有五艘之多,其余各种大小船只百余搜。 虽然船不少,但人不算多,如果按照这些船只配齐人手,那巢湖水师得上万人。 李元徽来到湖边的时候,折冲郎将吕钦带着麾下几个校尉一同过来迎接。 见过礼之后,李元徽跟着众人一起上了五牙大舰的船楼上,望着湖面风光,一望无际,风景秀丽。 “吕郎将,巢湖水师现在又多少人,有多少船能动用?” “回将军,巢湖水师现在又三.两千四百八十人,能动用的有两艘五牙大舰,黄龙船十艘,平乘、舴艋数十艘。” 四十多岁的吕钦站在李云徽身后,如数家珍的答道。 在大燕水师之中,五牙大舰是最大的主力战舰,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每根木桅顶系巨石,下设辘轳,战斗中和敌舰迫近时,可以迅速用辘轳把巨石放下,砸坏敌船。若一击不中,也可迅速收起再放。若敌舰四面包围,还可以“六管齐下“,其战斗力之强,可见一斑。 平没南魏之时,前楚国公杨素率数千船只组成的水师舰队,顺江直下一举击溃了南魏水师。 其中打头阵的就是四首五牙大舰,先后用拍竿击沉十余艘敌船,俘敌二千余人,让魏军闻风丧胆。 而黄龙船是次等大船,能容纳百人,至于平乘和舴艋则是小船,优点在于灵活,在水战之中担任奇兵的作用。 “吕将军,若有充足人手,水师其余船只可都能出航作战吗?” 吕钦道:“这是自然,水师船只都有工匠负责养护,轮流出航,不过巢湖上也没什么水贼,所以巢湖水师人数一减再减.” 李元徽闻言笑道:“如此就好,巢湖水师可不是只能剿匪,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你说呢,吕将军?” 吕钦的眼睛亮了一下,“将军的意思是?” “希望有一天,能跟吕将军你一起,乘五牙大舰,看大江风光。” 李元徽俊秀如锦的脸上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在眼前的平静的巢湖上投下巨石,掀起一阵阵风浪。 大江风光?这四个字让吕钦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跟随已故楚国公杨素从永安出发,一路势如劈竹。 当时他已经是个校尉了,长江水战之中,统领一艘五牙大舰,连续击沉了七艘南魏水师主力青龙船。 战后,他被封为折冲郎将,当时他才二十出头,可谓是意气风发。 二十多年过去了,几经沉浮。 他还是折冲郎将。当年巢湖水师上万人,如今也只剩不足三千。 可大江风光,他一刻都没忘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封山 巢湖的银鱼、白米虾味道都很不错。这顿湖鲜吃的还是挺满意。 特别是那个白米虾,民间久有“死虾泛红“之说,巢湖白米虾却不然,烧熟也不变红,浑身依然白色。跟李元徽前世在老家不远的兴凯湖边上吃的那个湖虾有些相似。 吕钦喝了不少酒,也说了不少话,看他的状况李元徽觉得这人应该可以拉拢。 在来巢湖水师之前,李元徽可是特意查看过吕钦的过往履历和籍贯。 这位吕将军是荆州人,二十多年前杨素在永安督造战舰,招募水师。作为南郡人的吕钦应募而去,因为长在江边,熟悉水文气候,又有胆略,所以被杨素器重,提拔他做校尉。 后来果然立下战功,得封横江郎将,统领巢湖水师。 不过平灭南魏之后,各大水师基本上都闲置了,无论是益州水师,还是荆州、扬州、徐州水师,还没有青州水师的作用大。 各处水师的主要任务,是清剿水上贼寇,保护水道的安全。 而巢湖这边,因为缺少漕运的价值,这二十年间,水师的军费都是连年消减,船虽然还在,但兵员却是连年递减。 所以李元徽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吕钦是能够拉拢的。但不能太急。 差不多二十年没升迁,对大燕能有多忠诚呢? 第二日回到合肥,李元徽在议事大厅的后堂的书房刚坐下,水都没喝一口呢,校尉殷拱过来交差了。 “大将军,这是我这几日收集和整理的大贼郭凤凰,和天柱山的情报。” 李元徽轻轻扣了下桌面,又伸手示意殷拱坐下。 殷拱会意,将整理好的情报册子放在桌案上,随后退了一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李元徽一手端着茶杯,吹着热茶,另一支手翻着书折。 李青莲和谢巽以及长史曹策听说李元徽回来了,也陆续来了书房,李元徽见几人到来也分别示意他们坐下。 另一边又让仆役给他们上茶。 待仔细看过前部内容之后,才问道:“殷校尉,你来淮南多久了?” “末将于淮南军中五载有余。” 殷拱三十左右的年纪,陈郡人,家族在前魏的时候有些也算是望族,出过不少太守、将军一级的高官。 其父殷贾曾经做过淮南太守,也就是陈王慕容安国的前一任。 殷贾在任上去世之后,殷拱才在父亲旧部的照顾下在投入淮南军中。 因为不接受慕容安国的拉拢,所以被踢出了寿春,换防到合肥,这却让殷拱成功逃离了慕容安国起兵之后的牵连。 在淮南军中经过一番大清洗之后,殷拱绝对算是老资历。 李元徽继续问道:“殷校尉,那你可知这大贼‘郭凤凰’盘踞天柱山多久了?” 殷拱想了想之后道:“家父就任淮南太守是天盛四年,这郭凤凰应该在天盛四年之前就已经在天柱山了,据说在先帝时候已经在了。” 李元徽闻言笑道:“这么说,这郭风和,在天柱山,最少也有十年了?有意思啊,说这郭风和还有他的党羽都是淮南贫户,因为生计占据天柱山为寇,郭风和,夏元弘,马务本,陈崇仁” 一旁的谢巽立即明白了李元徽所指之意,“我知道了,这些人要么是后改的名字,要么就不是所谓他们口中所谓的淮南贫户。应该都是出身不俗之辈。” 李元徽点头笑道:“敛兵聚谷,齐民编户,这也是乱贼能有的眼界?天柱山,有能人。还不少呢。” 殷拱的情报还算细致,包括了历年来官军与天柱山作战的档案战报,以及郭风和本名,以及这个“郭凤凰”的由来,所部的首领以及他们的年岁,性情。 还有一些跟天柱山老营来往比较密切的流寇,暗中跟他们勾结的豪强大户等信息。 情报算不上详尽,但也勉强能够让李元徽满意。 足够根据这些情况做些针对性的部署。 “将军,我也觉得这群人,并不像是贼寇出身,开田耕地,可没有贼寇会做这些事。” 贼寇,哪怕到了瓦岗寨那个规模,纵横三州之地,拥兵十余万,虽然自称义军,还敢袭击圣人,但李元徽还是会把他们叫做贼寇。 因为他们现在做的就是贼寇做的是,劫掠为生。这跟他们的规模没关系。劫掠,代表他们只是掠夺者,而不是生产者。 但天柱山这伙人,不一样,他们主要的生计来源是种地为主,劫掠为辅,且有固定的根据地,还知道养蚕,织造布匹,用以对外交换盐铁。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政权的状态。甚至绝大多数乱世军阀的治政能力,都比不了天柱山的这几个贼头。 还有根据以前的战报记录来看,这些人的军队在作战的时候也颇有章法,知道列队而战,这同样不是流寇能够掌握的。 去年天下大贼在慕容英被困广武之际,都纷纷攻略郡县城池,掠夺燕军的辎重和给养。 天柱山却没什么动作,也没趁机劫掠,只是收容了部分流民。并且把势力范围扩展到了六安和舒县界域。不声不响的悄然扩充实力和势力范围,却没有攻击主要城邑而引起朝廷关注。这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将军您是想要招降郭风和?”看过书札的李青莲察觉到了李元徽语气之中对天柱山这些“大贼”的欣赏。 李元徽点了点头,“的确有此想法,不过招降这些人恐怕不容易,得先做好出兵剿灭的准备,才能跟他们谈招降。而等可有破贼之策?” 李青莲道:“将军,李某以为天柱山群贼,据山而守,但他们根基却在山外的田地,山中虽有积蓄,以贼众人数估算,山中最多不过一年的存粮,且食盐、铁器需要山外转运。若想要攻山,一要坚壁清野,毁其田亩,使其粮食匮乏,二要以六安、舒县、合肥三城为核心,修建烽燧坞堡,行封山之举,使其内外不可连通,而坐吃山空,时间一久,贼众必溃。” 李元徽道:“以此法破贼,要多久能建功?” 李青莲道:“少则一二载,多则三五载。” “太久了,没时间和精力跟这些人耗下去。”李元徽摇摇头,然后又问道:“可有速战之策?” 李青莲所言的封山,其实可行性很高,而且耗费也不算大,唯一让李元徽难以接受的,就是时间太久了。 完全就是跟对方耗下去。 可一旦跟天柱山的群贼耗的太久,势必影响整体上对于江淮战略的执行。 毕竟没有上万兵力的围困,以及附近强宗豪右的协助,封山不过是空谈。 不过李青莲很快就拿出了速战之法。 “有,还是封山。” 李元徽闻言一愣,还是封山?这 “你的意思是,以封山之计,威逼天柱山群贼投降?” “然也。” 第一百三十四章又添猛将 李青莲的封山之策,李元徽这么一细琢磨,大概就跟康熙王朝那个迁界禁海差不多了。 都是坚壁清野。 典型的战例还有清朝剿灭白莲,“清廷大量采用坚壁清野和团练,筑起大量寨堡,将村落百姓强行移居其中,又训练团练进行防守,白莲义军逐渐失去粮草与兵源,成为其败亡的主要原因。” 而想要围困天柱山群贼,对比清朝要在数省之地进行坚壁清野,简单多了。 只要将舒县、六安一代的百姓都迁移进坞堡之中,并且不让他们收获山寨外的粮食,该烧的烧,该毁的毁,战略就算完成了。 若是以前,李元徽肯定会觉得这个主意缺大德了,并且对天柱山群贼充满同情。 但现在,同情归同情,欣赏归欣赏,该捅刀的时候,心可慈,但手不能软。 这个世道,手软可是很难活下去的。特别是身居高位之后。 况且,李青莲的真正意思是用这个封山之策,胁迫郭风和等人投降。 但若他们坚持顽抗,这个策略也就必须实施。 虽然耗用的时间比较多,但总比派兵去直接进攻天柱山老营划算的多。 决定之后,李元徽当即就拍出了信使,将一封幕僚代笔的书信送到了天柱山,信使隔空射入老营之内。 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十五日后,让天柱山首领郭风和与六安见面。 之所以是顶在半个月后,是因为春耕还需要一点时间,同时李元徽打算用这半个月去把另一个在淮南横行多年的大盗刘聚给解决了。 谁知道想瞌睡,枕头就来了。 负责招兵的于仲亨带着一个黑面汉子来到将军府,径直来到堂前,那黑面汉子被卫兵阻拦在外,于仲亨从哪汉子摆了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先进了堂上。 李元徽坐在虎皮大椅上,翻看着近来各部上报的征兵、春耕等重要事务的进展,抬头一看是老友于仲亨,笑道:“兵招的怎么样了。” 于仲亨冲他一拱手算是见过礼,然后走到书案前道:“我今日来,是给你举荐一个猛将。” 李元徽一听,猛将?好奇道:“什么猛将?” 于仲亨伸手一指身后的堂前,庭院之中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 李元徽道:“让他近前来。” 亲卫们听到吩咐之后,那黑袍男子才走上大堂。 李元徽见人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一样,这人身高八尺有余,体貌奇伟,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看年纪应该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副猛将兄的面貌。 于仲亨道:“还不快见过平南将军。” 猛将兄看了看李元徽,也没想到传说之中的平南将军会这么年轻,这不就是个少年郎君?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还是理解躬身一稽道:“在下常雁衡,拜见将军。” 于仲亨在旁边小声道:“此人沉毅果敢,猿臂善射,无论是弓马枪棒,我从洛阳带来的好手没一个是他对手,他还带了数十个好手来参军,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亲自见你,我想着此人英雄了得,就自作主张带他来见你了。” 李元徽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堂下站着的猛将兄,突然想起一个可能,“?叫常雁衡?” “回将军,正是在下。” “为何想要投军?你原来又是做什么的?” “回将军,在下原是.马匪”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你倒也坦诚。” 常雁衡道:“世道艰难,只有从贼才能活命,乃上位者之过,却不是我等能选的。” 李元徽听到这话,更有兴趣了,“那你为何要投军,为何又要见我。” 常雁衡朗声道:“为盗贼,劫掠富户商船,活的虽然快意洒脱,但这却不是我的志向,我看将军来到江淮之后,收容流民,让军士屯田,且严明军纪,于百姓秋毫不犯,常某虽然是盗贼,却敬佩将军的远见,原为将军效力,共谋大业。” 李元徽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好,你既然来投军,那就要守军中的规矩.于校尉说你勇略过人,现在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常雁衡道:“将军请吩咐。” “好,来人,去把张镇恶给我叫到校场。” 李元徽这边带着一众人等去了校场,另一边,听说有好戏看的老朱也跟着张氏兄弟来了校场。 合肥城内的一众将校和兵士都聚在校场。 当着许多人的面,常雁衡上了马,随后纵马疾驰,左右开弓,连发八矢,全部命中靶心。 适时,天空之中有一支鹞鹰飞过校场,掠过众人头顶,常雁衡急发一矢,应声而落。 众人全都惊呼叫绝,连声叫绝。 李元徽眼中更是惊异连连,心中直呼捡到宝了。不对,这宝是自己送上门的。 “哈哈哈哈,好弓马,我不及也,可敢与我比试一番马上枪棒?” 张镇恶拍着手走上前,看着马上的常雁衡问道。 常雁衡看见张镇恶赤发黄髯,一副异象,必不是易于之辈,心下自然也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比斗?从来没怕过。 两人各持一把木枪,没上枪头,前端还用棉絮包上了,各自沾了一下白灰,随后上马,于数十步外对峙。 随着令旗一挥,两人同时拍马向前,向对方疾驰而去,两骑相交而过,只一回合,胜负立见。 常雁衡坠于马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看着错骑而过的张镇恶高呼道。 “承让了。” 张镇恶低头看着自己肋边的一抹白痕,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身手,好胆略。” 原来刚才两骑相交,电光火石之间,常雁衡的枪擦到张镇恶的衣襟,但他自己为了躲避张镇恶的枪却只能坠于马下。 按照这种比斗规则,常雁衡自然是赢了。 张镇恶翻身下马,和常雁衡两人来到李元徽所的高台前。 “拜见将军。” 李元徽笑道:“张镇恶,这位手段如何?可能入你的眼?” 张镇恶冷哼道:“这位兄弟勇力过人,与我在伯仲之间,虽然刚才那番比试是他赢了,不过若是在战场上,他可是死定了。” 常雁衡大笑道:“这位将军所言极是,我不过是用了巧力,但战场上身披重甲,我刚才那一下可是不会对这位将军造成任何伤害,自己却落了马,两军交锋之中,自然是凶多吉少。” 李元徽可是见过张镇恶在睢阳城外率众蹈阵,按照评书上说,那就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万人敌”。 能得到张镇恶的认可,那肯定是身手差不了。 姓常,当过盗匪,还是钟离人,猿臂善射勇猛过人那不就是老朱的老乡,天下奇男子常十万? 常遇春,字伯仁,号燕衡。 第一百三十五章人情世故 常雁衡在校场漏这两手,算是得到李元徽手下这帮猛人的认同。 李元徽也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天下奇男子常十万无疑了。 这可是智勇双全的奇才,能冲锋陷阵,还能指挥大军作战,上限极高。 随后,李元徽当即趁热打铁,任命常雁衡为都尉,有了刚才的表现,也没人不服了。 常雁衡又跟李元徽请求道:“将军,我为盗匪时候给大盗刘聚效力过,还结识了还不少好汉,您既然任我都尉,我想替您招揽刘聚和江淮之间的好汉。不过我希望您能给我五十匹绢布用来游说。” 李元徽当即大方的命人给常雁衡一百匹绢布,“尽管去吧。” 常雁衡一走,就是十多天,这期间不少人都来跟李元徽说这人应该是拿着您给的绢布跑了,现在应该立即派人抓回来。 但凡是进言的,全都无一例外被李元徽撵了出去。 李元徽哪有空听这些谗言,天下奇男子就值这一百匹绢布? 要知道这年头的布可是很值钱的,能当货币用的,而且非常保值,跟粮食一样属于硬通货。 一匹绢差不多五百钱,一百匹也就是五十万钱,也就是五百贯,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了。 但钱财对于李元徽来说,完全是身外之物,能靠这些东西解决的问题,那完全不是问题。 春耕算是结束了,看着合肥、钟离、寿春等地回报的屯田情况,也是让李元徽比较满意的。 这其中郑善道和庐江太守卢象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李元徽也趁着这段时间,去庐江治所舒县拜访了庐江太守卢象。 卢象出身范阳卢氏,是与能够跟李家相提并论的士族门阀。 陇西李氏是以武事起家,这跟范阳卢氏经学传家还是有些差别。 不过同样都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是千丝万缕。 与卢象的见面之中,李元徽绝口不提什么公务,一口一个世叔,言语之间全都是对卢家经学传家的敬佩 总之,面子给的足足的。 卢象这种重视家门声誉和礼仪的传统儒士,自然是觉得很受重视,所以在李元徽走之前特别嘱咐他有什么事情直接找郡丞韩芳,庐江郡军务上的问题,唯命是从. 等他回到合肥以后,常雁衡带来了江淮大盗刘聚,和一千多人马。 其中有六百多是刘聚的部下,其余五六百人则是佩服常雁衡的本事人品,被他劝说来投军,还有百余人则是追随常雁衡的部曲。 李元徽封刘聚为校尉,毕竟是带着六百多人来的,常雁衡虽然还是都尉,却让他统率原本的部众和招募来人,合计七百余。 刘聚投奔而来,对于天柱山的打击是很大的。 因为以往天柱山用的盐,都是刘聚卖给他们的私盐。 李元徽知道以后笑着调侃道:“刘聚,你倒是什么都干啊?打家劫舍,啸聚山林也就算了,居然连私盐都涉足?” 刘聚听完了,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道:“回将军,我虽然为盗,却不敢乱害人命,也不曾欺凌老弱妇孺,实在是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 李元徽这才肃容道:“刘校尉,你现在是我手下校尉,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但在我手下,要守军纪,否则我能饶你,军法却不饶?。”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刘聚从正堂退出来之后,这位淮上有名的大盗,顿时汗流浃背,跟身边的一起出来的常雁衡道:“常兄弟,李将军虽然年虽不高,但气势着实有些骇人,我刚才一上堂,心里就慌得不行,随意瞥了我一眼,就汗流浃背啊。” 常雁衡宽慰道:“刘大哥你放心,咱们这位李将军,不是嗜杀之人,不过听说他的军法严苛,日后却不可犯在他手中啊。” 刘聚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大贼刘聚被招安的消息,很快在李元徽的示意下,被透露给天柱山的。 老营议事厅,郭风和跟夏元弘、陈崇仁等首领围坐在一起,桌面上摆放着的是李元徽命人送来的书信。 “都在,那就商议商议吧。平南将军府看样子是想要招降我等,不知诸位有什么意见?”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出声道:“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咱们在山上逍遥快活的,为什么要下山看他人的脸色?依我看没什么好商议的,直接拒绝他就是了,听说平南将军是个不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是因为做了慕容英的女婿才被提拔高位的,何必怕他?让他来攻山好了,就天柱山的险要坚固,只要不是慕容英亲自率中军来,我们都不必担心。” “就是,郭公,这等事还有什么可商议的?让他来就是了”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拒绝燕朝的招安,找有这个心里准备的郭风和继续道:“你们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刚来的消息,给咱们运盐的刘聚已经降了,而且现在江都张家的两个孙子都在李元徽麾下效力,明白什么意思嘛?整个江淮,咱们可能都买不到盐了” “这只是其一,李元徽在信上说了,若是我等不降,就让人把六安、舒县一代的民众全部迁徙到寿春,并且会把坞堡一直修到咱们山脚下,所有田地都会被付之一炬,耗也要把咱们都耗死” 刚才还叫嚣的众人一听,全都傻眼了,好像蛇被捏住了七寸。 若是被卡死了粮食和食盐,这几万部众迟早都得饿死在山里陈崇仁则想要说些什么,被夏远弘眼神示意给阻止了。 “不知道郭公是什么意思?我等都听郭公的。” “对,都以郭公为主,请郭公决断.” 郭风和一摆手,“郭某也不知眼前困局该如何解,不过后日就是李元徽约我在六安县外见面的日子,到时候我会跟夏将军通往,若是我等回不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好了都散了吧”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 只有夏远弘等几个人跟着郭风和父子一起进了议事厅后面的书房。 “官军的封山之策,未必就能困死我等,不知道郭公你刚才为何要那般说话?” 陈崇仁很是不解,他都能看出破局之法,所以他不相信郭风和想不到。 “你还真想就老死山里?”郭风和没说话,倒是夏元弘出言道。 陈崇仁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表示不解。 郭风和道:“大郎刚回来那日,我们还计划若天下大乱,我们可与这位李小将军联手,订立盟约,现在看真是痴人说梦.我等作困深山,所能凭借的不过是这几万部众和天柱山的地势险要,而在江淮三郡,我等不过是偏居一隅而已,即便有办法破封山之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那郭公您的意思是?” 郭风和摇摇头道:“后日下山,与其见面再做计较。” 第一百三十六章大魏忠臣? 六安之行,李元徽只带了张坚和他麾下八百人,另外还有一队重骑。 其余各部,几乎倾巢而出。 步军之中,校尉周本所部,行军司马朱兴宗部,张镇恶部,校尉刘聚部,合计三千步卒乘巢湖水师的船出濡须口入大江,在皖口登录上岸,与从舒县方向包抄的骑军马得意部,王统部一千骑军,徐州军四千余人,庐江两千郡兵,新募兵卒四千人,合计水师步军骑军共一万六千余人同时发动合围攻势,目的是剿灭流窜在庐江的几股流寇。 留守合肥的只有殷拱所部八百余人。 两日后,李元徽与江淮大贼“郭凤凰”在六安城外的淝水河畔会面。 即便是知道新任平南将军是个少年郎,才十六岁,但一见面那一刻,郭风和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模样看起来却是很年轻,就是个少年郎的模样,身穿锦袍华服,器宇轩昂,让郭风和不由感叹真是天生富贵。 两人的谈话是在一艘船上进行的,只有张坚和郭风和的儿子郭兴两人跟着。 一上船,李元徽就开玩笑道:“郭首领,和郭郎君可临窗而坐,若是我等想要动手,你们父子两个可以跳入水中逃脱。” 郭风和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一眼窗口,就被李元徽发现了这个心思,“哈哈哈,那就多谢李将军提醒了。” 另一边,郭兴在上了船之后一直打量着在李元徽身侧负手而立的张坚。 自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抛开直觉不谈,能被李元徽待在身边,两人就敢来见他们父子,就凭这一点就能判定这人定是身手极好的。 郭兴很担心李元徽约他们见面是场鸿门宴,所以神经紧绷着。 倒是李元徽和郭风和在船舫内落座之后,开门见山。 “郭先生,说说你的来历吧,别说你是什么淮南钟离破落户,西平郭氏在前魏,可是名门望族,累世簪缨。如今为何躲躲藏藏的?” 郭风和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哈,若是将军不说,我已经快忘记自己出身西平郭氏的事情了。” 郭兴则冷汗直流的望着李元徽,却没想到对方能直接说出他们父子的来历。 李元徽轻笑道:“呵呵呵,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事。三十多年前大燕文皇帝率军追击前魏恭帝一行人至淮南,魏恭帝虽然成功渡江南逃,但其子赵王曹启,司空郭政之,右将军夏侯呈等人都失散于淮南,不知所踪。不知道哪位郭司空,是阁下什么人?” 郭风和闻言起身,身手向上抱拳道:“郭司空乃是家父。我是幼子,几位兄长,都死于乱军之中却没想到李将军还记得几十年的旧事。” 李元徽道:“?们作为前朝旧臣,却始终避具山中,真是令人敬佩,有古贤人之风,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不过如此.” 本来是夸人的话,伯夷叔齐因为不满周武王灭商,隐居首阳山,不食周粟,采薇而食。 到哪落在郭风和耳中,这就有点讽刺了。 因为他们从来不是因为气节不肯降燕,早些年是因为没有门路。若是贸然暴露身份,没准等待的他们是什么,这几年则是因为朝廷越发乱来,大燕俨然就是一艘已经漏水的大船,就没有必要跳上去了,所以就一直在山中观望,敛谷聚兵. 实际上,郭风和他们的父辈,确实是抱着不食周粟的心思,隐居山中避祸。 但那些前朝老臣们早就不再世了,现在活着的,都是抱着伺机而动的想法。 一个空乏的复国口号,可不会让他们为之卖命。 毕竟大燕立国之后的前二十年,可是有不少大魏宗室之后在各地组织反抗。 最近十几年才消停下来,而文皇帝之后也基本被杀的血脉凋零,可以说心怀故国的,死的差不多了。现在谯郡曹氏最为风光的也就是陈思王曹植一脉,因为出了个大燕皇后。 郭风和尴尬的笑了笑道:“将军过誉了,我等只是有所不为而已,比不得古之贤人,今日应将军之约前来,还请将军直言。” 李元徽点点头道:“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等在山中收容流民,凭险自固,本与我无碍,我也想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我听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想这个道理,郭公也应该清楚吧?” 郭风和闻言皱了皱眉,李元徽这番话已经说的很直接了,他不是要在江淮简单混个资历就要走的人。 这个地方是他的“卧榻”,翻译过来就是这个地方我是要哪来当根基的,你们识相点就赶紧投降。 “将军,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封山之策虽然稳妥,但耗时费力,您未必耗得起。” “哈哈哈,我年方十六,而郭首领你,要跟我耗?我只需要把六安皖县的民众都迁往合肥,你们能坚持三年吗?你应该个知晓了吧,卖给你们盐的刘聚已经归降我了,我知道你们在庐江还有门路,但我告诉你,前日来六安之前,我已经调动了马步军万余人,加上巢湖水师,围剿庐江郡的那几支流寇,我不信庐江那几家强宗豪右在见到我的大军的兵威之后,还敢给你们天柱山运粮运盐,若只有数千人,你们还能糊口,但你们部众可是有数万人,只靠山边那点土地,可是养活不了这些人吧?” 郭风和闻言并未激动,而是缓缓说道:“将军自然是有时间的,但您把精力都放在天柱山上,天下大势也会给您时间嘛?” 李元徽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家中行四,上面有三位兄长,皆是当世人杰,才智军略,胜我十倍。我父唐国公更是深谋远虑,我只需要经略好江淮之地,其余诸事,不是我要考虑的。” 郭风和听到这又是眉头微皱,心想这年轻人还挺难缠的,话语间竟然是半点口风都漏不出来。 李元徽继续道:“你们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没关系,我给你们时间,可以继续考虑,想要了可以随时来合肥见我。不过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十五后,我会立即开始迁徙山民修建坞堡烽燧,行封山之策,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封山之后,不在受降。其实你们还有一条路,或可以翻越大别山,去江夏郡” 说完之后,李元徽率先起身,带着张坚一道离开。 郭风和也站起身来,随后下了船跟等在外面的人汇合。 夏元弘,或者应该称其为夏侯元弘,见到郭风和出来之后也是松了口气道:“郭公,如何?” “元弘,日后你不必自称夏元弘,可以恢复旧姓了。” 夏侯元弘顿时有些意外,却只见郭风和叹息道。 “困死山中和下山求活,还需要选择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何至于此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元徽治下的江淮三郡日趋稳定。 淮南郡、广陵郡、庐江郡,都属于扬州治下,李元徽这个平南将军相当于管辖了扬州在江北的三郡。 至于临近的州郡,情况各异。 扬州的江南四郡,包括会稽、豫章、丹阳、吴郡,相对于北方州郡的混乱状态,实际上面临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太多。 丹阳人曹元静自称是魏武帝之子燕王曹宇之后,自称魏公,拥众十万人,横行江东。 此外还有吴郡人沈淮之,会稽人周崇仙各拥兵数万人,名义上奉曹元静为主,但却是各自为政。 都督江南四郡的征南大将军莒国公宇文谭屡次发兵征讨曹元静,都没有建功。 此外徐州的情况在新任都督裴敏之上任之后,情况也大为改观。 裴敏之老成持重,剿抚并用,谯彭一带的义军根本不是这位名垂北疆裴将军的对手,都流窜入青州兖州,其中大贼王乾佑,王辅估计是觉得都督江淮三郡的李元徽年幼,不如去劫掠富庶的广陵郡,然后率领万余人一头扎进了江淮 而天下间所有义军之中,势力最大的瓦岗军,正跟左领军赵翊打的不可开交。 赵翊本来统辖左领军两万五千余人,为了让他尽快平灭瓦岗军,监国太子慕容超直接让其兼任兖州都督,并且加派了一万五千中军精锐给他。 这让赵翊此时实际上能够调动的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人,实力大增。 而瓦岗军的实际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人,但论及精锐程度自然是远不如赵翊的麾下的燕军精锐。 不过赵翊在得到了援军和兖州都督的职位之后,战事仍旧是十分焦灼。 而瓦岗军在对峙期间,得益于不少豪强和士人的加入,整体的技战术水平不断的提高。 尤其是原来齐郡太守城阳王慕容选余党投奔而来,可谓是如虎添翼。 慕容选虽然败亡了,但他的几个儿子,和一众心腹幕僚和主要将领都可都逃出生天了。 以至于与他们对阵的赵翊都在感叹对方的实力与日俱增。 毕竟这些人身上的东西,差不多是瓦岗军最为或缺的。其中就包括治理地方的经验,和对军队整编规范化制度化的方法经验。 跟赵大对峙的仍旧是翟让之兄翟弘,不过随着燕军增兵,翟让派遣大将,也是旧日恩人黄君汉率军两万过来增援,并且嘱咐翟弘等不可轻易与之交战,只需要拖住,把赵翊所部限制在陈留一线就行。 翟让这率领本部,加上从梁郡败退回来的程知节、单雄信、齐彪等人重新整队,会同巨野泽大盗梁五进攻济北、泰山。 准备把青州兖州的部分郡县,当做根据地发展。 三个外出的皇子,吴王慕容鞅就任豫州牧之后,异常的低调。从不插手豫州刺史王瑕的政令,而豫州都督傅修之,一直在外领兵,忙着剿灭流寇盗匪,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益州的蜀王慕容昌,到了成都之后跟慕容鞅也差不多,整日读书,偶尔会去请教益州都督李源,益州刺史安定王慕容迁一些问题,并且完全以晚辈自居。 至于人在晋阳的并州牧梁王慕容盏,算是三人最为高调的了。整日宴请宾客,呼朋唤友,结交本地名士,但却同样不参与军政大事。 这些都让病榻上的慕容英心怀大慰,也放心许多。 慕容英对这几个儿子,无疑都是非常喜欢的,甚至是多过太子慕容超。 选老大作为继承人,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觉得老大是个宽厚的,能够容得下一众兄弟。 所以他不希望那几个儿子有异心,因为一旦兄弟之中有人涉及谋反,其余的兄弟也就都不值得信任了。 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他比谁都明白这点。 进入四月,慕容英的身体好些突然转好了,还接连召见了几个大臣,问了问政务。 这让朝中那些受慕容英提拔的心腹大臣们都精神振奋。 但是时间进入四月中旬以后,慕容英突然却连床都起不来了,到四月十七,几次昏阙。 十八日,与病榻上召见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薛楚、中书令柳壑,以及新任兵部尚书辅国大将军段义弘。 原来的韦尚书,在二月病故。 知道自己行将就木的慕容英直接开始交代后事,嘱咐这些大臣们要好好辅佐慕容超。 可能是突然觉得几个儿子在外面,不放心,同时也不放心天下各州的刺史和都督。 嘱咐慕容超,命令各州刺史都督回京奔丧。 还叮嘱他,等人回来之后,在原本职位上任职三年以上的,要另行调任,不可以让他们再回原本的位置上,尤其是宗室。 慕容超跪在塌前,声泪俱下的应答道:“父皇所言,儿臣一定牢记在心。” 慕容英又抬头看着一旁的几个儿子女儿,“他们日后,都交给你照顾了”。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友爱兄弟姊妹.” 慕容英算是含笑而终。 虽然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烂摊子给慕容超,但他觉得,慕容超应该搞得定。 但是很显然,他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宫里各处白布高高挂起,丧钟鸣响之后,诸王在洛阳的耳目在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向四方。 第一个知道的是豫州的慕容鞅,这位吴王殿下在得知之后没有任何表示,看似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只是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了,等待朝廷的信使的到来。 而第二个知晓的,就是并州的梁王慕容盏了。 慕容盏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即派遣信使写出了两份密信。 两封密信都是往北方而去,一封是代北,一封是塞外的阴山脚下。 此时,东宫左庶子李孝俨在思虑半天之后,直接让自己的妻子郑氏带着一封信入宫求见正在守灵的晋阳公主慕容佳音。 慕容佳音正在自己居所准备守灵的孝服,听说妯娌来求见,知道肯定是有事。 而在她看过信之后,立即换上孝服来到大行皇帝灵前。 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将书信交给已经是事实上皇帝的新君慕容超。 慕容超此刻跪在灵前,跟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嚎啕大哭,见到慕容佳音递过来的书信之后,还是展开看了一看。 谁知道看完信的慕容超直接将信件投入眼前的火盆之中,然后义正严辞的对慕容佳音道。 “伽罗,孤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先帝尸骨未寒,孤怎么能建疑兄弟?” 慕容佳音也点点头道,“驸马无状,还请皇兄恕罪。” 慕容超闻言摇摇头道:“他与梁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是担心突厥人趁机侵犯而已,何罪之有?只是先帝尸骨未寒,孤却不能任由他如此妄为,不过此事也不宜声张,你写一封家书警告与他即可。” 慕容佳音的脸上始终带着泪,但还是点点头。 李元徽却没想到,自己这封书信虽然没有引起慕容超的重视,但却为他留下了未卜先知的名号。 仅仅在大行皇帝殡天十五日后,并州牧梁王慕容盏会同并州都督宇文涉,诛杀了不肯附逆的并州刺史王宪,晋阳太守薛陶等数十人。 声称豫州的吴王慕容鞅毒死了皇帝慕容英和太子慕容超,窃据帝位,他作为皇子要起兵问罪 同时,他还跟突厥可汗始毕,约为父子,请突厥出兵帮助他夺取天下。 又求娶代国公拓跋余庆之女,请拓跋部出兵相助。 每一步,都是按照李元徽信上写的那般,几乎是分毫不差。 已经脱了孝衣的新君慕容超在知道二弟造反的消息,是跟着河东安邑失守的消息一起来的。 也就是说河东叛军的兵锋,已经距离洛阳只有几百里了。 惊慌之下的慕容超随后当着一众大臣,说了一句载入史册的名言。 “若用李元徽之言,何至于此?” 第一百三十八章装高手 慕容英死在一个很微妙的时间段,在他驾崩的几个月之前,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属下铁勒、思结等十几部背叛达头投降始毕可汗,达头本人逃亡吐谷浑,不知所踪。 所以在大燕北方,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一个基本上完成统一的强敌,始毕可汗和他的突厥汗国。 本来就对南面锦绣河山十分觊觎的始毕,再一次开始思索南下的可能性。 这位草原雄主的心腹大臣史蜀胡悉提出了一个新的策略,那就是扶持一位燕国的皇子。 而且人选他已经选出来了,大燕并州牧梁王慕容盏。 其实史蜀胡悉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慕容盏被围崞县的时候,两人就派遣信使互相沟通过。 后来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 慕容盏当时的就已经知道,自己选择率军南逃而不是留在广武,在慕容英的心里肯定就已经留下芥蒂,储君之位肯定是跟他没关系了。 所以他选择了另辟蹊径。突厥的始毕可汗虽然已经跟慕容英撕破脸了,但未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 在加上都督并州军事宇文涉,虽然是慕容英的亲信,但同是他母家宇文氏的子弟,按辈分他要叫宇文涉一声表兄。 这个问题其实慕容英是想过要解决的,但一来是他信任宇文涉,二来是也没想到慕容盏做事如此干脆利索,他一死就立即举旗造反了。 并州边军原本有三万人,代北拓跋家出兵两万人,在起事之后都迅速扩充队伍,招降纳叛。而突厥方面,始毕可汗派出弟弟处罗和心腹谋臣史蜀胡悉率领六万铁骑南下助战。 河东太守柳恂在此前根本不知道慕容盏做下的好大事,听说并州都督和并州牧都来了,柳恂还诧异两人是要去洛阳奔丧,应该去河内,为什么来河东了?结果开门迎接的时候,直接被人擒获了。 他还高声质问慕容盏两人是要做什么,随后就看到北面的数万骑兵掀起的烟尘。 顿时间冷汗直流。 柳恂没有选择附逆,而宇文涉和慕容盏也没有杀他,毕竟这人是河东柳氏出身,是中书令柳壑的族弟,他们的目的可是要夺取天下,对于柳恂这样的人,留下肯定是有用的。 拿下河东之后,慕容盏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关中。 而在慕容盏拿下河东的同时,代国公拓跋余庆率拓跋部的精锐和一路招收的新兵三万余人跟慕容盏兵分两路,迅速攻下了上党郡全境,随后直取河内的野王。 身在洛阳的慕容超对此心急如焚,立即命大将军娄居士为大都督,率中军精锐八万余人驰援关中。 刚刚赋闲的大将军李神符也被紧急启用,命其统率洛阳诸军,以备不测。 同时下令冀州都督慕容麾驰援河内。 北方和中原剑拔弩张的局势,对江淮的影响并不大。 大贼王乾佑和王辅在徐州面对裴敏之没讨到便宜,所以决定去江淮找李元徽的麻烦。 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乳臭未干,能有什么本事? 在下邳被裴敏之击败之后,直接向南逃窜。 一路上又裹挟劫掠,到了广陵城下的时候,队伍重新发到了万余人,直接就把广陵围了。 天柱山郭风和已经接受了条件,接受招安,下山了。 李元徽这边正跟着郭风和商量安置问题,就听到广陵的军报告急。 得知不过是万余人的流寇之后,并没有打算亲自出征,而是让鹰扬郎将吕钦率领巢湖水师,搭载步兵四千人,包括张坚、张镇恶、朱兴宗、刘聚、陈?、何贵六个校尉所部兵马,走水路顺江直下去支援广陵。 刚回来的虎威将军刘玄机率领已经扩充到两千人的骑兵,走陆路奔袭。 未曾想这边大军刚出征,转过天报丧的使者就来了。 李元徽这个级别,不够回京奔丧的. 因为慕容英留下的遗命是各州都督刺史,级别不够。 不过老丈人没了,李元徽自然也是有点伤心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些真情实意在的。 对自己应该算很不错了,十六岁的重号将军,仅次于四征和四镇的四平将军之一。 情绪到了,哭吧。 连着几天,李元徽都没有做事,当了好几天的宅男。 每天就是看书,睡觉,擦剑,统计一下自己现在的家底,制定下一部的计划。 家底方面,他的中军终于招满了,以淮南人为主共三千人,以表兄窦羡君、堂兄李玄道、好友于仲亨为护军校尉,各自统领一千人。 三个别部司马,张坚所部八百人、朱兴宗所部八百人、张镇恶所部一千两百人,合计两千八百人。 徐州军四千人,天柱山郭风和部编成一军四千人。 刘聚和常雁衡两部合计一千二百余。 原本合肥驻军殷拱、周本两部合计一千六百人。 马得意、王统合计八百轻骑,张世武、赵腾两部三百重骑,有些战损之后有重新征召补充,又进行了扩编,现在骑军共是两千人。 不过淮南还有些马,在扩编个几百骑不是问题。 巢湖水师暂时扩充到了三千人。 眼下平南将军府不算各个郡守辖下的州郡兵,已经拥兵两万了。 本来徐州军四千人只是暂且归李元徽统率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这四千还算训练有素的精兵,肯定是扣下了。 在盘算过家底之后,李元徽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目前平南将军府,缺少将军一级的将领。 只有老刘一个虎威将军,和巢湖水师统领吕钦一个鹰扬郎将。 看着写满了人员部署的纸张上,李元徽把陈?的名字画上了圈。 陈?虽然年轻,但治军有方,通晓军略,就目前展现的才干来说,可一点不比老朱和老刘那几个人差,是那种多谋善战的智将。 随后表奏陈?为折冲郎将,统率四千徐州军。 郭风和这个人李元徽想了想之后,决定让他做平南将军府的长史。天柱山的部众四千人分别由夏侯元弘和其子郭兴统领,官职别部司马。 没办法,他们这种带资进组的,寸功为立,你直接给个将军、郎将不合适,校尉听着又太低了,这种临时性更多些的别部司马听起来就高大上多了。 而且对他们来说,最大的诉求并不是一个空壳子将军名号,而是能够统率原本的部曲。 你就是让他当个队正,只要还能统率原来的部众,那也不是不可以。 半个月后,李元徽已经从大行皇帝崩逝的“悲伤”之中走了出来,广陵之战的结果也出来了。 王乾佑和王辅被老朱等人登岸之后一顿爆锤,刘玄机的骑军也包抄得手,两个大贼全都生擒了。 斩首两千余,降者三千余,余众溃散。 吕钦和刘玄机的战报没有任何亮点,就是非常简单的“登岸”“大破之”. 看着手下的幕僚们一个个非常兴奋的道贺,李元徽则毫无波澜。 这些猛人聚在一起,打一伙不成气候的流寇,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国服选手跑钻石局炸鱼有什么可值得兴奋的? 跟战报前后脚来的,还有命各州郡兵马勤王的诏书,和梁王勾结突厥造反的通报。 这同样也没出李元徽的所料,结果这副淡定的样子,落在一众幕僚眼里,又脑补了一出戏。 将军闻胜绩,居然毫无兴奋之意,视若平常。 闻惊变,无惧意,视若等闲。 可谓是喜怒不形于色,胸中自有沟壑,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人计短众人计也不长 虽然李元徽表示的很淡定,但对于其余人等冲击可是很大的。 毕竟这段这大事一桩接一桩啊。 先是喜欢折腾的圣人慕容英驾崩了。 这边谥号庙号什么的,庙堂诸公还没议定好呢,梁王就造反了? 这可是真是大孝子啊。 梁王造反搞的声势很大,因为他后面还有突厥人的作为帮凶。 去年年初突厥人在广武把先帝都围在那了,现在又介入了慕容家的皇位争夺,这让各地的都督刺史们,陷入了犹豫之中。 那就是这个混水,要不要趟啊? 本来这些地方实力派们在接到慕容超这个新君让他们去洛阳朝拜的命令,都没有立即动身。 而是借口公务繁忙,推脱。 眼下梁王又造反了,这让慕容超这个新君就更没什么威信可谈。 各地刺史都督太守将军所想都是,先看看,在看看。 看看慕容超和慕容盏兄弟能否快速决出个胜负。若是慕容超顶不住,那他们就恭迎新君好了。 若是打的不可开交,势均力敌,那还是要帮助慕容超,毕竟是正统,且为人宽厚,又有大义的名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李元徽在接到勤王诏书之后,很犹豫。 从立场上说,他跟慕容盏这带孝子是死仇,这狗比上了位肯定没李元徽的好。 所以看起来去勤王是应该去。 但他现在这些家底,全都拉过去也好像改变不了什么战场局势。 反而是,若趁着这个机会,横渡大江,有很大的机会鲸吞江东。 若成,就能坐拥江南半壁。 但这么干,无疑是要面对很大的压力,首先大哥在洛阳,二哥和一众家人都在长安。 他一起兵,这些家人的生死可就难料了。 若没有二哥,这天下能不能拿下来?拿下来他李四能不能镇得住这一众骄兵悍将? 说到底,就是一个问题,他李四能不能扛大梁打天下? 想了几日,李四还是举棋不定,于是才召集一众幕僚。 长史郭风和,参军李青莲、谢巽、张抚、曹策,校尉殷拱,鹰扬郎将陈?等人商议。 大堂上,众人也是说法不一。 李青莲主张要去,而且要倾巢而出,沿着颍河之上,然后停在颍川一带,伺机而动,他的意思没说明白,但李元徽听明白了,如果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带兵去洛阳可能就摘到最大的果子。 火中取栗,董卓就是这么干的。 张抚和曹策建议差不多,可以命一将领领军北上,伺机而动,不用带太多兵力,去凑个热闹应付一下,算是交差。 殷拱比较悲观,他的意见是扩军备战,以防突厥人南下。还提出要以寿春和钟离为根本,沿着淮河打造坞堡烽燧,构成江淮防线。基本上是觉得慕容超打不过有突厥人帮助的慕容盏。 郭风和和陈?都没提意见,李元徽也明白,这两人并非是没有建议,而是觉得不应该“谋于众”。 果然,散去之后。 郭风和又再度请见,“将军。” “郭公有何可以教我?” “请问将军,有何志向?” 两人对坐在议事正堂后面的书房之中,李元徽听着郭风和这个问题,突然想笑。 “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想了想之后,李元徽决定打个机锋。 “我虽不才,欲信大义于天下。” 郭风和听完李元徽这句话,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茶水直接把手烫红了,还洒在他的衣襟上,但他却浑然不觉。 而是直目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将军不是说笑?” 李元徽却轻笑道:“郭公以为呢?” 欲信大义于天下.郭风和当然知道这是蜀汉刘先主去隆中三顾茅庐时候,跟诸葛武侯说的话。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 郭风和道:“将军若有此心,郭某以为,将军一定要率军勤王,昔年诸侯讨董,不思进取,只有魏武言‘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遂引兵向西,虽与荥阳败于徐荣之手,却得众望。如今梁王倒行逆施,认贼作父,引外贼预家事,天下人皆以为耻,某以为将军当效魏武,发兵颍阴,以伸大义。” 李元徽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道:“郭公的意思我懂了,不过此事还要等大军回转。从长计议。” 郭风和也知道,出兵这种事不是小事,也没有在说什么,行礼之后转身退去。 片刻之后,陈?求见。 “敢问将军,可有匡扶天下之志?” 坐在对面的陈?看起来比李元徽还有少年气,英姿勃勃。 李元徽正色道:“我虽不才,欲信大义于天下。” 还是这句词。 毕竟这词是真的好用啊,诱导性极强。好像是说我有很远大的志向,但也没有给人留下口炳。 什么王道霸业之类的。 而陈?听后果然神情一振,然后道:“将军既有大志,我有三策以供将军参议。下策为稳固江淮,敛谷聚兵,以待天时。” “中策为北上颍阴,观洛阳之成败,伺机而动。” “上策为南下江东,收四郡,据有当东吴之地,而唐公在益州,必能与将军相互呼应,而无蜀吴之异心,何愁大业不成?” 李元徽听完之后,还真是觉得他这上中下三策还是有点东西的。 但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问题就是打天下这个事,他能不能扛起来,就是因为纠结犹豫才找众人商议的。 结果这帮人出谋划策完事之后,对于他的问题丝毫没有解决,反而更迷惑了。 送走了陈?,李元徽回到后院居所,心烦意乱。于是让檀儿把那几个会吹拉弹唱的侍女都找来。 奏乐。 打算用音乐来陶冶一下心情。 侧卧在榻上,听着眼前几个女子合奏的乐曲,嗯怎么说呢好像更烦了。 于是大手一挥,又让这些弹琴奏曲的都下去了。 随后把一旁站着的檀儿拉到榻上,直接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少女的娇躯揽入怀中。 檀儿有些慌张,闭着眼睛心跳的砰砰的,很久之后没等到下一步动作才睁开眼睛。 “你有心事?” “嗯。” 李元徽半倚在软垫,仰着头似乎看天上的房梁。 “你说,我能当皇帝嘛?” “啊?” 檀儿听完当时就惊吓的要坐起来,又被李元徽按下了。 “?不是在说笑吧?四郎。” “不是,你说说,我如果当皇帝,怎么样。”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的立场跟李元徽完全一样,只会替他考虑,没有别的羁绊,大概就是此刻他怀中揽着的少女了。 除了她以外,跟他多年的护卫韩全,勉强能算。 所以唯独对这两人,李元徽可以畅言无阻。 除此二人之外,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妻子,好友,还有一众下属,这些人全部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 内心深处最大的野望,他只有可能跟这两个人说。 但韩全不是一个适合谈论这些的人。 所以他选择跟檀儿说说。即便她可能给不了他正确的意见,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跟人说说心里话。 “我觉得,好像不太行。”檀儿想了想之后,很是一般正经的说道。 “怎么说?” “我怎么懂这些,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行.” “哈哈哈哈哈。” 李元徽闻言笑了起来,然后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檀儿的笑脸和头发。 檀儿也不甘示弱,直接伸手去挠他的痒痒。 两人在榻上疯做一团,半晌之后又都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躺下,从战果上看应该算是两败俱伤。 答案李元徽想到了。 最起码眼下,他没那个本事去挑大梁打天下。 这事还是得大哥二哥来。 老朱强不强?很强。能跟二哥刚一下那种强。 老刘强不强?很强。能跟老朱刚一下那种强。 但若是自己没点本事,完全靠这两位爷打天下,最后坐天下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有的选,最好姓李。 第一百四十章龙回大海虎归山 左思右想之后,最后的结果还是应召出兵。 刘玄机统领骑兵两千为先锋,李元徽亲自督领朱兴宗、张镇恶、刘聚、郭兴、何贵诸部四千人在后,沿着颍河北上。 此外,李元徽还命令庐江郡出兵一千,广陵郡出兵一千,淮南郡出兵三千。也就是总规模达到了一万一千人。 庐江和广陵方面是有郡丞率领,淮南郡这边太守郑善道亲自统兵。 李元徽把自己中军留在合肥,美其名曰加强训练。其实是因为这支队伍的将校都是他的亲属和旧友。 此外张坚也是他所能信任的,也同样留守,还特意让他镇守江都。 其余各部随时待命。 五月末,江淮方面正式出兵。而洛阳和关中两处战场上的局势,并不乐观。 野王城在坚守半月之后,终于告破。随后拓跋余庆率军直驱河内,与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战于怀县。 慕容麾在宗室之中算是青年才俊,骁勇善战,但对上代国公拓跋余庆这个沙场老将,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了。 两军在怀县外对峙,此时怀县尚在燕军之手,但城内只有千余守军,此外河内太守桓谦还发动了一千民壮协助守城。 怀县令姚经方干脆直接住在城上,盯着城外的局势。 拓跋余庆的大军约有六万余人,其中有两万是突厥人,其余是拓跋部族军和一路收容的军队。 沿着沁河南岸下寨,据怀县城西北约有七八里处,一直向南延伸联营十几里。 慕容麾率军两万五千余,在沁水北岸,距离怀县大约十里,三处似乎是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对峙局面。 洛阳这边吗,慕容超已经有些慌神了,连续发出诏书令各处勤王,并命令左领军将军赵翊、左将军郑果率师回援。 赵翊在接到命令之后,也是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响应洛阳的诏书,留下荥阳和陈留的州郡兵数千人,和鹰扬郎将韩彬一部,驻扎在酸枣。 随后率步骑四万渡过黄河,一路沿着卫河推进到沁河交界之处。 这让河内战场的形势开始朝着燕军倾斜。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双方十几万大军摆在河内战场,遥相对峙,却始终都没有真正的交兵。 双方都很克制,颇有些“东线无战事”的默契。 而西线战场,在迅速拿下安邑之后,慕容盏亲自率大军从蒲坂渡河,直驱关中,走的就是曹操破马超韩遂的路线。 慕容盏进入关中之时,没有急着进攻关中腹地京兆府,而是听从宇文涉的建议,派遣精锐骑军袭取潼关。 潼关虽然险要,但确是许久没经历过战争,两年前杨巡造反也没能打到潼关,这次也算是猝不及防,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叛军夺了关城。 潼关到手之后,慕容盏迅速出兵,连下郑县、渭南,十万大军直驱京兆府。 “长安,我回来了。”慕容盏身披一身造型华丽的明光大铠,头戴凤翅兜鍪,看起来颇具气势,威武不凡。 “这就是长安城吗?我们不是在京兆府?”一旁的突厥将领阿史那处罗诧异道。 并州都督宇文涉解释道:“京兆府指的就是眼前这座城和周边数县,至于长安其实并不是官方称谓,而是这座城的俗称,意思是长治久安这些我想史蜀胡悉先生应该清楚吧。” 与几人并骑的史蜀胡悉点点头道:“其实数年前,我跟随商队来过长安,气势恢宏,繁华的简直不像是人间,有无数的奇珍异宝,难以言表。” “哈哈哈,等我拿下这座城,城内的珍奇宝物随你们挑选。”慕容盏很是大方的说道。 史蜀胡悉意味深长的望着城池,嘴上却是道谢:“那就多谢大王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该称您为圣人了?” “不急,等打下这里再说。” 慕容盏漏出了一个势在必得表情,眼中满满的自信。 此时长安城东的通化门望楼上,都督雍州军事、使持节、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西京留守高阳王慕容颌正带着自己的一众幕僚和部下,望着城外渭河南岸的叛军大营观阵。 此刻慕容颌有些悔意,心中暗道要是听了那李二郎建议,或许不会这么被动。 长安此刻只有两万余兵马,这还是把扶风郡郡兵都调过来凑得。 而早在潼关失守之前,唐国公李源之子左监门内率李二郎就建议慕容颌主动出兵,还说只要给他两千骑,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大胜叛军,但肯定能拖到洛阳援军过来。 但慕容颌还是顾虑太多,最后也没同意李二的建议。 李二见慕容颌不同意他的策略,也不肯给他兵马,直接就提出要带着家人去往蜀中避祸。 却没想到这个要求慕容颌居然没反对,同意了,还把自己的家小托付给李二,让他们一同前往蜀中。 同时,留在长安的贵胄,不光是谁家的,五日之内,想走都放行。 于是乎,不少家里有人在洛阳做官的,直接就举家南下,或是去蜀中,或是去荆楚。 慕容颌这么做其实也很无奈,毕竟长安是西京,有大批的勋贵、朝臣家眷。 平日里这些家眷有人质性质,但此时一旦长安沦陷,大批家眷姻亲落入慕容盏之手,那么洛阳诸公和天下刺史都督,在面对慕容盏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投鼠忌器。 而且如果不让这些人走,到时候外一城破了,有什么结果都不清楚,慕容盏还带着突厥人一起来的,按照这些人的作风,到时候城破大概率要洗劫抢掠的。 生灵涂炭,慕容颌可不愿意背这些骂名。 所以想走的,不管是官属,还是平民,一律放行。 至于走出去以后,去哪里,这些事情慕容颌是不管的。 不过大多数人,都跟着柴荣夫妇和李二带领下向着蜀中进发。 陈仓城外,数万的队伍前后连成了长龙。 队伍之中,多是豪门世家以及门下护卫,此外还有数万百姓,拖家带口。 这么庞大的队伍,肯定是要走相对平缓的陈仓道,褒斜道因为太过险峻并不适合大队同行。 在岔路口,李二冲着大姐和姐夫一拱手,“大姐,姐夫,我就不跟你们去蜀中了。” 柴荣惊讶道:“二郎,你欲何往?” 倒是大姐直接就猜到李二的想法,“二郎?可是要去陇右?” 李二笑道:“大姐说的不错,我在陇右尚有旧部,临洮和狄道一带的羌胡藩部更是唯我之命是从,陇西又是我李氏郡望所在,阿耶在益州,我在陇右,可成掎角之势。” 大姐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不劝你了,此去陇右还有数百里,万事小心。” 李二点点头:“大姐和姐夫也多保重,替我跟阿耶说一声。还有阿宁也拜托你们了。” 柴荣道:“二郎放心,都是一家人,万事有我,你且放心去。” 大姐叹道:“大哥在洛阳,四郎在江淮,你这要去陇右,三郎在蜀中,你们兄弟几个真是天各一方.去吧,一路小心。” 李二笑了笑,又冲着马车上的妻子挥了挥手,随后纵马而去,跟着他离去的只有十几个心腹武士,比起几万人入蜀的队伍,甚是萧索落寞。 却像是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第一百四十一章议和 整个天下的目光,几乎都被两处吸引了。 一处是潼关,在得知梁王反叛,且从河东进入关中之后,慕容超就派遣大将军娄居士率中军精锐八万人去往关中支援。 但潼关被梁王叛军抢先占据之后,娄居士的八万燕军精锐再想进入关中,就不得不去攻打堪称天险的潼关了。 另一边,慕容盏合兵十万人,顿兵城下,已经开始修筑营垒,打造攻城器械。 看起来对长安是势在必得。 这两处战场的胜负,直接关系到关中这一帝王之基的归属。 如果让梁王慕容盏先攻下了长安,那么占据关中、河东之地的慕容盏就有了非常大的地理优势。 跟这两处对比,河内双方超过十万军的对峙,却出奇的平静没有掀起太多风浪。 河内方向有冀州都督夏王慕容麾的两万五千兵马,以及左将军赵翊率领的步骑四万余人。 怀县城内,守军算上协助守城的壮丁加起来不足三千人,燕军加起来已经接近七万人。 叛军方面的人数跟燕军相距不远,也在六七万人上下。 代国公拓跋余庆在赵翊率军赶来之后,还把所部往后扯到了野王一线,这让怀县城内的守军松了一口气。 显然,洛阳城里的皇帝和一众执政大臣们对于河内战场的情况是很不满意的。 “赵翊还没有出兵吗?” 朝堂上,慕容超很是无奈的问道。 兵部尚书、辅国大将军段义弘道:“回圣人,赵翊的奏表上说了,需要几日时间修整。” 慕容超皱着眉问道:“段大将军是大燕名将,身经百战,以大将军之见,这赵翊所奏是推诿,还是实情?” 段义弘倒是很耐的解释道:“圣人也曾率军出征,应该清楚军情瞬息万变,赵翊刚刚率军前往河内,需要几日安营扎寨,侦查地形地貌也是应有之义,而且河内的形势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即便赵翊不能击败拓跋部叛军,但他跟夏王联手足以御敌。” 慕容超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问道:“那关中?” 段义弘叹了口气道:“关中已经失了先机,若是娄大将军不能在长安陷落之前攻破潼关,那关中不为朝廷所有了。” 慕容超闻言脸色有些阴沉,情况恶化的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计,真是后悔不及啊。 不是没人提醒他啊 “往事不可追,眼下情况虽然危机,但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便是关中失守,朝廷仍旧可以调集陇右、蜀中、河西的兵马,重新夺回关中,臣以为,眼下当先解决瓦岗军。这等逆贼袭击先帝龙舟,如今又接连夺取山阳、济阴、东郡,若任其做大,必是心腹大患。” 这时候尚书令高士则朗声建言,让一众大臣叫苦不迭。 这位德高望重的高令公说的对不对,非常对。 瓦岗军是袭击过先帝龙舟的大逆,肯定是要剿灭的。 但是,但是,但是。 眼下关中都快没了,娄居士的八万精锐被堵在崤函道里,高阳王慕容颌手握两万兵马能不能守得住长安城? 那可是西京,一旦落入慕容盏之手,象征意义太大了。 但瓦岗军却又不能不管,已经发展到十余万人的瓦岗军在已经夺取了数郡,若是放任下去,西边关中不是朝廷所有,东边的兖州和青州也不是朝廷所有。这大燕天下可就要分崩离析了。 可现在朝廷的兵力,实在是相形见绌。 洛阳城内现在只有不足四万兵马,娄居士率领八万大军还在崤函道里,即便是不能即可攻入关中,这些人也是不能轻动。 其余各地呢,荆楚和江淮、徐州都表示奉诏勤王,军队都在路上。 至于江东,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自身难保。 驻守江东的征南大将军莒国公在去年年底就开始几次请求朝廷派遣中军精锐过去协助平定曹元静叛乱。那个时候曹元静拥兵不过数万。 现在姓曹的已经发展到十万人了,并且自称天子,改元年号,越发难制。 荆楚方面,宗室大将荆州都督长沙王慕容德舆率步骑两万余经南阳宛城,趋颍川。 至于徐州方面,裴敏之率一万五千人步骑走黄河故道,经通济渠北上。 离得最近的豫州军,被调到了荥阳陈留一线,以护卫运河畅通。 而江淮方面,李元徽出兵一万余人,沿着颍河北上,也是走颍川北上洛阳的路。 看起来李元徽出兵不多,但慕容超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本来李元徽去江淮不过数月,能有多少兵马?之前淮南军马都因为涉及谋反而被肢解,发配的发配,杀头的杀头。 能拉出一万多兵马,已经算是公忠体国了 想起李元徽,慕容超心里又是一阵悔意,随后看向了人群之中的散骑常侍李孝俨。 “李常侍,你可有何高见?” 李孝俨一听慕容超叫到自己,也是有些意外,他虽然是东宫属官,可就做了几个月就因为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水涨船高,被任命为散骑常侍。 但在朝中,他算是根基浅薄,这一帮宰相和尚书,御史大夫面前,他可不觉得有自己说话的份,但很快他就想通了,应该是圣人又想起四弟那封信了。 既然圣人开口问了,这话肯定是要说的。 “回圣人,微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梁王叛逆,且与突厥人勾结,认贼作父,此国贼也,必先翦除之,以安定人心。瓦岗翟让,本朝廷旧吏,畏罪反叛,臣以为可暂且与其虚以为蛇,甚至授予其官职,只要他不生乱,朝廷可以集中精力,全力扫平梁逆。” 高士则直接就斥责道:“与叛贼议和,岂不荒唐?且瓦岗逆贼还曾袭击龙舟,以致先帝落水,此国仇家恨也。” “高令公此言差矣,昔日汉光武帝久攻洛阳不下,宽宥杀兄之仇的朱鲔,许其官爵,以成佳话,陛下为何不能效仿光武帝,宽宥翟让等人,以解燃眉之急?” 说话的是左仆射薛楚,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到的像是个武夫一样,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高士则闻言立即反驳道:“此一时,彼一时,杀兄之仇,如何能跟父仇相提并论?” 薛楚道:“先帝乃是病亡,个中之由高令公难道比疾医还清楚嘛?” 两个宰相在朝堂上直接交锋,这样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 毕竟都到了这个位置了,谁还每个嘴替?但眼下的形势也确实火烧眉毛,所以两人都亲自下场了。 最后,朝议也没议出个接过来。 但慕容超在众人退下去之后,又再次召见李孝俨。 “李卿之议,朕深以为然,不知道李卿可愿意替朕去陈留,约见翟让主持招安之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潼关路 慕容盏率军围城之后,立即开始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征召民夫,修筑营垒,随后正是打响攻城战。 而崤函道中,娄居士率领八万燕军精锐兵一路疾驰,却受阻于潼关天险。 战国时候秦国曾经凭借函谷关,扼守崤函道,独挡六国百万雄师,为后面的一统天下提供了地理优势。 但是后来楚汉争雄之际,函谷关西面的黄河河滩有一段露出水面,这样就使得走河滩能够绕过函谷关关城,于是到了东汉末年,魏武帝曹操在函谷关西面七十里处麟趾塬上修建了潼关。 塬是因为流水冲刷,形成的一种地貌,呈台状,周围陡峭。建关塬上,等于多了一道天然城墙。 潼关北望黄河,俯视风陵渡口。没错,就是一见杨过误终身那个风陵渡口。 西枕渭河,南临华山,坐落在崤函故道的尽头,拱卫关中平原。成为了崤函道新的锁钥,接替函谷关的作用。 现在的潼关就是汉朝时候曹操主持修建的那座汉关,而让这座关城名动天下,也正是因为建造他的主人曹操曹老板差点在关外被马超军射死,这也是潼关大名首次登上历史舞台。 三十多年前,大燕初代魏王,太祖幼弟慕容凛曾经率二十万大军,昼夜不舍连续攻打了两个多月,才从魏军手中夺取了潼关。 这主要是因为这座潼关并非是一座简单的关城,而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潼关的所在麟趾塬前后各有一道深沟,分别是禁沟和远望沟。两条沟的沟壁如刀削,深达百米,形成了潼关外围的天然城墙。禁沟外侧有一条河流,就是潼水,潼关也因此得名。 而在潼水和禁沟之间,还有十二坐烽火台,又名“十二连城”,在十二连城南面,还有十几座子关,作用是协同预警,防止潼关被从身后偷袭。 而通往潼关的路只有一条,名为黄巷板。这小路极为狭窄,南依高原,北临绝涧,东西走向,长约十五里。 燕军好不容易通过非常狭窄的小路之后,又遇到一座关城,金陡关。 这座关的是潼关的前哨,意思是金子在荷包里也得陡出来,故名金陡关。 在连续攻城三日之后,折损军士、民夫两千余后,燕军成功攻下金陡关。 随后直驱潼关本关。东门城楼北临黄河,面依麒麟山角,东有远望沟天堑,是从东面进关的唯一大门,峻险异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进关时,沿着东门外陡坡道拾给而上,举目仰望关楼和巍峨的麒麟山,恰如一只眈眈雄视的猛虎,守卫着关中的东大门,以威严雄险著称。 得益于叛军的兵少,所以只能围绕主关城进行防守,这让燕军在攻打的时候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但就是这座主关城仍旧是让燕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望着前赴后继去攀城的燕军精锐,观战台上的大将军娄居士面沉如水,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对燕军来说,潼关这座关城被叛军占据之后的结果是非常致命的。 长安虽然是雄城,但孤立无援之下能坚持多久,是个问题。 一旦关中落在慕容盏之后,叛军甚至可以跟洛阳的朝廷分庭抗礼。 “而等可有破城良策?” 娄居士依旧望着前方的潼关,看着燕军将士通过云梯攀城,不过因为地形,只能挤在那狭长的坡地上冲锋,城上的叛军用弓箭、滚石、擂木等投掷武器大量杀伤燕军士卒。 杀声、擂鼓声、啸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不觉于耳。 身后站着的诸将之中,不乏沙场宿将,不乏智谋之士,更不乏勇猛善战之辈,却都不搭话,因为眼下这种正面攻城的战斗注定是要人命堆的。 没有什么可取巧的。 不然,潼关也不被称为天险。 半晌之后,骁果军虎贲郎将韦孝矩道:“大将军,我大军被阻挡在潼关之外,若无久战绝难破关,崤函道地线无法让大军全部展开,以末将之见不如分一支精兵前往陕县,北渡并州,翻过中条山就是河东的安邑、解良,叛军西入关中,所耗费粮草必定数量众多,一定要通过河东转运,只要断了他们的粮道,叛军虽有十万众却难以维持,必自生乱。” 娄居士闻言未置可否,似乎在思索其中的可行性。 另一位虎贲郎将段武臣却道:“若是只要破关,不如派遣数千精锐上牛头塬,直插麟趾塬和关城南面的诸多子关,敌军本就是偷袭潼关得手,兵力肯定不足以覆盖潼关所有子关城,不然金陡关如此险峻之地,居然只有二百人,说明叛军兵力必然不多,至多三千人。若是顺利就可以绕道关城后面。此处兵力空虚,若得手则潼关不足为虑。” 事实上潼关的防御,并不是简单的依靠一座关城,而是围绕潼关打造的一系列防御工事和天然险阻。 所以要守潼关,就需要大量的兵力。 哥舒翰就是用了二十万大军据守潼关,只不过后来被逼出战,搞得一地鸡毛。 所以段武臣的策略,其实可行性是很高的,毕竟驻守潼关的现在都奔袭而来的并州叛军,对周边的地形未必比燕军清楚 不管是疏于防卫,还是兵力不足,南面的那些子关都成了破绽。在关城很难正面突破的下,只能另辟蹊径。 娄居士略微思索之后就下令:“好,段郎将你既然献计,这次偏师就有你部担任。能否早日夺城破关,驰援长安,就都看你了。” 段武臣闻言立即应声道:“末将领命。” 正面攻城依旧在持续,受制于地形因素,潼关这边肯定不方便动用大型攻城器械,如井阑云梯等。 因此伤亡不小。如果能绕道成功,那么对于燕军的老说绝对是重大利好。 不过在段武臣离开准备绕道,其他各位将领也各自散去之后,韦孝矩又被宣召了过去。 “拜见大将军。” “刚才?所言,返回弘农军陕县,北渡大河翻越中条山截断敌军粮道,然此去前途未卜,河东军情我等现在一概不知,你可敢率军前往嘛?” 韦孝矩拱手抱拳道:“为国效力,末将有何不敢?” 娄居士点点头,“很好,我会让参军柳慎随你一同前往,他是河东人,熟悉当地风土,又熟读兵法,可与你共同参与军机。” 韦孝矩道:“多谢大将军。” “渡河之后,如何行事都有你自为之,切不可贪功冒进。另外要小心突厥骑兵。” “是,多谢大将军提醒。” 看着韦孝矩离去的身影,娄居士眼中却是担忧不已。 因为这即将北上的年轻人,是他孙女婿。 第一百四十三章君臣相得 却说江淮军一万余人,沿着颍河北上,李元徽在中途就将大军交给淮南太守郑善道统率,自己追上刘玄机的先头部队,在五月下旬到达了洛阳。 作为第一支到达洛阳的外军,李元徽的旗号刚在洛阳城南展露,宫里的慕容超就知道了。 “快,平南将军一进城,立即宣他入宫。” 谁知道李元徽的大纛旗帜在城南漏了个面之后,就绕城而过,奔洛阳北面的邙山而去,原来是祭拜先帝陵寝去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洛阳城里的人不管是官员贵戚,还是平民黎庶,都盛赞这位少年将军真是重情重义,不会是先帝亲自拣拔的才俊之士。 在北邙祭拜过后,李元徽才从上春门入城,随后入宫城求见。 “臣平南将军李元徽,拜见圣人,圣人安康万年。” 进入到大殿内,李元徽行大礼参拜,慕容超大步上前亲自搀扶起李元徽道:“妹婿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刚何故来迟也?” 李元徽直言道:“回圣人,臣先去北邙参拜先帝,故而误了时辰,还请圣人降罪。” 慕容超长叹道:“李卿何罪之有?先帝是你岳丈,又对你有知遇之恩,李卿回转洛阳,没有先来见朕,而是先去祭拜先帝,正说明李卿你是忠臣孝子啊。若是朝中大臣都如李卿这般,区区梁庶人,怎么会如此猖獗?也都是朕无能啊,先帝走了几个月,这天下就如此崩坏,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啊.” 慕容超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李元徽见状急忙劝慰道:“圣人初登大宝,正该一扫旧日积弊,重振家国之时,何必作此儿女状?先帝将天下以遗圣人,正是知道圣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臣请圣人振作,不宜妄自菲薄。” 李元徽的话也不光是劝慰,甚至还有些训斥的意味在其中,但这些话无疑都是一个正直大臣该说的。 慕容超听完之后也用衣襟拭去眼泪,连连点头,而后道:“李卿虽然年少,却英睿果断,明断是非,国事艰难,还请李卿助朕扫平叛逆,使四方咸定,黎民安居。” 李元徽躬身一稽正色道:“此臣所以效忠圣人之职分也。” 慕容超又再度将李元徽扶起,然后拉着他走入大殿之中,命人赐座。 “先帝大行当日,伽罗将李卿的书信于我,而我看过书信之后,只觉得梁庶人也是先帝子嗣,彼时深受宠爱,先帝崩逝,他身为人子,怎么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然终究是朕没有识人之明,以致今日之祸,却不知李卿?是如此得知,梁庶人早有反心?” 李元徽心想,终于来了,不过对这个问题他在就打好腹稿了。 “回禀圣人,先帝虽然圣明,但却难免有此一失。而其人之心,于广武则暴露无遗,当时先帝与圣人还有诸位大王,皆困于广武,独梁逆率军南逃,此其不忠君,不孝父也梁逆彼时于长安,常有奸淫掳掠之恶,而京兆府、大理寺官员知其行却不敢言,以畏先帝尔。常言道,‘人莫知其子之恶,其苗之硕。’.” 哔哩吧啦,李元徽是对慕容盏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从人品到行为,最后在说道慕容盏在崞县的可疑之处,这个本来就是胡诌的,但却意外的道出了事实真相。 慕容超听着是不断的点头,心中想着这妹夫说话是真好听啊,可惜可惜,要是早点听他的咋还有这事? “李卿所言,朕深以为然,若早听卿言,局势何至于此?却不知李卿此时可有良策以教朕。” 对策李元徽自然也是早就想好了,来洛阳的路上他可是整天跟李青莲、谢巽等讨论。 “回圣人,良策不敢当,不过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梁逆猖獗,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勾结突厥,认贼作父。起兵作乱,此天下首恶,必先翦除之,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其余一切事,都可暂且搁置,所以臣以为当先与瓦岗义军等议和招安,昔年臧霸降魏武,魏武官渡鏖战,无东顾之忧,陛下当效先贤,不追其前过,厚赠其职。则东方可安,此其一也。” “其二,关中是天下要地,帝王之基,但长安数十年无战事,杨巡叛乱,关中老卒丧尽,此时长安之军皆是新兵,不堪一战,所以臣料定,长安必会落入敌手。梁逆如长安之后,一定会行大逆之事,自立为帝,圣人可传令蜀中、河西、陇右三路出兵讨逆,而后重修函谷关,以防叛军东进,另遣中军精锐北渡河内,收复上党、河东切断梁逆与并州的联系,而后四面出兵,在关中聚歼梁逆。” “其三,突厥狼子野心,早就觊觎我大燕天下,此番受梁逆之邀,入并州,则阴山、燕山天险已经不可依仗了,且并州与幽州、冀州皆是高屋建瓴之势,当防备突厥人乘势侵略河北诸郡。等到关中建功,粱逆授首,就可集中兵力,北上驱狼.臣之所想,此三策非短时可以见效,若用之,非数年不得全功。还请陛下察之慎之。” 慕容超闻言,脸色有些凝重。 所有人跟他说都是,困难是暂时的,未来是光明的,但消灭敌人是需要时间的。 至于需要多少时间,那是没人知道的。 李元徽算是笼统的告诉他,最少几年时间,才能搞得定,等于也是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卿所言,朕深以为然,然而朕初登大宝,诸事不能独断,还需要跟诸公商议,还请李卿勿要心急。另外,李常侍已经去往陈留,准备与瓦岗议和” “臣所言不过是浅薄之见,自然是不如庙堂诸公高瞻远瞩,以上所言只供圣人参详。” 两人一番深谈之后,慕容超留李元徽在宫中用膳,而后又亲自送他出了大殿。 尽显明君礼贤下士的风范。 李元徽也一副很受用,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样子。 不过还是戏还是差点,完全哭不出来。 来到宫门处,一辆外表宽大华丽,内饰堂皇舒适的马车等候多时了。 上了马车,见到数月未见的妻子,李元徽笑道:“山水有相逢,又见面了,有劳殿下相候。” 慕容佳音也调笑道:“将军一路辛苦。” 假客气一番之后,李元徽来到慕容佳音的身旁直接坐下,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还好嘛?” 慕容佳音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不过面色也还算平和,随后轻轻点点头。 “好,很好。” 这几个月,她经历了父亲病亡,兄长造反,就算无情帝王家,这些事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李元徽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两人头挨着头:“放心,万事有我。” 慕容佳音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光复大魏! “朝堂诸公,恐为负累。” 李元徽回到李宅的书房,见到自己的幕僚李青莲、谢巽、张抚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三人闻言神态各异,却都对这番话本身表示认同。 新皇帝慕容超即位之前,只做了几个月太子,且其生母低微,又早逝,没有可以依靠的母家。而朝中诸公在先帝面前虽然恭顺,但面对新君却是另一个心态和面孔了。 一个个虽然不至于敢有异心,但都拿起老臣的架子了,“孩视天子”。 毕竟之前的慕容英就是所有人头上的一块乌云,有他在,即便是三朝老臣高士则每日也一样要谨小慎微。 余者如薛楚、裴弘德、柳壑、慕容惠也都是如履薄冰。 但新君慕容超本来就根基浅薄,又没什么过人的才能,自然会被这些老臣所轻慢。 这种轻慢并不是说当面给皇帝难堪。 而是对于皇帝的任何决策,质疑,推诿。还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都想拿到目前朝廷上的主事之权,偏偏还都无法一言九鼎。 于是乎,党争就出现一些苗头了。 慕容英在位的时候,这可是不被允许的。结党?你想干什么?造反?还是要架空谁? 亲戚之间走动都得小心这点,不是逢年过节都不会随意串门。 但现在,仿佛是一座大山消失了。 如今大燕朝堂的几位宰相之中,尚书令高士则算是河北士族的领袖,这是一派。 侍中任城王慕容惠是宗室。 同是河东人的左仆射薛楚、右仆射裴弘德、中书令柳壑,自然代表了河东世家,又成了一大派,并且是如今朝堂上声音最大的一派。 不过因为河东失守,这一派的处境也极为微妙。因为他们的老家可都在慕容盏手上。 兵部尚书、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是代表鲜卑勋戚。 吏部尚书、逍遥郡公韦纲,太仆卿杜藩,是京兆豪族的代表人物。 慕容英在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猫。 不在了,全是虎。 还有一点影响很大,目前朝中官职最高的宗室也就是任城王慕容惠了,一直干的都是文官。 朝廷上影响力自然是不如高士则、薛楚等。 军中影响力不如几位大将军。 若是已故卫王慕容定,或者已故齐王慕容据有一个还在,最少能帮慕容超控制一下局面,可这两位都走在慕容英前头。 这样也就造成了宗室在朝中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大人物,所以无论是庙堂还是军中,都有人敢不拿皇帝当回事。 这种混乱情况也就导致了洛阳庙堂现在根本就没有执行力和决策能力。 你中枢都乱成一锅粥,前线的将领就算没有二心,也会进退失据。就更别说前线将领里面一个大将军,一个亲王,还有一个赵大。中枢再乱下去,只会让这些人失去对朝堂的信心,进而引发灾难性的后果,毕竟他们可都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 众人把洛阳朝廷上的问题剖析了一番之后,一个个也都是长吁短叹,感慨“肉食者鄙”“不足与谋”。 “诸公相争,对将军来说,或许不是坏事。”半响之后谢巽突然说道,李青莲和张抚闻言也似乎有赞同之意。 李元徽叹气道:“若是没有梁逆之叛,朝堂如何与我自然无干,可如今梁逆势大,若是任由其占据雍并二州,又有突厥支持,而朝堂诸公相争,必无力抗衡,这种事对我们难道是好事吗?” 李青莲道:“将军若有此一虑,不妨跟圣人进言,请宗室耆老入朝。” 李元徽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细细思索李青莲的建议。 现在皇帝有些控不住场,不如就搞个能控场的出来当定海神针?亦或是直接掀桌子? 想到这里,李元徽开始细细思索,如今慕容宗室之中的老臣,以及致仕的老臣。 慕容宗室之中,现在年纪和辈分最大的就是武帝的侄子,魏王慕容显宗,不过已经多年不闻世事了,不然也不可能躲过先帝的猜忌。 但当年的慕容显宗可是一等一的猛将,曾经率领数十骑兵追着上万魏军穷追猛打,最后迫使其全部投降。 重点是,这位老王爷,是李源的姑丈,跟李家关系自然是很不错。 还是高阳王慕容颌的长兄。 若是这位姑爷爷重新执掌大权,对李家估计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朝臣之中,两年前致仕的前任尚书令段世桓,大将军段义弘的亲叔叔,给武帝做过参军、散骑常侍的老臣,如今已经是四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压制当今朝廷上的一众宰相也轻而易举。 重点是这位老爷子七十多了,但听说身体好得很,一顿能吃一只羊腿. 想到人选的李元徽并没有亲自请求觐见,然后向皇帝献策。 而是通过慕容佳音这个中间人,把建议送了过去。 毕竟这事其实挺得罪人,现在掌权这些宰相肯定是不希望那个担任宰相快三十年的段世恒重新回到朝堂上。 免得这些人借机给他下绊子,所以李元徽决定还是迂回一下。 巧合的是这两位本来都在长安养老,不过因为要来参加先帝的丧仪,所以来了洛阳。 朝议上,当魏王慕容显宗,和司徒段世桓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包括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薛楚,中书令柳壑等人全都心中大骇。 魏王慕容显宗,加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假黄钺。 太师、齐国公段世桓,加司徒、录尚书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元徽也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这么快就得到了落实。这两位已经退休养老的老臣,也算是临危受命。 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谁也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庙堂诸公们的日子,可不算好过了。 随后几日,慕容超陆续封赐、提拔了一些臣子。因为两位老臣在,所有任命全部被光速通过了。 慕容超的舅舅胡芝,为左羽林将军,安城侯。 前卫王府长史,王崇为兵部侍郎。 前卫王府参军,蒋益为中书舍人。 李元徽也捞到些好处,因为“勤勉”“公忠体国”,由平南将军,迁为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 辖区和权力还是没变,另外加了一个广陵太守的兼职。其他的也没什么变化。 这洛阳的战事还不知道什么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呢。 不过本以为要在洛阳待上好久的李元徽,马上就得返回江淮了。 “大魏天子”曹文静击败了征南大将军莒国公宇文谭,占据了建邺,登基称帝了,江淮告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咱大魏幽而复明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都督扬州军事 宇文谭是吴王妃的祖父,鲜卑贵戚,同时也是先帝慕容英的亲信,坐镇江南十余年。 可能是因为年老昏聩,也可能是被秦淮的烟雨泡软了骨头。 在曹元静率军攻占京口,以及建邺外围的卫城之时,宇文谭居然是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 直到曹元静的大军围困了建邺之际,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义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宇文谭大惊失色,慌忙组织建邺守军守城。 但建邺守军本就多年承平,战力低下,又屡次败在曹元静之手,加上宇文谭平日里贪墨的厉害,上行下效,武备和士气都严重不足。 不到十日,就攻破了江东核心,也是两朝帝都建邺。 当然,这其中也有官军士卒被策反开门的因素在。 不过总体来说,江东之地本就跟北方天然对立,大燕这么多年的瞎折腾,无论是江东豪族还是黎庶,对于江东的重税,以及繁重的徭役都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所以这个自称魏氏宗亲的曹元静实际上得到了不少江东豪族的支持。 其中就包括,顾陆朱张这些江东大族。 对江东大族来说,日子过的最舒服的时候,肯定是东吴的时候。 那个时候江东大族全都形同藩镇。 后来东吴没了,大魏为了安抚江东世家也征召不少江东名士前往中原为官。 所以江东世族渐渐融入了中原世家的圈子里面。 但等到大魏末年,天下丧乱,事态又发生了变化。 鲜卑慕容进入中原,魏室南渡避乱。江东世家又起来了。 不过好景不长,慕容氏积攒了国力之后直接南渡平魏。于是乎江东世家又再次沉寂下去。 并且朝中此时已经被新崛起的关陇和山东士族占据,根本就没江东世家插足的机会。 而慕容英也是对江南科以重税,以至于江东上下都对大燕的统治非常不满。 曹元静之所以在这几个月之内势力快速膨胀,很大原因就是这些江东大族直接下场支持。 慕容英活着的时候,他们可不敢。 宇文谭被擒之后,还是有些骨气,或许是害怕牵连家族,所以选择了从容赴死。 其手下的大部分将领和士卒都降了。 曹元静在建邺正式称帝,国号“魏”,建元“隆昌”。 随后以其子曹炎为太子,其弟曹成为大将军,楚王,并大封手下旧臣和江东世族。 谁也没想到,中原河东的打的不可开交,江东直接来了一处光复大魏的好戏。 急报送至宫里之后,慕容超立即宣召李元徽进宫商议。 没办法,江东失守之后,李元徽节制下的江淮,首当其冲。 “圣人暂且安心,臣北上洛阳之时,与合肥、广陵、江都都留下精兵强将把守,且南贼不过刚入建邺,吴郡、会稽、豫章尚有诸多城池在朝廷之手,不必过于忧虑。但江淮告急,臣请命返回合肥,主持防务,以御南贼。” 大殿上不只有李元徽,还有刚刚出山的两个老臣,魏王慕容显宗和司徒段世桓。 慕容超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有些诧异,李元徽这番话说的好像有点问题。 主持防务,有毛病?好像没有啊 倒是慕容显宗直接道:“元徽小子,你能守御江淮,不能平定江东嘛?” “大王容禀,末将现为江北督军,按照朝廷法度,不可跨江进兵。其次,南贼势大,拥兵数十万,江东早晚比为其所据,末将手下只有步兵万余,骑兵千余,水师三千,守江淮尚可,涉江平乱尚有不足。” 李元徽也没跟老爷子兜圈子,一来是官职问题,朝廷因为扬州横跨江南江北,疆域庞大,所以将江北三郡和江东诸郡分割开来,分别以大将节制督领。 李元徽所能管辖的就是江淮,除非认命他扬州都督,或者有诏命严明准许。不然跨界用兵是有违法度的。 其次是兵力不足。现在就算不藏着掖着,江淮也就两万多兵马,朝廷这边战事也相当吃紧,派遣大军南下平乱,同样不现实。 李元徽的意思也是说的很明白,现在事就摆在这。 江淮的能力也就是自保,想要南下平乱,除非增兵,不然就这点人手谁来都白扯。 慕容超叹了口气道:“河东关中有梁逆作乱,青州兖州尚有瓦岗,中军应付眼下局面已经是相形见绌,这才调荆州、江淮、徐州兵马拱卫洛阳。然江东曹贼作乱,僭越称帝,江淮是南北分陕之地,万不可失我本想让李卿入朝为官,咨询机要,然形势紧急,如今只能让李卿再返江淮,遏制曹贼。” 李元徽俯身一拜道:“请陛下放心,臣在一日,必保江淮不失,使伪魏曹贼北上。若中军不能南下平乱,臣请就地募兵操练,屯田积谷,待兵精粮足就挥师南下,为大燕扫平江东诸贼。” 慕容超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拜李卿为都督扬州军事,节制诸军,两江诸事,就拜托李卿了。” “臣领命。” 出宫的时候,李元徽跟在慕容显宗的后面。段世桓则乘坐肩舆先行离去。 “你这小子,居然把老夫给拖下水了,害的老夫一把年纪,还得出来收拾这烂摊子,都是拜你所赐。” 长长的宫廊之中,慕容显宗的声音格外的响亮。 李元徽苦笑道:“大王,您这话说的,这大燕如今内忧外患,您老还能坐视不理嘛?” “哼,少给老夫带高帽子,不过念在?小子也是为了国事,老夫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小子准备如何平定江东曹贼?回到江淮之后,又打算如何行事?” “敛谷聚兵,修城备战。” “没了?” “没了。” 慕容显宗闻言大笑道:“好小子,我刚才还担心你不能保有江淮,现在看是多心了。” 这位老王爷其实很担心这个晚辈在接受了一州都督重任之后,急于建立功勋,准备一上来就先攻何处,再攻何处 但李元徽就很简单的八个字。 翻译过来就是,种地屯粮,招兵买马,修整城池等对面打过来。 非常务实。 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心性。 慕容显宗其实内心不太相信这个晚辈能将江东的烂摊子收拾了,但江淮之地现在还真就非他不可。 毕竟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现在江淮三郡的兵马都是李元徽拉起来的,换个人去不熟悉情况,能不能搞得定? 这个风险现在可没人愿意承担,建邺都丢了。要是再让曹元静趁乱拿下江淮,这慕容家的天下可就彻底崩盘了。 所以最好的选择依然是让李元徽回到江淮,不求他能立把江东的曹元静给剿灭了,只要他能把人挡在江南,让洛阳朝廷腾出手来把慕容盏收拾了,就足够了。 北方平定,想要扫灭江东之贼,那就只是时间问题。 孰轻孰重,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所以即便慕容超决定破格提拔李元徽,慕容显宗和段世桓也没有反对。 眼下的重心必须放在北面,关中、河东这两处要是让慕容盏坐稳了,那是真正能够跟洛阳方面分庭抗礼的。 何况他还有突厥人的支持。 慕容显宗对于慕容超和慕容盏谁当皇帝,其实没那么关心。 但突厥人,那是死敌。 第一百四十六章积善 出了宫门,李元徽倚在车楼里沉思起来。 十六岁的镇南将军、又加了扬州都督。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有些离谱,离大谱。 在大燕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汉人士族出身的大臣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平均年龄都得四十左右。 鲜卑豪族要少一点,也得三十五六。 就算是宗室,皇子亲王,能在十几岁就封为重号将军,还加一州都督军事,寥寥无几。 而李元徽这个异类,你要说他功劳多大呢?好像也就一般。 能力多强呢?好像也一般。 出身倒是算不错,但跟他同样出身的洛阳长安加起来怕不是几百上千。 同样是驸马的征东大将军高晃,是二十九岁才被封为镇东将军、都督青州军事。 即便是身为亲王的夏王慕容麾,也是二十三岁,才得到都督冀州军事的职位。 要不是这大燕快玩完了,李四都有点怕自己最后封无可封了。 不过这江东的曹元静也确实是有点猛。 直接趁着大燕朝廷无暇南顾的机会,将建邺拿下了。 建邺拿下之后,有吴郡、会稽这些大族的支持,江东基本上已经是姓曹了,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燕的中军精锐都被慕容盏拖住了,没有可能去南下收复江东。 江淮地区李元徽现在撑死了也就两万多人,且水师也才几千人,能动用的也就百余战船,就靠这个想要南下灭魏.嗯换二哥来都悬。 即便是有大刘和老朱这两个绝世猛人,也难顶。 回到家中之后,李元徽把事情跟几个幕僚交代之后,一个个都喜形于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李元徽跟这几个幕僚也算是有了些了解。 各个都是聪明人,基本的局势都会看,但侧重点不一样。 李青莲长处是出谋划策,放眼全局制定战略方针,文笔也很出众,军中发布的政令都是他撰写。 谢巽行事比较周密,事无巨细,总揽幕府之中的各项事务都得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能裨补缺漏,能当大管家。 张抚,在屯田的时候就展现出了强大的管理能力,搞后勤是一把好手,适合做地方官,另外还兼通军略,行军布阵,安营扎寨都能安排到位。 另外留在淮南的几个:郭风和是全才,军政兼修,处事果断,毕竟人家之前自己就是雄踞一方. 曹策,六边形战士,什么都能干。 余下的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因为军情紧急,李元徽也决定尽快返回江淮。 按照规矩,将帅外任,妻儿家小都是都是留在京城的。 慕容佳音因为身份特殊,倒是可以跟着李元徽南下,但尚且有孝在身,所以还是没跟李元徽前往江淮。 对此李四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慕容佳音要是跟着南下,有些事做起来可就不太方便了。 这次回江淮可是要“高筑墙”“广积粮”,招兵买马,积蓄实力。 虽说是奉命行事,但自家说自话,这兵是给慕容家招的还是老李家招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有慕容佳音在那边,行事说话都得加老小心了。 要是她不在那边,那就完全可以放飞自我了。 有多少粮食,李四就敢招多少兵。 两日后李元徽在陛辞之后,就迅速率军南返。 郑善道朱兴宗等人率步军刚赶到洛阳才几天,就得紧接着南下了。 不过好歹是让众人见了见世面,这天下第一雄城洛阳,是个什么光景,终于是见识到了。 回去的路上,李元徽除了赶路之外,也开始和幕僚和部下们开始商议新一轮的扩军计划了。 大江下游的消息传到上游,虽然是逆流,但也不比洛阳慢多少。 成都方面众人得知消息之后,也是吃了一惊。 “这曹元静好生厉害,建邺既下,江东恐怕不日就会落与其手,四郎那里怕是不好过了。” 李源背对着众人,望着节堂上悬着的巨型舆图,很是担忧道。 虽然入蜀不过一年有余,但李源已经能完全控制蜀中的军队,并且得到了不少蜀中大族的支持。 之前在蜀中为祸的几支流寇,也都被剿灭殆尽。 在加上他还接收了李神符镇守蜀中数年的人脉,所以如今蜀中几乎是李源说了算的。 “唐公,李将军这时节想必已经率军去洛阳助战了,即便江南巨变,也影响不到洛阳。唐公不必担心。” 幕僚刘步轩在一旁拱手劝慰道。 李源摇头叹气道:“我自然是知道四郎此刻应该在洛阳,但江淮有事,北方战事又吃惊,四郎恐怕还是要回江淮抵御江东侵袭。四郎年少,未及弱冠。而曹元静是经年老贼,凶悍之徒,不能不忧虑啊。” 倒是一旁的李三郎一脸轻松道:“阿耶何必忧心?四郎行事,一向稳重,又有刘玄机这等猛将相助,我料四郎必固守城池,积蓄粮草,不会贸然出战。倒是朝廷估计不日就会下达诏书,催促益州出兵关中,汇合陇右、河西之兵马,以支援长安。长安路远,蜀道难行,阿耶当命各郡准备好粮草,运抵汉中,以备军用。还有就是,长安远徙过来的官属怕是有数千人,算上他们的护卫仆役,足有数万,这些人需要安置在何处,尚需阿耶跟各位仔细斟酌。” 李源听了李三郎的话,更是眉头紧锁。 是,老三说得对,不用担心老四了。 但需要操心的事,还是一点不少好嘛? 李源想了想然后道:“传令给汉中郡,随行流民都安置在汉中,若是那些避难的官属愿意在汉中落脚,就让汉中太守准备好田宅,不可怠慢。汉中若是能分流一些,入蜀之后,就让他们在绵竹、雒县和成都城分别安置。不可使其众人有衣食之忧,要以礼相待。若有宗室、十姓高门和鲜卑贵戚,都把人安置在成都.” “若有要前往洛阳的,就命周边郡县沿途路护送,所有耗用,各郡县斟酌供给。” 长安贵胄们西奔入蜀,对于李家来说,收容这些人,这事办好了那就是让如今洛阳庙堂上的几乎所有大人物都得记在心上的一个大人情。 再不济也得对李家心生好感和善意。 至于这些最后起到什么作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怕死更怕丢人 关中,京兆府,长安城外。 十余万大军陆续将长安外围的城池陆续拔出,最后分别以完成了对长安城的东南西的三面合围。因为长安城的北面是渭河,所以想要四面围困是不可能的。并且因为北面禁苑也有院墙,加上北面的城防部署,实际上想要从北面破城难度非常大。 城中主事的高阳王慕容颌将四面城墙和十几座城门分别交托给一众将领亲自负责。 镇西将军庞令勋负责镇守春明门,鹰扬郎将高惠宗镇守通化门,江陵王慕容坚镇守延兴门. 又征召了不少民壮协助守城。 慕容盏在围城之后,依然是依照传统攻城步骤推进,又连续让弓箭手往城内抛射了几百封劝降书信。 都是劝降城内的守军,让他们不要顽抗,尽快开门投降。 并且许以高官厚禄。 慕容颌本就是没什么远大志向和过人才能的平常宗室,对于慕容盏反叛虽然有些愤恨,但其实本质上他是不愿意参与这种夺位之战的。 这也是相当一部分长安城内官员和守将们的心态。 不过慕容颌对先帝慕容英还是忠心耿耿的,即便人走了也是一样。 当即就给慕容盏回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大概意思是劝慕容盏不必费心了,我受先帝大恩,而始毕可汗对先帝不敬,率军包围广武,是国贼,你是先帝的儿子却认贼作父,所以我绝对不可能投降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而且我的家眷也都去蜀中了,你也别想用破城灭族这种事情来胁迫我 大帐之中,慕容盏看完了慕容颌的书信摇头叹气道:“我往日只觉得高阳王是只会阿谀奉承之徒,所以得先帝信重,镇守关中,我率大军前来,此人多半会惊慌失措,开门投降,现在看来,我倒是小看他了。大军来之前他就将城中官属家眷都放走,这样城中留守的诸将也就没有顾虑,也不必担心长安失守,洛阳群臣投鼠忌器,真是不能小瞧这些人啊。” 宇文涉嗤笑道:“我与高阳王都是先帝在东宫时候的伴读,其人很会钻营,却只对先帝忠心,善于识人,平南将军李元徽,骁果军虎贲郎将韦孝矩,陈棱,右仆射裴弘德,都是他举荐给先帝的.不过其人不会打仗,邙山之战轻敌,以至于险些被杨巡全歼” 慕容盏道:“看他这架势,是绝不可能开门投降了,看来还是得给城中的这些人点眼色看看,投石机造好了吧?” 宇文涉点点头:“已经造好了六十架,明日就可以起?了。” “好。” 在石弹上缠绕着沁过油的麻绳,在抛射之前点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的硝烟。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将石头砸在长安的城头,并未对城墙造成什么损伤,但是却有不少倒霉蛋被咋的筋断骨折,脑浆崩裂。 大量的箭矢如飞蝗一般,密集的落在城头上,压制的城头的守军或是架盾抵挡,或是抱头鼠窜。 半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叛军打造出大批量的攻城器械。 而这段时间,长安守军的守城器械则是大量消耗,已经使用了大半。 叛军方面在前十几日的攻城之中,并未出动精锐部众,而是大量驱使下等辅兵和壮丁去攀城,以消耗守军的箭矢和擂木滚石。 长安虽然武备充足,甲胄、军械、箭矢、弓弩等器械足以武装十万大军,但其实守城用的夜叉擂、滚石等却并不算是充足。 因为关中地区已经几十年没有打仗了,几次民变也从未在波及到京兆地区。 所以长安守军不堪战是一方面,并没有做好长安守卫战的准备又是另一方面。毕竟没几个人会想到眼下的情况。 而在重赏之下,正式参与攻城的叛军精锐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一个个悍不畏死的通过云梯和井阑往城墙上涌去。 城墙的守军也奋起抵抗,双方在城墙上奋力厮杀。 长安城在叛军爆发的猛烈攻势下,摇摇欲坠,而守军已经是在勉强支撑了。 于是乎,识时务者已经开始转动脑筋了。 六月初一,镇守延兴门的江陵王慕容坚突然打开城门投降,放叛军入城,勉强支撑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长安城陷落。 城破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死节。 朱雀门上,慕容盏笑意盈盈的看着被擒获的慕容颌,满脸都是胜利者的意气风发和居高临下。 “高阳王,如今可愿降嘛?” “我受先帝大恩,不能降?。” 慕容颌穿着一身华服,即便被擒拿之后也依旧保持着端正仪态和风度,若只是看这副外表,绝对能胜过百分九十五的朝中大臣。 慕容盏轻蔑的笑了笑,“若是三弟为帝,高阳王恪守臣节,孤倒是能够理解,但如今是慕容超那个废物为帝,你何苦如此?” 慕容颌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朱雀门城墙的垛口出,又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御街。 放眼看去,都是叛军兵卒和匈奴人在四城内肆意妄为,昔日热闹繁华的长安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跟旁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你认了突厥人为父,就不配做大燕皇帝。慕容家没有这么软的骨头。” 慕容盏闻言,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你是想要求死嘛?” 慕容颌笑道:“谁想求死?我这个人很怕死,只想活着享受荣华富贵,品醇酒佳肴,赏美人歌舞。但更怕死后没脸见到武帝和文帝,还有慕容家的历代先君。更不要说先帝了,你若只是跟突厥借兵就算了,但你居然认贼作父?哈哈哈哈,慕容家有几个人会服你啊?” 慕容盏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但还是决定给他一个体面:“好,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说,想怎么死。” 慕容颌很认真的想了想:“给我杯毒酒吧。” “好,来人,拉下去,赐鸩酒。” “多谢。” 西京留守、骁骑大将军、都督雍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使持节、高阳王慕容颌被擒之后不降,赐死。 此外镇西将军庞令勋、鹰扬郎将高惠宗、南郡公屈突义、武陵郡公冯邛等十余人或不降被杀,或战死。 所幸,这些死节之人被长安民众偷偷收敛埋葬。 而就在几日后,右仆射裴弘德、工部尚书于迈、刑部尚书陈佑等数十个朝中大臣直接上了“劝进表”。 慕容盏在祭拜过武帝和文帝的陵寝之后,也在几天的时间里迅速完成了三次推让。 大概就是劝进表上午送给慕容盏,下午回绝。 第二天继续.过程走得极为粗糙。 六月六日,慕容盏正式在长安宫中,昭告天下,即皇帝位。 改元“武兴”。 第一百四十八章大家一起匡扶大燕 长安陷落,梁王称帝。 这样炸裂的消息,自然是随着京兆府还带着血腥的风一样,飞快的传遍天下。 慕容盏在称帝之后,立即封原并州都督宇文涉为车骑大将军,率军前往潼关协防。 册封拓跋氏之女为皇后。封代国公拓跋余庆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 拓跋氏的兄弟子侄也都各有封赏。 在他起兵之初就投奔的母族宇文氏陈国公一脉,包括其舅父宇文成业、叔外祖父宇文勘全部被封为国公。 宇文成业还被封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并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马邑五郡割让给突厥,并接受突厥可汗的册封,成为“长安可汗”。 开门的江陵王慕容坚也被封为镇南将军 原本的右仆射裴弘德被任命为尚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好不掩饰的笼络和示好。 而裴弘德也顺水推舟接受了慕容盏的封赐,成为“西燕”的宰相。而洛阳方面则被称为“东贼”。 李元徽是在刚进颍川境内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得知慕容颌、庞令勋、高惠宗等人全都死节殉难之后,十分难过。 慕容颌除了是他和慕容佳音的媒人之外,对他还有举荐和提携之恩。 在这个时代,相当于老师一样。 至于庞令勋,那真正算他老师了。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拜师,但庞令勋对他真的是倾囊相授,如何安营扎寨、行军布阵,如何处理突发情况 将自己过去的征战经验毫无藏私传授给他。 至于高惠宗,也是在讨杨巡之乱之中的结识的,算是同袍。 在阳翟设了灵堂祭拜一番之后,李元徽还没等走呢,吴王从许昌来了。 来的很隐秘,慕容鞅算是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十个护卫从许昌一路骑着马狂奔而来。 所以搞得蓬头垢面的。 李元徽本来已经上了停在颍河的船上,准备回去不骑马就坐船了,看到慕容鞅来了直接把人带到船舱里。 “四郎,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呢”慕容鞅叹了口气道。 李元徽道:“何出此言啊?大王是我妻兄,就是与我兄长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江淮的军情紧急,所以急着回去,不然我此行定然回去许昌见大王你的。” “日久见人心啊.四郎,我有一事问你.” 李元徽急忙道:“大王,我先说好,?要是想学梁逆,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你也别跟我说” 慕容鞅无奈道:“四郎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元徽解释道:“大王,如今大燕是多事之秋,朝廷西有梁逆自立,僭越称帝,东有瓦岗作乱,南有伪魏,北有突厥虎视眈眈,此危急之时,你要是还想往上浇油呢,那先帝留下的基业可就彻底断送了” 慕容鞅道:“我真没那个心思,就算有,手里也无兵无将,能做的什么事?我不过是想问你,眼下大燕局势,尚能挽回余地?” 李元徽道:“前汉有七王之乱,王莽篡位,魏朝有三马食槽,最后都明君贤臣力挽狂澜,今大燕之局势远不如汉魏之困局,正该我等尽力报国之时.” 一顿输出之后,李元徽都觉得自己是大燕忠臣了,而被PUA的慕容鞅也是面露坚毅。 “多谢四郎解惑,本王不日就再度返回朝中,请命随军讨灭梁逆.” 慕容鞅躬身一稽,表示受教了,然后潇洒转身离去。 李元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大舅哥啊,就这乱局,你就消停消停吧那几位可还没发力,这大燕就快完犊子了,要是等他们发威的时候,你太爷燕武帝慕容毅来了也镇不住这局面啊 “也不知道二哥现在忙活啥呢,按照他的脾气,这会儿应该去陇西拉队伍了吧” 李元徽这随口猜测,就是事实真相了。 李二带着十几个亲卫过了陇山,一路疾驰,半个月赶回了陇西郡治襄武。 拿着临走之前找慕容颌签署的军令,去见太守新任太守崔彦光,重新拿回了自己之前统领的两千余骑兵。 崔彦光也知道这其实不和规矩,毕竟之前是圣旨把李二郎调过去长安的,现在这人自己拿了雍州都督的军令就回来了。 不过现在这规矩已经不重要了。洛阳的政令能送过来得猴年马月啊。 甚至能不能送到都是两码事。 崔彦光出身清河崔氏,其祖父是武帝慕容毅的心腹谋士,被称为“吾之子房”白马公崔参。 慕容毅对崔参言听计从,立国之后更是先后担任侍中、尚书令、司徒等高官。 崔彦光在成为陇西太守之后,也得知郡内的状况。这位李二郎君在陇西军中很有威望,又与附近的羌胡部落交好,换句话说崔彦光很清楚自己让不让李二拿会自己的部众都无关紧要。 人家想要自己也能拿回去。 不过到时候崔彦光的脸上就不好看了,而从小被祖父教导的他更是隐约能看得出现在的形势。 天下本来是一锅马上就要烧开的水,慕容英临死前紧急的从灶里抽出了几根柴火,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热了。 但他死后,他的好儿子们又连续往灶里添了几根柴,现在水离沸腾,就差那么一线了。 等到慕容盏夺取长安自立为帝的消息传到陇右,崔彦光立即就感觉到,这水已经开始沸腾了。 要持续多久,可就没人知道了。 “二郎,长安失守,高阳王殉国,朝廷是不是接下来就会让咱们陇右的边军出兵关中?” 襄武城内的大营之中,在李二被调入朝中之后,来到陇西任职的堂兄李孝察拿着刚到的军报放到李二的桌上。 账内其余几人闻言全都吃惊站立而去,聚拢过来。 李二却不为所动,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拿起军报看了起来。 看过之后才递给一旁的表兄窦琮示意他们传看。 “关中失守,朝廷要发诏书,最近的路线是从洛阳出发,经过伏牛山脉,到南阳郡,而后取道汉水,沿着汉水过上庸,经过汉中,走祁山道,最少也要两个月” “陇右这里,陇西、南安、天水、广魏四郡,最多能出兵不过一万余人,若是梁逆进犯,凭借陇山地势和骑兵之利,破之易如反掌,若是以这万余人去攻关中不过是杯水车薪,除非联合蜀中、安定以及河西的兵马,尚有成事之机.” “但关中失守,洛阳朝廷威信扫地,这陇右、蜀中、河西各处的将军太守们,还会不会听朝廷的号令,那就.犹未可知了.” 李二说完自己的见解,众人都默不作声,这些人都是李家的党羽,族人,姻亲,故旧。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他们现在面对这样的乱局,一时间面对眼下的情况,有些疑惑,不清楚这对李家是好事,还是坏事。 表兄窦琮问道:“二郎,那以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二闻言初时并未做声,而是深思了片刻。 天下大势很明显已经有沸腾之状,阿耶在蜀中,四弟在江淮,各自用兵数万。 但蜀中四塞之国,是天然险阻,也是天然障碍,阿耶若出蜀自己在陇右响应,有很大机会入关中光复长安。 眼下关中在慕容盏手中,讨伐叛逆,匡扶大燕不是正当其时? 至于这关中打下来之后,姓甚名谁,那可就不是姓慕容的说了算。 第一百四十九章江淮十八营 李二在打定主意之后,立即带着一众亲信去狄道、临洮等地,约见各地的李姓豪强。 陇西李氏是郡望,下面又分为姑藏房、狄道房、丹阳房、顿丘房等支脉。真正的枝繁叶茂。 而唐公一脉,无疑是如今李氏大宗。 李二作为嫡子,自然是吃得开,他伸出的橄榄枝,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接着。 他与众人相约,若唐国公李源被任命为主将,负责关中战事,则各家都要出人出力。 自然,也都会授予官职,战后自然也少不了封赏。 李二于陇右忙活着扩充实力,李三和李四同样没闲着。 李三在蜀中,靠着能扛鼎的天生神力,折服了不少来成都拜见的唐国公的蛮族,以及武都阴平的羌人氐人的首领。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畏威而不怀德。 你只有展现出比他强大的实力,才能获得他们的好感和尊重,甚至是效忠。 不然给他们任何好处都白搭。 校场之上,李源和邀请了益州本地汉人豪族的族长家主、如德阳李氏李昊,巴郡大族严均,严?,?人豪帅冉子贤、向河、向轮,田卷,羌人渠帅杨万敌,杨难,氐人渠帅符飞,强勇。 把这些人都找来,也不是李源临时起意,早就几月前就约好了。 校场之上,李三郎穿着一件寻常袍服,在角力之中连着放倒了十八个各族勇士。 又在驰骑之时,与数十步外连着投掷八柄短矛,都力贯双甲。 让这群板?蛮和氐人、羌人对李三郎无比折服。 在李三郎展示过强大的无力之后,一众人纷纷对李源表示,“三郎君真乃神人也。” 李源闻言却捋须长笑,摆了摆手道:“我嫡子四人,三郎只是最不成器的,所以才跟在我身边,我家二郎曾经率五百铁骑,夜袭?罕,杀敌数千,险些生擒吐谷浑贼酋伏允!” “而我家四郎,百骑夺晋阳,擒获反王慕容简如今已经是重号将军,坐镇一方.还在董杜原之战擒杀杨巡,你们都应该知道杨巡是谁吧?” 一群蛮族听了之后立即色变,杨巡是谁他们还真知道,那可是号称“今项羽”啊。早些年跟着大军西征吐谷浑的时候,那就是战神一样的存在,羌人、氐人全都听过他的大名。 这么猛的李三郎,在李源的儿子里面居然排不上好?还有个更猛的老二和老四? 李源肯定想不到,自己为了收服人心随口吹嘘的东西,在日后会有多大的影响。 唐公李源第四子就此成为了“天生神力”“勇猛过人”“万人敌”的高大形象,在板?蛮和氐人、羌人以及蜀中人口口相传,后来某个蜀中书生根据儿时听过的传闻写了一本演义小说,里面的李元徽就被写成了力能扛鼎天生神力。因为小说写的太好,流传入关中等地,靠着说书人口口相传传遍天下。 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李元徽少年形象,无论是在戏台上还是说书人口中,都成了手拿两支擂鼓瓮金锤,力大无穷的“天下第一好汉”. 而这位日后的“天下第一好汉”,刚回了合肥就开始召集众人,商讨整个江淮的防御策略,以及新一轮的扩军计划和整编计划。 经过商议探讨,有感于江淮各部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暂且分设十二营步卒,一营为三千人。 分别为,淮南右营,主将朱兴宗,所部八百人。 淮南左营,主将殷拱,所部七百有余。 庐江左营,主将郭兴,原有天柱山部曲两千余。 庐江右营,主将周本,所部八百余。 天柱山营,主将夏侯元弘,原有天柱山部曲两千余。 广陵营,主将张镇恶,所部一千两百人。 江都营,主将张坚,所部八百。 中军营,主将于仲亨,所部一千。 中垒营,主将窦羡君,所部一千。 虎步营,主将李玄道,所部一千。 原本的徐州军经过几次作战损耗之后,余众三千六百余人。 分成徐州左营,徐州右营,主将何贵和陈?,分属部众一千八百余。 这十二营步军全部要扩充至一营三千人,兵员全部自己招募。 骑军设五营,以虎威将军刘玄机为骑军统军。 突骑营,只有三百重甲骑军,由骑军统军刘玄机亲领。 淮上营,主将刘聚,部众有六百多,多是马贼出身,所以被李元徽放到骑兵序列之中。 怀远营,主将常雁衡,部众同样是六百多人,跟上面刘聚情况相同。 骁骑营,主将马得意,所部七百轻骑。 越骑营,主将王统,所部七百轻骑。 四个轻骑营的扩编计划是一营千骑。 至于重骑营,这三百重骑就足够横扫江淮了,加上重骑兵配置要求和巨大消耗,暂不扩充。 此外还有六百人归属韩全统辖,是李元徽的亲卫,是为“武卫营”。 水师方面,李元徽表吕钦为楼船将军,统率六千水师和数百战船。 当然,这六千人也是满员之后的人数,现在还有两千多,余下都得吕钦自己招。 按照李元徽这个扩军计划,步军三万六千人,骑军四千三百人,水师六千,加上江北三郡的八千郡兵,整个镇南将军府麾下大军超过五万人。 但是李元徽给这些大将们设定征兵任务的时候,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上限。 这个五万的数字,是李四跟手下的将领,幕僚在经过商讨之后,计算出目前三军所能养得起的军队最高的人数。 李元徽就没指望那些现在手底下就七八百人的将领们,在短时间迅速把兵招到三千人。 就是给他们一个目标,随他们折腾去。 天柱山上下来的郭兴,夏侯元弘,徐州军出来的何贵、陈?,这几个人应该是能把兵招满。 至于张家兄弟是毫无疑问。兄弟俩背靠张家,家大业大,他们家自己就有好几万佃户,土地几十万亩。盐场大小几十个,盐工上万。 换句话说,他们自己家就能拉出一只几万人的队伍。这种程度的豪强,别说在扬州了,放眼天下也没有几家。 至此,后来名震天下的江淮十八老字营,正式登场。 第一百五十章慎之 征兵任务分派下去之后,各营主将,全都散出去了。 这些主将之中,个别的升到了郎将,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校尉。为了解决那些校尉低职高配的问题。 李元徽的法子还是非常简单,全部授予别部司马。 别部司马这个之称谓,真是好用。听着好像很高级,但权力大小全看手底下多少人马。 这次李元徽给他们足够的名额,而且各个独领一营,也充分调动他们的自主性。至于是叫校尉还是将军,其实将领也不是很在意。 他们在意的是,李元徽这个上司是否展现出的雄心壮志,有是否给他们一个能施展才能的平台,这些才是他们看重的。 而幕府之中文官僚属方面,李青莲为军师祭酒,出谋划策,行军布阵之类的。郭风和为长史,相当于大管家了。 谢巽则为记室参军,掌管文书、军令,并参谋军事。 张抚为主簿,负责后勤方面,主管仓储粮草。 曹策为武库令,负责军械武备的制造、存放、管理等。 淮南郡校尉萧释之,之前因为在配合李元徽夺取寿春的时候,留下了深刻印象,觉得这人绝对是个人才,这次升官了直接把人调过来,表其为鹰扬郎将,担任护军之职。监督管制诸武将,选拔武官。 合肥这边如火如荼的招兵买马,江对岸的人也没闲着。 江都渡口处,一个身穿锦绣华服,但面色有些黝黑,脸上还有些细碎伤疤的年轻郎君从小船上了岸,随后上了江都张家的马车进了城。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就来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园林。 张家大爷张共成,也就是张坚和张镇恶的伯父,朝着年轻人一拱手笑道道,“曹郎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姓曹的年轻人下车之后也拱手笑道:“张先生客气了。” 张共成引路,姓曹的就跟在后面一路走着,每穿过一个亭台楼阁,心中就不禁暗自感叹张家豪富和造型雅致。 两人在园子里面的小榭坐下,屏退左右之后,张共成亲自斟酒:“曹郎君远道而来,一定要尝尝咱们江都的美酒佳肴,千万不要客气。” 曹郎君则笑道:“张先生,其实不远的,建邺和江都,可就一江之隔啊。” 张共成刚才不过是客气一句,远道而来。而那位曹郎君的提醒,就带有一些警告的意思了。 不外乎是警告张家尽快投向他们曹家,毕竟他们现在就在江对岸,可以随时渡江。 但是张共成闻言笑了笑,好像完全没听过对方的警告,反而是提醒道:“曹郎君说的不错,的确只有一江之隔,但这一条大江,如今分属两国,郎君来此,其实已经到了燕境,还是小心些好啊。” 姓曹的年轻人闻言大笑,“哈哈哈哈”,随后举起酒杯自饮一杯酒。 其实从最开始的称呼上,他就对这次前来的目的,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曹郎君”. 现在江东,可都是要称他为“吴王殿下”的。而他的身份,是如今“大魏天子”曹元静的儿子,曹戎。 曹元静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曹炎最是骁勇善战,十几岁跟他起兵造反,每战都身先士卒,在军中威望甚高,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曹戎是次子,也是久随父兄,鞍前马后,虽然不以勇力闻名,但确实心思缜密,谋略出众,有大将之风。 这次北渡而来,是为了拉拢扬州首富江都张家。 以张家在江淮一代的势力,若是愿意相助,江东的曹魏就可轻而易举的北上拿下广陵郡。 所以对张家,曹元静很重视,直接把二儿子派来联络。 曹戎心思灵动,一看张共成的态度就明白了,想要张家立刻倒向江东不可能。 其实想想也知道,如今天下形势未名,张家家大业大,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就上了曹魏的船。 毕竟“大魏”现在连江东四郡都没有完全拿在手中,会稽和豫章郡尚有不少城池仍属于大燕势力,吴郡只剩下一个吴县,至于豫章郡,还要等水师的大船打造完毕才有可能拿得下。 所以,当威胁起不了作用,有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利益是,所能打动人的,就只有未来了。 一席酒宴,算是宾主尽欢。张共成虽然没有给江东曹家作出任何承诺和帮助,但还是以礼相待。 曹戎就住在张家园子里。 安顿好客人之后,张共成却出了园子上了马车,回了主院。 乌程侯张林此刻尚未休息,和几个儿子正坐在堂上。 六十多岁的张林坐在榻上,一言不发,几个儿子分别列坐在两侧。 老三张共平和老五张共烈小声说着话,有说有笑,似乎是在谈论城中某个久负盛名的舞姬。 老四张共恩坐在两人对面,拿着一本书正看着。他是庶子,跟几个嫡子之间的关系一般,也就跟长兄张共成关系不错。 张共成走到堂上,先冲着张林拱手行礼:“阿耶。” 张林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张共成走到张林旁边的座位坐下,这时候老三老五也不在说话,老四也放下书,分别坐好等着大哥开腔。 “曹家说,若是相助他们拿下广陵,愿意封阿耶您为国公,五弟可为大将军,我为尚书,三弟四弟都可做太守” 张共成将曹戎开出的条件说了出来,几人表情各异。 老三脸上带着些嘲弄,老四是若有所思,而江淮有名的张五爷则直接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曹家倒也舍得下本钱。” 张林闻言则反问道:“老大你怎么看?” 大爷张共成顿了顿,然后道:“曹家已经站住了脚跟,江东四郡早晚为其所破,但他们想要北上,尚需时日,一来是豫章郡尚有韩王的水师万余人,会稽山阴也还在抵抗之中,即便全据江东,也尚需时日安定后方,才有余力北上。而我张家在江都,首当其冲。如何抉择,却要看这燕军如何行事。” 张林又看了一旁的张五爷,“镇恶和三郎都李将军麾下,你怎么说?” 张共烈笑道:“怎么说?就冲着曹家刚进了建邺,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急着称帝,就不是值得托付的人。我可不觉得这老曹家还能跟老刘家一样来个光武中兴,曹元静早年我也不是不认识,一个卖私盐的,以前还得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现在还想爬我上头?门都没有。” “五弟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张家不算是高门望族,好歹也算江淮大户,他姓曹的上下嘴皮一张,就要咱们给他出力卖命?哪来的好事。”老三张共平靠在椅子上,语气十分轻佻。 对面的老四也点头道:“三哥和五弟说的有理,江东还未平定,我们还是要在观望一阵,不过他若是缺少钱粮,倒是也可以先给他们些甜头。决不可在此情况未明之事贸然下注。且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以南向北而定天下者,大燕也气数未尽,不宜操之过急。” 张林闻言笑了笑,心里很是欣慰。 因为这几个儿子无一例外,就没有一个被江东来人那几个空壳子头衔打动的。最起码定力是有的。 “既然如此,明日老大就与这位吴王殿下说,张家愿意跟他们交个朋友,给他一百石粗盐,五千石粮食,在送一对玉璧,就说是给曹天子的礼物。” 张共成闻言点了点头:“好,我明日就办。” 张林又继续道:“老五,这曹家如今也算起了势,咱们不管要看着曹家,也得看看江淮这位李将军,是不是个能扶的起来啊.” 张五爷笑道:“今日镇恶来了家书,李平南又高升了,如今是镇南将军、都督扬州军事,使持节。能不能扶起来咱不知道,但要是小瞧了这位,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狼来了 数万入蜀队伍经过长度跋涉,终于穿过茫茫的蜀道进入了汉中地界。 其中达官贵人们被李源接入蜀中安置在了各处。跟着逃难的平民大概万余人,几千户全放在了汉中。 李源也让人言明,若有执意要去洛阳的,也是在汉中停下,沿着汉水,走西城去荆州地界,然后经由荆州转去豫州颍川,颍川就等于是洛阳的南大门了。 话说的容易,路线也很明确,但是道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即便是走水路也一样,需要长途跋涉,还要经过南阳郡。 而现在的南阳郡一代可并不太平,大贼黄牛角趁着荆州大军北上勤王之际,纵横于荆楚到宛城之间,拥众数万,无人可制。就算平安过了南阳,伏牛山一带的山贼、盗匪也是多如牛毛。没有大军护卫,那是绝难通行的。 所以入蜀的达官贵人,仔细思量之后便无人想要前往洛阳。 而数百家官属亲眷之中,其实有大部分是李家的姻亲故旧和族人。 其中就包括李源的姑母魏王妃一家,几个儿子的舅家,李源的表兄弟孤独家,女儿女婿一家,。 此外还有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左仆射薛楚等人的家眷。 至于李氏的兄弟族人就更多了。 李源在将人都安顿下来之后还感叹,“高阳王真是高瞻远瞩啊。” 毕竟贵戚们要是城破的时候在长安,那半个洛阳朝廷都得心怀不安,投鼠忌器。 现在洛阳的贵人们,得知家眷被慕容颌放走,已经进入蜀中安顿,谁心里不得记得这个人情? 就算他人没了,对他的后人也得多方照顾。 看着家中其他人,和女儿女婿都到了蜀中,李源还是很高兴的。 特别是几个同辈兄弟和一群晚辈,大量的故旧子弟。这些人可都是带着部曲来的。 完全可以此为基础骨干,组建一支新军出来。 李二的书信已经到了蜀中,提议蜀中出兵,他从陇右出兵配合、 李源的回信是告诉老二,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形势再说。并提醒他提防西北方向的凉州。 并嘱咐他在陇右结交豪杰,以待天时。 随后令侄子李怀真,李孝杰,外甥王翊,心腹刘文惠,刘思行,许世开等几人招兵买马。 李三郎也没闲着,带着几十个被他折服的板?蛮勇士前往南中,说是要招募蜀中本地蛮族,效仿诸葛武侯组建“无当飞军”。 除了给李二回信,李源自然也是忘不了给李四写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叮嘱其不要轻举妄动之类的。行事要以稳为主。 李源可能不够果决坚毅,但他的战略判断,包括看人,都是很准的。 时间进入七月,李源的书信到达陇西不久,凉州都督、兰陵郡公萧卷,就直接接受了长安朝廷授予的官职。 成为了,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凉军事、荆国公。 此外,孤悬陇东的安定太守、豫章王慕容言庆也同时宣布归附长安朝廷。 而长安朝廷也一直没闲着,先后将槐里、陈仓、散关灯战略要地收入囊中,关中全境已经落入其手。 不过突然出现在河东郡的韦孝矩部还是惊了慕容盏一身冷汗。 这一部骁果军连续击败了安邑和解良的守军,并且焚毁了不少渡船、粮草、辎重。 慕容盏迅速把突厥骑兵派回了河东,想要把韦孝矩部消灭在中条山以北。 但韦孝矩很是战略嗅觉也是非常敏锐,在得知关中失守之后,且慕容盏称帝之后,就知道河东不是久留之地,立即率军南渡黄河。回到陕县。 早些时候,大将军娄居士率军猛攻潼关,听从段武臣的计策,将除了潼关主城外的子关、戍堡全部拿下了,主城关也岌岌可危。 西军镇守潼关的是慕容盏的表弟宇文萧,悍勇无比,天生神力,且通晓军机谋略。 向前就是他率领三千精锐从背后偷袭潼关主城得手,随后立即据守关城,对抗东军。 在关城摇摇欲坠之际,宇文萧身披重甲,带领手下亲兵奋勇拼杀,手持长柄大刀,斜斩竖劈,挡者具裂,所过之处尸身鲜有完整的。 硬是靠着己身的悍勇,坚守住了潼关主城,东军数次冲上关墙,最后都徒劳无功,损兵折将。 段武臣甚至请命亲自率军攀城,却被娄居士制止了。 而宇文萧则坚持到了其父宇文成业率援军赶到。 娄居士见到宇文涉率援军赶来,立即收兵,毫不犹豫率军退往弘农。 失了先机之后,对方还有关城在手,这仗就没法打了。 娄居士的选择是对的,宇文涉能率军赶来也就说明关中已经易主。而他率领的中军精锐,是洛阳朝廷的所能直接掌控为数不多的军队,若是在出什么变故,那就洛阳朝廷可就要彻底玩完了。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这支中军精锐,多数是关中人。 尤其是骁果军,以关中健儿为主。关中失守,军心肯定不稳。 结果也真的就向着娄居士预计的方向发展了,宇文涉这个沙场老将也是会利用人心的。 娄居士退了以后他立即就率新招募的关中新兵,追上去,并大肆宣扬关中的情况。 结果就是得知家乡已经被西军占据的关中士卒,大量逃亡。 回到洛阳的中军只有三万余,最为善战的骁果军就剩下不足万人了,关中籍军士十不存一。 不过娄居士之前命人整修函谷关的动作起了作用,西军虽然占据关中,又让东军自行瓦解崩溃,但也知道想要立即突入崤函道,直驱洛阳是有些冒险的。 娄居士这样百战名将,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不过回到洛阳的,大将军娄居士还是因此抑郁成疾,回到洛阳就直接上表请罪,将战事失利之过全部都揽在己身。 慕容超倒是没有要追究娄居士的意思,还命内侍送药问疾。 眼下的局势,也确实有够烂了。 不过长安朝廷因此实力大增,得到四万精锐的百战老兵。 宇文涉在回师之后,又是一顿赏赐,晋爵神武郡公,加开府仪同三司,并都督关东诸州军事。 慕容盏也将关中军队,和新招收的四万余精锐降兵进行了一番整编。 并州军四万余人,仍旧由宇文涉统率,此外其部下还有新招募的一万余关中新军,合计五万余人。 以潼关之战立下大功的表弟宇文萧为槐里侯、中护军,原梁王司马韩璋为中领军,皇后叔父,西陵侯拓跋余吉为中都护,三人共同执掌中军。 新的中军由“归正”而来四万余老卒为根本,又招募了万余关中健儿,加上长安之战的降兵万余,组建而成。 慕容盏在关中消化王业之地的同时,蜀中的李源和李三、陇西李二、江淮李四父子几人在招兵买马,积蓄实力,结交豪强。 瓦岗军的翟让还在跟踌躇,要不要接受李大带过去的招降条件,因为这条件很有诚意。 江东的大魏天子曹元静率领的水陆大军十八万围城山阴数月,战至最后的数百守军开城投降,至此江东四郡只有豫章郡没有沦陷。 洛阳朝廷上诸公还在制定新一轮的平叛计划,并下诏催促驻军怀县的赵大尽快击败驻扎在野王的拓跋部大军。 荆楚黄牛角,洞庭张梦江,江夏黄廉,汝南袁百鸣,幽州刘胡之、张白龙,青州王伯仲这些大盗、流贼、巨寇、义军、大王、寨主、头领等等. 或啸聚山林,或劫掠四方,或纵横江河,或杀官聚义,或相互攻杀,或揭竿而起 所有人都仿佛忘了慕容盏背后的突厥人。 不过新的草原雄主始毕可汗会告诉中原的英雄豪杰们:他来了,他带着精锐的附离战士,从阴山脚下缓缓走来了。 七月中,突厥大军三十万,兵分五路入河北。 天下震动。 第一百五十二章向北 三十万突厥骑兵,兵分五路,从并州腹地,利用太行山脉之间的孔道,也就是传统的太行八径,侵入幽冀二州。 始毕可汗亲自率十万铁骑,出居庸,寇上谷、渔阳、广阳。 兄弟俟利弗率五万骑,出飞狐口、紫荆关,寇涿郡。 儿子什钵?率五万骑,出鸿上关,寇中山、河间、渤海。 兄弟咄?率五万骑,出旧关,寇常山、巨鹿、安平。 大将执失思力率五万骑,出滏口陉,寇魏郡,赵郡。 突厥铁骑卷起的胡尘,随风而起直上云霄,笼罩在整个河北大地上。仿佛大河以南的洛阳、长安,青、徐、兖、豫诸州,都能听见动如雷震一般的马蹄声。 慕容超原本在一众大臣眼中,是个憨态可掬的胖子,老实,本分,不争不抢,也不受先帝慕容英的宠爱。 但眼下,登上帝位不过数月的慕容超,外表上看起来就是个清瘦的中年人,胡须也有些凌乱,眼眶深陷,双眼中布满血丝。 身上穿着件圆领袍已经显得有些大,这还是两个月前织造的那一批新衣服,依照当时的尺寸应该很合身才对。 至于朝廷上的兖兖诸公,一个个都显得神采奕奕,仪表端正,威仪如旧,仿佛是没有收到河北已经狼烟的军报。 “七月初,渔阳被围,十日前,幽州都督韦质率步骑一万五千余,与突厥主力战于渔场城南七十里处,不力退走.数日后鹰扬郎将刘建公开门投贼,渔阳城破,太守徐之方殉节,郡丞崔宏战死。” “赵翊督左领军、右领军、左虎贲军合计四万余,数日前与拓跋余庆战于沁河之南,小胜一场,斩首数百,俘敌千余。得知突厥入侵之后已经退回怀县,继续与拓跋余庆对峙.” “巨鹿、馆陶、邯郸、襄国前后失守,战死、殉节的县令、郎将以上的官员有数十人” “贼将执失思力率军寇邺城,夏王引军还邺,逐之” 这一条一条的军报,让不断攻击慕容超的心防。 他想不明白,这天下怎么到了他手中就变成这样,明明阿耶走之前还好好的 大朝会一如既往的没有商量出什么对策。 兵部尚书、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倒是提出了征召兵士,并重新组建新军的提议。 眼下洛阳方面虽然且能够控制大半个天下,但赖以维持大燕统治天下的中军精锐此刻已经几乎算是分崩离析。 只有赵大率领的左领军算是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其余各部早就建制不全,这次连先帝一手打造的骁果军都散了,中军基本上就剩下一点老底子了。 这点老底子,不能用来拼命,而是要作为基本的骨干,征召新兵,重新组建中军,完成以老带新。 朝廷方面要还下诏让河北各地豪强、士族、民众,结社自守,组建“义从”。 诏书很快送到了河内怀县的燕军大营之中,赵大在接招之后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先把使者请下去休息,随后召集了一众心腹商议。 长史周璞闻言立即建言道:“将军此刻应该率军北上,抗击突厥,以收幽冀民心,燕赵之地多慷慨义士,非豪勇之辈不能臣之,若将军首倡大义,必得两州人心。” 赵大闻言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迟疑,朝廷明确下诏书让他南渡,回军洛阳,违抗诏书,可是大罪啊。 赵二则迟疑道:“周参军,皇命不可违啊。而且大军之中,受兄长节制的只有两万余,其余各部.” 赵二没说完的意思是,剩下都不是赵家兄弟能控制的,若是向北抗拒朝廷,这些人都不会跟随他们。 周璞摆摆手道:“不必纠结于此,诏书虽说是让将军率大军回师,但洛阳朝廷关心的并不是将军本人是否回洛阳,而是这数万中军精锐,如此将军不如请命,与冀州都督夏王互换.冀州军将军也看过了,也算是训练有素且人心可用,此天下丧乱之际,冀州富庶,人心可用啊.” 赵大等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冀州本就是燕赵之地,民风尚武,又是重要的粮食产地,这样的地方自然绝佳宝地。 “那夏王” 周璞道:“将军,留在河北抗敌,是火中取栗,而非顺手牵羊,非大毅力者不能为,夏王出身宗室,少年既身居高位,怎么会愿意留在风雨飘摇的河北呢?而洛阳朝中宗室凋敝,若是将军能换的夏王入朝,想必无论是圣人还是魏王殿下都会乐见其成。” 赵大听后点了点头,周璞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河北是抗击突厥人入侵的第一线,邺城以北数十万铁骑,随时可能朝不保夕。 这种情况下如果擅自丢城弃地,那按照国法军法,可都是要杀头的。 即便夏王慕容麾身份尊贵,免于治罪,但此后必然要一直背负着污点。 但是如果有人愿意接替他的位置,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洛阳朝中任职,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赵大立即命手下心腹和义社兄弟们,挑选出数千精兵,并组织各部渡河南返,随后又让周璞他草拟一份请战奏表。 仅仅三日后,朝廷的批复就来了。 任命他为镇北将军,都督冀州军事,使持节,兼任冀州刺史、魏郡太守。 并默许了赵大抽调出四千精兵和部分将领随他北上抗敌。 随后赵大等人立即率军北上,赶往邺城,一同前往的还有朝廷使者。 进了邺城之后,慕容麾得知赵大是来替换他的,朝廷下诏命他回上京,当即大喜。立即设宴宽带赵大和使者一行人。 第二日开始就把都督印绶,以及冀州军的各部的情况,目前的战线,情报等全部交接。 事无巨细,非常配合。 第三日直接挥手作别,把冀州先全盘托于赵翊,而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南返洛阳了。 这里却要说一下,地上方眼下虽然是各州都督掌控军权,但此时朝廷还有些权威,远没有到各地拥兵自重,发展到军阀的程度。 最起码各地都督是听调也听宣。 而夏王慕容麾也是很担心邺城一线守不住,难以抵挡突厥人南下的脚步。 若让他临阵脱逃,那是万万不可能,但调他去朝中编练新军,那自然是没二话。 于是乎,在慕容麾的配合之下,赵大很快的就接手了冀州军,并立即广而告之,号召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之士,投军杀贼,结社抗敌。 赵大本来就素有勇名,如今在危难之时前往冀州任职,威望日渐高隆,魏郡、赵郡附近有识之士纷纷来投。 其中不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名门士族。 而这一切的首倡者,参军周璞,更是被赵大引为谋主,言听计从。 “我得先生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 节堂上,赵大高声的夸赞坐在身侧的周璞,周璞则摇摇头笑而不语。 赵二却冷不丁插了一句话道:“兄长,该是‘如鱼得水’啊。” 赵大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下,确实一旁的王君雅小声跟他解释道:“这句话出自《三国志》诸葛亮传:‘孤之有孔明,如鱼得水尔’.” 赵大却笑道:“我又怎么能比得上刘先主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配 河北的燕军、豪强、义军甚至是贼寇,大部分的武装力量都展开了对突厥铁骑的抵抗作战。 虽然各自为战,但也让突厥人吃了不少苦头。 突厥人虽然攻下了不少城池,但其实本质上还是一劫掠为主,什么都枪。 粮食、财物、布匹.甚至还有人。 女人供他们玩乐,男人做奴隶。总之,就完全没有攻下城池之后想要据有的想法。 完全就是规模大一些的流寇。 而这个问题,也是始毕可汗最为头疼的问题。 如何能够像鲜卑人一样,占据锦绣中原,还让中原的人听他们命令是从? 始毕可汗也清楚,这对突厥人来说很有难度,因为鲜卑慕容氏之所以能入主中原,强大的武力是一方面,汉化已久的作风是另一方面因素。 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用汉人来对付汉人。 始毕也收容了不少汉人叛臣,却总觉得收效甚微,或许时候未到? 长安城的慕容盏面对突厥人突然进军河北,也表示了非常愤慨。只不过始毕可汗的心腹大臣史蜀胡悉就用了一句话,就让慕容盏冷静下来。 “现在河北难道是圣人您的治下嘛?” 冷静下来的慕容盏,先是命宇文涉率军进攻西河,随后派出使者前往武威,跟已经归附的凉州方面相约,九月秋收夹击陇右。 两个月的时间,做够他安定关中,以及做好出征准备。 人在江淮的李元徽只觉得天气热的难以忍受,七月中旬大概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间。 时值下午,合肥新城的镇南将军府里,一群幕僚们都躲在亭子里避暑,吃着用井水镇凉的西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的天气,偶尔还会沟通一下公事。 “这天气,跟进了火炉一样,这时节真就该躺在树荫下,一睡一天,夜里在出来做事情。” 李青莲躺在廊桥上,枕着胳膊,翘着脚,很是洒脱的样子。 张抚笑道:“真美的你,还夜里办差,这烛火不花钱?夜里还少不得给你们准备夜宵” 谢巽则打趣道:“将军让你做主簿真是慧眼识珠,果然是个貔貅。” 郭风和手上拿着一封信道:“张主簿、曹令史,天柱山营、庐江左营,徐州左营,徐州右营这四部兵卒已经满员了,近日需要调拨粮草和军械,?们两位要提早做些准备。不要除了差错。后面还有八部步卒.另外战马用的草料要见底了,抓紧补充。” 张抚正色道:“郭公放心,这都记着呢,出不了差错。” 曹府也点点头。 郭风和闻言笑道:“我到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现在各部都出去了,将军没什么事就整日盯着这些琐事,有时候郭某真怀疑,李将军是不是真的年方十六,未免太细致了些?” 谢巽道:“郭公有所不知,李将军虽然年少,但历来行事稳重,尤其行军安营,粮草转运,这些往往少年勇士们不耐烦的事,他都做的极为熨帖,他的安营之法,这可是已故的卫王都称赞不已的。” 郭风和闻言点了点头,“如此看,倒真是家学渊源,少年老成了。” 这边几人正说着话,就有牙兵过来传召,让长史郭风和去节堂议事。 郭风和点了头之后就跟着牙兵来到节堂。 节堂上因为比较空旷,比起他们这些幕僚么办公的公房内凉快多了。 李元徽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没穿圆领袍,只穿了一间单薄的青衫,顶发如往常一般以纶巾收束,脑后的长发却半披着。 坐在帅案后面的大椅上,那张虎皮早就撤下去换了一张竹席,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轻轻的扇着风。 看样子不像是个统辖一州兵权的将军权贵,而是一个少年风流的公子哥。 “见过将军。” “郭长史不必多礼,来,看看这个。” 李元徽随手扔了一份书信过来,郭风和捡起来仔细默读。 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是广陵郡丞张骏,密告李元徽,江都张家在约见江东伪魏吴王曹戎之后,送了一百石粗盐和五千石军粮给江东伪魏。 郭风和看过这份密信之后,顿时有些犹豫。 “启禀将军,这江都张家若暗通江东伪魏,却是不小的麻烦,不过我看张家给江东这些,应该不是要真心投靠,应该是见面礼之类的。” 李元徽闻言点点头,然后道:“我也是这般猜测,张家富可敌国,若真是与曹贼沟通,定然不会只拿出这点东西来” 郭风和这才明白过来,李元徽把他喊来,不是不相信张家,而是想要问问他的态度。 毕竟,天柱山可是一窝蜂的前魏旧臣,如今曹元静已经打出“魏”的国号,自称大魏天子 登基称帝。 别管他是不是真的燕王曹宇之后,总之,目前应该有心怀故国的前魏遗老遗少把希望放在曹元静身上。 那天柱山的人如果也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可就得早做些准备了。 郭风和却很直接的问道:“将军可是怀疑我等?” 李元徽道:“我这人比较喜欢坦诚相待,说一定都不怀疑,可能你自己都不信,要说有多怀疑也不至于,所以我打算听听你们是如何作想的。我这人比较坦诚,也希望你们能够坦诚。” 郭风和道:“燕王曹宇之后,有什么资格继承大魏天子的名号?” 李元徽听了这种发言,却是有些愣住。 郭风和继续道:若非燕王曹宇性格懦弱,怎么会让司马懿跟曹爽一同辅政?后面又何至于酿成高平陵之变?后司马兄弟相继秉政,若非宣皇帝陛下力挽狂澜,大魏国祚早绝矣.是以,这曹元静若真是燕王曹宇之后,自然是没有资格继承大魏的.” 李元徽听完了郭风和的理由之后,有点惊讶,想不到是这样的理由.那如果是曹丕的后人,你们就跟着放水了嘛? 还没等李元徽提出这样的疑惑,郭风和继续道。 “大魏亡国数十年,避据江东也被大燕所灭,早就气数已尽,我等父辈虽然是魏臣,但若是心中向魏者,早就揭竿而起了,如今既然奉将军为主,自然不会旧事重提,还请将军明断。” 李元徽闻言点了点头,郭风和这样的说法,反倒是让他相信,天柱山这帮人不会随意反叛。 何况他们的家眷可都在山下,就安置在合肥附近的坞堡里。 而且他能感觉到,郭风和是真看不起曹元静这个卖私盐的出身.毕竟郭家在前魏的时候也是名门望族,包括夏侯元弘,那可是谯郡夏侯家嫡系子孙,现在让他们跟一个卖私盐的泥腿子称臣即便是他们避具山中数十年,心中也是有些骄傲的 换句话说,李元徽要是寒门出身,招降他们都未必肯答应。 就像当初,汉室宗亲的刘晔,那可是光武帝的后裔,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可是正经的东汉宗室,不是刘备这种西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结果呢?历侍曹操、曹丕、曹?祖孙三代人,屡屡出谋划策,堪称料事如神。曹操和曹丕爷俩要是听了他的建议,能不能有三国鼎立都是两说。属于是跟着曹魏一条路走到黑。 人和人的利益不同,所做的选择自然是南辕北辙。 有人匡扶旧邦,建功立业。 有人投奔雄主,安居乐业。 如有同路,那可能是狭路相逢。 第一百五十四章小场面 东郡,濮阳。 李孝俨手持符节,只带了几个护卫来到了城下。今日,是瓦岗军首领翟让约他这位圣人使者见面,商议招安的具体细节。 此前,李孝俨都已经在酸枣跟瓦岗军的使者谈了一个月了。而这次却是翟让要跟他见面,不过地点却选在了已经完全落入瓦岗军手中的东郡治所,濮阳城。 护送李孝俨的数百陈留郡兵被他勒令停留在城外数里之处,只带了他此行的副手和两个心腹家人入城。 城门缓缓洞开,李孝俨侧过头跟此行的副手慕容无忌道:“这一进去,可就是龙潭虎穴,能不能出来可未必了,慕容贤弟可想好了?” 端坐在马上,穿着一袭黑衣的慕容无忌道:“李兄,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去见见这‘霸王再世’。” 翟让因为气度过人,长相雄伟,作战骁勇,于是被这些来投奔的绿林好汉称之为“霸王再世”。 或是“小霸王”。 不得不说,有时候无论做什么事,长相那是很重要的,很大的加成分。 在翟让身上就有非常鲜明的例子,之前狱吏黄君汉若不是看他相貌雄伟,觉得他是做大事的人,也不会私下放了他。 某个姓高的就是因为长得帅,被白富美相中了,带了一大批嫁妆嫁给他,后来果然走向人生巅峰 所以,长相的真的重要,颜值即是正义这个话真的不过分。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一副好长相就成不了事,只是缺少的东西,需要你在别的方面加倍努力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李孝俨和慕容无忌两人一同入城,随后跟着向导来到濮阳城中原本的太守府,也是如今瓦岗首领翟让的将军府。 还没进将军府呢,就看到外面列队整齐的瓦岗精兵,一看就是特意挑选用来撑门面的,身高都在七尺以上,都穿着铁甲,手持长枪,铁胄上还都插着一支翎毛,看起来倒也算的威武雄壮。 不过这在李孝俨和慕容无忌眼里,就司空见惯了。 先帝慕容英,最是喜欢搞排场的,不管出征还是出行,仪仗能打出好几里地,身边更是长人林立。 所以对于瓦岗搞的这个排场,不管是威慑也好,炫耀也罢,都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反而让李孝俨和慕容无忌嘴浮现出一丝笑意,还是略带嘲弄的笑意,都小场面罢了。 进将军府,两边果然还是拍着整齐的雄壮士卒,且手持长刀,擦得锃亮,映在日光之下闪耀出冷冽的寒芒。 两人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带着笑意一路穿行,没有半点迟疑和畏惧的神态。 来到大堂上,李孝俨和慕容无忌都把自己的佩剑解下交给门口的护卫,那护卫还想要搜查一番直接被李孝俨一个眼神瞪住了,变没了后续动作。 此时大堂上,瓦岗之主翟让端坐在大堂上,面露威严之色,左右手分别坐在长兄翟弘和军师杨邃。 两边坐着的都是各路豪杰,有早期就跟随他起事的徐懋功、单雄信、程知节。 有杨邃带来的杨家兄弟侄子和旧部,杨侃,杨悬等。 城阳王慕容选兵败之后,其旧部也都投奔瓦岗而来,如贾雄,秦伯圭,秦仲玉,羊献果、陈登云。 还有慕名来投的绿林好汉。 这些人穿着各异,全都面露凶色,一副要把两人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翟让本人端坐再上,没什么表情,倒是这场大戏的总导演翟让的兄长翟弘面带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持节上堂的李孝俨和慕容无忌。 两人都穿着一席华服,李孝俨大步而入,神采奕奕,面无惧色,气定神闲。 作为副使的慕容无忌,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同样是淡定自若,旁若无人。 翟弘本来面带笑意,还想看着朝廷使节闹出点笑话来,结果是自讨没趣,等于是费心导演的这场大戏就没人在意一般,自然有些窝火的。 于是翟让还没开口,翟弘就抢先质问道:“你们是朝廷使节?怎么见了翟将军,不行礼?” 李孝俨朗声道:“我等是天子使节,只知道受礼,未听过行礼。如此礼数尚不知晓,还自言将军?” “你等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外面的甲兵可看到了,顷刻间便可把?们两人剁成肉泥。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翟弘很生气,生气之余还不忘提到自己在外面准备的那些场面。 李孝俨嗤笑道:“外面的甲兵?我十五入宫中宿卫,所见甲兵不知凡几,先帝远征辽东,大军百万,何其威武雄壮?亦不过镜花水月,此时大都埋骨辽东了。不知道阁下的甲兵,比之征东大军如何?” 这一番约等于自黑的言论,倒是让翟弘没了话应对,站起身来,嘴张了张,又没吐出什么话来。 还是翟让看自家大哥实在有些尴尬,所以直接冲他摆了摆手,算是给他个台阶。 “不知两位使者尊姓大名。” “门下省右补缺,散骑常侍李孝俨。” “议郎慕容无忌。” 翟让旁边的杨邃小声提醒了一下,两人的出身,他是认识李孝俨和慕容无忌的。 这时候下面坐着秦伯圭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他们也在李宅出入过不少次数,也是认识李孝俨的。 翟让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知道朝廷和圣人,是否愿意答应我们的条件。” 瓦岗这边的条件是,授予翟让青州、兖州两州州牧,封其为王,准瓦岗军在两州自治。 李孝俨摇头道:“封王绝无可能,朝廷愿意封翟首领为青州牧,魏国公。” 翟让道:“朝廷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李孝俨道:“招安,已经是朝廷最大的诚意了。如今天下丧乱,瓦岗诸位虽然割据一方,拥军十万,可朝廷尚有大半个天下在手,就算两线开战也浑然无惧,只需要扼守崤函通道,暂不西顾,随后拿出全部军力与诸位一战,敢问诸位可有胜机?” 这句话对瓦岗众人算是威胁了,那意思是咱们要是谈不拢,那洛阳朝廷就暂且不管西边全力搞定东边的你们。 “要战就来,怕你不成?” “就是,有能耐就来打啊,我还就不信了。” “翟公,请让人把这两个小子拖出去斩了,咱们一起打上东都,招什么鸟安?” “翟公且下令吧.” 下面的诸将领倒是一个个群情激奋,不过有几个人却是稳坐不动若有所思。 其中就包括徐懋功、崔孝同、杨侃、贾雄等。 瓦岗军现在看着拥兵十余万,声势浩大,纵横三州之地,声势浩大,为天下反燕义军之首。 但他们都明白一件事,此前瓦岗军是以流寇的方式在跟朝廷周旋,主要靠劫掠。 所以,朝廷之前就一直没拿正眼看他们。 现在他们那种流寇的方式已经养不活这么庞大的队伍了,所以他们占据州县,安定下来,要学着跟治理地方,收取田赋,以资军用。 在想以前一样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的思路就行不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苟安 之前大燕派遣左领军将军赵翊带着几万人跟他们耗着,注意力一直在忙放在各路心怀不轨的宗室身上。 现在洛阳朝廷虽然连续遭遇重击,还失去了关中,以至于两个“燕朝”分庭抗礼。 但作为正统的洛阳朝廷,还是对大半个天下有着足够的影响力,若是瓦岗不跟洛阳方面议和,那么洛阳朝廷真的很大可能会集中全部力量先把瓦岗翦除了。 因为他们暂时已经拿“西燕”没有办法,但却有实力先把瓦岗打掉。从而稳定后方。 而长安朝廷现在肯定是也是要消化关西诸郡,乃至陇上的。无力进攻洛阳地区。 对于瓦岗来说,其实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接受招安,先把好处拿到手,赢得发展的机会。 翟让未必能把所有问题都想透,但有人可以。 所以在杨邃开口之后,翟让也就让众人安静下来。并且让人先带着使者下去休息,说是要商议一番。 “翟公,青州靠海,有盐铁之利,又有黄河、泰山之险,足以养兵十万,齐国据此以成五霸,我等可暂居之,待天下有变,再行打算。” 翟让闻言点了点头,翟弘还要再说什么,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但翟让直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诸位,我等聚义不是为了翟某的高官厚禄,而能有一口饭吃,不用死在辽东的冰天雪地了,也不用累死在运河里,现在朝廷给我们青州之地,足够咱们这些人吃喝不愁,可若是不应洛阳朝廷,立即就要跟他们打个你死活我,就算侥幸赢了,其他人可愿意放过我们?不过是与他人做嫁衣罢了,若是以兄弟们的鲜血,只为了翟某换个什么劳什子的王号,那翟某要他何用?” “且唇亡齿寒,如今突厥人在河北肆虐,若是我等与朝廷闹个不休,到时候说不定要被突厥人捡了便宜.” 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也是偃旗息鼓了。毕竟刚才说的豪气,但真要是打起仗来,他们还真就没在朝廷手里讨的过什么便宜。 只不过是仗着兵力多,欺负欺负各郡的郡兵、民壮罢了。 赵大之前两万多中军精锐可就是追着他们好几万人打。 还说什么啊?还有什么可说的。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翟让除了青州以外,还要了运河以以东的所有郡县。 其中就包括东平、鲁郡、任城郡。 不过他们现在主要占据的东郡、山阳、济阴全部都要交换给洛阳朝廷。 这些经过李孝俨的传信,很快就得到了洛阳方面的认同。 十日后,洛阳方面正式下达了诏书。 封翟让为“镇东将军”“青州牧”“开府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魏国公”“使持节”。 并将青州以及运河以东的郡县的人事权力也都交给他了。 宣读完诏书之后,李孝俨将诏书交给翟让,“恭喜了翟将军,日后就是同僚了。” 翟让笑道:“多谢李散骑斡旋。” 随后李孝俨又跟杨邃互相见礼,“杨世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李大郎,别来无恙。” 李杨两家也不算有特别的交情,但同为关陇大族,彼此之前也是有些故旧的。 虽然李家四郎是杨家苦主,但那种时候各为其主,现在杨家诸人跟着翟让再度归属朝廷,有些事心里记着就行了,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此间事了,李孝俨和慕容无忌也就离了濮阳,准备西去,返回洛阳。 却没想到在城门口,遇到了崔孝同、秦伯圭等五人。 “我与几位此前可是见过?”李孝俨不认得他们五个是谁,但隐约觉得面善,应该是见过。 崔孝同抱拳道:“回李君,我等是齐郡太守旧部,前年在洛阳,曾经到过贵府上盘桓,还曾受过李平南的恩惠。此时在此,是来给李君送行的。” 李孝俨闻言一愣,李平南?随后意识到这是自家老四之前的官位。 “哈哈哈,看来你们的消息也不灵通,舍弟四郎如今已经官拜镇南将军,都督扬州军事,前些时日曾经率军赶赴洛阳,后来江东告急,如今已经回江淮主持大局了。” 崔孝同等人闻言也是一笑,“想不到李郎君如此官运亨通,真是意想不到啊。” 几人说完之后,执意护送李孝俨等人在濮阳北面的黄河边上了燕军水师的大船,这才告辞离去。 李孝俨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道:“这几人器宇不凡,都是忠义之士,想不到我家四郎交际如此广大,这瓦岗军中还有他的故交。” 慕容无忌笑道:“先父与我说过,李镇南乃是有大气运之人。” 李孝俨闻言笑了笑,“大气运我是没看到,不过四弟的运气,确是不错。高阳贞王于有四郎提携之恩,还是四郎和晋阳长公主殿下的媒人.可惜啊.” 说道这,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慕容颌死后,谥号“贞”,赠太尉,所以都称其为高阳贞王。 慕容无忌则想起了其父很早之前对他的忠告,如今看,大燕还真就风雨飘摇了。 他也不禁感慨,先父慕容颌虽然素来不以才智见长,甚至一度被认为是朝中的佞臣,只会对先帝阿谀奉承。 但现在看,他的父亲并非那般浅显之人,应该早就看出了大燕的问题所在。 若是父亲早些跟先帝建言,能否改变大局呢? 想到这里,慕容无忌自嘲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父亲之所以选择做佞臣,那是因为他了解先帝,做忠臣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权力富贵应有尽有,只是不要太能干就好。 不过最后,他还是做了先帝的忠臣啊. 洛阳,回来的吴王慕容鞅请命,要入军中效力,哪怕只是做个小卒也好,跪在大殿上号泣不已,说要为国效力。 这么一来,群臣都没法反对,慕容超也只能答应让他进入尚在组建和整编之中的中军。 新的中军,十万人,分为八军,一军一万两千五百人。 分别号为左右羽林,左右虎贲,左右龙武,左右豹韬。之前的军号全部废除。 随后又任命左将军郑果迁为左羽林将军,前将军周王慕容奉贤迁为右羽林将军。 金城郡王慕容令为左虎贲将军,右将军普姑苏迁为右虎贲将军。 后将军薛綦迁为左龙武将军,虎贲郎将段武臣为右龙武将军。 虎贲郎将陈棱为左豹韬将军,虎贲郎将韦孝矩为右豹韬将军。 同时,以吴王慕容鞅为中护军,左羽林将军郑果兼任中领军,夏王慕容麾为中都护,节制诸军,监护诸将。 命大将军李神符为行军大总管,节制徐州都督裴敏之,荆州都督长沙王慕容德舆,豫州都督傅修之,河南尹高怀礼四人极其所部兵马,合计七万大军,北渡黄河,抵御突厥,以支援魏郡一线。 又晓谕天下,准各郡太守自行募兵,组织团练,各州郡大户强宗皆可结社聚兵,保卫乡梓。 这道诏书,其实是有些多余的,因为有远见的人,已经在做了。 各地的强宗豪右早就开始修建坞堡、城寨,并组织佃户练兵习武,对抗流寇的劫掠。 有的大坞聚拢上万,甚至数万人,顷刻间就能聚兵数千。 这样的一股势力,他们所缺的,只有一个名分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穿上龙袍不像太子 新任冀州都督赵翊,渐渐在邺城站稳了脚跟。还亲自率军夺回了滏口。 又在滏水北岸,阵列而战,与执失思力所领的三万余突厥骑兵大战一场。 凭借着步骑配合,击败了执失思力所部,斩首一千八百级。取得了一场不小的胜利。 并乘势进兵,夺回了赵郡治所邯郸。 而李神符在率军渡过黄河之后,留下豫州都督傅修之所部,两万五千步骑,以遏制拓跋余部。自率五万步骑北上,准备与赵翊所部汇合,抵御仍在肆虐的突厥人。 江淮方面,李元徽已经收到了突厥人攻入河北消息,对此他表示强烈愤慨,以及无可奈何。 北方的突厥人掀起的胡尘,江淮看不到。 但江东姓曹的私盐贩子,已经拿下江东四郡之中的三个,现在坐拥二十余万大军,下一部的目标,不是北上进攻江淮,就是沿江西进夺取豫章。 建邺,宫城内。 曹元静穿着一身龙袍,四十多岁年纪,面色黝黑,相貌雄伟,颇为不俗。大马金刀坐在亭中大椅上,面对着众人,靠着栏杆。 司徒顾显,司空张弘平,车骑大将军、水师大都督苗先云,骠骑大将军、楚王曹成,前将军李雄,左将军陆恭仁,右将军朱浚,后将军刘长彦等一众大将都围坐在曹元静的对面。 最前面却有两张椅子是空的,他们的主人是太子曹炎,以及吴王曹戎。 这倒不是摆什么架子。 曹炎和曹戎兄弟两人分别去了采石矶对面的历阳,以及京口对面的瓜州渡探查情况,今日虽然一起回来,却在宫门外碰见,结果哥俩直接去喝酒了。 用曹炎的话说,宫里太没劲了,干什么都得板着,所以就跟曹戎两个去喝酒了。 曹元静还等着这哥俩来汇报情况,一方面把重臣们都找来,想着听听江淮方面的布防情况,在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出兵方向。 这一问才知道这哥俩跑出去喝酒了,立即就让宫中的侍卫去领人了。 曹炎面色红润的走在前头,他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雄壮,长相跟父亲曹元静很像,曹戎落后一部跟着,身形比起大哥曹炎看起来是要瘦弱不少,但只是看起来。 实际上也是个颇有手段的武人,寻常三五人也是难以近身的。 “不好意思啊,让各位就等了。” 曹炎大大咧咧的做到曹元静下手的位置上,而曹戎则是先向着父亲行了一礼,随后又跟几个大臣点了点头才坐下。 曹元静黑着脸训斥道:“都当了这么就太子了,怎么一点礼数都不知晓?” 曹炎笑道:“您生个什么气啊,咱当太子,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两个月,可咱前面那二十年可都没当过太子,也没学过啊,所以啊,这不得给咱,不对,是给孤点时间嘛?再说了,您说咱不像太子,您这就坐崩直了,就像皇帝了?” 下面的苗先云、曹成、曹衡、李成嗣、刘长彦等人,都是跟着曹元静从私盐贩子起家的老兄弟,跟曹家父子都是几十年的交情,这会儿听了曹炎的话一个个都没忍住,全都哄笑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 曹元静听了这话脸都黑了,下意识的就想抄起鞋底子给这逆子一下,但想了想好像张先生说这样不符合仪态,也就站起身来手指了指大儿子曹炎,那意思是你给老子等着。 随后又扫视了众人一眼,“行了,都别笑了,成什么体统。” 下面的几个老兄弟也都识趣的闭上嘴,低下头,强忍着笑意。别说几个老兄弟了,就是司徒顾显、右将军朱浚左将军陆恭仁这几个人都是差点没忍住笑。 只有司空张弘平是一脸眼色,轻轻咳了一声,随后就见一众人全都收敛了笑意,刚才还敲着二郎腿的太子曹炎也端正做好。 司空张弘平这个人,出身吴郡张氏,但确是旁支庶出,但极有才学,同时他也是最早投靠曹元静的士人。 曹氏能夺取三郡,复兴大魏,谋划之功首推张弘平。 趁着慕容盏起事,朝廷无暇南顾,谋夺建邺是他提出的。 吴郡大姓顾陆朱张是他拉过来的。 而且此前在曹氏没做大的时候,张弘平就是负责军法制定和执行,所以这些人一方面是佩服他的才学,对他尊重,一方面也是畏惧他执法严格。 曹元静看着众人道:“江东三郡,丹阳、吴郡、会稽,咱们全都拿下来了,再往南油水不大,所以接下来,是打豫章,还是去打大江对岸的江淮,今天咱们得拿个章程。你们两个兔崽子去看了瓜州渡和历阳,怎么样,好打不?” 曹炎摇了摇头道:“历阳那边,燕军的防备很严密,想上去不容易。” 曹戎道:“瓜州渡那边也是一样,燕军就在渡口后面设立营垒,还有床弩和投石机,适合登岸的地方全都守备森严。” 曹元静道:“这两处都不给咱们机会,那濡须口如何?我朕听说以前咱大魏吴王孙仲谋北伐的时候,走的就是濡须水,然后从巢湖上岸,去打合肥这条路怎么样?” 司空录尚书事张弘平直接摇了摇头,“陛下,吴大帝的确多次走濡须口北上进攻合肥,可一次都没成功过,更何况现在的合肥新城在旧城西三十里,也就是说我们原本可以不用沿着巢湖立营,现在却不行了,这多出来的三十里,平白多了许多变数.且豫章就在大江上游,如果不先取下豫章,而是攻打江淮,一旦战事焦灼,豫章的燕军水师可以随时沿见而下,截断我军的粮草和归路,把我们封锁在巢湖之中。” 曹元静闻言皱了皱眉,“可这江淮姓李那个毛头小子现在正在招兵买马,咱们要是现在不去打江淮,过些时日,他成了气候,就不好打了啊?豫章那边不过万把人,早吃晚吃不都一样吃嘛?” 张弘平道:“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李元徽此人虽然年少,但却不可等闲视之,若是让他羽翼渐丰,却是我大魏劲敌,且就算先攻豫章,江淮之敌也未必会坐视不理,所以此行应该兵分两路,陛下亲自率军其攻打豫章,豫章燕军必定会向江淮告急,楚王和苗大将军可在濡须水拦截燕军,若是有机会,可以趁机夺取庐江,也正好借此试探江淮军的成色,知己知彼,也好为北伐做些准备。” 曹元静闻言一拍手掌,“好,张先生所言正合吾意,那就这么办,二弟你和先云在濡须口给我堵住燕军的巢湖水师,若是有机会,就给一口气打下合肥,” “他孙仲谋干不成的事,咱大魏未必就干不成” 第一百五十七章难断 目前江东曹魏在拿下三郡之后,拥兵二十余万。 但这总数达到二十五万左右的大军之中,但是堪称精锐的很少,只有数万左右,大部分军队成分都良莠不齐,武器甲胄也很希缺。 其中,曹元静手下有一支八千人精兵,是大魏军中最为强悍的部队,骁勇善战,是他起家的老底子。 这八千人全部都是丹阳人,曹元静本人和他的主要班底,主要部将都是曹氏宗族子弟和姻亲嫡系。 楚王曹成、太子曹炎手下也都各有一支以丹阳人为主要班底的精兵,人数都在三四千人上下。 大将军苗先云,前将军李成嗣,后将军刘长彦等人也都是如此。挑选精壮为卒,把最好的甲胄、装备,甚至粮食都优先这些精锐。 而魏军的主要作战模式,就是用以精锐亲军为鞭,驱使各路杂兵、义军、流民以人海战术消耗对手。 在关键时刻出动精锐亲军来一锤定音,奠定胜果。 如果是对手太过强大,前面的队伍一触即溃,那么后面精兵也能从容后撤,只要这些精兵还在,杂兵消耗多少其实都无甚所谓。 此外,左将军朱浚、右将军陆恭仁,卫将军顾常,领军将军贺崇俨,护军将军张弘景,这些江东大族的将军们,手下各有数千乃至近万的部曲。 这些豪族部曲其实战力相当可观,训练和装备都不错,但作为世家大族们的家底本钱,作战风格非常的保守。 所以仔细算下来,整个大魏账面人数上多达二十七八万的庞大规模军队之中,主力精锐也就是五万左右。 曹元静亲自率军进攻豫章,前将军李成嗣、后将军刘长彦,左将军朱浚,右将军陆恭仁,这些人除了麾下精锐部曲,各自也统领万余人左右的杂兵,在加上水师,总人数在八万左右。 而苗先云和曹成两人带领的大军,基本上囊括了余下大魏所有能战的部队,除了太子曹炎要留守建邺。 大江南岸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北岸的镇南将军府。 人在合肥的李元徽在得知江东魏国开始大量聚集粮草,并且征集船只这些消息之后,不需要多想就知道这是要打仗了。 不管江东是出兵豫章,还是跨江进攻江淮,都意味着一场大战。 军令立即发出,包括巢湖水师在内,以及还在各地征召新兵的各营,全部往沿江方向集结。 江淮包括江东以及荆州地区的巨大舆图悬挂在帅堂里,中央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 李元徽召集了目前在合肥的将领,如虎威将军刘玄机,护军萧释之,鹰扬郎将陈?,别部司马何贵,殷拱,周本,郭兴,夏侯元弘,以及李青莲、谢巽等幕僚合计十余人,商议军情。 众人的判断初期的一致,曹元静的目的是豫章。 豫章郡的地理位置在大江上游,对下游的魏国造成的威胁比对岸的江淮还大。 而且李元徽早就让广陵一线,对两处能够大规模渡江的战略要地进行了重点防御,不说是固若金汤,但绝对能够撑到援军过去。 至于走濡须水进巢湖,攻合肥,这条线路是没问题,但合肥是坚城,周边又有水流掩护,想要围城都困难,短时间不可能拿得下。 拖时间长了,豫章的水师若是沿江直下,都不用搞太多花样,直接凿沉两艘大船就能短暂的封锁濡须口,或者就专门盯着江东的运粮船队。 就能让江东大军不上不下,卡在巢湖和濡须水很难受。 所以先取豫章对江东大魏来说,是最为合理的安排。 而且从江东魏军的历次作战来看,出兵的战略时机都把握的非常好。 曹元静最早开始反燕是在朝廷二征高句丽的时候,当时作为私盐贩子的曹天子也就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官府征召去辽东打仗。 那去辽东打高句丽的还能回来嘛?头一次他们县里应募去了几百个,一个都没回来。 索性就直接反了。 曹元静虽然反了,但却只是带着人劫掠一番之后,钻入黄山和天目山一带,积蓄实力。 直到杨巡造反,天下震动才出来搞事情。连续数次击败丹阳郡和吴郡的郡兵,声望大涨。 不过面对征南大将军宇文谭的江东镇戎军,就是一触即溃,望风而走。 这也给了宇文谭以及朝廷一众错觉,那就是曹元静这个贼子虽然狡诈,但却不足为虑。 宇文谭心中可能也是存了些养寇自重的想法,最后等到慕容英驾崩,梁王造反之际,曹元静才算真正漏出獠牙,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一举攻克建邺,随后更是连续拿下了吴郡和会稽,声势甚至一度赶超瓦岗的翟让。 如今更是登基称帝,雄踞一方,已经出色说明了江南这支曹魏政权并非是简单草台班子。 小看这些豪杰,那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李元徽需要做个选择。 豫章郡,救不救。 从目前江淮军目前的状况来看,救不了。 水师和各部有一大半是新兵,靠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上战场,众人都有疑虑。同时水师的战船数量也不足够把几万大军运到豫章战船。 甚至能够完成沿途护送的任务都是个问题。 而以曹军的兵力人数来说,是完全有能力两线作战的。 所以最后军师祭酒李青莲、参军谢巽都建议弃守豫章郡,把力量全力收缩回江淮。 并固守庐江和濡须水,以及历阳、广陵一线。 护军萧释之却提出了一个策略,“围魏救赵”。 也就是等到魏军主力去进攻豫章之后,不守濡须口,而是把巢湖水师提前调出来,把魏军偏师引诱上岸,让他们去打合肥。 而巢湖水师则由淝水进入淮河,绕道洪泽湖,高邮湖,走运河,从广陵出兵,奇袭京口。威胁建邺。这样魏军就必须回援。 但这个计划存在不小的风险。放魏军去进攻合肥,要是合肥有些闪失,那江淮的局面可就乱套了。合肥可是江淮重镇。 鹰扬郎将陈?却提出,萧释之的战略可行,但却应该换个思路。 那就是濡须口绝对不能轻易放弃,应该重新在东关旧地再重新夹河立寨,以抗拒江东大军。 因为他们是必然要从濡须口北上的。 东关,就是三国时期东吴在濡须水修建的一座关隘,是东吴与曹魏对抗的前沿。 从这里固守,而后分梯次后撤,引诱江东大军北上进入巢湖,去打合肥。 这样从时间上来说,无疑是更充足,并且即便是京口偷袭不成。也可以迅速顺大江直上,抄江东魏军的后路。 这些谋划都有可取之处,却好像都欠缺点什么,让李元徽有些踌躇。 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第一百五十八章看穿 作为统帅,如何在各种建议之中,选择最优解,并且坚定不移的实施推行。其实并不容易。 能做到这点,大概就有资格称之为,“明断”或者“英断”“果决”。 例如李二在玄武门之前,其实是有犹疑的。 但在房、杜、长孙、尉迟等人劝说下,做出决断之后,就立即毫不犹豫的贯彻执行。 这就叫英明果决。 李元徽此前也曾经独领一军,统兵万人也不是没有过。 自从统辖三郡,节制数万兵马以来,作出的种种决议和判断,以及日常各种军政事务的处置,都是让一众谋臣智士和骄兵悍将信服。 但真正面对这种大战,要作出决断的时候,李元徽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因为这关系到数万大军的存亡,甚至是天下局势的变化。 以李元徽长久以来的策略,都是求稳为主。不喜弄险。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二哥那种收到上天眷顾的天纵之才。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但他不清楚的是,其实在很多人眼中,他才是天纵之才,气运滔天。毕竟是提前“预言”梁王慕容盏叛乱,相当于神来之笔。 留下“再议”之后,第一次议事就算结束了。 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江东方面也是才刚开始准备出征,还没有出动。 往往这个准备时间看人数多寡而定,少则数十日,多则数月。 集结部队,准备粮草,军事部署,制定作战计划都需要时间。 所以留给李元徽做决断的时间还是有一些的,甚至过早作出判断并做出部署,有时候还会失去后发制人的优势。 如果不打算打一个先手的话,那么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才是合理的。 等等先手?或许可为啊 因为炎热的天气,李元徽依旧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脚上穿着木屐,一副年轻士人的模样,打算出去散散心。 镇东将军位于城中的核心地带,出了府外面一圈都是宅院,是给一众幕僚和将领们准备的。 而民宅的外围,就是军营、演武场、粮草仓库、武备库等军事要地。 心中有些烦乱的他,自然没什么心思去这些地方视察,就走了步道顺着正东门出去了城。 此时城外的耕地上,麦子长得很是喜人,不远处的淝水岸边还有不少士卒因为炎热的天气在游泳戏水,骑兵大多数都牵着马在河边饮马、刷洗。 在士卒们玩水的上游,还有一群女子在洗衣服,多是军士和屯田兵的家眷。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虽然他们的日子算不上富足,但眼下的日子,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过去几年之中所无法想象的。 回去的时候,李元徽走的是征东门北面的东侧门,进了城之后,要经过一段路,路过不少民居宅院。 没多想的李元徽背着手很轻松的散着步,韩全和几个亲卫牵着马在后面远远跟着,并不打扰他。 不过在眼看着要到将军府还有数百步的地方,路过一户民居。李元徽旁若无人的正好要经过这家的门口,谁知道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孩子的大笑的声音。 随后,门开了。 一个几岁大男童嗖的一下李元徽的面前闪了过去,李元徽还有些诧异侧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还什么都没看见呢,结果下一秒,一盆水迎面泼了过来,直接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 李元徽这辈子也没这么无语过。 还好是夏天,这盆水泼在身上很凉快,但这也太突然了。 摇摇头甩了甩头上和脸上的水,睁开眼睛,李元徽看见一个身穿布衣头戴木钗的年轻女子。 应该是十七八的年纪,长相只能说是绝色。跟慕容佳音能一较高下那种。 “抱抱歉,我”这女子并不认识李元徽,但好歹是知道她泼错了人。一时间,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 随后从里面又追出个年轻女子,年岁应该比向前的女子大些,看到李元徽满身是水直接就跑过来解释道:“这位郎君,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小姑母跟这几个孩子闹着玩的,不小心泼在您身上了,您看要不要进来,我找我兄弟的衣裳给您换上?” 李元徽侧身低头瞅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怯懦的小孩,应该是五六岁的年纪,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随后摇摇头笑道:“没事,就当时你这小姑母帮我解暑了,天气热得很。换衣服就不用了,我家就住前面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后面的年轻女子道:“郎君不用见外,看您应该是将军府里的先生吧,我阿耶和兄弟都在将军府里当差。我阿耶姓郭,是将军府的长史,您应该认识吧?” 李元徽一听,笑道:“自然认得,郭长史嘛,府里谁不认得。” “所以啊您不用担心,正好我阿耶也在家里,我去找身衣服给您换上,看您的年纪应该还没我兄弟呢不用不好意思.” “不用了,这位大姐,真不用了” 不远处的韩全看见这一幕,本来以为是有人对李元徽不利,待走到跟前想要呵斥,却听道这番对话,也不由的笑出声来。 结果被李元徽瞪了一眼,韩全立马憋了回去。 决绝了郭秀英的好意,李元徽抖了抖青衫,径直离去。 到时泼了他一身水的那个姑娘,始终只敢偷瞄他,脸上也有些红。 等人走了,郭秀英跟小姑姑郭凤凰说道:“这小郎君长得倒是挺俊俏的,看样子应该是也是在将军府做文书吏的,不过听口音是从洛阳来的,也不知道是那家的贵胄,要不要给阿耶说说,给姑母你相看相看。” “秀英,你说什么呢” 郭凤凰红着脸跑回了院里。 李元徽回到府里,直奔后院,让檀儿帮他找了一身衣裳。 檀儿还诧异问道:“?这怎么?掉护城河里了?” 李元徽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让人泼的。”随后又想起那个身穿不已的女子,好看是真好看啊. “你该不会是偷看谁家小娘子洗澡,被泼了身水吧?” 李元徽面带笑意伸手敲了一下檀儿的头。“不能把我往那个好地方想想?” 檀儿被敲了一下之后立即回瞪了一眼,然后道非常肯定道:“刚才我还不确定,现在我干肯定,你这身水就是个小娘子泼的。” 李元徽脸上笑意一下就消失了,然后很认真的问道:“韩全告诉你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韩全刚才就没过来后院,肯定没机会跟檀儿说这些 檀儿很得意道:“这还用别人告诉?用那说书先生的话说,我这就是神机妙算。” “你是怎么发现的?”李元徽这次很认真的问道。 檀儿瞟了他一眼,然后道:“真想知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脸上笑的跟平时不一样。” “这么明显嘛?” “也不是很明显,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怎么会瞒过的火眼金睛呢.” 李元徽看着得意的檀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了。随后笑意渐渐收敛。 被檀儿看出些什么倒是无关紧要,但若是身边那些人精们也能随意看穿他的喜怒和所思所想,这就有点不太妙了啊。 这养气还是不到家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燕魏东西两开花 长江下游战云密布,上游的人们也没闲着。 南郡、南阳、襄阳、江夏、长沙、武陵、桂阳等多郡盗匪横行,荆州都督、长沙王慕容德舆荆州镇戎军走后,生于的郡兵面对蜂拥而起的盗匪和义军十分乏力。 荆州刺史司马修业组织、征召了团练,号召民众结社,各地的豪强也纷纷组织武装起来,并修建城寨、坞堡以自卫。 但被欺压已久的小民们反扑起来,也是让荆州的官员和豪强们心惊肉跳。 尤其是江北的黄牛角,其人原本就是让慕容德舆也头疼不已的经年悍贼,就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等到慕容德舆和大军北上之后,这位也算是完全放飞自我了。 荆襄一带完全没有对手,队伍也从之前的万余人,迅速扩展到数万人,并且攻陷了新野和穰县。 刺史司马修业自然是不能让黄牛角如此肆虐,于是派遣了襄阳太守邓石统领五千郡兵,以及襄樊等地的大族组成的“义勇”三千人,共出兵八千,进攻新野。准备一口气剿灭这个悍贼。 毕竟之前慕容德舆在的时候,虽然屡次击败黄牛角,但都被他逃了。司马修业的就打算利用黄牛角的轻敌心里,诱使其与燕军一战。 结果黄牛角没轻敌,燕军轻敌了。 太守邓石虽然是主将,但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度不够,前军督鹰扬郎将许佑在与黄牛角所部交战之后,见对方一触即溃,就立即率军追击。 其实以往的作战之中,许佑跟着慕容德舆打这些义军的时候,所面对的状况都很极为相似。 基本上面对燕军主力部队,义军根本无法抵挡,只有溃败一条路。 燕军各部要是跑得慢了,战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别说吃肉啃骨头,汤都喝不上一口。 所以许佑不等邓石的命令,立即率军追击。 邓石见状,也立即率军赶上。 结果就是,燕军八千人前后脱节,又被引入新野附近一个非常著名的地方――博望坡。 随后杀机浮现。 黄牛角将燕军分割包围,以博望坡非常有名的特产,“火攻”,厚待了燕军八千将士。 战后,襄阳太守邓石被擒,和鹰扬郎将许佑,赵忠以及校尉三人战死,其余被烟熏火燎而死的燕军士卒也有两千余人,被义军杀死的只有几百人,余众全都投降了。 经此一败之后,大燕在荆襄一带的统治,被极大的动摇了,甚至长江以南的武陵、桂阳也被波及震动。 长沙郡,临湘。 因为襄樊的大败,导致此处的燕军也开始人心浮动。而原本的长沙郡太守蒯文贤已经被调任为南郡太守,目前郡里是郡丞庞源和临湘县令郭贾主事。 但两人都是士人出身,平素也不怎么管兵事,现在这种情况也无力约束部下。 校尉丁景珍,现在是整个临湘权力最大的人,这种权力并不是朝廷授予,而是因为城中两部兵马都为他马首是瞻。 城南大营,大帐之中,丁景珍把另一位校尉雷世猛以及几位都尉全都请了来,还破例摆上了酒。 校尉雷世猛看着桌子上酒道:“丁兄,你可一贯是严禁军中饮酒的,今日怎么?” 都尉张文秀、许玄、万瓒、徐德基、郭华等也颇有些诧异的看着丁景珍。” 丁景珍看着众人,率先坐在,然后冲着众人招了招手,示意都坐下。 雷世猛紧跟着坐下之后,几个都尉自倒上酒,又给两个校尉满上,才各自坐下 丁景珍豫章郡鄱阳人,从军十余载,积功至校尉,作战彪悍勇猛,但就是因为出身渔家,所以迟迟没能升到郎将。所以对着大燕朝廷,丁景珍也是有着很大怨气的。 如今天下大乱,两燕相争,东南又有大魏复国,丁景珍自然也是存了些心思的。 “诸位,我跟你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姓丁的今日把你们找来,?们可能好奇,为什么这里摆着酒?” 雷世猛笑道:“自然是好奇,不过丁兄你一向深谋远虑,定然是有大事要说。我等愿意洗耳恭听,而且我雷某人把话放在这,丁兄你有什么谋划,只管跟弟兄们说,咱们都信你。” “对,没错,丁校尉直说吧。” “校尉有话尽管吩咐,咱绝无二话。” “跟校尉七八年了,要不是校尉机警,咱这里这几个人,早就都扔在辽东了,如今这他娘的世道,皇帝还是都督那个都靠不住,咱就相信丁校尉你。” “没错.” 一众人都激动着表态。 丁景珍闻言站起身来,直接将碗里面的酒饮下,然后看着扫视了一圈。 “前些时日,襄阳太守率八千大军出兵新野,被那个黄牛角直接擒获,八千人被全歼了,。洛阳和长安两个朝廷打成一锅粥,突厥人又进了河北,听说长沙王就是率军北上了,能不能回来?我看悬得很,之前打个高句丽,打了两次都没成,死了上百万人,那杨巡可是国公,都看不惯大燕了,还有这个各地的豪杰,纷纷起身我看这大燕王朝.气数将近,我欲顺应天时,起兵反燕,你们怎么说?” 雷世猛道:“丁兄有此心,我雷某人没二话。” “我等愿意奉丁校尉为天子” “对,我等愿意.” 丁景珍听到这急忙摆了摆手,“诸位,我欲反燕,却不是为了自己称王称帝,如今天下,大燕朝廷无道,又分成两燕,彼此内斗不休,江东曹元静,自曾是魏武帝曹孟德之后,如今已经攻下建邺,登基为帝,我姓丁的,打鱼出身,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说自己祖上是三国东吴右大司马丁奉,那也是随意说的,当不得真,而且我这出身,百姓们,还有各路义军岂会信服?” 部下张文秀道:“那校尉您的意思是?莫不是去投奔那曹元静?” 丁景珍摇摇头道,“非也,巴丘县令曹?,是魏室宗亲,为人仗义,品德高尚,宽仁大度,而且他是魏宣帝的直系后裔,有宣帝的仁厚之风,远不是那个曹元静之流能相提并论的,我们就立曹县尊为帝,共谋天下!” 于是乎,既东西两个大燕之后,又出来东西两个魏。 彻底乱了。 第一百六十章荆州乱 曹?,前魏宗室。虽然自幼家贫的抄书为生,但确是正二八百的大魏宣帝之后。 为人事母至孝,乡里皆有贤名。 后来因为曹皇后的缘故,所以被赐官巴丘县令。 为官之后,将本县治理的很好,在荆州一众郡县之中,赋税能够按时上缴,百姓也没有大规模的沦为流民,勉强能够生活,以至于这样的成绩年年考评都是卓异。 所有,丁景珍在知道自己出身不能服众,且率众投靠曹元静也会受制于人,于是直接就打算自己拥立一个皇帝。 这个人选就是,巴丘县令,魏宣帝之后,曹?。 泼天富贵砸头上的曹?在推辞一番之后,就同意了。 七月中,校尉丁景珍、雷世猛,都尉张文秀、许玄、万瓒、徐德基、郭华,挟持长沙郡丞庞源和临湘县令郭贾,会同武陵豪强韩绣,齐权等宣布起事,奉巴丘县令曹?为皇帝,复国“大魏”,年号龙凤。 此时,天下出现了四个皇帝。分别是“大燕”慕容超,“西燕”慕容盏,“东魏”曹元静,“西魏”曹?。 对比“西燕”慕容盏是先进了关中,攻下长安,“东魏”曹元静是攻下建邺之后,都是在攻下了旧日曾经作为都城的大都市才自立称帝。 “西魏”这边从一开始就坚定的称帝,举起反燕的大旗。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曹?是打算先称“魏公”,等打下江陵之后,在称“魏王”。 至于称帝,这种事肯定要慎重,不能太着急。 但左右都劝他,江东建邺的曹元静已经称帝了,还自称是魏氏宗亲,你是宣帝的后代,自称“魏公”“魏王”不是低人好几等? 所幸,就直接称帝,一步到位。曹?一听也是有道理,毕竟从血脉来说,他是比曹元静尊贵多了,声势不能输给他。于是,直接称帝了。 在起事之初,就得到了百姓和当地豪强的响应,迅速夺取长沙、武陵、桂阳三郡全部郡县。 洞庭湖水师主将鹰扬郎将游子路也迅速改号易帜,加入了刚刚成立不久的大魏。 在有了水师之后,丁景珍和雷世猛等也是迅速招兵买马,以自己原来的老班底为基础,将队伍扩充至数万人,而“天子”曹?因为在巴丘一带素有清名,威望甚高,百姓和豪强都纷纷投奔,很快也组织起了两万余人的大军。 随后大军合兵一处,曹?封丁景珍为大司马,游子路为大将军,雷世猛为车骑大将军,巴丘土豪沈柳兴为骁骑大将军。韩绣为征北大将军,郭华为征西大将军,徐德基为征东大将军 总之跟随他起兵的,稍微大点头目都是个大将军。 封赏之后,全军沿着大江西进,直取江陵。 南郡太守蒯文贤在江陵城头看到曹?大军的船队望之不及,上岸的步卒联营数十里之后,颇为感叹道:“这昔日是我的部下,想不到如今居然如此威风,这江陵城虽然坚固,却难以抵挡城内的人心浮动,和城外的十万大军,这大燕还值得我们效忠嘛?” 郡丞向拱道:“大燕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曹?真的有复兴大魏之才吗?” 蒯文贤道:“天下初乱,豪杰辈出,如今燕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但谁能问鼎天下,尚未可知也,我虽然觉得唐公父子都是当世豪杰,但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西燕窥视陇右,人言得陇望蜀,唐公此时要提防西燕进攻陇西,江淮的李镇南要应对魏贼曹元静,离我们最近的两处援兵都赶不过来,指望洛阳朝廷更是无稽之谈如今曹?大军围城,我等不如暂且降之,存有用之身,以待将来。” 向拱闻言,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两人都是没有为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大燕尽忠的打算。 直接选择了开门投降。毕竟他们两人本就是荆襄大族。 蒯姓是荆州大族,蒯文贤本人也是荆州名士,所以曹?在得知蒯文贤献城之后,十分高兴。 简直就是笑逐颜开。 “哈哈哈哈,蒯君昔日为我等上官,素有威望,与我等也有恩义,若他尚在长沙任上,则我等皆不能至此,我当以礼待之,走,去见见蒯君。” 蒯文贤带着一众僚属,直接开门,拿着太守大印献上请降。 曹?和一众将领亲自来受降,曹?亲自接过印绶之后,才递给一旁的侍从。 随后一把扶起下拜的蒯文贤道:“蒯君,别来无恙啊。” 蒯文贤笑道:“某与陛下,如今却是今非昔北了。” 曹?还是十分恭敬道:“我昔日初为巴丘县令,得多蒙蒯君照应,今日曹某不才,得诸公扶持,复兴祖宗基业,然丁公雷公游公等人都是武将,不懂文治,蒯君若愿意相助,曹某不胜感激。” 蒯文贤见道曹?这副礼贤下士的样子,略微点了点头,“若蒙不弃,蒯某愿效犬马之劳。” 曹?大喜道:“我得蒯君相助,如高帝之遇留侯,昭烈之遇武侯,王业可成,魏室可兴啊。” “蒯某万不敢当陛下如此之比,唯为陛下之业略尽绵薄之力。” 蒯文贤心中也是很无语,先不说那他比张良诸葛亮,这俩他哪一个也赶不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滴。 那是拍马难及。 不过更无语的是曹?还拿自己比不用说刘邦,就是能比刘备就不错了。 刘备虽然没能一统天下,完成三兴大汉的伟业,但跟着刘备混的大臣那是都得了他的厚待。 就赵云、魏延、黄忠这些毫无背景的武人能名垂青史,是托了谁的福? 关羽张飞两个边地武人成为了这几百年来形容猛将的最高标准,又是托了谁的福? 即便是大魏一统天下,但诸葛亮仍旧成了二百年间的人臣典范,拜谁所赐? 若是真能跟刘备一样的主上,蒯文贤那觉得都得是祖宗积德了,三生有幸。 但就怕眼前这位,大魏天子,跟他老祖宗魏武帝曹孟德一样奸诈多疑刻薄寡恩.那可就是三生不幸了. 不过眼下,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蒯文贤又给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僚属,向拱等人。 曹?也勉励了众人,随后又让向拱前头带路,为他介绍城中概括。 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档,丁景珍凑到了蒯文贤身边,先是拱手行礼道:“蒯公,别来无恙。” 蒯文贤还了一礼道:“丁将军如今,也是今非昔北,位极人臣了啊。” 丁景珍闻言,摇头苦笑道:“蒯公这话,倒是让丁谋无地自容了。” 蒯文贤对丁景珍也是有提携之恩的,要不是他,姓丁的连校尉都没得做。所以丁景珍对蒯文贤也是心存感激。 “丁将军,你如今是大魏的大司马,汉魏两朝,能做到大司马的,都是威名赫赫,名垂青史之人,丁将军若想名副其实,还需勉励,多读读兵书。” “多谢蒯公教诲.其实丁某有些疑虑,还请蒯公明言。” “蒯公.您.您可是真心投奔大魏,辅佐曹天子?” 丁景珍对蒯文贤是否是真心投诚也是心有疑虑的,毕竟能接受这样心里落差的人其实不多的。 “哈哈哈,是不是真心,不在我,而在天子。” 蒯文贤笑着回到,而丁景珍也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是不是真心,全看这天子值不值得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进退两难 江陵是大江水路要道,南郡治所,荆楚重镇。 南郡失守之后,西魏军可以向北进攻襄樊,还能够顺着江水而下进攻江夏。 人在襄阳的荆州刺史司马修业也是没想到自己现在面临如此艰难的处境。 北面的新野和穰县已经被黄牛角夺取,南边的南郡落入西魏王曹?之手。更令人担忧的是朝廷现在几乎把各地的机动兵力全都调去了河北,以抵抗数十万突厥铁骑。 能够支援荆州的,只有蜀中和江淮两个方向还有兵力能够调用。 但蜀中如今要防备西燕入陇,江淮要防备东魏北上,李源父子在这个时间段都无法拍出足够的援军来支援荆州。 所以司马修业很清楚,眼下的处境只有三个。 弃城而走,直接跑。 向南面的曹?投降。 向北面的黄牛角投降。 司马修业几乎没有犹豫,选择第一条路。 襄阳可以放弃,大不了让黄牛角和曹?他们争夺去吧。而他决定带着刺史府僚属避其锋芒,前往上庸郡。 上庸,汉末时候与房陵、西城并称三郡,曹丕黄初元年,孟达降魏,袭刘封,刘封逃回蜀国,魏合并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郡。 太和二年魏分新城之上庸、武陵、北巫县为上庸郡,治上庸。 在地理位置上来说,上庸东接荆州,西连汉中,若是受不住司马修业完全可以从汉中退到蜀中去。 若是黄牛角和曹?两败俱伤,说不定他还可以借助益州的兵力东出,夺回襄樊。 要是先帝慕容英还活着,杀了司马修业他也不敢弃城而走,但现在天下乱成这个样子,他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司马修业带着两千余兵马,和一众僚属撤走之后,襄樊随后立即被黄牛角占据。 “哈哈哈哈,咱可从来没想过,还有一天这样进襄阳,哈哈哈” 黄牛角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虽然留着络腮胡子,看起来一副很成熟的样子,其实年纪也就十九,为了看起来威武,还特别穿一了前些时日缴获的,某个战死校尉穿的明光铠。 “在东海老家,被官差天天撵兔子一样,能进新野都是不容易,谁曾想还进襄阳.” 与他并行的是个中年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穿着布衣但是打理的很干净。 长相一般,不像是个勇猛的武将,也没有读书人的书卷气,倒像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人,目光之中漏出些精明。 这人名叫徐天佐,原本是个私盐贩子,跟黄牛角是同乡,两人都是徐州东海人。为了躲避官府追捕四处流窜,成了流寇。 两人本来还在江淮活动过一阵子,但去年慕容英的大军开到淮南之后,两人就拉起队伍从戈阳、义阳,穿过方城山,转移到了南阳郡。 接到到了南阳郡,一下子风生水起了。 虽然荆州都督慕容德舆连续出兵好几次,都没能剿灭他们。 等慕容德舆一走,直接襄樊无敌手了。雪球越滚越大,现在手底下好几万人,基本还都是壮丁。 黄牛角想起这几个月的事情,心中也是有些豪气生出。 “徐大哥,你说咱们,如今也拿了襄阳和樊城,还有新野和穰县,等过几日把这襄阳站住了,咱去把宛城也打下来,这么一大片地方,够不够咱们兄弟俩,换个大一点的称号,做个王?” 徐天佐闻言笑了笑:“想称王,咱们造反第一天,你就可以称王,这不算什么大事,反正造反怎么都是一条走到黑的路,称不称王都一样,可要是想让别人也认你这个王,那咱们可就得把襄阳守住了,再按照?说的,把宛城也打下来,这样咱们占的地,勉强算是够格了。” 徐天佐其实也是瞎说一通,他是这支义军的二号人物,但读书也不多。 虽然义军头号人物是黄牛角,但黄牛角主要打仗。徐天佐打仗一般,但因为会做生意,脑子活泛。所以管钱管物是把好手,主管义军的后勤工作和其他管理。包括招兵买马,收集粮草等重要事物。 黄牛角闻言呵呵的笑了两声,随后坚定道:“管他别人认不认,这个大王,咱是当定了。” 曹?和丁景珍等人是在北上襄樊的路上得知的。 水陆大军十余万人,和大小船只百余搜沿着汉水北上,走的就是当年关云长北伐襄樊的老路。 却没想到还没到襄阳,路才走了一半,城就没了。 要说是黄牛角是摘果子的人吧?无论是曹?还是丁景珍都张不开这个嘴。 毕竟荆州最后的主力,是被黄牛角干掉的。不然他们几个人在洞庭湖一代起事也根本不会这么顺利。 一来是荆州方面已经没有能够抽调的机动部队,都被黄牛角干掉了。 二来是博望一战,直接把大燕在荆州的军心士气打没了。 不然武陵、长沙、桂阳也不会这么快就被他们全部攻取。 所以其实本质上,他们是借了黄牛角的光。 但攻下江陵之后,目光自然是看向了北方的襄樊,去没想到路走了一办,城被夺去了。 所以摆在他们眼前的继续解决的问题就是,要不要跟黄牛角开战? 东边的江夏郡所属的夏口、西陵,已经由丁景珍与雷世猛率军去攻取了。 以现在江夏的状况,取胜的可能性很大,或者基本可以说,江夏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但襄樊在燕军手里,跟在黄牛角手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黄牛角他们可定是听说过的,能够荆州最后的主力全歼,怎么也不会是他们随便就能拿捏的。 于是乎,曹?在跟韩绣、蒯文贤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大军还是要照常北上,伺机而动。 做两手准备。 若是能劝说黄牛角投奔西魏,或者双方结盟,如果对方能同意,那就皆大欢喜。 若不能,那就得动兵了,凭借兵力优势,尽可能的夺取襄樊。 曹?这边派出信使之后,继续水陆齐发,挥师北上。 而人在江淮的李元徽在得知荆州巨变之后,立即派出殷拱率本部兵马前去接管桐柏山和大别山之见的三座关隘。 武胜关、平靖关、九里关,合成义阳三关,三关地当南北要冲,南襟江南,北蔽中原,与义阳郡城势如首尾,自古为南北兵争的首夺要隘。 是豫州和荆州的重要通道。 本来这三关跟李元徽这个扬州都督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好死不死的,豫州的兵马都被都督傅修之带去勤王,随后有跟着大将军李神符渡河北上抵御突厥人的骑兵了。 也就是眼下豫州也没有太多的兵力顾得上三关。 李元徽要是不派人,这三处关隘要是落入荆州反燕势力的手中,对豫州南部和扬州都是大祸。 所以即便是越境,超出管辖范围,李元徽也顾不上这些。现在这形势,不自立为王的都是忠臣。 第一百六十二章烈酒难入喉 对江淮的镇南将军府而言,荆州的局势恶化,所需要防范的方向就多出来一个。 江东方向备战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江都广陵和历阳方向每日都有新的情况传来。 大批的船只和军队开始在京口和建邺集结。 现在本应该把重心全都放在江东上,但荆州的战况让李元徽不得不看一眼西北方向汝南、义阳。 虽然已经派遣殷拱率本部三千步卒去占据义阳三关,扼守豫州南部和荆州东北部的战略要道。 但是南阳郡方向,宛城也是危在旦夕。 毕竟穰县和新野都已经失守了,宛城现在是孤城。而宛城又是豫州西部链接荆州的战略枢纽,过了宛城就是颍川,过了颍川就是洛阳。 所以当年关羽北伐,实际上就要打下襄阳之后,直驱“宛洛”。 李元徽为首的江淮方面其实对洛阳没有那么关心,但宛城向东可就是豫州的汝南,向下就是江淮了。 如果洛阳朝廷不能尽快出兵,那么李元徽这边就得沿着淮河堵窟窿。 不过很显然,朝廷方面在得知荆州的状况之后,立即派遣因为中军改编而被赋闲的屈突世安为荆豫护军,暂署理荆豫军务,节制两州军事。 屈突世安算是先帝心腹,之前一直担任右羽林将军一职,中军重新整编之后,失去了军权。 并非是能力不济,而是因为他最大的靠山就是先帝慕容英。 慕容英没了,他跟新皇帝也说不上话。 并且因为新皇帝自己也不能完全定夺中军各将领的人选任命,所以只能暂且让他闲置。 而这次豫州和荆州的情况危机,的确是需要一员大将暂时打理两州的军务。 而护军一职明显是临时性的,况且荆州现在大部分都在乱贼手中,也不用担心尾大不掉。 此外,中军也派出两军,两万五千人,并由中都护,夏王慕容麾统率,配合屈突世安征伐豫州和荆州的贼寇。 李元徽在得知朝廷作出反应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以现在朝廷上的情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作出决策,应该是魏王和段太师发力了。 不然几个宰相和尚书,还有大将军又得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魏王和段太师两人虽然是威望高,但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事事都压着几个宰相,只能是在重要而且紧急的事情上发力。 而这也说明了,洛阳朝廷上问题仍旧存在,只是上面有两个老的在撑着,皇帝慕容超,还是控不住场子 不过总是有好消息传来的,河北方面,赵大又打胜仗了,并且收复了馆陶。 并且刚刚就任青州牧的翟让也应朝廷所请,出兵河北。 翟让率三万兵马,从大河下游渡河,到达了平原郡,同时还有徐懋功、杨侃率领的两万兵马在渡河之后直奔渤海郡。 后路方面是由翟让的哥哥翟弘为济北太守,单雄信为东平太守,两人各自领兵一万,主要是为了防备朝廷突然变卦。 毕竟不久之前双方还是敌对的,现在共同抗敌,也是心存了一些犹豫和警惕的。 也是人之常情。 而突厥人在幽州取得的战果非常显著。突厥人驱使汉军的成果终于展现出来了,原广陵王慕容简麾下的鹰扬郎将吕作相,原幽州军鹰扬郎将刘建公,此外投奔突厥人的还有上古贼帅王须拔,幽州大寇刘胡之,光是此二人就有部众十万。 这些人替突厥可汗招募匠人,打造攻城器械,并且指导和制定攻城战术。等于是替突厥人补上了攻城略地的重要一环。 这样一来,城墙低矮的普通县城,很容易就会被攻破,阻挡不了突厥人的脚步。 每攻下一城,突厥人会把城中的女儿和孩子全部掳走,壮丁大部分被汉将裹挟拉入军中。 至于城中财物、粮食,家禽家畜,全都是他们战利品。 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在河北盘踞的许多贼寇却断然拒绝了突厥人的招揽,清河郡人张称金,高开达,涿郡人罗子贤,这些本来对抗朝廷的义军首领,率领手下的义军四处袭击突厥人的劫掠队伍。 而幽冀两州本地的强宗豪右,也纷纷组织队伍,保卫乡土,跟突厥人周旋作战。 其中有名门望族范阳卢氏出身的卢强,卢雄兄弟。襄国豪强,苏永、苏镇边父子。都各自组织起数千乡兵,聚众抗敌,修筑坞堡。 原本驻守在柳城的渡辽将军、辽东都护薛世雄也在收到朝廷的军令之后,率领手下原本为了防范高句丽而设置的三万精锐边军回师入关。 这三万精锐边军,是全都幽州和辽东人组成,其中还包括三千名满天下的幽州突骑。可以预先这支精锐加入河北战场之后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而费时一月,才攻下蓟县之后,突厥始毕可汗也要面临做一个选择。 那就是河北这边如何收场。 刚从关中归来,连续骑了一个月的马,作为可汗心腹的史蜀胡悉一进入蓟县城,就被可汗身边的附离亲卫请到了始毕可汗所在行宫。 “见过可汗。” 史蜀胡悉行礼之后,不用始毕嘱咐,就直接坐下了。 始毕也没任何的不满,反倒是命人端来饭食。 “即便是最雄健的苍鹰和白狼,在连续赶了一个月路之后,也会赶到疲惫和饥饿,我们边吃边说。” 史蜀胡悉点点头之后,就拿起一张沾满芝麻的烧饼吃了起来,喝着煮成奶白色的羊汤。 始毕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轻轻的品尝了一口。 “这要是马奶酒,我一口就能喝下去一大碗,但是中原人的这种酒,叫什么烧刀子?很烈啊,入喉真如刀割一般.听说这是他们幽州人最喜欢喝得酒,还能御寒” 史蜀胡悉作为可汗的心腹谋臣,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应该是已经有了退兵之意,但却又舍不得已经拿下的地盘。 “可汗,河北是中原最为重要的地区之一,汉人有句话说,‘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意思是这里的人,都很豪迈慷慨,且忠义悍勇,并且因为临近草原,这里人多习骑射和武艺.虽然我们在开战之处,因为借道并州的原因,可以从太行山的孔道之中,迅速对幽冀二州进行攻击,并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但相比您现在也知道了,幽冀二州的世家、豪强、百姓甚至流寇,已经开始聚拢在一起跟我们对抗了,虽然加上投奔我们的汉军,兵力还是我们占据优势,但若是持久的打下去,我们在这里可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始毕闻言皱了皱眉,道理他是明白的。 突厥人跟早就已经汉化的鲜卑人不同,还是典型的游牧民族,对他们来说更喜欢那种劫掠之后就离开的战略战术。 而不是为了争夺某一个城池,跟敌人反复拉锯,甚至有时候能鏖战数年。 对于突厥人来说,这次的出兵河北,已经赚的盘满钵满了,在河北已经快变成战争泥潭之前撤离,是非常合理且正确的决定。 但对于始毕可汗来说,他是非常想要把河北变成突厥人的土地和猎场。 随时可以南下中原核心地带劫掠。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首先就得发动一场或者几场大战,把幽冀二州的燕军全都消灭。 还要长久的面对幽冀二州的汉人军民抵抗,跟他们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这些其实可以交给投奔他们的汉军解决。 那么所需要思考的就是,现在与燕军在幽冀两州打一场决战,真的是正确的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风将起 对于谋主来说,更多的是要帮助主君分析事情利弊,并提供自己的建议。 而真正做决策的,则要主君自己来完成。 史蜀胡悉将各种利弊,都分析完毕之后,甚至都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因为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无非就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打。 李神符、翟让、薛世雄、赵翊.这些汉人大燕豪杰们已经带兵朝着突厥人肆虐的地区杀过来了。 不撤走就意味着要打一场大战来决定河北的归属。 赢了,万事大吉,河北就此成为蚕食中原的前哨站。 输了,少说也是伤筋动骨。 赌还是不赌? 始毕可汗在纠结的时候,他的儿子和大将还有兄弟,已经帮他做了决定了。一份来自巨鹿郡的书信让原本纠结的始毕完全不用纠结了。 也不用史蜀胡悉帮他分析利弊了,提出什么建议了。 古战场巨鹿,重新燃起了烽烟。 冀州都督赵翊率军三万进攻巨鹿方向。 始毕可汗兄弟啜芯率,大将执失思力合并一处,十余万大军,分别从多个方向合兵一处,准备支援巨鹿方向的的可汗之子什钵芯。 本来什钵芯是能够从容撤离的,但是巨鹿城内有囤积大量的突厥大军在赵郡、清河、馆陶等地劫掠的女子、财货、粮食等。 所以他们贪图这些,就没有弃城而走,打算击溃燕军之后,在从容而走。 而赵大后面,馆陶和清河方向,是李神符和翟让的大军,合计十余万人。 原本执失思力等人是不想把战事规模搞得这么大的,但形势渐渐像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到现在,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眼下只有让埃利弗叶护的人去挡住燕军薛世雄部。可汗亲自率领大军南下,不然执失思力等人恐怕不是燕军的对手。” 两人相继看过信件之后,史蜀胡悉立即提出了建议。 始毕也连忙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风刮起来,草和树木都得跟着动了不过,浪有多高,从来不是水说了算的!”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始毕迅速分出一个万人队,护送在蓟县一带所获取的战利品北返。而后直接自己率军南下,另外派遣数个千人对,分别护卫飞狐口和鸿上关这两条后路。 蓟县则被留给了上谷贼帅王须拔,并传令给其弟埃利弗命其与定北可汗刘胡之一起挡住薛世雄南下支援巨鹿战场的道路。 幽冀二州大战在即。洛阳的新帝慕容超也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河北战场的情况,毕竟这是关系道大燕生死存亡的。 并州已经丢了,要是幽冀二州再没了,大势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长安方面,慕容盏同样在关注河北战况。 可能是因为害怕先帝慕容英托梦给他,慕容盏没有选择居住在先帝长居的太极宫之中,而是居住在大明宫。 含元殿偏殿内,宰相裴弘德、御史中丞柳俨,两位大将军宇文涉和宇文成业,中护军宇文萧,前将军慕容坚等重臣,汇聚一堂。 慕容盏坐在上位,穿着常服,带着轻薄的乌纱幞头,坐在大椅上,很有君主风范。 这些西燕的核心人物聚在一起,除了讨论九月要开始对陇右用兵的准备,在末尾还提到了最近的河北战局。 西燕朝廷对于河北战局的了解,都得通过并州都督,代国公拓跋余庆的军报。 而两位宇文大将军和宰相、尚书、御史中丞之间说产生的分歧就是要不要帮助趁着河北方面,东燕军跟突厥人僵持之际,出兵袭击他们的后路。 拓跋余庆还在野王一线,率领三万大军与驻扎在怀县的东燕豫州都督傅修之的两万余步骑对峙,并没有发动进攻。 事实上,之前拓跋余庆没有继续向前推进,是因为粮草不够用,都拿去支援慕容盏和宇文涉进攻关中了。 拓跋余庆先是让两万突厥骑兵撤走,后来又因为运粮压力把部分队伍撤到上党附近,只留下三万多人与官军对峙。 现在机会来了,拓跋余庆是有能力击败傅修之部的,只要他把麾下的大军都调过去,兵力就是傅修之的两倍以上。 这么干无疑是对突厥人的策应,使东燕军不能全力应对。 但西魏的两个宇文大将军,都不支持这时候打东魏军的傅修之部。 一来是洛阳方面重新建立了新的中军,就在邙山一带驻扎,观望着黄河北岸的河内郡的情况。防备的就是拓跋余庆大军下来掺和幽冀战场。 二来是如果助突厥人打赢河北的东燕军,西燕军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河北说不定就被会突厥人收入囊中。 所以最符合西燕的利益就是坐山观虎斗。 对于西燕朝堂上,最好的结果就是突厥人败走,东燕伤亡惨重。 到时候西燕就可以东出太行,席卷河北。 若是能把河北收入手中,就可以说大事略定了。 虽然突厥现在是西燕的盟友,始毕可汗还跟慕容盏有父子之约,但如果有机会,慕容盏是一定会狠狠给突厥人来上一刀的。 毕竟始毕虽然是他姑丈,但毕竟不是他亲爹。 想想自己当了皇帝还被人册封为“长安可汗”就他娘的那都不自在。 至于恩义? 别开玩笑了,慕容盏可是拿朔方、五原等五郡之地,以及低头弯腰喊爹换的突厥人支持。 裴弘德等人并没有针对此事提出意见,这些被肯在西燕做高官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正直守节之事。 换句话说,全都是二臣。 做二臣要是不会见风使舵,是不活下去的。 所以这群人很明智的都没有对如何用兵等事指手画脚,而是对目前关中和治安、税赋、民生等提出了一些问题。 慕容盏对此是不怎么耐烦的,裴弘德跟几人说的大部分事情都准奏了,另外几件没有准奏也不是因为事情不妥。 而是慕容盏觉得这官员所请,不能一股脑的全都同意了。 就算是合理的,也得装着思虑一番,把事情晾一晾,然后在批准。 这样就体现了他作为皇帝,处理政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防下面的这几个人精一样的大臣糊弄他。 而且什么事情都允准,皇帝也就是去威严了。 军政大事都讨论完成了,这场在含元殿偏殿进行的小朝会就算结束了,众臣散去之后。 慕容盏又把舅父宇文成业和表弟宇文萧留下了说了会话,以示亲近。 等到偏殿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才漏出一张略带疲态的面孔。 瘫坐在大椅上,嘴里念叨着,“阿耶,怎么感觉你当皇帝,当得那么快意,天下人都惧怕你,宫内人人都讨好你,还有那么多大臣效忠与?,这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又改名 老朱带着三千人的淮南右营,终于是赶回了合肥。 十八营里,他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刚回了合肥,老朱就进了将军府,正好赶上李元徽吃晚饭,就直接留他一起吃了。 值得一提的是,老朱又改名了。朱德裕。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希望自己在德行方面比较出众的意思。 李元徽得知此事时候的表情是,是很复杂的,大概就是意料之外,但又透露着淡定。 “将军觉得咱这名字,不好嘛?” “额倒是很不错,德裕,挺好,挺好” 李元徽笑道,心里却寻思着,你朱啥都无所谓,只要不朱唐就行。 “对了将军,咱这有件事想跟你说念叨念叨。”老朱突然觉得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 “有话直说,你我相识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将军可还记得,去年?跟刘兄随先帝圣驾路过皇觉寺找咱那日?” 老朱说起这个,李元徽放下酒杯,然后回忆起来,“这不过才一年多,自然是记得。” “那将军可还记得咱那个师兄?” “就是那个大胖和尚?看着就气力惊人,有些印象。” 老朱道:“咱那个师兄叫如慧,有把好气力,咱进了皇觉寺之后,他没少照应咱,这点拳脚枪棒功夫,也是师兄教的.不过咱这次回钟离去招兵买卖,却听说了师兄下了狱,过些时日就要秋决了.这还是皇觉寺的师傅听说咱做了官,才派了几个师兄弟过了告诉我,您看能不能.” 李元徽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凝重了些,然后道:“你这师兄,犯了个什么事?” 老朱道:“若咱师兄是哪个作奸犯科的歹人,咱也没面目来找将军求情,实际上是师兄的俗家妹子,被咱们钟离县的苏县尉家的公子看上了,要强纳过去做妾,师兄听说一个人下山回了家中,把那县尉家的公子一行人给打翻了,苏县尉在咱们钟离县是大门户,光是家中佃户就得有几千,自然是不善罢甘休的,于是那姓苏的就带了百十号人,又去找麻烦,师兄那气力和武艺,以一敌百也不落下风,结果那姓苏的拿了师兄的家人逼的师兄就范,把人拿了下狱,还污了个通匪的罪名.寺里的方丈去找县令,也没把人保出来,眼下这世道,县令是外来的,还不如县尉在本县说的算咱想着这方丈的面子都不够,咱也说不上话了,就只能回来给将军这讨个人情”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这也算个事?明日我写一道手令,你拿去找钟离县要人。要是不给面子,就把人劫出来算了你的人都是步兵,跑一趟够费劲的,明儿我让常雁衡走一趟.你也是的,你是我镇南将军府的别部司马,手下统兵三千,你去找这什么县尉的,就算他是本地豪强,还敢不给你面子?” 老朱听了这话傻笑了几声, 不过话说道这里,李元徽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这师兄是被人冤枉,这肯定要尽力施救,他县尉不讲律法,你即便有些出格的事,也不要紧。但你手下这些人,都得给我管好了,我镇南将军府麾下各部,军法无情,有作奸犯科,鱼肉百姓的,没一点情面可讲,我这几日就就要巡视各部驻地,但凡有不守规矩的,一律从严处置。” 老朱听了这话一拍胸脯道:“这个将军你放心,咱也是苦出身,最见不得有人仗着权势就祸害百姓,别的营咱管不到,淮南右营要是有这样的,咱亲手办了他!” 老朱的话掷地有声,李元徽直接给他把杯中酒满上,“就冲你这话,这杯酒,咱俩干了。” “好,谢将军。” 老朱跟李元徽喝道天色黑了才完事。 第二日一早,李元徽就把常雁衡找来,嘱咐他去钟离办事。 常雁衡一听,立马拍胸脯保证肯定把人捞出来。不过李元徽在给他手令的时候还是嘱咐道,不要闹出人命,另外要打探一下怀远、钟离、阴陵等几个县的民生情况。 虽然,李元徽不是太守,也不是扬州刺史,但现在江淮他可是当成自己地盘在经营,所以地方政务他也在想着借个什么机会介入。 至于扬州刺史,朝廷到现在也没委任。原本是征南大将军宇文谭兼任的,现在宇文谭死了,建邺也失守。 朝廷估计也顾不上什么扬州刺史,毕竟荆州和幽冀二州都打热火朝天。 常雁衡从自己的怀远营点齐了一百骑兵,打着旗号接够奔钟离。 而李元徽也开始按照计划巡营。 不管是合肥新城,还是老城,最多最多也就能容纳一万人左右。 现在各营带回来之后,老城新城都被驻军堆满了之后,又在城外建立了新的营垒和戍堡。 作为主将李元徽巡营其一是为了检验各部营造的营垒和戍堡,有没有达到都督府的要求。 此外还要看看各部新兵的训练情况,住宿情况,以及吃饭等日常杂事。 有些杂事看起来不起眼,但却非常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比如行军的时候士卒鞋全都磨坏了,又得不到及时的更换补充,难道要人光着脚赶路吗? 这样的问题处理不好,就会极大影响军队的正常行军和作战。 在这个时代,李元徽是有着非常具有前瞻性视野的,所以除了训练之外,格外关注军队的后勤、医疗等方面的投入和建设。 其实从上个月穿越者前辈开始就格外注重这些,但穿越者前辈之后的将近二百多年的时间里。 有些东西在进步,有些东西则是退化了不少。 就比如军队医疗方面,李元徽通过史书发现魏宣帝时期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军医培训,以及组建军医队伍。 但过了几代皇帝之后,因为战争减少,军医部门好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于是魏宣帝的某个后代就一拍脑袋,把军队之中的军医部门裁撤了。而由此省下的钱财,则被拿去修园子了.后来到了末年,战争虽然变多了,但想要重新搭建军中的医疗体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加之朝代末年的通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后来大燕进了中原之后,也没想过恢复这些。 而李元徽自然是非常注重军队后勤保障体系的,自然而然的想起要将军中医疗这些事重新抓起来。 把水陆大军将近五万人的营地,只是粗略的走了一边,进行了一番浅显的问话和调查,就用去了五六天时间。 然后他就发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 什么营地里随地大小便的,因为河水没经过处理就直接饮用导致上百人腹泻的,修筑的营垒使使劲直接推到的,当几个月兵还左右不分的,操练时间私自在去河边游泳的. 完事之后,这一群营主是被李元徽在都督府的节堂里批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还顺便揪出了几个涉及贪墨的文吏、校尉、都尉、仓史,查证之后不管谁的人,直接全都斩了。 至于这十八个营的主将就全都干净吗,其实也未必。 但总归事情要有人做的,所以是杀一儆百,也是杀鸡儆猴。 李元徽是在告诉他们,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以及,限度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人才 出现问题最少的,是陈?和周本的两营步卒。另外天柱山上下来的两营,军容军纪比李元徽预料之中还要好上不少。 刘玄机亲自督领的突骑营是几乎没什么问题,因为十八营里,就他的这三百部众几乎全都是训练有素,且经过阵仗的老兵组成。 因为是重骑兵营,即便是选人,也得从轻骑精锐的老骑手里选拔。 所以从营房,训练,再到日常的军容风纪,基本上挑不出什么错处。 老朱和刘聚两人的部众是问题最多的。刘聚是散漫惯了,手下又都是盗匪为主,所以一时半会难以板正过来。 至于老朱,那是因为他是成军最晚的一个,兵最后一个招满,自然日常治军和训练都没跟上去。毕竟从一个拿锄头的地里刨食的农民,变成一个持刀枪厮杀的士兵,令行禁止,要做到这些可不是简单的下个口令就行的。 即便是现代,新兵也是要训练三个月才下连。 李元徽巡营是带着各营主将和几个心腹幕僚一并巡营,所以各营什么情况都是亲眼所见,各营主被训斥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是没有话可说。 “说啥?老子能说啥,人家都能干好,就你们干不好?都他娘的一样当兵的,咱们是晚来几天,可饭都是管够了吃,号衣都是制式的,有啥不一样的?怎么将军府少你们吃少你们喝了?咱在将军府里丢了面子,?们就得把咱面子给找回来,再有下次,别怪咱翻脸不认人.” 回到自己营里感觉自己丢了面子的老朱,把手下的老伙计全都拎过来,直接撂下狠话,说完看这些人又气不打一出来,直接转身出了大帐。 手下一众兄弟也都低头耷拉眼的,还是已经升任校尉的唐武,看着众人都这样就开口道:“朱将军说的不是嘛?你们一个个都把头抬起来,咱们都是淮上子弟,比他们差了那了,还让朱将军跟着丢脸,都按照朱将军说的,行了行了,都散了,你们一个个现在都最少都是个队正,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了。” 把众人都发回去,唐武又出了营帐来到河边来找老朱。 “朱将军。” 站在河边的老朱回头一看,强撑起一个笑脸道:“老叔来了。私下里,你叫我重八就行。” 唐武摇了摇头,“那咋行呢,只要还穿着这身皮呢,规矩就不能乱了,朱将军,你是主将,其实有些事情你也知道,咱们成军最晚,这些人之前还都是些庄稼汉,这冷不丁拿了刀枪,他也不像兵啊你别急,慢慢来,再给他们点时间.” 老朱摇了摇头道:“老叔啊,今天在节堂被将军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咱没话可说,咱也想了,咱最晚回来的,成军时间最短啊但这些事你当将军他不知晓嘛?当着十几个营主的面,将军就这么说的‘我知道你们有的营是这几天刚把兵征满才拉回来,可要是明天江东进犯,我还得给你们几个月时间吗,即便我给你们时间,江东的东魏,和荆州的西魏黄牛角,他们会给你们时间嘛’.你说,老叔,咱还有啥话说,这当兵了就得听令,将军虽然没跟咱们说这仗啥时候要打,但这江东的魏贼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到时候就咱们营里这熊样,能顶得上?” 唐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咱爷们儿不能差事,回头我就帮你盯着他们,让他们一个个按照规矩来.” 老朱又道:“对了老叔,将军巡查的时候,咱们营里你手下有一队人,军帐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四周也没有屎尿污秽,那队人站的也直溜,队正是谁?” 唐武想了一下,然后道:“是南庄的徐大郎。” 老朱道:“要是咱们营里都向他那队兵一样,咱在节堂里也不至于被骂的狗血淋头这小子是个将才,就让他做都尉。” 唐武自然是没啥意见的,“行,你说了算。” 这边刚跟唐武说完话,就有将军府的牙兵过来宣召,说是将军要见朱将军。 老朱立马整理一下仪表,然后就让人把马牵过来,一路来到了合肥城正东门。 该没等进门呢,老朱就瞧见李元徽跟着刘玄机、张坚三人在护城河跟前有说有笑的。 老朱这边下了马就走到近前,抱拳行礼道:“将军。” 李元徽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笑道:“没什么公事,叫你来是喝酒,有喜事,今天老刘要请客。” 老朱闻言有些摸不到头脑,这怎么就突然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还要请客 刘玄机见他不解大笑道:“哈哈哈,洛阳来信了,咱也当阿耶了,哈哈哈。” 原来刘玄机的妻子生了个儿子,而这位刘夫人也不是旁人,是李元徽的堂姐是。刚从洛阳来的家书上得到的消息,所以刘玄机直接兴奋的来告诉李元徽这个小舅子兼媒人。 并提出要请几个老伙计喝一顿酒。 “恭喜恭喜啊,这可是大喜事啊,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个小子,哈哈哈哈” 虽然说是刘玄机要请客,但最后还是在将军府吃的席。 毕竟驻军的合肥新城是个典型的军事要塞,没什么民居,也就自然没有酒肆饭庄。营里的伙夫做些吃食,也就是不难吃,能吃饱的程度。 真要是说吃得好,还得是李元徽的将军府的厨工,有特别从洛阳带来的一个会做洛阳流行菜系的,还有张家送的厨工,擅长做江淮一代的河鲜。 李元徽本身就是个喜欢吃的,所以吃的要求很高,这也是将军府上下都知晓的。 不过总的来说,在生活上,以李元徽这样的身份地位,只养几个厨工,已经很收敛了。 几人在外面聊了会天,老刘还特意让李元徽这个做舅舅的,帮着参详参详,起什么名字好呢。 李元徽说这个得慎重,容他想想。 过了会,府里的仆役过来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四人就回了将军府的后堂喝上了。 李元徽这杯酒一下去,就问了个让老朱很诧异的问题。 “朱兄,我今日在你营里看见有一队人马,站的笔直,打理的也干净,队正是谁你可知道?” 老朱闻言愣了一下,因为他来之前刚跟唐武问过这人是谁。想不到李元徽也注意到了。心中暗想,将军这也观察的也太细致了,眼睛是真毒啊。 “这是我们南庄的乡党,叫徐大郎,是个队正。” 李元徽一听姓徐,就心中有数了,然后道:“见微而知著,这人是个大才,你要好好提拔。” 老朱道:“我已经吩咐了,让他做个都尉。” 李元徽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够。直接让他做校尉。” 老朱有些不解,“校尉?是不是高了?我怕人不服他啊” 李元徽很正经的道:“朱兄,你淮南右营的兵,都是好汉,淮上儿郎,彪悍尚武,但要成军,尚需锤炼,你现在缺的就是将才,有此大才,就不要吝啬官职。你要是不舍得给官,那直接让他来牙兵营,我给他个校尉。” 老朱一听这话急了,“那可不成,咱这营里正缺人呢,校尉就校尉,咱回去就给他安排了。” 李元徽闻言大笑,然后跟一旁的刘张两人道:“你们看看朱和尚这护食的嘴脸,小家子气。” 刘玄机和张坚闻言也是大笑。 老朱听到朱和尚这样的称呼也丝毫不建议,也跟着放声大笑。因为他突然想起,一年多之前,他还是个和尚呢。 当初李元徽可是直接给他这个和尚一个别部司马,还有自募兵马的权力。 他那时候懂个啥?还不如现在的徐大郎,李元徽就如此信任他,就这气度和魄力,就够自己学了。 当然李元徽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老朱当成学习和效仿的标准。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太礼貌 “来来,不谈军务。喝酒喝酒,恭贺刘兄弄璋之喜” “对对对,恭喜刘兄,走一个,” “干了干了.” 四人喝下酒,刘玄机也打开了话匣子道:“我说和尚,你这也还俗一多了,差不多该娶媳妇儿就得娶媳妇了,还有张三,和尚是刚还俗,你这现在还没娶妻,是等什么呢?” 张坚和老朱也没想到刘玄机会把话题引到这上,结果两人先是对视了一眼,又都看了看李元徽。 李元徽也很无语啊,“不是,这事你们都看我干嘛啊?” 张坚饮了一杯酒然后道:“我其实早些年成过婚事,不过家妻产子之时血崩,一尸两命,后来也就没急着续弦” 老刘一听立马给张坚到了杯酒,然后有些歉意道:“张兄弟,我这也不知晓这些事,对不住对不住.” 张坚倒是一笑而过,把酒喝了示意不比纠结与此。 老朱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发已经很长了,但是还不能像三人一样束发,“我也没想过啊.这营里三千人吃喝拉撒,还得管他们操练,哪顾得上想媳妇儿啊” 三人闻言都笑起来。 因为说道管人也好,治军也罢,几人之中,李元徽出身显贵,自幼就学习兵法和军中操典,还有长辈照应,贵人提携以及名师指点,经过数年的实践,现在已经是有大将水准了。 老刘不用说,从军十余年,再笨,营里这套东西也摸索出来了。 至于张坚,同样是大富之家,管人不用学,兵法也读过不少,所以进了军中也是很快就能成为合格的统率。 只有老朱,统兵之前就是个和尚,这一年虽然进展神速,但无奈基础太差,刚把八百人管明白,一下子手底下又多了两千二,治军难度也是成倍增加。 老朱也是得紧赶脚步,才能保证自己不被落下太多。但他本身的潜力和学习能力,众人都是很看好的,尤其是李元徽更是深信不疑。 几人的酒喝得很尽兴,刘玄机是高兴的无以言表,老朱虽然刚被训斥过,但酒杯一端什么不愉快都忘了,李元徽也是很很为刘玄机高兴,同时也觉得老刘跟李家绑定越来越深了。 至于老朱,李元徽其实也动了联姻的心思,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另外,老朱这边说不定会有段好姻缘,这个强扭的瓜可不甜。 不过张坚在席上却好像有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元徽想着应该是当着老刘和老朱的面,可能有些事是不太方便说,也就没有追问。 果然第二天,不到午间,正在处理军务的李元徽就听到牙兵过来禀报,说是大张将军求见。 李元徽闻言,急忙让人请进来。 张坚进了内堂,先是抱拳行礼,李元徽见状,忙让人看茶看座,并屏退左右。 “将军,?我也是旧识,我这里有一事.不知” 李元徽见状微笑道:“有什么就直说,你张兄可不是如此不爽利之人。” 张坚又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道:“我家中前些时日,见过伪东魏的吴王曹戎,还送了五千石粮草,一百石粗盐作为见面礼.今日张某是特来请罪的” 说完,张坚有站起身,准备俯身一拜。 李元徽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张坚又按在椅子上。 “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知晓了,你们张家虽然不是天下十著姓,却也是南国大族,财冠扬州,若是曹贼父子不去拉拢你张家,我反而会觉得奇怪,至于五千石粮食和一百石粗盐,与你张家不过是九牛一毛,我自然是不会纠结与此,且你五叔让镇恶来我麾下效力,你们兄弟二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而且张家若是想要留条退路,送曹贼一份见面礼,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纠结,不过你与镇恶两人,如今都是我麾下大将,战阵之上,却不可有投机之举.” 张坚闻言,立即抱拳道:“将军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尚且是白身之际,就授我官职,以我为将,此乃大恩,张坚粉身碎骨,难以报万一” 李元徽笑道:“哈哈哈,张兄言重了,言重了,你我也是结识于微末,今天下纷乱,我等占据江淮,自当携手奋进,上求克定祸乱,下求保境安民,以不服男儿七尺之躯” “将军有鸿鹄之志,张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坚一听李元徽这番话,立即跟打鸡血一样激动兴奋,立马作出一番表态。 李元徽自然顺水推舟安抚一番,“能得张兄相助,大事可期啊.哈哈哈.” 张坚点点头,然后又道:“对了将军,还有一事.” 李元徽道:“尽管说来。” 张坚这下比刚才还难为情,但想了想这趟回广陵,祖父、伯父还有叔父们的交代,以及自家妹子所表露的态度,只能心下一横道:“将军可还记得舍妹?” 李元徽闻言愣了一下,想起了江都城那个气质清冷的美人,“张兄可是说令妹张九娘?倒是还有些印象.” 其实说起这个李元徽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只见过一面,但确实是个绝色美人,所以记忆犹新。 人家兄长问起来,说记得好像是自己在惦记一样。 可是,就是记得,惦记也却是惦记过,毕竟这种美人,谁会不喜欢呢? 但也就是欣赏,李元徽也没动过歪心思,毕竟在他眼中,张家未来的得力臂助,张坚和张镇恶都是大将之才,所以要以礼相待。 自己成亲了,有了正室夫人,还是大燕公主。所以这时候还惦记人家嫡亲妹子,那就有点过分了。 人家张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哪有让自己女郎给他人做妾室的地步?除非是亲王皇子,李元徽不觉得自己够格。 所以也不会贸然提起这种无理要求,让手下大将跟他离心离德。 毕竟美人嘛,再是可遇不可求,也没眼下的基业和人心重要。 谁知道张坚这一开口,李元徽直接就不会了。 “那个舍妹自从跟将军江都见过之后,就一直铭记当日将军搭救之恩,这几日来了合肥,因为城中多有不变,就住在巢湖的船上,舍妹想请将军一叙,也以报当日之恩.” 李元徽听完,直接有点石化了。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张坚也是有点别扭,因为他这是觉得自己的功业,本来就是要自己打拼。还能借助自家妹妹给人做妾室来换取前途嘛? 这事他张坚肯定是不愿意的,说破大天去也不行。 但家中的祖父和伯父以及诸位叔父,都跟他说了这事,想要通过联姻跟镇南将军府建立更深厚的关系。 目前家中还没许人的姑娘不多,张九娘其实之前是许人了的,但父家因为涉及谋反案被族诛了。 所以九娘的婚事也是不好处理,在就是五叔家的十四娘,四叔家十娘。 这两个堂妹都不是温顺的性子,这位李将军毕竟是有正妻的,所以家中长辈也是属意性情温和,外柔内刚的九娘。 张坚本来想了,要是九娘不愿意,他就宁可忤逆祖父伯父也不会让九娘为妾。 结果是.同意了。 居然同意了.这就让张坚本来做好的心理建设没用上,本来都想着硬抗家族了。 现在妹子同意你说这事怎么办? 于是张坚只能继续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想着回来怎么跟李元徽说这事。 毕竟献妹求荣这事,对于很重视名声的张坚来说,多少有些抹不开。 但无论是家族长辈,还是妹子本人的诉求,都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办这事。 李元徽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张兄,你也是知晓的,我这情况.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张坚道:“我知道将军为难,但舍妹也确实是心系将军,不如就等见面之后在做定夺?” 话都说道这份上,李元徽还能说什么。 拒绝?也太不礼貌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劳碌命 还没等李元徽去巢湖跟张九娘见面,常雁衡把如慧和尚带回来了。 之前没怎么骑过马的如慧和尚这几天一直在马上颠簸的够呛,不过黝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精气神差些。 如慧和尚跟着常雁衡一起进了将军府,来在了节堂见了李元徽,当下就跪下磕头道谢。 “大和尚不必多礼,说起来我虽然不是扬州刺史,但节制军务,扬州治下有这等事,也属实不能看着不管,怎么样大和尚,看你颇有些勇力,可愿意入我军中效力?” 常雁衡也在一旁说道:“将军真是慧眼识人,这和尚出来之后我听说他以一敌百,还以为是吹嘘,跟他较量一番,只论步战,我常某甘拜下风。” “哦?”李元徽一听就更觉得这人有点生猛了,能让常雁衡说步战甘拜下风,那肯定是猛将兄了。 如慧和尚其实也是心中有些想法,这次被人下狱,他就知道,这世道,佛可救不了。 而李元徽少有英名,身居高位,能得这样的人照拂,给他效力还有是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就开口道:“多谢将军收留,可我除了有些蛮力,会些拳脚棍棒,没别的本事。” 李元徽道:“那就暂且委屈大和尚,与我做个亲卫扈从,如何?” 和尚一听,“多谢将军,将军有菩萨心肠,我虽不才,愿意做个驾前金刚。” 于是乎,如慧和尚,俗家名字王佛保,就成了亲卫。 这家伙身高在李元徽估计,快一米九了,不过身材比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应该是这些时日在狱中饿的,但仍旧壮的跟熊罴一样。 就这身形,难怪常雁衡这种猛人都说步战甘拜下风。因为常雁衡虽然勇猛剽悍,却不是那种空有蛮力的莽夫,其身手敏捷,骑术上佳,而且因为在淮河边上长大水性也不错,所以马上功夫骑射和枪法,都是一绝。 要是下了马一对一跟如慧和尚角力,那常雁衡的确不是对手。 但上了马,那可就颠倒过来了。骑着几天马一路几百里,常雁衡精神奕奕,啥事没有。 和尚这边看着还行,其实早就颠簸的扛不住了。这比让他走几天都难受。 李元徽叫来韩全,让人带着和尚先去吃饭休息,安置好住处。 随后带着数十个亲卫去了巢湖。 巢湖边上的一艘大船上,内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外面看着跟普通商船没区别,就停在渡口处,紧挨着燕军水师的战船,比较下来竟然比五牙大舰小不上太多。同样都是好几层的船楼。 最上面的船舱里,一个女子身穿淡雅素净的青色衣衫,脸上只是略施粉黛就如同谪仙下凡一般。 站在舱房的窗口处,看着湖面上,微风吹起,湖水泛起一阵涟漪。 突然福至心灵,女子突然走出了船舱,站在船楼上面基板上望向西北方向。 数里之外,有数十骑骑兵掀起的尘土,远远就能望见。 再见那少年,穿着一身轻薄的圆领袍,袍服上云样团纹,带着幞头, 依旧是俊秀如锦,英武不凡,双目如炬。 那人登上船,一步一步缓缓而来,女子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脸上也不由浮现一丝红晕。 李元徽看着眼前的美人,不由的有心情也变得好多了,多日以来因为江东、荆楚等各处战事所带来的压力,好像一扫而空。 美人,不可辜负。 花开堪折直须折。 这趟来船上,李元徽就问了张九娘一个问题。 跟他只能做侧室,不后悔? 她回答是,“宁为英雄妾”。 三日后,李元徽亲自带着八百骑兵,从巢湖岸边的大船上,把名为张嫣的女子迎入将军府,立为侧室夫人。 没有繁杂的婚礼,和大肆操办,但八百铁骑迎亲已经足够代表了李元徽本人的诚意。 对张嫣的,也是对张家的。 将军府的幕僚们和一众主将们都被李元徽设宴相邀。 张坚在席上面对声声恭喜,显得很别扭,倒是张镇恶作为娘家人显得很高兴,和众人拼酒。 李元徽在席上露一面,跟众人喝了三杯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于是席上的这人就放开了喝了。 刘玄机看着张坚有些沉闷的样子,拿着一壶酒端着酒杯过来,“你这让人看了去,还以为将军是仗势欺人,强纳了你家妹子一样。” 张坚听到这话也是噗嗤一笑,“刘兄这话这么说的?” 刘玄机道:“?看看你这表情,哪像是自家办喜事的样子?” 张坚闻言笑了笑,然后又摇了摇头。 刘玄机坐在他旁边,然后小声道:“你不就是怕人说些不好听的吗?可我问你,咱们李将军,称得上少年英才吧?配咱妹子,不寒颤吧?” 张坚点点头,“这是自然,李将军玉树临风,智略出众,又为人厚道,人品家世都是上上之选。” 刘玄机又问道:“那再说咱李将军,如今还是弱冠之龄,就已经雄踞一方,统兵数万,说一句位高权重,当得吧?” 张坚还是点点头,如今天下已成了四分五裂的局面,李元徽身为扬州都督,节制数万兵马,数郡之地,俨然是一方诸侯。 都督益州军事的唐国公,那还是他亲爹。 李家父子,已经是争霸天下的重要参与者。 张家虽然豪富,祖父张林也是侯爵,但却只能算豪强,算不得士族。 更遑论跟李家这种从秦汉就已经开始传承的世家门阀。按照两家目前的门第,让张家女做侧室,还真就不算辱没。 过不去的其实只是张坚自己的心里。 他只是觉得,有些愧疚,对已故父母,对妹妹。 李元徽回了后院,径直来到为张嫣特意准备的院子。 穿着吉服的张嫣见到李元徽进屋之后,上前相迎,并且帮李元徽脱下外面的袍子。 “郎君回来了。” “嗯。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郎君在前面可用过饭了?要不要在吃些?” 李元徽道:“前院就喝了几杯酒,想着跟你一起用饭。” 张嫣闻言娇俏的一笑,李元徽见她笑了只觉得分外动人。 两人一起吃了第一顿晚饭。 李元徽却没来由的想起洛阳的某人,心中暗道,果然男人啊 吃完饭,没有手机玩,没有电视看,所以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又下了一盘棋。 随后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 李元徽没能在温柔乡待几天,就有军情到了。 荆楚方面又有重大动作。 宛城失守了。 却不是被黄牛角拿下来的,而是被西魏曹?军攻克的。 随后西魏用宛城,跟黄牛角交换了襄阳樊城,并且也在名义上暂时接受了西魏的册封。 黄牛角被封齐王和征北大将军,二号人物徐天佐被封为琅琊王,南阳太守。 成为了西魏的北方藩镇。 宛城失守其实最头疼的新任荆豫护军,但江夏失守,西陵、夏口、鄂县全部落入西魏之后,这对于长江下游的江淮来说,就需要注意了。 李元徽在跟几个幕僚以及护军萧释之,骑督刘玄机等大将商议过后,决定派遣周本率本部三千步卒进驻薪春和寻阳,以防西魏军继续往下游进攻。 随后又传令豫章太守汝南王慕容靖,以及驻扎在鄱阳湖的水师都督,横野将军沈尚兴,命两人前往柴桑会晤。 第一百六十八章失算 见面是在十余日后了,李元徽带着牙兵武卫营和水师,跟周本的庐江左营一起沿江而上,周本率军驻扎寻阳、薪春,而李元徽则带着部众和水师来到了柴桑。 春秋时期,柴桑是楚国东线重镇,不远处就是吴国地盘,号称吴头楚尾。柴桑真正设立行政单位,是在汉高祖刘邦第六年,公元前201年,设柴桑县,隶属于治所在南昌的豫章郡。 孙权割据江东后,柴桑的战略地位突显。因为柴桑紧临刘表控制的荆州,一旦柴桑为敌所占,孙权的“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就要换老板了。 和演义一样,历史上真实的诸葛亮见孙权之地,就在柴桑。周瑜也曾再这里驻军和养病。 而现在,却成了李元徽跟豫章郡太守慕容靖以及横野将军沈尚兴会面的地方。 慕容靖是宗室,横野将军沈尚兴则是出自江左大家吴郡沈氏。 常言道,天下沈氏出吴兴,沈家在三吴之地,影响力可不比顾陆朱张小多少。并且沈氏一族可是猛将辈出。 现在这两人的态度,都有些暧昧不明,所以李元徽才要见两人一面,并且没有选择让他们去合肥,因为豫章也随时可能变成战场。 而在李元徽在路上的这段时间,河北幽冀二州的战事,有了新的进展。 赵翊率三万大军和万余“义勇”,激战数日,夺回了巨鹿城。 把始毕的儿子什钵芯驱逐了出去,不过突厥人死伤并不多,伤亡两千余,但却丢了在巨鹿、清河一代劫掠所得。 幽冀燕军在李神符的统一调配下,为了遏制四处劫掠的突厥人,让包括瓦岗军和各路义勇在内所有燕军,沿着邯郸、馆陶、清河、平原,上到渤海郡的南皮,修筑烽燧,各部依托城池沿线分散扎营,并且派出骑兵巡游,一旦方向突厥人的踪迹,就点燃烽烟。 然后就是骑兵出动,缠住突厥人的队伍,周边的步军立即出营支援,并封堵道路。 方法不算聪明,但还算有效,突厥人发现他们能够四处劫掠的区域越来越小,渐渐被压缩在巨鹿、常山、安平一带。 清河、赵郡、平原、魏郡等地的突厥骑兵,基本肃清了,只剩零星几支几十人这种小队规模的,可能是跟突厥大军失去联系,还在燕军腹地活动。 但这些人肯定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一旦暴露踪迹肯定就是被绞杀,人头被拿去换军功的下场。 而双方设想决战的战场,都指向了一个地方――襄国。 李元徽一直非常关注河北的局势,为此还特别写了信给洛阳的长兄,让他把各处的军报,从速转过来。 他可不想这边跟东魏西魏这帮曹贼打的焦灼之际,背后亮起突厥人的弯刀和箭矢。 虽然北面还有徐、豫、兖、青四州之地,战略纵深足够宽广,但是兵败如山倒的例子也不是没见过。 一旦在关键的战略节点争夺之中落败,获胜方往往会势如破竹,高歌猛进。 所以他一直非常有危机感。 而这次约见慕容靖和沈尚兴,就是为了达成共识,让这两人同从自己的安排,同一指挥。 若是没能达成共识,谈崩了,那李元徽肯定不管豫章的情况,无论是慕容靖和沈法性是投降还是如何,都不管了,直接固守江北三郡,守住基本盘最重要。 几日后,两人乘坐五牙大舰,还有大小船只的护卫下,出鄱阳湖来到柴桑。 三人在江边一处亭台见面,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慕容靖年长些,长相方面继承了慕容家的优良基因,算是美男子。 横波将军沈尚兴比慕容家年轻几岁,同样过了而立之年,身材魁梧,姿貌雄伟,很有武人风范。 李元徽在亭外亲自相迎,算是给了两人一个面子。 慕容靖和沈尚兴见状,也是面上过得去,身为下属俯身行礼。 “慕容府君和沈将军请坐,早就想跟两位一见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将军客气,将军节制扬州军务,本来我等是该前往合肥拜见将军的,只是江东战事不休,如今曹贼又在敛谷聚兵,实在是情势不由人啊。” 慕容靖笑着解释道,沈尚兴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三人在亭中落座,李元徽叹气道:“慕容府君所言甚是,宇文公战殁之后,江东局势糜烂,我自受命为都督扬州军事,也是夙夜忧叹,如今荆楚江东,都有前魏余孽作乱,梁逆又窃据长安,妄自称制,河北又有突厥人肆虐,此国家危急,正需要我等?力同心,共克时艰啊.” 慕容靖和沈尚兴闻言则是心中暗骂,这小子倒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但是嘴上却不得不符合几句。 “将军说的是” “将军公忠体国,实在是我等楷模.” 李元徽自然也是明白这两人心中在纠结什么。 眼下是天下大乱的局面,他们现在豫章郡,也算是一方势力。跟江北的李元徽一手组建的江淮军虽然有统属关系,但眼下这层关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大燕朝廷在渐渐失去对地方州郡控制的同时,地方的刺史都督,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支持,也是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名义上节制的地盘和军队。 豫章郡的慕容靖子啊太守任上干了好几年了,沈尚兴在鄱阳水师之中更是威信大行,根基深厚。 所以这两人是对于空降上来的都督扬州军事、镇南将军李元徽,都不怎么服气的。 都觉得这小子才十几岁,也就跟他们儿子年纪差不多。现在却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凭什么啊? 如果先帝还在,或者大燕没有这么多的内乱和外敌,他们自然是不敢有异心的。 但眼下,两人是达成了共识的。 要把豫章郡和手下的水陆一万余精兵和几百战船牢牢握在手里。 毕竟吗,现在官位爵位都是虚的。 能使唤动多少人马,有多大地盘,多少刀枪多少粮食,这些才是实打实的。 至于能卖多少价钱,自然是价高者得了。 不过,在来之前李元徽也着实没想到,豫章太守慕容靖这个慕容家的宗室王爷,居然会投向东魏。 第一百六十九章计划落空 三人看起来相谈甚欢,但李元徽能敏锐的察觉到慕容靖有些故作镇定。 并且时不时的往远处的江面上看一眼,也正是这样的举动,让李元徽察觉到,这两人应该是有问题。 另一旁的沈尚法则不动声色的喝酒吃菜,只不过极少说话。 而亭外都是三人的护卫,不远处的江边上,还有李元徽的亲兵武卫营,以及水师两艘五牙大舰为首的百余战船。 可能是因为李元徽带的人足够多,这顿饭吃的还算平和,没有什么发生什么意外。 而这慕容靖和沈尚法两人也以守土之责,拒绝了李元徽让他们撤到江淮的提议。 来之前,李元徽跟自己的幕僚们讨论了一下如何利用豫章郡这个区域,来诱使东西两魏的争夺。 毕竟他们之前并不接壤,想要让他们斗起来,就必须让二者够得着彼此。 具体计划是,把豫章郡兵和其家小以及大批民众迁往江北,海昏、鄱阳、柴桑、阳新、彭泽等县全部弃守。 随后跟东西两魏分别暗自沟通,把海昏、柴桑、阳新等鄱阳湖以西的四县交给西魏,鄱阳湖以东的两县让出来给东魏。 这样鄱阳湖就成了东西两魏一半,而这两者因为法统问题,是绝不可能结盟的。 两个都是魏,都说自己是大魏正统,所以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用四个字概括一下,大概是驱虎吞狼。当然,你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行。 但跟着两人见这一面,李元徽就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甚至自己带来的人少了,都容易回不去江北。好在来之前准备做的充足,慕容靖和沈兴法也没敢轻举妄动。 “这小子倒是够谨慎的,你看见江边的五牙大舰上?少说有几百个弩手.”回去的船上,沈尚兴冷笑道。 慕容靖道:“没点能耐本事,能不到二十的年纪就做了扬州都督?” 沈尚兴道:“他应该是明白了咱们的意图,接下来估计是要全力守在江北了。不过这事轮不到咱们头疼” 慕容靖叹了口气道:“就是今天这趟,估计是把这位李镇南得罪到底了,咱们日后只能跟着大魏一条路走到黑了。” 沈尚兴道:“曹天子起于微末,不过数年时间,就据有江东,少说也是个东吴孙权,况且他也答应我们继续留在豫章,形同藩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而且曹天子也说了,若是将来一统天子,也可以封?为燕公,奉燕正朔.” 慕容靖闻言不在做声,这种事,已经没有他后悔的余地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而向着江淮方向驶去的五牙大舰上,李元徽回到自己那间最上层的船舱之后,立即拿出地图,然后在上面豫章的位置打了个叉。 随后又命人通知周本,情况有变,薪春、寻阳两县弃守,等秋收之后,立即将两县军民全撤到皖县和皖口一带。 回去的路上,路过濡须水,李元徽还特意停在东关水寨,检查了一下关防建设,确定这处东关的防御能力还算不错之后,才继续上船回了合肥。 这一来一去,将近二十日。 这二十日足够做发生许多事了。 关中的西燕开始集结军队,准备进攻陇右。 益州的大军也在同一时间开始在汉中集结,并运转粮草。 而河北,大战也打响了。 渡辽将军薛世雄率三万余边军精锐在入渝关之后,汇合右北平、辽西两郡义勇、边军以及附近藩部的义从,合计万余人。 四万余兵马准备南下支援,却正好广阳郡境内遭遇了定北可汗刘胡之的大军,以及突厥叶护埃利弗的五万铁骑。 这场大战,燕军的边军精锐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只有四万五千余人。 对手则是刘胡之的大军十万,加上五万突厥骑兵,共十五万大军。 作为名将宿将老将,出身汾阴薛氏的薛世雄,打了三十年的仗,突厥、高句丽、南魏、吐谷浑都打过。 对于打仗这事,他很有经验。 由于斥候昨晚在百里外发现突厥人主力和刘胡之部的大概踪迹,知道他们会在己方的必经之路等着,燕军连夜便开始准备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将有大战,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吃完一顿丰盛的战前大餐,集合鼓声敲响,鼓声惊天动地,长号齐鸣,呜咽低沉的号声响彻草原,四万燕军,以各营为单位,各部、各队、各什一一列队。 按照薛世雄的部署,这次出兵,一辆兵车辎重不带,只留数千辅兵守护营盘。仅仅以骑兵和步兵来对付突厥骑兵和反贼的联军,然而这种作战部署还是让众人有些意外的。 薛世雄在战前会议上提出这个方案时,掀起一片哗然,中原军队在与突厥交战时,因担心突厥彪悍的骑兵来往冲杀,都采用战车、骑兵和步兵相互交叉配合的阵法,阵外四周遍设鹿角、蒺藜等物,骑兵留在最里面,这一直是中原军队的传统战法,而现在居然要放弃了战车阵型,以突厥方式用骑兵对阵,这简直就是以已之短攻彼之长。 而鲜卑慕容入主中原已经三十年了,大部分军队也变成了步兵为主的,这种战法自然而然就出现在燕军之中。 薛世雄认为,若是把重点放在防御上,而轻于进攻,就把进攻主动权交给了突厥胡骑,加上胡骑马上机动,来去无踪,很难彻底击败对方。只能通过放弃固守,来吸引突厥铁骑进行决战。 因为这次出兵需要迅速击败眼前的突厥人和刘胡之贼军,毕竟处于弱势兵力,最好的选择就是速战速胜。 而薛师雄所部边军,骑兵是占了一多半的,反倒是步军只有一万八千人,其余两万七千余都是骑军。这也是他的依仗。 所以这次薛世兄打算发挥中原重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以骑战来打败对方。 此时,在五十里外,十余万联军也同样在快速行军,准备迎战燕军。 突厥叶护埃利弗,是前任启民可汗之子,今年约四十余岁,蓝目阔脸,身材魁梧。 他心胸狭窄,极为记仇,为人心狠手辣,同时,他又像狼一样狡猾。 埃利弗的五个万人队铁骑行军速度并不快,他同样在等待探子的消息,骑在一匹极为雄健的棕色战马上,这是石国进贡的大宛骏马,是他的兄长始毕可汗赐给他的,刚过三岁,疾奔时速度如风驰电掣,可以奔驰千里,堪称马中之王。 挨利弗如同鹰隼一样的目光眺望这北方,心中再考虑如何应对燕军的兵车骑阵,他年轻时曾经和燕军作战,深知这种阵型不利于突厥发挥战马犀利的优势,他在考虑要不要分兵绕后,跟燕军大一场消耗战。 远处,三个骑兵疾奔而归,正是他派出去的探子,这些突厥斥候遭遇燕军斥候拦截,大半阵亡,只这几人逃回。 马上斥候大声禀报:“叶护,前方三十里外已发现隋军主力,约五万人。” 埃利弗沉声问:“他们是什么阵型?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兵车?” “回禀可汗,骑兵好像比步兵还多些,没有战车。” “你说什么?” 埃利弗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没有兵车?” “是!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一辆兵车没有,只有骑兵和步兵。” 埃利弗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喜,翻身下马跪地,双臂向苍天张开,激动得大喊:“天神佑我!” 随后又跳上马对身后的突厥骑兵大喊:“天神在保佑我们,直接击溃燕军主力,以人头记功!荣耀和战利品,都是你们的!” 身后的突厥骑兵们爆发出冲天狂吼,突厥白旗挥舞,战刀在阳光下闪烁,他们如草原上无边无际的狼群,向三十里外的隋军主力猛扑而去。 看到前方的突厥骑兵突然向前奔涌而去,这次居然没让他们先上去消耗燕军主力? 突厥人后面的刘胡之顿时有些惊愕,“这帮狼崽子疯了不成?” PS: 第一百七十章潮河之战 五万铁骑奔涌而来,如同一片乌云,遮天蔽日。‘巨大的马蹄声仿佛是乌云中夹杂的闷雷,大地都在颤抖起来。’ 数万骑兵汇聚的声势,仿佛足以摧毁一切。 埃利弗之所以抛下以往用来打头阵的刘胡之部汉军,就是因为他觉得这次不需要。 因为以往面对燕军步骑合同作战,都是要面对燕军利用辎重车辆连接在一起组成防御阵势,配合弓弩、长枪、大盾对抗突厥骑兵。 这种是中原王朝历来对抗游牧民族骑兵的非常有效的战法。 卫青曾经就在漠北决战之中,利用武钢车结阵,击败匈奴。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於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 大燕虽然是鲜卑出身,骑兵比例非常高,在边军之中更是超过了一半。 但也同样学习了这种利用战车结阵的作战方式,而且这些战车平素还可以用来运送辎重。 以步军和战车结阵正面相抗,骑兵或者藏于阵中,或者伺机游走,发挥机动优势。 但燕军直接放弃了战车,又没有提前进入阵地布置拒马大阵,这不是天神相助嘛? 于是乎,这次挨利弗打算在汉军面前展现出突厥人的强大。 五万突厥铁骑在前,十万刘胡之部汉军在后,浩浩荡荡奔向燕军。 双方将近二十万人,在幽州大地,华北平原,潮白河北岸,部署展开。 薛世雄高居右臂,朗声喊道:“全军列阵。” 四万余人的大军在茫茫的草原分为四军排开,前军、左右两翼及中军,横延数里,这时所有人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这是突厥人马蹄在踏地。 战马开始不安,喷着响鼻,士兵们紧握长矛的手心攥出汗。 视线的尽头,是一条黑线,那是突厥人骑兵。毫不停滞,铺天盖地,以势不可挡之势向燕军席卷而来。 薛世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估算的没有错。如今双方都放弃了自己最为擅长的作战方式,选择直面对手。 剩下双方要比拼的,就是各自的勇气和战意。 “弓弩手准备!”薛世雄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三千弩兵和五千弓兵同时上前列队,弩兵在前,是直射。 弓兵在后,是抛射,远近交错结合。 燕军的弩兵作战,列成三排,却并非是后世有名的三段式射击,而是第一排的精锐弩兵负责射击,而后面两排的弩兵则要负责填装箭矢。 随后交给第一排的弩兵射击。 看着终于出现在射程内的突厥骑兵,燕军的弩手在一声令下之后迅速齐射。 上千支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向突厥人的骑队。 冲锋最前面的数百突厥人大部分被射落马下,随后弓弩箭矢交错,密集的箭矢如雨而落,带给突厥人的骑队大量的伤亡。 若是以前的突厥人绝不对选择这样的战法。 他们会在燕军步阵外围进行骚扰、恫吓,或者以骑射袭击,往往这样的行动可能长达数个时辰,甚至大半天,乃至更长的时间。 等到阵中的军队疲累,注意力下降,内心恐惧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会发动骑兵直接冲阵。 这种游牧民族源于狩猎,而无师自通的战术,有个非常经典的说法,“放风筝” 这次因为薛世雄放弃车阵,突厥人也没有放风筝,而是直面燕军步阵,想要直接冲跨对方。 而燕军的弓弩手在射完三支箭之后,立即跟后面的长枪兵换位置。并拿出自己的盾牌和横刀、骨朵等近战武器,弓弩则被暂时的丢在地上。 而突厥人也在匆匆的放了一轮箭矢之后,就手持长矛、马刀跟燕军的步阵撞到一起。 燕军的长枪手前出之后迅速结阵,若是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和作战,面对突厥骑兵的冲锋此时这些步卒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但这些边军是常年驻扎在辽东柳城一线的精锐,与高句丽、突厥、契丹等蛮族作战是家常便饭。 所以弓弩手和长枪、大盾之间按照阵型和变阵方式迅速转换,已经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了。 突厥人的战刀和燕军的长枪同样在眼光下闪耀起寒光,双方在结阵的第一个瞬间就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有的突厥人躲开了长枪的突刺,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撞到了好几个燕军,随后因为战马失去腾挪空间被燕军士卒迅速干掉。 而更多的突厥人驱使这战马会直接撞上燕军的长枪,连人带马被扎出好几个血窟窿。 最前面前军用长枪和大盾暂时遏制住了突厥人的冲锋之势,后面的已经抽出副武器的弩手也开始顶上。 只有长弓手还在后面,可以通过箭矢抛射来远程杀伤敌军。 看到前军受阻,埃利弗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下令,左右两翼的骑兵全线出击。 先帮助中间的骑兵冲跨燕军的步阵。 见到突厥人动了,燕军也动了。 燕军步军全都在了中军,左右两翼都是骑兵。 其中包括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以及各部义勇和义从。 薛世雄将三千重甲骑兵,分成了十队,左右各五队。 都以军中骁将督领。 随着中军的军令下达,两翼骑兵也开始动了。 从汉光武时期就名震天下的幽州突骑,笔直的向着突厥骑兵集群发起了冲锋。 两翼冲在最前面的,都是猛将。右侧是虎贲郎就薛万均。正是薛世雄的儿子,手持一条长槊,在敌群中纵马奔驰,俨如猛虎入羊群,突厥骑兵挨着便死,碰着就亡,杀得血肉横飞,以他为首的重骑就像是一支箭矢直接射穿了突厥人侧翼阵型。 右边的虎贲郎将罗彦也丝毫不落下风,原本的长枪已经折断,这会换成一柄长刀,还在左右挥砍,状若疯虎。 两名猛将带队的反冲直接就把突厥阵势和气势,都给压了下去,甚至后面的本阵也有点动摇。 眼看着对方的阵型乱了,薛师雄也是立即下令,全线出击,中军压上。 随后各部轻骑、义从也都在令旗的指挥下,发起冲锋。 此时经过惨烈的箭雨覆盖,近战消耗,以及燕军的骑兵的反冲。 突厥骑兵最初的滔天杀气已经消亡得不到一成,他们本来就是各部落的牧民,没有燕军那种钢铁般的意志,全靠一鼓作气击溃敌军,他的士气高昂得快,消退得也快,当掠夺敌军财产的美梦破灭,他们便开始犹豫,开始思念家中妻儿和此行夺取的财货 没有便宜可占,反而要被燕军杀死在中原,这肯定是不能够接受的。 埃利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自己心急了。但此时为时已晚,燕军的全线反击已经开始了。 这场被称作“潮河之战”大战之中,燕军以不到五万步骑的弱势兵力,一句击溃了五万突厥骑兵和十万汉军组成了联军。 突厥骑兵溃败之后,直接来了一拨反冲锋,把刘胡之部也给搞乱了,自相践踏,双方为了逃命还朝着盟友挥刀,燕军打成了倒卷珠帘之势。 其中虎贲郎将罗彦还差点就生擒了突厥叶护埃利弗,不过人虽然跑了,他的大纛却被罗彦缴获,屁股还被罗彦扎了一刀,导致他这一仗之后,几个月都无法骑马 战后燕军统计战果,缴获牛羊三万头,战马七千匹,斩首万八千级,俘虏突厥人五千余,贼军万余。 当此战役的消息传到巨鹿主战场之后,始毕可汗连夜召集各部将领,颁布退兵的军令。 令各部分别从紫荆关、鸿上关、旧关三条通道退往并州。 至于缴获的东西能带着就带着,不能带的全部放弃。 也正是因为始毕的果断,才避免了突厥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被燕军围困的窘境。 河北大战的胜利,也总算能让洛阳朝廷喘口气。 但一波未平,两波又起。 东魏进犯江淮,西燕进攻陇右。 双方都选择了一个很关键的时间段,秋收。 第一百七十一章东关濡须坞 选在秋收动手,自然是打着因粮于敌的算盘,最少也得让敌军不能安稳的进行秋收。 为了保证秋收的顺利,李元徽遣大军驻扎在濡须水的东关一带。 各部沿着濡须水两岸,夹水下寨。 随后又命郭兴率天柱山营驻守历阳,徐州左营、徐州右营驻防广陵和江都,并亲自巡视了一下沿江各处的防务。 确保历阳和江都不会给敌军可乘之机。 而濡须坞,则是李元徽给东魏军准备的主战场。 濡须坞的位置,在濡须水流向长江的入口处。 东汉建安十七年由孙权派人筑以拒曹的关寨,卡住濡须河口,形成东关,当时又名濡须城,又因其寨似“偃月“故称为偃月城或偃月钨。 原先城上还刻有“濡须坞“三字,相传字为孙权所书。 大燕一统之后,濡须坞就废弃了。 早在七月李元徽就人重新修筑关城,也就是濡须坞。因为这一地区防御核心就在于关城。 这种坞城都是紧靠岸边,背水而立,面向平地。实际上是半水半陆。濡须坞之所以被称为偃月城或偃月钨,是以为是在水边筑起一道弧形坞墙,作为防御工事,临水一侧,船只可以驶入坞内,靠岸停泊。因为水中无法筑墙,故在浅水处立栅,留有栅口可以通行。 这也是为什么濡须水又被成为栅水,濡须口被称为栅口的原因。 当然,孙吴所修筑的关墙是为了防北面的强敌,李元徽修关墙是为了防南面,所以侧重点和防御重点方向都是不一样的。 但总体思路都是来自吕蒙的“夹水立坞”。 这一点,东魏军自然也是明白的。 九月初,东魏天子曹元静统大军亲征,大将军水师大都督苗先云,楚王曹成,吴王曹戎,司空张弘平随侍,发水陆大军十八万,奔濡须口杀来。 大军沿江而上,战船数百,浩浩荡荡。 从江都到历阳,再到濡须口,沿江的烽燧全都被点燃了。 也就是说东魏那边刚出发,不到一天的功夫,几百里外濡须口的江淮燕军就知道了。 李元徽看到烽烟燃起之后,心里可算是石头落了地。 “终于来了啊。”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的时候,整天都得惦记。 但知道他们来了以后,反而心里顿时松了一下,等着打仗就行了。 几日后,东魏水军的战船,一艘一艘的出现在濡须口正对的江面上。 曹元静和几位大将,以及司空张弘平一道观阵,众人在看过燕军的布置之后,全都面露难色。 原本东吴夹水立坞的意图是阻击顺着水流南下的曹魏船队,以及防御在河流两河前行的陆上曹魏步骑。 而现在,濡须口在北人之后,换成江东人来打,对手才是曹魏. “我听说武帝当年曾经数次南征濡须口,都没有取得功绩?”曹元静望着濡须口两条支流上的关城问道。 张弘平道:“却有此事。武帝和文帝,父子两人曾经三次南征,对濡须口用兵,皆无功而返有几次还是损兵折将.” 实际上,濡须口魏吴之间有四次大规模用兵。 建安十八年,曹操率四十万大军南征,号称“饮马长江”,在濡须口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 不过相持许久,毫无进展,最后只能无奈退兵。留下甘宁百骑劫营,孙权草船借箭等著名典故。 建安二十一年,第二次濡须口之战,曹操又亲征,结果是相持数月,双方损兵折将,最后孙权“乞降”,曹操得了个面子,退去。 第三次濡须口之战,发生在曹丕代汉之后,率领大军南征,曹丕令三路大军攻吴,东路以曹休、张辽、臧霸出兵洞浦口,中路由曹仁领兵攻打濡须坞,西路由曹真、张?围攻南郡。 孙权以朱桓任濡须督抗击曹仁,而曹仁不听蒋济的劝谏,直接攻打江心洲,以致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最后一次,也就是第四次濡须口之战,也称“东兴之战”,这次是司马师掌权之后,派司马昭、胡遵、诸葛诞攻打濡须口,结果被诸葛恪、丁奉带着人直接是一顿狠抽,司马昭爵位都被夺了。 “.凡此四战,东吴皆因为据有地利而得益.” 曹元静闻言道:“当年大魏攻东吴,是水陆齐发,尚且不能建功,而进我等想要攻下东关濡须坞,就只能以步卒登岸,拔除关城,才能引水军北上.” 张弘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想要拿下濡须坞,必须以步卒上岸击败燕军。而且燕军在沿江设置烽燧,还有骑兵游曳,即便在别处登岸,也会被燕军的骑兵赶下大江,所以眼下只能在江南立营。” 曹元静默不作声,又看了半天之后才点点头,“好,就依张先生所言。在南岸立营。” 水师大都督苗先云却突然开口道:“天子,张先生,这豫章郡的慕容太守和沈尚兴都被我等派人招降了,不如也试试能否招降这镇南将军李元徽?听说他是个黄口小儿,还没吴王岁数大,说不定一吓唬,就降了呢?” 曹元静和张弘平同时摇了摇头,曹元静道:“那李元徽是什么人你可知晓?慕容英的女婿,高门大户出身,能投降咱们?” 苗先云笑道:“那不试试咋知道不成?豫章咱也不是准备打了吧?后来谁知道派人一招呼,他们就降了呢?” 张弘平道:“豫章位于江东腹地,已经是瓮中之鳖,沈尚兴又是吴郡人呢,有吴兴沈家的人帮咱们劝降,况且咱们又给出了仍旧驻扎故地的条件,可江淮对江东本就有地利,李元徽如今又雄踞一方,咱们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能够让这位镇南将军倒向我们,而且李元徽之父,唐国公李源还是都督益州军事,这对父子若是能够相互辉映,上可直驱颍阴关中,下可夹击荆楚,对我江东又有地利,若不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是绝不可能投奔我东魏。我东魏又能拿得出手什么条件给他?” 一旁的楚王曹成闻言笑道:“那就打到他山穷水尽好了,咱们自起兵以来,打过的燕军多了,他比宇文谭如何?若是真有些本事,等咱打服他,也让大哥招他做个女婿.” “哈哈哈哈.”苗先云也大笑起来,“这主意不错。” 曹元静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做我的女婿?哼,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这种身居高位,却只有个家世,没本事的高门子弟咱们这一路砍得还少嘛?”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曹戎开口道:“江北设防严密,若要强行登岸,必定要付出大量的伤亡,若夜袭如何?” 曹元静闻言之后,看向了一旁的张弘平。 张弘平向了想之后道:“你想要效仿甘兴霸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夜袭 燕军据守坞城,防守严密。在白日观阵过,东魏军感觉很难找到机会之后,夜袭也就成了很切合实际的选择。 张弘平说是否是要效仿甘兴霸,几人一听颇有些荒谬的感觉。 当初甘宁甘兴霸百骑劫营,可是令曹魏大军震动的。孙仲谋还称赞道:“孟德有张辽,孤有兴霸,足相敌也。” 且先不说甘宁能不能比得上张辽,但夜袭这种事的确算是投入小,回报高的战法。 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虽然既是江东,但又是实实在在的曹魏啊。 而曹元静在认真思考过后,显然不准备百骑劫营。 因为他打算来把大的。 回到南岸之后,曹元静与一众将领开始制定了夜袭战术。商定由他的心腹爱将王雄延和韩陵各自精选八百精锐武士,在入夜之后悄然乘坐小船,由濡须口东西两边的各约二里处的岸边上岸。 这一千六百人都是曹元静起家的丹阳子弟兵中挑选的,是东魏军的精锐,他们轻兵上阵,除了携带刀盾之外,还携带了飞虎爪,打算用来攀爬东关的坞墙。 而在夜袭前队之后,曹元静率和苗先云、曹成三人各率本部的精锐在后面接应。 只要夜袭的精锐攻入的濡须坞坞堡的任何一处,接应队伍就立马登岸助战,力图一口气攻下东关濡须口坞堡。 计划是很不错的。 但可惜的是,他们遇到了李元徽。 因为看过太多因为大意而导致战役失败,指挥者自己也因此丧命的案例。 所以李元徽的谨慎小心是从来不用人提醒的。 就以第四次濡须之战为例,魏嘉平四年十二月,由司马昭担任都督,统领征东将军胡遵、镇东将军诸葛诞共七万大军攻打东兴濡须。诸葛恪从建业率四万援军日夜兼程救援濡须口。 胡遵到达濡须后,马上投入战斗,命令部队架设浮桥渡过湖面,列阵于东兴堤上,分兵攻打濡须东西二城。 但城堡建在陡峭处,易守难攻,魏兵几次进攻都被击溃。 这时东吴的先头部队三千人马在丁奉率领下仅两天就赶到了濡须。此时天降大雪,魏军众将正在营内饮酒,毫无戒备。 丁奉命令将士脱去厚重的铠甲,丢弃长枪大戟,只带头盔、短刀和盾牌,轻装突袭魏军前部营垒,魏军一触即溃,诸葛恪的后续大部队也陆续赶到。 吴兵登上东兴堤,擂鼓呐喊,奋勇向前,魏军惊恐溃逃,争渡浮桥,人多桥断,落水和自相践踏而死者达数万人。 前部将军韩综、乐安太守桓嘉阵亡。魏军烧毁营寨败退,吴军缴获大批军需物资。 司马昭因为在他督领下的胡遵军、诸葛诞军遭到败绩,坐失侯。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魏吴濡须之战,以东吴彻底完胜而收官。 其中,魏军自身的大意,是战役失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李元徽自然是不会犯这种错误,事实上不光是为了防止魏军夜袭,而是一开始燕军各营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和训练。 甚至把防备夜袭直接作为训练的必要重要部分。 夜间如何集结,列阵,各级军官该如何下令,处置,以及如何设置夜巡队和明暗哨探。 甚至还以军令的形式,要求各营主将和所部校尉要轮流当值,检察本营的夜间巡逻和哨探,各营还要分别设置口令,以供巡逻队和哨探之间避免因为黑夜可视程度低而发生误判事件。 夜间没有口令闯营可以格杀勿论。 此外,李元徽的亲卫营还会不定时的巡逻查探各营岗哨,以避免各部懈怠。 因此江淮燕军的夜间遇袭的反应能力完全超出了魏军的理解。 还没等他们的飞虎爪甩上坞墙开始攀爬,就有夜袭的魏军士卒因为掉进了燕军的陷坑,引发巨大的响动以及惨叫声。 原来坞堡和营房外,燕军都是挖有陷坑的。 都是由各部当过猎户的老猎手挖掘布置的,里面有捕兽夹和倒刺桩。 燕军士卒有都知道营外是不能随便乱跑的,但这黑灯瞎火的魏军是没有任何准备和征兆,就调入了燕军准备的陷坑之中。 造成了伤亡不多,但是随后的惨叫声,却暴露了魏军的踪迹。 于是,一声“敌袭”之后,防备夜袭的鼓声和锣声开始响起,各部开始按照预案起来结合,准备作战。 锣鼓声响起之后,夜火也被全部点燃,江淮燕军包括李元徽,都从睡梦之中惊醒,而后在各级将校乃至老兵的催促下,开始穿衣,披甲,准备作战。 王雄延和韩陵在夜袭失败之后,并没有准备前行攻打坞堡的意思,而是转身带着伤兵撤到江边,没等燕军作出反应,就迅速登船离开了。因为夜袭打的就是突然性和隐蔽性,都被对方发现了那就不叫夜袭了,那是强攻。 魏军虽然撤走,但江淮燕军依旧是在按照夜袭时候的应对,轮流休息。 李元徽没穿甲胄,只穿了一身圆领袍,就登上了西侧坞堡的坞墙,望着江面。 不一会的功夫,就看见江面上亮起无数灯火,那是夜袭失败后魏军战船上重新点起的灯火。 之前为了怕被燕军发现,都停在江心处熄了灯火。 韩全在披甲之后才匆匆赶了过来,还替李元徽拿过来一件披风。 李元徽接过披风之后,自己披上了,系好带子,然后看向江面道:“这东魏的曹贼,第一天就夜袭,看来是不想让咱们过安生日子啊。” 韩全道:“东魏想要夜袭咱们江淮军,那是痴心妄想。”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道:“还是不能大意,传令各部,轮流休息,一营最少要有三百人披甲备战,决不可给曹贼可乘之机。” “诺,我这就让牙兵过去传令。”韩全领命而去。 李元徽也没在坞墙上待太久回了自己的居所。 大江战船上,曹元静在听完两员大将的回报之后,也是面露凝重之色。 “倒是没想过,这姓李的小子,如此谨慎,不要外围的陷坑了,我刚才在船上看到了,江淮燕军的反应很快,鼓声想起之后各部的夜火立即就被巡逻的士卒点燃,就看这一点,就可以知道燕军的军纪严明,反应迅捷,就连咱们的丹阳老兵,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王雄延诧异道:“这会不会是,燕军料到咱们会夜袭,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曹元静摇摇头道:“绝无可能,若是他们料到我军夜袭,就会在营外埋伏一支队伍,放你们到城下再发动合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能把兵练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是小看了这李扬州” 第一百七十三章骑射 李扬州。 曹元静这个称呼,算是真正把李元徽当做对手看。 一般来说,姓氏加职务,都是称呼官高爵显的人。比如刘备,经常被称为刘豫州。因为他是豫州牧。 还有曹司空,王司徒,刘荆州,孙讨虏,诸如此类。 曹元静当着后下将领的面称呼其“李扬州”,无疑也是肯定了对方的能力。 并不算太漫长的一夜过后,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魏军还在忙着安营扎寨,和架构营垒。曹元静则带着一群将领商议如何打这场仗。 最后众人基本上也达成了一致,在夜袭失败之后,只有上岸强攻这一条路了。 以燕军防御配置来看,想要拿下濡须口,伤亡肯定会很大。 但眼下他们并没有别路可走,江东想要北上中原,淮南是必须拿下的。 并且江东因为依赖水军,只有打通长江通往淮河流域的水路,才能保证后续的辎重粮草以及军械可以源源不断的支持前方战事行动。 因为广陵北面,一直到徐州彭城一带,水路交错,实际上并不适合大规模交兵。 而占据淮河上游也可以随时利用水师出击下游的洪泽湖和淮阴一带,阻挡或者截断北去之路。 所以自古南北相争,在西线,战略节点在汉中。中部,战略节点在襄樊和宛城。 至于东线,就是寿春、合肥、钟离,以及彭城一带。 这些战略要地,往往跟王朝兴衰紧密联系。 李元徽所在的江淮,就完全涵盖了除彭城之外,东线的所有的战略要地。 深秋九月,秋风萧瑟,还有些肃杀。 距离濡须坞以东,约七里处,一处看起来非常平整的滩涂,魏军开始出动大规模的小船靠岸登录。 不远处的烽燧立即燃起烽烟,而这些动作,站在濡须坞内望楼上也是能够看得到的。 随着李元徽的军令下达,早就整装列队的常雁衡、王统两部骑兵全都上马,随后鱼贯而出,奔涌向数里之外,正在抢滩登陆的魏军。 两部骑兵看起来杂乱无章,实际上按照各队之间的队形在向前奔涌。 看见这些骑兵掀起的尘烟,魏军仿佛已经开始能够感受到数千只马蹄密集踏地所汇聚的如闷雷一般的声响。 并且许多士卒在看见大规模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腿软的不行,心生惧意。 他们开始浑身颤抖,直打哆嗦。 作为首批登陆的军队,这些人并非是精锐,而是以往用来消耗的杂兵辅兵。 他们也没有装备足以抗拒骑兵的长枪大盾、鹿角拒马等,大多都是拿着木矛,甚至还有镰刀、镐头这种东西。 骑兵冲到百步的时候,他们还能站着,当只有数十步的时候,腿已经抖成筛子了。 不过骑兵在数十步外却突然停了下来,突然转向,然后纷纷拿起抽取箭矢,张弓射出。 百余只箭矢射落在魏军阵中,直接让这一区域的魏军全都惨叫起来。有的直接被钉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接下来的燕军的骑队又开始了。 他们不断的啸叫,还进行小规模的箭雨覆盖,虽然造成的伤亡很有限,但这些缺乏防护装备的杂兵来说,足以致命了。 并且这些杂兵还没有组成严密的阵型,来回冲折数次之后,燕军骑兵就开始抵近密集攒射,还有的骑队直接对着阵型散乱处穿凿。 不到半个时辰,这些已经上岸列队的千余名杂兵就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的被燕军骑兵赶下了水,匆忙回到小船上往回撤了。 观战的魏军将领们看到燕军这种骑兵战术,都开始琢磨破解之道。 对于燕军来说,这只是最为基础的战法。就是利用高机动性,冲折,恫吓。在震慑对方之后进行致命一击。 而在看过燕军骑兵来取如风,往返抛射之后,魏军很快就明白了,想要对抗对方的骑兵,只能通过步卒结阵,以长枪大盾结阵相抗。此外,还需要大量射程要超过燕军轻骑所用骑弓的弓弩,以克制对方的高机动性和突然抵近抛射。 而且对抗骑兵,对于步军的要求很高,不是精锐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于是乎,曹元静当即决定,这仗要先派出他们各自麾下的精锐登岸,只有在北岸站稳脚跟,才能跟对方拉锯。 于是乎,曹元静麾下最善战的丹阳兵被拍上了战场,他们的任务很明确,登岸之后迅速结阵,对抗燕军骑兵,建立一个落脚点,让后续的部队能够源源不断的登上北岸。 最开始上岸的丹阳兵都是手持盾牌的,随后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组成紧密的阵型,随后如墙而进,身后的丹阳兵一个个的迅速登岸,然后迅速组成了阵势。 长枪和大盾在前,身后的则是弓手和弩手。 燕军看到魏军出动了精锐之后,本想趁着魏军立足未稳,阵型没有结成之际,快速把他们赶下大江,但这次魏军的大小战船都抵近岸边,弓弩手万箭齐发,逼退了燕军的骑兵直接冲阵的企图。 不过随着三千魏军登岸完成,燕军骑兵又开始故技重施,骑兵的来回冲折速度更快了,并且非常注重克制距离,马队掀起一阵阵的烟尘。 不断在魏军阵前呼啸而过,魏军的弓弩手又不能随意放箭,因为他们的始终都卡着魏军箭矢的射程之位游走,偶尔突进也是在奔驰的马上射出箭矢,随后又纵马离去。 还时不时做出要冲阵的假象。 这时候,魏军的将领都在不断的高呼,维持秩序和基本阵型。一旦有被燕军抵近骑射造成的伤亡,要立即安排人补上。 燕军轻骑这边则是轮流出击,以队为单位不断的进行冲折袭扰。却始终卡着敌军箭矢够得着的距离,或是抵近射箭之后在迅速离去。 尤其是常雁衡,带着身边数十骑,驰骑而射,来取如风,给魏军步阵持续造成伤亡。 其本人更是例无虚发,每一支箭矢都带走一个魏军前排的将士。 并且他几乎是盯着一个区域射,这个区域连续补充了好几次,甚至造成了缺口。 身后的魏军将校不断的催促,让身后的士卒去顶上,维持阵型。 但身后的士卒却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即便硬着头皮拿着大盾顶上,也很难躲过燕军密集攒射。 而这种反复循环的奔射袭扰可能会持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除了以弓骑不断造成杀伤以外,有时候看似黄尘漫天,其实只有百余骑虚张声势;有时候则突然组成大队迫近军阵威吓,逼使守军慌乱以配合步卒的进攻。 随着时间推移,再坚固的阵型也会因为士卒疲弊而松散,到那时候骑兵或者摧枯拉朽,或者追亡逐北。 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第一百七十四首战告捷 反复冲折,袭扰,恫吓,长达一个多时辰之后。即便是魏军的丹阳精兵也开始出现动摇。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在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那些骑兵只是外围不断的环绕,来去自如,偶尔还会抵近射上一轮箭之后在迅速离开。 还不等魏军的将校下令放箭,就迅速抛出了射程范围。虽然骑射的命中率并不高,并且还有盾牌掩护,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箭矢钉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由此带来的恐慌情绪自然是会在方阵之中蔓延,而看见那几十上百骑战马奔来,魏军士卒即便是精锐,也是没见过这种大规模的骑兵进行冲折,毕竟他们都生长在江南水乡,也没见过大队骑兵。 虽然这些骑兵并没有真的突击到阵前,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冲过来。 这种对峙,最考验军队的坚韧和应变。 魏军在迫不得已与燕军进行陆战,就主动是要以己之短,攻敌所长。 而这些,都是占据了关键的必争之地,所带给燕军的优势。 虽然是防守一方,但是燕军却是拥有主动权的,而魏军只能被动的进行主动攻击。 这话虽然看起来好像有些绕嘴,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燕军据有濡须口,巢湖水师就可以威胁大江沿岸的任何目标。芜湖、当涂、建邺、京口。 为了避免这些地方燕军突袭,魏军就只能以攻代守。 并且因为水师无法进入江淮水道之中,所以只能够与燕军进行步战.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消耗,江面楼船上观战的曹元静和苗先云等也察觉到了己方军阵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燕军轻骑似乎也同样发现了对面魏军军阵的变化,抵近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绑着树枝的骑队奔驰的越来越快,他们擦着大部分弓弩的射程边沿,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完全不顾惜马力。而他们掀起的漫天尘烟却越来越高,以至于空气之战你瞒着呛人的尘土,让不少士卒开始咳嗽起来。 而身在阵中的弓弩手,甚至已经完全看不到外围燕军骑兵的动向,自然也不敢随意射出箭矢。 而三百重甲骑兵,也悄然出现在烟尘后面了。 原本就有些松散的阵型,在烟尘之中,士卒们更是无法做到注意力的集中。 而下一刻,在被燕军轻骑连续的绕行将近两个时辰之后,在魏军步阵的已经非常松垮,并且被尘土所遮蔽,失去视线,甚至在漫天的尘土之中睁开眼睛都费劲的时候。 燕军的重装骑兵出动了。 如同一支箭,笔直的杀向常雁衡之前做重点照顾的那个区域的豁口。 骑军督刘玄机,手持大槊,一马当先,身当锋镝。身后是两队一百人重骑,如同一直箭矢射入魏军阵中。 第一排的士卒甚至来不及提醒身后的同伴固守阵线,便觉盾牌被巨大的力量撞个正着,这力量又传到身后士卒身上,整个人腾空飞起来,七荤八素地坠落到人丛当中。 魏军刀盾手和枪矛手们都是临时就位,看起来阵列完整了,可实际上,他们盾牌底部的尖角未能扎入地面,士卒们也未能摆好承受冲击的姿势,更后方枪矛手们也未能及时平端长矛…… 在重骑的穿凿之下,阵势连连挫动。前方的将士们死伤惨重,而后排不得不朝后方撤退,试图重构阵线。 “都给我站定了,不准后退!顶住顶住!” 魏军主将王雄延在人群之中高声大吼,试图稳住阵线。 但燕骑向前全力突击。这些骑术惊人的幽州人就像是堤坝下方回旋湍急的漩涡,不断回转,往复向前冲击。 当第一批骑士的冲击受到步卒竭力遏制的时候,他们并不恋战,直接勒马兜转。 与此同时,第二批骑士在后方开始加速。 而第三批骑士开始整队。当第二批骑士蹈阵直入的时候,原先第一批骑士从厮杀现场的两侧回旋,甚至有些人干脆下马来歇息马力,第三批骑士开始加速,以此类推。 虽然初时魏军精锐丹阳兵们还能前仆后继,拿人命填补防线的缺口;然而以重甲骑兵之凶悍,发起这样激烈的突阵,简直无法抵挡,最终还是让这些丹阳兵失去了抗衡的勇气和血性。 魏军阵势终于是坚持不住,溃散了。 随后常雁衡和王统两人各自率领麾下的轻骑兵立即加入近战行列,开始收割战果。 魏军主将王雄延眼见无法挽回溃退之势,也只能被亲卫裹挟着加入逃跑队伍当中。 常雁衡也展现了猛将风采,手持一杆大枪,纵马冲入魏军阵中,便如虎入羊群,长枪舞动,无一合之敌。 轻骑兵们或是依旧在外围用弓箭,为己方即将突击的方向开路,亦或是直接抽出横刀跟在重骑后面掩杀败军。 兵败如山倒之后,魏军只能全线溃退,好在他们身后就是大江,还有来时候的小船,并且即便不上小船,不远处就有魏军的战船。 魏军都是江东人,有的水性好的直接就扔下兵器跳入江水往远方的战船游去。 战场又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三千魏军精锐,战事八百余,被俘四百余,余众都逃回了。 虽然只是千余人的损伤,但还是让曹元静觉得心疼不已。 要知道这些都是他的精锐部曲,跟他征战多年丹阳子弟,如今却如此轻易的被燕军击败,半日时间就折损千余人,这不光是心疼,肉也跟着疼。 第一天的战事,以燕军大获全胜而结束。魏军两次尝试登岸,都被赶下江,折损将近两千。 战后,坞城和各营的燕军将士都开始欢呼,反而江面上的魏军士气颓丧,就连聚在一起议事的将领们都有些情绪低落。 曹元静略有些无奈道:“张先生曾经说的,北人善骑射,南人善舟楫,我今日是真的见识到了,骑兵之骁锐,我江东步阵确实难以抵挡,又无法行船北上,这该如何是好?” 曹戎道:“听说燕军只有数千骑兵,我十余万众,或可以尝试分段登陆,使其疲于奔命。” 张弘平道:“吴王说的不错,为今之计,只有动用大量步军,全线登岸,使燕军疲于奔命,且燕军的骑兵同样也很珍贵,不会拿骑兵跟咱们的杂兵耗下去,各部一拥而上,让燕军疲于奔命,只要一部站稳脚跟,就可以挖掘深沟,设置鹿角和拒马,克制燕骑。” 曹元静点点头,这也是目前唯一比较靠谱的法子。 今天的两次试探性登陆,已经让魏军充分体会了步兵对于骑兵的无力,好在燕军骑兵的数量并不多。 而使用大规模的杂兵,进行消耗,最后在出动精锐一锤定音,也正是魏军此前最喜欢的战法。 第一百七十五章胜券在握 战后,燕军开始清理战场。 此战因为动用都是骑兵,其中常雁衡、王统两部骑兵各有百余人的折损,重骑也有数十骑战损。 这让李元徽也有些肉疼。 他手下的重骑兵,满打满算也就这三百人,几乎都是来自幽州的边地武人,一个个身形高大,猿臂善射,骑术精湛,其中还有不少的鲜卑人。 大燕建国之后,大批鲜卑人内迁,尤其以河北、中原、关中、河东最多。因此,这几个地方也成了大燕中军的主要兵源地。 除了刘玄机亲临的重骑突骑营之外,包括王统的越骑营,马得意的骁骑营,其中都是大量的鲜卑人。 而这些鲜卑人对于主将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也并没什么在意的。 甚至于当今天下,鲜卑人和汉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矛盾。先帝慕容英征发的百万大军去辽东送死,会管你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嘛? 并不会。 以至于各地义军之中,其实都有鲜卑人加入其中。义军的口号也从来不是驱逐鲜卑慕容,而是暴君无道,权贵奢靡. 底层过的艰难,跟你是汉人还是鲜卑,没什么关联。 汉人世家照样高官得坐,骏马得骑。鲜卑人该穷的一样为奴为婢。 能不能得到士卒拥戴,也全看主将的本事。 最少,江淮军中对李元徽都是比较非常满意的。 首先,李元徽出身很高,年龄虽然不大,但是有足够的战功能服众,也有能驾驭猛士的心智手腕,处事公允。 其次,作为主帅,他虽然没有说做到爱兵如子的地步,但从不短缺粮饷,能保证士卒基本的温饱,偶尔还能吃上肉。 不要小瞧这一点,这在乱世,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就比如这次大胜之后,李元徽直接下令犒赏作战部队,杀猪吃肉。 几个骑兵营地相邻的步军营,一个个闻见隔壁营区飘过来的香气,馋的不行。 但也没什么二话,毕竟功是人家立得,没道理观战一天还得跟人家打仗的一个待遇吧? 毕竟作为主帅,李元徽对手下的军队厚待的同时,要求也非常严苛。 首先是对于军令的绝对服从。 既然身在军中,就没有自我,没有个人的想法。 要你进就进,要?退就退,要你生就生,要你死,那就得去死。 其二,是对各种作战条例的熟练掌握。 举凡各种军械的使用、维护诀窍,各兵种的配合,各种类型敌人的应对手段、不同节奏金鼓、各种颜色旗帜以各种方式挥舞所代表的不同意义……掌握所有这些,做到熟极而流,才能在战场上杀敌自保。 下面各营还需要熟练应用各种阵型。除了最基本的方、圆、锥行、雁行、钩行、玄襄等阵型外,更有针对不同地形、不同兵种、不同作战目的的特殊阵型,。 还有就行军,安营,巡夜,军容风纪,军中制度的等等非常细致和琐碎的要求。 这些条例和制度,许多新兵之前不理解,执行起来也颇有怨言,但经过一场大战之后,也都理解了。 原来敌人真的会夜袭. 虽然肉是管够的吃,但酒每人只有一斤。 李元徽还亲自把越骑、怀远、突骑三营走了个遍,勉励了一番此战立下战功的将士,与他们喝一碗酒,说几句话。 这些无疑都是为了增加军心,以及建设江淮军这一整体的凝聚力。 现在李元徽最大的底气不是出身陇西李氏,不是国公嫡子,也不是公主夫婿,而是他手下的有江淮之地和数万大军。 这支江淮军虽然成分复杂,但无疑是他聚拢在一起,并且已经形成了一个军事利益集团。 能够得到这么多精兵强将,谋臣策士的认同,能力、出身、运气、际遇这四样东西缺一不可。 在三个骑兵营之中走了一圈,酒是没少喝,但因为军中这些酒度数并不高,所以李元徽虽然有些面红耳赤,但却不影响他的判断和思考。 回到坞城之中,立即带着护军萧释之,军师祭酒李青莲,记室参军谢巽议事。 “今日首战告捷,算是个好兆头,不过接下来魏军的攻势,应该会更加猛烈,我骑兵五营,不过数千,接下来魏军或许就该以多地点同时登陆,来消耗我马队,步军各部又新兵众多虽然经过几个月的整训,但时间尚短,差了些火候,你们有什么注意,不妨说说。” 谢巽道:“不如让他们上岸,任其来攻营。濡须坞内如今有数千强弓硬弩,各营也都按照将军您的要求构筑了营垒,高沟深濠,即便是新兵,用以守城守营,也足够了.” 萧释之也出言道:“谢参军所言有理,且新兵在守备城寨之中见过血,经历战事之后,等到反击之时,定然信心十足,且东魏军若是久攻不下,其军心士气必丧尽,而我可乘势出击,一举将起击破。” 李青莲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李元徽则认真思索了一下。 “好,那就放他们上岸,不过这样一来,骑兵就不能放在这里了。谢参军,你今晚回去就拟军令,命骑兵各部,明日开拔,全都退到濡须山脚下立营。” 谢巽闻言,立即就明白了,李元徽这是打算让骑兵在外围伺机而动,发挥其高机动性优势。 毕竟骑兵如果在这边营里,那东魏军肯定是要想尽办法把骑兵堵在营里出不去,挖陷坑也好,设置军阵防御,甚至还能打造鹿角拦路.方法多的是。 不能随时出营,这样就会丧失骑兵的优势。 所以李元徽打算直接让刘玄机带着四营骑军在濡须山一代驻扎,在后面寻找战机,伺机而动。 毕竟吃过这次亏,曹元静必定把防备燕军骑列为重中之重,并为此拿出大量的精锐。这样一来也就无法集中全部精力来攻打燕军的濡须坞和沿着濡须水的各营盘。 就靠魏军那些拿没铁刃长矛的杂兵,能突破李元徽按照兵法要诀改良之后营垒防御? 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这种可能性约等于没有。 似乎这场战争,拥有兵力优势的东魏军,很难和占据地理优势的燕军抗衡。 虽然感觉胜券在握,但李元徽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真正胜利到来之前,任何的大意都可能是敌军的机会。 第一百七十六贪墨误事 果不出所料,东魏军在首日失利之后,开始了利用多处大范围的登陆,来转移燕军的视线。 而燕军则是按照军令,固守营垒,坐视魏军大规模上岸。 曹元静见状很是诧异,因为他没见到燕军的骑兵,半晌才反应过来。燕军应该是看透他们的目的了,不过即使是如此,曹元静和东魏军还是非常担心,燕军的骑兵突然朝他们就杀过来,把他们赶下大江。 所以他们登岸之后第一步,不是集结起来去攻打燕军的营垒,而是在岸边往内陆延伸,挖掘深坑和壕沟,并用南岸的运过来木桩直接架设拒马。以防备燕军铁骑突袭。 事实上燕军五营骑兵之中,有四营一大早就被李元徽下令往濡须山方向转移,立营。眼下并不在濡须口战场。 只有常雁衡的怀远营李元徽留在濡须坞内驻军,以备不时之需。 魏军没想到这一日登岸居然如此顺利,燕军的骑兵并没有出动,于是迅速在大江沿岸完成了立营。 距离燕军最近的营寨,不过数里之遥。远的有十几二十里。 本来是为了让燕军突袭而分散登陆,各处立营,等到营垒起来之后,曹元静才发现问题。 那就是各营不相连,无法互相形成呼应,最近的也有几里远。 主要是他们也没想过这么容易,最初做的打算是要顶着燕军骑兵的压力立营,所以提前要求了各部要迅速挖沟布置拒马设施。 做的准备是即便有几处登陆被燕军赶下大江,但更多地方还是能够利用友军被驱逐的时间,完成对骑兵的防御布置。 却没想到燕军骑兵没有出动,各部的登陆的安营地点又不能相互呼应。 不过眼下木已成舟,又不能让各部放弃已经布置好的防御阵地而后互相靠拢。 而实际上因为背靠大江,他们还是可以通过水路而互相连通,并进行支援的。 在此期间,燕军则未出一兵一卒,对魏军进行阻拦。 所以在登岸后的第二日,魏军开始出营,在北岸进行集结。 并随后开始列阵,向燕军所在偃月城和联营方向进发,开始攻打偃月城和濡须水两岸的燕军营垒。 第一步,自然是负土填壕。 数不清的魏军士卒开始拿着木盾,用篓筐背着土往燕军营垒前的沟里运。 而这一过程,则是充满了艰险的。 燕军在战前,每营都大量装配了弓弩,并且在了解东魏军的披甲率之后,还打造数目很多,但造价很低的竹箭。 这些竹箭的制作方式极为简单,没有箭翎,准头、射程、杀伤力都不如制式箭矢。 但就一点好,便宜。而且对付没有甲胄的魏军杂兵,十几步的距离足够杀人了。 甚至有的竹箭甚至在近距离命中之后,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但他会让中箭的魏军杂兵丧失行动能力,并且躺在地上惨叫。 这种惨状对于魏军士卒来说,是对他们士气的极大打击,很多士卒在填土的时候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从而导致本来就不快的填壕进程,更是遥遥无期。 至于偃月城这里,李元徽中军、中垒、虎步三营,共装备三千具强弩,甚至城内还架设了数十架投石机.当然,在魏军填壕的时候,轮不到动用这些,光是弓手抽冷子射的箭就让写负土的魏军胆战心惊。 连着填了三天,负土填壕的进程就让魏军的将领明白,这么个填法,明年开春也别想打下燕军占据的濡须坞和河边营垒。 魏军各级的将校也是发了狠,最后让督战队拿着刀催促着各部的辅兵杂兵去填壕。 两难之下,魏军差点哗变了。砍了几十颗脑袋才把事情平息了。 不过士气也变得一场低落。 本来辅兵杂兵就都是流民组成的,东魏又缺少足够的装备和粮草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 所以才形成了以精锐驱使杂兵的作战方式。 对于精锐嫡系,自然是待遇优厚,用做好的兵器,穿最好的甲胄,至于杂兵,可以说是饭都未必吃得饱。 这种情况下,杂兵们未必没有怨气,不过是在乱世,能吃一口饭不容易罢了。 而连续的填土劳作,还要顶着燕军的箭矢,每天都最少有数百上千的人在他们面前死去。 这种朝不保夕,又吃不饱饭,还要面临生命危险的杂兵,自然是会引起逆反之心。 毕竟,当初造大燕朝廷的反,是为了吃饭。 现在大魏你敢给咱们吃不饱饭,还让咱给你卖命? 事情虽然被弹压下去,但还是闹到了大魏天子曹元静面前。曹天子听说了之后,没有二话,命司空张弘平追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原来是曹天子的外甥,负责军粮分派转运的户部侍郎陈泉贪墨了。 克扣了原本给杂兵的军粮。 毕竟在陈泉看来,这些精锐都是天子和各位大将军的心腹嫡系,自然是不能苛待的。 你们这些饭都吃不上的,给?们口吃的就该感恩戴德的卖命了.还能像精锐那么发放粮食嘛? 这粮食咱偷着卖点,又能怎么样呢?这天子都是咱舅舅. 于是乎陈泉就开始了,一开始把杂兵的配额减了两成。 说是粮食紧张。 杂兵们一开始还真就是觉得有的吃就不错了,少点就少点吧。 谁知道越来越过分,两成变成三成,三成变成四成,到了濡须口之战这种关键时刻,每日配给的军粮直接变成了五成。 这还能不闹事? 天子曹元静,楚王曹成,两个亲舅舅,轮番来找张弘平求情,好话说尽了,都没用。 “陛下可还要争天下吗?” 张弘平这一句话给曹元静怼回去,没任何的言语了。随后当众宣布罪状,斩首示众,并亲自把军粮的事抓在手里。 而陈泉直到最后行刑前,还都以为是走个过场,两个舅舅绝对不可能不管他. 砍了一批贪墨的官员,这才让军心波动停止下来,士气有所恢复。 魏军大帐之中,曹元静坐在主位上,喝着酒,满腹郁结之气。 既有对战事不顺利的担忧,也有因为外甥贪墨这一事件带来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张弘平是对的,但毕竟是自己外甥,亲外甥。他起事的时候也离不了姐夫的鼎力支持。 也没想到陈泉的胆子也是真的大,贪墨贪到险些引起士卒哗变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事是一点不知情的。 但这件事,此前就没有一点消息?旁人都不知晓?怎么可能。 身边这些人是知道,但碍于陈泉的身份,不好告发。毕竟他外甥。 不过要说司空张弘平不知道这事,他可是真不信了,但以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张先生,这次提都没跟他提过这事,这就大问题了 想到这里,曹元静立马就明白了张弘平这样做的深意。若是在出了这件事之前,张弘平对自己说要注意身边的人,贪墨,渎职等事。 曹元静肯定是嘴上应付着,心里是不在意,不会当一回事。 因为他这人一向是不拘小节,待人宽厚,尤其是这些旧日亲属和部众。 但这次看来,这往日的宽厚和纵容,都让东魏的根基在动摇啊。险些就误了大事。 “张先生用心良苦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记仇 军粮问题解决之后,曹元静也巡营一番,还犒赏了一下各部,这才让为魏军的士气有所回升。 随后几天,填土的进度加快。 能吃饱饭的魏军用了不到三日,就顶着燕军的箭矢,填出了几段百余丈宽的壕沟。 而魏军光是在六日的填壕行动之中,就损失了数千人。好在这些人都是杂兵,对魏军也称不上伤筋动骨。 第七日,魏军开始攻打营垒。杂兵们一窝蜂的冲向已经填平的营垒前,然后等待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燕军步阵隔着栅栏突刺的长枪,以及飞矢如蝗的箭雨。 经过一日的鏖战,魏军丢下千余尸体,仓皇收队。 第八日,就是第七日的重演。并且在收队的时候还被燕军骑军给突袭了,死伤数百。 第九日,终于打造完成的简易投石机给燕军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也就是一些,进攻的魏军依旧是死伤惨重。 第十日,魏军没有继续攻城。 双方在交战十余日后,主动进攻一方的魏军死伤万余人,虽然大部分都是杂兵,但军心士气已经不支持这么继续打下去了。 停在江北岸边的战船上,紧贴着魏军的营地,船舱内魏军一众将领,和大魏天子曹元静围坐在一起,吃着刚从江里打上的鱼汤。 楼船船舱的窗户挨着窗户,视野极好,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濡须坞和燕军大营。 曹元静端起鱼汤,吹了两口,味道鲜美的鱼汤如今在他口中却如同嚼蜡。 喝了一碗之后,放在桌子上,双目如炬直勾勾的盯着濡须坞上面飘扬的大纛。 “陛下,莫要忧心,这战局虽然与我方有些不利,但却并非是没有胜机,你还记得张先生说的,刘玄德跟陆逊打的夷陵之战,那孙吴一开始也是战事不利,但是相持日久之后,还是找到了胜机,最后不还是赢了?还有啥刘光武的昆阳之战?和曹孟德的赤壁之战?是有这回事吧?” 曹元静闻言直接气笑了,听着自己心腹爱将王雄延说着颠三倒四的战例,颇有些无语。因为他说的那些,都是主动进攻一方输了.而他们就是主动进攻的一方。 “行了,吃你的鱼汤.” 无奈跟他说了一句,有望着远方的濡须坞有些失神,嘴里还念叨了一句“若战于野?可有胜算?” “这自然是有的,咱们自从起兵以后,与燕军野战还未曾输过呢,且我大军三十万,燕军不过三、四万,只是仗着地利罢了,若是野战,必能胜之。” 大将军苗先云说话的气势颇为高昂。 这话倒也不是他们自负,曹元静等人起兵之后,一直胜多败少,等到慕容英死后,彻底掀起波澜,更是屡战屡胜,江东的燕军根本就没有对手。 以至于东魏的将领们一直觉得,燕军也不过如此。 现在,这种观念并没有什么改变。 因为这些天来,燕军除了动用骑兵之外,一直就没有跟东魏军正面对决过。都是在凭借坚固的营房和城墙,以及强弓硬弩让进攻的东魏军望而却步。 所以他们觉得,要是双方都以步军野战,赢得肯定就是他们。 当然,燕军的骑兵下意识的被他们排除在外.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几日,东魏军开始出招了。 先是派人在阵前叫阵,让燕军出来一战,随后有派人高声辱骂江淮军主帅李元徽。 折腾了好几天,燕军将士都义愤填膺,主帅李元徽跟没事人一样。 丝毫不受影响,每日照常三餐,甚少饮酒。巡视防务如同旧例。 只是每次巡视的时候,都有将校询问,什么时候出去把这些魏军都赶下大江。 李元徽只是说“时候未到”,亦或是“本督自有主张”。 平日在营中出入,作为主帅的李元徽极少披甲,都是轻裘缓带,穿着很闲适,给将士们很放松的感觉。 每日巡视见到士卒,经常会询问他们吃不吃得饱,穿的够不够暖等问题。 江淮军中士卒也愿意为这位小李将军效死力。 所以听到魏军整日叫骂,一个个都战意昂然。 以至于几个营主,包括护军萧释之,骑督刘玄机,都觉得眼下军心可用,可以与敌一战。 李元徽却始终不吐口风。 “四郎是在顾虑什么呢?” 表兄窦羡君跟在李元徽后面,走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魏营,有些不解的问道。 双方相持十余日,燕军虽然兵少,但始终牢牢守卫着濡须坞和大营,魏军连续损兵折将,也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 双方士气、军心都是此消彼长。 燕军的战意越来越高,魏军的士气则越发低迷。 此时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击败魏军,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李元徽始终没有表现出要出城跟对方一战的想法,按理说以他这个少年心性,更应该受不得这种侮辱才对。 正常的画风应该是,年少气盛的主帅因为敌军辱骂,不顾手下谋士武将的劝阻,强行出战. 但现在的画风是,主帅虽然年少,但并不气盛,甚至稳得不像个年轻人。倒是一众将领请战被他压下了 李元徽没回答他,倒是一旁的李青莲突然问道。“窦将军以为,出城野战,胜负几何?” 窦羡君皱了皱眉,思索一番然后道:“三七之间,我七,敌三。” 李青莲继续问道:“那我军不主动出战,敌军能够攻克营垒呢?” 窦羡君摇了摇头,“应该绝无可能。” “我军三万余人,敌军号称三十万,就算有些水分,也该有二十万左右,敌军远道而来,每日二十万人所需要粮草都需要经水路转运,我军处于守势,所需耗费与魏军相比,当在十一,急的不该是我们啊” 李青莲很轻松的笑道。 窦羡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李元徽依旧是没说话,站着城墙垛口出看着江面的魏军战船。 心中却给李青莲点了个赞,真是绝佳嘴替。随后才张口问道:“皖口和皖县可有消息传来?” 参军谢巽道:“暂无,不过没有消息,应该就是好消息,皖口和皖县都有重兵防御,沿途又有烽燧预警传信,就算有敌军入侵,也不至于连几日都坚持不下。” “传令沿江烽燧,小心戒备,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诺。” 随后李元徽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魏军大营。 “这几日魏军倒是得了清闲,得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了,让朱德裕来见我。” “诺。” 李元徽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其实他这人还挺记仇的。 你们他娘的第一天晚上就给爷搞夜袭,觉都没睡好。这几天又整天在外面骂老子。 虽然不气盛,脸皮厚,抗得住骂,但不代表我不记仇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一百七十八章挖人 老朱从城外的大营里进了坞城,得了李元徽的军令之后立马回了自己的营里,把几个校尉找来。 淮南右营三千人,共有五部,校尉分别是唐武,徐大,华平,吴金,胡阔海。全都是同乡的乡党。 几人进了大帐,老朱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刚去见了都督,领了军令,都督命我部,今夜乘坐小船,入大江袭击魏军大营。” 几人闻言,全都面露兴奋之色。纷纷道:“将军请吩咐吧。” 老朱继续道:“既然是夜袭,那就声势不难太大,所以你们每人给我选六十个能夜间视物的兄弟出来,徐大和华平跟我一起,老叔你留下看好家” 众人闻言之后,都应声而去。挑选手下能夜视的士卒的精锐士卒,合计三百人,饱餐一顿之后,立即集中在营中休息。 等到半夜之后,才悄然集合,随后从濡须水乘上小船,进入大江。 在乘着小船沿着大江直接从里侧来到魏军营垒后方,发动了突袭。 三百人淮南右营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在老朱和徐大的带领下,杀入魏军营垒,打得熟睡之中的魏军措手不及。 这些魏军本就不是精锐,日常疏于训练,被突袭之下,更是慌乱不已,营中的帐篷都点火烧着了,有些士卒是被浓烟呛醒的,谁知道刚从军帐挣扎跑出来就帐篷外的燕军一刀了结。 老朱手握长枪,用法却还是跟庙里常用的棍棒没什么区别,被他的枪抡倒,或筋断骨折,或血溅当场。 其余如华平、唐云、徐大、胡阔海等人也是各持兵器,奋勇争先。 三百人的队伍让魏军数千人的营地大乱,四处逃窜躲避。 眼见这种混乱的局面,老朱立即命人敲响铜锣,淮南右营的士卒们听到之后,就知道这是撤退的信号,也都不恋战,纷纷退往江岸,随后从容而走。 回到营地之后,三百人只有只有十几个人受了轻伤。 此外,魏军停在江北岸边的大小战船也被老朱等人烧了十几艘。 战后统计死伤人数,其实只有五百余。但对于士气的打击极大。 活下来的人心有余悸,而这种情绪也蔓延到其他没有受到冲击的营中,不少人已经开始嚷嚷着要退兵了。 于是乎,双方开始陷入了相持阶段。而李元徽的后手,也开始陆续发动。 江淮战事告一段落。 河北方面,突厥在潮河之战后,直接全面撤军,原本的在巨鹿大战的一场的计划,也自然是作废了。 危机消除之后,首先是被招安的青州牧翟让立即率瓦岗军撤回了黄河以南的青州。 大将军李神符带着一众将领,冀州都督赵翊,豫州都督傅修之,徐州都督裴敏之,荆州都督慕容德舆,渡辽将军薛世雄等众将,返回洛阳。 成功将突厥人驱逐出河北,虽然因为地形问题,没能打进河东并州,但潮河之战的胜利是足够耀眼的。 所以除了幽州都督韦质,因为战事不利,罢职之位。 余众都有封赏。 李神符由征西大将军去职,迁骠骑大将军,加封巨鹿郡公。赵翊加镇北将军,许昌县公。傅修之加前将军,裴敏之加右将军,慕容德舆加征西大将军,薛世雄为征北大将军并都督幽州并两辽诸军事,爵封河东郡公。 裴敏之之子裴行严因为作战有功,被加封为虎贲郎将。 随后,豫州、徐州和荆州三州兵马并没有下令归本州,而是要继续留在洛阳,等候下一部的命令。 薛世雄和赵翊俩个人的部署当然是留在幽冀二州,此时的河北二州刚被突厥人肆虐过,所以除了个别郡县,算得上千疮百孔,流贼四起。地方自然需要大军坐镇。 而此战立下不小战功的豪强和如卢义、卢雄兄弟,襄国的苏永、苏镇边父子,以及之前是作为反贼的张称金、高士达等人,全都被授予了官职。 当然,张称金等人虽然收到诏命宣他们来洛阳授封,但这些人都没胆子过来,怕朝廷骗他们过去在他人按住给杀了。 不过卢氏兄弟和苏氏父子以及不少豪强都带着部曲到了洛阳,皇帝慕容超亲自在殿上接见众将,与众人言谈甚欢,随即决定把他们都编成两军,分别赐号天雄、天武。 其中天雄军都是冀州豪强部曲,以苏邕为督。天武军则以卢义为督,都是幽州豪强部曲。两部各有精兵万余人。 这些豪强得到如此厚重的礼遇,自然是对慕容超感恩戴德。 慕容超也因为得到了两支精兵的效忠。 话语权极大增加了。 而这一建议,正是来自新任中书侍郎李孝俨。 随后李孝俨又建议慕容超,把潮河之战表现最为突出的幽州突骑调入中军。 慕容超闻言自然是兴奋的表示,“朕得李卿,犹如高祖之遇平、良。” 平,陈平。 良,张良。 这都是千古闻名的善谋者。 慕容超诏书下了之后,还没离京的征北大将军薛世雄直接就闯进宫里请辞,撂挑子不干了。 毕竟幽州突骑是天下强军,之前放在幽州,也是为了防备突厥和高句丽。 但慕容超直接把薛老将军拉倒地图前面站定,指着关中长安道:“幽州已经光复了,可朕自登基之后,还没见过长安,也没有去太祖和文皇帝陵前祭拜过啊” 慕容超说的不胜唏嘘,声泪俱下。 薛世雄闻言在也是说不出半句话了,当即同意把幽州突骑调入中军,不过他也跟慕容超提了些要求。 幽州突骑连兵马,连统兵的三个郎将都被朝廷调入中军了,幽州也需要重新组建一支重甲骑军,以威慑胡虏和各路贼寇。 幽州不缺优秀的兵员,但此时却缺少良将,中军现在面临对关中逆党的作战,不能调人,那从他处调几个骑将,不过分吧? 慕容超闻言想了想,自然是说这个要求不过分。 谁知道这薛老将军早就有了人选,直接就张嘴了。 “虎威将军刘玄机,臣虽然在辽东,也听闻他独驱千贼之壮举,如今人在江淮,不是骑兵的用武之地,太埋没人才了,况且他本就是幽州涿郡人,就把他调入幽州军中,以他为渔阳太守,骑军督。还请圣人恩准。” 慕容超这一听,好家伙,这恐怕不是现在就惦记了,应该是早有预谋了。 不过把整个幽州突骑,包括之前幽州都督韦质麾下那部分和辽东都护府麾下的两部合计四千余重甲骑军全部调来,人家就要一个将领,要是再不给,说不过去啊。 心里想着,到时候那就在从别的方面补偿一下江淮方面吧 于是乎,李元徽这边跟东魏军正对峙这呢,就收到了朝廷的调任诏书。 “什么意思?挖人挖到我头上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亏大了 “这薛老儿好不识趣!” “手伸的够长的啊!挖人挖到江淮来了!我这正打着仗呢,他直接要挖我的骑军主将,还打个毛啊!” 节堂周围护卫的亲兵都有些惊讶,因为在他们眼里,都督李元徽从来都是个很和煦的人。 虽然他的军令很严格,但极少会发火到失态咆哮的程度。 这次却如此激动,所以包括亲卫王佛保在内,都觉得肯定是出了了不得事。 节堂内此时除了怒不可遏的李元徽,还有护军萧释之,军师李青莲,参军谢巽三人。 这三人还以为是李元徽跟刘玄机情分深厚,所以对朝廷直接下诏书调人走才如此盛怒。 但其实没有人清楚,李元徽真正盛怒的原因,是因为彷徨和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跟刘玄机相处数年,他深知这人远不止一介武夫那么简单,会笼络人心,有个人魅力,更有英雄的气概,和枭雄的潜质。 若一直在李元徽手下,还能想办法遏制一下,高官厚禄,以礼相待,并且可以让他跟老朱相互制衡。 但这一放出去,拿可就没人能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了。 说不准就又是个七分天下有其四的刘寄奴。 差一点,也是个刘黑闼刘武周之流。 李元徽这边现在很无奈,因为他除了选择接受之外没什么别的出路。 因为慕容超这事干的虽然有些突兀,但并不过分。诏书和长兄李孝俨的信是一并送来的。 大哥在心里说了很清楚前因后果,比起刘玄机一个将领,朝廷可是从幽州抽调了将近五千人的重装铁骑入中军。 人家幽州都督还应下了。 就调你一个将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并且李孝俨也表示,可以借这个机会跟朝廷讲讲条件,多要些东西。 朝廷一定会答应的。 最关键的是,洛阳朝廷现在可是携大胜之余威。 不是一个月前那种晦暗不明的状态。 首先冀州、幽州现在战事平息了,全部收复,青州名义上臣服。豫州、荆州、徐州三州镇戎军都在朝廷手里捏着,李元徽现在想掀桌子都做不到。 除非他选择投降东魏。 但他手下的江淮军是不可能同意这种事的。 所以在朝廷威信恢复了不少之后,诏书的含金量也上去了。 一句话,听人劝吃饱饭。 所以在几人劝慰一番之后,李元徽亲自乘船北上,在濡须山脚下东兴停住,这里也是骑兵目前的驻地。 刚刚从外面遛马回来的刘玄机听说李元徽来了之后,急冲冲的来到水边上了船。 “将军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有要事相商?” 刘玄机看着坐在船舱窗边的李元徽笑道。 李元徽本来正烦闷的看着外面的河面,此时已经是深秋,对岸的七宝山上已经黄了一大片,河水上也飘着落叶,到处都弥漫着秋冬的肃杀。 转过头来笑着招呼刘玄机坐下,然后将调令和诏书,以及兵部勘合都放到桌子上。 刘玄机不动声色的看起了诏书和调令,“渔阳太守”“幽州骑督”。 这两个官职对于刘玄机来说,无异于衣锦还乡。太有诱惑力了。 他是幽州涿郡人,能够以太守和幽州骑督的身份回去,这得多有面子? 虽然在扬州都督府,他也是骑督。 但扬州都督府麾下一共才几千骑兵?那幽州光骑兵就得将近两万人!战时还能统辖辽西、辽东的藩部义从,作为幽州军出身的刘玄机,对此在是清楚不过。 幽州都督,征北大将军薛世雄,又是威震北疆的大燕名将,能在这样的老将麾下效力,说不定等他卸任的时候,就能谋划一下接替他的位置。 所以刘玄机当然是很心动的,不过看了看对面李元徽的平静,心中虽然十分期盼,但还是决定跟李元徽商量商量。 “将军,以你之见,我如何是好?说实话,咱们这江淮军刚打开局面,跟?,朱和尚,还有张兄弟,咱们一起,定然是能作出一番事业的,但我.” 李元徽笑道:“刘兄何必扭捏?作此儿女态?大丈夫志在四方,朝廷既然命你为渔阳太守,薛老将军又将与你重任,此衣锦还乡,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听到李元徽如此爽利,刘玄机有些犹豫道:“但此间战事未了,魏军尚未退去,我此时去赴任,未免不合时宜。” 李元徽闻言也点点头道:“这点我也想过,所以我也跟朝廷上表了,等此战过后,魏军退走,再让刘兄你去复命,这段时间,还请刘兄与我同心戮力,挫败魏军对于濡须口之图谋。” 半响,刘玄机才点点头:“数年前,我与将军相识之时,不过一队正,这几年若不是将军照拂,也断不可能有此机会衣锦还乡,还请将军受我一拜。” 说完刘玄机肃容拱手一稽。 李元徽坦然受之,笑言道:“我与刘兄,也算结识于微末,几年共事,一直都以刘兄为手足兄长,知己之交。既有大好前程,元徽自然为刘兄欣喜,日后说不定要刘兄关照了。” 刘玄机豪迈道:“将军放心,李家与我,恩同再造,刘某虽不才,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两人各自表态之后,又喝了一顿酒。 第二日李元徽的五牙大舰才向南返回濡须坞。 回到濡须坞之后,李元徽立即让人把李青莲和谢巽叫来,商议并探讨一下目前江淮军急需的物资,军械。 有哪些是跟朝廷可以直接开口要,并且朝廷能给的。 首先,兵器甲胄以及各种军械,铸造和制作的权力早就给各都督府下放了。 目前江淮军中,普通军械还真不缺。 于是乎李元徽决定跟朝廷要马,以及重骑兵所需要的具装,大铠,马槊。 虽然刘玄机走了,但重骑兵得扩建。 本来觉得三百重骑兵就够用了,现在这一仗打下来,看着还是有点捉襟见肘。重骑兵的数量最少得翻一倍。 至于要人就有些难了,朝廷现在失去关中了,就等于是失去了最好的兵源地之一,陇右和辽东、幽州的兵员素质没的说,但太远了,根本没法招募过来。 那就得自己练了,所幸常雁衡和刘聚麾下有不少之前当过马匪的,而且淮南在大燕统治下,会骑马的人也不少。 商定了之后,负责写奏表的依然是参军谢巽,就把奏表草拟出来,随后送上去了。 李元徽要了五百套具装和大铠,还有一千五百匹可供重骑兵作战用的战马。 就这些东西,眼下来看,要是说换一个将领调任,看起来好像是朝廷亏了。 但要让各州都督来说,还是李元徽亏了,因为千军一得,一将难求。 只有李元徽自己知道,不是亏了,是亏大发了。 第一百八十章陇山道 河北战事结束,只剩下零星的清剿残敌作战。 江淮战场,陷入对峙状态。 而关中、陇右一带,也是大战在即。 不同于江淮之间的水路发达,大规模的士兵、物资转运,都可以利用水道提高速率。 关中和陇右以及汉中之间,有陇山山脉和秦岭山脉,千沟万壑。 也就是说关中的西燕军其实在八月底就开始进兵了,比江东这边还早十几日,但交战双方在陇山一带还没碰面呢,江淮战场经过十余日的大战,已经大局底定了。 另一边,益州都督李源也率军从汉中出发,走祁山道,前往陇右。 而双方所面对的局势,很像诸葛亮一出祁山时候的情况。 区别在于,陇西南安天水三郡本就在东燕手里,所以一早就派人在街亭当道下寨,重兵驻守。 至于西燕军方面,他们的选择其实有三个。 走街亭的陇山道,更远一些的萧关进入陇右,以及道路险峻的渭水河谷。 天朝的地理梯级地势的特征非常明显。自东向西,地势渐高。 关中往西,又可以分为几个层吃,地势一级比一级高。关中西面就是陇山高地,陇山以西,就是陇西地区,也可称之为陇右。自陇西由渭水河谷下关中,由西汉水河谷下汉中,由白龙江谷地下蜀中,都是呈高屋建瓴之势,这也是为什么会“得陇望蜀”。 陇西再往西,祁连山以北、黄河以西,就是河西地区,既凉州,也就是河西走廊。祁连山以南,有河湟河谷可通青藏高原,其地势都高于陇西。 关中西北这种层层渐高的梯级地势,也给了历代经营西北者展示出了一个层层递推的逻辑。 那就是,想要关中安稳,就必须控制陇西。想要控制陇西,就要控制河西。 想要控制河西,必须要抚定西域。 所以对陇西威胁最大的,还并不是关中大军,而是凉州方向的敌人。凉州都督萧卷率领三万步骑,杀奔陇西。 所以从局势上看,西燕还是占据着兵力优势的。 陇右三郡的实际指挥者是南安太守,护羌中郎将,西河郡王慕容阿保。 其父慕容显弈,早年亡故,是由伯父魏王慕容显宗养大,与叔父高阳王,相交甚好。 如今魏王在洛阳朝廷,又有叔父之仇,所以慕容阿保是绝不可能与西燕媾和。 大战开始之前,慕容阿保就数次联络蜀中方面。请求李源派兵援助。 李源自然是一口应下,但却在具体出兵的时间上,并没有给准确的时间。 西燕军号称出兵三十万,实际上战兵大概是十二万,辅兵三万余,以及征发了数量超十万的民夫用以军粮转运和劳役,修筑营垒等。主帅是大将军宇文成业。 另外有安定太守所部数千人,和凉州都督萧卷所部数万人。 东燕方面,陇右诸郡包括,陇西、南安、天水三郡,能动用的郡兵,合计一万三余千人。 另外参战还有羌胡藩骑万余人,其中有部分人是南安太守慕容阿保征召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李二郎征召的。 益州军方面,约有六万人。 其中有两万人是原本益州的镇戎军,武都、阴平的羌氐豪帅,出兵八千从骑,巴西郡板?蛮出兵六千,李源从入蜀流民之中又新募兵约两万人,李三郎从南中蛮族之中招募了三千“飞军”。 此外还有益州大族率部曲随军出征,也有六千人。 同样,民夫和劳役也有数万人随行。 李源倒是没那么浮夸,对外也就宣称十万大军。 而双方在战役总体部署是,李源亲自率军从汉中出发,出祁山道,奔赴陇右。 另外派遣侄子李孝杰率军数千人扼守出散关,为疑兵。 西燕车骑大将军宇文涉,督中护军宇文萧、前将军慕容坚,安定太守慕容言庆,中都护拓跋余吉等各部,走陇山道。 留鹰扬郎将程世吉率两千军守陈仓。 李源和宇文涉,两个用兵老道之人,都十分默契的都没打算在陈仓道上一较输赢的想法。 陇右方面,李二郎督领本部三千骑兵和五千藩骑,共八千骑军,驻守狄道,负责阻挡凉州都督萧卷的数万大军。 慕容阿保自领大军进驻街亭,当道下寨,扼守陇山防线。以抵御宇文涉大军。 所以,东西燕的在陇右的交锋,差不多局势上就是武侯第一次北伐的情况的翻版。 西燕能否成功的夺取陇右诸郡,全在宇文涉能否先于在李源的益州军进入陇右之前,攻下街亭。 慕容阿保自然是清楚三国时期马谡就是因为在街亭没有当道下寨,而被魏军张颌迅速击破,从而导致了蜀汉第一次北伐的功败垂成。 没想到两百年后,这个地方又成可能决定天下走向的要地。 慕容阿保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街亭会成为胜负手,所以在八月就开始派人在街亭起土筑墙。 九月中,宇文涉率中护军宇文萧、前将军慕容坚等部五万余人,经番须口跨过了陇山,浩浩荡荡进发街亭而来。 西燕大军在十里外下寨,随后宇文涉带几个将领并亲卫、斥候数百骑亲临街亭观阵。但他看到,街亭当道立起的城垣,他叹息良久。 “想要速胜,进入陇右以及不可能了。东军的防御,太完善了。” 塞道的营地前百步,无数乱石、铁蒺藜以及陷坑等路障,犬牙交错、杂乱无须的分布着。而营寨前,尚有两道深且广的壕沟。 营寨外围是高高垒砌的高墙,差不多有一丈多高。 莫说是骑兵无法驰骋,连步卒冲锋都很难疾行。 想进攻营寨,就得冒着东军的弩箭,清除路障,填平陷坑,没有数千人的伤亡,是无法通过的。 前将军慕容坚道:“大将军,东军看来已经早有准备了,街亭既然南攻打,不如走渭水道。” 还很年轻的宇文萧直接就反驳道:“慕容将军未免有些想当然了,慕容阿保在街亭筑起城垣,虽然只有丈余,但足够跟我们耗下去了,你觉得他会不提防渭水河谷?且临渭城临水而建,只需要数千兵卒就能扼守,萧关道同样难行,不利大军驱驰,若是绕路萧关,恐怕等咱们进了陇右,益州军已经严阵以待了.” 慕容坚闻言不说了,他本就是降将,虽然是宗室,但现在西燕的长安朝廷里,慕容宗室可没宇文家显贵。 作为武兴皇帝慕容盏的母族,宇文涉和宇文成业等宇文族人在慕容盏从并州起兵一直到夺取长安都是居功至伟。 如今西燕共有四位大将军,其中两个姓宇文。由此可见一般。 慕容坚不言语之后,宇文萧则建言道,“不如派遣信使,请凉州都督萧卷出兵,与我军夹击街亭之敌。” 宇文涉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不过此时却不能放松,明日开始,就要开始攻打街亭之敌。” 在地形上说,陇西对关中的居高临下。但河西的凉州对陇西,同样是居高临下。 所以两人把希望寄托在河西军身上。 毕竟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夺取陇西的时候,河西的窦融的支援也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眼下的对于东燕军来说,战事是两百年蜀汉北伐的翻版。 但对于关中西燕军来说,则是如同光武旧事。 宇文涉也估算过陇右的东军兵力,最多也就是两万余人。需要留两千人把守临渭,把守陇西狄道和旧关的,最多也就是三五千人,毕竟对面最少也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的兵力。 实际上这个数字跟他想的出入不大。 临渭守军的确只有两千人,他们的对面则是一万八千人。 而负责阻挡凉州军的只有三千骑陇西边军,以及五千余人的藩骑。还有就是陇西豪强的部曲数千人。 在宇文涉的算计里面,根本就没把这些藩骑算入其中,毕竟凉州的骑兵那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三万步骑就算不能速胜,也应该在益州军出祁山之前,攻克陇西跟主力夹击街亭。 而大概他唯一低估的,就是统领这支骑兵的年轻人郎将。 姓李,号二凤。 第一百八十一章街亭 街亭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里是陇西和关中数条道路的汇集之所,但街亭本身,实际上并不是易守难攻的要隘。 但提前做了不少准备的东燕军,还是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令对手头痛的防线。 十月,街亭之战正是打响了开战。 双方在街亭当道展开了一场极烈的攻防战。 翌日,晨曦破晓,旭日初升,陇关道内疾风吹起。 西军营寨内,战鼓如雷,连绵不绝回响在陇山的沟壑之间。 西燕军各部踏着整齐的脚步,依次从营寨内鱼贯而出。数万燕军在并不宽阔的山道上列阵,竟连绵了数里之长。 最先两营兵马,约有三千人,分成四个方阵,皆披双重甲胄,手持刀盾,气势汹涌的奔向东燕军大营。 这些精锐士卒,都是大将军宇文涉以重金和爵禄利诱,募得的死士。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用命去躺平东燕大军营前的障碍。 若是这些死士能够将东燕军营寨前的路障悉数清除,死活不论,皆记功斩首三级,赏钱三千,绢二十匹,并各授田二十亩。 不过,若无功而返,皆论为逃兵,尽斩之!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兵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挣一场富贵。而现在,只要是能按照军令,把路躺平,对他们来说就是泼天的富贵。 如此死中求活的将令,让此这些西燕军死士,都抱着决死之心。 战鼓想起,燕军死士将木盾横在脖颈与胸前,咆哮着冲上去,徒手拔起铁蒺藜,后面的同僚则推着小车手将山石填陷坑之中。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的两个方阵中,在各部将校的号令下,弓弩手万箭齐发,抛射出无数箭矢,飞矢如蝗,遮天蔽日,落入东燕军的营寨中。 二百年后,又是街亭,一场注定尸横遍野的大战拉开帷幕。 作为防守一方,依托着城垣横阵庇体的东燕军,都竖起大盾遮蔽,为驽手抵御骤然降临的箭雨。 对比于西燕的万箭齐发,东燕的弩手们则是各自瞄准,抽冷子射击正在阵前推进的西军前部。 东燕营中的望楼上,主将慕容阿保和几个将佐巍然站立,极目远眺战场形势。 双方的箭雨交错,不断从各自的阵列之中攒射而出,还有那些西燕军死士,决死向前清理路障,不时的被东燕军的箭矢射中,哀嚎惨叫声连绵不绝。 许多人中箭立毙,或是伏地不起者,直接就被袍泽们推进了陷坑或沟壑中。 用尸首,为西燕军填平进攻的道路。 一时间仿佛陇山道内的千沟万壑,都在响彻着杀戮和悲鸣。 鼓声如雷,箭矢如雨,双方的军阵看起来无边无岸,黑压压就像是连成片的乌云,遮天蔽日。 双方都明白时间的重要性,尤其是宇文涉,若是不能尽快的进入陇右地带,等到李源的大军进来,那可就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的局面了。 关中想要安稳,就必须拿下陇右。 否则占据益州的李源就可以从陇右截断河西跟关中的联系,并且能够以居高临下的优势攻略关中。 这对于目前的西燕来说,无疑是如鲠在喉。 所以对于攻取陇右,西燕是可以不及代价的。 陇右在手,就能把河西、陇右、关中连成一片,这些地方都是精兵辈出之所,又产良马,在加上并州地势也明显高于河北、司隶。 这一来西燕就能评价精兵和地利的优势,抵消东燕的所占据州郡广大,富庶的优势。 而这样的进军路线,实际上就是历史上李唐一同天下的路线。 并州,关中,陇右,河西,随后东向以争天下。 不过很显然,李唐的路线,换成西燕未必就能走得通。 相反,有时候人,才是成事的关键。 剧本写的在好,也得碰上好导演和好演员才能有一处好戏。 而此刻,一场好戏,就上演在狄道和金城之间,洮水以东。 萧卷率军从武威出发,越过乌鞘岭,一路汇合西平、金城两郡的边军,得步骑三万,想要渡过大河,直驱陇西,会同宇文涉大军,夹击东燕军。 如此,王业可成,西.大燕可兴。 萧卷年纪四十许,出身兰陵萧氏,容貌俊美,须容整肃,一律长髯看其来极有威仪。 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长髯,在这种野外行军之时,还带上了须袋。 虽然这位萧公喜欢摆架子,但却不得不承认,此人无论是治军还是为官,都极有章法。 接替已故赵王出任凉州都督之后,北拒突厥,南抵吐谷浑,历次用兵虽然没有大胜,却也没吃过亏。 并且善于治军练兵,深得军心。 而凉州军中,要说是善战,首推西平太守穆长陵,和鹰扬郎将薛仁美。穆长陵是鲜卑大族出身,薛仁美是汾阴薛氏,两人都是以勇力著称的猛将。 另有鹰扬郎将达奚长孺,治军严谨,军略出众。常为萧卷参议军事。 此外,凉州胡汉杂居,民风剽悍,皆习骑射,又常年守御边疆,因此凉州之骑兵,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所以上到萧卷和一众将领,下到各部士卒,对于此战的结果都是非常乐观的。 毕竟凉州军担任的只是偏师的任务,而陇右大军一定会把大部分兵力拿去对抗关中主力。 至于蜀中的益州军,先不说战力如何,就祁山道就够他们走一两个月的。 凉州军对上的,不过就是陇西一郡的兵力,不足为据。 这种心态,不光是萧卷有,一众将领都有。 三万步骑沿着湟水一路赶到三江口之后,准备沿着黄河往上游走,走到洮水和黄河交汇之地,沿着洮水南下进攻故关和狄道。 此时,凉州步骑三万余人,其中镇戎边军两万左右,其余万余人是从征的羌胡各部。 在加上数万民夫,整个约六万人。 三江口是湟水入黄河的交汇处,站在湟水南岸能够看到对黄河东岸的险峻地势,陡峭耸立。 还能看到交汇处黄河转向后的北岸的突然掀起的尘烟。 虽然隔着大河,不能准确的感受大地的因为大规模骑兵行进马蹄踏地声,但他们能看见那尘嚣之上的云烟。 也渐渐听到如雷一般的马蹄声经过黄河岸边的峭壁回响耳边。 随着很明显的羌胡藩骑一队一队的映入眼帘,从湟水入河口在北岸沿河而上。 萧卷和一众将领都呆若木鸡,勃然色变。这趟出兵三万,几乎是将凉州诸郡,武威、张掖、西平、金城、酒泉、敦煌的精锐抽调一空,防务空虚。 而下面的士卒看见这一幕都沸腾起来,对面的骑士则特意的开始啸叫,声音久久不绝于耳。 双方隔着一条大河,明晃晃的擦身而过。 君向陇右,我向凉州。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如折一臂 李二郎的这一手,立即让凉州数万步骑进退两难。 萧卷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数千羌胡骑兵所能造成的破坏力绝不可能低估。甚至可以预见,狄道一带一定回是东燕军重兵设防。 想要在短期内攻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卷立即派遣鹰扬郎将薛仁美率四千凉州铁骑,配属六千藩骑,合计万骑回师,围堵那数千羌胡骑兵。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骑兵长处本来就是高机动性。没有倍之的兵力,根本无法完成围堵和拦截。 所以他把手里的大部分骑兵,都派出去了,就是为了能够保证后方的安全。 而攻城夺寨,骑兵也没什么用武之地,身边仅仅留下凉州骑兵一千人,和藩骑两千余。 萧卷还没想到,东燕军会出城跟他作战。 另一边,江淮战场上,双方交战十余日,后面就是又相持了十余日。 时间也进入了十月。 曹元静虽然知道此行大概率是难以建功,但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兵,还打算在耗一阵。 而建邺方面发来的急报称,江都有大量的水师集结活动。实际上军心士气低落,并且长江作为补给运输线也不在安全。 而据守历阳的燕军也开始频繁用小船袭击,并焚烧了魏军的粮船,逼的魏军不得不加派战船护送粮船。 而现在广陵和江都方向出现的燕军水师大规模的战船,极有可能是燕军的巢湖水师主力。 曹元静明白,这是濡须坞里那位李扬州出招了。 而人在芜湖负责粮草转运的张弘平也来到了江北,劝说曹元静暂且退兵。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他也只能收起所有不甘的心思,准备退兵。 不过他还是让二弟曹成率数万大军驻扎在大江南岸的芜湖,随时盯着江北,伺机而动。 魏军退兵了,燕军开始欢呼起来,李元徽更是下令犒赏全军,举行盛大的酒宴。 濡须之战,江淮燕军前后战死者还不到五百人,俘敌数千,斩首近万。 从结果上来说,绝对是一场大胜。成功的阻击了声势浩大的东魏军。 但对东魏来说,自然是不肯承认失败的,而事实上,这次的濡须之战损失对魏军也称不上伤筋动骨。 只是中军的精锐损失了千余人让曹元静有些肉疼,但为了挽回些面子他对军中将士所言是,“天气转冷,且待开春在于燕军一决胜负。” 李元徽留下夏侯元弘为濡须督,驻守濡须坞,并东西两关。随后率领各部返回了合肥。 回到合肥,李元徽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是战后的庆功宴,也是送别刘玄机。 三日后,渡口。 李元徽带着老朱和张家兄弟给刘玄机送行,以全共事的交情。 老刘对李元徽还是心怀感激的,从当初擒杀杨巡开始,后面他一路升迁,都有李家提携。 并且他还娶了李家女,实打实的姻亲。 这已经是他这个边军武人,最大的人脉了。 即便是日后回了老家幽州为官,难道朝中就可以没人了嘛?眼下虽然战乱将起,但是还没有到礼乐崩坏的地步。 洛阳朝廷依然对大半个天下有着不小的控制力。 登船之后,众人再度挥手诀别,船只离岸而去。 良久,刘玄机叹息道:“不能跟与李将军一同建功,为其横扫江东,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身后的赵腾道:“将军,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留下啊?李将军待咱们兄弟也不薄,你跟李将军又有交情。” 刘玄机没做声,一旁的张世武却笑道:“你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虽然李将军为人厚道,仗义,但江淮之间,是舟船横行的地方,咱们这种边郡武人,当然是回幽州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好像这话是西楚霸王说的吧?” 赵腾略带疑问道:“可咱们刘将军跟薛大都督,也没有什么旧交啊” 张世武不满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刘将军的威名都是打出来的,非得靠什么交情嘛?没有就不打仗了?” 赵腾冷哼道:“?还真是好日之过了几天,就忘了当年咱们在幽州斥候马队的时候,黄都尉和李校尉贪了咱们队多少军功?你还记得嘛?都忘了吧?要不是咱们碰巧跟李都督一起抓了杨巡,刘将军的能出头?就怕以后回了幽州军,苦仗难仗还是咱们打,领功受赏就未必了.” 张世武听完也不言语了,毕竟以前在军中些破事是没少遇到的。 要不是他们对跟李元徽一起截住了杨巡,让刘玄机的名字直达御前,谁会在意你个队正? 即便带回了杨巡,大功也是人家都尉校尉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是给点赏钱,升个都尉就算烧高香了。 两人踌躇间,刘玄机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老黄虽然没少吃咱们的功劳,但是对咱们也还算照拂,你们现在也都是校尉,那些旧事还提起做什么?” “薛大都督既然是亲自跟圣上请命,调我会渔阳太守,骑军督,与我军政大权,自然不会慢待与我,再说刘某如今还是李家的女婿,朝上有李大将军,还有唐公和李四郎的面子在,谁在想吞咱们的功劳,也得看看他有没有一个大肚皮” 刘玄机其实对自己的选择,也是有些疑惑,毕竟在扬州有李元徽的照料,他的日子其实相当的好过。 但他总觉得,这样下去,好像会失去些东西。 冥冥之中,又觉得自己应该回幽州,建立一番功业。 隐隐约约,他好像看到一条大路,但这条大路通向何方,到达何处,眼下的他并不清楚。 但他还是决定,走一遭。 要是没混出什么名头,还有李家这头呢. 另一边,心绪有些混乱的李元徽没有上马,而是选择了步行。 张坚和张镇恶兄弟两个一左一右落后一个身位跟着,还有一众武卫营的牙兵则是尾随在后。 人高马大跟个小山一样的王佛保手里拎着一直黄铜打造的金刚降魔杵,重三十斤,但在他手里却举重若轻。 “刘兄这一去,真是如同折我一臂啊。” 李元徽叹息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非常的惋惜,但其实心里更多是焦虑和担忧。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这个班底,好像争天下也不是很难啊. 老朱不用说了,现在看,勉强算个将才,但就潜力来说,那是历史级别的帅才。 先不说他治国的本事,就打天下,那是杠杠的猛。 李青莲,战术战略都是一流,绝佳的战略规划。 谢巽、张抚、郭风和、曹策等士人也是各有所长,治军理政都不在话下。 萧释之、陈?,都是军略超凡的大将之才。 张坚、张镇恶、常雁衡,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三人还不光是有勇力,还都是潜力极大的将才。 何贵、周本、夏侯元弘、殷拱.都是强悍之辈,不说能每个都能独当一面,但执行力都没问题。 另外老朱营里还有个徐大,如果没猜错,也是武庙级别的名将。 三郡太守之中,淮南太守郑善道文武兼备,一旦形成格局之势,必然是绝佳助力。 但怎么能让他为己用,得花些心思。 李元徽这么一想,突然就感觉,自己行了,好像能支棱起来啊? 有些读者可能会质疑,觉得没人知道刘玄机多猛。所以觉得薛世雄可能不会关注到他。 但前面在青州泰山之战的时候,刘玄机独驱千贼,并因此被封为虎威将军。这种壮举,比起二爷万军之中斩颜良,文鸯七进七出,也相差不多了。 你想后世都传颂这种壮举,当时也一定是大新闻。 就算传播的忙,这都两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所以刘玄机现在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猛将了,因为得到慕容英认同的“当世虎臣”。所以薛世雄才会想着把人调过来。 反倒是朱、常、徐等人才是真正的无人知晓。 第一百八十五章名震西陲 虽然天下大多数地方还在打仗,两燕两魏互相对峙。 但对于李元徽治下的江淮百姓来说,日子还算不错,过得去。 没兵祸,没天灾,赋税和徭役都在能够承担的范围之内,甚至都有不少百姓都在偷着感叹,这先皇死了,日子怎么反倒好过了? 当然这话可不敢明着说。 但对于目前主政的李将军,百姓多是感叹他的年轻,才十几岁的当了大都督,好像心肠还不错? 毕竟之前的太守和将军们可没人管他们饿死不饿死。 屯田的收获很不错,按照此前的约定,三成粮食拨给了淮南郡。 毕竟种子、农具方面都是淮南郡方面提供的,要不李元徽上哪去调拨这些去? 粮食方面,都督府大概分得了二十万石军粮,足够五万大军能吃大半年,而秋收之后,也还是要继续耕种的,江淮这边是一年两季。也就是目前屯田面积,就够养现在这五万大军了。 不过屯田面积还是要继续扩大的,毕竟这军队的规模也得扩大。 负责屯田的典农校尉陈琼,直接升官了,被封为典农中郎将。毕竟实际他负责的,可是好几万的人队伍。 屯田队伍除了耕种之外,也是要进行军事训练的,有点类似于预备役。各军如果出现大量战损缺额,就从屯田营里面选拔精壮。 而屯田营的流民对于这种安排也并没有意见,因为他们都按照春耕时候的约定,分到了自己应得的粮食。 这个年头,没什么比粮食更重要的东西了。 人没吃的,就得饿死。 即便是上升到战略层面,粮食也是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甚至可以去掉之一。 无论是作为穿越者,还是自幼接受的家族教育,李元徽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都足够深刻。 所以在战事结束之后,定下封赏名单之后就开始关心其秋种和粮食存储等情况。 毕竟江淮这边是一年两季,这茬麦子收了,马上就得下一茬了。 并且在古代,粮食的存储尤为重要。 李元徽是挨个仓库过了目,看到成袋子的粮食码成垛,温度湿度都没什么问题之后,又特意嘱咐了管理粮食仓储的主簿张抚,严防监守自盗。 负责看管的吏员们,偷着卖些粮食,若是数目太多对不上仗就直接“走水”了,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元徽的眼底可是不揉沙子的,敢在军需供给上给他找事,一定得弄死。这种事必须一开始就杜绝。把红线画出来,谁碰就弄死谁。 想要好处去别处弄去。 关二爷怎么败的?那不就是后面管后勤的出了问题。窟窿填不上了,先是起了把火,后来交代不了干脆投敌卖了个干净 除了关心粮食和军械等后勤问题,朝廷也发了回函,同意李元徽所请,拨付战马和具装、大铠等。 这样一来,李元徽就得加紧选派人手,扩充重骑兵了。 兵员方面,是从四个轻骑营里面挑选精锐。至于主将,李元徽想了想之后,决定让堂兄李玄道出任。 重骑兵是相对来说,比较专业的兵种。比如冲锋队形如何排列,行军多少里要换马,日常的训练组织等。 这一点无论是常雁衡还是张坚、张镇恶,都没有统领重骑军的经验。 堂兄李玄道本就骁勇过人,之前也在中军的重骑任职过都尉,非常了解重骑兵的作战和训练。 于是,突骑营就直接交给李玄道。 值得一提的是,刘玄机的夫人,李十四娘,就是李玄道的亲姐。 “十五哥,突骑营我可就交给你了,人,全军你随便挑,马和甲胄、军械,都在路上,一个月内就能从洛阳发过来.” 李玄道的长相,也是遗传了李家人的优良传统,长相俊朗,剑眉星目,身形矫健。 十八岁的年纪,比李元徽要大两岁,族中兄弟排行十五,所以李元徽叫他十五哥。 “十九你放心,这突骑营就我一定帮?带好.” 李玄道跟李元徽并肩站在突骑营的校场上,看着正在训练马术的新骑手。 表过决心的李玄道瞥了眼四周,然后低声问道:“听说,四伯他们也出兵了?” 蜀中出兵的消息,还是从长江上游传下来的,李元徽其实也所知甚少。毕竟两边都没法策应,不过三哥在出兵之前还是给他写了份家书,派遣心腹走长江水路送到江淮的。 所以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嗯,上个月月初从汉中出发,有十万大军,现在也应该快到陇右了。” “若这次四伯和九哥他们能拿下陇右,就能一窥关中啊” 说道这,兄弟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都姓李,同出一族,这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在大多数时候,都非常牢靠。 特别是干一些比较危险的事,比如造反之类的。 另一边,几千里之外的祁山道。 李源终于率领六万余人的大军,和数万民夫赶到了陇右。随后,立即以三郎李玄庆为左统军,命其率领本部的三千飞军和六千人的板?蛮军、外甥王翊所部四千人步军,羌王杨万敌所部的四千骑军,为前部,轻装简从,迅速支援街亭方向的慕容阿保。 随后又命女婿柴荣为右统军,统领本部四千人,以及刘思行、许世开两部各三千人,加上氐人首领符飞所部三千骑,奔赴陇西郡,阻挡凉州之军。 自领本部两万余人,以及氐人首领强勇所部骑军三千,巴郡、蜀郡、南中等地豪强部曲六千余,合计大军三万,在李三郎后面,目的地同样是街亭。 临走之前,李源还特意嘱咐女婿柴荣,要他一定要沉住气,劝说二郎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二郎不听劝,你不要跟他胡闹,一定要把陇西守住。 狄道、故关都可以丢,但一定要守住襄武。 李源还是比较了解自己儿子的,四个嫡子之中,二郎是行事最为果决的。 若是兵力不足,应该还会选择坚守,一旦有援军到达,势必会主动出击。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自家二小子的胆气。 有没有援军,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在柴荣的援军刚上路,奔陇西方向疾行的时候,李二凤亲自率领三千骑军,趁着萧卷部初到故关立足未稳之际,攻其不备,展开突袭。 在洮水河畔,以三千骑军大破两万凉州军。 萧卷本人被亲卫抱着仓皇而逃,两万凉州军虽然精锐,但经过长途跋涉本就有些疲累,又觉得己方拥有优势兵力,敌军不敢出城作战,谁知道偏偏遇上李二凤这个大神? 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部众四散奔逃。 取得全胜之后的李二凤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所部三千精骑分作数队,分别以张谨、窦琮、刘宗训等领之,轮番追击,持续追击数百里,一直追到洮水和黄河汇集之处。 凉州军因为李二所部的骑军追的急切,始终没有机会进行整队再战,投降者极多。 最后统计战果,凉州军两万余人,战死两千余,投降的就有万余人,余下皆四散奔逃。 凉州都督、征西大将军萧卷运气好,在其子萧克夷的建议下没有选择向北狂奔,而是在亲卫保护向西逃窜,最后逃出了生天。 其余如西平太守穆长陵、金城太守王僧第、酒泉太守魏华、鹰扬郎将达奚长孺、河西豪强窦准等人全部被生擒。 李二郎之名,从此名震西陲。 第一百八十六章英果 故关,城外大营之中。 几个被俘的凉州军高官,聚洮水河边一个帐篷外面,中间是一堆篝火,对他们来说现在大概是人生最低谷了。 本想着势如破竹的攻下陇西郡,现在去没想到被人一勺烩了。 好在是东燕、西燕都是燕,他们当初也是稀里糊涂的跟萧卷投向了西燕,如果给他们机会选择,投向东燕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种事,不能自己舔着脸去找人家投降,怎么也得端着点吧。 于是乎穆长陵、王僧第、达奚长孺等人就十分耐心的待在帐篷里,等着胜利者的邀请。 这些人都是出身大族,跟陇西李氏和清河崔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太原王氏的王僧第,其母就来自陇西李氏,穆长陵的堂弟,取得就是清河崔家的小娘. 不过无一例外,他们都对于这场洮水之战感到心有余悸和莫名其妙。 “这李二郎用兵,当真是迅猛无比,他哪怕在晚半日出兵,咱们都不至于输得这么惨啊” 王僧第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不远处的洮水河,话里话外,不光是嘴里还是心里,都是有些不服气的。 倒是穆长陵比较看得开,嗤笑道:“我说王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呢?你我也是在河西见过不少阵仗的,吐蕃人,突厥人,吐谷浑,回纥.以前总是胜多败少,现如今咱们输给中原的俊杰,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 王僧第闻言倒也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很无奈的道:“发两句牢骚罢了,还能如何?总不能话都不让人说吧?你说这李二郎,到现在还没见咱们,他是打的什么注意?” 双手伸出在火堆边上烤着火的达奚长孺道:“连着打了几天几夜的仗,从狄道和故关一路追到黄河边上,这李二郎现在应该正歇息呢,再说咱们凉州被俘了差不多上万人,呵呵,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王僧第这一听到上万人,顿时有些绷不住了,“这仗打的,就是一万头猪,让陇右军抓也得抓个几天几夜,咱们这些人可倒好,一天就被人灭了,连重新组织反击都做不到真是” 达奚长孺道:“这唐公家的李二郎是个会用兵的,他知道不能给咱们凉州军喘息之机,所以将所部分成数队,我等数次聚兵对抗,都被陇右军给冲散了,都说穷寇莫追,归师勿揭,这李二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用兵之果决,行动之迅猛,古今少有,颇有几分大汉冠军侯的风采.” 穆长陵闻言附和道:“达奚老弟说的不错,去年李二郎率五百骑兵,奇袭?罕,让吐谷浑数万大军做鸟兽散,吐谷浑的伏允可汗将国都从?罕西迁,未尝不是畏惧陇西边军声势,怕是已经失了胆气。再看他此次用兵,真可称得上是‘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王僧第皱了皱眉,暗想道你们对这李二郎的评价未免太高了吧?这霍去病可是一千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的天纵之才啊。十八岁就立下大功.这李二郎,好像也不到二十? 难不成真有这种人? “先不管这李二郎如何,我就问一句,咱们现在可都是李二郎的俘虏,我看?们怎么一点不急切?” 穆长陵笑道:“急切?有用吗?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是俘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急切个什么劲啊,等候人家发落吧” 王僧第道:“穆兄你倒是看的开,不过咱们凉州军败了,估计关中那边的宇文大将军想要打下陇右也就难了,形势变得太快了,咱们” 说到这,王僧第突然理解了这几个人如此冷静的原因。 毕竟这场战争,说白了就是大燕的内战,东军西军都是大燕,况且他们的官职都是先帝授予的,就算是知遇之恩,都轮不到现在长安城的武兴帝慕容盏。 有必要为了他恪守臣节吗?完全没必要啊士为知己者死,这投奔东边的洛阳朝廷,好像是顺利成章啊。 想到这里,王僧第也终于是安下心来。 倒是坐在一旁始终没言语的河西豪族窦准突然开口道:“这陇右,怕是也要姓李了。” 王僧第,穆长陵,达奚长孺,以及一同被俘的鹰扬郎将侯浚闻言,全都默不作声思索起来。 陇右,也要姓李了。 为什么要用也呢,因为现在益州都督、扬州都督,都姓李。 正踌躇之间,他们一直等的李二郎终于来了。 天日之表,龙章凤姿。 这个时代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外貌协会的。一个人的长相、气质甚至可以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仕途。 而李二郎的外貌,非常的出挑,身材匀称,修长而又健硕,英武不凡,眉宇之间贵气天生。 “陇西李氏,李鸣岐,见过几位府君。” 李二郎已经换上了圆领袍服,带着幞头,独自来到众人之前拱手抱拳示意。 几人见到李二,全都站起身来还礼。 “李将军客气了。” “见过李将军。” “李二郎君。” 互相见礼之后,李二道:“这几日忙于善后,慢待几位府君,倒是在下的疏忽,还请几位见谅。” 穆长陵道:“李将军客气了,我等都是败军之将,能够活命已经是将军手下留情,那还敢再求其他?” 李二道:“几位莫要如此说,如今天下纷乱,梁庶人倒行逆施,在先帝尸骨未寒之际就聚兵反叛,此大逆不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几位往日为其所惑,或是上官之命不得不从,如今何不拨乱反正?且诸君又没有大过,若是愿意归正,我可让家父上表,为几位辩护 ” 李二说话很直白,张口就是劝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慕容家的打生打死,咱们没必要跟着搭上性命。你们要是愿意投降,不对,是归正。要是愿意归正,我爹会上表保你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闻言,却都是默不作声,都在思索,或者说想端着一会。 李二也知道这得给几位一点时间,缓缓,于是也没急着开口。 倒是达奚长孺第一个起身道:“李将军,不知道你是想稳住陇右呢,还是另有所图?” 李二闻言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知达奚将军有何指教?” “李将军,凉州精锐尽出,却在此陇右一败涂地,萧公虽然逃出生天,但身旁最多不过数百骑,此时若出兵河西,可得凉州全境之地。将军若信我,我愿意招募旧部,为将军前部。” 达奚长孺的话,倒是让李二心神一震。 若是相信达奚长孺,无疑是一场豪赌。 而其他人闻言,更是目瞪口呆,好家伙,我们几个还想拿捏一下,你直接投了? 还要带路? 另一个鹰扬郎将侯浚也开口道:“侯某也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不知将军,可敢用侯某?” 李二郎半晌无言,然后嘴角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好。能得两位将军相助,实乃幸事,如此,大事就拜托两位了。” 侯浚和达奚长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些莫名的神色。 两人这一番话无疑是一种试探,试探对方是否有魄力敢用他们夺取凉州。 毕竟让他们召集旧部,这种事对于陇右军来说,可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一旦倒戈,可能就会引发陇右的危机。 但李二郎这魄力直接让他们折服了,英明果决,气魄更是远超常人。 身在军中,谁会不喜欢这种气势豪迈之人? 有人开头,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而后这局面就打开了。 于是乎,王僧第,穆长陵,窦准几人全都表示愿意反正。 李二郎则十分的慷慨,答应了几人所请,随后又交给几人几封家书。 那就是几人的家眷,目前在蜀中安置. 几人一听都有些疑惑,不是应该在长安吗? 随后听了李二的解释才知道,李二从关中撤往陇右之际,带走了大批官员家眷。 其中就包括陇右和凉州大部分太守、将军的家眷。 这也是李二特别跟高阳王提起的。 而王僧第、穆长陵等人最初同意萧卷站在西燕这边,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的家眷都在长安。 不过毕竟河西和长安千里之遥,中间又隔着陇右,消息不通,也不清楚家眷到了蜀中。 现在听李二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无语,这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早说还打个什么劲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制衡 失去关中对洛阳人来说,影响还是有的。比如他们常去的酒肆里,跳舞的胡姬很久没换过了。 以前,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新面孔进入洛阳城的各个酒肆、歌舞坊。 还有,来自西域的各种商品,比如各种造型独特的金银装饰、香料等。 而洛阳这边也有不少商行因为少了西域胡商的大批采购,生意也不如从前好做。 更是因为各处都在用兵,很多地方的特产都无法运抵洛阳。比如益州的蜀锦、岭南的荔枝、江东的织绢等。 这就导致了贵人们手里有钱也买不到一些东西。 另一方面,因为道路隔绝和敌对的状态。现在洛阳等于是失去了对于巴蜀陇右等地的实际控制权。 现在只知道李源出兵陇右了,但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洛阳朝廷能干预的事情很有限,所谓鞭长莫及,所做的也不过是等着那边的战事结果。 拓跋余庆率军回了晋阳,野王则留下数千人驻守,与怀县的东燕军对峙。 朝廷也是刚刚完成秋收,对于是否继续用兵,也是有些争议的。 朝臣之中,尚书令高士则主张乘胜追击,立即发起对进攻,一鼓作气收复关中。 左仆射薛楚和柳壑则主张先行收复河东。 几位大将军有的支持收复关中,有的支持用兵河东,还有的认为应该暂且缓一缓,因为河北元气还没恢复,兖州和豫州、徐州等地界也不算太平。扬州方面,还要防备江东的东魏。 荆州全境已经被西魏夺取。 这样算下来,好像的确不适合在这个时间段出兵。 两个作为镇场子的老臣并没有参与具体的争执,也没有表达什么意见。 皇帝见下面人各说各话,也觉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置。 “朕本无殊才,先帝传位于朕,不过是看在朕年长之故,如今天下纷乱,南有前魏余孽,北有突厥胡虏,西有梁逆作乱,东有瓦岗掣肘朕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先帝交代啊.” 慕容超站在大殿门口望着殿外,身后是几个近侍和东宫旧臣。 作为在先帝就备受宠信的大内首宦,冯谨依旧是一副水波不惊的样子,立于皇帝身后,不发表任何意见。 几个一直跟随慕容超的宦官,如今虽然在宫中颇有些权势,但眼前养成的谨小慎微的也没什么变化,同样保持着沉默。 至于几个东宫旧臣,其实跟皇帝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毕竟慕容超的太子也就当了几个月。 也就是现在的中书侍郎薛常业,原本是王府长史,算是个醇厚儒人,很有名望。 治学很厉害,其他方面也是乏善可陈。 这些其实也都能理解,毕竟慕容超就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本来就缺乏根基。 有没有强大的母家和岳家,现在当了皇帝,面对满朝的悍臣也是头疼的紧。 想到这里,他在思索慕容盏曾经思索过的问题,先帝是怎么做到的让大臣们畏惧,政令畅通呢? 这个问题他还真问过左仆射薛楚,毕竟薛楚曾经是太子太傅,算是他半个叔父。 薛楚没有敷衍他,跟他说了很多先帝慕容英的旧事。 表明了先帝是被开国武帝喜爱,被文皇帝从小培养的储君。以及本身就天资聪颖。 “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 而慕容超也听出了薛楚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眼下的天下混乱,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大多数都是先帝留下的祸患,没等得到清理,先帝就去见大燕列祖列宗了。 看起来先帝的最后一年很有明君风范,连续翦除好几个心怀异心的藩王。 但实际上,这些不过都是给他以往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填坑罢了。 可这番话,只能隐晦提一提,不能明着说。 “李卿,随朕走走。” “诺。” 慕容超在前,中书侍郎李孝俨跟着身后半个身位。 “李卿,最近镇南将军可有书信?” 李孝俨闻言,如实道:“前几日回了封书信,就是刘将军调任幽州之事。三郎说只等战事结束就让刘将军来洛阳。” 慕容超闻言点了点头,“李将军公忠体国,难得啊。这江淮战事的军报朕也看过了,李将军做的很好,卫王阿翁曾言李将军行事稳重,有大将之才。可惜江淮紧急,不能常在中枢为朕出谋划策” 在慕容超心里,时不时还会想起慕容英殡天当天慕容佳音给他的示警书信。 早用卿言,何以至此? “李卿,朝中诸公近来对用兵之事颇有争议,不知卿以为该如何决断?” 李孝俨沉默了片刻,随后道:“臣不敢替陛下决断,但臣以为,半年征战,师老兵疲,且现在秋收已过,冬日寒冷,不宜用兵,不如先等陇右战事结果传来,再做计较。” 慕容超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点了点头,言语之却不置可否。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倾向于高士则的建议,早定关中。 因为关中的特殊性,是王业之地。还是名义上的首都,虽然繁华如今不如洛阳,但确是武帝文帝的陵寝所在。 当然想要攻入关中,其实并不容易,现在潼关不在手,非聚集重兵,不能入关中。 除了兵力之外,时间上也需要旷日持久。 而现在江东被东魏占据,失去了四郡之地后,每年来自南边的漕运粮食就要少去一大半。 在加上江淮还要应对东魏,扩军同样需要大量的粮食消耗。 至于其他州郡还乱着呢,剩下的冀州、幽州也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不跟朝廷要粮食就不错。 若不是洛口仓的粮食堆积如山,足够大军使用,不然就粮食问题就得让大燕军队陷入缺粮的窘迫境地。 所以就看粮食问题,现在还真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活动。 毕竟一旦大军受阻在潼关城下,就过往的经验来看,耗一年两年的都不稀奇。 这就需要准备足够多的粮食和足够多的物资,大军出征在外,路程越长所耗费的粮食也就越多。 这已经是常识了。 而且这已经不是两年前了,各地都有常平仓,以备不时之需。 这几年流民四起,四处作乱,各地的常平仓在兵祸之下十不存一,而战争对农业生产的破坏也是有目共睹。 想到这里,慕容超不由长叹一声,真是举步维艰啊。 不过下一刻,他立马就给身后的李孝俨添了个堵。 “李卿,昨日高令公与我说,扬州刺史出缺已经半年了,应该尽快选定人选,李卿以为如何?” 李孝俨听了这番话之后,虽然心中憎恶姓高的多事,但嘴上还是说,“扬州却是需要重臣坐镇,以统民政,可以让舍弟全力对付东魏。” 第一百八十八章必李氏也 一州之内,都督和刺史,分别主管军政,自然也存在相互制衡。 而且刺史并非是完全的主政官,而是能够调动各郡的郡兵。 只不过其命令的优先级,并没有都督高。 选个扬州刺史,完全就是对李元徽的掣肘,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大郎自然是没法反对,即便是慕容超是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他也得支持派刺史过去。 现在扬州只剩下江淮三郡,镇戎军都是李元徽自己招兵组织起来的,刺史去了都不知道该选什么地方当治所。 毕竟在大燕王朝,此前扬州刺史最大的任务就是把江东的粮食征集好然后安排漕运船只送到洛阳地区。 现在江东没了,李孝俨估计可能是尚书令高士则想在江淮一带刮地皮,搜刮粮食以供应洛阳地区和接下来的大战。 所以要选个刺史。 并且他的人选,也现成的。 高宅内,尚书令高士则端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堂侄高智兴。 “智兴,我前几日已经跟圣人提过了,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朝中也不复先帝时候光景,如今扬州刺史出缺,为长远计,还得让你在回扬州。” 高智兴闻言点点头,“伯父所言,小侄清楚。不过.薛仆射和柳中书那边?” 高士则道:“这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可是.” 高士则道:“今日都是家中人,智兴但言无妨。” 高智兴有些为难道:“这都督扬州军事的李四郎,可不是什么寻常纨绔,伯父想要从江淮筹措粮食,即便是我在广陵多年,也很难。” 高士则闻言皱了皱眉:“这事你且自为之,如今国家危难,身为臣子,怎么能只想着自扫门前雪?不顾大局?李元徽那小子我知道,当年杨巡造反,这小子应募从军,首战就立下殊功,射杀了杨熙,老夫跟齐王还在宫中召见过他,高阳王还把他召入幕府,没想到这小子怎么入了圣人的眼,招为帝婿,弱冠之龄已经是都督一州军事.” 说道这里,高士则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切之气。 当年跟他一起共事的齐王慕容据已经故去,就连那个看着不怎么顺眼的高阳王慕容颌,也殉节而死。 前几年朝堂上得用的宗室大臣,现如今也就剩下侍中慕容惠。 余下都是年轻一辈了。 原本地方上统兵的慕容宗室,如今也所剩无几,这么仔细一想,高士则得出了一个让他有些茫然的结论。 那就是慕容家的天下,如今已经岌岌可危了啊? 宗室凋零自此,即便能重新安定天下,这天下也不是慕容家所能掌控的了。 高智兴不清楚高士则这位老臣的心思,但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外放刺史现在算不上好事,但也绝对算不上坏事。 尤其是扬州,他很熟悉。 跟李元徽他也有过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不算熟悉。但观其言行,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高士则的要求,他肯定是办不到。但现在离开朝中的权力旋涡,说不定是好事。 从伯父的宅院之中出来,高智兴顺路又去了同在一坊的堂兄高晃家里。 高晃从齐郡太守城阳王慕容选造反,在高苑之战中损兵折将之后就一直有心结,郁郁寡欢。 在加上先帝驾崩等变故,身体越发不好,虽然贵为征东大将军,却一直都在养病之中。 听闻高智兴来,还披着狐裘出来到中堂见客。 “兄长可好些了?” “不满贤弟?说,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兄长何出此言啊.” “没什么,贤弟不必纠结于此” 高晃因为高苑之败,追随他多年的部众几乎丧尽,因此赶到羞愧不已。 “听说贤弟将往扬州而去?” “兄长的消息倒是灵通。” 高晃笑着摆了摆手,“这事伯父跟我提过,昨日来他来过,还想让我去接替扬州都督李元徽.” 高智兴闻言顿时愣住了,随后苦笑着摇摇头:“伯父一直在中枢为官,刚正不阿,却不知地方庶务,未免有些” 高晃道:“你想说未免有些天真是吧,江淮燕军是李元徽组建起来的,眼下还要应对东魏北上,这时候要换李元徽,那是痴人说梦。我知道伯父是怎么打算的,他是看唐公李源在益州,觉得如此下去,李家父子势大难制,所以想找人撤换掉李元徽,可他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候.” 高智兴闻言也是一脸苦笑,“伯父身居高位,不清楚地方细情,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 高晃道笑道:“反正如今,庙堂之事都与我无关,这次你去扬州,让十一随你同行吧。” 高晃说的十一是他与山阳公主的儿子高盎,族内排行十一,自幼习武,勇冠三军。 曾经担任过先帝的宿卫,如今在家侍疾。 高智兴有些意外,“兄长,你是?” “如今洛阳是个旋涡,让十一随你去,他也尚需历练,不见见世面,这小子总是自视甚高,也让他看看,天下英雄.” 高智兴跟高晃又说了些话,才告辞离去。 等人走了,高晃才把儿子高盎喊来。 “阿耶,您叫我。” 高盎生的身高马大,身材魁梧,相貌英伟,看起来就是自幼勤于武事的世家子弟。 高晃道:“过几日,你九叔去任职扬州刺史,你也跟着一并去扬州吧。” 高盎闻言有些吃惊:“阿耶,为何让我去扬州啊?要去我也是去中军,不是说年后就要对关中河东用兵了?到时候我去中军,定能建立一番功业.” 高晃叹了口气道:“我渤海高氏虽然跟慕容氏休戚与共,但先祖元侃公是以谋主跟随武帝,你叔祖如今也是宰相,高家两代宰相,算是显贵,但高家只有我走的是军伍之路,我若还在军中,你即便在中军也有人照拂你一程,但如今你叔祖跟薛楚、柳壑等相争,我又在家修养,你入中军,未必是好事。江淮一带如今在李镇南治下,越发安稳,你九叔去任扬州刺史,你可一并去江淮,我与李镇南也有几分交情,李镇南之兄又是你堂姐夫婿,江淮要防备东西两魏贼,未必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到了江淮,切不可轻视李镇南,虽然他年岁尚轻” 高盎听完了点头应下,“阿耶放心。” 等到高盎退下去之后,高晃命人将罗士襄招来。 只有十七的罗士襄身高将近八尺有余,青州齐郡人,十四岁从军,喜欢割下敌人的鼻子以作为斩首记功凭证,人称“罗鼻子”,是青州军有名的猛将。 高苑之战就是他带领精锐保着高晃一路杀出来了。 这几年高晃虽然在家修养,他也没想要离去的意思。 不过今日高晃确实打算要给他一份前程了。 “士襄,你随我数载,如今我身体越发不好,也累得你在此空耗两载岁月。” 罗士襄闻言道:“大将军何出此言,您待我恩重如山,侍奉将军左右,是我的职分所在。何来空耗一说。” 高晃道:“士襄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洛阳虽好,却不是用武之地,过一段时间我族弟高智兴去扬州做太守,到时候你也一起同行..咳咳咳.” 说道这,高晃咳嗽起来。 罗士襄还以为是让他跟高智兴去扬州,难道是做护卫? 谁知道高晃待气喘匀了才继续说道,“你与他同行,却是不要你与他效力,我给你一份荐书,你可带给都督扬州军事的镇南将军。李将军用人,不拘一格,与他效力,定然不会埋没人才.” 罗士襄闻言,半晌才点点头:“大将军有命,士襄不敢不从之,但大将军为何看好李镇南?” 高晃听过罗士襄的反问,突然笑了笑。因为这个问题,高盎都没问过,很明显是没看出让他去往江淮的用意。 高晃面露肃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日后安天下者,必李氏也。” 第一百八十九章入手 陇右。 经过几日的疾行,李三郎终于率领前部赶到了街亭。 宇文涉见到明显是蜀中蛮族装扮的板?蛮兵和李三郎的三千飞军,立马清楚的知晓,益州援军赶到了,登时就有些泄气了。 慕容阿保则是松了口气。援军再不来,能不能坚持住他是真没底啊。 十余日的奋战,双方死伤合计有两万余。 其中作为防守方东燕军就有超过四千的死伤。这种伤亡比例,军队实际上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好在援军赶到。 宇文涉当即就决定,不能这么打下去了。现在一定要等凉州军的结果了。 三日后,一封军报被东燕军射入西燕军阵前。 前面的士卒捡回了很快送到了中军大帐,听着手下的幕僚读完军报内容,整个中军大帐就跟烧开锅了一样,要知道这时候已经临近十一月了,天气开始转冷了。 这份军报是陇右郡发给街亭方面的,内容很简单,鹰扬郎将李鸣岐,率三千骑军趁着两万凉州军立足未稳发动突袭,大获全胜,随后更是一路追击,斩首两千余,俘虏万余人。 宇文涉脸色阴沉的很,大帐里面的一众将领全都大骂凉州军和萧卷废物。 两万人被三千人击溃了,光是俘虏就一万多。 有这种友军任谁不绝望? 敌方援军到达,加己方友军大败,气势上完完全全的此消彼长。 宇文涉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决定退兵。 “大将军,此时退兵,不光是陇右,河西也将脱离朝廷控制了。凉州经此一役,精锐尽丧,李源和慕容阿保只需要乘势进兵,凉州一定会易手。” 等一众将领都走了之后,中都护拓跋余吉却留在了大帐,似乎是在提醒宇文涉这个决定关系到整个西北战场的局势。 宇文涉反问道:“那拓跋将军觉得,此时该如何是好呢?” 拓跋余吉道:“或可以尝试走萧关道,突袭凉州。” 宇文涉摇了摇头:“突厥人此时从河北败退,洛阳方面重新控制了幽冀二州,又招降了瓦岗,令其坐镇青州,拓跋将军觉得,东军下一步,会瞄向何方?” 拓跋余吉闻言眉头一皱,然后道:“将军的意思是?” 宇文涉道:“李源已经进了陇右,若不退兵,恐怕有倾覆之危,偌大一个关中,可只有数万兵马。” 拓跋余吉道:“可是大将军,此时退兵,陇右和凉州都不为我所有,李源可居高临下窥视关中,到时候在想夺取陇右和凉州,都将事倍功半。” 宇文涉道:“两害相权,取其轻,陇右和凉州虽然重要,但关中才是根本,况且别忘了我们还有塞外的盟友啊。” 拓跋余吉立即就明白宇文涉的意思,从关中进兵陇右并不容易,是在仰攻。 这次退兵放弃也就等于是放弃了战略主动权,等到李源坐稳陇右和凉州,想要夺回必定是难上加难。 但他们完全可以请盟友突厥人出兵,让河西和陇右不得安宁。毕竟从塞外出兵可以关中要方便的多。 宇文涉还没等李源率军赶来,就当机立断的撤兵了。 而此时的凉州,李二率军渡过黄河之后,先后将金城和西平两郡兵不血刃的收入囊中,随后会同此前流窜如凉州的羌胡从骑,并招降了薛仁美部。 得精兵三万余,直驱武威城下。 刚刚赶回来的萧卷顿时大惊,站在城头看着城外的大军顿时有些慌乱。 “这王僧第、穆长陵等人,我往日与他们也不薄,为何这么快就倒戈相向?何故如此啊?” 萧卷主要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心里落差。他与手下的太守和将领们共事多年,自诩有些人望,他不是不能接受这些被俘之后投降。 毕竟为了这种内战而死,完全体现不出任何气节来。而且长安那位武兴皇帝本就是起兵造反的。 暂时归顺一方面是高官厚禄,一方面是形势所逼。 不过你投降对面也就算了,这么快就拿起刀枪冲着昔日的老上司,这多少有些不念旧情吧? 因此,萧卷是一脸的无奈和落拓,甚至有点悲痛之感。 倒是他儿子萧克夷琢磨出一些不对来。“父亲稍安勿躁,李二郎虽然驱降卒围城,但却没有攻城的想法,其麾下士卒并没有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的动作。” 萧卷闻言随着儿子所指向的敌营方向看去,突然对面营中涌出一队骑兵,疾驰到城下之后,一名骑士在守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外,引强弓发一矢,正落在望楼上。 见得手之后这队骑兵迅速离去。 有士卒取下箭矢上的书信,送到萧卷和萧克夷这里。 萧克夷展开信件,与萧卷一起看过。 萧卷很意外,因为这是一分家书,来自蜀中的长子萧克章。 这下父子二人才知晓,原来家里人都到了益州了. 看完之后,萧克夷直接道:“父亲,开门献城吧。” 这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王僧第和穆长陵等人会这么痛快,降了之后立即倒戈相向。 不远处,李二和一众将领站在一堆封土台上眺望着武威城。 “穆府君,以你所见,萧公可会献城来降?” 穆长陵道:“萧公虽然有些执拗,但萧三郎君却是明白人,审时度势,多谋善断,将军得凉州,未若得萧克夷也。” 李二郎闻言,眉毛一挑,“果真如穆府君,我等亲自相邀,共谋国事。” 话音未落,武威城门开了。 城中人马相继涌出,随后列队在城外,将手中兵刃放置于地。 李二郎见状,嘴角浮现其一丝笑意,凉州定矣。 穆长陵、王僧第、薛仁美、侯浚、达奚长孺、窦准等人皆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代表他们不用跟老上司兵戎相见了。 随后李二郎只带了心腹武士数十人,和一众降将来到武威城门处。 萧克夷捧着都督凉州军事的印信代替其父,并将此前被他们囚禁的凉州刺史张?请了出来。 李二郎纵马至城门处,翻身而下,龙骧虎步的走上前来。 萧克夷看着如此年轻的李二郎,也是有些小惊骇,随后拱身送上印信。 “李将军,凉州全境反正,还请将军发落。” 李二郎一把扶起萧克夷道:“萧郎君不必多礼,发落称不上,萧公既然愿意反正,那就是天下之幸事,这凉州军务,还得多多仰仗萧公和您啊。” 随后又冲着凉州刺史张?躬身行礼,“晚辈李鸣岐,拜见叔父。” 张?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二郎用兵神速,我也不能重见天日,多谢你们父子了。” “叔父这是哪里话,此职分也。” 凉州刺史张?跟李源是好友,所以他是认识李二的。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这才一起入城。 张?之所以被囚禁,是因为他反对投降西燕的慕容盏。但众人因为长安被攻下,担心家眷所以就把他囚禁起来,但因为张?本就为人正直,且与众人又有共事之谊,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杀他。 却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证明张?选择的正确性了。 而萧克夷随李二入城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明言凉州军将领们的家眷已经入蜀之事,而是在战后才说? 李二闻言,笑了笑,反问道:“若我以家眷胁迫,尔等就一定会降吗?” 萧克夷闻言,直接躬身一稽。 肃容道:“将军才气,萧某知矣。” 第一百九十章亦不失为孙仲谋 天盛十三年,是最后以天盛为年号的一年了。 过了年,就要改元为光平。 大概是有光复天下,平定四方之意。 不过这天盛十三年的年底,洛阳这边也没收到什么好消息。 荆豫护军屈突世安、中都护夏王慕容麾两人率领的四万大军进攻宛城,与黄牛角相持数月,无功而返。 因为冬日来到,缺衣少粮不得不退兵。 还在退兵的路上被黄牛角追击,若不是慕容麾统率的中军精锐警觉,怕是有全军倾覆之危。 饶是如此,屈突世安征召新兵义勇以及豪强部曲,还是被打的七零八落,还丢了比阳城。 比阳城丢失的结果让江淮的李元徽都跟着一起骂人,因为比阳正在方城山脉西麓,比阳失守荆州的西魏军就可以从方城山脉的孔道进入豫州西南部,进而威胁扬州西北部。 李四对豫州的事务不关心,但荆州的西魏军要是打过来,可就跟他息息相关了。 另一方面,原本驻守在薪春和寻阳的周本部在秋收之后,将两县数千户迁到到了皖县和石亭。 西魏军见状,自然是派人接手了两座城池,并且江北的寻阳,与豫章郡治下的柴桑隔江相望。 东西两魏,只隔一江,如何相处,对双方都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从法统上来说,双方都承自大魏,宣称自己才是大魏的继承者。 这是双方最大的分歧,有你没我。 而眼下双方还没有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主要也是因为双方目前的战略方向是不一样的。 东魏的曹元静很明显在夺取江东四郡之后,下一个目标是淮南。 因为守江,必守淮。 无论是出于长期目标北伐中原,还是出于江东防御的现实考量,夺取江北淮南之间的三郡之地,都是他们当先战略的最优先级,因为这关系到江东政权的生死存亡。 而西魏在以宛城换襄樊,相当于拿下了荆州除了上庸、西城、房陵之外的所有郡县,拥兵数十万。 然后趁着益州都督唐公李源北上,出兵陇右这一档口,曹?亲自率二十万大军,战船数百艘西进,沿着夷陵、西陵、秭归方向进军,一路打到永安。 围攻永安一个多月,损兵折将。 益州方面驻守永安的,是唐公李源的堂弟,名叫李祝,早先做过万年令,后来在慕容盏进入关中之后,带着家眷和大批族人来到益州避难。 李祝年不过三十许,行事周密,且通晓军机,来到益州之后,李源直接就让他来当永安督,掌管益州的东大门。 李祝也果然没让李源失望,凭借永安城防和瞿塘峡地势,让二十万西魏军不得寸进,死伤惨重。 曹?和一众将领望着永安城无可奈何的宣布撤兵的军令,“果真是‘蜀道难’啊,..” 战船之上,曹?无奈的叹息道。 丁景珍、雷世猛、张文秀等诸将也都是情绪低落。 这时候司徒录尚书事蒯文贤道:“当年蜀汉昭烈帝由荆州入益州,还用了数年时间,今陛下和诸位将军不过用兵月余,为何如此丧志?陛下既然应运而起,就当学昭烈帝的百折不挠之志,昭信义于天下。” 这一句话倒是让众人都有些羞愧,曹?更是躬身稽首道:“多谢蒯公,朕受教了。” 蒯文贤则躬身还礼,“陛下言重。” 客观的说,曹?还是有些本事,听得进劝,该做决断的时候也不含糊。有他老祖宗曹孟德的几分风采和气魄。 被蒯文贤一番言语提醒之后,当即重新恢复了斗志。 不过撤兵还是要撤兵的,眼下已经是进了十一月,寒冷的天气不适合用兵。 虽然姓曹,但是西魏集团的此前的战略却是隆中对的翻版,“跨有荆益,保其岩阻”。 现在攻打永安失败,曹?也在思考,能否转变一下思路,直接来一个“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 在跟蒯文贤提起这个想法之后,却直接被否决了。 “出兵豫州?我等去打益州,洛阳方面鞭长莫及,也觉得我们短期内不会威胁到洛阳,且有关中大敌在侧,可若是我等发兵豫州,便是等于要让东燕朝廷把目光放到我们荆州这里,东魏屯兵在司隶二十万众,皆天下精锐,若是挥师南下,就不是我军所能阻挡的。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之事.” 蒯文贤的意思在明白不过了,你像西打蜀中,洛阳方面觉得你没有大志,暂时不会理?。 因为有关中的心腹大患在。 可要是打东北方向出兵打豫州,洛阳方面肯定就会掉过头来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关云长当年没还打下襄樊呢,豫州和司隶就已经震动了,现在可是连宛城都拿下了,从地里位置上来说,完全可以出兵北上。 但就实力出发,豫州这几十万流民军真要敢北伐中原,对上洛阳的精锐中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人家都没拿正眼看你所以派了偏师过来,你要是硬往上凑,那不是求这人家上主力? 曹?闻言是一阵默然,因为他不笨,一点就通了。 想明白之后又言道:“既如此,不知蒯公有何良策以教朕。” 蒯文贤道:“陛下,荆州初定,拥军四十万,此时府库尚有粮食可以支撑,那明年呢?后年呢?陛下想好用什么来养这四十万大军了吗?” 曹?闻言点了点头,其实这几天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天下未定就裁撤大军,他担心将领们会有意见。但蒯文贤这一席话算是让他坚定了决心。 如果能攻入蜀中,天府之国肯定有大量的存粮,一些事情可以容后考量,但现在短期内入蜀无望,有些事就必须做了。 “蒯公所言,振聋发聩,朕知矣,此时当精兵简政,裁撤老弱以归民,不可使土地荒废.” 荆州军现在吃的都是大燕仓平仓的粮食,但这粮食早晚是要吃完的,若不尽快恢复农业生产,维持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就是自寻死路。 毕竟断粮的军队,那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而实际上,占据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的西魏,都是鱼米之乡,有大面积的良田,只要合理耕种,养活十几二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君臣一番奏对,就定下了精兵简政,裁撤老弱,以及恢复耕种等具体事宜。 此外,蒯文贤还向曹?提出一条建议,与东魏暗通,图谋江淮。 “眼下大江上游的荆州在我之手,下游的江东曹元静想要江淮,我等可与其相约,两面夹击,共取江淮,曹元静刚刚在濡须口吃了大亏,所以一定不会拒绝与我军合力。” 曹?闻言有些不解道:“但如此,岂不是为东魏做嫁衣?” 蒯文贤笑道:“我军若能取江淮,便取江淮,若是没有机会,就等东魏大军猛攻大江沿线之际,我假意以偏师进攻皖口,实则以主力袭取江东” 曹?闻言赞曰:“蒯公谋及良平,不逊诸葛,此计若成,进可北定中原,退亦不失为孙仲谋矣。” 蒯文贤见到曹?听闻面露喜色,心中却不由得感叹此人没有远志。 大争之世,庙算之时,不想着一统天下,还想着割据一方做孙仲谋?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让须眉 “你说什么?在说一遍?” 在得知三郎率军赶到街亭之后,宇文涉率军退去,李源又急忙从陇县转向陇西,谁知道大军刚赶到襄武,就听到来迎接的女婿柴荣给他说了个惊天之喜。 “岳父,萧卷开门献城,二郎已经拿下武威,凉州已经尽入我军之手。” 李源皱着眉接过女婿递过来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内容大概就是李二拿下武威之后,又以晚辈的身份去请萧卷出来主持大局,实际上就是出来当个傀儡。 毕竟李二自己是没资格当什么凉州都督的,所以他把萧卷搬了出来继续充当门面。 然后让萧卷任命他为护军,并署理凉州都督府事。 这样一来,李二就等于拥有了名义上参与、管理凉州军务的职权。 消息传到陇西之后,柴荣也是着实吃了一惊,不过这封信也是刚到的陇西襄武,所以还没来得及发出,李源就率军来援了。 这就相当于诸葛亮派马谡去守街亭,本来就指望他能多守几天,拖住对方就行了。结果马谡他直接一路打进关中了。这是什么水平? 兵仙?战神?就离谱。 李源是知道自家二小子能打,却没想到这么能打。 除了能打之外,这控制凉州的手腕也很高明。没有直接取萧卷而代之,而是“挟萧公以令凉州”,这让凉州的藩部和大军也好,洛阳朝廷也好,都没得话说。 李二实际控制了凉州的数万精锐,加上他李源手中的近十万兵马,如此军力已经是能够逐鹿天下的了。 还有,河西和陇右除了都是产马地之外,还是精兵辈出之所。 益州呢,天府之国,有盐铁之利,物产丰饶。 这就等于爷几个手里现在啥都有,向东就能争天下。 还没算上在江淮风生水起的李四。 李源甚至已经在想,要是老四再努努力,把荆州和江东打下来,那咱们爷几个就十分天下有其七了。 这天下恐怕就得跟咱老李家姓了。 不过这事李源也就敢想想,毕竟这事比二郎拿下凉州都离谱。 在荆州和江东的夹缝之中生存,能守住地盘就不差啥了。毕竟老四那点本事他也清楚,没有二郎的军略和胆气。 但是胜在够稳重,应该能够现有地盘守住。 想到这,还真有点想念几个儿子。这三个嫡子都少说一年没见到人了。 不过他眼下最想念的还是大郎,如果蜀中有大郎坐镇后方,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他就可以放心的在陇右驻防,随时做好出兵关中的准备。 而眼下,离开成都数月之久,他已经开始担心身后益州的安危。 思考在打点好陇右之后,要不要返回汉中坐镇,这样成都有什么事就能尽赶快回去。 至于陇右,有女婿和三郎在,二郎在凉州,这样的安排已经足以应对绝大部分情况。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动,他得看看慕容阿保是什么态度,益州军这趟可不是白跑的,驻军陇右是必须的。 李四还不知道老爹和老哥们已经把蜀中、陇右、河西连成一片,更不清楚老爹对他的期许是拿下东西两魏,不过对于陇右战事的状况,他还是比较乐观的。 不过到了十一月中,西魏刚退兵不久,蜀中就有消息传来,蛮王赤飞僚勾结南中豪族朱蒙、越隽夷王高戗,趁着益州都督李源出兵陇右之际,杀掉建宁太守向元谭,聚兵反叛。 而他们打的旗号就是响应西魏龙凤天子曹?。 这些人其实都是也想要图谋富贵的野心家,但因为消息的闭塞,还不知道曹?已经退兵了。 实际上,李元徽得知这个消息,要比人在陇右的李源还早些。因为消息顺江而下,比翻越秦岭可容易多了。 李元徽得知之后,立即召集自幼在蜀中生活过的李青莲过来参议。 两人看着地图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无需担心。 这些叛军虽然聚众数万,但因为彼此之间并无信义可言,所以各自都是心怀鬼胎,为了利益合作,而成都是大城,李源行事谨慎,也一定会留下足够的兵力守御。 就算这些人真的敢出兵成都,想要坚守到李源回师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蜀中的形势,其变化还是让众人始料未及。 李家虽然没有成年的男子留守成都,但谁说李家的女子就不顶事? 李源和窦夫人唯一的嫡女,柴荣之妻,李大娘子,听说川南叛乱之后,立即命人打开府库,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压之以势,将一路跟随官眷入蜀的各家护卫全都征募过来,组成了一只三千人的义勇。 随后立即出兵,经过十日的连续行军,以迅雷之势突袭了越隽夷王高戗。并生擒之。 高戗没想到成都方面会突然出兵,更没想到带兵疾行十日,奔袭数百里的还是个女子,当下伏地而拜,表示愿意归顺李家。 毕竟李家的女子都如此勇烈,那男人回来了还怎么打?早就听说李三郎勇冠三军,李公老谋深算。 之所以敢叛乱都是因为这两人没在啊。谁成想一介女流居然带着兵,连着赶了十天山路,冒着寒天给他们来了个神兵天降? 这还有什么不服? 随后高戗带领两千部曲为前部,作为先锋带着李大娘子的三千义勇,又是翻山越岭,直接杀到了建宁郡。 建宁郡的豪族孟家、南中豪族李家,原本就在观望。见到朝廷大军来到,立即出兵相助,不到五日就攻破了建宁郡城,擒获了起兵反叛的朱家族长朱蒙和蛮王赤飞僚。 随后李大娘子的处置,更是让南中豪族和一众蛮族心悦诚服。 李大娘子会集建宁军民,当中宣布叛贼朱蒙和蛮王赤飞僚,和其左右亲信的罪状,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随后赦免了朱家族人和赤飞僚之子赤不花的死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两家各出部曲两千,前往汉中,在大都督军前听命。 朱蒙之幼子朱亢,和赤不花都跪地伏地而拜,谢大娘子不杀之恩。 而夷王高戗,和南中豪族李孟两家,全都叹服于李大娘子的杀伐果决,各自派遣子弟率部曲加入其麾下。 从成都出发到平定叛乱,前后不到三个月。 此后,李大娘子在南中一代威名,仅次于两百多年前那位诸葛武侯。 第一百九十二章来日方长 年关将近,洛阳城内又热闹起来。 每到年前,各地的地方官员,都会派遣心腹来东都洛阳,或是西京长安,给当朝的权贵们进献年礼。 其中,就属几位宰相和几位大将军,以及六部尚书这些朝廷大员的门前热闹,跟菜市场一样排着队。 如尚书令高士则,左仆射薛楚,中书令柳壑,大将军段义弘。 其余的如大将军李神符、娄居士、高晃,侍中慕容惠,这几人的门前就要冷清不少。 这几位不是赋闲在家,身体不好,就是已经失势。 侍中、任城王慕容惠就是典型的失势。 做为宗室出身的宰相,他本就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掌管门下,平日里出谋划策,裨补缺漏。 但因为自己是宗室出身,所以慕容惠不敢结交广泛大臣,也没有举荐过太多人,而眼下宗室凋零,各地的刺史和都督,以及太守、将军,甚少有宗室成员,这也就等于他现在几乎是孤家寡人,在朝中和地方都没有朋党相助。 另外一点则是大燕虽然是慕容鲜卑,但朝中文官几乎就没有鲜卑人,都是汉人世家出身,所以慕容惠除了先帝的信重之外,就没有自己的根基。 尚书令高士则,渤海高氏,与博陵崔、清河崔、赵郡李、范阳卢等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薛楚和柳壑,都是出自河东著姓,二姓与闻喜裴氏、京兆韦氏并称。 两边几乎就是按照地理划的,前者就是所谓的山东士族,这里的山指的是崤山。 后者被称之为关西士族,也就是函谷关以西。 这二者之中,还包括,荥阳郑、陇西李、太原王、兰陵萧、琅琊王等诸多郡望, 当然,两方并没有那么的泾渭分明,彼此之间相互联姻,联系紧密。虽然有争端,但却斗而不破。 但是在关中和河东失守之后,形势就变得微妙起来。 薛楚和柳壑两人倾向于先行收复并州,理由是河东地区进入关中更为容易一些,并且对洛阳的威胁也更大。 高士则力主直接进攻关中,来个一锤定音。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山东士族的推波助澜,就没人可知了。 但是攻打并州,就必然要从河北的幽冀二州出兵,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有有些事情,不用明言,看事情发生了对谁有利,那么大概这些得利者,也就是支持者了。 高宅,一个身着锦绣袍服的年轻人带着幞头,笑呵呵的将拜帖和放在高家管事的手中。 高家的管事在看名帖之前还有些倨傲,不过看到拜帖和礼单上的姓名之后立即笑道:“原来是冀州赵都督的兄弟,赵二郎君?快请快请,家主吩咐了,若是赵都督家来人,就直接去见他.” “多谢了。” 外面排着队的人看着这一幕,不由的有些羡慕。 窃窃私语道: “这位是谁啊?那家的郎君,来到直接就进去了?这高令公不是很难请见?” “你说刚才进去哪位?那可是天水郡公家的二郎君,冀州赵翊赵都督的兄弟,想必是来禀报军情的吧.” “原来如此.” 赵炯这边则是面带笑意跟着高家的管事进了宅院内,并一路引着他进了主院高士则的居所。 “小子赵炯,拜见高令公。” 赵炯进入厅堂之后,立即躬身下拜。 “不必多礼,入坐吧。” “多谢令公。” 高士则放下手中的书卷,而后问道:“眼下年节将至,九重遣你来洛阳,所为何事。” 九重是赵大的号,他与高士则从杨巡之乱开始就保持这不错的关系。 首先高士则是渤海高氏,渤海郡和赵大的老家涿郡不算远,都算燕赵人士,是半个乡党。 二则双方在杨巡之乱时,算是有共事之谊。 在先帝慕容英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要避嫌,来往不便太多。 但现在,慕容超可压制不住这些蠢蠢欲动的悍臣。这也是为什么各个权贵门前排起长龙的原因。 放在以前,没人能如此豪横。 如果有,也就证明他离死不远了。 赵二略带几分拘谨道:“正是因为年节将至,兄长军务繁忙,且无奉诏不得擅离州郡,所以这才命我带一份年礼给令公您老人家,略表心意。” 高士则一听登时就有几分恼火,“我本以为你兄长治军严整,是个将才,这才愿意提携,怎么?们兄弟以为我高某是贪图财物之人吗?” 高士则可能会有些私心,但为人做官绝对是刚正不阿的,所以门口送他礼物的,都是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 赵二一看高士则火了,立即起身而拜道:“高令公且先听我一言,我兄长知道令公高风亮节,所以不敢拿黄白之物来污了令公之门庭,所献年礼,只是我兄长亲手所猎的猎物,做成了狐裘,念及高公年长,用以御寒而已。高公恕罪,我这就替你取来。” 说罢,到门外在随从的手里拿过一件狐裘大?,捧着进了厅堂。 高士则见到赵二碰过来的狐裘,这才恢复平静道:“你们兄弟有心了,九重忙于军务,还得惦记我这个老家伙.” 赵二闻言道:“兄长常言,受高公教诲良多,所以一点心意,还请高公不要推辞。” 高士则这次点点头,“好,不过下次就不要这么麻烦了.” 赵二从高家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间了。 本来高士则还要留他用午饭,不过赵二觉得这顿饭可能不太好吃,而且还跟几个朋友约好了,所以就婉言谢绝了。 出了高宅的赵二带着几个扈从,一路穿街过巷,等到了南市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来到一家涮肉馆子,进了雅间之后才发现几个好友都已经等着了。 “好你个赵二,你要是在不来,我等可就先动筷子了。”裴行恭见到赵二就抱怨道。 赵二这边接下披着的披风,然后抱拳道:“都是我的不是,去了高令公府上替兄长送信了,高令公就留我说了几句话.就耽误了.见谅见谅” 韦光夏急忙打圆场道:“行了,快入座吧,咱们可是有二年没见了吧?” 赵二来到位置上坐下,“整二年有余,自从我跟兄长留在豫州,就跟你们几位没在见过,哦对了,前年跟李四在青州见过一面,不过当时太匆忙了,也没说几句话啊” 裴行恭笑道:“你还李四?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镇南将军,都督扬州军事,你得尊称一声李扬州。” 赵二闻言也笑道:“失言失言,你可莫要告发我藐视上官啊。” 裴行恭道:“这事到也容易,你只要再请我吃一顿涮肉.”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几个儿时旧友聚在一起叙旧一番之后,酒也喝了不少。赵二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作别之后,半醉半醒的赵二带着一声酒气,上了自家的马车,假寐般靠在车璧上,像是睡了一般。 心中却在不断的盘算着。 “兄长让我来送礼,目的是要求娶高家女,以升我赵家门第,并结高氏为朝中援引” “冀州的张称金、高士开等都已经被兄长收服,最要紧的还是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这些门阀,若能得他们相助,冀州才真正坐得稳.” “李四.呵呵李四如今难望其项背矣” “.来日方长。” 第一百九十三章素无大志 在爆竹声声和新挑换旧符喜庆之中,天盛十三年缓缓的走入历史尘埃之中。 光平元年正式到来。 此时,陇右、河西局势已经明朗,西燕失去了凉州这一重要臂助,对陇右不再拥有地利优势。 唐公李源在见过慕容阿保之后不久,就收到了成都的军报,方才得知南中叛乱。 自率万余精兵往回敢,等他过了剑门关,已经是光平元年二月了,这才得知了大娘子平定南中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李源比起知道李二收取凉州还要惊讶。 几乎是差不多同时,大江下游的江淮方面也得知了南中叛乱已平。 李元徽听说消息之后,初时觉得很离谱,在一想想,倒也正常。 大姐是谁啊? 古代女子领兵打仗的,刨除掉花木兰这种不见史籍的,其实真没几个。 宋金时期的杨妙真,明末的秦良玉,再就是平阳昭公主了。 不是没有,但是真的很少。 不过他也没时间感叹自家哥哥姐姐的丰功伟绩,马上就有让他头疼的事来了。 新任扬州刺史高智兴已经进入江淮地界了,目前人正在寿春。 李元徽没有一点去见他的想法。 双方都是封疆大吏,现在这种乱世作为都督,统兵数万,可比刺史管用多了。 虽然高智兴在广陵太守任上做了七八年,在江淮也颇有人望。 但现在,江淮只能有一个说了算的声音。 不过李元徽倒是有些会错了意,这高智兴还真不是来跟他争权夺利的。 高智兴停在寿春,与淮南太守郑善道攀谈了数日,又沿着寿春周围看了看。 “此处跟豫州虽然只隔着一条淮河,却像是分属两国啊,保境安民郑太守你功不可没啊” 高智兴站在寿春城外的田亩地头,看着此时还没有缓青的麦田,虽然都是枯黄的,但他眼中却看出了生机勃勃,看出了收获时候的喜悦。 出了洛阳,从颍川沿着颍河一路南下,穿过了几乎整个豫州,所过之处,往往数百里都难有人烟。 大片田地荒芜,杂草丛生,狐逐兔走。 但是一过了淮河,到达淮南境内,他们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村落连绵不绝,炊烟渺渺,鸡犬相闻。 虽然初春天气依旧寒冷,但这里跟淮河以北的豫州,真是对比鲜明啊。 郑善道闻言笑曰:“使君过誉了,我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淮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都要拜托李将军剿灭群贼,如今江淮之地,流贼几乎绝迹,又招募流民屯田,去年秋收梁数十万石,除了府库和充作军粮之外,足够流民食用,这百姓能吃上饭,自然也就不会四处流窜” 高智兴听过之后点了点头,“李将军虽然是执剑之人,却有活人无数的功德,善莫大焉啊。” 郑善道笑着点点头,却没有接话。在没有搞清高智兴的目的之前,他也是不会胡乱掺和其中的。 外一这是高智兴嘲讽李元徽不务正业的意思呢? 郑善道跟李元徽,目前来说是合作关系,此外两家还是世交姻亲,所以在态度上他肯定是偏向于站在李元徽这边的。 不过这一切都得看看这两位打算如何共事。 高智兴在寿春住了五六日,才继续南行。一行人足有上千,其中有高智兴自己的部曲护卫二百余人,幕僚极其家眷数十人。 族侄高盎带领三百部曲,都是其父高晃恩养多年的亲卫。 罗士襄则带着在自己原本在青州骑军统率的五百余人,也是跟着高晃征战多年的精锐骁骑。 这支五百人的精锐,前年跟随高晃回到洛阳之后,一直就被安置洛阳近畿。 中军整编之时,兵部还以为是高晃用来吃空饷的,也没把这五百人放在眼里,接过这次直接被高晃亲自走的程序,调去扬州都督府了。 此外,他们还一并带来了兵部划拨给扬州的军械。 几日后,合肥新城,李元徽带了一众僚属来迎接刺史高智兴。 都督府内举行了一场还算盛大的宴会。最起码在礼数上,得让人挑不出不是来。 一席过后,宾主尽欢。 第二日一早,高智兴来见李元徽,并约他要出去走走。 李元徽欣然应允,能直接聊最好不过了,大家划下道来,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跟他想的略有出入,高智兴并没有跟他谈论大家怎么治理扬州的问题,也没有谈及职权。 而是如同在寿春一样,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并再一次盛赞李元徽的见识和决断。 “如今天下丧乱,幽冀二州去岁方遭兵祸,少说也要三五年能够恢复旧日之盛,荆楚、江东落入敌手,关中、河东为贼所据,中原天灾人祸,以致民众流离失所,聚众为寇.唯巴蜀、江淮,可使小民不移而活不知将军,据此间,可有远志?” 两人站在合肥新城的城墙望楼上,可以远眺不远的将军山,和淝水。 但放眼望去,更多的是此时尚且枯黄的麦田,虽有有些地方已经略微见青了。 李元徽听了高智兴的话之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半天之后,才缓缓道来。 “不瞒高使君,我这人素无大志,家中兄长皆贤于我,自幼文不成,武不就,呵呵,莫说是家中兄长,就是我长姐之果决,也远胜我” 已经听说了李大娘子平定南中叛乱的高智兴,闻言却是摇头笑了笑。 他是把这些话当做眼前少年将军的自谦,毕竟未及弱冠就官至一州都督,镇南将军,大燕立国以来宗室也没有升迁这么快的。 偏偏这位置还让他坐稳了.这就更不用说去年先帝驾崩之后,以书信示警皇帝,要他提防并州的梁王。 结果就是梁王果然造反了.新皇帝慕容超可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亲口说的,“悔不听李元徽之言”。 濡须之战又击退了东魏曹贼二十万大军进犯,让江淮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你的文不成武不就? “将军未免太过自谦了,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将军少年英器,怎么会无大志?” 李元徽闻言略有些尴尬,他是真觉得自己水平不太够,但特么对比周边一群英雄豪杰来说,好像自己这水平还可以? 但自己这番操作也就算了及格啊,主要是老哥们还没发挥呢,所以他还真不是装蒜。 “使君莫要误会,我所言都是肺腑之言,有些事,眼下还未分明,日后使君就知道我今日所言不虚了.” “我这人的确没什么鸿鹄之志,幼时就想着籍父兄之威名,做个寻常纨绔,富贵闲人,奈何时势推波助澜.” “眼下,我所愿,是经营江淮三郡之地,让这里的百姓不为贼寇所侵扰,能够在农忙时候耕种,收获,闲暇时的劳役不要多到累死人,每年交过赋税之后,能有余粮过冬,能一直吃到开春下一茬粮食收获之后.” “有吃的,有住的,要是隔三差五,逢年过节能吃上肉就更好了” 说了半天,李元徽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跑题,这些事都是高智兴这个刺史该干的。 随后话锋一转道:“.当然,还要平灭东西两魏之曹贼” 高智兴闻言不由一笑,“将军所愿,亦是高某之愿。” 李元徽听他这么话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其实没说假话,只是把那“江淮三郡”换成另外两个字就更贴切了。 天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三面合击 合肥新城没有空间出来给高智兴做刺史府,所以他就把治所放在合肥旧城。 合肥旧城距离巢湖更近,且本就是东汉末年扬州刺史刘馥单骑而来所造之城。 大燕一统南北之后,就把扬州刺史府放在了南魏都城建邺。 此前是一直是宇文谭以扬州刺史、征南大将军,统摄扬州。但却没有让他担任扬州都督一职,而是把江北三郡交给了淮南太守,也就是造反的陈王,李元徽接任都督江北三郡就是在陈王谋反被擒之后。 之所以不常设都督扬州军事,就是因为完整的扬州有淮南和江东两块要地,有江东就有人丁和钱粮,淮南就可以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枢纽。 这就是割据一方的资本。 江东和淮南的关系,就像是蜀中和汉中的关系,失之则亡。 所以,一开春,李元徽就立马开始巡视各处的防务。 主要是沿江各处,濡须口、历阳、乌江、江都、广陵。 尤其是历阳和濡须口,包括濡须山和七宝山脚下的东西两关,驻防兵卒的精神状态,各处城防的工事是否完备,军械、粮草是否充足.事无巨细,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细节,都会查探。 罗士襄统率的五百骁骑被直接划入了李元徽的武卫营里,并负责这次的随行护卫。 李元徽这种扎扎实实下基层的务实作风,也让罗士襄十分钦佩。 此前没见到李元徽之前,只是知道这位上官年轻,并且出身显贵,还是驸马,算是皇亲国戚。 想象之中,应该是个骄横的年轻武人。 但自从来了合肥之后,才发现这位大都督的跟他想的还真有些出入。 没有想象之中的张扬骄横,做事非常认真,为人随和,有气度。没几天的功夫,五百青州骁骑所有的什长、队正,甚至许多士卒,跟他说过话的,就能叫上名字来。 安营扎寨之后还会亲自巡营,有时候夜里还会亲自查岗哨。 只能说这一点,很对罗士襄的胃口,他在军中就是如此。持法威严。 并且行则先锋,退则殿后,有所缴获,悉散于有功士卒,或脱衣解马赐之,所以他的部众作战时候都敢效死命。 对于这支骑兵,李元徽非常喜欢,有一种捡到宝感觉。 还有罗士襄本人,典型的猛将兄。 罗士襄十四岁就投到时任青州都督的高晃帐下,开始征战疆场。 当时,他上阵杀敌的欲望十分强烈。潍水平乱,战前他要求上阵时,高晃看他还只是个孩子,认为他穿盔甲都没气力,何况上阵呢,也就没当回事。 罗士襄见主帅小觑自己,就迅速穿上两副盔甲,悬挂两壶箭支,飞身上马,驰骑而出。 高晃看到他如此英武,就同意他出战。 但是敌人正在布阵,罗士襄突然冲入,连杀数人,并斩下一个敌人头颅,用长槊挑着,在敌阵前挑战,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接战。 高晃趁势率领大军进攻,敌军大败。 此后罗士襄就成了高晃麾下的著名猛将,李元徽也是有所耳闻的。 却没想到高晃直接把这猛将和骑军都送到他麾下来了,这姑丈办事可是太讲究了。 在想想高晃的儿子高盎也来了江淮,这就明白了。 高晃这是在咱们李家牌桌上下注了啊。 对此李元徽当然是举手欢迎的。 不过从这方面来说,也就表明,洛阳的情形可能不太乐观。 或者说,人在洛阳的高晃,已经不看好洛阳朝廷能够解决眼下的纷乱。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他都开始给儿子安排后路了,这个信号其实有些危险。 于是乎在巡阅过皖口、皖县之后,李元徽回到合肥,立即就给兄长去了封信。 询问洛阳的形势。 而就在李元徽回到合肥之后,刚从荆豫护军转为豫州都督的屈突世安就派了使者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要把义阳三关,既九里、平靖、武胜三关的管辖权要回去。 这事本来倒也正常。毕竟李元徽是都督扬州军事,管着义阳三关多少有点狗拿耗子的嫌疑。 此前屈突世安只是荆豫护军,算是临时性差遣。 但年前开始,洛阳朝廷又对各部进行了一番职位调整。 原荆州都督慕容德舆,被人任命为抚军大将军,并都护外四家军。 这外四家军就包括荆州、豫州、徐州的镇戎军,以及河南尹组织起的万余义勇。 共七万余人。 原豫州都督傅修之本来是要回豫州的,但因为过了年就生了病,不能任事所以转任少府卿。 豫州都督正式落在屈突世安手上。 裴敏之则返回了徐州都督任上。徐州紧邻青州,若无大将坐镇,徐州可能会被瓦岗所侵袭。 虽然已经招安了,但朝廷对瓦岗的可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另外又委任了刚刚病愈的大将军娄居士为都督兖州军事。同样是为了提防青州的瓦岗军。 这一番调整之后,屈突世安就是名正言顺的都督豫州军事,所以光明正大的跟李元徽要戈阳和义阳三关。 李元徽想着屈突世安也是先帝朝的老将了,自然是要给面子的,而且却是自己先越界了,这也没的说。 于是就下了军令,快马加鞭的让殷拱将关防移交给豫州方面,而后撤军到六安和安丰一带。 谁料殷拱后撤到安丰和六安之后,还不到半个月。就有消息传来,荆州的西魏出兵了。 西魏皇帝曹?和大将军、齐王游子路率水陆大军十五万,沿着寻阳顺江而下,进攻皖县。 大司马、楚王丁景珍,车骑大将军、赵王雷世猛,以及吴王、骁骑大将军沈柳兴,统军十八万,攻打义阳三关,准备从陆路进入豫州南部。 另外,征北大将军梁王黄牛角,也率军从比阳进军,夹击义阳。 而最让李元徽义愤填膺,暴跳如雷的是,义阳三关这样的险要关隘,五千豫州军居然连十日都没守到,就开关投降了。 等人在合肥的李元徽收到消息的时候,实际上西魏军已经打到戈阳了。 戈阳太守郭宗道的求援书信照旧发出去了,奈何豫州都督屈突世安和中都护慕容麾所领的四万援军被黄牛角阻击在汝南,短期内肯定是打不过来的。 至于扬州都督府,人家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西魏这边打得热闹,江东的东魏没闲着。 大将军苗先云率军驻扎在历阳对面的采石,吴王曹戎率军驻扎在京口,随后东魏天子曹元静再度发大军,延江而上,驻扎濡须口对面的不远的芜湖一带。 数十万大军悬而不发,遥相对峙。 东西两魏,出人意料的同时出兵。 说是碰巧的都没人信。 第一百九十五章不战而退 时间来到三月,江淮军各部,以及各郡辖下的郡兵都开始做出兵的准备。 合肥新城的都督府内,幕僚和下面的书佐全都忙的不可开交。 节堂上,李青莲拿着一份六安快马送过来的战报道:“戈阳城破了,敌军已经逼近安丰一线,距离六安和安风也不过百里之遥。” 李元徽接过战报之后,自己阅看了一番,然后交给手下传阅。 护军萧释之在看过战报之后立即道:“都督,西贼势大,安丰和六安一线要面对敌二十万大军,兵力不足,最少也要再派遣一营兵,以防不测。” 李青莲也略一颔首,表示赞同。 眼下,江淮的形势看起来很危机,六安方向要面对丁景珍的三十万大军。 皖县皖口一带也要面对西魏皇帝曹?和大将军游子路的水陆大军三十万 而沿着大江一线,还有东魏数十万大军虎视眈眈。 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的敌军号称百万. 李元徽想到这突然笑了,“左一个三十万,右一个三十万,东魏这边还有好几十万,他们这是没学过数算?百万人?呵呵呵呵” 作为主帅李元徽这一笑,也让节堂内的一众将领心里轻松了几分。刚才还有些肃杀和焦急,也都略微消散。 出兵打仗,都得诈称一下人数。基本上都是翻倍来。 基本上五六万人马都得说自己是十万大军,甚至二十万。 但就现在东西两个大魏这个力度,都不是诈称,那是诈骗。 百万大军你特么哪来的粮食能养得起啊?就是算上运粮的民夫和打杂的辅兵他也没这个数。 太鬼扯了,还百万大军 随后李元徽又来到地图前,指着皖县说道:“本将刚从皖县巡查过,城防坚固,工事完善,军械粮草齐全,有周本的庐江右营三千人,和庐江郡兵两千人,守城足以据敌。” 随后又指向沿江一带:“濡须坞、历阳、江都、广陵,各有精兵把守。再令马得意率骁骑营游曳巡视,沿江的烽燧不懈怠,就可随时知道江东的动向,不足为虑。” “而我军真正需要关注的,只有这里.” 说罢,李元徽把手拍在了六安和安丰的位置上。 刚刚巡察过沿江防务,所以李四对于东魏大江对岸屯驻大军,搞什么悬而不发这种事嗤之以鼻。 吓唬谁呢? 要是能打敢打你还能沉得住气? 所以,在缕清思路之后,李元徽当机立断,先打西北方向,已经推进到固始一线的丁景珍部。 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但他估计最多也就十几万兵,还都是乌合之众。 江淮十八营之中,庐江右营驻守皖县,天柱山营驻守濡须坞,徐州左营驻守江都,徐州右营驻守广陵。庐江左营驻守历阳。 窦羡君率中垒营留守合肥,马得意率骁骑营驻防乌江,巡视江表。 其余各部,除了淮南左营已经在安丰,淮南右营、广陵营、江都营、中军营、虎步营、突骑营、淮上营、怀远营、越骑营、武卫营,合计十一营约三万兵马,全部出动。 李元徽从一开始,打算走的就是精兵路线。所在人数上,貌似只有对方的十分之一。 即便是对方人数只有宣称的一半,也是五比一的比例。 并且因为六安正好在淝水沿线,大军粮食运转可以直接走水路,甚至都不需要征调大批农夫运粮,水师就足够了。 而且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西魏人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来扬州抢粮的。 江淮三郡是他们附近最为富庶的地方了,去年的农业生产土地耕种是一点都没耽误,但西魏自己那边可是打了一年仗,现在全靠大燕的府库和常平仓。但这些粮食都是有数的,是能够吃完的。 所以去年秋天丰收,并且又快到了冬麦的收获季节了,这个时候来打江淮,即便攻不下城池,但只要能抢一部分粮食也是赚了。 核心思想大概就是,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但如果邻居又有粮又有枪,请问阁下该如何应对呢? 安丰城外,丁景珍看着眼前尚在坚守的城池颇有些烦躁。 跟他并肩而立的雷世猛也叹气道:“这安丰城好生难打,都打了五日了,光是填平壕沟就花了三日,这两日紧跟羊马墙较劲了” 安丰县城位于决水河畔,大别山北麓,与雩娄县城相邻,不过数十里。两城互为犄角,虽然被分兵包围,但城内的守军战斗力很强,跟东魏军此前在戈阳遇到的燕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围城数日,刚刚填平了几段壕沟,现在连羊马墙还没翻过去呢,已经折损两千人了。 然而无法攻下这两座城,就无法渡过决水,且两城都是临水而立,周围水脉发达,就连立营都得隔水相望。 以至于十余万大军,既然无法完全的把两城围住。 而在进行了五日的攻城战之后,西魏军的几位将领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豫州燕军的战力,和江淮燕军根本没法比。 那边沈柳兴率军围城雩娄,也大差不差,同样是没有什么进展。 对于这样一支还没有完全脱离流寇性质的军队来说,这城要是连着打了十天都打不下来。 几乎就得放弃了。 因为城下会堆满己方战死者的尸体,有些人可能还没靠近,看到尸体就吓得腿肚子转筋了,别说爬梯子往上攻了。 所以在连续攻城七日后,丁景珍就动了退兵的心思了。 但是为了掩护大别山南麓,正在进攻皖县方向的西魏皇帝曹?和大将军游子路,丁景珍只能继续保持围城状态。 还传信给沈柳兴,让他继续保持围城,可以围而不攻。 安丰县城的守城主将是殷拱,他将淮南左营分别分成两部,分别驻扎在安丰和雩娄,对于这种小城来说,千余人的守军只要保证军械粮食充足,在面对城下这种流民为主的军队时,很难被攻克。 所以双方就此变成了相持。 殷拱见对方不攻城,还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看来丁景珍此时应该挥兵猛攻,然后直驱淮南。 现在打到安丰和雩娄就停下了呢? 这之前连下义阳三关和戈阳,气势汹汹,还以为多猛呢,这现在怎么看着就是一群流民啊。 那之前豫州军怎么就被打的接连失地?是不是在演戏?可演戏也不能演成这样啊,太真了. 殷拱其实就是想多了,豫州军其实就是菜。 因为精锐的镇戎军主力都被调走了,现在的豫州军除了几千老兵,都是从流民之中征召的新兵。 没有经过长时期的训练,也没有作战经验,除了装备好些跟殷拱眼前的东魏军没什么区别。 一见到东魏军人多势众,打着打着就没了士气,自然不是对手。 而江淮军成军也有一年多了,有老兵为骨干,又经过严格训练,实际上战力是相当可观的。 就在双方陷入相持之际的第五日,李元徽率步骑三万,已经距离安丰县城不足五十里。 另有淮南太守郑善道率五千郡兵乘船从沿着淮水西进,计划是从决水水路支援安丰。 直到这时候,东魏大司马丁景珍才收到消息,江淮援军来了。 所以,是退兵,是退兵,还是退兵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贼不走空 丁景珍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率军退却。也就是在李元徽到达安丰之前的一天。 撤退的态度异常坚决。 这给李元徽都整不会了,这是不是诱敌之计啊? 不然怎么会走的这么干脆? 赶到安丰的李元徽这一犹豫,也就浪费了一天时间。 丁景珍和雷世猛还有沈柳兴三人迅速撤退,带着十几万大军一路退到戈阳,毕竟戈阳距离安丰和雩娄也就是百余里的路程,加快些脚程足够他们撤退的到戈阳了。 如果李元徽先遣骑兵进行追击,倒是能追击到,但行事素来小心谨慎的李四不是李二。 晋阳夺城那是因为面临生死存亡,必须拼命,如果有的选,肯定是稳字当头。 所以,客观上来说,李元徽的犹豫和猜疑,也是错失了作战的机会。 而这,也就是两天的时间。 等斥候探马回报丁景珍率部已经退到戈阳了,并且只留了一部守戈阳,大部分继续向西退却,估算一下这时候应该已经通过义阳三关,回到荆州地界了。 李元徽和一众将领对此都有些疑惑,对方是优势兵力,号称三十万大军,就算对半砍也有十几万人马,己方不过三万余,一仗都没打就跑了? 至不至于啊? 这还让李元徽产生了些许错觉,我这么威? 不过这点错觉很快就被他排除掉了,能让丁景珍这么快撤军,一仗都没跟李元徽打,那就只能说明,西魏军的这一路是佯攻,目的就是把他吸引过来。 事实上跟他猜想的也差不多,西魏在蒯文贤的主持下,也是要对几十万人的大军进行裁撤。 这次丁景珍和雷世猛等人带的军队,除了他们本部的万余精锐意外,大部分都是要裁撤为民,让他们去种地的。 丁景珍好歹也是大燕的将校出身,在感受到江淮燕军跟豫州燕军的不同之处,当即决定撤退。 毕竟本来就是佯攻,没成想豫州军不抗打,直接连下三关和戈阳,这才一路推到安丰、雩娄一线。 现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徽亲率精锐前来,战略目的已经达成了,剩下就全看皇帝曹?和大将军游子路能不能拿下皖县和皖口了。 曹?和游子路的水陆大军十五万,在西魏军中已经算是精锐了,都是拣选青壮成军的,分别交由交由将军张文秀、许玄、万瓒、徐德基、郭华、韩绣、齐权等统率。 这些大将这次也都跟随曹?走大别山南麓进攻皖县。 其中游子路率领水军围攻皖口,曹?率十二万军围攻皖县。 但皖县的城防之坚固,守军抵抗之顽强,都超出他的预料。一句话,很难打。 负责守卫皖县的是周本,出身庐江大族,原为汝南袁氏的分支,两百多年前有个非常有名的祖宗,那人叫周公瑾。 虽然在前魏的时候有些没落,但怎么也事强宗豪右,能够武断乡曲的大族。 所以周本也是自幼熟读兵法,练习武艺。 面对眼下的局面,也并不惊慌。 此前李元徽派遣他驻守寻阳和薪春,后来情况有变,豫章太守投靠东魏,李元徽便让他后撤道皖县一带。 他在皖县也没闲着,先是让人清理和加宽了护城河,又整修了城墙、望楼、马面和羊马墙。 夜叉擂、滚石、狼牙拍等守城武器更是准备的极为充分。 所以李元徽在巡视过皖县防务之后,很放心的回了合肥。 并且在得知敌军两路进犯之后,很坚定的选择先解决大别山北麓的安丰之敌。 事实证明,皖县的城防和周本的庐江左营是经得起考验的。 十二万曹?眼中的精锐,打了一个多月,折损了七八千人,一座只有两千人坚守的小城,还是巍然不动。 直到李元徽率军从安丰雩娄一带率数万大军折回来,先行的骑兵赶到舒县了,收到消息的曹?立即给同样围攻皖口不利的游子路传令,准备后撤。 不过这次李元徽却是没有在犹豫,亲自率领淮上、怀远、越骑、突骑四营骑军,加上自己亲卫武卫营的五百余骑,合计六千余骑,越过石亭,直趋皖县。 曹?还算清醒,没有立即率军撤退,而是在挖了好几道沟,又派人把官道挖断之后,才率军各部交替掩护撤到江边上。 曹?的动作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李元徽骑兵的速度,但骑兵就是骑兵,哪怕花了大半天时间恢复道路,李元徽的骑兵还是在曹?后撤道江边之后追上了他的后军。 负责殿后的是大将张文秀,他率万余步卒为了掩护主力且战且退。 李元徽让常雁衡、刘聚、王统三部轻骑袭扰了半日,甚至张文秀部的步卒都没等到突骑营的重骑兵上场,就在已经四处溃散。 虽然不堪一击,但张文秀还是替曹?和主力争取了一天的时间。 而这宝贵的一天,让曹?和所部全都度过了大江,并且奇袭了东魏手里的彭泽。随后包围了柴桑。 不过张文秀部,除了他本人仅以身免之外,在燕军铁骑的追击下战死的不到一千,有数百人畏惧燕军直接选了跳水。而俘虏高达八千人。 随后得知后军大败的曹?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反而是亲笔写了封信,命人送去给燕军主将李元徽。 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西魏这次出兵皖县,纯粹是假道伐虢,而不是真心想要跟李将军为敌,现在他们袭取了彭泽,接下来还会进攻柴桑和整个豫章郡。 希望能跟李元徽部达成共识,双方共同对付东魏。 李元徽看过之后,很是无语,又把信交给几个将领传阅。 跟他一道而来的军师祭酒李青莲看过之后说道:“这曹?倒是好算计。他一开始应该打的是驱虎吞狼的计策,想要趁着曹元静跟我军大战,坐收渔翁之利,却没想到去年秋天曹元静吃了大亏,这次直接屯兵大江南岸,悬而不发。而他率军攻打皖县、皖口不利,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袭取豫章郡,以作为沿江东进的跳板.如此反复小人,真是无耻之尤啊。” 倒是淮上营主将刘聚笑道:“李先生说的不错,这倒是跟咱们这种盗匪出身的人很像,贼不走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几人闻言全都放声大笑,对于西魏如此行事,充满了轻蔑。 倒是李元徽始终保持着冷静,没有加入他们的欢笑之中。 因为他觉得,曹?这手段,还真有几分大魏吴王孙仲谋的风格。 那孙仲谋好对付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别看孙仲谋打了五次合肥,全都铩羽而归。但曹孟德父子同样也没少在濡须口碰壁。 曹魏和孙吴在淮南一线对峙基本就是谁先动手谁吃亏。 而李元徽主政江淮之后这两次胜仗,也都是防守反击。 所以眼下的荆州,好像还真不好出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利害 大军赶到石亭皖县带,李元徽跟麾下的幕僚和将领们谈起攻略荆州之后,都是建议李元徽不宜出兵的。 理由有很多种,护军萧释之的意见是现在虽然荆州军退兵了,但是元气未损,仍旧有几十万大军,而江淮只有数万兵马。 虽然精锐,但毕竟人数在这,去主动出击,攻略荆州略有不足。 即便能攻城略地,现在以江淮的积蓄也消化不了。 这个积蓄,不光是粮食,还有人才。 李青莲的意见跟萧释之没区别,但理由是江淮攻打上游的荆州没有地利的优势,要打也是打对岸的江东。 并且现在已经来到了四月,春耕要开始了,五月还要收冬麦,眼下进兵肯定不适合。 听过这些幕僚和将领们的倾向和想法,李元徽作为一个很听劝的上司也立即熄了进去荆州的想法。 倒是有几个将领觉得应该乘胜追击,最少也要重创荆州的西魏,才好退兵。 但跟幕僚和骑兵将领们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势地形和作战方案之后,全都自我否决了。 荆州和江淮之间除了山就是水,根本不适合骑兵的远距离突袭作战。 随后,李元徽则是给曹?回了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你跟东魏怎么打,我不参与,那是你们两家的事,我李某人才疏学浅,只听说过‘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现在你们两个大魏并立,我读过的史书是没发过这种事 赤果果的挑拨离间,外加讽刺。 不过李元徽这都有些多余了,两家现在不用挑拨,那仇都解不开。 东魏的曹元静听说西魏进犯豫章郡之后,又在不久之后收到了豫章太守慕容靖的求援。 而驻守在鄱阳的东魏镇西将军沈尚法则率水陆大军数万人,出鄱阳湖救援柴桑。 却被西魏水师所阻挡。 两军进行了数次水战,互有胜负,沈尚法见无法走水路支援柴桑,只能上岸,率领万余精兵走庐山西麓,幕阜山之间的山谷。 却被西魏大将韩绣、齐权率军阻击。西魏军占据山谷要道据敌,慕容靖率军与沈尚法汇合,随后发起强攻,一日之内连续进攻六次,皆无功而返。 只能退兵,撤到海昏修整。 曹元静大动肝火,立即就要率军出击豫章。 “曹?狗贼,刚跟我来信共击江淮,反手就攻我豫章,这是欺我江东无人嘛?我要率军讨平这狗贼!” 虽然豫章郡只是名义上归属东魏,但好歹也在其治下。曹?先是约定与东魏共同进攻江淮,暂且搁置大魏正统之争,结果反手就突袭豫章郡。 曹元静心中还有些后怕,没有贸然动手进攻,只是陈兵江南,引而不发。 若是自己听信了曹?之言,全力进攻江淮,曹?绝对是要偷袭江东的。 现在没找到机会就突袭豫章,曹元静要是不火大才是怪事。 “陛下若率大军而去,燕军来攻,如之奈何?” 张弘平这一反问,让曹元静顿时火气没了一般,但即便是剩下一半火气,他还是要跟西魏打一仗。 “江淮虽然与我分属两国,却无仇怨。而西贼曹?,却是我东魏之死敌,天底下只能有一个大魏!” 张弘平闻言立即拱手道:“既如此,我请前往江北,求见李扬州,面呈利害,使其暂且袖手旁观。” 曹元静一听直摇头,“那不行,张先生就是朕的张良萧何诸葛亮,怎么让?亲身犯险?宁可我亲自去,也不能让你犯险。” 张弘平却道:“陛下,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扬州非暴戾之人,我此去必无性命之忧,还请陛下放心。”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一旁的楚王曹成说,不如就让他去见李元徽。 曹元静和张弘平同时反对,最后曹元静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同意。 于是,张弘平乘着一艘小船,打着“江东来使”的旗号来到了皖口,并在皖口上岸,跟着燕军的一队人马前往李元徽目前所在的石亭。 石亭位于大别山南麓,在皖县和舒县之间,两百多年前陆逊曾经在此击败曹休的十万大军。 也就是著名的石亭之战。 张弘平一路来到石亭,见到江淮燕军的营帐布置妥当,防守严密,入营之后,所见军中士卒皆整齐有序,士气高昂,不由的感叹良多。 来到中军大帐,只见一锦衣男子坐在书案之后,正在伏案批阅文书,听到来人之后才抬头观瞧,只见这青年十七八的年纪,面如冠玉,俊逸超群,英武不凡。 张弘平一时间有些意外,随后躬身一稽道“江东张弘平,拜见李扬州。” “我久闻张先生智比武侯,谋及良平,有经天纬地之才,是‘江东宰相’今日一见,了却我一桩心事,先生请入座。” 张弘平闻言,拱手道:“将军过誉了,张某并无殊才,江东英杰何其之多,张某不过尔尔,不敢当将军盛赞。” 张弘平这边入座,李元徽也细细打量对方一眼,身材很高大,应该有八尺了,容貌甚伟,气度不凡。 “不知道张先生今日来此,是有何以教我?” 张弘平笑道:“将军未及弱冠,就有此基业,智谋出众,才器过人,张某无甚可以教将军,实不相瞒,今日是有求与将军。” 李元徽见对方坦诚,然后笑道:“张先生请说。来人,看茶。” 张弘平品了一口茶之后,才又开口还说道:“实不相瞒,我主曹公,陈兵于芜湖,乃受西贼曹?之邀,相约同击江淮,平分三郡数十城,谁知这贼子,败在将军之手,却侵扰我之豫章故我主欲亲征豫章,与西贼曹?一决雌雄,还请将军切莫插手其中。我等不胜感激。” 李元徽闻言,突然想笑。这张弘平还真是直接啊。 “张先生,曹元静若是进攻曹?,这对我来说,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你等交战正酣,我趁机率水师出濡须口,直驱采石,则江东可定,若是沿江而上封锁大江则可绝你辎重粮草,时间若久,尔等必自溃,凡此利弊,还请张先生以教我。” 李元徽说的这些,就是随便来个都尉校尉一级军官,也能说说头头是道,缕清其中的利弊。 但他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就是在问张弘平,你说不让我参与其中,对我有什么好处。 张弘平道:“将军坐镇江北,正是因为我主曹公在江东,若将军现在夺取江东,若是我主军败身死,那将军想要回到洛阳做个富家翁吗?我听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军难道不知道韩信、彭越的故事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惊闻 “.将军难道不记得彭越、韩信故事吗?” 彭越,韩信,都是为汉高祖打天下立下大功的功臣,且都被封为异姓王。 最后的下场也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算是非常著名的良弓和走狗了。 张弘平寥寥几句话,仿佛是在提醒李元徽养寇自重的必要性。 如果李元徽收复江东,消灭了东魏曹元静,洛阳朝廷八成如张弘平所言,大概率会想方设法解除他的兵权,调回洛阳。 不过以眼下江淮军的实力,想一口气打下东魏,还是力有不逮。着一点两人都明白,张弘平的话无非是想要给李元徽造成一些恐慌。以求江淮方面在他们出兵豫章的时候,可以作壁上观,不要在后面捣乱。 李元徽这里守着濡须口,巢湖水师可有随时出兵封锁大江,截断东魏的后勤运输线。 当然,东魏也可以选择走陆路运输物资补给,但这样一来消耗就会大增,并且需要征发大量的民夫,甚至还有可能会影响农业生产。 所以张弘平觉得如果能劝说李元徽作壁上观,不在东魏的粮道补给线上搞事情,那就在好不过。 李元徽闻言不置可否,沉默了半晌,嘴角依然带着笑意。 张弘平也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等待着李元徽的意见。 半晌之后,方才出言道:“张先生所言,未免有些高看我李某人了,我要是有韩信之能,曹元静可能安寝嘛?” 张弘平听后笑了笑。 李元徽继续道:“张先生刚才只说了我若是出兵的祸患,那我若不出兵,可有什么益处?” 张弘平道:“将军若是不出兵,便可积蓄实力,坐看两魏之成败,或可收渔翁之利。” “可若是曹元静一口气击败曹?,夺取荆州,我据江淮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李元徽这个反问,其实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稳妥是稳妥,但万一这两虎之间实力太过悬殊,一个是真老虎一个是纸老虎,那可就坏了事。 当然,李元徽其实也不觉得曹元静就一定能占上风,西魏能在短时间内席卷荆楚之地,也是有能人的。 但有些事就要考虑周全些,不得不防。 张弘平道:“即便是我主入荆州,将军又何须担心?唐公已经据有巴蜀,将军父子都是当世之人杰,何为再为慕容燕效力?我大魏若是占据荆州,上可直驱宛洛,将军率军出颖阴,唐公可率军入关中,我大魏与将军父子平分天下,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元徽冷笑一声,“张先生,我父子都是大燕忠臣,你说此言,莫不是在挑拨离间?看你远来是客,今日就不与你计较,来人,请张先生下去休息。” 张弘平闻言也并不惊慌,微笑起身对着李元徽行礼而后跟着账外的亲兵前去安置。 等人走了以后,李元徽站起身来,来到舆图之前站定,口中自言自语道:“张弘平绝口不提请我出兵,但却提醒我荆州的重要性,若我趁着他们去打豫章的机会,出兵荆州。这样一来我就没精力去袭扰江东,二来曹?得知我去攻略荆州,必定回师救援,这样一来就是我跟西魏之间有一场大战,而东魏的曹元静可以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好算计啊.” 正在踌躇之间,帐外的亲兵入内禀报,说是有个商人从巴蜀来,求见将军。 李元徽一听巴蜀,还道今天真是稀奇,这么多客人上门,随后亲兵下去把人引入大帐内。 来人一见李元徽俯身一拜,“四郎。” 李元徽一见来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喜道:“是?,哈哈哈哈,老袁啊哈哈哈哈,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坐坐坐。”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粗豪强壮,穿着一身蜀锦的袍服看起来却是像个富商。 这人名叫袁庚,是老爹唐公李源的亲信,能文能武,入府则为幕僚,出行则为护卫,是李源最为信任的几个心腹之一。 袁庚道:“是唐公让我来给四郎你送信的,四郎可知道大娘子去岁在南中平乱?” 李元徽笑道:“我如何不知啊?大姐真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袁庚也笑道:“哈哈哈,那接下来的事,四郎可就未必知道了。” 李元徽道:“好你个老袁,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说来我听。” 袁庚这边从怀里逃出信封,然后递给李元徽,然后继续开口道:“去年唐公率军出征陇右,还没等我军赶到陇右,二郎先遣五千藩骑绕道黄河北岸,侵入凉州腹地,迫使凉州都督萧卷分兵,随后又在洮水之西率三千铁骑,逆战凉州两万精兵,大破之,而后一路追击,迫降万余众,随后这些凉州精兵都被收服,二郎率本部兵马三千,降兵万余一路直驱凉州,凉州军皆望风而降,武威也开门献城.如今河西、陇右皆为唐公所据!” 李元徽闻言有些呆愣,随后立即打开信封,看了父亲的亲笔家书,上面除了大战经过就是交代他要行事谨慎巴拉巴拉. 书信上并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信息,袁庚的话就足够让他震撼了。 凉州、陇右、益州这三地连成一线,夺取关中不是梦啊。 随后他又再度来到舆图之前,看了一眼之后转过头又看向袁庚:“老袁,我阿耶让你过来可是有要事?” 袁庚笑道:“四郎猜的不错,唐公要我问四郎,江淮眼下能否出兵跟益州夹击荆州的曹??” 李元徽闻言眉头一挑,再度看向了地图,开始细细思索,半响无言。 袁庚站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的位置上,问道:“四郎可是有难处?” 李元徽摇摇头,然后将眼下江东、荆楚、江淮三足鼎立的复杂形势给袁庚说了一番。 随后又说道:“眼下的鼎足之势不好破解,阿耶这边取下陇右和凉州,实力大增,朝廷不会断不会容我继续占据江淮,除非是江淮这边有战事,夹击荆州,这是阿耶的应对之道吗?” 袁庚点点头:“唐公的确是如此吩咐,但具体如何行事,唐公说要四郎你随机应变,视情而定。” 作为都督扬州军事,使持节,李元徽是有开战权限的,且在大战期间,朝廷也是没法撤换主将,李源的谋划是和李元徽夹击荆州,若能得手,李家所占据的州郡就能连成一大片,实力暴增。也不用再看洛阳朝廷的脸色。 即便攻取荆州不下,也能暂时保住李元徽扬州都督的位置,拖延个一年半载的时间。 这地盘,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果非纯臣 李源估算的还真不错,朝廷大概也是在三月末的时候,才得知了陇西大捷,以及凉州反正。 皇帝慕容超听闻很是振奋,这也算是光平元年开年的一个好兆头。 不过接下来,问题就出来了。 李二把萧卷推出来,实际控制凉州,这样的事慕容超未必能看的清楚,但薛楚、柳壑、高士则等几个宰相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就不用说魏王慕容显宗,太师段世桓这些人老精鬼老灵的老家伙。 这西燕的慕容盏还没解决呢,有些人已经把目光看向李家说占据的凉州益州、以及半个扬四州半个雍州所属的郡县。 这种实力相加,比起慕容盏占据关中和并州还要危险一些。 所以,高士则和薛楚难得达成了一致,共同劝说慕容超,下诏更换扬州都督李元徽。 两人痛陈利害,将眼下的情形跟慕容超说了个清楚明白。 慕容超本来还是挺坚定的相信李元徽的,但高士则和薛楚的话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于是他就问了一下段世恒和慕容显宗两人的意见。 但这两人却说了一番场面话,却也没给出什么具体意见来,很明显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问计于大将军段义弘,得到了一些与高薛二人相左的意见。 “李元徽都督扬州军事,乃陛下登基之后所任命的第一个重臣,如今御敌有功,而未尝有过,陛下诏其回都,不知以何故?此时江东、荆楚皆有前魏旧贼生乱,都督一方之大将,未可轻动。臣请陛下思之。” 段义弘跟李家还真没什么旧交,所言也大部分都是处于公心。 当然,私心可能还真有,比如段义弘的家眷原本居住在长安,但现在都在蜀中安置. 不过,他的确是觉得此时不应该更换扬州都督。 一来是目前局势很不稳定,李源那边已经占据了两个半州,其中凉州和陇右都是出精兵和良马的地方,益州是天府之国,物产丰饶。 要是这边针对的太明显,李源那边都不用有什么动作,光是按兵不动坐看关中的西燕和东燕打生打死,就够让人头疼了。 现在就表现出一副要收人家权的嘴脸,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 而慕容超听完段义弘的意见之后,还是很纠结。又问询了李孝俨。 李孝俨对这种问题也是很无奈,最后只能是替老爹和兄弟们表忠心,然后表示这一切都得陛下圣裁。 毕竟这时候不能太向着自己家里说话,不然就会显得不够客观。在皇帝面前私心太重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乎,慕容超又把慕容佳音招到宫里来,询问了一番。 结果,慕容佳音直接一个反问:“陛下准备用谁来替换四郎呢。” 慕容超当场没言语了,用谁啊? 朝中有资格接任扬州都督的很多,但慕容超想了一圈之后,还是觉得这个位置李四干就挺好的。 毕竟在慕容超眼里,宇文谭那是先帝朝的名将,坐镇江东多年,结果内? 还有几个老国公老将军,资历都不缺,但现在慕容超是真不敢信这些人。 他虽然平庸,谋略和决断都不足以称之为明君,但他也不傻,有些事也看得清楚。 那些养老的勋贵多年没打过仗,已经不堪用了。 而李元徽作为示警梁王造反的第一人,很明显是不会站在慕容盏那边的。 于是乎,慕容超也暂且把这个提议抛之脑后了。 一计不成,左仆射薛楚又提出一个新的战略。 从崤函道进攻关中,要面对潼关天险。河东又在西贼手中,无法通过龙门渡过河进入关中。 所以不如派遣数万兵马佯攻潼关,而后以外四家军为主力,加上江淮、豫州的大军,合计足有十万大军,可以兵分三路,率先收复荆州。 具体的路线是,慕容德舆率外四家军为主力,走叶县,攻南阳。 豫州都督屈突世安、夏王中都护慕容麾率所部,走义阳。 扬州都督李元徽率军走大别山南麓,攻江夏。 三路大军齐发,力求在今年之内就灭掉西魏,收复荆州。 荆州收复了,就可以从武关进入关中,从而对西贼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这个战略总体的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于是,朝廷在四月份正式下达了诏命,三路大军齐发,收复荆州。 诏命到达的时间,刚好在袁庚到达的十日后。 时间上已经接近五月了。 而这段时间,李元徽一直在跟袁庚以及幕僚们讨论出兵荆州的计划。 大概就是如何搞得声势一些。 结果朝廷这诏命下来的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李元徽很快就明白过来,朝廷先灭西魏,收荆州,其中很大的考量是要隔绝他们父子俩的是势力范围。 看来朝廷的确开始提防李家了。 不过仔细想想,到也算是合理。毕竟李家如今控制的地盘、人丁、兵马加起来是仅次于洛阳朝廷的。 换了谁做皇帝都得提防一下。 不过李元徽在收到兄长的信之后也是不由感叹慕容超有君子之风。 易地而处,李元徽肯定得想方设法的把自己从扬州都督的位置上挪走。 最后这个三路出兵的方案,李元徽也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 并且朝廷诏命都来了,那就准备出兵吧。 幕僚们都各去忙碌,李元徽送袁庚出了石亭的大营,又是一番嘱咐,最后两人互道保重。 等到袁庚离开以后,又把晾了好些时日的张弘平叫来了。 张弘平这几天也是好吃好喝的,李元徽还允许他随时离开,但不准他随意出入营中。 营门处,李元徽负手而立,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大别山脉,郁郁葱葱。 “将军可是做了决定?” 张弘平来到身后,直接了当的问道。 李元徽转过身摇摇头笑道:“非也,是战是和,我身为人臣,自然是听从诏命行事。” 张弘平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洛阳欲发兵攻荆州之西贼?” 李元徽眼神上过一丝异色,然后点了点头:“张先生,曹元静意欲如何,我不去管,但若是此时出兵豫章,恐怕也不是个好时机吧?” 张弘平点点头,“将军之意,我已经明了,来此十余日,叨扰许久,多蒙将军款待,不过眼下形势紧急,今日就此拜别将军,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俯身一稽。 李元徽也伸手抱拳,“张先生足智多谋,若他日不在江东,我这里必有先生一席之地。” 张弘平闻言,起身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李元徽把消息透露给他,也就等于把消息透露给西魏的曹?。 因为眼下而言,如果朝廷夺回荆州,灭掉曹?,对江淮的李元徽和江东的曹元静来说,都不算好事。 张弘平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李元徽透露出来的消息,他立即就明白了其中意图。 果然不是纯臣啊。 第二百章纷纷来投 张弘平从石亭离开之后,乘坐大船于两日后赶到了芜湖。 曹元静听说了之后立马和兄弟曹成出门相迎,“日思夜想,终于把张先生盼回来了。” 张弘平拱手道:“有劳陛下惦念。” 几人一道入城,张弘平这才将这十几日的所见所闻说了一番,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东燕将伐荆州,若我再度出兵,则曹?必亡,曹?若亡,东燕即可三面夹击关中,西燕也将不存.为长久计,暂时不与曹?计较,让其全力抵御燕军。” 曹元静闻言有些沉默,对于曹?他自然是愤恨无比的,双方既有法统之争,又有背盟之怨。 但张弘平说的也的确在理。 如果不是梁王造反,让大燕被分割成东西两燕,那无论是东魏和西魏,恐怕都没有机会冒头。 即便是如今,洛阳的东燕仍旧在名义上占据着大半个天下,一旦让洛阳方面把荆州收回,占据关中的西燕政权也就危险了。 届时,江东也是独木难支。 因此,眼下的局势就是唇亡齿寒。 见到曹元静还是犹豫不决,张弘平继续道:“陛下,我们去年攻打濡须口,损兵折将,何故?一者是燕军据险而守,二者是我军虽众,却远不如燕军精锐。此次我前往石亭见李扬州,观其部,令行禁止,整齐有序,且兵甲齐备,堪称精锐。而我军数十万众,只有将帅亲军堪称精锐,用以驱使众军,此战法足以纵横江东,却远不足与中原豪杰争锋,燕军若要进攻被荆州,我当拣选精壮为战兵,裁撤老弱以为辅兵、屯田,勤加操练,使各部洞悉军法行阵,以待将来。” 这番话说完,曹元静是终于点点头,“张先生所言甚是,不过我之彭泽、柴桑以被西魏攻取.” 张弘平道:“此事易尔,只要将洛阳将要征讨荆州之消息告知,曹?必定会归还柴桑、彭泽,并手书致歉。” “好,就依张先生所言。” 曹元静最终还是同意了张弘平的意见,两人之间绝对称得上是君臣相得。 随后,张弘平也就跟曹家兄弟拿出了自己在敌营十余日所作出的军队整编规划来。 首先是要对庞大的军队进行筛选,也就是挑选青壮为正兵,拣选出老弱来去开荒种地。 然后又根据汉魏时期军队制度,重新为东魏订立军制和官职。 另一边,东魏军的士卒直接把东燕要出兵的消息用箭矢射进了彭泽城内。彭泽的守军不敢当耽误,立即将书信送到了驻守柴桑的水师大都督、大将军游子路手中,他看到消息之后,立即派人驾轻舟前去追赶曹?的大军。 很快,刚在不久前攻下柴桑的曹?就在回师途中,行经鄂县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曹?见到这份书信之后,思虑再三,又跟一众将领商讨,还是没能做决定让出柴桑和彭泽。 毕竟是好不容易打下的来的地盘,就这么让出去,却是有些舍不得。而且这些事也不知道真假。所以曹?觉得也不需要迅速做决定。 跟东魏一样,西魏也是要整军。 本来曹?还想把军权收归手中,把多达数十万的部队裁撤到十几万左右,并趁机收回军权,完善军制。 但眼下的情况就让他有些犹疑。 精兵简政不是问题,但要是把这些大将的兵权都收回来,那面对燕军进犯,是要出问题的。 回到国都襄阳之后,曹?立即召集司徒蒯文贤、兵部尚书向拱、大司马丁景珍等议事。 首先是想要收回军权统一号令的这个想法是破产了,不得不把军权留在一众将领手中。 并派人通知了宛城的黄牛角,要他注意防备燕军进犯。 而受命之后的李元徽,也同样在备战。 皖县之战俘虏了八千降兵,基本都是青壮,李元徽命护军箫释之从其中健者,得六千余人,建号为“归德军”。 意思很明显,这是告诉他们你们归顺了有德的一方。 随后更是把这支新收的降兵直接交给萧释之统率。 其余全都发去屯田营了。 这对萧释之来说,肯定是算是重用了。 他虽然已经升任鹰扬郎将,但他并不是李元徽的嫡系,也不是姻亲和故旧,所以能得重用完全是李元徽看他才干过人,颇有治军之能。 “末将多谢将军赏识,必不负将军重托。” 大帐之内,萧释之躬身一稽,感谢李元徽委以重任。 李元徽笑道:“萧将军不必多礼,这重任就落在你肩头了,半年之内,我要一支进退有度,闻战则喜的精锐!” “末将领命。” 萧释之抱拳应道,而后告退离去。 李元徽坐在位置上,思考着下一步的江淮大军扩军计划。 眼下十八营已经初步形成战斗力,虽然跟中军精锐还有些差距,但跟东魏和西魏两个邻居比起来那就是降维打击了。 并且以眼下江淮三郡粮食积累和税赋水平,可以扩充军队的规模。 最好的方案当然是让十八营继续扩充编制,几百甚至上千左右规模的新兵,也不会影响战斗力太多。 并且以老带新的也能让新兵迅速熟悉军中规矩和行阵之法,快速的融入军中。 至于从头组建一支新军的难度,和已经成型的军队扩充编制完全是两码事。 不过眼下各部都在各处驻守,或是有任务,于是他就学习了一下后世的新兵训练方法。 先让各部的抽出一个都尉或者校尉,带领队正、什长和伍长,去负责训练新兵。 至于征兵,则晓谕各县配合。 不过让李元徽意外的是,征兵的消息一经发布,庐江本地的豪强都带着部曲来投军,以周本的叔父周虬、堂弟周敖为首,另有舒县豪强李肃,李义恭兄弟,皖县大族乔氏家主乔孝?。 这些强宗豪右可不是带着几十个人来投军,是上来就要举族相托的架势。每家少说都有数千部曲。 李元徽都被这些人的热情吓到了,急忙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好好招待。 随后又跟李青莲、郭风和等人商议之后,最后才定下安置方法。 这些大族举族投军,也就意味着你不能给他们的官职太低。 于是乎,周虬、李肃、乔孝?等六人,皆授鹰扬郎将。 另有周敖、李义恭、刘晋卿、成浚、王均等数十人皆为校尉。 各自授予其官职之后,李元徽将这些人的部曲,合计两万四千余众,分作六部,由鹰扬郎将领之,又以庐江太守卢象为江北护军,都护六部。 李元徽心中清楚,若没有这位庐江太守卢世叔的思想工作,这些大豪绝对不会这么痛快的举族投效。 所以,投桃报李是个很好的美德。 第二百零一章立功心切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放在古代,用兵的最大消耗,就是粮食。 李元徽虽然没有如去年一样,一直盯着春耕和冬麦收割,但在忙于军务之外,也一直关心着粮食储备。 洛阳方面经过一番准备和战略部署,出兵的时间是在五月中。 等到慕容德舆率军到达叶县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六月了。粮食方面,基本上就是各吃各的粮。 慕容德舆的外四家军由洛阳转运粮食,豫州军和慕容麾率领的中军则是由豫州方面供应。 江淮李元徽这里不用说了,不要他出粮食救济别人就不错了。 这一点上,李元徽还是觉得高智兴这个扬州刺史干的是真不赖,首先是对于朝廷催要粮食一直以府库和常平仓储存不足为由拖延抗拒,另一方面作为刺史,之前也干的也是太守这种地方军政一把手,所以治政经验丰富,江北三郡的编户齐民,恢复田籍,鼓励农业生产,赈济穷困,以及收取税赋等事务全被高智兴接过去了。 而高智兴本人,到扬州之后感觉自己总算是人尽其才了。 毕竟天底下能找到这么一块没有战乱,较为安定的地方也不容易。 这里跟洛阳也不同,不用整天想着党争和站队,往往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决定的事都要争论个不休。 而他之前担任的少府,虽然是九卿之一,但朝中的风气实在是让他如鲠在喉。 如今整日忙碌,却格外充实。 高盎一开始到了江淮,觉得到了这地方少了管制,整日出去骑马射猎。 有时候直接跑去豫州地界去狩猎。 因为淮南这边的土地,大多都耕种了。李元徽严令不得田猎。但凡又践踏麦田者严惩不贷。 高盎不是那种头铁的人,出于对规则的敬畏所以跑到隔壁不远的豫州去射猎了。 因为那边有大片的荒地,很多地方没有人烟,却狐兔丛生,甚至有虎豹熊罴出没。 不过这打了一个多月猎,一回到合肥旧城,就听说跟他一起来的罗士襄跟李元徽出征就立功了。 高盎听说以后,顿感错失了立功之机,直接来到叔父高智兴的公舍之内,“叔父。” 正在伏案埋头处理公务的高智兴闻言抬起头来:“是六郎你回来了,怎么样,这趟猎物可还丰厚?” 高盎道:“回叔父,射了一头熊,熊掌我都给你带回来了,还有两张虎皮对了叔父,我听说罗大那小子已经建功了?” 高智兴笑道:“前些时日罗士襄随李都督突袭皖县的魏贼,斩首数十,俘敌数千,被都督嘉奖,并赠他一匹良马。怎么,六郎也有心建功?” 高盎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道:“叔父,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可若是我主动去投” 高智兴大笑道:“哈哈哈,你是担心,?主动去李都督帐下,他会轻慢你?” 高盎道:“并非如此,李都督与我也算有些亲戚,轻慢倒不至于,却只是担心他不知我的本事,只当我是来混功劳的纨绔,不与我重任。” 高智兴闻言点点头,收敛笑容道:“既然如此,你可就地募兵,我扬州刺史部,照例也能统兵三千,已经招募八百人,我在去信与淮南太守郑善道,向他借兵一千,都交由你统率,你自率军去李都督帐下听命,也正好向他展露你的本事。” “多谢叔父。”高盎立即拜谢道。 高智兴笑道:“好了,你先去营中操练吧。” “是。” 一来一去,不过几日的功夫,郑善道就派了两名校尉带着一千二百郡兵来到合肥旧城听令。 高盎将两部兵马合营,重新整编之后,带着高智兴给他的手令去了石亭。 李元徽听说高盎来了,也是很意外,因为高盎身上带着的爵位可不低,跟李元徽一样,都是县侯。而且还有军职――龙骧将军。 虽然是个杂号将军,但却超过了李元徽手下这一大批连个郎将都不是的营主们。 谁让人家母亲是公主呢。 作为文帝的外孙,先帝的外甥,十三就被封为历城侯、龙骧将军。 那会李元徽连承袭父祖之荫的云骑尉都还没拿到手呢。 不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一个是坐镇一方的都督帅臣,一个是东拼西凑了两千余兵马来请求立功机会的小将。 “拜见都督。” 高盎进入大帐之后,躬身一拜。他虽然出身显贵,一向眼高于低,但确实是识得进退的,眼下人在军中,礼数是必须要有的。 正在跟属下一众将领幕僚讨论军情的李元徽听闻之后,立马惊喜道:“高兄,你我既有姻亲旧交,不比如此见外,”随后更是来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指着众将道:“来来。我为你介绍,这几位都是我军中的大将军,这位是萧护军,兰陵萧氏的高足,这两位张将军,都是出身江都张氏这位是征东大将军高公之子,龙骧将军高盎高六郎” 高盎看着大帐之中这群悍将,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抱拳道:“在下高盎,渤海人士。见过诸位将军。” 众将也都拱手抱拳,算是见礼。 随后高盎这才拿出高智兴的手令交给李元徽。 李元徽看过之后,笑道:“好,有高兄相助,必如虎添翼” 很是夸奖了一番,也是给足了的面子。高盎心中清楚,这面子都是给他爹的。 随后,军议继续进行。 大概就是围绕着,对寻阳薪春方向,是主攻还是佯攻。 护军萧释之和军师祭酒李青莲都主张佯攻寻阳和薪春,另外派遣主力走大别山北麓,跟豫州军合兵一处。 不过庐江左营主将周本和长史郭风和都建议在攻打寻阳和薪春的同时,乘势夺回柴桑和彭泽,收复豫章郡。 毕竟豫章郡囊括了整个鄱阳湖周围的大片良田,鄱阳湖平原是长江流域五大平原之一,物产丰饶,鱼米之乡。这样的富庶之地,谁不垂涎? 但李元徽还真不是很想现在就把这地方拿到手,没人会嫌弃自己的地盘大,但这场大战李元徽不是很想让曹?立即就被消灭。 如果这场仗洛阳方面赢了,李元徽肯定派遣水师沿着长江进攻,力求把南郡、江夏郡握在手里。这样就能跟巴蜀连通。 如果曹?守住了荆州,打退了另外两路军,自己这边拿下豫章之后,恐怕要面对东西两魏的夹击。 军议肯定不可能一蹴而就,商议半天之后,没有确定下来,就只能容后再议。 高盎这边因为刚来的关系,要忙着安营扎寨和领取军需。李元徽让参军谢巽去带着处理了。 其余众人各自散去。 大帐内只剩下李元徽自己看着地图怔怔出神,不一会的功夫,李青莲去而复返。 “将军可是为荆州存亡而忧虑?” 这话问的很有意思。 荆州目前为敌所占据,为荆州忧虑?忧虑的着吗? 但这话偏偏就是李元徽的心中所想。 因为他现在真就需要担心自己被走狗烹、良弓藏的地步了。 荆州一旦被收回,李元徽敢肯定,下一部朝廷肯定要让蜀中与洛阳方面一道,分别从陈仓道、陇山道、武关道、崤函道这四路全线进攻关中的西贼慕容盏。 那慕容盏之后呢? 朝廷能看着李家坐拥三州之地和二十万精兵?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第二百零二章立战夺回 去而复返的不只是李青莲一个人,长史郭风和也前后脚返回了中军大帐。 “将军可是忧虑鸟尽弓藏?” 这话也同样是很直白,李元徽则用沉默做了回答。半响才开口道:“中军若收复荆州,非我父子之福啊。” 郭风和道:“郭某以为,此战胜负,或可决之于将军之手。且将军与唐公父子占据三州之地,拥兵二十万,何必忧虑?” 李青莲也点头附议。 李元徽也总算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之前的想法是伺机而动,看北面胜负再决定。 但细想来,这场大战江淮方面完全可以主导战事进程,乃至于起到更为决定性的作用。 宛城是坚城,即便是慕容德舆率大军也未必就能攻下。 豫州军大概是要走义阳三关,或者翻越方城山进攻比阳。 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获胜的,但这两路军也足牵制西魏大部分兵力,。 此时若是李源从益州上游出兵,和大江下游的李元徽沿江而上,想要击败西魏就很容易了。 最少,从形势上来说,是这样的。 一旦李家父子能攻取江夏和南郡,不禁占据了江汉平原这块粮仓,还能打通长江水道。 当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结果。 另外,李元徽同样认识道,现在李家所处的位置,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他即便是愿意回洛阳去当个富家翁,等到老爹二哥反燕的时候也得被一刀砍了。 现在有兵有将还有地盘,且在这江淮一带还略有些人望,在乱世之中这就是都是资本,怕个毛啊? 该担心的不是李家,应该是洛阳那些人啊。 我现在,大小也应该算是军阀了吧? 想到这里,精神内耗基本上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没有精神内耗,目标也就明确的多了,先打寻阳和薪春,把这两县之地收回来在说。 然后打柴桑和彭泽。 把这四座沿江城池拿在手中,基本上就控制了长江中段的控制权。 就在李元徽率领五万大军向西进发之后,荆州的西魏政权却出人意料的派出了使者,表示愿意将薪春、寻阳、柴桑、彭泽四县之地交给李元徽,并且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撤军了。请李扬州尽快派人接手。 使者走了以后,一众将领都非常的兴奋,不战而胜,白白得了四县之地。 李元徽这边立即派遣水军去接手柴桑、彭泽,派遣骑兵去接受寻阳、薪春。 他知道这是荆州方面给他设下的圈套,柴桑和彭泽沿江要地,是西魏从东魏手中袭取的,现在落在李元徽手里,东魏肯定不会跟江淮方面善罢甘休。 但李元徽明知道这是圈套,但四县之地是肯定要吃的。 就像是战国时候韩国割让上党给秦国,但韩国的上党太守却把地方献给了赵国,赵国收下土地之后,秦国能善罢甘休吗?必然不能。 于是,就引发了旷日持久的长平之战。 但赵国受地的选择错了吗? 这个问题很难说,上党的地理位置对于赵国可是很重要的。并且有些事情不能以结果来推论最初的选择对错。 因为事物发展的过程之中,往往会产生很多不可控的变量。 所以先管什么圈套不圈套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至于跟东魏,本也不是盟友,要打也没问题。 李元徽这里兵不血刃的收复四县之地,慕容德舆率领的七万大军,先后攻克宛城以北的博望、堵阳、雉县、西鄂等城,在大战初期进展神速。 随后一路推到了南阳郡治宛城。 宛城是大城,是荆襄北上洛阳、关中的必经之地。 隆中对里说,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这也就意味着宛城其实是洛阳南面的第一重大门,过了宛城北上洛阳就是数百里的平原地带,无险可守。 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宛城被攻下了洛阳朝廷到现在才派兵过来? 因为去年上半年逆贼慕容盏进了关中之后称帝,下半年突厥人又侵了河北。 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突厥人被赶出去了,暂时又无法打通崤函道进入关中。 那就先把能解决的问题解决了。 夺回荆州对江淮的李元徽,蜀中的李源,以及关中的慕容盏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这一点上,很多人都清楚。 所以曹?在收到洛阳出兵的消息之后,立即就派遣使者去往关中,求见慕容盏陈明利害,说明双方唇亡齿寒的局面。 慕容盏虽然未置可否,但曹?知道,西燕肯定是会出兵的。 结果也正如他所料,慕容德舆正在强攻宛城之际,西燕中护军宇文萧率精兵两万出武关道。 在俪县与东燕军相遇。 东燕军失利之后,徐徐后退,并立即将情况通报慕容德舆。 慕容德舆闻听之后,立即停止攻城,随后率军退往叶县。 此前一直被压着打的黄牛角和徐天佐也率军出城,试图在东燕军身上找回场子。 不过却被燕军的骑兵一个反冲给打回城了。 而宇文萧率两万步骑则在宛城以北的白河,再次击败了东燕军的偏师一万人,斩首三千,俘敌五千余,成功过河跟主力会师的东燕军只有千余人。 北路军的进攻,宣告失败了。 而中路军方面,豫州都督屈突世安率领的豫州军两万余人和中都护慕容麾率领的两万五千中军,合计四万大军进攻义阳三关。 连续攻打一个多月,也没有任何的进展,久攻不克。反倒是被丁景珍派遣精锐突袭,烧毁了大批的攻城器械。 只有南路军取得了战果,收复四县之地,虽然是西魏方面主动放弃,但李元徽可是直接在给洛阳的战报上写着“力战夺回”的。 战场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十几万大军兵分三路收复荆州的作战计划,基本上是宣告了失败。 其实慕容德舆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但他身后的宇文萧实在过于骁勇,直接击败了他偏师,担心被夹击慕容德舆只好退道叶县重整旗鼓。 一方面向洛阳回报这里的情况,一方面以叶县为根本,修筑了坚固的营垒,打算跟宇文萧和黄牛角对峙下去。 宇文萧见状,则率军退回了武关道入口处的析县,大有一副你不来我就不过去,你敢过来我就出去打你的架势。 慕容德舆虽然拥有优势兵力,但却不能兼顾防备西燕和攻打宛城的需求。 双方相持了三个月。然后.豫州的汝南郡造反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汝南郡、陈郡同时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甚至波及到了颍川。 豫州本来就因为战乱和繁重的徭役、赋税,让百姓活的很艰难。这次平荆州之战,朝廷虽然负责北路军的粮草,但中路的四万兵马是需要豫州供应粮草的。 结果就是打了三个月仗,豫州这边基本上掏空了家底,且需要大量的民夫帮助运送粮草辎重。 横征暴敛之下,汝南和陈郡这些没当流民的百姓也终于忍受不了了。 汝南人孙白、许俊生、臧通、袁冲等人聚众而反,先是杀了上蔡县令、县丞等官员,聚众数千人,随后在短短十余日内,队伍直接膨胀到了数万人。 随后阳城、颍阴、汝阳、汝阴、平舆、安城等十多县内都有百姓杀死县吏而反。 这种情况,别说洛阳朝廷了,就连李元徽都觉得离谱。 特么打个荆州,把后方的豫州打崩了? 第二百零三章卯金刀 李元徽把新得到的薪春、寻阳、彭泽、柴桑四县之地,分别交由刚刚加入的庐江豪强们镇守,然后自己带着三万大军回了合肥。 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眼下整个豫州民变。究其原因,其实还是五个字,“苛政猛于虎”。 这次用兵,原本想的是收复荆州,谁曾想让豫州陷入一边混乱。 李元徽本来还想这在寻阳待一段时间,作出一副要进攻江夏的姿态来应付朝廷。 现在却只能迅速回到自己的老巢合肥,以应对豫州义军可能南下进犯江淮。 此外,还要防备江东的曹元静,毕竟现在彭泽、柴桑已经落入己方之手。 回到合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只修整了数日,李元徽就动身前往寿春,随行的还有精兵万余人和水师的大小战船百余艘。 主要还是为了防范各路义军脑袋一热来江淮找不痛快。 说好听的是义军,说不好听的,这就是反贼盗匪。一旦让他们进入到淮南,会对目前已经安定下来稳定局面造成巨大冲击。 活不下去的人,为了一口吃的,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得出来,最后会逐渐丧失掉所有的道德底线。 而原本应该立即回师平叛的豫州军,却被荆州的西魏军拖住了,只能分兵。 夏王慕容麾率中军精锐两万五千人回师,收复了被义军占据的安城和上蔡,并坑杀了已经投降的数千义军。 慕容麾其实也并不是嗜杀之人,他想的是震慑那些干预反抗大燕朝廷的乱匪,同时节约目前本就不多的粮食。 义军主力在战败之后向汝阴方向转移,准备渡过颍水向陈郡和梁郡一带挺进。 这时候有人提出了,要来江淮碰碰运气。 孙白、许俊生、臧通、袁冲等人一合计,听说江淮富庶,那就看看传闻是否真实。 于是数万义军收集渡船沿着颍水就杀向了淮南。 这么大的声势肯定瞒不过江淮方面,数万义军过了颍口就直接撞上了严阵以待的巢湖水师。 都没看到寿春的城墙,就在颍口被水师好好教训了一通,数百人落水而亡。 几人一合计,这淮水都不过去,就别说去打寿春了。 于是就改了目的地,还是得带着队伍去陈郡一带打家劫舍,汇合其他义军。 恶客刚走,慕容麾的使者就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跟李元徽借点粮食应应急。 慕容麾是写了亲笔信让使者带过来的,而且借的也不算多,要一万石。 李元徽想想还是借了。 虽然百分百的有借无还。但就算结个善缘吧。并且帮慕容麾也不是白帮的,毕竟他要是没法遏制豫州的形势,那么这把火迟早得烧过来。 北面,慕容德舆在得知后方起火之后,也是留下了两万精锐留守叶县一带,自己带着四万余步骑前去讨平颍川郡的叛乱。 这样一来,江淮这里也算是少了很多压力。 “万万想不到这仗打到这个份上。”闲来无事的李元徽和郑善道一起登了一趟八公山,两人站在山上望着北面的豫州地界,不由得感叹。 “不知道这算不算世事无常?” “不如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哎” 豫州中原之地,人口稠密,如今却是凋敝的不成样子。年初扬州刺史高智兴在上任路上,就看见颍河两岸农田荒废,狐兔丛生,人烟稀少,为此还对比江淮,觉得李元徽颇有治民之术。 但其实李元徽哪懂什么治理地方? 不过就是少折腾。 让各郡各县减少徭役、赋税,再把流民集中起来,先给饭吃让他们去种地、干活。 也就是这么简单。 轻徭薄赋嘛,这有什么难的吗? 其实还真挺难。 豫州是有些积重难返了,比起江淮的问题要严重的多。已经不是简单的轻徭薄赋能解决的,而是到了大破大立的时候。 豫州如此,天下也如此。 幽州,蓟县。 一队骑兵打着“虎威将军刘”的旗号进了蓟县城。 如今这杆旗号,在幽州已经算是威名赫赫了。 八月时候,这杆大旗的主人率三千骑军出塞,回来的时候还剩两千五百余人,不过每人的马上都挂着好几颗突厥胡虏的脑袋 这对于去年还被突厥人大面积入侵,烧杀劫掠过的幽州人来说,这个名字提起了就足以振奋人心。不愧是咱幽州男儿! 刘玄机穿着一身锦袍,高大威武,一路走进位于蓟县内城的都督府,左右士卒全都执礼甚恭。 “拜见大都督。” 堂上,薛世雄看到刘玄机进来,嘴角浮现一模笑意道:“刘将军不必多礼,来人,看座,上茶。” “多谢都督。” 落座之后,刘玄机道:“都督,我这次来” 薛世雄听后连忙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你率军出击塞外,已经是不合规矩,现在又要率军去跟高句丽人厮杀,说什么以战代练.玄机啊,你哪怕要在出塞我都不反对,可现在朝中诸公提起高句丽就胆寒了,且四方都在用兵,高句丽这等边夷,又打不过渝关来,就先放放” 刘玄机道:“大都督,我这次来不是说这个” 薛世雄诧异道:“不是这个?那?是又像琢磨什么了。” 刘玄机站起身来,走到舆图前,然后指了指上古郡的位置,“拓跋氏久据代北,但拓跋余庆如今在晋阳,我正好可乘其不备袭击平城、代县。” 薛师雄闻言道:“讨灭西贼,朝中诸公只有计较,你就不要掺和这些事了。对了,你上次出塞让突厥人很是抓狂,我听说始毕可汗会派遣刘胡之和王须拔出兵幽州,你这段时间要多注意,这两个经年老贼堪称狡虏,又有突厥人的支持,不好对付,新招募的骑兵还需要打磨.” 刘玄机听完了薛世雄的嘱咐,然后拱手道:“大都督放心,刘胡之和王须拔之名我都听过,此二人为祸多年,若此番在敢踏入幽州,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薛世雄点点头,很满意刘玄机的表态。 自从刘玄机来到幽州军中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战意,甚至可以说闻战则喜。 每战行则先锋,退则殿后,军中上下都敬服其骁勇果敢,处事公允。 缺点就是太能折腾。 今天要出塞找突厥人干一仗,后天就要过渝关去找高句丽的麻烦。 要不是薛世雄压着,早就出兵并州攻击代北的拓跋家老巢了。 至于为什么薛世雄压着他不让他去,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代北拓跋家虽然在慕容盏起兵初期,帮助良多。但随着拓跋余庆占据并州之后,就开始按兵不动。 甚至在突厥入侵的时候,始终跟燕军保持着默契。 而后朝中更是派人跟拓跋家暗自通信,这些东西还是薛世雄离开洛阳之前,族侄薛楚跟他说的。 毕竟他的级别和位置,都应该知道这事。 但他却不能告知刘玄机。 毕竟,保密还是需要的 不过这点事不用他说,刘玄机也能猜的到。 出了都督府,跟自己的几个心腹汇合,其中有一直跟着他的张世武、赵腾,也有同郡人田弘,以担任幽州骑督之后提拔的梁崇道、李和尚等,一行人径直前往蓟县城内的一家馆子。 几人要了酒菜之后,坐在包厢里,刘玄机开口道:“朝廷果然跟拓跋家暗自通信,不然不会这么久了,一仗都没打过。” 张世武道:“将军,这么说薛都督是没同意?两件事都没同意?” 其实无论是出塞,还是去找高句丽人的麻烦,除了杀敌、练兵之外,还能劫掠到不少财物。 这对于边军来说,可是一笔横财。 所以对于出征,众人可是很热心的。 刘玄机摇了摇头,然后道:“这次不用咱们出去了,王须拔和刘胡之这两个老贼估计要不了多就得回来找咱们来了。” 田弘道:“这两个老贼,枉称是幽州人,居然给突厥人带路为祸乡里” 李和尚也附和道:“对,这两个老贼,必须要跟他们算算账” 倒是一旁的赵腾突然眨了眨眼,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道:“我听说这个什么刘胡之自称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跟昭烈帝同宗,还说自己应了什么卯金刀” 李和尚好奇道:“这卯金刀是何意啊?” “卯金刀,就是刘啊.” 张世武道:“我看这刘胡之倒是个浪得虚名的,他这鸟人,也配什么金刀?要说这卯金刀,也得是咱们刘将军!” 刘玄机闻言却瞪了他一眼,然后道:“休得胡言。” 众人不明就里,倒是有些见识的梁崇道出言道:“诸位兄弟,这卯金刀可不能随便提,‘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金刀之谶便是赤帝之后代的刘氏为天子,所以卯金刀之事,不可胡乱言语,以免给刘将军招惹祸事啊.” 这时候张世武突然道:“那咱刘将军也是汉室之后,是啥城阳景王之后,也是刘氏,那这刘胡之说的卯金刀,会不会就是咱们刘将军?”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望向刘玄机。 刘玄机这边却笑着摇摇头:“什么金刀银刀的,都是糊弄人的鬼话,以后不要再提了,喝酒。” 众人闻言也都笑着跟刘玄机举杯相碰,不在提起,心中却都埋下一颗种子。 卯金刀,为天子。 第二百零四章崩坏 光平元年的最后几个月,洛阳方面的第一要务就是应对豫州的大规模起义。 先是命令征讨荆州的作战全线停滞,随着事态的蔓延,洛阳方面已经开始讨论要出动中军精锐,迅速扫平叛乱。 不过此前主导攻略荆州的薛楚,却因为没有任何进展,反而是带崩了豫州,因此被高士则发难。 高士则在朝堂上言辞激烈的指责薛楚“误国”。 薛楚只能不停的请罪,好在慕容超还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这事跟薛楚关系不大。 最后也就是下旨申斥一番,算是了结。 不过朝堂诸公一来二去的争个没完,前线的夏王慕容麾仗打的很艰难。 他手里有两万五千余人的中军精锐,分别隶属做左虎贲军和右虎贲军。 这两军的主将,普姑苏和薛綦也都是颇有战功的宿将。慕容麾本人也是老军伍,从十几岁跟先帝慕容英出征,带兵也有十年了。 即便不是一流的名将,但也是进退有度,用兵有方。 但这次剿灭豫州叛乱,面对越发壮大的叛军队伍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叛军虽然没有骑兵,但行军速度并不慢。 反倒是慕容惠所部因为需要保护粮道和辎重,所以出击都很谨慎。 但豫州叛军则分成好几个部,四下出击,攻击城镇进行劫掠。 为了各处灭火,慕容麾让普姑苏和薛綦各率重兵出击,而他自己率领数千兵马以及万余民夫在后督运粮草。 此举算是慕容麾小瞧了豫州叛军。 豫州叛军对于本地的地形、人文都非常清楚,加上有运粮民夫之中也有叛军细作,于是在普姑苏和薛綦追击叛军被调开之后,孙白等人率领数万叛军袭击了慕容麾所在的后军。 纵火焚烧其营垒、辎重。 慕容麾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就连人在合肥的李元徽听到这个军报的消息之后也是吃了一惊,因为慕容麾身份可不低啊。 这可是大燕一统天下之后,第一个战死的亲王。 甚至战报传到洛阳的时候,慕容超都为之涕零。 慕容麾跟慕容超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关系其实也说不上多好。但好歹也是自幼相识,是堂兄弟。 更为主要的因素是,宗室快没人了。 慕容英在世的时候,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翦除了好几个有异心的宗室,在加上此前他十多年干掉的,已经让慕容家从开国时候的人才济济,到现在为止,已经很少有能独当一面的宗室了。 死了一个宗室亲王,这种大事让洛阳朝廷当即决定派遣重兵平叛,决不能放任这种豫州这种心腹之地乱下去了。 以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使持节,率中军精锐出洛阳,平定叛乱。 但是。 诏书拟好了还没发呢,就有情报来了。 关中的西燕决定趁着豫州叛乱,出兵。这个月就会有动作。 应该是不想给洛阳方面平定豫州的机会,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架势。 情报的真实性不用怀疑,并且也没人怀疑。 虽然冬天出兵是兵家大忌,但这种战机,肯定是很难寻得到的。 于是乎洛阳朝廷又陷入了争端当中。 甚至有人提出了迁都。 当然,没明着说,就说是要让皇帝去冀州巡幸。 当即就被否定了,就连慕容超自己都听了直摇头。 不过能有人提出这样的提议,也就说明了洛阳的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 毕竟豫州跟司隶近在咫尺,那边声势那么多,还战死一个慕容王爷,这都得想着会不会下一部就打到洛阳来了? 但幸好段世恒、慕容显宗、高士则等老臣还有余威,能够震慑朝廷。 这才把这股声音压了下去。 不过眼下的问题依旧十分严峻。西燕打过来要不要派重兵抵御?豫州的叛乱要不要加派兵马剿灭? 两线作战是很难的,很容易就顾此失彼。 最后还是慕容显宗开口拍板,让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率中军进驻弘农。 同时派遣信使联系李源,让益州、陇右出兵,威胁关中的后方。 至于豫州的叛乱,调集大将军娄居士辖下的兖州军、裴敏之属下的徐州军,镇南将军李元徽属下的江淮军,赵翊属下的冀州军,会同慕容德舆所领的外四家军,围剿豫州叛军。 以娄居士为大都督,总督军务。 为了弥补兵力不足,慕容超将天雄军和天武军这两支河北精兵也派出来,归娄居士统辖。 李元徽收到诏书的时间,已经是年后了。 这个年,从地里位置上来说,淮河以南过的都还不错。 尤其是江淮地区,有了一岁的积蓄,年过得很热闹。又没有遭遇兵祸。 跟淮北豫州的兵荒马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仅需要出兵两万,还得每月供应三万石军粮,真是” 李元徽放下诏书,又看了看娄居士发过来的军令,一阵摇头。 郭风和道:“豫州本就无粮,所以百姓才聚众作乱,洛口仓虽然有粮食,但转运过来也费劲波折,荆州失守,只有从徐州和扬州调拨粮食可出兵两万,,我江淮防线尚有不足啊.” 李青莲道:“江东去年厉兵秣马,精选青壮十万,于京口、采石、芜湖、于湖等地操练,如今士气恢宏,不可不慎之,待今年雨季,江东必兴师来犯,濡须、皖口、彭泽、柴桑的防备都马虎不得,以我之拙见,东魏必令沈尚法、慕容靖攻柴桑,曹元静自率大军进犯濡须,苗先云等别攻历阳、广陵.” “.将军当以遣一大将率重兵屯戍濡须口,历阳广陵闭城不出,可保无虞,至于将军可亲率水陆大军,往攻豫章郡豫章告急曹元静必往救之,可令濡须之军扰其后路.” 李元徽听了李青莲的打法之后,默然不语。因为他觉得这么打有些冒险。 濡须口是淮南防线的重中之重。趁着曹元静打濡须坞的时间去打豫章郡,从战略目标上根本不对等。 豫章郡虽然富庶,并且控扼大江,但对于目前江东和江淮的对峙当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 因为双方争夺的是大江下游的控制权。 李元徽想了想历代从江淮出兵,夺取江东的故事。 南方想往北面打,想要借助水军之利,就必须死磕濡须口这条线路,可以走巢湖、淝水入淮水。 而北面往南打呢? 历阳! 历阳当江淮水陆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梁山峙其东,濠滁环其北,为淮南之藩维,江表之保障,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长江下游渡口有二。一是瓜州渡,京口与对江广陵通道。 二是横江古渡,历阳与对江采石通道。 长江流向由西向东至境改为南北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故名横江。 凡自淮西来者,必趋渡江,进取京陵。 南略北地,亦可由采石渡江而西。 所以,江淮能不能先发制人呢?想到这里李元徽想起很多名字。 侯景、孙策、赵大、老朱、韩擒虎、苏峻.这些人都是从历阳发兵,成功渡江的。 现在历阳和老朱都齐活了,没道理不成功吧? 为什么非得等着曹元静打过来?我就不能打过去? 没这样的道理。 咱也来把先发制人! 第二百零五章问题解决了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鼓气雄心壮志的李元徽在跟幕僚、将领们提出自己攻取采石横渡大江的想法之后。 除了寥寥几人响应之外,无一例外都是劝他慎重。 “曹元静,人杰也,虎踞江东,不可轻也。” “曹氏父子,宽厚仁德,于江东威信大行,而百姓谈‘燕’色变,还请将军慎之” “将军三思,曹元静据江东二载,江东豪杰争相投之.” 一众幕僚全都是反对意见。 首先东魏目前拥兵二十万,曹氏父子在江东颇有人心,这一点也得过感谢李元徽的老丈人,先帝慕容英。 曹氏父子是贩私盐的出身,知道老百姓日子苦。又有大能人张弘平做指导,所以为政宽仁。 又提拔了顾陆朱张等江东大族为官为将,所以江东无论是百姓还是大族,都人心归附。 反而是李元徽在江淮毕竟代表的大燕。 现在江东的百姓们对于大燕当政这十多年的时间,可谓是深恶痛绝。 不论是前朝大魏,还是自有半壁江山的南魏时期,更早可以追溯道孙吴,江东的日子从来就没这么难过。 大燕对江东不仅苛以重税,还频繁征伐徭役,修运河,征讨高句丽. 好不容易等慕容英死了,曹天子造反,这日子好过了些,这你大燕又来了? 人心向背这个东西,得信,还得敬畏。 李元徽是个听劝的人,在被手下人劝说之后,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就变成了“佯攻”。 不能真打,还不能假打了?做做样子也吓你一跳。 新一轮的备战工作又开始了。 李元徽如同去年一样,开始巡视了沿江各个要隘的城防情况。 第一站是广陵和江都。 还特意让张嫣和张家兄弟都随行。 张林听说李元徽要来,带着几个儿子和孙子在江都城门口迎接,还摆下酒宴为他接风。 “李将军。” “晚辈拜见张公。” “将军折煞老朽了.” 李元徽虽然以晚辈自居,但张林可是一点都没有摆长辈架子。 两人并行入城,众人紧随其后,在张坚家的园子里吃了宴席。 宴会散去之后,略微有些微醺的李元徽卧在榻上休息,张嫣端着醒酒汤过来,让他喝下。 张家兄弟各跟着长辈们去了老宅说话。 “李将军这次来江淮,咱们张家也得有所表示啊。”老大张共成率先开口道。 老三张共平道:“这怎么表示啊?三郎和五郎都在李将军麾下效力,还把九娘嫁过去了,这还得怎么表示?” 张共成道:“庐江郡的皖县乔家,舒县周家,李家,刘家,可都是举族相托,咱们张家家大业大,不能派几个子弟就简单了事。” 张林道:“老大说的是,如今唐国公已经占据益州、凉州、陇右,李都督又在江北威望日隆,李家得势就在眼前咱们张家,不缺人,也不缺钱粮” 李元徽从江都从的时候,张五爷张共烈率五千部曲投军,此外,还有江淮一地不少的绿林豪杰、强宗大族带着部曲投军。共有万余人。 李元徽任命张共烈为虎贲郎将,统领万余新军。 同时张家还投献了十万石军粮和两千石粗盐。搞得李元徽都感觉自己吃上软饭了 他也明白,这是张家的投资。 这说明张家已经非常看好李家的前途和未来,所以继续加注了。 这其中。有绝大部分因素是因为老爹和二哥在凉益二州已经积攒了逐鹿天下的实力。 目前,因为洮西之战的传播开来,李二郎率三千骑军大破两万凉州精锐,并随后驱使降兵夺取凉州的事情,已经是名震四方了。 但去年一整年,既光平元年,无论是益州还是陇右、都没有大规模的用兵动作。 其中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李二需要时间来掌控凉州军。 毕竟他只是以护军的身份统率军队,名义上还是要受萧卷节制的。 其二,就是前年大战粮食消耗不小。翻越祁山道从汉中一路运粮,并不轻松,其消耗也不小。 去年一年,陇右、汉中和益州包括凉州,其实都在为出兵做准备。 而经过一年的磨合和整训,李二郎已经能够让两万余凉州军,以及周边的藩部心悦诚服的听其号令。 在加上军粮经过一年的积攒,也足够凉州出兵去打几个月仗。 感到万事俱备李二也就写信也给陇右的三弟和汉中的老爹,询问是否能在冰雪开化之后出兵。 人在汉中的李源在看到二郎的书信之后,哈哈大笑,随后回信,定下了具体的出兵日期。 西边那爷几个摩拳擦掌的准备打关中了,李元徽这边还等着对面打上门呢。 却没想到,北面又出事了。 大将军娄居士统率的军队,包括他从兖州带过来的万余精兵,一万八千江淮军,一万徐州军,慕容德舆统领的外四家军四万人,天武天雄两军两万余人,慕容麾虽然战死了,但普姑苏和薛綦所领的中军精锐也还有两万余。合计大军也有十万左右。 这十万人的战斗力虽有所差距,但大部分都是精锐。 在大将军娄居士的指挥之下,从多个方向把豫州叛军合围在了汝南和陈郡之间。 但是,千算万算,娄居士就是没想到。 豫州都督屈突世安率领的两万豫州军,原本在对峙义阳三关内的西魏军。谁料西魏军大将韩绣率三千精兵绕道比阳,奇袭屈突世安的背后。 西魏大司马丁景珍又率五万人西魏军,从三关出兵,夹击豫州军,在义阳城外大破之。 斩首数千,俘敌近万。屈突世安只带着千余人败逃而走,余部溃散。 随后丁景珍长驱直入,攻取了汝南郡治下的安城。这就让原本为豫州叛军准备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这时候东燕的一众将领才意识到,原来豫州多地的叛乱是跟西魏挑动有关系! 西魏出兵救助豫州叛军,为他们打开了一个口子,孙白等人也迅速率军往义阳方向撤退。 丁景珍就顶在了安城,接应了绝大部分豫州叛军,使其通过了比阳和义阳三关撤入荆州。 随后又率军且战且退,全军回到荆州。 李元徽在收到战报之后,就有个疑问,闹事的人都走了,那么豫州的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吧? 第二百零六章万里江山,何处无烽烟? 豫州之乱落下帷幕。 对于洛阳朝廷来说,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豫州作乱的叛军都没了。 但豫州的叛军将近十万众都流窜进了荆州,这可就是需要担忧的了。 豫州本来就是人口流失严重,流民四处跑。 现在这十万人中也有大量的老弱妇孺,但也就是相当于本就人丁不旺的豫州少了好几万户。 同样也预示着,明年会有很多的土地撂荒。 现在的豫州,除了汝南郡、陈郡还有些强宗豪右守着坞堡,隐匿了大量的人口之外,普通百姓几乎绝迹了,不是当了盗匪,就是做了流民。 而这也就代表着,豫州现在已经基本失去造血能力。 地方能为朝廷提供钱粮的基础是人丁和土地。现在人都跑荆州治下了,豫州的地谁种啊?徭役谁服啊? 郡县官吏们想要完成朝廷下发的征收粮食的任务,会越来越难。甚至最后可能逼得他们也加入逃亡的行列,因为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也很严重 所以这个局面对朝廷来说,很难受。 虽然是西魏军和豫州叛军都是被东燕大军追着打,但斩获方面乏善可陈。 有句话叫得势不得分,大概就是这意思了。 指挥作战的大将军娄居士震怒之下差点把屈突世安砍了,被一众将领劝阻了。 不过先是丢失义阳三关,随后又是被西魏军打的大败,损兵折将。即便娄居士不杀他,也代表他的军事生涯被终结了。 其实娄居士不杀他还有一个原因,屈突世安是鲜卑人。其父屈突典与娄居士是故交,都是经历过开国大战的老将。 娄居士自己也是鲜卑人。 无论是朝堂上的文官,中军的将领,各州郡的都督、刺史、太守等,不光是宗室寥寥无几了。 就连鲜卑人也不多了。大部分都是出自汉家大族。 这固然证明慕容王朝的汉化非常成功,与中原士族门阀共治天下。 但也意味着鲜卑豪族们正在,或者已经被边缘化了。 现在鲜卑豪族之中,也就是段氏、娄氏两家因为还有两个大将军在前面撑着,维持着荣光。 至于日后,大燕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了。 随着豫州动乱平定下来,李元徽又能重新把兵力抽回了应对南面。 江淮方面几乎可以判定,汛期一到,江东肯定是要出兵的,不是打历阳,就是濡须坞。 淮南地区对于江东的防御太重要了,所以叫守江必守淮。 此前之所以幕僚们全都劝阻李元徽,让他先不要打江东。 理由都是曹氏父子在江东威信很高,人心归附。这并非是攻打江东就一定没有胜算。 而是此时想要攻入江东,首先要做足准备。兵力、粮草、器械.没有一足够积蓄根本就不能发动一场类似灭国的战争。 此外,以江东曹家父子的威望,真打起来在时间上,肯定是奔着旷日持久去了。 同时还要防备荆楚方向的西魏曹?,容易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所以,除了防备江东,荆州方面也得小心提防。 为此,李元徽专门让张共烈带领万余新军,接替殷拱所部,驻扎在安丰和雩娄。防御大别山北麓。 张五爷从军带来的虽然是新军,但实际都是广陵豪杰们的部曲,很多都经历过小型战事,比如抵御贼寇盗匪,护卫商船等行动。 若是在野外进行大规模的作战,可能会因为缺乏组织和纪律性,达不到目前李元徽对于精锐的要求,但是在守城作战之中,绝对是够用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元徽会把庐江新军放在柴桑等地驻守的原因。 因为这些人说白了,平日里都是放下锄头,就能拿起刀枪。有的甚至连锄头都没有拿过,就是当私兵养的。 所以,这些人实际上论守城的话,其实还蛮靠谱的。 四月,老朱和于仲亨、窦羡君、窦奉节率军回来了。 虽然这场大战对于江淮军来说,相当于打酱油了,但还是举行了一场宴会。 江淮方一共派遣一万八千人。李元徽派了四营步卒,还有高盎率领刺史部,合计一万五千人左右,余下都是淮南郡的郡兵。 基本上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战损可以忽略不计。 随后,李元徽把自己的武卫营又进了一轮扩军,招收了八百新兵。都是慕名来投效的广陵、庐江两郡强宗豪右家的子弟。 这就跟皇帝喜欢让宗室勋贵和世家大族子弟充任宿卫军是一个道理。 有质子的性质,也算是一种恩遇和人才培养。 这些人还真不是强行征召来的,都是主动来投。 李元徽自然也就笑纳之了。 随着几场雨,水位持续上涨。 东魏的曹元静也终于按耐不住了,其本人率领重兵来到芜湖。并让大将军苗先云率军屯与于湖。两军成犄角之势。 李元徽闻听之后,也率大军前往濡须坞后面的东关。此间大战一触即发。 而遥远的千里之外,大战已经开始了。 李二郎率四万凉州军渡过黄河,直奔萧关。 李三郎与柴荣率四万军兵马出陇山道,直取安定。 李源则率自领六万大军出散关,进围陈仓。 陈仓城下,李源率领的出蜀大军一望无尽。将陈仓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在城下打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 来自陇右的压力,让西燕不得不放弃出崤函道攻击洛阳的念头。 大将军宇文涉急率大军往救安定,另一边宇文萧也从南阳郡自武关道返回,并驰援陈仓。 与此同时,洛阳方面的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督领十万大军兵进潼关。 这时候,西魏动手了,也算是对去年西燕出兵袭击慕容德舆进行的投桃报李。 曹?亲自出征,出兵八万,会同黄牛角的三万人,以十一万大军进攻驻守叶县一带的慕容德舆所部。 另一方面,时隔两个月,大司马丁景珍,跟刚刚投奔西魏不久的孙白等人,出兵六万余,再出义阳三关,威胁汝南和陈郡方向,让还未撤走的天雄军、天武军和一部分中军精锐都无法支援叶县战场。 经过整编训练之后的西魏军,此时已经跟去年相比,有了长足的进步。 实际上,西魏军并非是简单的农民起义。而是汇聚了军中将领、前朝宗室、地方豪强等多种势力建立的政权。 这些人并不缺少见识,知道这军队应该怎么建设,地方该怎么治理,如何齐民编户,收取赋税。 不仅是西魏,包括东魏,和已经占据青州的瓦岗,其实都有大量的读书人、地方豪强、旧日军将等人加入。 时局如此,如今天下各方的势力,其实已经没有纯粹的农民起义军了。 逐鹿天下,此刻已经变成了军阀们的游戏。 第二百零七章二战濡须口 洛阳方面,为了应对眼下的局面,也着实动了一番心思。 在左仆射薛楚的提议之下,慕容超首肯之后,一份诏书由洛阳,顺着黄河直奔青州而去。 征调瓦岗军参与平魏逆之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瓦岗军入主青州约有两年时间,天盛十三年还参加过河北驱逐匈奴的战役。 不过这次朝廷居然会征召他们前往豫州,参加征调西魏的作战。 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了。 诏书一路送到了青州临淄的州牧治所。翟让接到诏书之后,立即让长史杨邃、参军崔孝同、将军徐懋功以及兄长翟弘前来议事。 “这朝廷是怎么想的,居然要让咱们去帮他平叛?这不会是个阴谋吧?想要陷害咱们瓦岗军?” 翟弘历来不是能沉住气的性子,张口就直接道明了心中的疑虑。 而杨邃和崔孝同两个足智多谋的人先后都摇了摇头,徐懋功开口道:“这大燕朝廷可不是当年了,现在为了应对关中的西燕和荆州的西魏,兵力已经有些相形见绌了,没看兖州和徐州这样的地方,紧邻着青州,都只有万余人坐镇,就知道他们兵力已经不足了” 杨邃也附和道:“徐将军说的不错,辅国大将军段义弘率大军兵进潼关,长沙王慕容德舆率数万大军正在叶县与西魏鏖战,江淮的李元徽还要防备江东曹元静,无暇北顾,娄居士等人在豫州的兵力也不算充足,还被西魏的偏师牵制了,如此一来,能动用的兵力其实不多了。冀州和幽州的边军虽然精锐善战,却需要防备突厥人和并州的拓跋余庆” 翟让听到这里也算明白了,“那就是说,洛阳朝廷目前无人可用,所以才想起咱们来?” “却是如此。” 翟弘一听无人可用,则兴奋道:“无人可用?哈哈哈,那不是正好,我等在度揭杆而起,依我看,可以发大军沿着黄河直接打到洛阳去!” 翟弘说的很兴奋,但他很快发现没人附和他。 “.这我说的,难道行不通?” 杨邃道:“翟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们在接受洛阳朝廷招安之前,本就是因为先帝无道,聚义而反。后先帝崩,我等又受了今上招安,如今众人都坐享太平,不必厮杀,若还要以旧日之事,造今上之反,则失了大义名分。即便是直蹈洛阳,天下也不会归附。反而会让我瓦岗义军沦为众矢之的” 崔孝同也道:“杨长史所言甚是,翟公既然已经做了大燕之臣,不妨就应朝廷所请,出兵助战,以养翟公之望.” 翟让听了之后,也总算明白杨邃和崔孝同让他出兵的目的。 从善如流对上位者来说,是个宝贵的品质。 翟让下令,以徐懋功为主将,贾雄为副,督杨侃、翟思训、慕容三藏、程知节、黄君汉、秦伯圭六将,共八部人马,合计三万余人。 出兵豫州,为大将军娄居士助战。 在过去的一年里,青州也几乎是没打过仗的,而这一年的时间里,瓦岗义军也完成了蜕变。 将过去的二十万大军整编成十余万青壮。 余下也都是去屯田了。 经过一年的训练、磨合,如今也堪称是精锐之师。 瓦岗等于是吃了两拨红利。 杨巡造反失败后的余党,慕容选造反之后的余党,全都投靠了瓦岗。 这两大拨人才红利,直接让瓦岗军的管理、治政以及军队的技战术水平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在加上一个青州和兖州数郡的地盘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并未有大规模作战。 齐鲁一带的王伯仲等大寇已经跟率部投靠瓦岗了,剩下那些为祸一方的盗匪也被剿灭的差不多了。 这也让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瓦岗军的地盘上,百姓能够修养生息,也就是相当于造血机制又开始工作了。 而兖州的部分郡县和整个豫州,去年还是要大量的向洛阳和荆州前线输送钱粮。形势持续恶化。 这也是豫州从小规模民变一步一步恶化,最后变成裹挟了三郡数十城叛乱的根本原因。 河北的幽冀二州情况也很类似。 因为前一年的突厥入侵,所以幽冀二州被免了三年的赋税。 虽然当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损失,但因为不用交赋税,所以幽冀二州的元气恢复的也非常之快。 也就是说,现在洛阳城内的百万人丁,已经成了巨大的负担,现在已经把豫州和兖州拖垮了。 徐州其实也有些波动,不过些许火苗,一冒出来都被都督裴敏之扑灭了,没有酿成大规模的动乱。 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若不改变症结所在,徐州也是早晚都要出事的。 毕竟那片地方,可是生出过汉高帝和楚霸王这种猛人,从来不缺敢搞事的。 徐懋功贾雄率三万余兵马,随着青州水师的大船,路线是顺着黄河直上,一直走到蔡河交汇处,经由蔡河进入豫州腹地,在蔡河和颍河交汇处的汝阳登岸,走陆路前往平舆。 洛阳这边,其实也心中忐忑不已。 不过听说瓦岗出兵的消息之后,朝廷上还是颇为振奋的。 只有寥寥数人,对此消息是连连摇头。 其中包括太师段世桓,中书侍郎李孝俨,以及已经赋闲解除兵权的大将军李神符。 魏王慕容显宗也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一时半会还有些想不通。 这种大事,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四方。 五月,江淮水位上涨,魏军蠢蠢欲动。 李元徽亲临濡须坞坐镇,一份邸报经由巢湖飞快的送达至濡须坞的中军大帐。 “这是昏了头吗?瓦岗的兵也敢调用?这不是明摆告诉天下人,自己病入膏肓了?” 李元徽看过信件之后,是五味杂陈。 东燕朝廷这是已经公开宣告自己的实力,已经需要衰落到,需要借助此前还一直提防的瓦岗军。 还让他们进入豫州腹地。 就豫州现在那种荒草遍地,狐兔丛生的境况,还有各军参吃不齐的战力水准。 瓦岗军这边要看到虚实,还会对洛阳朝廷心生敬畏吗? 将信拍在桌子上,李元徽还没来得及深思细想,就听见外面想起的鼓声,伴随着鼓声的,是一声长长的号角声。 这是示警,说明东魏军开始登岸了。 李元徽没有披甲,轻裘缓带的出了节堂直奔坞墙而去。 片刻之后,登上坞墙的?望台,城内的将领和幕僚也都迅速聚集过来,等候李都督发号施令。 极目望去,大江上大小战船数之不尽,望之不绝,恐有数百艘之多。 其中一艘五牙大船上,东魏天子的旌旗高高飘扬。 船楼上曹元静也在眺望着远方的濡须坞,他的身后同样聚集了数量众多的江东文武。 沉稳如山的少年英才,勇烈刚猛的中年枭雄。 濡须口之战,二次上演。 第二百零八章却月 李元徽一声令下,城中已经集结待发的骑兵立即鱼贯而出。 东魏步兵想要登岸,就得面对江淮骑兵的突击。 再次出兵濡须口,东魏方面也算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也吸取了第一次濡须口之战的经验教训。 曹元静亲自压阵,在江中督阵,前将军李雄亲自率领数千步卒,抢滩登陆。 第一批登岸的士卒举着大盾,齐齐推进到岸上,身后的士卒则架起了长枪。趁着还立足未稳之际。 燕军的骑兵已经开始进行突击了。 刘聚率领的淮上营,这支由昔日江淮盗匪贼寇组成的轻骑迅速期前出,在距离数十步的距离突施冷箭。将不少还未竖盾的东魏步卒射倒地。 还有的轻骑手持长枪,突进到东魏阵势之前突刺。一击不中后拨马便走。回马之后再度寻找战机突进。 骑兵对于立足未稳的步兵是具有强大的冲击性,和威慑力的。 眼看着东魏登岸步卒就要被江淮燕军骑兵给赶下水。 东魏方面第二批士卒靠岸了,没有下船,但他们却给东燕的骑兵带来不小的伤亡。 为了对抗江北的骑军,东魏方面准备了数千张强弓硬弩。以及提前打造的鹿角。 最少两千张强弓随着一声令下,飞矢如蝗落在阵前。最少有数十名骑兵被射成了刺猬当场立毙,另有百余骑也都中箭受伤落马。 李元徽见到这一幕,眉头皱了一下,“看来过去这一年,东魏人也没闲着啊,硬是给他打造出了一批强弓硬弩来,有备而来啊.” 看着远处不断从江上登岸的魏军士卒,迅速围绕结成了一个半圆阵势。 而后,在东魏军用小船相连的方式,并铺上木板,组成了一个临时浮桥渡口,随后大船靠岸。 一辆辆武钢车开始从大船上直接从浮桥渡口直接推上了岸。随后又一辆一辆的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弧形战阵。 看到这里,熟读兵书的李青莲突然惊呼道:“是半月阵,东魏这是摆了个半月阵!” 如果说半月阵可能名气不大,但换个说法,却月阵呢? 李元徽顿时有些色变。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让骑兵往上冲了,跟找死一样。即便是能用骑兵把这些东魏军都赶下大江,也得不偿失。 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战马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并且李元徽是在江淮,不是在陇右、凉州那种养马地。江淮不是不能养马,大别山南麓北麓都能养,后世蒙古人就在庐江搞起了马场。 但是养马这事,毕竟是耗费巨大。还是更适合北方那种大草原。 所以李元徽就觉得这骑兵还是得慎重使用,对面为了防骑兵突击,战车、硬弩、长枪、大橹全都齐活了。 就为了在北岸立足。 那就放了,让你上了岸又能怎么样呢? 曹元静看着燕军骑兵后撤,登岸的部队站稳了脚跟之后,直接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我军只要能登岸,区区江淮燕军,又有何惧?” 兄弟曹成也笑道:“哈哈哈,为了这场仗,咱们准备了一年,前年李元徽这小子仗着骑兵之利,逼得咱们只能夜间摸上去偷着立营,现在咱们军械充足,箭矢管够,他敢让骑兵往上冲,咱们让他变成刺猬!” 倒是左将军陆恭仁道:“我军虽然已经在北岸立足,但燕军据守濡须坞,城高墙厚,听说李元徽在濡须坞之内备下了强弩万张,援军又可以源源不断从濡须水汇聚于此,想要破城怕是要经年累月.” 听到这里曹元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左将军说的有理。寡人有些得意忘形了。张先生在后督运粮草,前军作战还请左将军多多指点。” 陆恭仁拱手道:“陛下言重了,末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江淮军的注视下,东魏军大大方方的在江北距离濡须坞五六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并占据了濡须口下游不远处的一个江心洲。 一副要跟江淮方面打持久战的架势。光是营寨外面就设置了三重鹿角。 当然,这鹿角也不是临时打造,都是早就造好了在对岸的芜湖。然后通过大船分段转运过来的。 一起运过来的还有各种攻城器械。 所以从第二日开始,东魏大军就开始准备攻城了。 一队一队的魏军士卒出营列阵,随后扛着云梯向着濡须坞进发。 虽然说人马过万,无边无岸,但善于用兵的人还是能够通过方阵的远近、宽度大概估算出地方投入战场的兵力。 此时,魏军在江北的士卒已经达到了两万人,其中有五千人分成两个方阵,手持长矛大橹,就地列阵,专门是留作防备燕军骑兵突袭的。 其余的一万五千人,全部列好队,准备轮流攻打坞堡。 城头上的李元徽脸色十分的凝重,因为眼下这种军队,跟前年那支队伍,完全就不能同日而语。 经过人员筛选,老弱被剔除,剩下的都是青壮。这些青壮在去年的一年里,一直在进行训练。 行军列阵,武艺拳脚,军械操作,甚至是攀墙攻城。 所以李元徽只看这些人前进的整齐步伐,就知道这支军队已经堪称劲敌了。 不过,作为守城方,器械粮草充足,兵员齐备,有坚城据守,何惧之有? “先登破城者,官升三级,赏赐锦缎十匹,良田百亩,封侯爵!大魏将士们,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全军出击,上!” 随着指挥攻城的前将军李雄一声令下,魏军士气高昂,立即发动了进攻。 城头上,燕军万箭齐发,飞矢如蝗落在城下的魏军方阵之中。 魏军顶着箭雨,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随后他们用早就准备好的梯子直接架在护城河上,然后在上面铺木板,这样就省去了负土填壕的过程。可以直接通过这个简易的桥通过坞堡前的壕沟,直接进入到攻城环节。 李元徽并非是不知道濡须坞的护城河挖的不算宽,但重修濡须坞的时候,耗费已经不小了,重新扩宽护城河所需要的功夫可不少,眼下还都是农忙时节,正是收冬麦的时候,附近的人丁还都迁到了东关以北,所以就没有重新扩宽。 而魏军从过了护城河,才开始他们的噩梦。 城头上的滚石、夜叉擂、狼牙拍这些守城的器械简直就是攻城方的噩梦。 碰上就是个筋断骨折,脑浆崩裂。 仅仅是第一日,魏军就在攻城战中死伤了一千三百余人。 其中大部分是重伤,属于救活了也没什么用的。但为了人心着想还不能不久。 基本上就是在伤兵营等死。 第二日,攻城继续。 魏军依然保持着高昂的战意,前赴后继的想着濡须的城头上攀爬。 燕军据城而守,毫不慌张,利用箭矢、滚石、擂木大量杀上魏军士卒。 魏军在第二日战损甚至超过了第一日的伤亡,死伤一千六百余。 第三日,攻势稍缓,但仍旧死伤千余人。 战事不过进行了三天,魏军就折损了数千人。 这同样给燕军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不多看着魏军满地尸首,燕军还保持着高昂的气势。 第四日,东魏水师大船来往江面,将战损不小的前将军李雄部送完芜湖,又将早就在芜湖养精蓄锐的右将军朱浚部运抵至江北大营。 东魏打起了车轮战。 第二百零九章致人而不致于人 从第四日开始,东魏军的攀城攻势开始减缓。 但他们打造了数十架投石机,开始不断的向着城内砸?。 连着被砸了好几天。这给燕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死伤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带来了不小的恐慌。 李元徽在见到这一幕之后,立即让后面的水师紧急送来一批渔网,以支架固定好,放在挡板后面。用以防? 效果还是有的。 石头就算砸穿了挡板,也无法在击穿渔网。 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状态的李元徽也被砸出了几分真火,传令给东关濡须山驻守的几部骑兵。 伺机出击。 前面这些天骑兵都在后面养精蓄锐,本就是想着作为反击的后手。 但现在李元徽也不想那么多了,不给东魏军一点压力,这城可就不好守了。 刘聚、常雁衡、李玄道、王统以及罗士襄,这五人统帅六千余骑兵驻扎在濡须山东关之后。 收到李元徽的军令之后。 除了李玄道的罗士襄率领的重骑以外,刘聚、常雁衡、王统三人倾巢而动。 光是这三人统领的骑兵,经过几轮扩军之后,已经超过了五千人。 五千人的骑兵,两万只马蹄踏地的声音,足以产生让东魏军畏惧的声势。 望见北面黑压压的一片奔涌的骑兵,漫山遍野,如同黑色的巨浪,接天连地。 面对如此规模的骑兵,东魏军在江北的指挥者右将军朱浚连忙呼唤士卒结阵自守,或是撤回营垒之内。 好在朱浚听从了前将军李雄的意见,在侧翼布置了两个步兵方阵,并用武钢车结阵,这才没让攻城的部队直面骑兵,避免了被直接冲跨的命运。 但问题也来了,侧翼保护步兵的方阵虽然可以阻挡燕军骑兵的直冲,但他们的阵势是固定好的,完全可以绕过。 攻城的步兵可以及时撤回营垒,但投石机那种笨重的家伙,就没那么幸运了。 全部被燕军骑兵淋上火油,纵火烧毁,而后从容撤退。 随后几日,燕军骑兵不定时的跑到阵前溜溜马。时刻给东魏军一些压力,甚至有时候在半夜都能让魏军在睡梦中被马蹄踏地的闷声惊醒。 至于攻城战,也陷入了停滞,双方再度陷入对峙状态。 夜间,江岸边,曹元静盘着腿坐着,手中拿着一支箭,箭上穿着一只条鱼,被刨成了鱼片,撒上了盐巴和佐料,直接在火上炙烤。 周围几个大将,楚王曹成为首,左将军陆恭仁、右将军朱浚、后将军刘长彦,护军将军韩陵、领军将军王雄延,全都跟他一样,围坐着烤着火,吃着烤肉和烤鱼,喝着美酒。 曹元静手上的烤鱼,已经烤的两面金黄,一旁的曹成一直盯着,“行了行了,在烤一会儿糊了。” 曹元静笑道:“你急什么?别看这烤鱼外面已经烤的差不多了,但其实中间的部分还是有点生,在缓一缓,别急。” 曹成道:“生就生吗,这生鱼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曹元静摇摇头道:“生的有生的美味,熟有熟的味道,不能一概而论,这半生不熟最是难以下咽,就跟夹生饭一样.” “.看,这样火候最好,这就熟了” 曹元静的话还没说完,曹成就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就开始往嘴里送,第一口却烫了口舌。 “嚯嚯嚯,”连着除了好久口大气,曹成又喝了一口酒,才觉得口舌没那么烫了。 “哈哈哈哈” 围坐的将领们全都笑起来,对此好像是司空见贯了。兄弟两人感情深厚,即便是曹元静当了皇帝,也自然不会在乎这种事。 这些将领之中,除了陆恭仁和朱浚两个吴郡豪族,余下全都是早些年跟着曹元静一起贩过私盐,或者是刚起兵时候就投奔的老兄弟,什么没见过? 笑过之后,曹元静道:“陆将军,你还有啥法子没,能把这濡须坞给砸开?如今打了十几天,损兵折将,快五六千人了,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陆恭仁收敛了笑意,然后很认真的道:“无论是濡须坞还是历阳,都是坚城,自从李扬州就任江淮之后,就开始逐年修建城防,完善工事.其人虽然年少,行事却稳重宽仁,轻徭薄赋。治军理政,皆有建树,如今江淮人皆言恨‘李将军不早至’,足见人心归附” “且李扬州用兵,进退有度,行不弄险,称得上不动如山。加之有坚城依凭,我江东男儿虽有勇烈,却也难以破城.” 右将军朱浚道:“或可想方设法,激他主动出城?” 曹成道:“没用的,前年我们在外面叫骂了好几日,全无动静。反而是命人夜袭我大营,搞得我军人心慌慌” 这时候曹元静道:“那不如留下一部人马,据守江北,跟濡须坞的燕军对峙。朕自率大军,会同苗大将军,进攻历阳,如何?” 陆恭仁摇摇头道:“敌有骑兵之利,数十里转瞬而至。” 他明白曹元静的意思,目的并非是攻打历阳,而是要以攻打历阳的动向,引得燕军出城作战。 但濡须坞和历阳的距离,不过几十里,对于骑兵来说,多说也就几个时辰,江北各地全都有燕军的烽燧,以及大量的斥候。 可以这么说,在没有把燕军的烽燧全都拔出,把燕军的斥候全都肃清之前,东魏军在大江北岸的动作基本上无所遁形。 其实江淮燕军的动向,和大概驻防情况,江东这边也是心中有数。 难就难在,如今在坐拥将近十万兵力的情况下,依然非常保守,牢牢的把守着各处的战略要地。 东魏想要夺取,就得派兵死磕。 人家有险阻和城池可以依托,兵力、粮食、军械全都足够富裕,还有强大的机动兵团--骑兵。 想到这里,陆恭仁继续道:“诸位可知道当年诸葛武侯北伐之旧事?” 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曹元静摇头苦笑道:“这司马懿老谋深算,这李元徽如此年纪居然得其精髓?其弱冠之年,谁能跟他耗得起.” 陆恭仁道:“其实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曹元静道:“陆将军请说。” “我军无论攻打濡须口还是历阳,燕军都是以逸待劳,只需要守城,与我魏军消耗即可,但我若出兵豫章,那他还能坐得住吗?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咱们不能始终盯着江北这些要害地方,得让他们动起来” 陆恭仁说完之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众人全都陷入思考当中。 半晌之后,曹元静站起身来,“或可一试。”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第二百一十章难言 濡须口鏖战之际,李二郎已经率军越过萧关道,只用了十日,就攻取西北重镇高平。 李三郎出陇关道之后则也先后攻下了乌氏和朝那,两路大军合计七万余人,在临泾会师。 临泾城外,东燕三面合围,只留下城南泾河方向没有围城。 眼见李氏兄弟一路攻坚克锐,势大难当。围城三日后,安定太守出降,挡在李氏兄弟前面的只有一个漆县。 过了漆县,就能直驱京兆。 而此时李源还在不舍昼夜的猛攻陈仓。 李源从汉中带出了将近八万大军,自领五万余人,猛攻陈仓。派遣侄子李怀真为统军,督李孝杰,刘文惠等诸部,合兵两万五千人,在岐山南麓,渭水北岸,扎营建垒。 以防备关中的援军驰援。 慕容盏派遣舅父宇文成业火速率军驰援陈仓,却被李怀真挡在岐山脚下,不得寸进。 渭水南岸又有李源命外甥王翊在斜水渭河的交汇处立营,无法渡河到渭南绕后。 以李源的势头,早晚能够砸开陈仓。 关中的局势,一下子就变的明朗起来。 豫州,曹?率大军依旧在叶县跟慕容德舆大军对峙,并且不落下风。 甚至在瓦岗援军赶到之后,双方仍旧没有太多的战线变化。 不过异变还是发生了。 天圣十一年时被李元徽一路追杀,最后逃到伏牛山的豫州叛匪周梦龙,派人联系了曹?,并接受了车骑大将军、卫国公封号,随后率领数千人从伏牛山下山,袭击了鲁阳,并烧毁了数万石的军粮。 这对东燕军来说,就很致命了。 慕容德舆所部六万人,加上来支援的瓦岗军是三万余,也就是十万大军,每日需要消耗的粮食是两千石,加上民夫的消耗,就得翻上一倍。 鲁阳本就是因为叶县以北,所以被当做军粮囤积之地。 现在鲁阳粮食不够前面吃的,从洛口仓运过来还需要时间,于是乎慕容德舆只能被迫跟瓦岗军商议,让他们去昆阳就食。 徐懋功也知道实际情况,就率瓦岗军去了叶县以被数十里处的昆阳驻防。毕竟慕容德舆这样的提议对他们也是有利的。 随后慕容德舆又派遣鹰扬郎将陆骠率数千骑军,护卫粮道,避免周梦龙什么时候在抽冷子袭击粮道。 汝南郡这里,丁景珍率六万兵马驻守在义阳一线,跟安城的燕军遥相对峙,双方都是引而不发,悬而不动。 江淮方面,经过二十余日的鏖兵,东魏军终于放弃了江北大营,全线退回到芜湖一线。 看着敌军撤兵,江淮的燕军自然是欢呼雀跃。 一直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下不少。 随后,李元徽把萧释之督的归德军六千余人调来了濡须坞,将原本驻守在濡须坞的部队全部调回了合肥附近修整。 回到合肥之后,本想着能清闲几日,谁料想马上就有事找上门来了。 皖口的沿江烽燧传来急报,曹元静从江北撤走之后,修整了几日就沿江直上。 这时候往那个方向去,很明显,目标是彭泽和柴桑。 此二城本是豫章郡治下,慕容靖、沈尚法投魏之后,整个豫章郡归属了东魏,去年被西魏曹?偷袭。 东燕朝廷三路讨伐时候,曹?选择了把彭泽和柴桑交给江淮方面。 李元徽把这两县分别交由投奔而来的庐江豪强据守。 现在曹元静沿江而上,可定是要用拿着两县来调动江淮方面,伺机寻找破敌之机。 督领水师的楼船将军吕钦也被召回合肥议事。 “彭泽、柴桑各有三千将士驻守,此前我也交代过,若是东魏大军压境,可弃守彭泽而守柴桑,柴桑正对寻阳,可往救之。不过曹元静要是拿下彭泽之后,就能顺势进入鄱阳湖,得到慕容靖和沈尚法的粮饷支援,我军想要即便能封锁长江,对其威胁也不大.吕将军,与东魏在鄱阳湖水战,可有胜算?” 吕钦豪气道:“曹贼虽然生在水边,通识水性,但论水战,末将却自认不输于人,将军但有令,巢湖水师的两万兵卒,但凭驱驰。” 经过数年的扩充和训练,巢湖水师已经扩充至两万人,大小战船数百艘,光是五牙大船就有五艘之多。 已经有跟魏军一战的实力。 此外,李元徽还在洪泽湖、高邮湖分别遣人收集船只,训练水军。准备关键时刻当做奇兵。 得到吕钦肯定之后,李元徽心中也是豪气顿生。 按照战略来说,其实他是可以把兵力从豫章郡的柴桑、彭泽收回来,继续守势。 但李元徽觉得自己要适当的展现出进取的雄心,不然下面这大群能人志士,可就按耐不住了。 关于豫章的争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但一直生气吞声也不是个事。 其实本质上李元徽也是挺想当个激进派的,攻城略地。但是,他又很清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所以无论是对荆州的曹?还是江东的曹元静,李元徽想的都是牵制。 等到老爹和老哥们从关中杀出来之后,收拾这两个姓曹的不是手拿把掐? 自古北方统一南方,都是建立在北方的国力已经远远把南方甩在后面的基础上。 有地利优势,也有国力碾压,再有依靠的就是新兴政权的锐气。 这一点上,无论是晋灭吴,隋灭陈,宋灭南唐,元灭南宋,清灭南明,都是如此。 但仅仅依靠江淮一地就横渡大江,收取江东,这种事也就只有老朱办到过。 所以李元徽在思考过后,决定自己去豫章郡跟曹元静继续对峙。大不了就打一仗。 然后,让老朱率领淮南右营,郭兴的庐江左营,何贵所领的徐州左营,夏侯元弘的天柱山营,共一万两千步卒,外加常雁衡的怀远营轻骑。进驻历阳,伺机而动。 这样的安排,其实有些玄学成分了。 老朱一听让他作为督军,顿时有些意外。 不光是他有些意外,其余的人也都有些意外。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李元徽的军令既然已经宣布了,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了。 老朱的头发,已经长到能够束发了,也不用见天都带着幞头。如今穿着袍服,一张圆脸浓眉大眼的,相貌堂堂,威武不凡。 “朱兄,这次全看你了,我在柴桑等于是给你打牵制,如果历阳这边有机会,就给我拿下采石矶。不过若是我估计的不错,这次曹元静应该想要调虎离山,让我去豫章跟他对峙,他好在趁机遣人偷袭濡须口,亦或是历阳” 人都散了以后,李元徽把老朱留下,随后又是一番嘱咐。 朱德裕一拍胸脯道:“将军放心,历阳就交给咱。咱不敢说一定能打下采石矶,但历阳和濡须口,出不了差错!” 李元徽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放心的去豫章跟曹元静接着耗下去.” “那个.”老朱一番豪气之后,突然欲言又止。 李元徽见状,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老朱道:“也不是什么难处,就是等这场仗打完了,将军可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李元徽好奇道:“什么请求?值得你老朱这么不爽利??我也不是相识一两日了。” 老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时候再说把,等这仗打完了在说.” 李元徽看他这副模样,灵机一动道:“你该不会是看中了谁家姑娘吧?” “啊?这你怎么知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秘闻 老朱一脸奇了怪了的表情,李元徽则是笑道:“果然如此。说罢,是谁家的小娘子?” “就是那个,郭长史家的女儿.” 李元徽想了想,然后回忆起某个下午,被淋了一盆水。郭家的确是有两个年轻女子.好像淋自己一身水的,是个长相颇为秀丽俊俏的女子?另一个说话很大气的女子还叫她姑姑? 那老朱看中的,是哪个呢? 该是后面那个说话大气,长相也端庄周正的女子吧? 想到这里,李元徽道:“这事我记住了,一会儿我就去郭家,替你询问询问郭长史,但朱兄,咱们话可说到头里,这婚事,我可不敢替郭长史答应,这种事是两好凑一好,郭长史他们家从天柱山上下来,就是咱们自己人,咱不能逼着人家嫁女儿,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老朱连忙点头:“也不急这一时,不过将军这话是正理,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恨那个仗势欺人的,想让将军帮着提亲,也就是将军的面子大,却不是要将军以势欺人的,咱明白将军的意思。成与不成,咱都不能当那个强取豪夺的人,再说了郭兴也是咱兄弟” 老朱的觉悟还是很高的,说句嫉恶如仇也不为过。 李元徽很满意他的表态,当下就让他回去等着消息,自己带着韩全一个护卫去了郭家。 郭家的宅院距离镇南将军府不远处,是个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李元徽让韩权叫了门,开门的是个半大小子,八九岁左右,“你是谁啊。” “镇南将军来访,请郭长史答话。” “镇南将军?”那小孩一听,立即惊呼,然后飞快的跑回了院里。 不多时,郭家爷俩都出来了。 郭风和打开大门道:“见过都督。” 旁边的小孩也学着祖父的样子,躬身一稽。 “郭公不用多礼,今日却是我冒昧了。” 郭风和道:“都督光临寒舍,是郭某之幸,请将军入内。” 随后李元徽跟着郭风和一起进了郭家,一路进到正堂上坐下。随后李元徽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说。 “.此事郭公可与家人自决之,莫要以为我这是上门逼婚的,那我可就罪大恶极了,哈哈哈.” 说笑了一番之后,李元徽离去。 郭风和这边却有些愁眉不展,他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这朱和尚在认错了人。 于是立即把女儿郭秀英和妹妹郭凤凰都叫了过来。 “?们谁认得一个姓朱的将军?” 郭凤凰闻言摇了摇头。 郭秀英有些疑惑,然后道:“我倒是认识个姓朱,上次阿兴跟人喝酒” 说起朱德裕跟郭秀英的相识,也是一间轶事。 原来是郭秀英的兄弟,也就是庐江左营的营主郭兴,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好,经常喝多。 过年的时候跟几个营主在老朱的院子里小聚,喝多了是老朱给他送回来的,正好就见到了郭秀英。 差不多也就是一见钟情了。 此后没事总在郭宅附近转悠。有几次郭秀英去河边浆洗衣裳,还是老朱帮她拧干又送回来的。 这么一说,郭风和也就心里有数了。 朱德裕虽然出身低微,但算是李元徽的旧交,跟江都张家的兄弟俩也是相交莫逆。 而且为人颇为仗义,相貌堂堂。虽然是和尚出身,但治军严整,令行禁止,有名将之风。 倒像是个能成大事的英雄人物。 这次又是受李元徽命督诸军于历阳,似乎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而且郭家门第其实也有些尴尬,虽然前朝时候是大名鼎鼎的西平郭氏,还出过太后。 但他们流落山中为寇,现在的家门又能高到什么地方呢? 朱德裕虽然出身寒微,但为人、相貌、性情包括前途都不差,又是将军故旧,若是能结个亲事,也能让天柱山一脉更近一步融入江淮这个正在成形的军事集团。 所以当下,郭风和就开口询问了女儿的意见。 谁知道平时还颇为大气的郭秀英听了这个事,竟然有些语塞。 半点没说出话来,倒是一旁天天被她打趣的郭凤凰这次算是扳回一城,给郭秀英这个大侄女逗了个大红脸。 郭风和见状也就是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不过郭秀英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这边又好奇道:“阿耶,刚才来咱们府上那个年轻郎君是谁啊?” 郭风和一听,刚才,那不就是李元徽来过?韩全三十上下,绝说不上是年轻郎君。 “你说那位啊,正是咱们.你难不成?” 郭秀英道:“阿耶误会了,是姑姑” 郭风和一听,松了口气,不过转头看着郭凤凰,叹息一口气,“不是就好,不过这事你也不要惦记了。” 郭秀英道:“阿耶,可是那郎君成婚了?” 郭凤凰神色有些黯然。 郭风和道:“你说这少年郎君,就是咱们扬州都督,李将军。” 郭秀英和郭凤凰闻言全都有些愕然。 “这怎么会.” 刚才郭秀英和郭凤凰是后堂,偷偷瞄了李元徽几眼,也就认出了这位正是他们此前认为的那位“将军府幕僚”,谁知道原来这位居然是将军府的主人。 两人的眼神变化,自然是瞒不过郭风和的。 询问之下,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随后他想了想之后,又看向了郭凤凰:“小妹,李将军虽然成婚,但其身居高位,李家如今声势显赫,江都张家也曾嫁了嫡女为其侧室” 郭凤凰闻言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郭风和却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道:“此事,小妹还需自决。” 郭凤凰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倒是郭秀英有些意外道:“阿耶,这小姑姑” 郭风和笑道:“这么多年,咱们把你小姑姑当家人,她也当自己是郭家人,但她毕竟是前朝血脉,魏室之后,还能将她嫁于寻常匹夫不成?” 郭秀英听后,默然。 随后郭风和道:“李将军当这个媒人,也算是给了咱们郭家一个面子,你若是也不反对,我就跟李将军应下这门亲事,如何?” 郭秀英听后又红了脸:“听凭阿耶决定。” 郭风和抚手大笑道:“哈哈哈,好啊!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郭家到不是女儿嫁不出去了,只是郭秀英眼界高,以前在山里等闲的人都看不上眼。下了山之后,郭风和在都督府担任长史,在江淮一地也算是位高权重,也是见天的忙于各种庶务。一来二去也就耽误了。 第二日,郭风和一早就去了将军府。把女儿的婚事应下了。 李元徽还说千万深思熟虑,不用急着做决定云云。 于是郭风和才把两人早就相识的事说了一番,李元徽这才恍然。 原来老朱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这郭家的娘子都见过面,还有感情基础? 还帮人拧衣服抱盆的. 这件事敲定了之后,郭风和又跟李元徽说了一件旧事秘闻。 离开时,李元徽亲自送了郭风和出了将军府的门。 谁料出门的时候,真碰到老朱。结果这位平日里十分和善的郭长史就没给老朱好脸色。给老朱整个了透心凉。 随后老朱看向一旁的李元徽。结果是一副神游四海的模样,还以为婚事吹了呢。 其实李元徽只是还在回想郭风和与他说的事。 “舍妹郭凤凰,乃南魏恭帝之后,前朝赵王曹启之女.” 第二百十一二章交叉守御 南魏恭帝是大魏的末代皇帝,也是南魏的开国皇帝。 逃到江东数年之后就病死了。而后在其子怀帝继位几年后,江东就被大燕攻破,南魏灭亡。 而魏恭帝在逃到江东之后,也就剩下怀帝曹隆和蜀王曹谙两个儿子。赵王曹启在渡江前就跟他失散了。 而怀帝和蜀王两人的子嗣在南魏灭亡之后就死在乱军之中。 所以郭家这个小女郎,很有可能就是大魏帝室唯一的血脉了。 问题是,这个很重要嘛?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大魏要真有那个号召力,就不会亡了。 但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价值,东魏、西魏全都打着魏室后裔的旗号,东魏是武帝之子,曹宇之后。西魏的曹?直接就是文帝的后人。 也不是说这个东西能玩什么血脉压制,而是这个身份利用好了,会在战后的安抚人心的工作之中,有些效果。 但是想要指着女子当成一张牌来打,对于两军交锋,完全没有任何的软用。 只有在取得全盘胜利,或者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才有用。 就比如杨坚为广神选择的正妻萧氏。本身就是对南方释放了一种信号。那个时候北方已经被江南有压倒性的国力优势。 想到这里,李元徽也算是心中有点数了,先放放再说。如果有必要,那就笑纳了。 别说,长相得还挺招人喜欢的. 回过神来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老朱,有些诧异。随后想起刚才的事又嘱咐道:“朱兄你是有什么军务?要是没什么事这赶紧该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好好准备,先下聘” “啊”老朱立马愣了。 “你啊什么啊,要是缺少积蓄就说话,这事得办的漂亮些,不能吝啬” “哦哦哦,我清楚了.我这就.”老朱这兴奋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你什么啊先别激动,这样?先冷静冷静” 半晌之后老朱才回过神来,“嘿嘿,将军见谅,是咱太激动了,一时昏了头脑,咱是想跟将军要一批强弩和箭矢” 李元徽闻言想了想,然后道:“我记得昨日曹符说府中还有千余具,就暂且先拨给你,这强弩造价不菲,若不是历阳战事紧要,我定然要都这带着去豫章的” 老朱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有咱一日,江北必不有失。” 两日之后,老朱率领诸军前部前往历阳。 李元徽则带着中垒、中军、武卫、虎步四营步卒,乘坐水师战船出濡须口,沿江而上,直奔柴桑。 虽然李元徽临走之前交代过,彭泽如果遇到大军压境可以暂弃,全军收缩至柴桑,进行重点防御。 负责镇守彭泽的李义恭也是这么干的,看到沿江烽燧全都燃起之后,立即率手下士卒全部上船出发前往柴桑。 柴桑的守将,是周虬。 是带领部曲投奔李元徽这些豪强之中,仅次于张家的人。被表为鹰扬郎将。 而周虬和儿子周敖,李义恭的兄长李肃,都在河对岸寻阳驻防。 这也是李元徽特意设计的,这到不是为了让他们互相提防,而是这样安排下最为稳定,因为柴桑一旦遇到进攻,寻阳方面就会想方设法的进行援助。 要是周家爷俩在南岸,李家兄弟在北岸,这时候要是南岸的柴桑被围攻,说不定看在往日情分上会出两把力,要是伤筋动骨那肯定不能干。 反过来,也会有同样的顾虑。 只有父子和兄弟分别安放在南北,才是最合理的安排。骨肉亲情有些时候比共同利益都可靠。 要不怎么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一说呢? 后世的湘军为什么能打,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军中上下全都是亲属乡党。 打仗的时候,前面拿着盾牌顶着的可能是你亲哥和你亲舅,后面可放箭的可能有你姐夫和小舅子,跟你并排端着长矛的有你从小认识的邻居曾老九和李老八,后排站着的可能是你亲爹和老丈人,指挥你们打仗的也不是外人 这样的队伍,打仗时候家里人让对面干死一个,剩下的人是想着跑呢,还是想着往死里锤对面,为家里人报仇雪恨? 这相当于是自带一个增益buff,越打跟对面的仇越解不开。不彻底推平对面,这事是肯定是化解不开。 这样的队伍,即便有人害怕胆怯,还能扔下所有的亲属逃跑? 李元徽差不多就是利用这样的想法,做了这样的布置和安排。 事实上,安排的很到位。 曹元静在顺利接收了彭泽城之后,简单做了修整,随后命慕容靖和沈尚法各率水陆军前往柴桑会师,准备合围。 在曹元静来之前,慕容靖和沈尚法也不是没有打过柴桑和彭泽的注意。 慕容靖也曾经率万余兵马,从海昏出发,想要走陆路收复柴桑。 结果全都被周虬率军给打回去了。 作为庐江周氏如今的家主,周虬跟几百年前的儒将老祖宗可是天差地别。 从形象上看,周虬身高八尺,相貌魁伟,身形极为强健,四十多岁的年纪,骁勇过人。 是那种典型的武夫强人。 不过在治兵方面,倒是有几分祖上的风采。 他虽然负责镇守柴桑,总共有五千兵力,其中有三千是他周家的部曲,剩下两千也是庐江豪强部曲。 慕容靖来攻他直接率领本部出城迎战,以三千部曲硬是把慕容靖的万余精兵打的落荒而逃。 周虬手持长柄大刀带头冲锋,麾下的部曲都是被他恩养多年的嫡系,是能够去不图反,命悬锋镝的精锐之士。纷纷跟着家主后面护卫冲锋。 那一战下来,慕容靖损兵折将,光是阵亡就有两千余。此后在没有动过靠自己去收复柴桑的想法。 现在曹元静亲自率军来攻柴桑,慕容靖自然是又率军前来策应,并按照曹元静的要求提供了大量的粮草,以供大军所需。 沈尚法统领的水军万余人,大小船两百艘,前往彭泽会师。 东魏这边,曹元静在观阵过后,命前将军李雄、后将军刘长彦两人统领五万余人,进驻柴桑城西七里出下寨。 因为柴桑地形的特殊关系,其实只有西面能够进行攻城。 柴桑北临大江,东面都只有一处狭地,南面是鹤问湖等好几处小湖相连,虽然小湖之中堤岸狭道,能够同行,但很明显无法立营,也无法让攻城部队展开。只有西面适合安营下寨。 当然,在东面的庐山北麓的湖口出,曹元静还是安排一营兵马驻守。 这样只能进攻一面的城池,其实是很难打的。 东魏军当时在曹?亲自压阵的情况下,还围城月余,最后因为援军迟迟不到,守将心中惊惧,才开城门投降。 但如果驻守柴桑的是个强人猛将呢? 曹元静也不由得的感叹道:“如此坚城,想要以力破之,难矣。” 而作为此次作战的直接策划左将军陆恭仁道:“我军只要在此以逸待劳,击敌援军即可,等到外无援兵,城中粮草早晚耗尽,柴桑早晚开门的。只是不知道李元徽会不会亲自率军前来援救” 曹元静大笑道:“若他来了,才正合我意!须让这小子知道我南人水战的厉害.” 第二百一十三章吾宁不如刘备乎? 北人善骑射,南人善舟楫。 这事是早都有定论的。 但偏偏,淮南这个地方,其实有些不南不北的尴尬。 北方觉得他是南方,南方觉得他算北方。 南北相争的时候,这里几乎又是战场一线。 所以淮河以南,长江以北这块地方,历来民风彪悍。 这里既能看到水师舰船的妙用,也能看到铁骑纵横的威风。 会骑马的有,识水性的更是不缺。 所以曹元静这个话有个明显的问题,李元徽本人是不通水战。 但这不代表他手底下这些江淮人也不通啊。 更何况还有个跟杨素灭南魏的吕钦,人家也是参加过灭南魏那种大规模水战的。 不过陆恭仁也是明白曹元静这番话的意思,那就是给众将和东魏将士们打气呢。 毕竟双方交战以来,东魏这边可是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过。光在濡须口被锤了。 现在一提起跟江淮燕军打仗,军中的士气可是很令人堪忧。 而柴桑这场仗,基本双方都要依靠水军来决胜负。 柴桑在江南,江北的寻阳方向想要救援就得用水师渡江。 只要能隔绝大江,柴桑这就是个孤城,早晚能拔下来。 所以现在曹元静担心的就只有一个,李元徽缩在北面,不救江南的柴桑,甚至连寻阳都一并放弃了。 如果是这样情况,曹元津就敢料定,李元徽不足为据。 因为人心向背,手下这边被围,你不救援?这样的上司谁愿意跟? 若没了军心,江淮这三郡之地,不是手到擒来? 李元徽自然是不会让他失望,仅仅在他到达豫章郡的十余日后,来了。 六月中,镇南将军、都督扬州军事、邺县侯李元徽率水陆大军三万余赶到了寻阳。 江淮和江东争锋的主战场,换成了柴桑、寻阳一线的长江中段。 此时,双方的军力对比还是东魏占据优势。 前将军李雄,后将军刘长彦,左将军陆恭仁,右将军朱浚,护军将军韩陵和抚军将军王雄延各领兵,此六人个率精兵万余人。 楚王曹成本部两万余,豫章太守、燕国公慕容靖麾下七千余人,沈尚法麾下同样是万余人。 作为皇帝的曹元静还有八千亲军。 合计十余万人。 江淮这边,柴桑城内有六千余人,寻阳、薪春原有一万四千余,李元徽带来三万余人。 双方兵力对比差不多就是二比一。 而在大小战船的数量上,其实双方的数量对比跟兵力对比也相差不多。 甚至巢湖水师有五艘能载八百人的五牙大舰,这种大舰江东方面只有三艘。还都是起兵夺取江东之后,缴获燕军的。 其他各种大小战船,江东方面占据优势,数量大概是江淮数目的一倍有余。 不过李元徽赶到寻阳之后,并没有立即发动对东魏军的进攻,以解柴桑之围。 反而是劝说李肃、乔孝?等人:“如今东魏军初至豫章,在柴桑之西和彭泽顿兵,我若往救柴桑敌必犄角而来,因此,欲救柴桑,不可心急,待敌锐气已过在出击之,则胜算在我” 李肃等庐江豪强听闻李元徽如此说,也都不在急着出战。 首先是柴桑是坚城,想要正面攻破就只能从西边应砸。 其他三个方向都不好用兵。 而场中守军足有六千余,粮食可供半年之食,水源就更不用说了,北临大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攻城器械也充足。还是年初,也就是二三月时,李元徽巡视各处防务之后亲自下命令调拨的。光是箭矢就补充了十万支。 当时李元徽对柴桑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寻阳。 现在也证明了,没有白重视,预判一点问题都没有。柴桑的确成为了双方博弈的重要节点。 并且李元徽在曹元静来了之后,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支援过来了,已经足见作为主帅对此处战场的重视程度。 种种现实表明,柴桑最少一个月内,都不会有什么破城的危险。 李元徽的所说的战略,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一众将领全都安下心来,准备耐心跟对面的东魏耗上了。 柴桑城,周虬和李义恭,还有同郡豪强吴明澈等,站在城楼的西北脚的眺望台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大江之上和对岸,西边的东魏军大营,以及其背后的幕阜山脉。 由此,周虬联想道眼下的情形,忽然感觉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义恭,明澈,你二人有没有觉得,眼下我军与东魏两军对峙之情形,似曾相识?” 李义恭闻言笑了笑,他年纪只有二十多岁,在周虬面前是晚辈,年纪也没有吴明澈大,所以没有抢着开口。 倒是吴明澈在想了一番之后,突然惊喜道:“我想到了,叔父,义恭,眼下情形,颇似蜀汉与东吴的夷陵之战,我等在柴桑,与昔年孙桓守夷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我等守住柴桑,魏军虽众,必自气衰.都督跨江而攻,可获全胜!” 周虬虽然是武夫,但作为地方豪强,那是学过文章和兵法的,经史子集虽然不说精通,但也粗略读过。 夷陵之战这种经典战例,更是耳熟能详。 “如此说来,我等只要守住这柴桑,就是大功一件了?” “这是自然。就怕这东魏军也有能人,跟咱们对着耗下去.”李义恭补充道。 吴明澈则不无担忧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不过大都督到了江北,就怕他会急着解柴桑之围,被东魏军所赚啊” 李义恭道:“这吴兄却不必担心,都督用兵,历来稳重,年后他可是亲自来过柴桑,巡视了防务,又调拨了十万箭矢,此处情形,他难道会不知晓?你不会把都督当成寻常纨绔了吧?” 吴明澈立即笑道:“是吴某失言了,都督用兵,自然是沉稳老练,嘿嘿,失言失言,?等就当没听过这事啊.” 李义恭则调笑道:“吴兄这让我们守口如瓶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个.” 吴明澈道:“行了,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喝酒,如何?” “就一顿?” “那就三顿,如何?” “好,成交。” 城内庐江豪强们对于眼下的处境,也都保持着非常乐观的心态。 甚至把这场大战,跟几百年前的夷陵之战联想起来。其中自然也是有鼓舞士气的原因。 但同样,眼下的形势,跟那场彻底断绝大汉生机大战相比,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别的不说,光是曹元静本人,就跟蜀汉昭烈帝很像。 都是帝室之后,家道中落,区别是一个织席贩履,另一个打鱼卖盐。 不过曹元静的创业之路,可比刘先主顺利的多了。 “夷陵之战?还真有些相似之处,但我曹某人是魏武之后,起兵数年,就占据江东,难道还能不如刘备?” 在手下某个将领提出跟柴桑城吴李等人同样的联想之后,曹元静如是说道。 随后其手下大将王雄延更是豪言道:“江北李元徽,只会龟缩防守的黄口小儿,此战我必擒之,使其为陛下牵马执蹬!” 曹元静和众将闻言全都大笑不止,“哈哈哈哈.” 虽然感觉曹元静感觉自己这个亲信,说的这个目标有点假大空,但还是张口勉励了一番。 “好,你若能生擒李元徽,我就封你为国公。” 随后,又扩大了一下范围。 “诸位,尔等也是如此,生擒李元徽者,为国公!” “食邑万户,世袭罔替!” 第二百一十四章破之必矣 从四月中旬,李源出散关围困陈仓,到如今六月,历时两个月,付出了极大的人力物力。 终于攻破了这座坚城。 对于蜀中的军队来说,出了散关之后,攻下了陈仓,关中就是一片坦途。 这座几百年前让蜀汉丞相诸葛亮扼腕叹息的坚城,被李源拿下了。 城中的守将是梁王昔日的侍卫,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城破之际自刎而死。 得知陈仓失守的宇文成业,迅速退兵,甚至辎重都全部放弃了。 此刻,仅仅称帝两年有余的慕容盏在长安的大明宫之中,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 六月的天气炎热,但连续丢城失地的战报,让他如坠冰窟,惊得一生冷汗。 富丽堂皇的大殿,慕容盏甚至都没束发,穿着白色的缁衣,赤着脚走在殿内的地板上。 手上拿着一柄剑,剑上还滴着血。 周围跪了一群宫人,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被杀的是一个女子,也是这段时间最为受宠的美人。 至于被杀的原因. “都是你,都是你,这些时日迷惑了朕的心神,让朕不顾军务,你该死.?该死.” 说完之后,慕容盏又把剑随手扔下,然后道:“来人,清理了。宣裴令公。” 这段时日备受宠爱的女子,眼睛还瞪的很大,直到临死之前她没不理解为什么,会死。 明明前几日陛下还说要封她做贵妃的 司徒、尚书令裴弘德来到殿外的时候,正赶上宫人们把那名被杀的美人抬出去。 聪明绝顶的裴弘德立即就明白,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皱着眉头看着已经被锦被包裹成人形长条物体从眼前掠过,这位曾经备受先帝宠幸倚重的宰相皱起了眉头,随后摇了摇头。 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真是个不担事的! 兵临城下就慌了?就开始胡乱杀人泄愤? 这等人,成不了事 “裴公,事情你可都知晓了?眼下该如何是好啊?我是不是该回并州去?并州有山河之险,回到并州,关中就让两位宇文大将军守御?裴公觉得如何?” 慕容盏略有些惊慌的问询道。 裴弘德却摇了摇头道:“陛下,关中是王者之基,唯有德之居之,放弃关中,就会失天下之望,陛下一旦回了并州,则关中军心不固,人心不稳,宇文大将军也难有回天之力,除非陛下欲弃关中” 慕容盏闻言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裴弘德道:“漆县已经失守,李源及其二子率十余万大军,半月之内即可兵临城下,潼关又有段义弘率军强攻,能够坚守几时,也未可知,陛下需早做决断。” “.好,朕知道了,裴公.” 其实慕容盏这时候已经有些慌了,想要放弃关中返回并州。 但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的。 放弃掉关中也就等于放弃掉王业和争霸天下的机会。 不过就算不放弃,这仗也未必能打的赢。 眼下关中也有十余万大军,从兵力上是足够跟李源所领的东燕益州、凉州、陇右联合军团打一场仗的。 而且就从武器装备,士卒精锐程度来说,关中军甚至可能还有一定的优势。 目前整个天下之众,披甲率最高的军队就是关中的西燕军了。毕竟长安的武库是天下间最大的武库,甲胄、强弩、箭矢等各式军械的存量足以武装起十万大军。 所以从双方势力对比上,这仗还是有的打的。 并且前线的宇文成业和宇文涉这两人也都在沟通过后,形成了共识。 作战方略是,把李源和其二子分别率领的十余万大军引入到长安城下。 然后凭借长安坚固的城防和足可以食用一年的存粮跟李源耗下去。并伺机偷袭他们的粮道。 毕竟无论从蜀中,还是凉州运粮,都需要长途跋涉。 陇右又贫瘠,没有足够的粮食可以支撑十万大军和相同人数的民夫消耗。 宇文成业和宇文涉这两人没想到的是,李源虽然被挡在陈仓城两个月,但李家两个儿子却一路势如破竹。 宇文涉想要把关中的麦田毁了,然后把百姓和他们的口粮一并迁入城中,以完成坚壁清野。 却没有想到,李二郎的速度太快了。 并且提前预判到了宇文涉可能想要坚壁清野的举措,直接就来了个釜底抽薪。 亲率六千骑先行,沿着泾河迅速穿插,直接把宇文涉派到渭河北岸坚壁清野的万余人给包抄了。 李二郎的作战风格,那叫一个疾如风,快如电。特别是对骑兵的运用,经过几次战役和军中的磨炼,早就修成正果了。 奔袭,穿插,强突,到最后一锤定音。 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这万人队伍分割歼灭。 主将被擒,大部分投降了。只有少部分战死和逃跑。 于是乎,双方的形势,就变成了宇文涉守在渭河南岸,李二和李三则迅速占据了渭北的诸城。 双方形成对峙。 李源则率军连续攻下杜阳、武功、?县、雍县,大军直奔槐里。 而西燕的大将军宇文成业,退到槐里之后停下来了,准备在此处跟李源对峙下去。 因为过了槐里,就是长安了。 父子三人兵分两路,分别从西、北两个方向,进入到关中腹地。 这对整个西燕政权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震动。 已经到了作为皇帝的慕容盏,都已经想要“迁都”或者“北巡”的地步了。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慕容盏的好父亲,比他亲爹对他都好的突厥始毕可汗动手了。 跟突厥求救是去年的事,但突厥当时觉得让慕容盏吃些苦头也好。 加上前年从河北抢了一把日子还过得去,也就没打算出手。 这时节,远看着这西燕慕容盏不帮一把,就得没了。于是始毕可汗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了。 因为五原、朔方等五郡被西燕割让给了突厥,所以这次突厥人直接就从朔方郡沿着黄河一路趟过北地郡直插安定一带,威胁李氏兄弟的后路。 军报飞快的送达了位于渭水北面的高陆,李二和李三兄弟的大营就设立在此。 “果然,突厥人要来凑热闹,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啊” 作为兄长的李二,自然而然的作为全军的统率,这一点不论是陇右诸军还是凉州诸军都高度认可。 李三坐在最近下手的马扎上,非常安静,面色沉静如水,看不清任何喜怒。只是双手交叉,大拇指来回搅动。 “不如派遣重兵把守高平、安定一线,突厥人不善攻城,且贪利,若久攻不下说不定就退走了。” 看着两个表弟都不做声,表兄窦琮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张谨却道:“突厥人前年寇略河北,掠夺不少工匠,现在手下也有不少汉军,无论是打造攻城器械,还是攻城,都今非昔北了.” 穆长陵道:“可眼下我军与渭水之南的宇文涉遥相对峙,我一旦后撤,其必率军追赶,我军就会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身后的突厥人不能置之不理。对岸的宇文涉同样手握重兵,要小心提防。” 眼下东燕凉陇军团的处境极为尴尬,面临着两面夹击的窘境。对岸的宇文涉要提防,北面正再赶来的突厥人更要应对。 当然,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没有相对稳妥的策略,只要他们往西南方向撤退,与李源部汇合,若是敌不过突厥人还可以往陇右退却,只是这次入关中的战略就要前功尽弃了。 因此众人谁也不愿意主动提起。 此时,刚才沉默不言的李二站起身来。 “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如今,突厥人不远千里,奔袭而来,其人马必已怠惰,其军虽众,破之必矣!” 第二百一十五章存亡绝续 李二凤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立即点将。 “薛仁美。” “在。” “穆长陵!” “在。” “达奚长孺!” “在。” “窦琮!” “在。” “刘宗训!” “在。” “张谨!” “在。” 李二郎带了一万五千兵马,准备前往安定郡临泾、高平一带,抵御突厥人。 李二郎虽然说的慷慨激昂,但其实心中也不是就完全有把握可以击败突厥大军。 毕竟双方的兵力对比是很夸张的。 不过他觉得以这些兵力,足够跟突厥人周旋一阵,从而给父亲李源和三弟李玄庆攻略长安提供时间和空间。 李玄庆自然也明白二哥的深意。 渭河虽然不是天险,但东燕军要想强渡,面对宇文涉在南岸的防御,也是很难的。 除非等到冬天,河水结冰。 此时尚在六月,距离冬天还早着呢。所以,双方在渭水一线现在更多是僵持和对峙。 不过渭河北岸的大片麦田都保住了,只要在挺几个月,完全可以因粮于敌,收渭北之麦,以为军用。 而突厥人远道而来,他们所带的牛羊,加上一路的缴获最多也就能够他们两三个月食用。 也就说如果李二在安定郡只要能把突厥人拖上个一段时间,可能只要两个月,他们大概率就会退兵。 北面的调动,自然是瞒不过南岸的。 若是连这点情报都搞不到,宇文涉也不用带兵打仗了。 就在前日,宇文涉还回了一趟长安,给慌乱之中的皇帝慕容盏安抚下来。 让他暂时不会在做什么影响前线军心的事。 随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渭河南岸的西燕军大营。刚一回来就接到突厥人已经出兵救援,对岸的燕军分兵抵挡的消息。 “李二郎分兵北上,我们哨探看到北去的烟尘直上云霄,想必是带走了大部分骑兵,营中应该只剩下步卒了,眼下我等不如趁夜渡河,奇袭东贼大营.” 说话的是前将军慕容坚,一贯在军议之中担任抛转引玉的角色,很少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作为军中硕果仅存的宗室,在西燕军中多是宇文拓跋当家的情况下,他基本就是个吉祥物的作用。 宇文涉听完了他的意见之后,没什么表示,反而是看向了跟他同族的宇文萧。 作为宇文家的后起之秀,刚刚年满二十岁的宇文萧算得上是通晓韬略,勇冠三军。 奇袭潼关和几个月前的南阳之战,全都大放异彩。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骁将。 不过如今这位宇文家的千里驹,却闭口不言。在军议之中全程当其听从。 等众人散去之后,宇文涉才留下他开口问道:“阿萧可是有什么成算了?” 宇文萧闻言摇了摇头:“大将军,李氏父子进兵关中,潼关外还有段义弘率领的洛阳中军,即便突厥人来援,又有几分胜算?即便能胜,这进了关中的突厥人,还能请的走嘛?” 宇文涉闻言也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长安已经累如危卵,然并州已经是拓跋氏所有,陛下想回并州都有些难了,若失了关中,我等宇文氏只有引颈就戮了。” 宇文萧道:“形势急转直下,如之奈何?” 两人都有些颓丧之感。 宇文氏是慕容盏的母族,拓跋氏是他的妻族。若没有这两个鲜卑豪族的支持,慕容盏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席卷河东、关中。 若不是当初形势一片大好,慕容盏也不会悍然称帝。 而慕容盏称帝之后,也是投桃报李,大封宇文氏和拓跋氏,两家阖族皆贵。 其中宇文氏掌握关中防务和中军,拓跋氏负责留守并州。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内,随着夺取陇右失败之后,李家异军突起,雄踞三州之地,拥兵十余万父子兄弟全都督军一方。俨然有崛起之势。 如今更是兵分两路,攻入关中。 这还不算人在江淮的李元徽。 这种情况下,宇文萧其实也是动了些心思。 “如今,并州拓跋氏形同自立,又跟洛阳朝廷暗自连结,关中局势也晦暗不明,长安早晚要败,我宇文氏不得不早做准备啊大将军.” 宇文萧这番话说完,宇文涉点点头,这些他也不是没想法。可是如今何去何从呢? “可当初我等倾力支持梁王称帝,如今洛阳朝廷,可能放过我等罪魁?” 若没有宇文家,就凭梁王慕容盏想要称帝,绝对是痴人说梦。 所以,洛阳朝廷很显然不会放过宇文家的众人,即便不是族灭,也得好几世不得翻身。 这种结果,宇文家肯定不会接受。 所以看似一个死结。 不过宇文萧所想的,却是另一个方案。 “大将军,洛阳不会放过我等,但李源与我宇文氏,可没什么仇怨啊” 宇文涉闻言,先是眉头一皱,然后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你的意思是,李家?” 宇文萧道:“光平皇帝虽然仁慈,高士则等却绝不会放过我等,且如今天下大势,慕容家已经失了人心,陇西李氏本就是汉家大族,累世簪缨,唐公为人宽厚,有长者之分,李氏父子又皆是人杰,如此何不降李家?” 宇文涉道:“李家虽然势大,但此时仍旧是燕室之臣,会不会将我等送于洛阳?” 宇文萧道:“以唐公之博学广闻,会不知道韩信旧事?他若据关中,难道还会称臣以朝东嘛?” 宇文涉闻言又陷入沉思,半响之后道:“成业公那里?” 宇文萧道:“阿耶那里我自然会去安排,大将军请勿忧虑,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此事还要等等。” 宇文涉笑道:“呵呵呵,你的意思是,要等李家打退了突厥人,在做定夺?” “这是自然,我虽然看好李家,但也要他们先能把突厥人打退了,然后等他们久攻关中不下,在做计较,得让他们看到,我宇文家的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样,才有我家立足之地!” “好,阿萧你不愧是我家宇文家的千里驹,弱冠之年就有如此谋划,真是让我汗颜啊!哈哈哈.” “大将军过奖了。”| 宇文涉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宇文萧的建议他很满意。 先等李家打退了突厥人再议。若是被突厥人赶回了陇右和益州,那就证明长安朝廷的国祚未绝。 宇文家自然也不会改弦更张。 无论如何,站在胜利者那边是不会错的。两人都下意识没有提此时长安城中的西燕天子慕容盏。 这世上就是如此,即便是的姻亲,也更多要替自己家族的存亡绝续考虑。 奋不顾身的忠心耿耿,不是没有。但,很少,是一种很稀缺的东西。 共同的利益,才是最好的粘合剂。 第二百一十六章警惕 虽然嘴上说着破之必矣,但其实有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有些话就是为了鼓舞士气用的。 李二凤带着一万五千步骑北上找突厥人核心目的并非是为了干架,而是给老爹和三弟争取时间。 形势虽然对李家看似不那么友好,尤其是凉州军和陇右军,但其实突厥人想要迅速通过西北的一些列军事重镇,快速突进到关中渭水一线的战场上,其实也并不容易。 无论有第一城之称的高平,还是临泾,都是坚城,不是高墙深沟,就是依山控水,即便是有完备的攻城器械,也得耗费巨大的精力人力物力去砸开。 而此面对李氏兄弟前面对没有多少战斗意志的安定守军、以及上郡、北地两郡的军民们在面对突厥人南下时候的兵锋却异常坚定。 纷纷拿出了誓于城池共存亡的气概,坚决抗击突厥人。 这里面的道理也很简单,李家兄弟率领的军队,是凉州汉军和陇右汉军为主,虽然有些羌胡骑兵但被约束的很好,不会对地方上造成什么太坏的影响。 李家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但突厥人带过来了,虽然队伍里面也有汉人,但这些人和土匪是没什么区别的。 甚至做的可能比土匪还要过分,这要是让他们进了城,那制定就是烧杀掠夺。 李家进城以后,最多就是跟你要点粮食吃。但匈奴人闯进你家门把你们家能带走的都带走,这其中也包括?老婆和你们家所有的粮食、布匹、牲畜. 所以无论是百姓,还是豪强,以及驻守在这里的乡兵们,全都是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跟突厥人干。 不干,就是死路。 兵法上说,上下同欲者胜,一座城的人都为了保命,能爆发的力量那是很强大的。 再者说西北这地方,本就胡汉杂居,民风彪悍,有的人家甚至女子都会射箭骑马。 二十万突厥大军沿着黄河南下,先是在北地郡治所富平城下受了挫,打了十几天都没打进去。 于是突厥人就拍出了人劝降,说是突厥可汗是为了帮助你们大燕的皇帝消灭反贼才来到这里的,你们不要抗拒 北地太守高智慧则回信说北地贫瘠,没什么油水,你们费劲巴力的打下来也得不偿失,至于谁当皇帝的事那是慕容家的事,我们不跟着掺和。 另外城外的麦子也还没成熟,你们先别毁掉,等到你们回去的时候还能用上. 始毕想了想,也觉得跟这死磕没什么必要,纯粹浪费时间,而且北地郡却是不算富裕,花大力气攻下来也没有好处,于是就直接改道了。 当然,突厥人南下之后,高智慧也确实没做什么多余的事,就老老实实的跟城里待着。 另一方面,李二在率军赶到安定之后,跟留守安定郡临泾城内负责稳定后方,督运粮草的姐夫柴荣商议了一番。 并根据关中的地势,作出了分析和判断。 突厥人不会强攻萧关。因为即便是攻下了险峻的萧关,过了陇山还有高平、朝那、乌氏这些城池,东燕军能够层层抵抗。始毕是聪明人不会放弃突厥人的优势在这打攻城消耗。 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们在陇山这边耗着。 所以,对突厥人来说与其在这边耗下去,不如就直接在黄河东岸,绕开陇山进攻安定一线,或者在往东绕,直接从上郡方向进入关中。 上郡在关中长安的正北方,也就是后世的榆中、绥德一带。 因此,两人商议好,由姐夫依旧镇守陇山一带,堵住突厥人前进的道路。 李二则前往陇东的北地郡辖下的彭阳,阻击突厥人南下。不过在临走之前,李二把安定郡府库全都搬空了。所有的钱帛布匹。 柴荣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他还以为是这二小舅子是以防万一,如果打不赢还能用这些财物来贿赂突厥人好让他们退兵的 彭阳东倚子午岭,北靠羊圈山,西接六盘山,东、西、北三面隆起,中南部低缓。 如果不能从彭阳进入关中,那突厥人就得绕道子午岭以东的延绥,也就是上郡。 李二迅速率军前往彭阳,在安顿好一应事物之后又轻骑而出,仅率数十人和几个将领出城查看地形。 众人向北而行,一路行至大塬上。 塬,是黄土高原上的一种地形称谓,塬的四周虽然被流水强烈切割,但顶面广阔、地表平缓,保持着原始平坦面的形态。 而众人所在的大源,后世名叫“董志塬”,在泾河北岸、马莲河和蒲河两大河流之间,有“控镇萧关,襟带秦岭“之说。 从大源上一路北上,在看到西北高原的特殊地形地貌之后,李二凤心中突然有了破敌的策略。 “此处,千沟万壑,正是用兵之所啊。” 一旁的薛仁美道:“护军的意思是,沟壑之间,可以伏兵?” 李二道:“此处地形曲折婉转,沟壑相连,敌虽有百万众,也无法来去自如,大源广阔,突厥人一定会再此立营,我军兵少,不可与其力争,唯纵横山谷之间,袭扰其后,使其不得安,疲于应对,则胜机将至!” 李二在大塬的南部定策之时,兵贵神速的突厥人已经开始进入两百里外的大塬北部。 看到大源上方平整,且居高临下之后,始毕觉得这样的地形正好可以作为安营扎寨之所。 并且在从向导出得知向南二百里,直到彭阳城北都是这样的地形之后,始毕觉得很好。 三日后,大军行至彭阳城北,并在大塬的南端安营下寨。 虽然放眼望去,千沟万壑,但因为处在高出扎营,也不虞惧怕伏兵。 但很快,问题就来了。 取水。 大塬地势很高,比起一旁的马莲河高出几十丈,想要挖井取水那是做梦了。突厥骑兵们只能轮流下塬去河边饮马、取水。 这时候早就埋伏在下面沟底的东燕骑兵就会突然借此机会袭击突厥骑兵。 即便是突厥骑兵足够警觉,但仍避免不了出现伤亡。 正在大帐之中吃着烤羊腿的始毕可汗闻知之后,喝了一口酒水,然后很自信的笑道:“燕军现在只敢像强盗一样袭击我们,他们的兵力不足,传我的命令,让战士们取水的时候都要以万人为批次前往,不要落单行动给他们机会”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就让他有些愤怒了。 来自后军的消息,燕军的骑兵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袭击他们的后军,夺取了数百只牛羊和马匹。 数百只牛羊是小事,这次大战携带的牛羊几十万头,战马也数十万匹。 这样的损伤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燕军出现在背后了,这件事却要值得警惕注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名垂边野,声震中原 二十万大军已经在彭阳县外不远了。只要攻破此城,就能一路沿着泾河杀入关中。 关中这时候还是很富庶的,最起码比起两陇和凉州都富庶的多。 这次动用了二十万大军,他可不是想着随便抢一把就走的。 他看上的是长安。 天下豪富仅次于洛阳的雄城,大燕名义上的第一都城。 长安里面会有多少财货,珍宝,美人,美酒.不用想都知道会是多么庞大的数量。 还有攻破长安会对中原人造成多大的心里冲击,以及后续如何通过这种震慑来征服中原人和中原的土地。 这都是始毕可汗所思考的问题。这个年富力强的突厥人是个名副其实草原雄主。 雄才大略,深谋远虑,这些词汇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但是,非常可惜。 他遇到了一个非常生猛的对手。 李二率万余骑军沿着蒲河河谷一路绕到了羊圈山南麓,然后迂回上了大源。 频繁的袭击突厥人的后军。 而突厥人还不敢轻易追击,追击的人少了干不过,拍出大队人马对方就直接就奔山沟子一钻。 你是追不追? 追,有伏兵。直接给你来个逆冲夹击,亦或是迎面转上箭矢如雨。 不追,人家掉头接着袭扰。 这种情况下,突厥人的日子很不好过。 特别是后军叫苦不迭。 这一系列操作,可以说把骑兵和地形利用到极致了。 而前面,攻打彭阳的军队,还在进行紧张的蚁附攻城。 李二只给守将侯浚留下两千人,加上原本城中的八百守军和两千丁壮,突厥人连续攻打了十余日,损兵折将万余人。 城依然在。 而北面的战事,则让他越发恼火。 本以为选择陇东进兵,能够迅速打通彭阳,直驱关中。 但眼前的他亲自督战的彭阳攻不下就算了,身后还屡屡被袭击,现在更是有一支万人骑军大队被燕军歼灭。 是,是歼灭。 不是击溃。 这让他非常火大。 大将执失思力率领万余人中了燕军的圈套,追击入一处山谷被人前后夹击,无所遁地。 有数千人被杀,余部全都被俘了,包括他的大将执失思力。 执失思力是他最信任的将领之一,执失部酋长,受宠幸程度在王族之外,仅次于史蜀胡悉。 现在居然被燕军抓获了? 这种情况让他怒不可遏。随后下令停止了攻城。 因为后方连续被侵袭,并且连续战败,这次更是有一支万人骑队被全歼,这样的情况下已经让前线攻城部队人心浮动了。 所以这种情况,不顾一切的去进攻彭阳城很不明智。 还是得先解决后面那股敌军,将他们剿灭了才能全力南下。 心腹大臣史蜀胡悉也劝谏他要先顾好后方。 于是,留下了一部分兵马,约三万人继续监视彭阳城,始毕亲自带着十万大军向北运动,准备汇合后军,一举剿灭这支燕军。 巧合的事,李二在大胜一场之后,立即押解着近六千俘虏和返回了彭阳一带。 得知始毕率大军北去之后,立即捕捉到了战机。于是传令侯浚率军出城挑衅,为诱饵。 彭阳城外的三万突厥人看到守军出城,大喜过望。 主将是始毕可汗的弟弟埃利弗,当即决定出击。准备击溃这股出城挑衅的燕军。 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埃利弗还预留了五千人受营。并且将出击的两万五千骑分成两部,前后照应。 自己率领一万五千骑在前,命令阿史那罗必率一万骑在后,随时准备接应前军,以免燕军又耍什么阴谋诡计,搞诈败伏击的把戏。 战术设计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的预判,已经被李二预判了。 从无名谷地之中,穆长陵和达奚长孺各率两千骑,一东一西分别攻击突厥后军阿史那罗必的左右两翼。 直接就来了个两肋插刀。 阿史那罗必的后军直接就被打乱了。 随后李二郎亲自率领七千骑军正面突击埃利弗的大军。 这一战中,李二郎亲亲冒矢石,突击陷阵,连发数十矢,皆有敌军健者应弦而倒,例无虚发。 主将用命,其余的将领就更不用说了。 窦琮、张谨、刘宗训、李孝俭等人皆追随左右,奋勇向前,各个状若疯虎。 薛仁美手持一杆大槊,杀入突厥人阵中,犹如虎入羊群,掀起一阵一阵血雾。 凉州和陇右的骑军本就是天下骁锐,看到主帅屡屡蹈阵,更是让他们士气连天,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突厥人直接就被打崩溃了。其实燕军的部署也没什么神奇之处,尤其是李二率领主力,就是正面突击。 不过对于战场形势的预判,部署,再到临阵指挥,李二都展现出了顶级理解。 如果说凉州之战,让李二名垂边野,声震关陇,那这一战,则让他的名号彻底响彻中原大地。 埃利弗被手下的精锐狼卫保着一路北逃,甚至连大营都放弃了就直接往北跑。 阿史那罗必被达奚长孺射落马下,随后被突厥败逃队伍的战马踩踏而死。 两个阿史那家的主帅一死一逃,两万余突厥大军的下场也不言而喻了。 死走逃亡伤,降者万余众。 战后,俘虏已经比本部人马还多的李二,断然拒绝了杀俘的建议,随后命穆长陵和达奚长孺率军驱赶降卒到后方安置。 而他手中,只留下八千骑军。 彭阳大战的消息不用别人通知,埃利弗自己一路跑到北面羊圈山南麓的突厥大营告知了始毕可汗,阿史那土吉世。 盛怒之下,始毕可汗刀都拔出来,差点把埃利弗砍了。 还好一众阿史那贵人们求情相劝,才让埃利弗逃得一命。 不过眼下的局面却是有些难以收拾。 突厥大军虽众,但是在这千沟万壑之间,却难寻燕军的踪迹。 这仗就是趁着主力回头看顾之际,打的一个避实击虚。 始毕可汗不由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轻视燕军了? 众人从大帐散去,始毕只留下了心腹大臣史蜀胡悉。 “胡悉,对面这个燕军将领像是狐狸一样狡猾,又想老虎一样勇猛,对付这样的对手,我该做些什么?” 史蜀胡悉道:“可汗,我觉得,到了我们应该退兵的时候了。” 这话一说完,始毕直接愣住了。他没想到史蜀胡悉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你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这次为什么提出这样荒谬的建议?” 始毕没有生气,但很不解的问道史蜀胡悉。 “可汗,燕军将领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最近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按照他的想法用兵,就像您说的那样,他有狐狸的狡猾,和虎豹的勇猛,他已经连续两次击败我们的大将,斩获俘虏了上万人的突厥士兵,现在他手下的士兵们,会把他当成天神一样尊敬和爱戴,等到下次作战的时候,即便对面只有几千人,他们也会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力,跟随他们视为天神的将军,杀光他们面前的敌人,这个场景我甚至已经能够想像了.” “而我军人虽然有十几万人,但在前面两次战败之后,对燕军的恐惧会让他们回想起以往的场景,在加上这里的地形,会让我们的士卒很难找到燕军的所在,但他们好像又无处不在,似乎每一个谷口都有燕军.” “面对这样的对手,可汗还觉得而我们会赢吗?” 写到李二这里,难免用了较多的笔墨,用了好几章的篇幅,没办法,他比主角还像主角。 我觉得这也不算水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降李还是降燕? 从战场形势来说,撤军是很正确的。 燕军虽然兵少,但已经打出了气势。突厥虽然人多,但连续战败的对军心士气的影响却一点一点的在军中蔓延。 加上地形方面的不利因素。 因此,从军事方面考虑,的确应该退兵。 从另一方面看,这次如果无功而返,会对他的威望产生一些影响。 不过想到这里,始毕可汗差点笑出声来,因为他的兄弟,也是对他地位可能影响最大的阿史那埃利弗,刚刚战败了。 而且埃利弗麾下的军队还损失惨重。 想到这,好像退兵也不是不能接受了,毕竟还是有替罪羊的. 若是能趁此机会在削弱一下另一个兄弟啜芯的实力,就更好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继续打下去会不会扩大范围就不好说了。 于是乎,突厥方面开始筹谋退兵的事宜。 关中战场上,李源原本在听说突厥二十万铁骑南下,立即就想退兵了。 还跟几个心腹商量,先把二郎三郎接应过泾河,然后退回陇右和汉中。 但这些心腹们,刘文惠、刘思行包括几个侄子和外甥王翊,全都劝他说北面的事就交给二郎和三郎,他们要是觉得顶不住肯定就先来消息了。 结果李源这边正在观望着局势呢,就听说二郎带兵北上了,三郎仍旧在渭河北岸跟宇文涉对峙。 这下李源是想退也退不得了,四个嫡子,两个都在那边顶着呢,他这边能只能让人收集渡船,把渭河很泾河一带的渡船都搜集起来,随时准备搭建浮桥,接应两个儿子过河,然后在一把烧掉。 另一边让工匠打造了几十架投石机,开始起?砸对面的营垒。 宇文成业则是守着数万人的大营和槐里坚城坚守不出。 最绝的是三郎李玄庆,看见二哥派人押送过来的俘虏,当即心生一计。他命穆长陵和达奚长孺带着些本部骑兵裹挟着数千突厥俘虏在大营北面掀起一阵一阵的尘烟。并让突厥俘虏在燕军营垒之外自行立营。 然后全面收缩己方的兵力,作出一副固守的姿态。 伪装成突厥人已经南下,东燕军却只能固守营垒的假象。又在凉州骑军找出几个会说突厥语的粟特人,派去了南岸。让他们告知对岸的西燕军,就说突厥大将执失思力已经率先锋南下,让他们出兵。 结果对面西燕军还真信了,一众将领纷纷请战,渡河攻击东燕。 宇文涉看见这种情况,也不由的叹息了一声,想着李家这也靠不住啊,然后准许了请战。 命前将军慕容坚、镇北将军宇文招、领军将军宇文觉等将领率军渡河,配合突厥人进攻东燕大营。 谁知道西燕军这边刚一登岸,李三郎立即派出了巴郡神兵板?蛮和自己的四千部曲,南中蛮族组成的无前飞军,同时命令氐人骑兵参与包抄掠阵。 两部兵马合计万余人,却极为骁勇,无前飞军率先出击,各个手持强弩,抵近数十步时候才万箭齐发,让还未来得及结阵的西燕军直接就被箭雨覆盖,造成了大规模的伤亡。 随后板?蛮一手持木盾,一手持木棒或者长柄铁骨朵,口中啸叫着奇怪的声音,仿佛野兽一样冲向了西燕阵中。 之所以使用木棒和骨朵这种钝器,也是李三郎在出川之前特别安排的。毕竟西燕军甲胄良多,如果他们使用传统的竹弓竹箭这种武器,很难对西燕军造成伤害。 用刀的话,即便破甲,也容易卡住拔不出来,所以就跟板?蛮的几个渠帅商议,让他们大力推行钝器。 效果可以说非常之好,板?蛮天性劲勇,大棒子和骨朵一轮起来,虎虎生风,砸在西燕军的头上或者胳膊腿上,那就是个筋断骨折,更有甚者脑浆崩裂。 西燕军直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往浮桥方向跑,自相踩踏者极多。 李三郎骑着马掠阵,连续投掷七支短矛,杀校尉以上将领七人,随后又手持一支长铩,单骑突入阵中,连杀十数人,最后把正在惊慌失措的慕容坚一铩给捅死了。 南岸正在观阵的宇文涉这才知晓中了计谋,急急忙忙的断开了渭水的浮桥。 以防对岸乘势杀过来。 这也让西燕军还有数千人被搁在了对岸,西燕军请降的请降,逃散的逃散,一万五千人,成功逃回对岸的不足五千。 经此一败,西燕军也是受了重挫。就连军中有名的骁将,曾经跟李四郎同为骁果军十郎将的宇文觉都陷在北岸了。 只有宇文招算是命大,过了河,回到南岸。 “难不成是突厥人背盟了?帮助李家诓骗我等?”宇文招神色落魄的看着北岸的情形,一群东燕军士卒正在欢呼。 过来接应他的宇文萧道:“应该不是,你看,刚才出击的只有燕军步卒,那些骑兵并没有参与战事” 宇文招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宇文萧摇摇头道:“那边的正在立营的突厥人,外围的骑兵都是在监视他们,还有那些部分,都是在来回奔走,只能说明,这些骑兵裹挟着降卒,是没法参战的,所谓突厥先锋军,都是被俘的,北面.突厥人败了。” 宇文招闻言脸色立即有些难看,突厥人败了?二十万突厥铁骑败了? 怎么可能啊.可突厥人败了,不就没有援兵了? 被陷在北岸的宇文觉,其实处境没有南岸的同僚们想想之中的恶劣。相反,李三郎亲自带着酒肉来找他喝酒。 “兄长,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李三提着酒走进了帐篷。 宇文觉见到来人,立即笑道:“好个李三郎,你这出瞒天过海,引蛇出洞,可是把宇文大将军都给骗了啊,哈哈哈哈。” 完全没有当俘虏之后畏畏缩缩的神态,反而是夸赞其李三郎的用计之妙。 因为宇文觉之父跟李源是至交好友,宇文觉对李家大郎是以兄事之,而李家子弟对宇文觉也同样是以兄事之。 所以宇文觉见到仗打输了,丝毫不慌,直接就带着手下投了,有交情在这呢。 李三郎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两人喝着酒,又复盘了今日的战役经过。 宇文觉对李三郎的心思之缜密,用计之精妙是连连称赞。 复盘过之后,两人自然也谈到了天下局势。 最后李三郎则开口诚邀:“兄长,你我两家乃是故交,多了也不说了,我想请?回去,劝说宇文大将军,这仗也没必要在打了,兄长觉得如何?” 宇文觉闻言,并没有立即点头,而是反问道:“三郎,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只问你,仗不打了,我宇文氏,是降你李家,还是降光平帝?” 李三郎闻言一笑,没说话。 但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态度了。 因为忠臣,这时候就该表忠心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端水 扬州,寻阳。 自曹元静和李元徽两人来到豫章之后,双方对峙已经有月余。 燕军守在北岸,柴桑孤悬于南。 魏军则屯兵幕阜山北麓,柴桑城之西,以及庐山北麓的湖口处,两处立营,对柴桑形成夹击之势。 曹元静并没有想要攻城的念头,因为柴桑虽然孤悬,大无法展开部队合围而攻。 只能从西面攻城,这样一来攻城的难度很大。 如果强行攻城,损失肯定不会小,到时候师老兵疲对岸的燕军跨江打过来,拿什么应对? 所以,这次魏军就围而不打。目标很明确,就是围点打援。 并且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燕军这边也颇为撑得住气。 左右城内现在有将近一年的粮草,守城器械充足,你不打大家就一起耗着。 这种对峙拼消耗,双方都在等待机会的战争其实并不罕见。 秦赵的长平之战,一打好几年。官渡,夷陵,赤壁,刘备入蜀,曹刘汉中,等等。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双方的主帅如果都是明白人,那么速战速决的可能性其实很小。 白起、项羽、韩信、卫青、霍去病这种打起仗来就是秋风扫落叶的神将毕竟是极少数的天才。 对,是神将。 这是李元徽自己的定义,是将领里面的t0级别,二哥肯定也算其中一员。 但他是知道自己没有这种天才的,所以他一直的理念就是老老实实的把该做好的事情做好,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而曹元静、陆恭仁等人,他们对于李元徽这年轻人呢,如此撑得住气表示惊叹。但同样,他们的选择也不多。 想要北伐,就得死磕濡须口走淮南。 但现在李元徽把濡须口打造的堪称是固若金汤,砸不动。 所以只能是利用柴桑这地方,把李元徽从濡须口战场调出来。 双方在这耗下去,总比硬砸濡须口好多了。 一旦能在鏖战之中击败李元徽,那么顺势攻下濡须口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边的作为主战场相对来说,对魏军更有利些。 不过,李元徽沉得住气,曹元静却有些心猿意马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对峙,陆恭仁也摸清楚李元徽的心态,想要等着对面主动进攻,有点难。 本来换战场就是他主导的,就是为了让调动燕军。因为只有敌人动起来,己方才能找到机会。 《孙子兵法》上说: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致人不致于人。就是得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于是乎,魏军出招了。 七月上旬,曹元静遣楚王曹成率三万兵马,攻皖口。 七月中旬,大将军苗先云攻历阳。 李元徽还是不为所动。 守皖口的是张坚、张镇恶兄弟,守历阳的是朱、常、徐等人。 这种配置,李元徽不觉得能被人轻易攻克。甚至李元徽觉得自己这边是最弱一环。 事实上,皖口和历阳目前应对起来也都是迎刃有余,只是通报了这边打起来,并没有告急的军报。 且主力肯定是都被曹元静带来了豫章,那就说明,都是佯攻。 属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所以他除了传令让各部守将小心行事之外,也就没什么安排。 注意力更是全部集中在了柴桑和寻阳之间的江心洲上了。 因为他在仔细的侦查过地形认定,想要断绝柴桑和江北的连通,就一定攻下这处江心洲。 同样,想要攻打寻阳,同样需要江心洲作为跳板。 这处江心洲目前由周虬的儿子周敖驻守,在中心位置设置营垒,有驻军两千人。 陆恭仁的计划是,以夺取江心洲来调动燕军水师出兵。 魏军由护军将军韩陵和镇西将军沈尚法,各率领本部,其中韩陵作为作为攻打江心洲的部队,沈尚法的水师担任阻击燕军水师的任务。 而曹元静本人也亲自来到幕阜山大营,坐镇观望,前将军李雄、后将军刘长彦等部全都整装待发。 韩陵是魏军大将。同样是当过私盐贩子,早年结识曹元静,起事之后就投奔而来。其人身高七尺有余,相貌英奇,膂力过人,勇猛善战。历次作战皆陷阵先登,善用拍刃,重约二十斤,形似三尖两刃刀,也就是陌刀的前身。 攻打吴县斩首二十级,丹阳之战斩首十八级,毗陵之战斩首三十五级,京口之战斩首十七级皆先登破城。 其所领部曲,都是善战敢死之士。 韩陵率三千人,皆乘坐小船,往江心洲而来。 燕军这边通过望楼早就发现了魏军的异动,于是点燃了烽烟。 本就在沿江大营亲自督阵的李元徽立即带着李肃、乔孝?、窦羡君、窦奉节等人登上了沿江的望楼,观看战事。 站在数丈高的封土台上,李元徽看着江心魏军动向,可以说对方的想法一目了然。 双方战争陷入这种对峙形态之后,战争的体现的形势其实很直白,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没有什么用奇谋克敌的空间。 我来攻了,你要不要守? 你不守,这江心洲我肯定就拿下了。 就是这么简单。 “何人敢往江心洲,援救周敖部?”李元徽双目如炬,直视前方战场。 身后一众将领纷纷应声道,“末将愿往。”“末将愿往。” 江淮军中,赏罚分明。李元徽对于军功的评定从来都是亲自过问,敢犯军纪者从来都是严之以法。立功者从来不吝赏赐。 所以遇到战事,人人都奋勇向前。 李元徽转过头,扫视着身后的一众将领,然后道:“于司马,王将军。?二人率本部兵马,等水师打通道路之后,登上江心洲援助周敖部。” 两人齐声应道:“末将领命” 中垒营营主于仲亨,李元徽的好友,亲信铁杆。 王将军说的则是王士彦,是跟着李肃、周虬、乔孝?一并授封郎将的庐江豪强。 安排这两人一起出兵,等于是让嫡系和新加入的地方豪强一起上阵,有功一起立,有锅一起背。 对于一个渐渐壮大的势力来说,制衡,是很有必要的。 江淮目前已经差不多有十万大军。将领们出身各异,其中有李元徽的亲朋故旧,有招降的义军盗匪,有地方豪强,也有朝廷军将。 有的成分还挺复杂,比如说张坚,既是好友,又有亲戚,还是豪强。 义军盗匪也分了好几股,朝廷军将之中也有徐州军和扬州军。这么复杂出身,也自然会暗自形成派系。 如何平衡各个派系,让他们在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还能力往一处使,很考验上位者端水的水平。 不能让新加入的地方豪强觉得,你不让手下嫡系兵马出战,脏活累活全让我们干。 同样,也不能让手下嫡系中军觉得,把军功全都给新来的庐江豪强了。 所以,给我一起上。 第二百二十章水战 此时,楼船将军吕钦率领的水师,已经跟沈尚法的水师在江心洲北面的江面上遭遇了。 双方由远至近,先是利用强弓硬弩,以及船上的车弩进行互射,进行远程打击。 随后开始靠船接舷,涌上对方的战船,进行白刃战。 这时候吕钦的楼船发挥出了强大的优势,利用拍杆,势如劈竹,连续将沈尚法水师的战船击沉。 吕钦的座船在最前方,后面的战船看着主将的旗号在前,纷纷跟随在后,一往无前。 并利用顺流的优势,一鼓作气,直接把沈尚法部水师船队,给一分二位直接打穿了。 沈尚法部,也就是原本大燕扬州都督府管辖的鄱阳湖水师,无论从战船数量、水军士卒的技战术,是全面落后于吕钦统率的巢湖水师。 其实双方在两三年前还是出于差不多的水平,不过等到李元徽主政江淮之后对于水师极为重视,将之前废弃的战船能修缮的全部修缮了,又添置了不少。 巢湖水师也连年扩军。 至于沈尚法部,之前的处境其实跟巢湖水师差不多,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毕竟天下一统之后,对外用兵很少能用得上水军的,也就青州水师参与过东征高句丽,并且以为主帅是高晃,所以得到了大量的资源。 其余的,长江流域的水师基本上就是干的给漕运船只保驾护航的活,了不起剿个水匪。所以这几支水师的情况,都差不多。 区别在于江东被曹元静占据之后,沈尚法这个吴郡大族选择了投靠东魏这个新政权。 东魏对沈尚法可谓是高官厚禄,还让他继续留在鄱阳湖。对这种安排他自然是很满意。 但问题是,除了高官厚禄,东魏可从来没有支持他扩建水师,打造舰船,招募水军。 水师这种需要大量资源投入的特殊兵种,不是招几个人就行的。 没有资源,就无法打造更多的战船。好在老伙计豫章太守慕容靖提供了部分钱粮,才让他麾下水师的规模扩充到万人左右。 不过例如五牙大船这种水上霸主级别的战船,他可没资源打造。 资源是一方面,技战术上,沈尚法和吕钦之前同样是鹰扬郎将,掌管水师。但他们两个对于水战的经验可就是天壤云泥了。 吕钦参加过十几年前灭南魏的大型水战,无论是对于大规模船队的指挥作战,还是对于小规模的水陆合战,都有参与经验和指挥经验。 这样的情况下,吕钦的巢湖水师击败了沈尚兴的鄱阳湖水师,完全是情理之中。 曹元静看到沈尚兴部被冲开队形之后,也是有些怒意。 他是没想到这位沈将军的水师,居然如此不堪。 计划本来韩陵带人攻打江心洲,沈尚兴率水师出击截断燕军救援江心洲的道路,这样的情况下燕军肯定会拍出水师跟沈部交战。 沈部的任务其实并不是击败燕军水师,而是江心洲北面的江面上拖住对方水师。 另一方面右将军朱浚已经率魏军水师一部从江心洲南面迅速航行至上游,然后瞬江而下,在江心洲北的江面上包围燕军水师。 两面合围夹击的计划是不错的。 但这执行起来就出了问题。 位于下游的沈部水师直接直接被打穿了。鱼没事,网直接破了。 曹元静见到这一幕自然是知道今日又是想要在水战之中击败燕军水师的计划,又失败了。 沈尚兴眼见己方船队阵型被打穿,也是又惊又怒。 这是他加入东魏以来,在曹元静这个天子面前打的第一仗,结果就打成了这熊样。 只能连发旗号,汇聚船队,重新组织水师船队发起进攻。 不过鄱阳湖水师战力本就不如巢湖水师,加上所部又被一分为二,在朱浚部从上游赶来之前,靠近江心洲的那支船队就被五牙大船给冲的七零八落。 不少水师士卒直接弃船,跳入水中游到了江心洲上才逃得一命。 此时,江心洲上的大战也开始了。 韩陵带着三千勇士,登上了江心洲,在洲上的边缘处集结整队,随后对燕军营垒发起了进攻。 三千魏军,以刀盾和长枪在前,弓弩手在后,徐行知燕军营垒之前,双方进入射程之后,立即展开了弓弩互射。 双方隔着防御工事开始抛射箭矢,给彼此都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燕军在江心洲上修筑的营垒很完备,洲上因为没有数目,所以没立栅栏。燕军先是在大营四周挖了深沟,再用挖沟的土垒成墙,又从江北岸上运过来了鹿角拒马,在营门处布置上。 这样一座营垒,虽然没有栅栏,但以土围墙,也是很坚固的。 韩陵在冲到营垒前之后,立即明白想要攻克营垒,只能从大门进入。 不然光是填平壕沟这一项,就需要耗费极大。 因为这本上就是一座小城,你想要翻过墙,首先就得填平壕沟,然后架梯子攀爬。 现实是他们没法组织大批的辅兵农夫上江心洲,去负土填壕。 江心洲毕竟不是陆地上,摆上上万人,来回取土不现实。 另一方面,时间上也不允许。 必须尽快攻下江心洲,不然等到燕军的援兵来了,就是他们被反堆,赶下大江了。 于是韩陵重金募集三百勇士,让他们只拿着盾牌,顶着燕军的箭矢,去拆除燕军营门前的鹿角。 这三百人只要能把鹿角和路障清楚,无论死活。每个人都能得到十贯钱,二十匹绢的赏赐,死了的还有抚恤,活着的升三级。 之所以许下如此重大的赏格,是因为只有把这些鹿角和路障都拆了,后续魏军才能发起进攻。 三百勇士也算是不辱使命,在陷坑、铁蒺藜、鹿角以及土台上的燕军的箭矢之下,硬是用了好两个时辰,搭上两百多条命,才把进攻的路趟出来。 随后,韩陵亲自督阵攻营。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此时,燕军水师和魏军水师的水上大战,也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 东魏右将军朱浚所部没能绕行至吕钦水师的背后,因为燕军水师的偏师,在吕钦副手鹰扬郎将梁韫的率领下从薪春赶来,正好在江心洲上游给朱浚所部截击了,双方在江心洲上游展开了激战。 梁韫所部水军约五千人,大小船只二百,本来在兵力上,是不如朱浚所部雄厚。 但梁韫所部是沿江直下,有顺流的优势,水师的技战术水平相对专业,明显高于朱浚部这些豪强部曲和渔民组成的水军队伍。 因此兵力虽然不及,场面上却是不落下风。 而此时吕钦和沈尚法所部已经决出了胜负。沈尚法率领残部几十艘大小战船仓皇撤离,吕钦所领的巢湖水师主力取得胜利。 随后吕钦命令侄子吕近勉率水师打扫战场,搭救落水的水手,捞取可用的辎重。其本人亲率本部主力,沿江而上,支援梁韫所部。 前后夹击之下,朱浚部也很快败下阵来。如果不是曹元静命令前将军李雄率水师接应,作为奇兵的朱浚所部肯定是凶多吉少。 而吕钦这边虽然刚刚经历大胜,也没有得意忘形,在看到李元徽在江边大营发出的旗号之后,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列好阵型,严阵以待。 于仲亨和王士彦的步军,要登上江心洲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气不可丧 江面上的水战,胜负已分。 而江心洲上,燕军和魏军打的火热。护军将军韩陵亲自督阵,攻打燕军营垒。 燕军主将周敖命令士卒严密结阵,先是用门刀车堵住营门,后面的士卒架好长枪大盾,严阵以待。 而魏军以重甲武士手持大斧,将门刀车破了,但数十个精锐的重甲武士随后也损失殆尽,尽数被燕军长枪刺杀。 随后,双方又在营门处的狭窄区域上进行了极烈的搏杀,魏军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巨大的伤亡。 韩陵见战事焦灼,脱去甲胄,手持长刀,冲上第一线,大刀挥舞,血肉横飞,挡者俱裂。 主帅的骁勇,让麾下士卒们战意陡然拔高,皆奋勇冲杀。 这的情况下,营门处的燕军根本顶不住,且战且退。 不过等到魏军冲入营垒之内,早就被周敖命令埋伏在营垒大门两侧墙后的数百弩手一声令下,直接将最先冲入燕军营垒的数十个魏军士卒射成了刺猬。 主将韩陵手臂和腿上也各中了一箭,无法站立扑倒在地。身后的士卒急忙将韩陵拖出去,并利用盾牌掩护。 韩陵虽然被拖到后面,但嘴上仍然大呼道:“前军,继续冲锋,燕军已经败了,冲进去,夺营!” 魏军在度发起了冲击,并且竖起了大盾,护卫两翼,以防被两边的箭矢。 不过在刚才短短的时间内,燕军完成了重新的整队,主将周敖一手持盾,一手拿着一支长柄的铁骨朵,高叫一声“弟兄们,随我来,杀!”。 随后一马当先,对着魏军发起了反冲锋。 周敖借着盾牌掩护,直接在敌军长枪的缝隙之间,撞进了魏军阵势里,将两个魏军士卒撞到。 随后手中的铁骨朵连续敲碎了两个魏军的脑壳,杀开一个口子。 紧随其后燕军士卒,都是周家的族人和部曲,在周敖一马当先冲去敌阵之后,也都迸发出非比寻常的悍勇之气。将魏军打的连连后退。 眼见着刚才已经打进燕军营垒之中了,一转眼的功夫,就被燕军撵出来了。 身后的韩陵此刻怒不可遏,怎奈腿上和大臂上的两支箭矢让他根本无法再度临阵,只能在后面大声呼喝,然后看着己方队伍被一点一点的压了出来。 而燕军主将周敖的悍勇和他所激发的士气,让韩陵觉得事情可能不妙了。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亲兵道:“韩将军,燕军援兵来了。” 韩陵遥望北面,只见燕军士卒乘着大小船只渡江而来。 再看看眼前,士卒们还还在跟燕军奋力厮杀。 一时间,韩陵陷入两难之际。 他现在要是丢下部队,肯定是能跑得了。但他带领攻打燕军营垒的这三千部曲,都是跟随他很久的老部下。若是放弃,这些部曲必定被燕军全歼。 而眼下想要带着这些部曲撤退,也不可能。双方交战正酣,打的难分难舍,魏军虽然落了下风,还能边战边退,可要是下令撤退,那就是兵败如山倒。 不过韩陵犹豫之际,他的亲兵们替他做了决定,他们架起韩陵就走。 手下的亲兵校尉,也是他堂弟韩垂,立即道:“燕军势大,带将军走。” 于仲亨和王士彦各率一千步卒先行登上江心洲,随后立即整队,从侧翼发起对魏军的进攻。 这时候魏军才发现,主将撤了,自己也被夹击了。 顿时士气大跌,原本还成型的军阵也在燕军的两线夹击之下,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最后到彻底崩溃。 魏军争先恐后的逃往江心洲南边的停船处。 三支燕军尾随其后,追杀魏军。 大量的魏军士卒慌不择路,被燕军驱赶到江边跳水逃生,还有一部分人跪地请降。 天色渐暗,落日给整个江面盖上一层红霞,颇有诗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既视感。 曹元静望着江心洲处,长叹一声,极为落寞。 在今日的水陆大战中,燕军大获全胜。 水师方面,魏军折损了六千余水军,战船二百余艘。韩陵的三千部曲,回到南岸的不足四百人。 燕军俘虏了水军三千八百余,缴获战船百余。陆战之中,斩首八百余级,俘敌一千三百余。 江北大营的李元徽则是大喜过望,立即表示周敖和吕钦都力战却敌,吕钦赏赐财物若干,封其二子为校尉。 周敖骁勇绝伦,力抗强敌,赐宝马一匹,官职升为别部司马。 于仲亨和王士彦,以及其余有功将士,也是各有封赏。 晚上的庆功宴上,李元徽高举酒碗,“今日全赖我江淮将士们三军用命,取此大胜!今日,这第一碗酒,我敬全军将士,弟兄们,来,与我李四郎一起满饮此杯!干!” “干、干、干” 士卒们高声叫嚷,兴致非常高,毕竟意义非凡。因为这可是主帅敬酒! 李元徽平日里并不会搞什么同甘共苦,饮食上下一体那套把戏。 更不会冲锋陷阵,勇冠诸军。 带了这么久的兵,他也把这些事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主将不一定非要冲锋陷阵,非得行则先锋,入则殿后,才能赢得军心。 一般来说,这都是突击队长的活。霸王和天策上将这种逢战必先的主将其实还真不多。 更多时候对主帅的要求,其实要更高。 要让士卒们知道,他们跟着你混,是有前途的。 还要让他们产生敬畏之心,所以经常跟士卒打成一片就不合适,要留些神秘和威严。 赏罚分明,抚慰士卒,严明军纪。 选拔任用有能力的人才,让人才们知道,我这个当老大的,是懂你们价值的。 立功了能受到奖赏,战死了家里人会得到抚恤,孩子会被养大,老婆会. 要懂得排兵布阵,安营扎寨,行军撤退 重点,是能够赢。 赢了才能让更多人拿到好处。他们才会愿意为你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每次打仗都打输,还能屡败屡战,笼络住人心,属于是人格魅力满格了,甚至堪称是魅魔。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非常少见,甚至整个历史上都凤毛麟角。 大多数人,都是喜欢跟随强者。 以往,大魏天子曹元静觉得自己够强的。几年时间,就夺取了四郡,称雄于江东。若是将来能够北伐成功,复兴大魏,那他曹元静最少也是个光武帝吧? 但最近跟江淮这打这几仗,全都是损兵折将。 甚至让军中产生了很大的厌战情绪。 很多魏军士卒,特别是那些运气好逃出生天的都会产生一个疑问:打一次不赢,打一次不赢,咱能不打了嘛? 但这个问题还是没人敢说,毕竟动摇军心是要掉脑袋的。 一众将领围坐在篝火前,气氛十分的沉默。 曹元静忽然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们谁还记得当年咱们被丹阳太守派兵追到山里避难那次?” 前将军李雄道:“这怎么可能忘了?我等数十人,险些被郡兵尽数围杀,幸好陛下警醒,带着咱们一路躲避郡兵追捕,才逃的生天咱们在山里还碰到一头跳进陷坑的野猪,饱餐了一顿,哈哈哈哈,可惜那日无酒啊。” 后将军刘长彦道:“那是天盛十年的事了吧?这才几年啊,我好记得那日我吃了一整条猪后腿,烤的半生不熟哈哈哈.” 李雄挖苦道:“亏你还好意思提,后半夜你这拉了好几泡.熏得我啊” 几人说起往日旧事,气氛顿时一松。 “当日我等,已经是山穷水尽,尚能脱困,后来起事,至今日,不过数年!现在只不过输了几场而已,我等兄弟都在,还能丢了当年的气魄不成?” 曹元静看着众人,众人月都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笑中,有他们当年面对暴政,奋起抗燕的勇气。 有被丹阳郡兵屡屡追杀却总也死不了的运气。 还有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的豪烈之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告急 想着先发制人,反被对方所制的东魏军不得不沉寂下来。 因为很多时候首战的胜负,会决定整场战争的胜负。 经过一天的大战,一方士气萎靡,一方斗志昂扬,士气萎靡的一方自然是需要时间进行调整,淡化首战失败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 而燕军这边倒也没有乘胜跨江而击的,但吕钦的水师基本上完全控制了薪春到鄱阳湖口这一水面航段的控制权。 魏军水师全线退入鄱阳湖之中修整。 李元徽把周敖部从江心洲从下来,让表弟窦奉节率虎步营驻守江心洲,进行了一次换防。 战场上的主动权,悄然握在了燕军手中,双方重新进入了对峙僵持。 这样的形势,一直持续到七八月。可能也是天气热的让人不想动,从江表沿线柴桑、皖口、濡须口、历阳、芜湖、采石,这些江表重镇全都是燕军和魏军在对峙。 无独有偶,东燕军跟西魏军在叶县、义阳两个方向对峙。 关中则以槐里、渭河,两线形成焦灼态势,至于突厥人则悄无声息的退兵了。 眼见着各处战场都形成了均势,不管是双方心照不宣也好,还是势均力敌也罢。总之,战争再继续,但是烈度降下来了。 不过老天可能是觉得各处都沉寂,不够热闹,所以又有强人应时而起。 徐州境内,彭城人刘元庆,与涿郡人卢恂,琅琊人孙灵秀等相约起事,杀东海郡太守、郯县县令夺取了武库,随后招兵买马,十几日内就把队扩充到上万人,随后回师向西,夺取了防务空虚的下邳。 徐州的镇戎军早就调走了,后招募的新军战力一言难尽。 全靠着都督裴敏之的谋算,和其子裴行严的骁勇,才让徐州的情况维持至今。 但朝廷持续对徐州征调兵马钱粮,等于是对徐州进了竭泽而渔式的抽血。 毕竟朝廷要养大军,要养洛阳城,豫州去年大乱,现在还没恢复元气,并且几年内都难以支援洛阳。 扬州不用说,李元徽率军现在跟东魏全线较着劲,本来就是有江北三郡之地,这时候想抽扬州的血,朝廷也怕把扬州抽夸了,到时候东魏直接打过淮南可就有意思了。 兖州只剩下半个,另外半个和整个青州在瓦岗军手里。 河北的幽冀二州因为刚被突厥人祸霍了一遍,并且还要防备突厥人再度南下,所以也不能乱抽血。 西边的凉州、益州现在全力输出在关中较劲基本上,可选择薅羊毛的对象也就是徐州了。 而持续征调物资劳役,以及兵马钱粮,终于让徐州百姓也不堪重负,下场掀桌子了。 毕竟这块地方,那是诞生过刘邦、项羽等一大票猛人的,是有传统的造反老区。 于是乎,一个自称是刘邦后人的刘元庆,会同卢恂,孙灵秀等一杆好友,揭竿而起。 很快得到广大徐州百姓的响应。毕竟对他们来说,这大燕朝太不是东西了。 不给人活路啊。 所以,刘元庆在起事之后得到了非常多的支持。 掀起的声势,也自然不小。 徐州刺史崔威听说下邳沦陷的消息之后,匆匆忙忙的来到了都督府来找裴敏之商议。 “裴都督,这事你要拿个章程啊,这下邳都失守了,下一步叛军肯定就要来彭城了.” 裴敏之所在主位上,摇了摇头道:“崔君不要惊慌,眼下这事也是不可避免的,徐州百姓现在过的什么时日,崔君是徐州刺史,相必比我要清楚的多,早晚是要反的” 崔威有些汗颜道:“这不是朝廷逼得紧嘛?我也没办法啊,中枢整日的催促,府库都快被他们搬空了,这我能如何?不过,裴都督,您是三朝老将,威名赫赫,难道不能出兵平叛嘛?” 裴敏之摇了摇头:“无兵可用啊。” 从东海郡沦陷之后,裴家父子就知道事情要坏了。此前有这种苗头他们父子全都给拔出了,没让事情闹大。 但这次已经不是火苗了,而是熊熊之火了。 徐州现在兵不满万,将不过百,精锐全都被调走了,依靠着手里这些兵马,也就能剿灭小股的叛乱。 但面对这种大规模的造反,裴家父子甚至不敢率军出征。 目前的徐州军全都是徐州本地人,造反的也全都是本地人。带着本地人打本地人,而没有足够数量的客军,其结果是很难预测的。 说白了,有很大可能会发生哗变,来一出倒戈一击。 甚至下邳、东海这么快沦陷,要是没有当地的守军配合,裴敏之是不相信的。 所以,眼下只有一条路,坚守彭城自保,同时向朝廷求援。 指望徐州目前的这些兵马平乱,裴敏之是不打算拿自己命去冒险。 崔威也是想到了裴敏之的顾虑,但他此刻他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裴都督,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裴敏之道:“为今之计,只能固守彭城,你我联名向朝廷上奏,请朝廷派兵支援吧。” 崔威道:“来得及吗?洛阳据此相距甚远,不如分别向扬州、豫州、兖州等处告急?” 裴敏之笑了笑,“崔君觉得,这几处眼下能够顾得上我们嘛?” 崔威焦急道:“多一封告急书信,总是多一分希望,总好过坐以待毙。” 裴敏之闻言收敛了笑意,然后正色道:“崔君所言有理,但你似乎是漏了一处。” 崔威听后眉头一皱,不明白裴敏之的话是什么意思,满眼透露出疑惑和不解。 徐州号称“北国门户,南国锁钥”,与兖、豫、青、扬四州接壤。 目前兖州的兵跟娄居士一起调往豫州作战,豫州本身就是战场焦点,自不必提。扬州只剩下江北三郡,目前还要应对江东的进攻。 想到这里,崔威神色一动,“裴都督莫非是要向青州瓦岗军求救?” 裴敏之道:“有何不可?” 崔威半晌无言。 对啊,有何不可呢?虽然瓦岗军之前是造反义军,但毕竟现在已经招安了,翟让如今是大燕的青州牧加镇东将军。 朝廷都调瓦岗军去豫州支援作战,我们徐州这边还怕什么呢?这个时候还端着? 于是乎,裴敏之和崔威联名,除了像朝廷上奏之外,还四处发函告急,请临近州郡派兵支援。 告急信顺着运河南下,先是到了广陵,又从广陵加急送到了寻阳。 李元徽看到求援书信的时候,已经快九月了。 他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义军打到哪里了,规模多大,领头的是谁。 还从信使的口中得知了徐州方面四处发函的事。 不由叹息一声:徐州将要落入瓦岗之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远水救不了近火 信使离开之后,李元徽摇着头感叹道:“徐州要落入瓦岗之手了。” 随后命亲兵召集李青莲和谢巽、郭风和三个幕僚议事。 李元徽把求援书信放在案上,跟几人说了一下情况之后,李青莲立即拱手道:“都督,立即出兵徐州,不可使瓦岗独占徐州之地。” 李青莲思维敏捷,他很清楚李元徽在担心什么。 瓦岗即便是招安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跟洛阳朝廷肯定不是一条心。 而扬州江淮也已经初步形成军事利益集团,成了事实上的藩镇、军阀。 双方现在挨着,但未来肯定是有冲突的对手。 这一点在坐的几人都看的明白,如果让潜在对手占据了徐州这样的战略要地,对江淮肯定是个潜在的威胁。 别忘了徐懋功还领着三万多精兵就在豫州腹地。 不过眼下派兵也很难。 江淮方面除了要沿江防御之外,还要戒备荆州的西魏军。 能够调用的也就是洪泽湖和高邮湖的护航水师,以及留在合肥策应,随时待命的四营骑军。 李元徽的防御重点虽然放在沿江一线,但骑兵作为高机动作战力量,这次全都留在了合肥,以便于情况有变的情况下,可以尽快支援各个沿江要隘。 算是目前的总预备队。 所以李青莲的提议从战略判断上,没有任何问题。但眼下是无兵可派。 或者说,有兵不能随便乱动。 出兵人少,可能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出兵人多,影响了沿江防线得不偿失。 郭风和道:“都督如果担忧瓦岗占据徐州,会对江淮不利,而我又无兵可用,不如遣广陵郡兵伺机进驻淮阴,淮南郡兵进驻沛郡,以协防之名,这样一来,即便徐州落入瓦岗之手,好歹还有沛郡和淮阴作为缓冲。” 李元徽闻言,思量了一番之后,点点头:“军师和长史之言,深得我意,眼下只有派遣郡兵了。” 郡兵对于都督府来说,并非是直接统率,平日里归属各郡太守节制。 但如今江淮三郡之地,广陵太守是李元徽兼任,其他两郡如今对李元徽的军令也是相当的配合。 毕竟能做太守的就没有蠢人,形势都看得清。 议定之后,李元徽立即行文,命淮南太守郑善道派遣三千郡兵,进驻谯县。广陵郡丞派遣郡兵两千进驻淮阴。 军令发出之后,李元徽还是觉得不够稳妥。寻阳距离合肥数百里,距离徐州更是千里之遥。 有什么事根本来不及作反应。 可眼下柴桑的战事还处于对峙阶段,他这个主帅也不好现在就撤。 不过想了想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回合肥一趟,军务交给水军督,楼船将军吕钦署理。 吕钦行事稳重,又有将军的头衔,这次水战也是力克敌军水师,综合考虑,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并且他现在走对军心士气影响也不是很大,毕竟燕军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 完全可以秘密嘱咐诸将领,悄悄离开。 从另一角度来说,主帅也的确应该适当放权,让手下的将领们独当一面。 吕钦被召入大帐之后,李元徽跟他嘱咐了一番,其中包括必要时可以放弃柴桑,但一定要把驻守柴桑周虬和李义恭和其部曲给拔出,救援回来。 吕钦自然是满口答应。 李元徽连武卫营的步卒都留在了寻阳,就带了罗士襄统率的五百骑军,用了五日走陆路返回了合肥。 刚进了合肥,就收到了一系列的消息。 二哥以万余骑兵击败了突厥的二十万铁骑,迫使其退兵。 三哥在渭水河畔用计设伏,斩首数千,俘敌近万。 李家已经夺取了大半个关中。 这些是好消息,后面则是一堆听起来不太美好的消息。 首先是,瓦岗出兵徐州了。 徐州信使到达齐郡之后的第三天,翟让亲自督领五万大军,从沂山南麓出兵,先后占据琅琊、东海两郡,并在彭城外击败了刘元庆率领的徐州义军。 刘元庆失利之后率领徐州义军继续向东挺进,趁着沛郡防御空虚,占据了相县。 而郑善道倒是派出了郡兵前往沛郡,但很明显,慢了一步。 洛阳朝廷对此瓦岗出兵徐州这事,保持了缄默。 毕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总不能指责瓦岗军替徐州解围吧? 人家瓦岗军解围彭城之后,需要修整一下,很合理吧? 至于各城的防务,你徐州军不顶用,我们来接手,很合理吧? 再说了,那徐州义军可就在不远处的沛郡呢,我们撤走了,你们打得过嘛? 不过基本占据了琅琊东海下邳三郡之后,瓦岗军也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西进进攻徐州义军。 大部驻扎在下邳,和吕县。就连翟让自己都没想到,大半个徐州这么轻松的就被瓦岗军揽入囊中。 虽然徐州刺史崔威整日派遣使者催促翟让尽快攻灭徐州义军,但翟让推脱的理由可是很多的。 崔威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只要刘元庆部没有被彻底消灭,瓦岗军就有理由占据大半个徐州,至于人家什么时候打,打到什么时候,这些可都是天知道的。 “阿耶,瓦岗军迟迟不走,这徐州可就是他翟家的了!” 裴行严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来到裴敏之的节堂里提醒道。 裴敏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急什么。是他翟家的就是翟家的呗,就算不是他家的,难不成是你的?” 裴行严听完了,立即语塞,他不是很理解,父亲这番话的意思。 “阿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敏之道:“这徐州不是?的,也不是我的,瓦岗军占去就占去了,也算是我们父子与瓦岗结个善缘,这乱世,早晚用得上.” 裴行严听了更迷惑了,乱世不是该握紧军队和地盘嘛?怎么还任由瓦岗在这不走了呢? 裴敏之看着儿子这副表情,无奈的笑了笑,这长子自幼习武,膂力过人,骁勇冠于诸军,上阵杀敌常陷阵突击,是军中有名的万人敌。 也通军略,但就是涉及到政事,头脑就没那么灵光。 于是裴敏之只能深入解释道:“瓦岗出兵,前后一月有余,朝廷对此并未有任何旨意,权当看不见。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裴行严这时候可算听懂了,“阿耶的意思,朝廷已经无力来约束瓦岗了?” 裴敏之笑着点点头,心中暗道还好,你总算没天真的认为朝廷对瓦岗完全信任,所以不过问 “朝廷的大军如今陷在潼关前和豫州一线甚至都调了瓦岗军去豫州,这就说明朝廷已经没有余力了李氏父子又占据了大半个关中,无论是洛阳朝廷,还是长安的梁王,都长久不了.” “父亲这是看好瓦岗?”裴行严试问道。 裴敏之摆摆手道:“若无意外,最能得势的,应该是李家父子。” “那为什么要把徐州让与瓦岗?”裴行严这一听就更疑惑了,你不是看好李家,怎么还跟瓦岗示好? 裴敏之叹了口气道:“我即便看好李家,现在李家可能派军来援救彭城?即便能,争得过翟让?远水救不了近火,翟让即便是占据了彭城,也不会为难我们,但要是让义军打进来,我们父子还有命在?” 今天是农历二十三,北方农历小年,祝大家小年吉祥。 第二百二十四章在世萧何 回到合肥以前,李元徽跟幕僚们商量的是要把沛郡和隶属于徐州的淮北地包括淮阴拿过来,好跟瓦岗形成一个战略缓冲区,避免爆发冲突的时候,对面直接突到淮河岸边。 但因为杨邃和崔孝同的劝谏,翟让发兵的异常果断,迅速夺取了琅琊、东海、下邳三郡十数县,还把刘元庆所统领的徐州义军驱逐到了沛郡。 郑善道也没想到对方行动的如此迅速,所派出的三千郡兵还没等到达沛郡就发生了这样的状况,好在统兵的郡丞娄贺一见沛郡的核心地带已经被徐州义军所占据,这三千兵力去了凶多吉少,于是当机立断,率军走水路沿着涡河直上,占据了谯县,也就是曹操的老家。 谯县是徐州和豫州的交接处,顺着涡河南下,就是钟离,是曹魏时候的五都之一。 娄贺立即给太守郑善道和合肥的都督府发了军报,秉明情况。 李元徽这边收到线报之后,直接去了钟离,打算就近指挥,接收徐州的情况也更快些。 因为随行人员不少,李元徽就没去钟离县城,而是在皇觉寺住下了。 皇觉寺的老方丈亲自迎接,并把寺内不少院落都腾出来给李元徽和他的亲卫。 李元徽本人是不信佛的,但进了庙里,该烧香还是得烧柱香,香火钱该给还是给点,就当是房钱了。 庙里待了大半个月,北面的情况居然神奇的稳定下来。 这一幕甚至让李元徽有些怀疑,这个刘元庆是不是瓦岗扶持起来的啊? 他在徐州大闹一通,地盘都被翟让拿去了,然后又跑到沛郡。若这一切真是瓦岗设计的,那只能说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一手玩的很漂亮。 如果不是瓦岗策划的,那翟让这个人就更得注意了。 做事这么果断,没用一个月就拿下大半个徐州,并且还玩起了养寇自重,这手段让李元徽都觉得不俗。 不过这样一来,徐州的三股势力直接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态势。 徐州都督裴敏之占据着徐州州治以及最核心的彭城一带,徐州义军刘元庆已经拥众十余万,却不是经过淬火提炼之后的瓦岗军对手。 瓦岗军翟让亲自统率数万大军集于下邳,单雄信将兵数千屯于吕县,就在彭城和下邳之间。 俨然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徐州,并且随时可以进取彭城。 徐州的主动权全都在瓦岗军手中,这样的情况对于李元徽来说可非常令人头疼。 关中那边虽然好消息连连,但这个好消息对于江淮方面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一旦老爹老哥们打进了长安,那基本上就是奔着跟洛阳方面翻脸去了。 到时候江淮可就是是四面受敌。 所以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必须得有足够的战略空间,以及足以对抗围攻的兵力和资源。 因此李元徽立即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徐州义军造反如果不是瓦岗在后面拱火,那就说明这帮人是受不了压榨,为了活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尝试把这些人收归己用。 现在天下间能一下子拿得出大量的粮食,养得起十余万人的势力还真不多。 江淮算一个。 首先淮南是大面的平原,水域发达,鱼米之乡。加上李元徽这几年搞屯田,积累了大量的粮食。 这个年代最尖锐的矛盾,就是吃饭问题。 起义的人并非全都是吃不上饭的人,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吃不上饭。 因此解决了粮食问题,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 刘元庆现在占据沛郡,如果进行大规模的劫掠,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如果不这么干,沛郡的府库基本上支持不了他们多久。 但问题在于,如果进行了大规模的劫掠,那么沛郡原本的秩序也就荡然无存,百姓会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部分人会被裹挟加入义军,这样的地方是无法作为根据地支持徐州义军的活动。 所以李元徽这边,是打算找个人去见刘元庆的,劝说他带着沛郡归降。 不过看了一圈,自己带的人都是些武夫,罗士襄、王佛保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猛人,但这样的人肯定当不了说客。 李元徽倒是能把道理说清楚,但这种活就没有主帅去干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安排信使去约刘元庆找个相对中间的地方见一面,罗士襄过来禀报,说是有钟离大户前来求见,还带着淮南太守的荐书。 李元徽一听,带着郑善道的荐书,自然也就让人进来了。 见面的地方是在禅院内的一个亭子里,李元徽这边用泥炉烧水煮着茶,也算是附庸风雅一回。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七尺有余,身材中等,长相清俊,穿着得体的袍服,留着整齐的须髯,眼神之中很有光芒,见到李元徽之后,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后躬身一稽道:“钟离野人李百室,拜见都督。” 李元徽闻言,心中一惊,李百室?这不是老朱的萧何在世吗? 不过面上却不见波澜,决定还是得考校一番,试试成色:“李先生不必多礼,请入座。听说先生是贤德之人,今日来此,必有贤德之言教我。” 言罢,示意亲随倒茶。 李百室闻言拱手道谢,随后进入亭中,与李元徽相对而坐。 “敢问都督,您想要的贤德之言,所为何事?都督是想要做大燕忠臣呢,还是想匡扶天下呢?” 李元徽闻言笑道:“请问这二者有什么分别嘛?” 李百室道:“都督如果想要做大燕忠臣,就应该缩减军队,等着朝廷问罪。听说光平皇帝仁厚,看在晋阳公主的面上,或许都督能够免于一死。” 李元徽道:“我有何过要请罪?” 李百室直视李元徽道:“楚王韩信有什么罪过嘛?为什么变成了淮阴侯呢?都督您坐拥三郡之地,带甲十万,父兄又占据三州,这就是大罪了。” 李元徽笑道:“危言耸听,若我要匡扶天下呢?” 李百室道:“秦末战乱之时,汉高帝从普通百姓中崛起。他生性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不胡乱杀人,五年成就了帝王的基业。现在大燕纲常已经混乱,国家四分五裂,称王称帝者不可胜数。倘若唐公与都督父子兄弟,效法汉高帝,天下便可轻易平定!” 李元徽闻言又是一笑,“李先生所言,有些空乏了,先生不如与我说说,我该做些什么。” 李百室略一思索,沉吟道:“都督虽然雄踞三郡,但江淮北接中原,南抵江东曹元静,西御荆州曹?,此二人皆当世英杰,都督欲图之不可急切” “.而近来徐州生乱,我以为将军可谋取谯沛,以为藩屏。以阻青兖瓦岗西进之势.” “都督当行仁政与江北,敛谷聚兵,守御大江,等唐公东出崤函之日,就是将军北上中原之日.” 第二百二十五章藩篱 李元徽听完这一席话,神色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 扬州都督府目前也算是人才济济。 其中长史郭风和,可使统筹全局,井井有条。 军师祭酒李青莲,长于军略奇谋,屡有献计。 参军谢巽,执掌军法庶务,素无遗漏。 主簿张抚。主管粮饷仓储,可使输计无忧。 武将方面,虽然看起来缺乏独挡一面的大将,但实际上李元徽可是很清楚的知道,手下这帮牛人的成长属性绝对是拉满的。 就不说朱、徐、常这几个超级潜力股了,就护军萧释之和鹰扬郎将陈?这两个李元徽联想不到任何历史名人的将领,实际上都是通晓兵法,长于治军的大才。 甚至李元徽感觉未来成就上,只要一视同仁的给他们机会,这两人还真不一定就比徐常逊色。 这还不算张家那俩个大舅子,督水军的楼船将军吕钦,周本,殷拱,何贵等人。 但如同眼前这位,自称钟离野人的李百室,从他麾下还真找不到。 刚才这一番对策,李百室等于是给李元徽提了三条建议。 这三条,其中有两条跟李元徽本人所做的计划,都分毫不差,而待父兄东出崤函,自率军北上中原这一条,更是非常的大胆。 对江东和荆州,李元徽和幕僚们也的确意识到,暂时没有能力把这两家全都灭了。 局势上三家有点三足鼎立的意思,而江淮自身的战争潜力也不足够支持发动一场灭国的大战。 消灭江东政权的这道大题,可是有很多前辈的高分答卷可以抄。 在这个时空里,有曹魏灭东吴,大燕灭南魏,至于李元徽本人脑海之中的作业就更多了。 大同小异。 大多数都是整合了北方的资源,形成对江东压倒性的战略优势,然后几路齐发。 这两个前人经验之中,都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占据了长江上游。所谓:“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王?和杨素都是率领船队顺流而下,凭借兵力优势地理优势一举击败南国水师。 益州虽然在老李家手里,但荆州没在啊。 所以凭借江淮三郡,想要拿下江东,基本上就得靠运气和玄学了,这也是为什么李元徽会把老朱自己放在历阳。 因为这个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整合北方,先行整合南方在向北一通天下的例子。 如果李元徽没有老爹和老哥在西北打出一片天,那他肯定要走这条路的,不管不顾的先把江东砸下来。 但关中眼看着就落入李家之手了,李元徽这边也就没必要冒着被夹击的风险去袭取江东。 反而是要准备出兵中原,以策应父兄。 李家占据关中之后,毫无疑问,下一部就是东出崤函,窥视中原。 所以李元徽死磕江东是没有意义的,中原才是王业,李家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从两面发力夺取中原。 所以在有限的信息之下,还能提出李元徽目前最为合适的进取方向,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李百室这人水平肯定不在李青莲和郭风和之下了。 于是李元徽立即起身道:“李先生足智多谋,今日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使我受益良多,我愿以先生为都督府记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李百室起身一稽,“李某才疏学浅,寸功为立,不敢担此重任,蒙都督信重,李某愿往谯郡,顺说刘元庆来投将军,以为藩篱。” 李元徽笑道:“若如此,就拜托先生了。士襄,你带一队骑兵,护送李先生去见刘元庆。” 罗士襄拱手道:“末将遵命。” 李百室拱手道:“都督,那李某就跟罗将军北上,请都督静候佳音。” 李元徽也拱手道:“那就拜托先生了。” 李百室在罗士襄的护送之下,一路北上前往沛郡治所相县。 此时,相县以及周边的太丘、建平、费亭,以及梁郡治下的砀县,都落入了徐州义军之手。 但自称是汉高帝之后的刘元庆,却是个要脸的。 打进沛郡之前,就颁布了严苛的军令,说这是他老祖宗的乡梓,严禁劫掠和侵扰百姓。所以徐州义军还真的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劫掠,只是抢占了郡县的府库。 以府库和常平仓的粮食,来供给麾下的十余万众。 而他统辖的这十多万众,其实不全都是壮丁,更多是举家跟随。 这也是为什么他打不过瓦岗军的缘由。 真正的壮丁也就三四万人,其余全都是老弱妇孺,怎么打? 而眼下摆在刘元庆面前的问题也非常棘手,怎么养活这十多万口子人? 原本他想的是打下徐州,开仓放粮,抚慰百姓。然后跟江东的曹元静遥相呼应,在跟瓦岗军建立攻守同盟。 但没想到瓦岗这边的人不讲武德,直接派大军把他的后路都抄了。 现在他起事之处的东海、琅琊,以及后来攻取的下邳,现在全都落入了瓦岗军之手,不少义军将士都因为家眷落在瓦岗之手,而脱离徐州义军去投奔瓦岗。 无奈之下,刘元庆只能带着剩余的部众西进,暂居沛郡栖身。 随后瓦岗连续数次派遣使者,一是安抚,二是敲打。 刘元庆气的恨不得把这几个使者扔进鼎里烹了,不过卢恂和孙灵秀全都劝他,不要意气用事。 “瓦岗昔年号称是反燕义士之首,如今却成了燕廷走狗,与我等为难,言而无信不说,还视我等为守户之犬,真是气煞我也” 瓦岗使者走了之后,刘元庆立即就发作了,气站起身来的摔了杯子,恨不得追出去拔刀把那个使者给砍了。 瓦岗的使者带来的两句话,第一句是等到麦子熟了以后,沛郡这边要给瓦岗军拨出一些,不然下邳等地的粮食不够吃。 第二句是,沛郡这边要好生盯紧了江淮的李元徽,等到秋收之后出兵抢淮南一把,作为试探。 卢恂和孙灵秀点头答应之后,瓦岗的使者得意洋洋的走了。 刘元庆快气炸了。 卢恂是涿郡人,出身名门范阳卢氏,但家族枝繁叶茂,有显贵的自然就有落寞的。他这一支就算是比较没落的,还是拖了家中同族的关系,给他某了个郯县县丞的职务。 琅琊人孙灵秀则是道士出身,在东海和琅琊一带都有很有声望。 刘元庆是彭城人,性豪迈,少任侠,早年应役跟随大军东征高句丽,第一次东征九死一生,逃了一条性命。 第二次征召又有他,直接带着同乡的人上山落草了。就在尼山和蒙山一带。 随着他在山里名气越来越大,也慢慢结识了卢恂和孙灵秀等人。 后来朝廷对徐州的税赋劳役越来越重,百姓民怨沸腾,天下又各处都是战乱,这让几人看到了时机。 于是聚众而反。 当时刘元庆就觉得瓦岗军之前反燕先锋,天下义士之望,虽然被招安了,但一定不会对同为义士的徐州义军下手。 卢恂和孙灵秀都劝他,瓦岗这帮人野心很大,跟他们合作等于是与虎谋皮,需要防备。 结果就是还真让卢恂和孙灵秀说准了。 裴敏之和崔威送出求援书信,瓦岗得到了出兵的理由之后,那句一个动作迅猛。 根本不给徐州义军的反应。 还在彭城围城的刘元庆是义愤填膺,而后无可奈何只能西进沛郡。 不过瓦岗这时候又来了精神,说什么瓦岗也是义军出身,大家本是同根生,不要相煎何太急,你们徐州义军就只沛郡待着吧,我们就不过去打你了. 这次又来要秋粮。给刘元庆气的火冒三丈。 “元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跟随我们起事的义军,大部分都因为家眷在彼,而投奔瓦岗,现在沛郡之地虽然不大,但足够我们安身的,瓦岗为了顺理成章徐州,也不会贸然来攻打沛郡,我们正好接着这个机会整肃人马,以待将来.” 卢恂和孙灵秀好说歹说,才把刘元庆给按住了没让他暴起。 不过他俩很快就觉得,上面那番话算是白说了。 江淮来人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招降 原沛郡太守府内,大堂。 李百室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衣冠之后,冲着被拦下的罗士襄点了一下头示意,随后走进了太守府内的正堂。 刘元庆、卢恂、孙灵秀一并坐于堂前。刘元庆居中,卢、孙二人分列左右。 李百室站定之后,扫视了一眼。居中的刘元庆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样,虽然是坐着,但能看得出,身材高大雄壮,肩膀很宽,颇有气势。 不过面带怒气,一看就是应该在不久之前积下的火,在联想一下目前的局势,李百室心中就有数了。 应该是受了瓦岗的气。 “在下李百室,李扬州帐下小吏,见过几位将军。” 李百室冲着几人拱手致意。 刘元庆面色不善的冷哼一声道:“我等于李元徽无甚往来,遣你所为何来?” 卢孙两人则没有开口,只是略有些忧色。 李百室心中不由得把刘元庆跟李元徽做了一番比较,只看定力和城府,李元徽能把眼前这位徐州义军首领甩出八条街。 “这位应该是刘将军了,我奉李扬州之命,请刘将军归降。” 刘元庆一听,登时站起身来,“你说什么?翟让尚且不敢说让我归降,李元徽黄口小儿,也敢出自狂言?你以为我不敢杀?吗?” 李百室淡然笑道:“刘将军,您自然是有胆略的,但眼下您如果不想仰人鼻息,最好的选择就是投奔李杨州了。若是瓦岗翟让靠得住,您此刻应该进了彭城才对吧?” “且李扬州年纪尚轻不假,但其从军数载,履历战功,挽狂澜于北邙,截杀杨巡于弘农,百骑夺城于晋阳,寿春一夜破城.如今雄踞江淮,带甲十万,江东曹元静数次进犯,皆败于李扬州之手,损兵折将,前些时日寻阳水战,又被李扬州所破,敢问刘将军,这天下有这样的黄口小儿?” 刘元庆闻言,登时就要发作,却被卢恂拉了一下,虽然还没有完全冷静,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只能冷哼一声,然后重新坐下。 卢恂则开口道:“李先生,我等却是受翟让所驱,才流落至沛郡,然翟让尚且给我们留下一郡之地,若是我等投奔李扬州,翟让势必不肯罢休,到时候我等首当其冲,李扬州又能做什么呢?” 卢恂这番话说很明白,就是在问李元徽能给他们什么东西。不能你一张嘴我就们投了吧? 李百室闻言,心中基本有了主意。这个谈判,有要求,才有的谈。 “诸位将军拥众十余万,所虑着何也?无粮尔!李扬州屯田数载,江淮仓禀充实,余粮满垛,天下间能让诸位有粮可食者,只有李扬州。粮食,就是李扬州的诚意!” 刘元庆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哈,那既然你告诉我江淮有粮,我难道不能自己去江淮取吗?为什么还要为李元徽效力?” 李百室闻言也同样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道:“将军自诩胆略过人,骁勇善战,比之昔日楚霸王如何?如今唐公父子已入关中,长安克复在即,届时东出崤函,敢问刘将军要去投奔视您为犬马的翟让吗?” 这个话就有点威胁和打脸了,而且还是打的挺响那种。明晃晃的告诉对方,李家可不止江淮这一块地盘,关中都快姓李了,你这时候往死得罪李家,到时候是准备去投奔偷袭你的瓦岗军?人家可拿你当狗的。 刘元庆自己好面子没说这些破事,但李百室还能看不出火候来? “你敢辱我?” 刘元庆大喝道。 李百室道:“将军何出此言,无论是李扬州,还是我李百室,可都未曾与将军有过为难啊。” 这边卢恂也把刘元庆按在椅子上。 孙灵秀则开口道:“李扬州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我等,他到底想要什么,你且说来。” 李百室道:“李扬州自然是想要沛郡之地,治下之民,以及几位将军的十余万部众。” 几人闻言全都默然不语,半响之后卢恂才开口道:“李先生所言,我等尚需斟酌,还请李先生先住下,我们明日再议如何?” 李百室点头道:“当然,几位不妨也想想,好好商议一番,李扬州待人宽厚,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说罢,李百室一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卢恂道:“这个李百室好生厉害,李元徽帐下有此等大贤,难怪无往而不利,屡破江东,看来我等此前谋划,却有些不合时宜。江淮富庶,若能接济我等,好歹能这十余万人活下去而不必跟沛郡乡老争夺存粮.” 一副道士打扮,并且也确实是个道士,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孙灵秀开口道:“陇西李氏具有三州之地,父子兄弟皆是英雄,且我听说唐公有长者之风,李元徽也有宽厚之名,据说扬州江北三郡,如今是百姓安居,此等人物,切不可与其为敌啊” 刘元庆闻言皱了皱眉,然后半响才吭哧出一句话:“卢大哥和孙道长你们说的有道理,那你们跟那个李百室谈吧.” 刘元庆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卢恂和孙灵秀相视一笑,同时摇了摇头,对这样的一幕似乎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刘元庆性情刚烈,但其实也还挺听劝的。对于卢恂和孙灵秀都是以兄长视之。 第二日开始,卢恂和孙灵秀就与李百室正式开启了谈判。 三人在厅里唇枪舌剑,罗士襄就守在门外不远处。 刘元庆过来,看到罗士襄站在一边,一看身形就知道必然是身手不错的健儿。 于是出言寻衅,想与他较量一番。 罗士襄一开始还没搭理他,最后实在觉得这人太招人恨了就跟想着教训他一下。 两人比试了一番拳脚之后,刘元庆觉得还不过瘾,于是就拉着罗士襄去了校场比试枪棒。 打了一番,双方都有些力竭,也都受了点皮外伤,这才罢手。 “某是刘元庆,敢问兄弟高姓大名。” 打完了的罗士襄见对方本事高超,又是这次要招降的主要目标,语气也缓和了一下,“罗士襄,李都督帐下别部司马。” 刘元庆拿起亲兵递过来的水囊灌了一口,然后笑道:“兄弟好身手,在李都督帐下才是个司马?过来跟我干如何?” 罗士襄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接过了刘元庆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缓缓说道。 “李都督,是能安定天下的人。你,不行。” 刘元庆听了这话,没有动怒。因为对方能跟他打的有来有回,所以得到他的认可,是条汉子。 “我为什么不行呢?” 罗士襄道:“李都督治下的百姓,能吃上饭。” 第二百二十七章安内 让治下百姓能吃上饭,很难嘛? 还真挺难,最少刘元庆觉得跟自己这十几万人每天都能吃上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以说这句话让刘元庆觉得,或许归降李元徽是个正确的选择。 李百室跟孙灵秀、卢恂经过数日的商议,最后才将所有事宜磋商完毕。 刘元庆、孙灵秀、卢恂三人率众归附,将老弱妇孺全都送到沛郡南部,淮北的龙亢、虹县、谷阳一带安置。 这几县紧邻淮河北岸,在此安置也相当于充当人质了。 扬州方面需要保证每个月最少给他们拨粮一万石,粗盐十石。如果徐州义军跟瓦岗军交战,要出兵救援。 徐州义军要控制整个沛郡,唯命是从,替李元徽抵御瓦岗西进或者南下。 李百室回去的时候,刘元庆和孙灵秀一并同行,毕竟这不是盟友结盟,是归附。 所以刘元庆和孙灵秀都需要去拜见李元徽,卢恂留守。 众人一路南下,几日后才来到欢来到钟离境内皇觉寺,再次见到了镇南将军李元徽。 禅房足够宽大,已经成了李元徽临时的办公和居住场所。 刘孙两人跟着李百室一起进了禅房之后,看见眼前穿着玄色圆领袍服,头戴幞头的年轻人还是有些惊讶的。 即便他们知道扬州都督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亲眼见到人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盘腿坐在榻上,在矮桌上奋笔疾书。 “刘元庆拜见李都督。” “孙灵秀拜见李都督。” 两人齐声拱手一稽道。 李元徽听到拜见放下笔,没有表现的欣喜若狂,只是淡然笑道:“不必多礼,恭候几位多时了,来这边坐。” 说罢指了指木榻近处的椅子。 刘元庆和孙灵秀两人看了一眼李百室,李百室则冲着他们点点头,然后两人跟着他一起走到近前坐下。 李元徽又唤了一声看茶,侍从进来先是给几人端上茶,随后又来到李元徽这边给茶碗里续了些水。 “听说刘将军在沛郡秋毫无犯,有劫掠百姓者皆斩之,所以沛郡一带都称颂你的恩德,可有此事?” 刘元庆闻言起身拱手道:“回都督,沛郡彭城一衣带水,是我乡梓,东海琅琊,也是近邻,不敢肆虐乡里。倒也算不得什么恩德。” 李元徽一手端着杯喝着茶,一边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刘将军能有如此见识,真是徐州之福.” “额”刘元庆一时语塞,没有听出什么弦外之意,这不是在夸他吧? 见面的时间不长,喝喝茶,说说话,李元徽就让人带着他们下去安置休息了。 刚出了禅房的刘元庆长出了一口气,“孙道长,这位李都督好生威严,在他面前总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好像有什么心思都被看透了一样.” 孙灵秀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所谓富养气,达养尊,李都督长居高位,自于庸人不同而。” 李百室被留了下来,在两人离开之后,李元徽脸上笑意又盛了几分。 “李参军北上不过月余,就替我说服一郡之地归附而来,真是大功一件。” 李百室谦逊道:“属下北上,全都仰仗唐公和都督父子的威名,不过是多走了些路程,不敢居功。” 听着李元徽这声“李参军”,李百室心中还是很满意的。记室参军在幕府之中,执掌机要,参议军事,是很重要的职务。 “李参军,我即日起要返回寻阳,沛郡之事后续,还是交给你办,淮河以南诸县,包括淮陵、盱台都要握在手里,决不可让与瓦岗。” 李元徽说的这两县,都是下邳治下,但距离下邳的距离,却都在淮河以南,所以眼下都在扬州都督府控制下。 李元徽留给他的任务是,消化这些地盘。这些考验的就是内政能力了。 随后李元徽又嘱咐了一下堂兄李玄道,让他率领骑兵三营骑军驻扎在阴陵,以备瓦岗南下。 阴陵距离钟离不远,就几十里,距离历阳也不过二三百里,骑兵奔袭两日可至。 做好了这一切安排之后,李元徽才带着罗士襄的五百骑兵踏上返回合肥,随后又前往寿春跟淮南太守郑善道见了一面。 此时,已经是九月了,正值秋收。 无论是军屯还是民田,全都在紧张的劳作。 两人走在田间,闲话几句,李元徽就直道来意了。 “如今天下大势,不知郑兄如何看?” 郑善道双目眺望不远处的淝水,半响之后道:“天下大势,在唐公和都督父子兄弟,何必问我?” 李元徽道:“郑兄言重了,我父子兄弟之愿,不过是上扶燕室,下安黎庶,如今梁逆覆亡在即,天下不臣者,只有二曹,我坐镇江淮,殚精竭虑,只为了保境安民,待到我父兄平定关中,想必此间二曹贼,不足虑也” 郑善道闻言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唐公,可有征西将军之志?” 李元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征西将军?随后才想到,原来这话是隐喻。 曹操曾经说过他年轻时候的志向是大汉的征西将军。高智兴这话无非是在问,李源是要做魏武帝曹操吗? “此事,家父自决之,非我所能言尔。不过,家父想不想做征西将军,我不知晓,但肯定是不想做韩、彭之辈的.” 我爹想不想当皇帝,这事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不想当韩信彭越给人打天下,再被人走狗烹。 郑善道点点头。他知道这事也算是无可厚非。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上,可就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一旦李家攻克关中,就占据了近四州之地,控制二十万以上的军队,这样的势力足以跟洛阳朝廷分庭抗礼。 而李源平灭梁逆,必然是大功。到时候朝廷怎么安置? 韩信、彭越是什么下场? 霍光又是什么下场? 司马家和曹家又是怎么一档子事? 种种故事摆在眼前,李源能放弃权力引颈就戮? 这也太痴人说梦了。 无论是权臣还是藩镇,但他的实力威胁到皇权的时候,就算皇帝本人能容忍,相信臣子的忠诚。 但依附于皇帝的人也忍不了,他们会长年累月的劝谏、撺弄皇帝做事。 洛阳庙堂的兖兖诸公,肯定已经在想方设法的削弱李家了。 眼下还没动作,那是因为还要利用李家尽快的消灭西燕慕容盏。所以他们会对李家父子兄弟的专擅视而不见。 等到没了西燕,想必朝廷就要立即开始着手分解李家人手中的权柄。 除非李家立即举起反旗。 也正是避免陷入尴尬境地,所以关中的局势才陷入僵持,若不然以李二郎刚刚以万骑退突厥大军的威势,区区一条渭河能防得住他? 李元徽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会这次直接就派兵把徐州的部分郡县直接收入囊中,下一部还准备直接把屯田搞到淮河北岸。 而现在整个扬州,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其实就是一直以来都非常配合他的淮南太守郑善道。 其次是扬州刺史高智兴。高智兴来的时候虽然表示会全力配合,并且这段时间也不争不抢,到他到底是先帝慕容英的亲信,渤海高氏又是跟慕容鲜卑最为密切的汉家士族。 所以李元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关键时刻到来之前,解决掉这些内部不稳定因素。 别自己这边在寻阳柴桑跟曹元静打的正焦灼呢,那边朝廷大军南下直接把后路抄了。 郑善道跟李家关系很密切,但他父亲是左将军郑果。这可是洛阳朝廷之中被光平皇帝最为倚重的大将。 并且寿春正对颍口,寿春若有失,朝廷大军可以顺着淝水南下,届时整个江淮都将面对腹背受敌的窘境。 所以李元徽来见郑善道,就是要搞清楚。 这个队你想怎么站。 第二百二十八章布局淮北 郑善道闻言沉默半响,无论是荥阳郑氏,还是他郑善道,下注李家都是最为合理的。 其一李家和郑家是姻亲,世交。 其二天下大势。李家的牌面太好了。 但郑善道的父亲郑果目前已经升任领军大将军,是中军内级别最高的武将,为光平皇帝所倚重。 这样的情况下,郑善道如果下注李家,很明显是要跟父亲对着干。 所以他很纠结,也很为难。 半晌才叹息一声,“四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从幕府之中挑选一人,委任为郡丞,我会在年底返京述职,临行之前会让郡丞署理太守事。” 李元徽闻言也点点头:“如此,就拜托郑兄了。” 郑善道等于是让出了自己这个太守的位置,返回洛阳。 李元徽也自然清楚他的顾虑,但却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摇自己的决心。寿春的位置太重要了。 这个位置他必须要握在手里。 与其等到朝廷跟李家翻脸的时候,在逼郑善道做抉择,还不如提早搞定。 至于高智兴,虽然也是隐患,但李元徽却没那么担心。 原因是合肥旧城的战略位置已经大大下降,并且扬州刺史部的兵马,和高盎这个统领,一直都被李元徽带在身边。 即便是高智兴想要做什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郑善道就不一样了,淮南是天下上郡,治下十几县,生民近百万,富庶之地。 淮南有郡兵七千,训练有素,又有钟离和寿春这两个战略要地。 无论如何这个位置上都必须放个能信任的自己人。 郑善道此前作为世交、故旧,肯定算是自己人无疑的。但现在形势发生变化之后,李元徽就不得不提前预防,他其实也是没想到这俩哥哥能强到这个份上。 跟郑善道约定好之后,李元徽不在耽搁,直奔寻阳去了,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又写了一封信给张共烈,要他“谨防其后”。 路过皖口的时候,停下与张坚、张镇恶见了一面,随后有一路来到了寻阳。 李元徽这一趟,走了将近三个月。这期间,吕钦多次率水军袭扰南岸的魏军。充分利用了江面控制权的优势。 魏军则因为数月前的战败,始终打的非常保守。 并且因为水师的持续挑衅,魏军居然没发现李元徽不在寻阳。 毕竟他们的想法是,如果主帅不在,应该更加的慎重才对吧? 却没想到吕钦直接反其道而行之,屡屡出兵袭扰,搞得魏军焦头烂额,也没怀疑燕军主帅离开数月之久。 别说是魏军了,就是燕军的士卒也都以为主帅没在江边大营,那就应该是在寻阳城里。 一众将领和幕僚自然是也对主帅去向的言语模糊,闭口不谈。 如此一来,李元徽的回来,也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双方的形势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回到江边大营,就进行了一番大巡检,随后开始召见了一众将领,挨个问询。 总的来说,虽然几个月不在,但燕军总体保持着较为高昂的气势,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对峙变得萎靡。 李元徽对于这样的情况表示很满意,因此谈话也是勉励为主。当然有的队伍比较散漫的,也是要对主将进行一番敲打的。 最后才是召集了吕钦、李青莲、郭风和、谢巽几人,并跟几人通报了一下这趟北返的情况,主要是说沛郡的事,至于郑善道的事情却按下没提。 李青莲道:“瓦岗占据了青州和半个兖州和徐州,如此一来,已经坐拥当年的齐地,甚至还要更大些,翟让有英雄之志,又有杨邃、崔孝同智谋之士辅弼,麾下更是猛将如云,其早晚必是都督大敌,不可轻视。如今豫州纷乱,无人主事,当在淮北招募流民屯田,并建立坞堡守卫,以卫军屯。既可以充实府库,又能以军屯戍守淮北,以抗瓦岗。” 李青莲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瓦岗,但其实说的又不只是瓦岗,还包括了洛阳朝廷。 在淮北屯田,并建立坞堡防御,名为包围屯田,实则可以防御北方的军队南下。 其实如果说只是提防瓦岗,其实还真不用这么多波折,依靠沛郡刘元庆等人和淮河之险,很大程度就能抵挡翟让西进或者南下的步伐,从而给江淮集团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至于在汝南郡治下屯田,完全就是防备北边了。本来那片现在土地就大面积撂荒了,如果开垦的好,一年能收不少粮食。 但问题就是现在豫州南边,也就是汝南郡现在从人口近百万,到现在已经人烟罕见了。 汝南西部现在是荆州军丁景珍部和娄居士率领的联军对峙的主战场。 双方各自屯驻在安城和义阳,相互攻伐,东部较为平静,但也流失了大量的人口。 战乱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豪强大户还好,普通小民那这就是想好死都难。 所以还是得招募流民,并且得取得当地的豪强支持。 不管盛世还是乱世,豪强就没有不吸收流民隐匿户口和田亩的。 最后李元徽决定让长史郭风和去寿春,统筹此事,暗中联络豫州的豪强大户。 此外,李元徽还单独跟他嘱咐了一番。 “郭长史这次前往寿春,除了统筹淮北之事,还要以淮南郡丞兼任寿春令。” 郭风和闻言有些诧异,因为此前寿春令一职都是淮南太守郑善道兼任的,现在让他接任,这是什么情况? “都督,难不成淮南有什么变故?” 李元徽道:“郑太守将在年底返回洛阳述职,归期未定,等他走了之后,你暂且署理太守之职。替我盯紧了北面。” 郭风和闻言,皱了下眉头,随后点点头道:“都督所托,郭某必竭尽全力。只是寿春地处要冲,还需要一员大将坐镇,都督才可高枕无忧。” 郭风和的意思是我去寿春没问题,但那地方可是郑善道经营数年的,我一个人独自过去怕是压不住场子。 李元徽略一思索,也明白了,然后道:“届时让张将军分出数千兵马,进驻寿春,再以孝恪为淮南郡校尉。” 张将军说的是张五爷张共烈,目前率领万余人驻扎在雩娄、安丰一带,防备荆州西魏军。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从这万余人里面分出三千人前往寿春,影响不大。 前线一旦有事,寿春可以迅速利用水师支援。 至于孝恪,姓李,是李元徽的堂弟,去淮南郡自然也是代表李元徽。 这样的安排下,也基本上没什么可以担忧的。 毕竟郑善道是个聪明人,他既然主动放弃淮南的经营,也是留个人情给李四。 若是日后李家得势,也得记他个好。 可若还是要留什么后手暗桩,那就不是人情,是结仇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躺平的皇帝 关中、豫州的战报一封一封的往洛阳发,中枢的宰相、尚书、大将军们整日都在忙碌。 一是要供给前线大军的军需,二是在探讨长安如果收复之后,如何应对立下大功,且手握重兵的李家父子。 现在的大燕的国力衰退有目共睹,能够调用的兵马钱粮都很有限,不然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尚书令高士则和左仆射薛楚、中书令柳壑暂时达成了一些默契,因为有了共同的对手。 无论李源是入朝为官,还是篡位为帝,对他们三个人的利益都会造成冲击。 入朝为官,李源注定是要成为权臣,还得是大权独揽那种权臣。 先不说他日后怎么做,首先这三个现任的宰相都得靠边站,因为没有权臣会喜欢他们这种老资历,且有权力的宰相,这三人肯定是要被赶出朝廷或者让出权力的。 另一方面,李源如果是打算自立,那支持他的肯定都是关陇大族。但渤海高氏是河北士族,薛柳两家都是河东望族,双方的利益并不一致。 即便是河东薛氏和柳氏因为长居关中,实际上已经被认为是关陇大族的一员,但这种望族可是一个庞然大物,枝繁叶茂。 比如李二手下的薛仁美同样是河东薛氏,他的利益诉求,注定跟族叔薛楚不同。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李源手下的心腹参军,柳元景。他跟柳壑是从兄弟。 但柳元景肯定是希望李源能更近一步的。 高士则也是如此,他的族弟高士良是李源的亲家,就是李二老丈人。 所以,家族是家族,个人的利益诉求有时候会让一个家族看起来很割裂。但这也正是一种智慧,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光平皇帝慕容超呢,身体不太好。最近基本上算是深居简出。一直在宫中调养。 朝政上基本就是放手让几个宰相处置了。 一方面听多了宰相们的劝谏,担忧李家如果造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一方面又觉得宰相们可能危言耸听。总不会比老二慕容盏造反更严重吧? 对于整肃天下,恢复大燕盛世,他其实已经不抱期望了。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那个才能的。 但又担心国家败在自己手中,无法下去见祖宗。 想要奋起收拾旧河山,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 想要摆烂躺平,又不太甘心。想要做事,又没有能力不知道能做什么。整天都在怀疑人生。 为什么是我当皇帝,如果不是我,会不会局势就不会这么糟糕? 如果是老三当皇帝,当时李四郎如果跟他说老二会造反,他肯定会选择相信李四,从而作出预防,这样老二造反估计就成功不了,天下也不会大乱,荆州的曹?和江东的曹元静两个逆贼也没机会做大 本来还有两个智囊可以时常问计。一个是给已故卫王当过参军的中书舍人蒋益。 不过也正是因为慕容超屡次向他问计,这个蒋益就被宰相们盯上了,联手给安排到陈郡去当太守了。 另一个是中书侍郎李孝俨,本来他对李孝俨是非常倚重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李孝俨的父亲和兄弟们都成了手握重兵的将帅都督,已经快要跟洛阳朝廷分庭抗礼了。 所以慕容超很对李孝俨的观感也更复杂。 之前屡次献计,为他出谋划策,招安瓦岗,在他眼里李家大郎那是宰相之才。 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再让他出谋划策,时时召见,宰相们都不会同意。 所以李家大郎这段时间也没有受到召见,甚至据直接宅在家,连中书都没去了。 中书令柳壑自然也不会不开眼的拿这个事出来苛责他。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所以慕容超现在基本不会召见大臣,每日就是跟几位宰相见面走过过场。 而之前请出来镇场子的两个定海神针,也纷纷以身体不好为由告病在家,基本上是不问朝中事了。 魏王慕容显宗其实是为了避嫌,毕竟魏王妃就是李源的亲姑母,他是李源的姑父。 至于太师段世桓,纯粹是不想跟着掺和了。 所以,皇帝慕容超,也就成了事实上的孤家寡人。 虽然还能指挥的动中军,但他却很担心自己的胡乱指挥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点上,是已故的老卫王跟他提过的,所以他一直牢记在心。 等于整个洛阳朝廷,他这个皇帝其实基本上就是个人形玉玺,没什么实际作用。 他也没有什么意志加诸于州郡和军队之中。 如果是个太平盛世,那他这种不折腾,不乱杀人,性情宽厚的主上,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皇帝。 但很可惜,这是个乱世。 “圣人真是仁君啊,可惜,可惜” 李宅,李孝俨和慕容无忌相对而坐,吃着泥炉涮羊肉。 这是洛阳贵人们最喜欢秋日美食之一,据说是从魏宣帝时期开始流行,美其名曰“贴秋膘”。 李孝俨喝了一口温度正好的黄酒,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慕容无忌虽然是宗室,但两人来往日久,又有共事之谊,因此无话不谈,也无所顾忌。 “所谓仁君,其实倒不如说是庸碌,圣人本就不是作为储君被先帝培养的,其实当时最好的选择,还是吴王殿下。” “我倒觉得,前太子,蜀王殿下聪睿果决,可能比吴王还要好些,无忌看好吴王,难不成是因为无忌与吴王是表亲?” “哈哈哈,也不无这方面的考量,不过若是吴王殿下即位,以他跟梁逆的关系,都不用四郎提醒,就得提前提防梁逆起事.” “这也正是先帝之所以传位于今上的理由把,仁德宽厚,可惜遭逢乱世,也算是生不逢时吧.” 两人谈论起这些犯忌讳的事,也全然不在意,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见交情之深厚。毕竟是一同前往瓦岗招降的,也算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慕容无忌现在对已经过事的父亲高阳王慕容颌是佩服至极。 早早就跟李家交好,还在“殁于王事”之前给李家送去一个大人情。难怪他说要自己不要贪恋旧船的珍宝,该弃船逃生就要弃船逃生。 现在看,这路都被父亲铺好。 李家,已经到了起势之际。 不管是凭借父亲的余荫,还是跟李家兄弟的情分,他都没有理由守着宗室的身份为大燕尽忠。 大魏功臣刘晔难道不是汉室宗亲吗? 刘晔的可是光武之后,比起刘备这个西汉远支可尊贵多了,还不是一心为大魏效力? 当然,要是有这个本事和那个运气,他也愿意当刘备。 可这不是没有吗? 所以,顺其自然的上李家这艘大船,有什么问题嘛? 完全没问题。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上船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第二百三十章竟有此谋? 崤函道,潼关。 段义弘率领的十万大军,在攻破了金陡关之后,屯兵潼关城下。 在陆续拔除了作为潼关防御体系的多处子关以后,已经对潼关的主关城完成了半合围。 眼下段义弘并没有急着驱使大军攻打主关城,而是让在保持对关城的合围同时,让奋战多时的士卒开始轮流撤后修整。 这样的举动,让一众将领颇有微词,毕竟眼下一鼓作气,攻入关中,就能会同李源军一起讨灭伪帝慕容盏为首的叛贼了。 这时候突然修整,让许多将领心中多了不少疑问。 毕竟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可不是个不知兵的将领。 大帐之内,段义弘正在专心的用匕首剃着烤羊腿上的肉吃,时不时的喝着酒。 桌子对面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吃的就放肆的多了,都是抓起肉来直接啃。这两人都是他的儿子,长子右龙武将军段武臣,幼子散骑常侍、行军司马段武达。 长子段武臣的长相跟段义弘有七八分肖似,幼子段武达的轮廓很像父兄,但要更粗旷些,坐在那跟一座小山一样。 “阿耶,咱们为什么还不出兵攻城啊,只要攻破了潼关,就能去抓慕容盏这个叛贼了,再晚些,这大功可就都被李家父子抢到手了。”耐不住性子的段武达还是没撑住气,开口询问了父亲的打算。 段义弘抬头看了看段武达,随后又看向了长子段武臣。 “武臣,你以为我为何不强攻潼关。” 段武臣闻言,半响才开口道:“回阿耶,您应该是顾虑强攻潼关伤亡过大,即便能够入关中,也得损兵折将,而李氏父子以逸待劳,势大难制。” 段义弘闻言笑了点了点头,“这也勉强算其中一个理由,还有呢?” 段武臣摇了摇头,“孩儿不知。请阿耶明示。” 段义弘放下匕首,端起一碗酒喝了下去,然后用一旁的绵布擦了擦手,从容道。 “你说的很对,李家父子其实已经势大难制了,此时朝廷诸公都明白但只要我十万大军屯于潼关之外,李源父子就不会急着进长安,朝廷就能多一些时间做准备,就能暂时维持现状,若潼关一破,我们恐怕就要立即对上李家父子了” 段武臣闻言,眉头微皱,他是明白人,一点就通。而段武达则有些惊愕,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跟李家打起来了似的? 段武臣道:“父亲,那洛阳那边不会催促您进兵吗?” 段义弘笑道:“这你大可放心,高司徒虽然跟薛仆射,柳中书争的的厉害,但他们三人都是智者,看的明白如今的形势。且我率军在外,还用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段武臣默然了片刻,随后略有些为难的问道:“阿耶,弘农的常平仓并不足以让我军长年食用,还是要顾忌一下洛阳方面的。” 段义弘道:“此事我自然知晓,?就不用多言了,李家父子如今兵强马壮,李源有长者之风,无论是洛阳还是长安,恐怕都有不少人属意李家自立,现在李氏父子还没有僭越之举,可这一天不会太远的,我段氏跟慕容皇室休戚与共,为父我身为大燕唯一的异姓王,自然是不可与其媾和,但若有真有那么一天,段氏就要看你们兄弟的了。” 段义弘这一番话,让段武臣和段武达全都陷入了沉默。 这番话无疑是告诉兄弟两个,咱们家跟慕容家是太亲近了。割裂不开,他本人是不可能投靠李家,毕竟地位在这。 但你们兄弟俩别一条道走到黑。 段义弘这边跟儿子推心置腹,营外不远处,中护军、吴王慕容鞅穿着一身袍服,披着狐裘大?,站在黄河边上,眺望这不远处的黄河。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表兄韦孝矩,一副相仿的装扮。 “殿下怎么有如此雅兴,来看这潼关和黄河景色,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没看够吗?” 慕容鞅听了表兄的打趣,笑道:“表兄,大好河山,怎么能看够呢?” 韦孝矩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慕容鞅则继续道:“眼看着潼关克复在即,段大将军却顿足不前,表兄以为,所谓何来?” 韦孝矩叹了口气,然后道:“殿下的那位粱参军又给殿下说了什么吧?” 吴王府参军梁崇礼,颇有些智谋,一向为慕容鞅说倚重,不过这人气量狭隘,韦孝矩向来不太待见。 慕容鞅道:“表兄只需跟我说一句实话,段大将军当世名将,所虑者究竟是为何?可是唐公的大军?” 韦孝矩无奈道:“殿下,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我军顿兵潼关,唐公父子就不会立即进取长安,否则以李二郎之能,区区渭水怎么可能拦得住他?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唐公怕攻取长安之后,朝廷就会立即削他的权柄,二就是李家可能跟宇文氏在议和” “不过按照李家父子如今手中的兵马,已经足够跟洛阳分庭抗礼,他们手中还有蜀王,完全可以立蜀王为帝,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很小,那么大概就是在跟宇文氏议和了” 慕容鞅闻言之后,神情微变,随后又问道:“若此时潼关守将献城,段大将军是不是就要立即兵进关中?” 韦孝矩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梁参军说的,跟表兄,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韦孝矩心下有些不安定,“殿下可是要做什么?” 慕容鞅笑道:“梁参军说,浑水摸鱼。” 韦孝矩心中迅速闪过一丝不安,“这梁参军该不会是要说服潼关守将献城投降吧?” 慕容鞅点头,“然也。” “殿下意欲何为?此时若兵进关中,那我大军怕是立即就要跟唐公剑拔弩张,再无缓冲的余地,殿下是打算让二者相争,火中取栗?可准备好后手了?” 韦孝矩还真不相信梁崇礼这个偏执激进的家伙能出多靠谱的主意,做出什么周密的安排。 不过慕容鞅还是比较信任的,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下梁崇礼的谋划。 毕竟这其中很多都需要韦孝矩出力和串联。 大概就是先行敲开潼关,然后促使段义弘与李家开战。以目前中军的实力,大概率是打不过凉州军益州军的,双方很可能形成僵持。 即便战败,以段大将军用兵只能,必然也能保住大部分的军队。 若是打赢了,也算是万事大吉,没什么损失。 但只要是僵持或者战事不利,就要韦孝矩出面串联一众将领,而慕容鞅在洛阳的后手也将发动,到时候利用洛阳的诏书夺取段义弘手中的兵权。 只要兵权在手,回到洛阳,那可就是他慕容鞅说了算的 韦孝矩听完整个谋划之后,面露惊愕。 “这种谋划居然是那个梁崇礼想出来的?他不知兵一个白面书生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翘楚 利用败仗进行夺权,这种事史书上是不会告诉你具体是如何操作的。 作为出身京兆韦氏的韦孝矩来说,有些事是家中长辈口口相传的经验教训。不见于经史子集,却往往很有用。 比如军队之中如何跟上官相处,以及对待不同上官需要用什么态度。什么时候需要改弦更张,什么时候需要落井下石,什么时候需要同舟共济,什么时候,就要做什么事。 过什么河,就得穿什么鞋。 让韦孝矩惊讶的是,粱崇礼一个寒门小吏居然如此洞悉军中内情,还将整个计划准备的如此完整,已经算是难得了。 不过谋划虽然好,但行事上还是棋差一招,晚了一步。 慕容鞅和韦孝矩回到大营之后,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潼关易主了。 驻守潼关的守将名叫宇文固,宇文成业的堂弟。所以城头一挂着宇文两字的大纛。 现如今换成一个单字。 “李”。 原来是李二郎率领三千铁骑,一路疾行数百里,带着宇文涉和宇文成业的书信,以及宇文萧本人,一路赶至潼关,接手了潼关的城防。 段义弘没想到李家会来这一手,直接在关中未定的情况接手了潼关要隘。 这说明什么? 明眼人全都看的明白,李家跟宇文家已经达成协议了。 虽然现在还没进长安,但整个关中已经是李家的囊中之物了。这种情况下,李家可以慢慢的消化目前所占据的三州之地,整合关西诸州的各个势力。 等到时机一到就能东出崤函。 反观洛阳方面,目前来看是举步维艰了。 “护军行事果决,宇文萧佩服之至。” 潼关关城上,宇文萧与李二并肩而立,无论是眼中,口中,还是心中,对李二都是崇敬的无以复加。 宇文萧自诩勇猛骁锐,胆略过人,一向是眼高于顶。 但他也不得承认,李家二郎之才,远胜与他。 ?罕之战,以五百骑军夜袭吐谷浑数万精兵,大破之。 洮西之战,以数千骑兵力克数万凉州精锐,俘敌过万。 彭阳之战,以万余骑,在一月之内连战连捷,斩首数千,俘敌万余,使突厥二十万铁骑不敢一战,最终狼狈而走。 双方和谈的过程,更是为李二的气度所折服。所以在李二提出要接管潼关之时,他想都没想就立马应下来,并随之奔走,帮助李二接手潼关关城。 而李二来潼关其是很冒险的,双方虽然达成一致,但长安以东,包括临晋、郑县、华阴都在宇文家的控制下。 李二率领孤军前来,其实很容易被阻隔在潼关。 但他还是来了。 胆略、气度、果断,无一不让宇文萧敬服。 而李二郎也喜欢宇文萧的骁勇,所以也是以诚待之,存心结交。 “宇文将军过誉了,侥幸而已,还多亏了宇文将军出面,不然令叔恐怕也不会把关防交给我。” 宇文萧道:“护军言重,关中大局已定,我等又据有潼关,只要段王不敢立即攻城,关中无忧矣。” 李二点点头:“就看段王如何抉择了。.不过若是若段王要强攻夺城,宇文将军可敢跟我出城一战?” 宇文萧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有何不敢?护军若出战,我宇文萧一定奉陪到底,追随左右。” 李二闻言也豪迈的笑道:“能与宇文将军共事,某之幸也。” 城外的段义弘看着城头那个“李”字,脸色阴晴不定。 李家可以反,但不能是被他段义弘逼反的。不然他就要站在风口浪尖了。 眼下一旦段义弘动武,那么势必会引起朝廷与李家的彻底决裂。 李家拿了潼关之后,进可攻退可守。 最可恨的是,李家还能可以伪装成这座潼关并没有收复的假象,隔绝消息。 但一旦你朝廷对潼关动武,李家顺势就可以不装了。潼关刚刚被我收复,你为什么要打我? 这事就很麻烦。 所以段义弘在想了半天之后,才修书一封,给洛阳的中枢送去,等于是把这个问题抛出去。 李家目前还没反迹,即便是据守潼关抗拒朝廷大军也没明着来,就是挂了个“李”字大旗。这时候除非皇帝下诏李家有不臣之心,要大军征伐。 除此之外,不管是任何人的暗示、明示他段义弘统统都不管。 反正背锅的事,不能干。 而慕容鞅看到旗号变换之后,神色飘忽,眉头紧皱。 刚刚规划好的事情,转眼就泡汤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李二没这么快赶来,宇文固真准备献城投降了。 毕竟这潼关坚守了好几个月,士卒疲惫。 但偏偏,就差这一天,李二在父亲跟宇文涉达成一致之后,就立即不舍昼夜,疾行数百里的过来抢夺潼关。 事情就是这样,就快了这一步。 上天总会眷顾那些勇敢者。有些人不仅实力强,胆子大,运气还特别好。 不服是不行的。 对峙了几天之后,段义弘也不想等洛阳的消息了,直接带兵撤到弘农修整,毕竟潼关道十分狭窄,完全不适合十万大军展开作战。 撤到弘农郡一是后勤压力会小很多,二也不怕西军突袭。 如果城头还是挂着“宇文”他自然是不担心,但无论是李二还是李三,都不是省油的灯。 短时间内不能攻打潼关,在那块狭地上耗着没有任何意义,军心士气都耗没了。 段义弘撤走之后,李二郎和宇文萧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带着三千骑兵奔袭数百里,只用了不到三日,其实已经人困马乏了,若是段义弘发起攻城,他们还真不一定守得住。 但好在段义弘也没敢率先动手。 这样一来,得到喘息之机的李二就算是稳住了潼关天险。 从此对河洛地区,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具有战略主动权。 而从洛阳想要西进关中,除了崤函道之外,一条路是走豫州,经过南阳,走武关道,从南线入关中。 另一条路是从河东地区的蒲坂,走效仿曹操驱逐马超的战略,派遣大将从河东渡河进入关中。 但现在河东在拓跋家手里,已经形成了又一股强悍的地方割据势力,名义上还是西燕的隶属,暗地跟东燕朝廷勾勾搭搭,实际上已经独立的军阀了。 所以眼下三个方向其实是要面对三个各自为政的势力,这远比三个方向面对一个势力的局面要好得多。 李家可以在短时间内放心大胆的去消化关中这个王业之基。 有两年时间,就可以组建一支以关中健儿为主的,益州、凉州精锐为辅的大军,并积累足够多的粮草。 届时天下碌碌之辈,谁是敌手? 站在潼关城头的李二郎望向东方,神采奕奕。 千里之外的江淮,他还有一个兄弟。官拜镇南将军,都督扬州军事,爵邺县侯。 天下翘楚。 四郎,二哥今日之功绩,如何? 第二百三十二章湖口之战 快到了年末,天气渐寒。 终于,在叶县跟燕军鏖战大半年的曹?退兵了。 慕容德舆可算是能松了一口气。曹?退兵之后,西魏大司马丁景珍也把大军撤回了荆州,只留下数千士卒据守义阳。 荆豫战场的罢兵休战,让洛阳朝廷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元徽,却倍感压力。 豫州方向,目前有娄居士所领的万余兖州军,中军两万余,幽冀二州的义勇天雄军天武军,合计两万余。 瓦岗军徐懋功部三万余人,慕容德舆部外军六万余。 也就是目前淮河以北的豫州有十五万大军,甚至可能更多。 这么多人,跟荆州停战之后,会不会对江淮动心思? 李元徽觉得不得不防。尤其现在这种情况下。所以他想到了收缩战线,放弃江南全力据守江北,然后把更多的兵力解放出来调集在淮河一线。 但跟幕僚们讨论过之后,柴桑还是不能放弃。 因为这个地方非常险要。有柴桑和寻阳在手,就能控制长江中游的航段。 但他本人必须回到合肥寿春一线坐镇,毕竟寻阳距离淮河一线好几百里,有什么突发事件,在寻阳根本来不及反应。 于是李元徽决定在走之前,搞把大的。 把柴桑西面的湖口处,也就是庐山以北到大江这个地方,给拿下来。这样一来,就能跟柴桑形成犄角之势,也能对魏军形成威胁。 这里驻守的是东魏军的三千人,原本为了控扼大江选择临江下寨。 但水战失利之后,临江水寨经常遭遇燕军水师的袭击。 魏军不堪袭扰,只能撤到距离江面五里之处扎营。这样一来燕军水师宰相发动突袭,就要上岸走上一段路,难度大大增加了。 不过燕军若是想要登岸作战,魏军则无法立即进行反登陆。总的来说是有利有弊。 十一月初,燕军在李元徽亲自指挥下,发起了夺取湖口的战役。 作战计划是水路并进,吕钦率领水师主力,负责封锁湖口,防止魏军水师出鄱阳湖,干扰燕军的登陆作战。 鹰扬郎将李肃与校尉周敖率四千步卒负责登岸作战。 在商议如何夺取湖口之时,但李元徽让他们不要急着进攻魏军营垒,先在岸上立足之后,如果魏军主动出击,就立即架设拒马鹿角,做好跟对方持续消耗的准备。 李肃和周敖率步卒乘坐大小船只,迅速登上湖口,随后开始列阵,并用船只把鹿角运来上了。 魏军一看这情况,原本还以为又是袭扰,主将李宝命令士卒把守营垒,注意警戒,调集了弓弩手准备驱赶。 结果这一登岸,李宝就发现出不对劲了。 以往进行突袭的燕军,都是水师战兵,轻装上阵,绝不纠缠。 但眼下这支登岸的燕军,看起来却是像是重装步军,身披明晃晃的铁甲,手持长枪和大盾.还把鹿角也搬上来了? 李宝如果在燕军步卒登岸之初,就立即率军进行反击,发起逆冲,那么燕军很难顺利登岸。 即便能成功登岸,也要付出大量的伤亡。 但也就是一个判断失误,就造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 燕军最少有数百甲兵在登岸之后架起长枪竖起大盾,结成了方阵。 那可是重甲步兵啊! 燕军的披甲率比起魏军来,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特别是铁甲的数量。 江淮燕军约十万人,披甲率是四成左右。 当然这四成不是全部铁甲,实际上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是铁甲。其余大部分都是皮甲。 这一点上,魏军就要差很多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统一。 李宝这三千人,铁甲、皮甲全算上,披甲的一共还不到一百人呢,连衣服都没统一制式,穿着都是五花八门。 这点上,登岸的燕军虽然都是豪强部曲出身,但穿着上相对比较整齐。 且顶在最前面的六百人可都是甲士。 这是李元徽在庐江豪杰率众归附之后调拨给他们的铁甲,还有因为登岸作战需要,临时从中军营、武卫营调来的四百副甲胄。 这六百甲士顶在前面,可以说对魏军的心里冲击力极大。 不过冲击力再大,李宝也得硬着头皮跟对方打一仗,不然就这么让对方全都上了岸,在湖口站住脚,回头他怎么跟皇帝曹元静,以及叔父前将军李雄交代? 于是乎,李宝集结部众,出兵逆击。 原本应该处于守势的魏军,现在却成了主动进攻一方。李宝按照长枪,刀盾,弓弩的顺序,指挥部队列好阵型,向着燕军发动了进攻。 在弓弩手相互抛射覆盖之后,双方终于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之中。 这时候燕军的装备优势开始展现出来。 魏军本来的军械就不怎么样,想要破甲很吃力,但燕军的长枪弓弩面对几乎没有防护装备的魏军,可就是致命打击了。 战场形势很快就进入一边倒的状态,刀盾长枪相互配合,燕军如墙而进,魏军被打的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李元徽在岸边的楼船之上观战,面对眼前的情景,长出一口气,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胜负已分。 看着顶在最前面的甲士,奋勇向前,披甲的作用尽显无疑。那么如何让麾下的十万将士,拥有更多的甲胄? 虽然现在都说江淮带甲十万,但有没有十万李元徽自己能心里没数嘛? 这就是唬人说的,哪来的十万铁甲?那铁甲的造价可是非常高的。 李元徽近来都开始尝试制造木甲和竹甲、藤甲,用以装备部队。 毕竟这些玩意儿的造价相对来说低很多,也有一定的防御功能,能够在远距离防御箭矢,并减少致命伤。 至于会不会被火烧,这个其实不必有太多顾虑。火攻的条件其实对于战场环境的要求,那不是一般的高。 任何一场成功的,能够载入史册的火攻,都需要很多条件叠加才有可能成功。 季节、湿度、温度、风向、地形等等,都需要考虑进去。 就算是什么甲都没有的,再不济也得给人准备个木盾或者藤牌,总不能让人就穿着号衣,完全没有任何防护装备打仗。 哪怕比别人多穿一身衣服,可能都会让军队的士气无形之中得到增强 对了,绵甲。 李元徽猛然想起了明清时候流行的绵甲。好像以现在的水平来说不难制造,而且防护能力也不差。 扎甲这东西防护能力虽然很不错,但造价很高。而且最重要的是,绵甲在寒冷地区作战效果极好,兼具保暖和防护能力,好像制造方法比起扎甲还要简单一些,看起来好像就是把铁片子贴进衣服里,还有那种钉扣的东西 这边李元徽想着技术革新的问题,战场的上形势已经渐渐形成了一边倒。 双方交战不到半个时辰,胜负已分,魏军已经败逃了,溃不成军。 燕军没有一窝蜂的追击,因为顶在前面的是重甲步兵,让他们披着铁甲追杀轻步兵那无疑是开玩笑,没跑几步就得自己先累瘫了,人家转身就给你来个趁你病要你命。 所以在局势发生变化之后,负责追击的首先是骑兵,没有骑兵的情况下,就是没有披甲的轻步兵和弓弩手。 弓弩手除了弓弩,也都会携带副武器的,有横刀,是骨朵、木棒等钝器。 在这种敌方阵型已经被溃散,士卒开始败逃之后,轻步兵们就是追击的主力。 痛打落水狗。 李宝一边派人去求援,一边逃如营中,还想借着营垒的防备对抗燕军。 但他低估了燕军的追击速度和自家败兵的冲击力,燕军驱赶着魏军溃兵直接冲进了对方大营,让魏军的营垒完全失去了防御作用。 一时,降者如云。 从发起到结束,整个战役只用了两个时辰。 甚至燕军水师都没等到魏军水师来援,截击了个寂寞。 第二百三十三章整肃 湖口失守,主将李宝被生擒。 三千魏军,战死者八百余,逃窜者千余人,还有千余人被俘。 甚至人在彭泽坐镇的曹元静都没来得及反应,调集水陆大军支援。 在幕阜山和柴桑之间驻兵的李雄和刘长彦倒是调集了大军,准备救援。但还没等他们援军绕行至庐山北麓,战斗已经结束了。 燕军夺取了魏军的营帐,俘虏全部驱赶上船运送至江北。 随后李元徽带着几个将领进入了柴桑,随行的有二百只羊,大批的酒水,还有不少补给。 主帅出现在柴桑,还带来了大批的犒赏物资,在城中大宴将士。 燕军上下在见到李元徽亲至之后,整个城都欢呼起来,高呼“大都督”“大都督”。 李元徽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上城下的将士,大笑道:“诸位将士辛苦了,你们在柴桑坚守半年,我虽然不能跟诸位一同奋战,但深知诸位之艰辛,今日,这碗酒,跟诸位共饮!干了!” “干!干!干!” 六千将士山呼海啸的呼应起来。 守将周虬更是朗声道:“大都督不曾忘了我们,我等绝不辜负都督所托,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众将也应声道:“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柴桑虽然没有被围攻,但孤悬大江南岸,既让魏军如鲠在喉,同时自身也是处于危险之中。 魏军如果能控制江面,就能困死这六千将士。 此前柴桑粮草充足,足以供应七八个月。所以李元徽之前可以放心大胆的跟东魏耗着。但是这时候选这个时间夺取湖口,除了要把重心放在北面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柴桑守军的粮食快见底了。 七个多月过去了。 而夺取湖口大寨,就能够跟柴桑城内的守军互为犄角,在加上大江的控制权,可以确保柴桑跟江北的输送路线畅通无阻。 并且相当于把在魏军的退路上钉上一颗钉子。 五万余魏军驻扎在柴桑西面,在魏军没有长江航段的控制权之后,魏军就只能通过庐山和幕阜山之间的山谷运送粮草。 但现在庐山北麓的湖口被燕军占据之后,就可以随时出兵,进攻两山之间的通道。 一旦两山之间的通道被切断,魏军就要面临断粮的境地。 所以曹元静即刻下令,李雄和刘长彦率军从陆路退往海昏,以避免被困在幕阜山以北。 毕竟现在失去江面控制权,无法从水路策应支援,湖口又被燕军夺取,李雄和刘长彦的境地相当危险。 李元徽并没有在此时跟魏军来个鱼死网破一样的大战,于是命令柴桑和湖口两处严密监视,魏军动向,但不要轻举妄动。 完全是没有出兵的架势,坐视魏军通过两山通道撤到海昏。 “都督,此时若派军扼守庐山幕阜山之间,当道下寨,足以挡住魏军去路,断其粮道,而我军随后掩杀,可或全功.” 柴桑城上,随行而来的鹰扬郎将李肃建言道。 魏军营垒已经在进行大规模的迁移准备,这一点从城头上一览无余。 燕军一众将领全都跃跃欲试的表情,听起来这个成功概率很高,可以利用地利优势将魏军困在两山之间,并且断其粮道。 不过李元徽却摇了摇头,笑言道:“兵法云:穷寇勿迫,归师勿掩。眼下魏军五万余余众,尚有一战之力,若归路被我所断,必效困兽之斗,且曹元静率大军尚在彭泽,近在咫尺,若两下夹攻,恐有覆军之忧” 这一番话之后,众人闻言觉得甚有道理,也都不在急着请战。 等到李元徽先行下城之后,李肃才叹息道,“李都督用兵谨慎,沉稳如山,虽然没什么不妥之处,但却容易坐失良机啊。” 同郡乔孝?道:“李兄莫不以为,都督是觉得胜算不高才没有同意你的提议吗?” 李肃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道:“那乔兄以为呢?” 乔孝?道:“李兄,连我都能看得出,你的谋划虽然略有不足,但大体可用,即便不用?的计策,但只要利用好地形,对魏军胜算绝对有七成以上,而都督却直接否决了对魏军继续用兵,你以为是都督谨慎之故?” 李肃道:“都督用兵一向谨慎,甚少行险。” 乔孝?点了点头:“李兄所言极是,但这次却不一样。我军夺下湖口之后,没有进一步动作,其实就是在逼着魏军退兵,都督应该是不想继续打下去控怕,将有大事发生。” 李肃听后敛容道:“乔兄的意思?” “或许是,北面有事啊。” 乔孝?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李肃听了有些疑惑,然后在想到一众可能之后,漏出一丝惊愕的表情。 乔孝?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湖口战事结束,同时也代表着对于柴桑的争夺和较量也结束了。 双方隔着大江对峙了大半年,燕军笑到了最后。 魏军从失去沿江制水权之后,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燕军步步为营,后发制人,几乎是一点破绽都没给魏军留下。 魏军撤出两山之间后,留下万余人左右的军队,在当道下寨营垒,用以防备燕军突袭海昏。想要守住这个战略通道。 燕军冷眼旁观,任期在当道修筑营垒。 李元徽也在魏军撤走之后,返回江北,并带走了大部分的军队返回合肥。 柴桑留下周虬所部三千人驻守,湖口处为校尉李义恭督两千人。 寻阳和薪春也分别留下三千人驻守。 原本在此地的两万余大军直接抽调了万余人北上合肥。 李元徽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在跟李青莲商讨下一部的整军计划。 三郡豪强陆续投奔,让江淮集团的实力大增,但内部的势力也变得更为复杂。 最初设立的十八营,加起来已经有步骑五万余人。 是李元徽的嫡系。 护军萧释之所督,由降兵构成的归德军,已经有八千人了。以及三郡郡兵,刺史部军,多则七千,少则三千。 而后是庐江豪强,李肃、周虬、乔孝?等,拥兵两万余,以庐江太守卢象为护军督之。 其次是广陵豪强。 与其说是广陵豪强,不如说是张系。 江都张家如今是江淮集团之中,除了李家以外实力最强的大族,张五统兵万余人,张坚和张镇恶所辖的广陵营、江都营合计也有八千众。 这些人马,大部分都是张家部曲。 包括庐江豪强,他们所统率的也都是自家部曲。 也就意味着,他们都拥有非常强的独立性。 所以李元徽是一定要整军的。不然江淮集团发展越久,各方势力就会越割裂,越对立,想要整合就越难。 前车之鉴就是东吴。 豪族林立,无论想要做什么事,都会有人掣肘。 但又不能简单的夺取豪强的部曲,送于嫡系十八营。 这样会寒人心。 而且眼下可能即将面临战事,所以一些动作都要确保安稳的前提下进行。李元徽跟李青莲谢巽探讨了很久,最后才决定不能对豪强部曲进行大规模的拆分,但要进行一定的限制和整顿。 各部统一上缴花名册,明确部职别,然后正式的委任各级官职,整肃和建立正规军的指挥系统。 这一点,李元徽打算学一学那支军队,虽然做不到双主官制度,以及支部建在基层。 但护军和监军,却可以到深入到各营。 第二百三十四章兴师问罪 目前李元徽只任命了两个护军,一个是萧释之,督归德军。另一个是庐江太守卢象,督庐江诸军。 都是临时性质的。 甚至各营的营主,多数都是挂着别部司马这种临时差遣性质的武职。这也是为了解决武将的级别问题,如果全部都授郎将,郎将也就不值钱了。 所以,除了后面带着部曲投军的豪强,原本十八营的主将,只有徐州右营的陈?是鹰扬郎将。 多达两万人的庐江豪强部曲,李元徽带回来这一万人,建号“庐江上军”以乔孝?和李肃为左右督。 随后又命李肃率五千余人,前往历阳换防,李肃为历阳督。老朱带着人从历阳撤了回来。 这也算李元徽的玄学没成功。 想来也是,采石是临江要地,东魏方面由大将军苗先云率水陆大军三万余驻守,并且在老朱驻守期间,还多次主动进攻历阳。 这种情况下,没有优势兵力想要攻取历阳那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对此李元徽表示,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虽然没有大聪明的运气,但也不算输。 毕竟老朱把历阳守的还是稳稳当当,让李元徽在寻阳跟曹元静对峙的不用东顾。 随后李元徽又以夏侯元弘为濡须督,命其率领天柱山营四千人,前往濡须口驻防。 夏侯元弘的天柱山营这一年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合肥修整,并负责防务。 而原本驻守濡须的护军萧释之责率领多达八千人的归德军前往合肥集结。 郑善道已经走了,目前由郭风和署理淮南太守。 时间来到腊月,部队换防基本上完成了。 十八营之中,除了驻守在皖县的庐江右营周本所部,驻守在广陵的徐州左营何贵部,驻守在濡须的天柱山营,三营骑军驻扎在阴陵,其余十二营全部回到了合肥周边。 加上归德军,刺史部军,庐江上军一部,将近七万人。 这种规模的集结调动,让众将纷纷开始猜测目的为何。 如果是想要夺取豫章,也应该是往皖口、寻阳方面集结。 如果是想要对江东动兵,应该是往广陵、历阳一带集结。 在合肥集结,更像是要对北方的豫州或者西面的荆州方向用兵,难不成是徐州方向? 李元徽没有解释太多。 合肥距离寿春不远,向下就是巢湖,可以走濡须口入长江,在这个位置无论支援各处都比较便捷。 在大军完成调动之后,李元徽先是让郭风和从寿春回到合肥,准备在年让老朱把婚事办了。 此间,洛阳方面来了诏书。 命李元徽回洛阳述职。 与诏书一同前来的,还有两年未见的晋阳公主,慕容佳音。 “一别两年,四郎,别来无恙啊。” 李元徽在节堂见到慕容佳音的时候,先是惊愕,然后是惊喜,以及惊艳。 两年未见的慕容佳音,出落的更加光彩照人,披着白色的狐裘,楚楚动人。 “哈哈哈,你怎么来了?” 然后走上前去一把将起揽入怀中,让众人都看的有些呆了。 李元徽直接丢下宣诏的宦官,理都没理,直接拉着慕容佳音走到后院的厅堂。 “你怎么来了。”两人进了后院厅堂坐下,李元徽再度发问。 慕容佳音促狭道:“怎么,你这是不欢迎我啊?怎么,此间颇乐否?” 李元徽笑道:“怎么会,早就盼着?来的。” 慕容佳音道:“呦呦呦,李都督倒是会捡好听的说,还行,我还当你现在只闻新人笑了,还能说两句哄骗我这旧人,倒也不错了。” 李元徽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心虚,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把你的哪位张夫人请过来让我见见?” 随后,李元徽命人去见张嫣请来。 张嫣心怀忐忑的过来拜见李元徽的正妻,晋阳长公主。 想象之中的剑拔弩张和唇枪舌剑并没有发生,作为长公主慕容佳音还赏赐了张嫣几件首饰。 张嫣告退的之后,在一旁坐着的李元徽也是松了一口气。 齐人之福不是这么好享受的。 “颜色倒是不错,性子好像有些清冷,本还以为是个狐媚子呢.” 慕容佳音的这几句点评,也说不错是褒贬,但总的来说是没有跟张嫣计较的意思。 毕竟她是清楚的,李元徽在江淮,以前需要的是大燕庙堂的任命和支持。 但是现在,却是一手组建的军队和豪强大族的支持。 其中张家尤为重要。 现在燕廷对李元徽来说作用越来越小,威胁越来越大。 她这个正妻的位置很尴尬。 不过见到李元徽对她的态度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应该是没选错人。 纳张嫣过门,李元徽是给她写过信告知的。 还有刚才见面那种惊喜的表情,这些都让她心里暖了很多。 “行了,这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也是应当知晓的,庙堂上几位宰相是不会看你们父子做大的,眼下你二哥抢占了潼关天险,洛阳朝堂对此事很是恼火,甚至高司徒还主张要集结重兵攻打潼关,兴师问罪” 李元徽闻言摇了摇头,“这事我也是无可奈何,我父亲在关中,据我有千里之遥,若是指望我劝说他” 慕容佳音无奈道:“你还担心你父亲?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李元徽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朝廷让你来,是劝我入洛阳引颈就戮的吗?” 慕容佳音摇头道:“不至于。” “不至于?呵呵,伽罗,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了,李家跟洛阳诸公,还有缓和的余地?” 李元徽这一席话,让慕容佳音沉默了。 半晌之后,慕容佳音继续道:“其实这次,我跟皇兄说了,若不能劝你回洛阳,我也不会回去了。就在这跟你一起同生共死了,也不枉夫妻一场.” 李元徽听了这话之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慕容佳音闻言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你怎么会认为,我们不回洛阳就会死路一条啊?” “皇兄已经下诏给瓦岗军的翟让了,你以为只有豫州的慕容德舆和娄居士?这次江淮三郡要面对几十万大军.四郎,你别犯糊涂,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皇兄仁厚,不会对你动手的.” 慕容佳音说的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担忧李元徽抵挡不住朝廷、瓦岗的联合进攻。 不过她却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看出任何一丝惊慌失措和畏惧的情绪。 李元徽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直视她的双眼,然后云淡风轻道。 “放心好了,几十万的乌合之众,奈何不了我。” 慕容佳音听了这话之后只觉得有些惊愕和疑惑。 她不知道李元徽哪里来的自信,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意味着什么啊? “你听我说,四郎,不光是瓦岗” “我知道。” “啊?” “西魏曹?跟慕容德舆在叶县即便是停战了,豫州方面也不敢掉以轻心,能够把豫州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对付我,朝廷一定跟曹?有了约定嗯我在想想,这里面八成还有江东的曹元静,朝廷发大军进攻寿春,瓦岗攻打钟离,曹?兵分两路进攻寻阳和义阳,曹元静跨江京兵历阳和广陵.若我来主持战事,大概也就是这么安排了” 慕容佳音听过之后,面有惊讶之色。 “你怎么会通盘知道的如此详细?这些连你长兄都不可能知道的.” 李元徽笑道:“你未免太小瞧为夫了吧,娘子?我不清楚这是谁的谋划,但若我在洛阳庙堂为官,也就是如此布置,无非就是勾结瓦岗和东西两魏,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谋划,是薛楚薛仆射?高大将军连儿子都送来了,肯定不会是他,难不成是蒋益?” 李元徽说了好几个名字,慕容佳音都没有应声。 最后却说出一个让李元徽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兵部员外郎,李药师。” 第二百三十五章时间不多了 “李药师?” 难道是红佛夜奔那位? 有点意思。 李元徽站在洛阳当局的角度想过,现在是唯一,且不多的能够解决江淮割据问题的时机。 李源在关中,虽然还没有拿下关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双方达成协议,所担忧的可能也就是师出无名。 同时,李家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占领关中。 这个时间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但不会太久了。 而一旦李家完成了对关中的整合,下一步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东出崤函。 李家在东出的时候,洛阳当局需要防备的不仅是崤函道,还有在江淮地区手握重兵的李元徽。 到时候洛阳朝堂要同时面对两路大军的进攻。 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那就要先行解决其中一路。 江淮这种四战之地好打,还是拥有四塞之险的关中好打,这还用选吗? 于是乎,洛阳朝堂在李二占据潼关天险之后,立即就达成了共识,开始着手准备针对江淮的部署。 一,先是跟占据荆州的西魏休战,并暗示其接下来要对江淮用兵,相约媾和。 二,下诏给翟让,让他准备配合朝堂上出兵。 事实上,对外的勾连做好这两件事就够了。 西魏经过一年的对峙鏖战之后,也没有想要继续打下去的想法。洛阳方面说休战,他们自然顺水推舟。 接下来洛阳方面对江淮开战,西魏想的一定是伺机取得好处。 而下诏瓦岗,让青州牧翟让准备出兵,瓦岗方面甚至不用提醒就会派使者前往江东相约,共取江淮三郡。 洛阳方面能动用的大军,豫州有大概十三万左右,瓦岗军也能调集十万大军。 豫州燕军的目标应该是寿春,瓦岗军这方面得从徐州进兵,得先打下沛郡,才能进攻淮南重镇钟离和盱台。 至于江东曹元静,估计会把主攻方面放在历阳。 毕竟前后两次攻打濡须口都损兵折将,继续死磕濡须口会让很多士卒回忆起在濡须坞受挫的经历。 当然,这是李元徽的见解。 以领兵之人的角度看,必须考虑到的因素。当然,也不排除曹元静继续死磕濡须口这种可能性。 至于西魏方面大概率是不会率先出兵,即便是出兵,也就南北两路,要么就是大别山北麓也就是出义阳三关去攻打安丰和雩娄,或是从大别山南麓的江夏沿着大江进兵,攻取薪春和寻阳。 从地缘上看,也就这两条路线。 不过这么一搞,江淮方面也的确有点四面楚歌的境地。 至于李元徽,其实还是有些焦虑的。 不过媳妇儿面前,那能露怯吗?开什么玩笑。 这时候慕容佳音没有想着跟他切割,反而是来了合肥同舟共济了,别管最后如何,也别管真实目的是什么。 就这态度,已经让李元徽非常感动。 差点就张口来一句,以后我当皇帝,一定封你当皇后。 但这话可不兴说啊,这可不是情侣之间随便画个饼那么简单。我以后给你买个包,买个房什么的。 这事影响可太大了。 画饼不能乱画饼,但信心必须给足了。 缴枪不杀这个选项永远不存在李元徽的选择里。 他可不想多少年后,跟曹爽相提并论。 什么李源一世人杰,生的儿子跟猪狗一样蠢笨。或者说李二英明神武,同母弟李四若豚犬尔 不管洛阳方面是几路大军打过来,都不可能束手就擒。 所以李元徽在慕容佳音面前表现的镇定自若,一副都在预料之中的超然风范。 不光是在慕容佳音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得淡然处之。 因为他现在是江淮之主,是领头羊。 他要是慌了,整个江淮都会信心不足,军心动荡。 所以得稳住。 并且因为提前调整了军事部署,让他这种淡然也显得非常合理了。 最为重要的是,李元徽在江淮,可不是孤立无援的一方势力。 李元徽的盟友是自己的亲爹和亲兄弟。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没有比亲爹和亲兄弟还能靠得住的盟友了。 这是他第二个不可能投降的理由。 咱就有这底气。 洛阳方面不会以为十万大军就能防得住二凤吧?不会吧?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天真吧? 另外一方面,伽罗来到合肥,其实也将要预示着,时间不多了。 洛阳方面就算行动力在低下,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如果不尽快发兵,战事一旦绵延日久,结果可就难以预测了。 庙堂的诸公斗归斗,却不意味这他们全都是蠢货。这些人自然清楚这种围剿江淮的同盟势必不可能齐心协力,更不可能长久维持。 果然,在腊月下旬,刘元庆的军报来了。瓦岗方面有异动,从青州方面调集了大量的军队,接下来肯定是有打仗要打的,不然调集这么多人是来拜年吗? 这个年不用想,也知道可能过的不会太顺利了。 不过慕容佳音的到来,还是让他非常愉悦的。 两人是少年夫妻,谈不上情比金坚,但也算琴瑟和鸣。 若她不是大燕公主的身份,就更好了。 但她若不是大燕公主,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到合肥。 作为坐镇一方的将帅,家眷留在长安或者洛阳,算是潜移默化的潜规则。 本来慕容佳音是想跟着李元徽一起来江淮的,不过当时正赶上先帝驾崩,她也就留在了洛阳。 等到先帝的丧期过了,江淮这边就开始一直打仗,两人书信往来几乎都是李元徽在各地征战。 等到江淮这边稍微稳定下来之后,豫州又开始战乱。道路不通。 所以直到近日朝廷已经要对江淮用兵了,光平皇帝想让慕容佳音写一封书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李元徽奉诏还朝,能免动刀兵还是不要见血的好。 慕容佳音却直接提出要来江淮亲自劝说,并且跟长兄慕容超说自己既然是李家妇,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她也是在赌,赌李元徽不会弃她不顾,也赌李家会辉煌腾达。 她更知道,如果是三哥当皇帝,绝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但大哥是个厚道人,会同意的。 并且她也没有作为人质的作用。 将帅的家眷妻小可以作为人质不假,但再怎么也不能让皇帝拿自己的姐妹或者女儿威胁外面的将帅吧? 所以即便有人反对,但慕容佳音还是跟着传诏书的队伍来了合肥。 李元徽的反应,也没让她失望。 最少没让现在的她失望。 寒冬腊月,因为地龙让厅堂内洋溢着暖流。也同样流淌在两人的心间。 这对夫妻之间,没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浪漫,好像因为掺杂了利益,变得没有那么纯粹。 但他们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坚定不移。 没那么感人,但很真切。 第二百三十六章嗣位 临近年关,合肥城内外的军营之中因为将要过年的缘故,还是比较欢快的,都在讨论过年的赏赐和定例宴席。 倒是有些老军察觉出一些不对来,大过年的把部队拉倒合肥集结,应该不是为了让大伙过个团员年这么简单。 兴许是有仗要打,说不定还是大仗。 而且各营的营主几乎是整日就在将军府,参与议事,这更加深了一些中层军官和老兵们的猜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因为领导开会意味着他们在营区内可以放松一下。 淮西右营的一众军头,则都在老朱家里帮忙布置着,打扫卫生,马上就要成婚了。 被李元徽赐名徐乾德的徐大郎跟唐云两人正在挂着着灯笼,胡阔海、耿长兴等人在洒扫庭除,吴良和周德用等在贴窗花喜字 唐武作为长辈,之前又是庄上最有影响力的,所以中间指挥布置,一边吆喝着一边踅摸着还有什么地方没布置好。 新娘子是郭长史家的千金,听说是个大气的,郭长史人家可是出身西平郭氏,这要是在前魏,重八哪有机会能攀上这高枝啊. 这会儿郭家也上下忙碌着,准备招待迎亲队伍用的东西。其实两家目前都在合肥城里,距离也就几百步,这种距离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远嫁。 慕容佳音听说这边要办喜事,还让侍女送来几件首饰,用来添妆。 郭家一听说晋阳长公主的赏赐,郭母还特意带着女儿来到将军府后宅,拜谢长公主。 李元徽和一众幕僚以及将领们,自然是顾不上这个。 节堂里,众人围着地图商议着如何部署据敌,以及后备兵员征召,粮食如何转运 战争机器一旦开始运转,有些事情远比沙场交锋来的重要。 有句话说的好,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说的是唱戏,但在其他领域也是有相似之处。 沙场对决的那一刻可能会让人酣畅淋漓,但为了这一刻需要做的准备,往往需要压榨成千上万,甚至十万,百万级别的人力物力,来自称这样一场大战。 好在李元徽这几年在江淮大规模的发展军屯民屯,又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囤积了近百万石军粮同时,今年的夏粮秋粮也开始正常征收,目前各郡县的仓禀都有积蓄。 此外,各大豪强家里肯定也是有大量粮草的,不过这个目前来说还是不能随意张口。 在郭风和任淮南郡丞署理太守之职后,长史这个位置由参军谢巽接手,李百室则被调回来幕府之中,正式接任记室参军。 之前李元徽虽然也任命他为记室参军,但他主要的任务却是留在钟离、阴陵一带整肃淮北,同时负责供应沛郡刘元庆部的粮草。 刘元庆部在归附李元徽之后,虽然名义上还是独立的藩篱,但还是接受了李百室的建议,精简部队剔除老弱,对手下的数万人进行了整编。 最后得到了两万余人青壮,编成了十营,按照道士孙灵秀的建议以地支为营号,既是“甲营”“乙营”“丙营”“丁营”.以此类推。 早晚操练,渐渐有了精兵的样子。 刘元庆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下邳的瓦岗军。 翟让对于李元徽插手徐州的事,很是不满,因为他已经把整个徐州当成是瓦岗的了。 刘元庆部的人马他也是想要吞下的。 但谁知道这姓刘的小子不知好歹,居然投靠了李元徽。 翟让对此很是生气,不过他还是很理智的,知道那时候不能跟李元徽起冲突,毕竟大家现在也算是同僚了。 而且刘元庆这边他也不能立即动手,外一刘元庆率军直接南下投奔李元徽,他可就师出无名了。 自从又披上一层官皮之后,翟让就对师出有名这事异常执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淳儒近腐呢。 不过洛阳方面很快就给了他这个名义,要他准备出兵讨伐江淮。于是,大批的瓦岗军从青州、兖州调集在了徐州。 刘元庆接到消息之后也立即告知了江淮方面,一方面整修城池,一方面囤积粮草准备迎战。 其实冬季是不适合出兵的,天寒地冻需要准备的物资也变得非常多。粮食消耗也比春夏秋更多些。 但对于洛阳方面来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趁着李源还没有对关中完成整合,西燕虽然实亡但名存之际,这是唯一解决掉江淮方面潜在威胁的时机。 再等等,要被夹击的可能就是洛阳方面了。 几乎已经躺平的慕容超是个耳根子很软的皇帝,几位宰相包括大将军郑果全都如此主张,慕容超也就同意了用兵。 洛阳的冬天同样很冷,宫中寝殿内,光平皇帝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毛毡。 越到了寒冬腊月,慕容超的身体就越差,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临近年关,走几步路都觉得虚。 甚至身体虚弱的让他连充实后宫的心思都没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涌现。 他是不是快死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些恐惧。一个正常人对死亡都是恐惧的。 甚至身居高位者更甚之。 不过在恐惧之后,他又有些期待,如果死了就整天不用烦心这些破事了吧? 可死了之后,皇位该怎么处理呢? 先帝交给他,是看他年长,宽厚。但事实证明了,他没有能力去挽救这个正在向深渊滑落的祖宗基业。 老二造反,现在困在长安,早晚也是死。 他的长子才十岁,性子跟他相差不大,何况还是个孩童,坐在龙椅上面是要被那群狼给撕碎的。 老五是先皇的嫡子,也是前太子,可惜身在蜀中,不然他聪慧英果,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像唯一的选择,也就是老三了。 老三的母妃是京兆韦氏出身的韦贵妃,几个舅舅都有不俗的才干,妻族宇文氏,跟慕容鲜卑同出辽东的鲜卑大族,根基深厚。 但吴王妃家这个宇文氏,跟梁王慕容盏的母家,并非是一支。但只是同宗,并非同族。 因此,慕容超立即就把这个想法确定下来,并且难得果断一回,命心腹太监秘密去宣召吴王慕容鞅回洛阳,就说是想念手足,要慕容鞅回京主持祭典.他要把这事尽早确定下来。 他怕拖下去,身体顶不住。 宣召的人一路换马不换人,疾行几日夜,迅速赶至了弘农见到了慕容鞅。 慕容鞅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颇有些惊愕。 他让信使先行休息,自己明日去见过大将军之后就动身回转。 随后召见了表兄韦孝矩和长史梁崇礼。 “圣人召见殿下回洛阳主持元日祭祖?” 梁崇礼惊呼道,韦孝矩也是一脸错愕。 天子病重,代替天子主持祭祖的只能是太子,或者是皇储。 “难道是天子不豫,欲传位于殿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拜年 慕容鞅的脸上顿时精彩极了,各种复杂的表情溢于言表,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有兴奋,有恐惧,有不解,还有些悔意和羞愧。 “不,不会吧这怎么可能绝不肯可能啊” 梁崇礼拱手道:“大王出身高贵,先帝在时就颇有人望,如今梁逆作乱,先帝诸子之中,除了今上之外,就属殿下最长,今上自入冬以来,就听说常卧床将养,想必近来应该不太好,皇长子年不满十岁,年幼无知,圣人若有万一,只有大王年长,能安定人心,此番诏大王回洛阳,必然是托以后事。” 慕容鞅的皱了皱眉,依然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因为有些事,即便是眼前的这两位也是不知晓的。 就比如,皇帝慕容超正值壮年,将近而立,就已经需要卧病在床的原因 所以他现在很慌,他怕母妃在宫中的安排暴露了,那他回了洛阳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过他随后想起刚才跟信使谈话之中问道晋阳如何,信使说晋阳去了江淮 若是母妃暴露,晋阳肯定也脱不了关系,肯定不会被允许去往江淮李元徽处。 所以,应该没问题? 慕容鞅心里虚得很。但又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只能一边派出心腹人手连夜先行一步,回洛阳询问母妃。 随后在第二天清晨禀报大将军段义弘之后,告知慕容超诏他有事返回洛阳。 段义弘听闻之后,就派遣小儿子段武达率三百精锐护卫,加上慕容鞅吴王府的护卫数百,一同回转洛阳。 慕容鞅赶回洛阳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底了,还有几日就过年了。 中途他也收到了母妃的来信,告知他放心大胆的回洛阳,这才放下心来加快脚步。 一回到洛阳的慕容鞅就被慕容超召见,一同召见的还有三高官官,也就是几位宰相。 同时还有大将军郑果,娄居士,以及刚刚履职右仆射的韦苗,也就是韦贵妃的兄长。 慕容超当着众人的面,看着急忙赶到寝殿的慕容鞅,指着他道了一句:“吾弟年长,当为监国。以继后事,吾百年之后,三弟年长,当兄终弟及” 慕容鞅一听,当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了。 “皇兄.我.” 高士则直接出言反对,“吴王虽然是圣人的兄弟,但圣人既有子嗣,为何用吴王为嗣?老臣以为不妥。” 慕容超道:“我儿尚年幼,当不得什么事,国赖长君,如今局势,岂是他一个小小顽童能够当得起的?高公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高士则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这次慕容超如此果决的语气,只是皱了皱眉,只能拱了拱手表示默认。 其余人,就都没有出言反对。毕竟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众人甚至已经开始是思考,若是慕容鞅继位,对他们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首先洛阳方面已经是风雨缥缈,高士则所谓有皇子何必用兄弟其实更多是想大权独揽。 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可是很容易控制的。 但眼下这种局面,高士则也明白,如果他强力硬顶,就要面对慕容超和慕容鞅的强力反扑。 而且薛楚等人也未必能让他如愿,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毕竟,目前最为重要的其实是对江淮用兵,此时慕容鞅监国其实是有利于朝局稳定。 而慕容鞅是在自己成为监国之后,才知道目前对江淮的布局。 心里不禁的有些唏嘘,李四郎本是他妹婿,若他早一部主政,形势可能不会到这一部。 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因为李元徽已经正式回绝了让他回洛阳的诏书,属于是抗诏,接下来的动作已经是师出有名了。 刚刚回到洛阳不过几日的娄居士,被任命为行军大都督,使持节,随即动身返回了豫州前线。 以兵部员外郎李药师参大都督军事,辅弼娄居士用兵。 与此同时,由洛阳方面的一封密信,迅速送达了长安城外。 李源看着书信的内容,也是愁眉不展。 大帐之内,已经五旬上下的李源看着四子李元徽的书信,不住的叹息。 “四郎在江淮苦矣” 这封书信上,详细的写了朝廷对于江淮的布置安排,以及现在洛阳的形势。 所以李源对于眼下的形势,也是感到十分为难。 放弃李四这个嫡亲儿子是不可能的,救援是一定要救援的。 但怎么救援,就成了问题。 还有就是洛阳的长子,也不能不顾及到. 得益于已故高阳王慕容颌的遗泽,李家家眷,宗亲等都提前转移到了蜀中,其中也包括的大儿媳郑氏和长孙李承安。 李源实际上挂念的也就是大郎四郎两个嫡子。 好在,四郎面对的形势虽然有些紧张,但江淮三郡之地也被他经营了数年,还跟当地强宗豪右建立了较为亲厚的联系,甚至关中能有如此迅速的进展,跟李四郎在江淮经营的也脱离不了关系,少不了策应。 随后李源立即写信也蜀中留守堂弟李祝和大女儿,要他们从永安出兵,同时命令侄子李怀真和李孝杰率军两万人,走武关,佯攻南阳地区。 两路兵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牵扯西魏。 另外,李源还特意让女婿从安定郡前往渭水北岸,接替三郎。 至于李三郎,李源命他返回蜀中,把蜀王慕容昌带到关中。 李三郎立即就明白了父亲的打算,当即就率领亲卫往成都赶。 同时,人在潼关的李二也收到了父亲要他出关佯攻策应,以及江淮被围攻的消息。 此时,潼关有李二本人率领过来夺关的三千铁骑,以及之后宇文萧调过来的两千精锐,以及李三派遣过来的援兵两千人。 李二带着本部的三千铁骑,和宇文萧部的五百精锐骑军,一共三千五百骑,随行的将领有李孝察,李孝勤,窦琮,薛仁美,侯浚,刘宗训,张谨,慕容鳞德等。 三千五百骑军出了潼关直奔弘农一带,目的是牵制段义弘部大军,让洛阳方面感受到来自西部的威胁,从而也减轻一下江淮的压力。 而以上的这些,其实都在李元徽的意料之中。 关中的父兄最多能帮助他拖住西魏,刘元庆可以暂时帮助他挡住瓦岗军,只要粮食不缺守住相县三五个月应该没有压力。 更不用说后面还有钟离这个战略要地。 李元徽的部署是,以朱德裕为行军总管,率两营步卒进驻钟离。沿江一带重点防御濡须坞和历阳。 自将六万余大军和全部的骑军,北上寿春,主动出击,先破娄居士部。 之所以这么安排,并非是小瞧娄居士。 那位老将军是从武帝入主中原一路打进来的老将,战功赫赫,作战经验相当之丰富。 但他统率的部队,成分太复杂。 虽然李元徽的部队成分也很多,但其中最少有四万余人是他的嫡系。 这就避免了为外军所轻的局面。 腊月二十三,是老朱大喜之日。两日之后,老朱率军前往钟离。 腊月二十九,李元徽率军抵达寿春了,随后命令手下士卒架起了浮桥。 大年三十,除夕夜,光平二年的最后一天,李元徽亲率六千骑军渡河北上。 要在这个除夕夜,给豫州的“友军”拜个年。 祝福大家龙年大吉,龙腾虎跃,龙马精神,龙的传人,龙凤呈祥. 阖家欢乐。 第二百三十八章火烧 项县,位于汝南郡北面与陈郡交界处。 项县只算是小县城,规模不大,早几年天下还没大乱的时候,治下也就是几万户规模。 城虽然不大,但因为项县处于蔡河汇入颍水之处,所以水运其实很发达。 颍水本就是淮河流域与北方黄河流域之间的重要水道,燕军想要对淮南用兵,利用颍水运兵、运粮,可以极大的减轻劳役的征发数量。 这倒是不是官老爷们仁慈,着实是豫州能征发的劳役已经不多了。升斗小民基本上跑的跑,逃的逃,起义的起义,造反的造反,多数人都沦为了流民。 其中西边的荆州和南面的扬州,也就是西魏和李元徽治下的江淮,都吸收了大量的豫州流民 虽然此时是寒冬腊月,水面已经结冰了。 但在前魏之时,就已经有了马拉爬犁这种运输方式,至于这东西是谁打造的谁推广的,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即便因为寒冬不能行船,利用冰面爬犁转运,也能极大节省人力畜力。所以项县仍旧成了粮食转运和大军汇集所在。 慕容德舆率领五万余外军和瓦岗军徐懋功所领三万余人,全都陆续在项县沿岸集结。 大将军娄居士还尚在从洛阳回转豫州的路上,而其督领的中外诸军共五万余人,此时一并归属镇南大将军慕容德舆节制。 也就是项县周边,颍水和蔡河沿岸,共集结了超过十四万的大军,以及随军的辅兵、役夫将近十万人。 即便是通过冰封的蔡河用马拉爬犁的方式转运,但供给如此多数量的大军,还是让整个豫州和身后的洛阳方面感觉到吃紧。 两日一夜疾行,在光平三年大年初一的傍晚,李元徽亲率六千余骑军出现在汝南郡与陈郡交界处的项县。 作为先锋的马得意还亲自率领十几个斥候突进到了项县外围的各军营地处,进行了抵近侦查。 在回程的途中,正巧还遇上了一队的骑兵,有数百骑之多。 手下人见状有些惊慌,马得意却灵机一动,然后道:“我们都是中军精锐,一会儿见到他们先开口询问他们那个部分的” 果然双方交汇之时,在马得意的示意下,关中籍的士卒开口询问,对方是那个部分的。 “我们是青州牧翟公麾下.” “是瓦岗军啊” “你” 因为项县周边的军队实在是太多,多达十几万人,其组成还非常的复杂。加上王统等人又操着关中口音,以至于领兵的秦伯圭都没察觉到这伙人有什么不对的。 中军主要是以司隶、关中等地的鲜卑人和汉人为主,因此光是这个口音就让去过长安洛阳的秦伯圭觉得这伙人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关中口音。 虽然对于这伙十几骑兵表现出的趾高气扬有些不满,但这种白眼其实广泛存在于中外诸军与瓦岗军的交际之中。 以至于马得意等人在抵近侦查之后,很快就搞清楚大致的防卫情况,毕竟谁也没料到这十几万人的聚集地,居然会出现十几个江淮斥候。 随后更是跟瓦岗军面对面的交错而去。 马得意等人不慌不忙的走出了数里,随后十几人全都放声大笑。 随后一路疾驰,迅速跟李元徽率领的大军汇合,并将侦查所得知的情况,与李元徽和一众将领说了个仔细。 李元徽迅速作出了部属,制定了相对完善的夜袭计划。袭击的目标只有一个,距离项县渡口不远处的屯粮之所,南顿故城。也就是传闻之中光武帝刘秀命令小诡一夜筑城的地方。 这么大规模的部队,一旦断粮,那可太致命了。 李元徽率领的骑兵共有六千余骑,其中包括淮上、怀远、越骑、骁骑四营轻骑,和武卫营罗士襄所领的五百精骑,并且因为长距离的奔袭,所以突骑营的重骑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寿春。 突袭的时间定了在了初二早上的凌晨寅时,这是一天之内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而且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即便是值夜的士卒也到了最困顿的时候。 常雁衡所部的怀远营负责担任先行突袭任务,马得意骁骑营负责策应,并焚烧粮屯、刘聚淮上营和王统越骑营负责阻挡援兵。 至于李元徽的百余亲卫和罗士襄所领五百骑,作为预备队。 驻守在南顿故城周围的,是慕容德舆所领的外军豫州军的一部,有六千余人,负责守卫屯粮重地。 常雁衡将自己的怀远营分为两部,命副将王弼先率三百勇士下马步行至营外,在搬开营门处的鹿角之后,悄然潜入,随后又用大斧砍伐,和战马拉拽,放到了好几处栅栏。 这时候燕军的士卒也发现了有人潜入,匆忙示警,但因为过节的缘故,许多喝酒喝到深夜的还处于睡梦之中,鼾声震天,完全来不及反应。 王弼手持双刀,与担任先锋的三百人率先攻入营中,一路见人就砍,挨个帐篷点火。 剩下的一千二百骑军,见到先锋打开的缺口,立即跟随主将冲了进去,鱼贯而入。 主将常雁衡一马当先,张弓搭箭连发七矢无有不中,随后将弓收起,换上长枪策马冲入大营深处,挡着皆命丧枪下,护卫营中顿时大乱,惊慌之下溃不成军。 眼见护卫营中已经乱了,并直奔燕军的屯粮之所。马得意见状,也立即率骁骑营跟着常雁衡后面踏入营中,并直接奔着屯粮的之所而去。 随后一路纵火。 常雁衡率骑军纵横在敌营之中,不断的冲杀燕军意图聚拢的大队人马,让燕军始终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防守和反击。 王弼虽然是步战,但双刀抡起,挡着皆碎之。 马得意也因为燕军护卫被常雁衡怀远营打散了,得以冲入屯粮之所,随后取出引火之物,纵火焚烧。 这时候,南顿故城的周围的营地之中,燕军各部也终于有了反应,立即开始整队集结,准备救援南顿故城。 不过因为缺乏统一指挥调度,以至于各部有的畏缩不前,想要保存实力,有的则救援心切,但势单力孤,还没走到南顿故城就被江淮方面的阻击部队逆冲溃散。 项县城中的慕容德舆终于也是听到了示警,听说南顿故城遇袭,急忙上城查看,待看见南顿方向火光冲天,心下大惊,惊慌之下急忙命令传令兵去通知在城外驻防的右将军普姑苏和虎贲郎将陈才和瓦岗军主将徐懋功,立即出兵救援南顿故城。 其中虎贲郎将陈才是慕容德舆的老部下,荆州镇戎军出身,屡次征伐山越,悍勇无比。 不过这陈才前一夜喝了不少酒,帐下亲兵可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给他叫醒。 一听说南顿故城被烧,陈才的酒立刻醒了七分,等到慕容德舆的军令下来之后,已经完全清醒了。 望见南顿方面火光冲天,只感觉在这个冬日的早上寒冷刺骨。 “快与我披甲。” 另一方面,瓦岗军营地,徐懋功和贾雄等众将在得知敌袭南顿故城之后,还没等慕容德舆的军令到达就开始迅速集结部队,准备出击救援屯粮之所。 李元徽一着不远处南顿故城内的火光冲天,只觉得这趟赌对了。 但具体能不能赌赢,还得看接下来的事情的发展态势。 首先颍河西岸的中外诸军多达十余万,东岸也有部分外军驻扎。江淮方面一共还不到七千人,双方军力对比很夸张。 并且燕军可不是东西两魏,拥有大量的精锐骑兵,数以万计骑兵集群。如果这仗不能赶在燕军支援之前将粮食烧个七七八八,光是回去的路就很难走。 一旦被燕军骑兵精锐缠住,那这几千人很有可能就要交代在汝南一带。 不过,李元徽还是决定行险一击,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运气还可以。 第二百三十九章乱斗 距离南顿故城最近的几座营垒在聚兵之后,迅速被江淮军给击溃了。 而更远处的燕军尚在慌乱的集结之中,其中距离南顿故城数里的陈才部,是荆州镇戎军精锐,共有步骑万余人。 陈才是慕容德舆一手提拔的亲信,悍勇无比。在披甲之后带着已经完成集结的三千骑军往南顿故城赶去。 正好与负责阻敌的王统所部越骑营打了个对冲。 王统所部越骑营也是中军精锐为老班底,精选淮上健儿能骑射者补充之,皆骁锐无匹。 两军在当道对上,立即就站成了一团。 骑军对战与步军阵列而战不同,双方都绞在一起,当道中心形成了一个碾子,把数以千计的精锐战士和优良战马完全的打乱,碾碎,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厮杀在一起。 虽然王统所部的人数较少,但因为可视程度,以及地形限制,即便是都举着火把,也难以分辨,厮杀到最后往往都无法分清谁是谁。 这就是夜战的可怕之处。 负责守卫的六千中军已经被常雁衡的怀远营打的完全失去了组织能力,马得意部全力纵火,力求尽可能多的把燕军的粮草多烧掉一些,因为这些粮食就是燕军的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只要烧掉一半,都可以让燕军在段时间无法全力进攻江淮。 双方都在抢时间。 陈才展现出了自己的悍勇,手持长槊,左右劈砍,带着数十亲卫直接一路打穿了江淮轻骑队伍的一处阵型。 但是燕军大部却被王统麾下的骑军搅乱了,无法成功脱离战团。 陈才见状之后,只能带着突出重围的数十亲卫转身杀入战团,因为他们这几十号人,即便杀到南顿故城,也无法改变战局。 最少也得数百骑,才能掀起些风浪。 而李元徽这边看着各处的燕军营地光亮,和火把数目,来判断各处的集结情况。并随时准备支援和阻击。 南顿故城之中,常雁衡又分出数支骑队杀入屯粮地,加入烧粮队伍。 驻守南顿故城的燕军主将王文亮,官拜虎贲郎将,是中军有名的悍将,隶属于右虎贲军。 王文亮本来因为过年的缘故,就很放松,加上项县距离淮南还有数百里,因此酒喝得不少,被亲卫叫起之后,仓皇披挂上阵。 随后率领亲卫,开始集结部队,准备重整旗鼓驱逐杀入南顿故城的敌军。 作为主将,王文亮还是有些威信的,他高声大喝之下,不少正在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的燕军士卒都纷纷聚拢过来,转瞬间就有五六百人的队伍聚集了过来。 这样情况自然也被常雁衡注意到,随即带着数十个精锐就奔着这边杀将过来。 虽然士卒们聚集在一起,但仓皇之间,有的甚至兵器都丢了,但面对骑兵,即便是轻骑队伍的突阵,也无法阻挡。 而王文亮为了聚集部下,还特意让麾下亲卫打着火把照出光亮,好让逃散的士卒认出他来从而聚集过来。 而这也方便了常雁衡。 王文亮的甲胄在亲卫火把的照耀下,亮的反观,在看周围士卒的聚集程度,常雁衡立即就猜出了王文亮的身份,必定是燕军大将无疑。 所以常雁衡手持长枪,策马向前,直取人群之中的王文亮,连续驱散、杀伤了十数人之后,直接纵马来到王文亮的面前,然后在他惊愕的眼神之中,大枪一抖砸在他的头上,登时脑浆崩裂,气绝身亡。 随后常雁衡又大枪横扫,连杀数人之后,拨马回还,潇洒离去。 王文亮被常雁衡阵斩之后,原本聚集起来的士卒,再度惊慌四处逃散,也彻底失去了组织起建制的机会。 守卫军持续混乱,负责点火的马得意正在利用引火之物一仓一仓的烧,数十万石粮食不可能堆积在一起,可能是要分仓分垛,以避免失火引燃粮仓。 所以想要全部烧完,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办到的,即便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仍旧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终于,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持续放火,粮仓内大部分的粮舵都被引燃了,而时间也将将到了卯时。 李元徽看到战场的形势,以及渐明的天色,立即让传令兵前往各处战场吹响号角。 这就是早就约好的撤退信号。 此时,王统所部已经落入下风,因为人数的劣势在双方的绞杀之中渐渐有些不止,一千五百余骑因为天色渐渐明亮的关系,被分割成数段,虽然面对两倍于己的敌军已经明显落下下风,但仍旧让陈才所部的三千余骑同样陷入苦战不得轻易脱离。 李元徽见状,决定就冲着陈才所部的西南方向突击,立即率领作为预备队罗士襄部五百余骑,和自己的百余名亲卫加入了战场。六百余骑的精锐骑军,足以改变战事的结果。 罗士襄一马当先,身当锋镝,手中大槊劈砍刺砸,犹如杀星盖世,连杀十数人,杀的燕军纷纷避让,无人敢阻。 身后的五百余青州骑军都是精锐悍勇之辈,纷纷跟在罗士襄的后面向前突击。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直接就让陈才所部被分割,而陷入下风,大部分被围在中间的王统所部骑军,见到友军的已经过来解围,更是士气大震,战意高昂。 陈才所部骑军很快就被江淮的骑军里应外合,给打穿了,一分为二。 李元徽在韩全等近卫的护卫下,迅速通过了罗士襄部打开的通道。 这次大概是他担任将帅以来,赌的最大的一次了,好在大局已定。 常雁衡、刘聚、马得意三部在听到号角声之后,也迅速脱战,开始按照预案向南撤退。 在这种大平原地带纵马向南奔驰,燕军第二支骑兵,瓦岗军秦伯圭部六百余骑也投入了战场,在迅速赶到粮仓的之后,察觉到自己这些人想要救南顿故城是不可能了,但眼下可以追击敌军。 于是秦伯圭立即率军追赶。 江淮军担任殿后的是常雁衡,这位猛男历来是行者先锋,入则殿后。这次同样,他让副将王弼率大队相信,自己率领数十骑殿后,但凡有追击的敌骑靠近,皆被常雁衡回头一箭射落马下。 而跟他殿后的也都是勇猛善射之士,箭术即便不如常雁衡百步穿杨,也能十中七八,因此燕军的追击非常克制,秦伯圭所部的瓦岗骑军精锐也不敢追击太紧,始终保持着一箭开外的距离。 各部陆续冲出了燕军营地范围,但身后却多了上万骑的追兵。 慕容德舆在派遣大批量的士卒前往南顿故城救火,抢救粮食之外,对于在大年初二这天凌晨被突袭赶到怒不可遏。 洛阳朝堂上虽然决定对江淮用兵了,但毕竟没有动作,只是在集结部队,转运粮草。 但江淮军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攻击中外诸军。这无疑是作乱之举! 在慕容德舆这个慕容家的宗室大将看来,李家这是已经造反! 所以慕容德舆几乎是派遣了手中的能调用的大部分骑兵,。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支江淮骑军给剿灭掉。 于是在豫州平原上,数万燕军铁骑对不满六千人的江淮骑军展开了追击。 基本达成战略目标的李元徽,此刻却有些狼狈。因为大燕名将,著名万人敌,右虎贲将军普姑苏正率麾下五千铁骑,在他背后十数里的地方穷追不舍。 大家过年好啊 第二百四十章中计 冬日,大地坚净,是两淮一带,最利于骑兵驱驰的季节。 因为一旦到了春暖花开,道路泥泞,骑兵的行军可能还不如步卒穿着草鞋走快些。 李元徽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打算,一把火少了南顿故城的军粮,这样一来,燕军就需要重新筹措粮草。甚至在短期内陷入无粮的境地。 毕竟豫州本地基本上很难在调集什么粮草资源。除非去跟本地的豪强要。 但二十多万人规模的队伍每日需要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豫州的豪强大户怎么可能愿意拿自家的粮食去填朝廷的窟窿?还是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若要强征,也不是不行,毕竟手里十多万战兵这种程度的武力任何强宗豪右都没有能力抗衡,但这样一来,同样要面对豫州上下的集体反扑。 李元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不管是慕容德舆还是娄居士,想要征讨江淮都得先跨过淮河。 水战?你尽管试试! 朝中多是北人,要说骑战步战,攻城略地,亦或是野战于郊,都有大批的名将、大将、猛将、宿将。 但说道水战,最擅长水战的就是征东大将军高晃。曾经率水师从水路攻下高句丽都城。却因为陆路上辽东战场的失败不得不退兵。 而现在他手底下的那支不光是有水战经验,甚至有海战经验的青州水师已经被瓦岗接收了。 除了高大将军,能玩明白水战这种技术活的将领,大燕朝堂上还真难找,更别说还得有战船足够多水师。 要是先帝在时的国力,自然不必多说。没船?给我造!龙舟都能造,战船还能缺? 但经过这几年的四分五裂和连年征战,大燕目前实际能控制的地区只有数州之地,国力比起旧时自然是天差地别。旧日里先帝下扬州的巨型船队已经因为过度奢靡在光平元年就被肢解了。 现在别说招募水手,打造战船,就连现在中外诸军都是勉力维持。 江淮方面这下也算是打蛇打七寸,纵火烧粮之后,慕容德舆甚至已经预见到这次很难建功了。 所以对各路追击的部队也是连番下令催促,“一定要把这支江淮骑军尽数围剿在淮河以北!” 李元徽纵马疾驰,一定也没有亲自断后的打算。这次亲自带队袭击南顿故城也是没办法的事。 照理说以常雁衡的能力上限,给他十万大军李元徽都不担心。 但话说回来,不是谁都清楚常雁衡的本事。特别是王统、马得意这两人是中军出身的将领,让常雁衡统率他们两人,绝对很难让这两人信服。 要是因为王统和马得意两人心中不服,在作战的时候阳奉阴违可就坏了大事。 所以李元徽是不得已亲自率军北上。 现在也算大功告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逃跑。 燕军骁将陈才,瓦岗军程知节,秦伯圭,右虎贲将军普姑苏,左龙武将军薛綦,各率本部的精锐骑军追击江淮骑军。 好在李元徽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制定了撤退路线和计划。各营交替掩护,在何处阻击,在何处设伏,在何处涉冰过颍水至东岸,都有完整的预案。 初二午间,江淮骑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颍水东岸,随后还在东岸阻击适合骑兵过河的河口处,利用斧头和骨朵将冰打裂开。 等到燕军从这里追击的时候就有十数骑因为冰裂而掉进水中。好在岸边水不深,但战马却无法立即通过,只能另寻上岸之处。 不过左龙武将军薛綦在刚出了项县不远的时候就率军运动到了颍水东岸,距离江淮军只有数里之地。 鏖战之后,江淮骑兵四营六千骑折损了一千二百有余,其中王统所部因为阻击陈才所部损失最为惨重,折损了将近七百余骑,其余各部也各有损耗,但还保持着基本建制。 李元徽令王统部与其亲临的六百骑合兵先行,常雁衡所部为殿后,一直走到慎县,后面追兵已经逼近数里。 罗士襄建议,由他率领本部接替常雁衡部殿后。 李元徽思索片刻之后,点头应允,并对他又做了一番嘱咐。罗士襄领命而去,率所部五百骑调转马头,马得意和刘聚两部先后交错而过,等到原本负责殿后的常雁衡来的时候,罗士襄冲他抱拳道“常将军先行,我奉都督命断后。” 常雁衡闻言,冲他微微一点头,然后也带队迅速南行。 一来是这一道断后,所部经过急行军和作战也略感疲累,而且李元徽既然已经下了军令,就必须遵守。 罗士襄也略一颔首,随后立于当道。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薛綦率军赶到的时候,遥遥望见江淮军居然没有继续南逃,而是停在了当道之上。 立即号令全军停下来。 江淮军的表现很反常,让薛綦赶到有些意外,他是老行伍,见到眼前这番情景难免多谢思虑。 因为罗士襄此刻的表现,很像是张飞在当阳桥据水断桥。 但张飞是只有数十骑,用骑兵拖拽树枝造成烟尘,来迷惑曹军,让曹军不知虚实。 罗士襄所部却有五百余骑,且立于当道,完全没有任何伏兵,也没有命令士卒拉拽树枝造成烟尘的假象,甚至还有骑兵在下马修整。 但这样的反常却让薛綦疑窦丛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若是眼前这部骑军是诱饵,一旦薛綦率军进攻,周边的江淮军伏兵四处,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薛綦当下立即派遣士卒四下打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探马汇报,四下皆无伏兵。而这段时间里,瓦岗军秦伯圭、程知节,慕容德舆亲信陈才,甚至右虎贲将军普姑苏也都各自率领所部赶到了。 随后薛綦冷笑道,“故弄玄虚,传令,诸军随我出击。” 罗士襄见状,也知道事情败露,立即按照李元徽的嘱咐,迅速南行。 双方距离只有二三里,已经肉眼可见了。 燕军各部渐渐汇集成大队,共有万余骑。 罗士襄所部的五百骑则一路南逃。终于进入慎县境内之后,罗士襄遥遥望见李元徽率军亲卫和王统所部,并且直接打起了旗号。 “都督扬州军事镇南将军李” 罗士襄见状,立即率军回归本阵,拨转马头与王统所部并立当道。 等到燕军的前锋看到江淮这边的阵势之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在看到这杆旗号之后,想到的不是对方怎么又故弄玄虚,第一反应是李元徽居然亲自领兵前来接应? 任谁也不会想到,李元徽昨夜就在夜袭的骑队当中。 毕竟如同李元徽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很少有亲身犯险的。 随后,只听见前面的旌旗之下,鼓吹齐响。 并且有旗号来回挥舞,燕军左右两边外围各有烟尘卷起。 “不好,中计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用兵如神? 先前罗士襄在当道顿兵的时候,燕军一开始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担心四下有伏兵,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发而是拍出斥候查探。 但随着斥候回报之后,罗士襄的故弄玄虚被发现了。 燕军的一众将领觉得江淮军就是在虚张声势,为大队南逃拖延时间。 所以在各部骑军陆续到达,并知晓罗士襄的虚实之后,立即开始全力追击。 这次的追击燕军各部就没有之前的谨慎,一直进入到慎县境内的时候见到李元徽的旗号之后,包括普姑苏、薛綦等众将全都有些惊骇,如果是李元徽亲自率军接应,又鼓角齐鸣,旌旗猎猎,难道是有伏兵? 接下来两边的大队骑兵奔涌而来,其后更是烟尘滚滚,燕军各部的第一反映都是不好,中埋伏了。 逃。 薛綦更是暗道:“中计了。” 在他看来,向前罗士襄的虚张声势,就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好成功的走入预设好的伏击圈。 燕军和瓦岗各部都迅速调转马头迅速北逃,而李元徽现在虽然仍旧是虚张声势,但却不能露怯,立即挥军掩杀。 左右两边的江淮骑军就是常雁衡和刘聚两部,各有千余骑,两支骑队直插燕军的左右两翼。 在原野之上,大队骑兵掀起的滚滚烟尘,根本无法通过肉眼辨别江淮方面的具体人数。 看着四下杀过来的骑队,只能认为是中埋伏了,并且数量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数量应该不少。 双方的形势和气势,通过江淮方面制造的假象,发生了逆转。 燕军各部因为缺乏统一调度,所以在逃跑的生怕自己落在最后成为垫背的,也就形成了逃跑比追击还要快的场景。 常雁衡和刘聚在两翼席卷而来,李元徽亲率两千余骑正面掩杀,燕军在逃跑的时候争先恐后。 而此前联军众将之所以合兵一处,其实就是都不想出头,都不想当前队探路。 李元徽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设伏,就是因为燕军各部分散,如果不让他们汇聚一处,即便设伏也只能伏击到前军一部,但却容易被燕军的后队捡到便宜。 所以他直接让罗士襄停在当道,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好让燕军大队汇集在一起。 并且这样的队伍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肯定会发生指挥混乱,各部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情况。 这就燕军各部和瓦岗联军最大的弱点。 江淮军虽然成分复杂,但李元徽却还能够如臂使指,军令能够有效的执行贯彻。 显然联军就缺乏这方面的基础。瓦岗军、中外诸军、州郡镇戎军,还有河北义勇。 这样一支部队又因为娄居士本人回洛阳,只要一个临时主帅慕容德舆。无法有效的管理和控制各部。也自然给了江淮方面的可乘之机。 李元徽率各部追击了十余里,燕军各部四散奔逃,好在都是骑兵,大多数都能逃出生天。 江淮三面夹击,最终战果是的斩首千余,俘敌八百,缴获马匹一千三百余。 常雁衡、罗士襄、王弼等猛将皆奋勇向前,如入无人之境,斩获良多,就连李元徽本人也张弓搭箭,射杀数名燕军骑卒。 随后江淮军再度南行,并且放缓了步调。 一众猛将对于李元徽所设下的计谋纷纷敬服不已。 王弼道:“燕军虽众,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啊早知道不如就分一直骑军断其后路,说不定就能让万余燕军全都留下” 与他并骑而行的常雁衡呵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你以为这仗赢得容易?你也太小看北军了,咱们这些淮上子弟,说道骑战到底还是不如北人,这次是大都督设计的精妙,不然咱们一路被追着,想过淮河都难。” 王弼好奇道:“这有什么说法?” 常雁衡道:“你当只是简单设伏,就能让北军惧怕后退?那是都督让罗将军虚张声势,才引得北军汇聚在一起,瓦岗军和北军各部本来就是令出多门,聚在一起都成了牛羊,但要是让他们独行,那都是豺狼虎豹。” 王弼闻言,感叹道:“都督居然算计这么多?” “都督用计,神鬼莫测,不是我等所能企及。” 常雁衡虽然是长于冲锋陷阵的猛将,却不代表他没有见地。 事实上他的见识绝不止于草莽武夫,其满腹韬略,胸藏智谋,通晓军机,是大将之才。 另一边,中军骑队,罗士襄落后李元徽半个身位,像个学生一样,将刚才的诸多不解之处,一一询问。 而他身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主帅,却像个长者一般,不厌其烦的一一解惑。 最后李元徽还嘱咐道:“.记住,刚才所谓的奇谋妙计,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是长久之计。 身后的罗士襄只觉得收获良多。 只有李元徽心中内里是终于平静下来,其实这一路,从北上开始他心里一直都非常的紧张。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这一趟北上应该会有些危险性,但他觉得老天,或者说是不知道的那路神仙让他来到这个世间,他总是要做些事的,而且他的运气应该也不错。 这趟不来行不行?其实是可以的。 不烧南顿之粮,估计就是由他坐守在寿春对上娄居士,让老朱守在钟离,沛郡失守之后就要对上翟让的瓦岗军,这两处战略要地也应该能够拖住联军的脚步,跟对方打消耗战,把希望寄托在老爹老哥们快点消化关中,打通崤函。 但这肯定不是李元徽想要的,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制人而不致于人。 被三面围攻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无法预料什么地方会出什么问题。 对治下豪强和百姓的人心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搞不好面对压力,或者洛阳方面的诱惑,江淮军中就会有人倒戈相向。 李元徽还是不愿意赌人心,因为这玩意儿?没法估算。 作为主帅,江淮三郡之地,十余万大军的掌控者,越是在被围攻的时候,就越要展现自己的强势和强硬。 所以先发制人,就成了李元徽理所应当的选项。而项县联军情况他其实一直在关注。 最后确定要烧粮,就算派常雁衡和刘聚两人率所部骑兵三千骑偷袭南顿故城,也是有成功的希望,但这两人的所辖的淮上营和怀远营也就基本上交代了。 这种自杀式的任务不到万不得已,李元徽还是觉得不要让手下去轻易赴死。因为这会让人心离散。 常雁衡和刘聚两个都是盗匪出身,来投奔归附,就这么让人去送死,让中军精锐出来的看戏? 最后的决定就是轻骑尽出,考虑道对面的情况,和己方的情况,没有一个能让这四营主将听从号令的方面大将,李元徽只能是自己上阵。 毕竟让人去拼命,自己不能干看着。 就比方说官渡之战,曹操那是直接赌上性命去干乌巢的袁绍屯粮之地。 反观袁绍,如果他亲自率军去攻打曹操的大营,那荀攸曹洪守得住嘛? 好在,结果是令人赶到喜悦的。 这一仗打下来,李元徽的个人威望更是得上升一大截。 率领六千多骑兵,进入几十万大军的营地烧了屯粮之所,还带着大部分的人马回来了。 甚至在撤退途中设计,击败了追兵,斩首过千。 这种,叫神仙仗。 此役之后,江淮军中提起他们的主帅,除了“年少成名”“天生富贵”“当世才俊”“宽厚仁义”“颇有雅量”之外,又多了个四个字。 “用兵如神”。 而对于李元徽本人来说,他是绝不肯承认的。用兵如神?开什么玩笑,这词跟我一点都不搭好嘛!这一趟那就是走了大运,算是神来之笔,灵光一闪。 他就没觉得自己这趟有多了不起,反而回去的路上觉得庆幸和放松。 在当道他就两千多骑军,展开了旗号,迎面对上了铺天盖地的上万精锐铁骑。 人马过万,无边无岸,那一片黑压压的骑军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 面色如常,但手其实都快抖成吴老二了. 有这么逊的用兵如神? 第二百四十二章全盘落空 南顿故城的粮草,被焚毁了七七八八,经过抢救,只有几万石粮食被抢救出来。 这些粮草面对二十多万的人消耗,即便是辅兵役夫可以减半供应,但十几万战兵还是要吃饱的。 这些粮食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如果是向南转运,拉长补给线,消耗更大。甚至为了让大军不至于忍饥挨饿,还得让大军分散前往周边城池就食。 巧合的是,一日后李元徽率领五千余骑回到寿春的同时,大将军娄居士也从洛阳来到了项县。 见到南顿故城尚有余烟,忍不住的叹息摇头。 “德舆,你也是宿将了,统兵日久,为何如此轻率,为李元徽这个竖子所欺?南顿故城的军粮,是全军命脉,如今该如何跟洛阳交代?” 慕容德舆面有惭色,毕竟是他作为临时主帅时候出的事,粮草被焚毁大半,追击也损兵折将。 虽然同为大将军,又是宗室,但慕容德舆的资历辈分都无法跟从龙日久的娄居士相提并论。 何况娄居士刚刚还被任命为征南大都督,都督兖、豫、徐、扬、青五州军事,假黄钺。 理论上是能够统率五州的全部兵马。 但目前来看,他能指挥的动的大概是十万左右,青州的瓦岗军那边形同藩镇,属于听调不听宣。 “大将军,吴王监国,可是圣人” 慕容德舆略带些心虚的问道。 娄居士只是跟他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但慕容德舆却从这种态度之中,窥视出了洛阳的朝局,以及对这次军粮被烧之后,朝堂上应该对他也不会以后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圣人身体不好,刚刚监国的吴王对他这位宗室大将只能选择倚重和拉拢。 眼下,豫州的中外诸军想要趁着冬日利于骑兵行军,不利水战而进攻淮南的计划算是破产了。 而东线战场上,瓦岗军首领翟让,亲自统领十余万大军进攻沛郡郡治相县。 刘元庆自己率领万余人守相县,卢恂领兵五千余守临睢,孙灵秀率军五千余守竹邑。 相县在濉水以东,临睢和竹邑都在濉水以西,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角,相互支撑照应。 翟让率军在相县外围立营,将成为的据点陆续拔出之后,在天寒地动的季节勉强安营扎寨。谁知道刚安顿下来,就听到了项县粮草被烧的消息传来。 营帐之中,翟让将徐懋功送来的书信拍在大案上,怒气道:“慕容德舆真是无能之辈,十几万大军连个屯粮之所都保不住,数月之内都无法对淮南用兵,延误军机,真是竖子.” 任谁对这种友军掉链子的行为都会感到愤慨,何况翟让这边为了策应西路诸军,敢在过年这个时节进攻相县。 天寒地冻的立于骑兵行军作战,但对于攻城作战来说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策应慕容德舆那边,翟让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兵进攻相县的。 杨邃闻言劝慰道:“眼下我十万大军既然已经赶到相县,就只能继续围城,打造攻城器械,跟刘元庆耗着,江淮若不来援,我等也先不去管江淮,先把沛郡诸县收入囊中。不过我料定李元徽必定会驰援刘元庆,不如我等就在此以逸待劳,与相县外围构筑营盘,来个围城打援!” “且李元徽若率军来援,还可以让徐将军率军从项县回师,攻打龙亢向县一带,两面夹击,亦或是分兵断其粮道后路” “若是李元徽不来驰援,则沛郡落入我手,徐州全境就都是我军所有了。” 翟让闻言,连忙点头,“好,杨先生所言甚是有理,如此我就等在这里跟李元徽一决高下。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敢不敢来了” 城外的瓦岗大军联营,对相县三面合围,望之不尽,连绵不绝。只有背后的睢水处无法把部队展开进行攻城和立营,也算是按照兵法要诀进行围三阙一。 刘元庆一方面发动全城百姓修整工事,准备守城器械,好在刘元庆入沛郡后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军纪,秋收也只是为了补足军用,因此沛郡百姓对于刘元庆军还是比较支持的。 同样也不想让城外的瓦岗军打进来,听说这些瓦岗军都是北面来的贼寇. 另一方面,沛郡方面也派了信使送出了求援信件给江淮方面。 李元徽回到寿春之后,西线的压力大减,短期内,在三月开化以前,豫州方面是无法对寿春进行大规模的进攻。 所以他决定把视线和注意力转向徐州,命寿春诸部严加防范,仔细探查北面的情况,等他率军赶到钟离的时候,正好收到了刘元庆的求援书信。 信详细的说了瓦岗军的部署,以及城内目前的情况。并说明了以相县目前的粮食和兵力,足够坚持四个月,若是时间再久些,相县可能就守不住了。所以希望大都督能适时对相县进行支援和解围。 李元徽看过求援信之后,立即写了回信,让刘元庆耐心等待,坚守城池,四月之前,援军一定会到。 而原本屯兵在采石的等候机会的曹元静,随时准备进攻历阳,就等着李元徽面对的北方燕军焦头烂额自己出兵。 但却只是等来了李元徽火烧南顿故城,并且用计取胜的消息。 采石大营,临时行宫之内,曹元静看着书信忍不住的连胜感叹。 “真乃名将也,在十余万军中焚其军粮,又在回师途中击败燕军铁骑,用兵如有神助.” 曹元静的情报是来自江北的细作,项县夜袭的消息江淮诸军肯定是要大肆宣扬,他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张弘平也点头附和,“这李元徽的确是心思缜密,不过这次用兵,却与其以往风格不同,观其用兵,历来不喜行险,以沉着稳健著称,夜袭南顿故城,还是他亲自领兵,真是神来之笔,骇人听闻啊” 左将军陆恭仁在看过信件之后却摇头道:“看起来李元徽此次似乎是有些冒险,与其以往作风不同,但观其在晋阳夺城之旧事,此子却是从来都不缺搏命的勇气,此等才俊,不可以常理踱之” 大将军苗先云道:“有你们说的这么玄乎?不就是趁夜偷袭了燕军的粮草,运气好罢了” 张弘平见苗先云如此轻视,也不由得多说了两句解释了一番,在十几万大军的眼皮子地下烧了对方的屯粮之所,还几乎全师而退,到底有多少难度。 苗先云如今也算是统兵的大将,张弘平说的话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点就透,很快就意识到李元徽此次用兵的不凡之处。 虽然看起来,可能只是给江淮方面多争取了一些时间。 但就这多争取的一段时间,可能就意味着洛阳方面对于江淮的布置全盘落空。 第二百四十三章嫡长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不久,他还处在成为监国之后的志得意满之中,但最近的几个消息可着实让他觉得大哥在那个位置上,可能并不快乐。 先是李元徽在正月初二的凌晨夜袭南顿故城,烧了大军的粮草,使得多路大军齐发攻取江淮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随后李二率三千五百骑军出潼关,在弘农连续数次与段义弘所领的大军的骑队交锋,皆胜之。要知道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可是国朝柱石,大燕名将。拥有绝对兵力优势下,还被李二这个魔神压制?就离谱. 最让慕容鞅这个监国恼火的是,原本应该被收捕下狱的李大郎李孝俨,不见了。 李家大郎本就是孤身一人在洛阳为官,其妻小家眷早就在慕容盏入关中的时候,随同李二一起出了长安,前往蜀中安置。 李元徽抢先动手烧毁了燕军囤积在项县的粮草,这种行为已经是明着叛乱了,所以吴王慕容鞅当即决定让大理寺派遣官吏收捕其兄长李孝俨以及李源的堂兄大将军李神符。 结果李孝俨和李神符以及其子李怀义全都不见了。 这事可是狠狠打了慕容鞅的脸面。 同时也说明,洛阳城内在暗地里下注李家的人应该不少。不然这几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 这是能说明有人相助。 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明在众多细作盯梢之下,这几人还能从府上消失不见。 应该已经不在洛阳了,于是慕容鞅就立即派人在向西和向南的要道上设立光卡严密盘查。 他浑然没想过,李大郎和李神符、李怀义三人,就在城中,原本高阳王府的一个小院里。 收容他们的正是慕容鞅的两姨表兄慕容无忌。 “四郎也太不像话了,这么贸然动手,全然不顾咱们在洛阳的死活啊”李怀义张口抱怨道,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他认为都是李元徽这个堂兄弟造成的。 李孝俨闻言也只能干笑了一声,对此他也无法说什么的。毕竟这一天他是早有准备了。 而李神符却开口斥责道:“竖子住口,四郎此番用兵精妙,若不是他抢先烧了项县的存粮,那我们过些时日就都要在洛阳的狱中会面了!” 作为先帝时候就官拜征西大将军,屡有边功的李神符自然是明白李元徽的处境。还有时间去通知洛阳方面?那还顾得上? 在这种情况下,李元徽能够率骑军突袭烧粮,已经是非常难得了,稍有不慎自己都得陷在项县,还能够去全身而退,更是证明了这一场作战指挥和运气,都很极限。 异地处之,李神符自然也是会这么干的。 要成大事者,就要有所牺牲。这是作为质子的李孝俨,以及他们李家人早晚都要面对的局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总不能让关中的李源父子跟江淮的李元徽,为了几个人的安危,全然不顾天下局势,坐失进取良机吧? 李怀义心中虽有不满,念叨两句倒也不甚在意了,只是嘴上还是念念叨叨的。 至于李孝俨,心中已经想的却是之后的安排。 无论是南逃还是西奔,难度都不小,都要面对各处的盘查。或许可以直接留在洛阳,等着父亲李源东出崤函,在与父亲汇合。 但李孝俨心中也有顾虑和盘算。 现在二郎三郎都在父亲身边,兄弟两人都立下大功,也各自都有部属支持,若等到父亲东进洛阳之际,就怕兄弟两人都已经羽翼丰满,到时候自己恐怕难有立足之地。 四郎就更不用说了,麾下带甲十万,屡败强敌,已经是一方诸侯。这三个兄弟全都功绩昭彰,这样就显得他这个嫡长子就有些尴尬了。 李家现在来看,是已经有机会窥视九鼎的。 更有人已经觉得李源是潜渊之龙,满门皆贵,自然是不在话下。 若只是一个世袭罔替的唐国公,一众兄弟自然是没人与他争。 可若是大宝之位呢? 他在洛阳形同质子,一无功绩,二无羽翼,到时候拿什么跟兄弟们比较? 但要他安心做个宗室,也是不甘心的,毕竟他是嫡长子,法理舆情都是他应该继承父亲的家业。 一旦起了这个念头,李孝俨心里就平静不下来了。 得走。 一定得走。 还得去关中。 四郎在江淮经营日久,江淮诸军更是他一手组建的,去江淮等于是辅助四郎,而不是四郎辅助他。 只有去关中,趁着父亲还没完全拿下长安,他还有机会追赶几个兄弟的脚步。 若是等着关中安定,他在去,可就未必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即便是父亲怜他为质,授予他权力,但若是没有自己的班底,也是无法压得住这几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边李孝俨心中定计,要去关中跟父亲汇合。 关中的李源也在挂念这个长子。作为嫡长子的李孝俨一直是他最为器重的儿子,虽然自从益州起兵之后,二郎居功至伟,三郎常侍左右,但他也一直惦记着大郎和四郎。 尤其是大郎。 家有长子,国有大臣。 凡是传承日久的世家,都会极为重视嫡长子的地位,所谓长幼有序。 特别是近来不少长安城内的世家大族和勋贵宗室纷纷派遣子弟来投效,表忠心。 若是长子在此,肯定就是让长子出面笼络,结交。 但四个嫡子全都不在身边,长子深陷洛阳,前途未卜。次子在潼关督军,与洛阳大军相持。 三子受命回到益州去带蜀王回关中,四子在江淮,苦心经营,也极大策应了关中的局面。 眼下就只能让女婿柴荣、外甥王翊和侄子李怀真等人出面帮忙接待,商谈。 但毕竟是差了一层。 有很多事,到底还是自家儿子更值得信任和放权。 由此,他格外的思念长子。 “岳父。” 女婿柴荣来到堂上,拱手行礼,李源回过神来,笑道:“嗣昌啊,近来辛苦了。” “岳父言重了,这是三郎的来信,刚到的。”嗣昌是柴荣的表字,一边说这话将信件递到桌案上。 李源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信件,李三郎在信上将大致赶到长安的日子做了说明,基本上也就是在二月中旬左右。 这样一来,也就代表着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发动了。 而且为了更好的策应江淮战事,关中这边也必须加快进程。 长安城,宫中。 如果说洛阳的光平皇帝慕容超因为能力不足,和自我怀疑,以及身体原因,进入到躺平状态。 那慕容盏这个天子,已经形同虚设了,基本上就是摆烂了。他自己也对局势完全的不在意,整日的就是沉迷酒色。 地龙让大殿内十分温暖,而穿着薄纱的美人,莺莺燕燕,让殿内春意盎然。 慕容盏蒙着眼,跟一群美人追逐嬉闹。城外的大军?爱谁谁吧。 反正要当亡国之君,那就来点亡国气象。 第二百四十四章风紧扯呼 钟离一线,李元徽集结了数万步骑。 淮南右营、庐江右营、江都营、广陵营、中垒营、中军营、虎步营、武卫营,加上骑军和淮南郡兵,共四万余人。 常雁衡因为在夜袭项县之中,功冠诸军,被封为鹰扬郎将。 其副将王弼,也因为战功被封为别部司马,仍领怀远营副将之职。 而此战之中常雁衡因为行则先锋,入则殿后的表现,也让诸营骑军和一众将军所折服,军中都呼其为“奇男子”。 李元徽还命常雁衡与刘聚合兵北渡淮河,并且从其他两营之中抽调数队骑卒,给两部补足缺额,达到满员一千五百骑的状态。 对他们的要求是,伺机而动,袭扰瓦岗军,伺机攻击粮道。 目前双方还没有到决战的时候,瓦岗军是难得兼具有骑兵之利和水军之利的势力。 无论是想要趁着冬季未开化用骑兵对其突击,还是等到春暖花开利用水军舟师进行水路两栖联合作战,都未必能形成优势。 所以在经过与幕僚团们的商议之后,最终还是要跟瓦岗军进行消耗,寻找战机。 相县刘元庆暂时还能顶得住,等到三四月冰雪开化,江淮还可以利用舟师,从淮河进入泗水骚扰瓦岗军的后路,和他们实际控制下的下邳、彭城。 不过同样,也需要提防瓦岗方面从泗水进攻淮河一线。水路运兵的优势是双方共有的。 常雁衡率军北渡之后一路行至距离相县还有数十里处,在竹邑进行修整和补充给养,随后谓众人曰:“我等皆匪类出身,都督待我等却恩义深厚,礼遇有加,自当效死命,但此次命我等北上,却是要我等效旧日之法,劫掠瓦岗之后,袭扰其粮道,此乃疲敌之法,我等三千骑,可分作十队,三百骑一队,切记不可与瓦岗军硬拼,先侦明地形,留好退路和藏身之所切记四字” 刘聚笑道:“可是风紧扯呼?”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常雁衡和众人闻听此言全都大笑。 因为这四个字,就是他们为盗之时,说的最多的四个字。意思是有危险,快逃跑。 淮上营、怀远营都是马贼出身的老底子,你要是比旁的不如关中精锐,但望风而逃,这种事,没有比他们更擅长的了。 这趟等于是让他们干回了老本行,重新进入他们最为熟悉的领域。 “诸位兄弟,咱们就在此分兵,若点子太硬切记.” “风紧扯呼。” 众人齐声大笑道。 随后,各自率军而去。 李元徽自然是不会管他们去如何作战,毕竟他不是微操大师,也不喜欢画阵图。 他从来都是提出自己的要求和目标,至于下面的将领怎么完成目标,他是不喜欢强加干涉的。 毕竟这方面的反面典型实在是太多了。 派出常雁衡这个猛男,李元徽紧接着又带着数百亲卫南下,一路巡视了广陵、江都、历阳等地的沿江防务,毕竟还要提防江东曹元静在后面捅刀子。 一圈下来,走到濡须坞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驻守在濡须坞的夏侯元弘陪同李元徽在坞城内转了大半天,包括城内的箭矢、粮草、军械等储备情况,士卒的营房是否整洁,甚至还询问了士卒过年吃了几两肉 夏侯元弘见此,即便是自觉没什么纰漏,也不由得心里有些慌。 “夏侯将军驻守要地,劳苦功高啊。” “都督言重,都督既然委任末将为濡须督,将如此重任交于我这个前朝余孽,怎敢懈怠?” 夏侯元弘当即拱手道。 李元徽笑言道:“什么前朝余孽的话就不要说了,我祖上不也在魏为官?不过当时陇西李氏却远不如谯县夏侯盛名显赫.” “将军过誉了” 夏侯氏在魏,形同宗室,夏侯?夏侯渊夏侯尚,在《三国志》中跟曹仁曹洪等同传,并称“诸夏侯曹”。 夏侯元弘是夏侯渊之后,在魏时世袭显爵,累世公卿。 而现在江东的曹元静,可就是打着复兴魏室的旗号,这时候李元徽还敢把这濡须坞这个重要位置交给他镇守。 这无疑是信重。 当然,东魏曹元静,甚至是西魏曹?也不是没有派过人来劝降,不过统统都被他“缚起”“送往合肥”。 在他看来,大魏早特么亡了。 夏侯元弘的父兄也在洛阳陷落之时,殁于王事,也算对得起大魏了。 他是跟着外祖已故魏郭司徒和舅父郭风和南逃,和一众前魏遗民避居山中,只想着苟全性命于乱世。 后来南魏灭了,更是不想着什么复国。 士心民心全都丢了,拿什么复国? 没有武帝宣帝的盖世英雄,拿什么复国? 后来下山投奔李元徽,等于是为李氏效力,李元徽这个年轻人对他们这些前朝遗老也算是恩遇有加。 如此,还想什么复国? 曹?和曹元静这两个,即便是各自占据一方,一个在江东,一个人在荆州,能斗得过北方的豪杰们? 夏侯元弘也是懂得军争大势的,你占据荆州和江东,最多也就是个刘备孙权,统一天下,还得是占据北方的人口稠密之地的势力。 现在李家已经在关中打开局面了,同时还占据益州、凉州,已经有潜龙之基。 这时候夏侯元弘觉得自己脑子让驴踢了才会去跟干什么复国大业。 几年时间里,天柱山数万人已经完全融入了江淮集团,被李元徽当做嫡系委任。 郭风和署理一郡太守,夏侯元弘和郭兴都是一营主将。 还有不少在李元徽的幕府任职。 这样的情况下,夏侯元弘的利益其实跟江淮集团高度绑定,自然是不可能在跟着曹元静和曹?混的。 一个虚无缥缈的什么复国大业,可吸引不了他。高官厚禄?一个割据势力的将军、太守能有多少含金量? 李元徽也是明白这些的,你要能提供给手下人足够的利益,他们会给?卖力。不至于别人一诱惑就背叛。 但你要是能提供他们利益之外,还有足够的情绪价值,比如“用人不疑”“知遇之恩”“礼遇有加”“情若父子”“恩若兄弟”. 那在这个时代,所能得到的也许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效死命”“继之以死”。 所以李元徽对于手下人,一向是厚道的很。 毕竟想要人卖命,可不得花点心费点力?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前景。 除了让手下人吃到饼之外,还得让他们看到你画的,更大的饼。 哪怕现在暂时吃不到,也得该画就画出去,该许的就得往外许。 第二百四十五章唐王 光平三年二月初,天下各方势力对峙的战线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人却有了很多变化。 同时还发生了一些列的大事。 首先是幽州骑督、虎威将军、渔阳太守刘玄机率万余骑军,在居庸关击败了上谷贼帅王须拔和突厥人所封的“幽州可汗”刘胡之的十数万联军。 此战,刘玄机假装放弃居庸关,引得王须拔刘胡之率军入关,随后将财货布帛沿着关城一路向南扔下,散落满地。 贼军松散逐利,见状直接发起追击,王须拔刘胡之控制不住属下,只能坐视大军进入刘玄机早就准备好的伏击地段。 随后四下伏兵暴起,铁骑如洪流一般,争先恐后拾取战利品的贼军被冲的落花流水,四散奔逃。 王须拔和刘胡之见情况不好,率领一众亲信和败兵逃亡塞外。 其十余万大军直接就溃散了。 此战之中,刘玄机亲临三千骑先驱蹈阵,骁勇无比,手持大槊杀入贼军阵中犹如虎入羊群,杀的贼军血流成河。 军中上下见到主将如此悍勇,皆奋起向前,气势益盛,所向无前。 这场大战也让幽州在短时间内,不必面对塞外贼寇的威胁。王须拔和刘胡之虽然逃出生天,但其两人所统领的贼众大部溃散。短时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 而此战幽州军缴获了战马万余匹,斩首万余级,俘虏更是多达数万。 面对如此多的俘虏,刘玄机直接选了抄李元徽在江淮的处置方法。 将其中罪大恶极者杀之,余下皆赦,择其青壮为军,老弱屯粮。 俘虏的数万之众,有幽州汉人,有边塞内外的诸胡。还有大批的战马,都是非常优秀的兵员。 这样一场胜仗,足以称之为大捷。 而这场居庸之战虽然给刘玄机带来了非常大的声望,却不能挽救大燕的颓势。 光平皇帝慕容超,驾崩了。 作为昭武皇帝慕容英长子,慕容超其实只当了不足三年的皇帝。亲身经历了大燕王朝在骤然之间,四分五裂,遍地狼烟。 但若说慕容超是昏君,也不客观。 因为在他任上暴的雷,全都是他爹埋下的。 而因为自幼没经过继承人的培养,也导致了慕容超本人才干、决断都不足以平息这些态势,甚至连朝中局势都控制不住。 所以,说他是庸弱之君,也没错。 若是太平盛世,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好皇帝,仁德之君。但这样一个乱世,他注定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 临终之前,慕容超将皇位传给了三弟慕容鞅,然后带着对父亲慕容英,叔祖慕容定的愧疚、对妻儿的不舍、以及终于拜托这个位置的解脱,溘然长逝。 慕容鞅在灵前继位,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有兴奋,也有得偿所愿的快感,有对目前局势的担忧,还有对兄长慕容超的愧疚。 慕容超怎么死的,朝中人不清楚,但他,他的母妃韦氏,再清楚不过。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是皇帝了。 虽然只剩下半壁江山,甚至还要更小一点。 但他相信,以他的能力,自然是能够克定祸乱,平定四方,光复大燕! 光平皇帝驾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四方。 关中、江淮、幽州、青州. 各处的反应,皆有不同。 而大概是为了不让兄长在路上独行,仅仅是慕容超驾崩的消息传到长安三日之后。 伪帝慕容盏暴毙而亡。 死因不明。 随后,宇文成业、宇文涉、裴弘德等,打开长安城门,正式向唐公李源投诚。 而李源一直等的人,也来了。 昭武皇帝慕容英的嫡子,曾经做过太子的蜀王慕容昌。被李三郎从益州带到了长安。 “李将军,我会跟我二哥一样吗?” 坐在马车之中的慕容昌,透过车窗看着长安城内的朱雀天街,宽广的大道极为壮阔。 城内的建筑也都大气典雅,跟蜀中的秀丽略有些不同。 李三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半响之后道:“蜀王,或许你可以做山阳公。” 慕容昌闻言笑了笑。 他的二哥,暴毙而亡,不是鸩酒一壶,就是三尺白绫。 所以他的担心似乎也有些道理。 为什么让他来其实他很清楚,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想卷入这一切。 他太清楚父亲留了多大一个坑。不过现在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他。 李三郎带他来长安,是因为李家需要一个傀儡。而他年方十五,先帝嫡子,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肯定是不想跟二哥一个下场。 不过李三这句话,却让他心中略有些凄凉之感。 山阳公,在禅让之前,应该叫做汉献帝才对。 作为亡国之君,他的待遇很好,在封国内奉汉正朔。但对于大汉的列祖列宗来说,他们大概会更喜欢那个耳朵大的后辈吧? 李源的动作很快。进入长安城之后,直接宣布洛阳的光平皇帝病逝了,是被吴王所毒害。 蜀王慕容昌是昭武皇帝的嫡子,还曾经当过太子殿下,有贤德之名,不过是因为国赖长君才被昭武皇帝废去太子之位 吴王慕容鞅谋害兄长,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所以应该由蜀王继承皇帝之位。 目前在长安,李源基本就是相当于,“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只不过反对周朝先的,会被一耳光打飞,但要是反对李源,那可能就是带着全家老幼一起上路。 而且李源说的这个事,还真有很多人相信了。 毕竟光平皇帝很年轻,怎么就突然死了,再有儿子的情况下还传位给兄弟,这不合理啊? 难不成真是被吴王毒死的? 这要是这样,那好像立蜀王这个慕容英的嫡子,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于明白人,谁不清楚慕容昌拿上来就是当傀儡的? 三辞三让之后,慕容昌被长安群臣拥立为皇帝。就在他二哥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 慕容昌在登基之后,昭告天下,为兄长发丧。 随后以唐国公李源,讨平叛逆梁庶人,收复长安,功高德厚,晋爵为唐王。 加官“大丞相”“柱国大将军”“总百揆”“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雍州牧”.最为重要的是“总秉朝政”。 此外,仅仅几日后,还有四件套中的前三套也集齐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就差一个“加九锡”。 李源在统管朝政之后,先是兑现了承诺,以新帝慕容昌的名义宣布赦免宇文氏的附逆之过。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宇文涉和宇文成业都被降职了,但却都保留了他们的部分兵权。 这也让两人和宇文氏众人感到安心,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李源要用他们。 如果是要卸磨杀驴,就会高官厚禄,但剥夺他们的兵权,高高的架起了在等着风头一过杀了了事。 随后李源命人召回了二子,准备对长安投诚的部队,以及益州、凉州、陇右的部队进行改组和混编。 谁知道老二从潼关回来,还把老大带回来了。 这却是让李源非常意外。 原来是李大郎从洛阳一路西奔,最终在弘农碰到了李二郎的骑兵。随后跟兄弟一起回到了长安。 见到长子之后,李源是异常的激动和惊喜。 李孝俨跪地行礼,叩首号泣,李源也是老泪纵横。 “我儿苦矣。” 第二百四十六章各有其分 李源被封为唐王、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等于是军政大权一把抓。 接下来的路径,基本上就是奔着加九锡、禅让这条路走了。 而他接下最为紧要的事,就是把目前长安的降兵,以及自己从益州,二郎从凉州,三郎从陇右带来的军队进行整编,从新建制,迅速消化关中精锐。 经过统计和盘点,目前长安周边各部军队加起来,有将近三十万人。 成分极其复杂。 益州军之中有氐人义从,板?蛮,南中豪强部曲。 凉州也有羌胡从骑,和镇戎军。 所以在跟几个儿子,朝中大臣,和心腹幕僚们商议过之后,最终确定新的建制方案。 多达十四万的关中降兵,取其精锐,得十万精兵。以万人为一军,分作十军,各设统军总管,为中军。 十大总管分别是张平高、王翊、穆长陵、李孝杰、李怀真、窦琮、刘思恭、刘文惠、宇文觉、宇文萧。 随后又以蜀中大军三万为禁军,宿卫宫中、禁苑,分设左右羽林、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各设统军将军,以心腹李高迁、王长楷、高政会等充任。 随即任命长子李孝俨丞相府长史、京兆尹、抚军将军,与护军将军宇文涉、领军将军柴荣共同执掌中军军务。 二子李鸣岐为都督凉州军事、征东大将军。 三子李玄庆为都督益州军事、征西大将军。 又遥授四子李元徽,为司空、柱国、征南大将军、姑藏公,扬州牧,开府仪同三司。 老二老三都没有统领中军,而是分别统率益州和凉州诸军。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李源不想让二郎三郎两个儿子所掌控的部队过多,从而扶植大郎来掌控中军。 不过老二老三因为一路征战立下大功,所以又分别授予大将军名位,以彰其功。 至于四郎,除了官职现在也没什么能给他的了。 江淮一带等于是李四郎自己拉起来的军队,又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想把李四拉进来跟老大老二老三搞平衡都办不到。 文官方面,裴弘德为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旧是宰相。 而王审、虞南基为中书侍郎,这两人都是李源霸府之中的幕僚。 原本的凉州都督萧卷,被任命为中书令,也算是对他投诚,和后面非常识趣配合李二郎接手整顿凉州军的酬功。 宇文成业被任命为兵部尚书,虽然没有继续统领军队,但他的儿子宇文萧、族弟宇文涉,侄子宇文觉、宇文招,全都是在中军任职,兵部尚书也算是位高权重。 他很清楚,之前慕容盏做皇帝时候他的那种大权独揽,是不可能在重现的。他还能做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就该知足了。 此外,长安城的文官系统,其实变动不大。 新帝,或者说李家入主之后,在兵权以及长安防务等方面上进行了一番大洗牌,主要位置上换成了李家人,和其姻亲故旧,文官方面,三省六部,三公九卿其实更多是调整和换位,大部分做事的官吏都没有动。 因为李源是很清楚朝廷的运行逻辑的,这种时候宰相、尚书这种其实很容易更换的,但下面这些办事的人,才是基石,如果大面积更替,就会让新朝的运转出现问题。 在进行过多方面的调整之后,长安也终于收到了有关江淮战事的情报,其中就包括李元徽发动突袭,烧毁了南顿故城的粮草。 已经是走到人臣至极的李源,抚掌大笑,面对一众人等的恭贺极为高兴。 “四郎用兵,正奇相辅,真是神来之笔,如此,江淮转危为安矣,我亦可高枕无忧了.” 李源穿着锦袍,端坐丞相府内的公堂上。 这里如今才是整个长安的权力中心,几个儿子和一众将领都在。要商议的事也很简单。 荆州。 只要拿下荆州,就能让关中跟江淮打通链接,彼此照应。 出兵方略是:以长子李孝俨、次子李鸣岐为左右都督,统率八万中军精锐并凉州诸军六万余,出武关,攻南阳。 以三子李玄庆为都督,率氐人从骑以及南中豪族、板?蛮,以及益州军两万余人,会同荆州刺史司马修业出房陵上庸,取襄阳樊城。 堂弟李祝和女儿李大娘子率两万余人,出永安,以为策应,伺机攻取江陵。 最后一路是让四郎李元徽作为策应,威胁义阳三关,同样还是策应。 李元徽也没想到形势变得这么快,他现在对关中的事一无所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大的对手――占据了青州和大半个兖州、以及大半个徐州的瓦岗军翟让。 四月,李元徽命楼船将军吕钦率水师三万,由淮河北上泗水,自己率领四万步骑走陆路。水陆协同一路上势如破竹,将下邳所属的取虑、僮国、夏丘、徐县等诸城全部收入囊中,整个泗水以东,睢水以南,全都落入了李元徽之手。 形势变成了双方以相县为中心,隔着睢水对峙。 不过吕钦在率军赶至睢水入泗水的河口处,被瓦岗军的水师所阻。 瓦岗军为了保证睢水控制权,以及下邳和粮道的安全,在下县囤积重兵,并设立水寨。 吕钦发动数次进攻,皆不能克,于是退后修整。 李元徽在睢水南岸立营,一直在睢水北岸打家劫舍的常雁衡得知李元徽北上之后,立即前往南岸面见,一方面是汇报战果,一方面是领取接下来的人物。 “末将拜见都督,自北上百日,先后杀敌两千余,烧毁其粮草十万石,近来瓦岗骑军正在四处追捕我等,听闻都督北上,顾率军南奔.” 常雁衡这段时间,是让瓦岗军头疼不已。屡屡袭击他们的粮道,捕杀瓦岗斥候。 于是瓦岗军特别命令秦仲玉、羊献果、慕容三藏等人率军围部江淮轻骑,但常雁衡和刘聚这种经年老贼,一个比一个滑。稍有些风声,就是个“风紧扯呼”。 对瓦岗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所以动员了全部骑军进行绞杀。 这种情况下,常雁衡直接率军南渡,这才让全军大部得以保全。 李元徽则拍着常雁衡的肩膀道:“常将军智勇双全,屡建奇功,百日数十战,逼得瓦岗骑军尽出,真乃世间奇男子!” 平日里,军中都呼其“奇男子”。常雁衡也以此为傲。但军中上下如此称呼,跟李元徽这个主帅的赞誉,那是不一样的。相当于官方认证了。 能得到主帅的认可,这甚至有机会能名垂青史的,因此常雁衡也非常激动。 “都督过奖。常某得都督信重,托以重任,怎敢不效死力?” 所谓货卖与识家,士为知己者死,不外如此。 第二百四十七章议和 睢水之战,秦末至楚汉战争之中,项羽的作为兵形势派代表人物的高光之一。 三万楚军杀的五十几万联军溃不成军,尸横遍野,睢水为之不流。 八百年后,被称为“小霸王”的翟让,率十万大军,围城相县,据睢水之北。 李元徽这边,算上相县城内的刘元庆部,以及卢恂、孙灵秀部,以及被挡在泗水南部的吕钦部水师,也堪堪十万大军。 不过李元徽并没有让卢恂和孙灵秀率军合兵一处,而是仍令其据守本城,策应两翼。又派遣朱德裕、常雁衡率万余步骑,与吕钦部夹击河口水寨。 激战半日,随即攻下了水寨,吕钦率水师顺着睢水直上,直接来到相县城下。 翟让见状,无奈叹息道。“天时不在我啊。” 他的叹息,一方面是因为江淮军控制了睢水,合围成了空谈。 另一方面翟让收到了消息。李源立蜀王慕容昌为帝,随后被封为唐王。 这代表了李家已经基本上控制了关中。同时,慕容超驾崩也让翟让觉得跟江淮方面继续耗下去,似乎没什么必要。 光平皇帝慕容超在翟让心里跟新帝慕容鞅,完全是两个概念。对于招安瓦岗的光平帝,翟让等瓦岗大臣最少还是愿意承认这个性情宽厚的皇帝。 李源又宣称慕容超是被慕容鞅毒死。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瓦岗是不愿意接受慕容鞅的号令。 这也是一个机会。 翟让现在也处在一个十字路口。 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是直走,一条路走到黑,紧跟洛阳朝堂的步伐,跟江淮的李元徽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这条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条路是完全不符合瓦岗和翟让的本人的利益。 第二条路,借着这个档口自立。 打着为光平皇帝报仇的名义,跟洛阳朝廷决裂,名正言顺。完全可以先称个王,再称个帝。 毕竟瓦岗军现在占据着整个青州和兖州、徐州大部分部分地区。在这种乱世之中,足可以称王称帝。 第三条路,投靠长安朝廷,与李家结盟。 翟让很犹豫,杨邃劝他跟与李元徽休战,以睢水为界,订立盟约。 随后收缩兵力攻取兖州、豫州全境,而后提兵上洛。 这可能是翟让唯一攻取洛阳的机会。 因为关中已经基本完成了整合,下一部不是收取荆州,就是东出崤函,进攻洛阳。 若是在这个时间段,还跟李元徽因为徐州的几座城池争个不休,那么对于整个瓦岗军来说就会失去战略良机。 毕竟对于李家而言,李元徽只是偏师。 真正的打天下的主力是关中的李源、李二郎等。 而下一步,李家大概率是要出兵荆州。这样李家所控制的巴蜀关中,就能通过荆楚之地,跟江淮连成一片。这样无论是从上游进取江东,还是两路夹击关中,李家都可以牢牢掌握战略主动权。 崔孝同也十分赞同杨邃的战略,“杨长史所言甚是,与李元徽争夺徐州殊为不智,不若挥师向西,收取兖州豫州,李源出兵荆州,李元徽一定会响应,所以他同样不愿意跟我们在徐州耗下去,李元徽用兵,最是稳健,若长期相持,则与我不利。” 翟让听完两个智囊的话,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担忧道:“若李元徽不肯罢兵,又当如何?” 崔孝同拱手道:“翟公,天盛十二年,我等五人奉旧主慕容使君之名前往长安,与李元徽结识,还曾前往李宅拜见,与其有几分交情,我愿轻舟渡河,去往南岸与李氏讲和。” 翟让闻言叹道:“只能如此,那就有劳崔参军了。” “分内之事,翟公客气。” 崔孝同准备一番之后,带着此次跟随翟让一同出征的秦仲玉、羊献果、陈登云,共四人打着使者旗号,来到睢水河边,跟江淮的水师讲明一番之后,乘着对方的船到达了南岸。 又被一路引到了江淮大营。 一路所见,崔孝同啧啧称奇,心中对于当年那个少年郎不禁升起几分敬服。 光是看军中营垒布置,防御工事的安排,就能说明主将不是个等闲之辈。 进入营中,又见营地内干净整洁,蔚然有序,士卒精神饱满,这些细节无疑不在彰显这支军队主帅的治军用兵之能。 即便是瓦岗最为精锐的部队,也无法超过这个标准。 四人在外等候片刻,随后跟着传令兵进了一处大帐。 帐中有四人,全都是熟的很。 李元徽、朱德裕、张坚、韩全。 “郎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崔孝同先是躬身一稽,拱手抱拳道。 其余几人也面对笑意一稽,叉手行礼。 作为东道主的李元徽也极为洒脱的笑道:“哈哈哈,说是故人,我就知道是你们极为,怎么不见秦大?” 秦仲玉道:“有劳郎君记挂,兄长随同徐懋功前往豫州助战。” 李元徽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那说不定我们在豫州见过面了,可能天太黑,却没认出来。” 随后几人也相互打起招呼,张坚跟齐郡诸人交情最深,倒是不在当和尚的老朱让几人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是如净和尚,哈哈哈,早就知道你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果然还俗了” “?们还不知道呢吧?和尚都已经娶妻了,” “哈哈哈” 几人叙旧一番,说起旧事都不胜唏嘘。 等到酒菜摆上来,喝起酒来,就像是寻常老友相聚,也没有谈什么各为其主,只是捡着趣事和旧日之事说了说。 酒过三巡,崔孝同才跟李元徽道明来意,直言翟让是让他们来讲和的,崔孝同也不谈什么情谊,只是希望李元徽能够慎重考虑议和之事,并且把大致的条件的说了说。 李元徽则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随后有安排几人去营帐休息,说议和之事明日再议。 等到人都走了,李元徽才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然后道:“朱兄,张兄,你们二位怎么看这事?” 朱德裕习惯性的抹了把头,这是他在庙里的习惯,还俗以后其实不经常做这个动作了,但今天碰到故人则又是想起当和尚的日子。 “要咱说,议和也不是不行,咱现在兵也没有瓦岗的多,地盘也没瓦岗的大,唐王那边的不也来了消息让咱们配合打荆州,等咱们跟关中的友军汇合攻下荆州,在转过来打江东和瓦岗军,咱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李元徽听了朱德裕说的点点头,老朱的战略眼光还是进展了不少,已经能够站在全局考虑问题了。 随后又看向了张坚,张坚这个大舅哥却是摇了摇头,然后道:“我只是觉得在跟他们几个喝酒,没啥意思了,心里都藏着事.至于议和不议和,若是他们急着议和,不妨多要点好处来。” “哈哈哈哈”李元徽闻言直接放声大笑。 “张兄这话在理,朱兄也说的不错,跟瓦岗在这接着打下去,没什么意思,徐州对咱们而言,没啥紧要的,反而若是能拿下荆州,咱们就能跟关中蜀中连成一片,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不过徐州可让,彭城却不能落入瓦岗之手。” “就看这彭城裴家父子,如何抉择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爵禄动人心 徐州州治彭城,号称“南国门户,北国锁钥。” 作为南北之间的重要枢纽,战略地位不需多言。 目前徐州的琅琊、下邳、东海三郡在瓦岗军手中,沛郡在李元徽手中,而徐州最为核心的彭城,还处在都督徐州军事的裴敏之手中。 所以李元徽一方面留下崔孝同等几人,让李青莲和他们磋商议和的条件。另一方面又派遣信使,将自己的亲笔书信送至彭城。 与此同时,翟让的使者也来到了彭城。 双方都是一个目的,想要裴敏之手里的彭城。 而对于这场仗,双方都是不想打的。但又都对彭城的归属非常关注。 “阿耶,翟让和李元徽全都遣人送信而来,您看?” 都督府的公堂上,裴敏之坐在案前,保持着威仪,对着一旁放着的的据说是翟让和李元徽亲笔信件碰都没碰,反而是对手中的一卷兵法爱不释手。 裴行严见父亲不言语,也耐心站在身边不说话。 半晌之后,裴敏之道:“这两封书信,我不用看都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无非是想要彭城。但他们又能拿什么来换呢?不要急,时局越是乱,就越得沉得住气!” 裴行严好奇道:“阿耶,可您之前不是说,李家将得势,如今李源已经据有关中,那为何李元徽的信,您也看都不看?” 裴敏之道:“李家成事没错,但李家是李家,李元徽是李元徽,现在李家还没到李元徽做主的时候,他能给我些什么?又能出得起什么价钱?彭城是你我父子的进身之阶,值此乱世,更要审时度势,要耐得住性子,我们就守着彭城,等李源的消息。” 裴行严点了点头,随后亲自去跟双方的信使见了面,也表面了裴家的立场,那就是彭城,裴家还没打算卖。 几日之后,睢南大营。 大帐之中,李元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裴敏之这个老狐狸,倒是会待价而沽,罢了,彭城现在与我们也无甚用,就留着裴家父子据守此处,只要他不投靠瓦岗,就一切好说。却不知道翟让会不会气的跳脚,哈哈哈” 朱德裕有些不解道:“可若是咱们撤兵走了以后,瓦岗强攻下彭城,岂不是让瓦岗得了好处?” 李元徽摆摆手道:“这却不必担心,要撤军肯定是双方相约时日,一道撤军,且彭城是坚城,裴敏之又是老将,曾经威震北疆,可比翟让会打仗,用不着替他担心,且若是翟让强攻彭城,裴敏之必定会向我求援,如此甚好啊.到时候可就是裴敏之来求我啊,哈哈哈。” 随后,李元徽又再次带着朱德裕和张坚宴请了崔孝同等几人。 并将最后的罢兵议和条件说了一番,基本上双方就是以泗水、睢水、淮河为地域划分,除了目前还在江淮军手中的相县,睢水以北的城全都不要了。 说起来很大方是不是?但若是拿出地图来看,也就没那么大方了,等于是下邳南部的好几县都被江淮纳入囊中,基本上就是以双方的实际控制区域确定的。 崔孝同带回这个意见之后,翟让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因为他是求和的一方,他需要迅速把自己的主力调走。 李元徽后面还有父兄在撑着,他起到策应的作用就行。但瓦岗势力若是被拖在徐州太久,那可就失去了群雄一争天下的机会。 双方在五月初才各自退兵,李元徽虽然已经知道父亲李源已经进了长安,全据占据雍凉益三州,但等他回了合肥,才正式收到长安的来信和任命。 征南大将军、扬州牧、司空、姑藏公、开府仪同三司。 这一些列的官职和爵位,在目前的长安势力之中,已经位居第二了。 李源四个儿子里面,更是只有老四李元徽一个人加封了州牧、和三公之一的司空,另外还有开府建衙的权力。 这固然是跟李元徽一个人在外,号令一方需要足够高的名位有关,但同样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这一点李元徽在了解了三个兄长的官位之后就明白了。 大哥虽然回去的最晚,但作为嫡长子,也是父亲最为信重的儿子,虽然没有加封大将军和都督,但却以抚军将军执掌中军。 同时还是大丞相府的长史,署府事。这就相当于明确和强化了嫡长子的地位。 二哥三哥在官位上都是大将军,加都督一州军事,但却被排出了中军之外,很明显,带有藩属的意思。 李源应该是不想让老二老三跟老大在中军和朝堂上争权夺利。 这大概就是嫡长子的待遇吧? 至于老四年纪最小,却被封为三公之一的司空,还是州牧,这大概有替老大吸引火力的意思。 不过老三和老二这种明白人,会不会如他所愿,把火放在老四身上这就难说了。 换句话说,老四现在这家业,一半是老丈人昭武皇帝慕容英给的,另一边是自己打的。 老二也是靠着自己在陇右的兵马和威名,一路打下凉州。 并且目前其实李家人也都在大燕框架下,李四在昭武帝时候就已经是都督,平南将军。 资历根基比几个兄长都高。所以老二和老三,其实在心理上已经习惯老四的官职比他们高了。 但他们能不能对寸功未立的老大信服,就不是旁人所能知晓了。 虽说有当靶子的嫌疑,但对于李四来说,这个州牧来的还是很及时。 这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理政务,能够更彻底的调动全部资源。 征南大将军、司空、开府仪同三司这些虚职也增加了他开府建衙之后,所封官职的含金量,可以更好的笼络人心。 此外,长安方面还封原扬州刺史高智兴为少府,庐江太守卢象为户部侍郎。这等于是也给李元徽很多操作的空间。 随后李元徽根据长安方面的改制,也同样对手下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 郭风和被正式任命为淮南太守,淮左护军。 朱德裕因为在睢水攻破瓦岗水寨之功,任命为统军总管,虎贲郎将,辖淮南右营、庐江右营。 常雁衡北上袭扰瓦岗、百日数十战,协从破水寨,积功为统军总管。辖轻骑四营。 校尉徐乾德破水寨之时,先登入寨,为淮南右营营主,封鹰扬郎将。 校尉王弼,虽常雁衡力战有功,为怀远营营主,封鹰扬郎将。 此外,水军督吕钦,为水军军务总管,仍领楼船将军,以寻阳、泗水、睢水数战皆功冠诸军,封南昌县侯。 吕钦也是李元徽手下人之中,第一个封爵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大燕魏王 江淮的水师,就是以巢湖水师为根本扩充组建而成的。 有很大的独立性和专业性。好在吕钦很识时务,对于李元徽的军令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 所以李元徽也愿意给吕钦一个相对于超然的地位。 除了吕钦之外,水师副督梁韫,在寻阳水战时候率偏师击败东魏右将军朱浚部,加为材官将军,水军副总管。 水军校尉廖忠勇、俞通源、吕近勉等,也都因为战功,晋为舟师郎将。 此外,第一批的营主,殷拱、周本、夏侯元弘、郭兴、何贵、张坚等人也全都得到了正式的官衔,鹰扬郎将。 原本是鹰扬郎将的,如陈?,则晋升为虎贲郎将。 广陵豪强之首,带资进组的张共烈,被任命为管军总管。将其麾下豪强军整编为广武军。 庐江豪强部曲两万余人被分为二军,建号“上甲”“霍山”。 所谓上甲,就是取自三国志中说的“庐江上甲”,至于霍山,则是大别山的称谓之一。 上甲军总管为周虬,副总管乔孝?,霍山军总管李肃,副总管王士彦。 萧释之解除了护军的职务,为归德军总管,之前负责屯田的陈?之弟陈琼为副总管。 军师祭酒李青莲,兼任中护军。 记室参军李百室,迁司空长史。 原来的长史谢巽,迁庐江太守,江北护军 空出了两个太守,李元徽又拿到了更大的名义,在加上新军的改制,所以整个江淮集团几乎全部得到了晋升。 而高智兴和卢象两个原本的太守刺史,都被授予了虚职。一个是九卿一个是侍郎,这个官职只有入朝才算兑现。 但问题是现在去往长安的道路可还没打通,而且这两人也想在观望一番,所以被赋闲也就赋闲了。 当然,李元徽还是对这两人进行了一番安抚,完全以晚辈自居,也算是以礼相待了。 镇守沛郡的刘元庆也封为统军总管,孙灵秀为副总管,卢恂为沛郡太守。 另外派遣了天柱山出身的幕僚陈训为护军,算是监军性质的。 方方面面,全部照顾到。 不过因为自己人还是太少了,以至于总管和护军这种效仿后世军队军政两个一把手的军制没法彻底推行。 毕竟护军这种监督性的职位,如果不是特别值得信任的,还不如不派。 李元徽带到江淮的亲朋故旧,现在没一个闲着的,全都身居要职。 因此,更早一些投奔李元徽的天柱山势力,以及算是外戚的张家人,全都成了李元徽选拔的重要人才库。 即便有些能力差一点,只要肯听话,在身边当做扈从用一段时间,人品感觉过得去的,都会委以重要岗位。 此外,李元徽的亲卫武卫营,也扩编为武卫军。 设左右统军,以韩全、罗士襄充任。另外以王佛保为牙门将军,统率衙前精锐宿卫六百人。 高盎的两千五百人,李元徽没有动,即便这一部已经被他连成了精锐,但因为高盎的父亲高大将军可还在洛阳呢,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好歹还活着,这时候你委任他等于是坑他了。 将起闲置,好歹洛阳方面不会为难高家。 经过一些列的调整、任命、晋升,以及军队的整编调动。已经是李司空的李元徽在六月初,派遣水军总管吕钦率水陆大军四万余,顺着长江逆流而上,进攻荆州的江夏。 自领步骑五万余,走大别山北麓,渡过淮水从汝南进兵,看似要攻打西魏所占据的义阳。 而在半个多月前,李大郎和李二郎兄弟为左右都督,率军出武关,围攻南阳。 并且长江上游也传来消息,大姐率数万兵马出永安,已经攻下夷陵了。 三哥李玄庆和荆州刺史司马修业,合兵六万,攻打襄阳。 江淮方面出动了水陆步骑九万余,配合兄姐,就是为了一举攻下荆楚之地,打通连线。 此时对于西魏政权来说,是个很危险的局面。 仍旧被称为西燕,但是已经换成李家主政的关中势力集团,发动了四个方向三十万大军的合攻。 李源诸子,甚至连女儿都出动了,直接让建国数年的荆州西魏势力处于危在旦夕之中。 关键时刻,曹?进行了一个非常具有智慧的外交手段,向洛阳朝廷的救援。 “当年刘备率军伐吴,若是文皇帝也同时出兵,则吴亡矣。孙权向文帝称臣,换来的是我大魏的袖手旁观,这才让吴国不至于被两面夹击,才有夷陵之胜,和三足鼎立的局势。今日李氏挟幼主,妄兴刀兵,犯我大魏之境,此时正当结好洛阳,即便是俯首称臣,若能换的燕国发兵助我,解倒悬之危,亦无不可.” 于是乎,曹?在于众将商议过后,用这一番慷慨陈词换得了支持,随后派遣使者正式向洛阳,上表,称臣,求援。 使者是“大魏”司徒蒯文贤亲自担任,在面见新皇帝慕容鞅的时候也是一番慷慨陈词。 最为直接,也是最能打动慕容鞅的四个字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但慕容鞅没有立即同意,他觉得自己不能犯曹丕的错误。但好像局势又有些跟夷陵之战时候不太一样。 于是召集诸位宰相大将军在宫中商议。 慕容鞅说出了自己顾虑之后,大将军郑果立即进言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彼时魏文帝与孙权王位,又坐视其击败刘备,此其失也。然此时李氏诸子,以占据四州之地,若不救援,曹?必亡,而李氏可得荆州,与江淮连成一线,届时可坐拥半壁江山,我大燕又该如何自处?臣以为,魏贼曹?若可称臣,定要出兵相助,以免李氏独得荆州。” 左仆射薛楚也道:“陛下,郑大将军所言臣深以为然,李氏诸子皆有才俊,李源又善抚人心,故关中、益州皆威信大行,若坐视其吞并荆州,则崤函之险不足守,李氏可率军直驱宛洛,届时无险可守,洛阳危矣。请陛下发兵助荆州退敌,而后可图谋荆州之地.” 听到最后一句,慕容鞅来了精神,点点头道:“既然薛仆射和郑大将军都如此说,就传令娄大将军,救援荆州,令其节制战事.” 于是乎,曹?这个前魏的宗室,已经称帝的割据势力,上表洛阳新帝慕容鞅,去帝号,接受大燕皇帝的授予的官职。 大燕新帝慕容鞅允准之后,下令大将军娄居士领豫州中外军进行支援,同时令大将军段义弘再攻潼关。 随着大燕天使带着诏书一路赶至洛阳,曹?登台受礼,跪拜于地,以臣子礼节接受了大燕皇帝敕封诏书。 大燕魏王,闪亮登场。 第二百五十章出道 豫州,汝南郡,平舆。 朝廷的诏书过来以后,娄居士就立即周边的各部准备集结。 因为此前南顿故城的粮食被李元徽所烧毁七八成,加上各部军队构成复杂,所以娄居士在回到豫州跟大军汇合以后,立即把军队分派到何处就食。 其中天雄军和天武军两支河北义勇,借口士卒思乡,被苏氏父子和卢氏兄弟带回了河北。 娄居士本想留下这两部,因为这两部河北义勇,都是忠勇壮烈之徒,苏氏父子和卢氏兄弟也都是将才,娄居士自来豫州,多倚重这两部义勇。 但现在这局势,娄居士也清楚强留是留不下的。 这些义勇本就是保卫乡梓,在本地豪强组织下,结坞自守。 此前河北安稳下来以后,先帝慕容超想要收这两支义勇为用,制衡洛阳军中势力,所以重赏将帅士卒。 后来豫州形势紧张,就将这两支义勇划拨给娄居士。 此后两军在娄居士麾下,都被当成嫡系精锐使用。 但现在来说,重赏他们的光平皇帝慕容超驾崩了。还有传言是现在新皇帝给毒死的,所以这些燕赵之士,并不想给新帝效力。 离开家乡也快二年,很多人都开始思乡了。加之这次粮食被烧,局势糜烂,苏卢等人直接决定回河北。 毕竟这天下的局势他们看不清,但一旦打起仗来,还是得先保住家里。他们本就是为了保卫乡里才成军的。 娄居士没法阻拦,首先军粮供应不足,其次局势也足够混乱,作为本就是义勇而不是正规军队得河北义勇来说,人家拿得是先帝从少府直接下拨的赏赐,可没有大燕朝堂的军饷。 何况人家是河北人,硬拦着不让回家可是要闹出兵变的。到时候的局面可就难看了。 除了河北义勇,瓦岗军则是被遣返的。 娄居士就直接跟徐懋功挑明,没粮了,仗打不成了,你们回吧。 徐懋功也清楚娄居士说的确实是实情,也不多言直接就带着兵马往北去。 然后就顺手把陈郡的府库给劫了。 作风非常的务实。 这还不算,在运河上了船之后,继续北上,途经荥阳,又“顺路”把荥阳给攻下来了。 此外抽出手来的的瓦岗军还直接将防务空虚的兖州全境收入囊中,几乎是兵不血刃。 荥阳是天下重镇,运河要道,瓦岗军这么干,直接就让洛阳方面陷入多线作战的尴尬境地。 洛阳虽然东有虎牢,西有崤函,北有黄河,但其实防御体系和地理优势不如关中险固。 慕容鞅这个新帝刚刚登基几个月,形势就比先帝慕容超当政时候还要危急。 而且瓦岗的所打的旗号也极不友好,声称是为光平帝报仇。 报仇这个由头,自然对应的是长安方面所说的光平帝是被慕容鞅毒死得这个说法。 翟让看的很明白,从长远来看,李氏可能是瓦岗争天下的对手,但就目前来看,瓦岗军想要继续发展势力,扩大地盘,最好的选择是向西。 夺取豫州兖州和洛阳周边,因为这里才是中原。 逐鹿中原,逐鹿中原,得中原才能得天下。 洛阳朝堂上,有些慌乱。 刚下诏书让娄居士和慕容德舆支援西魏,瓦岗就在东线捅了一刀子。 局面从游刃有余,变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慕容鞅甚至对产生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都极为荒唐的念头,要不洛阳让出去? 这个想法让慕容自己都觉得离谱。 作为天下第一雄城,也是天下之中,他父亲昭武皇帝慕容英一手营造的东都,如果连这也放弃了,那么大燕是不是就名存实亡? 所以,他不敢,也不能开这个口。 不然朝臣们就得先把他喷个狗血淋头。 但他又隐隐觉得,这是个可行性很高的战略。 把洛阳让出来,直接让瓦岗军占据,率军退到河北,这样一来瓦岗军一定会跟关中李源因为洛阳的归属大打出手。 他率军退到河北,来个坐山观虎斗。 只从可行性来说,这个计划确实值得考虑。 但他跟心腹谋主粱崇礼说过以后,却直接被粱崇礼否决了 这位前吴王府参军,如今担任中书侍郎的皇帝亲信,直接明言到:现在形势虽然危急,但洛阳有百万人丁,洛口仓里有上千万粮食,朝廷还有二十万大军,即便把豫州兖州都丢了,以洛阳的城防,就是一百万人来攻城,也未必能破城,而河北二州尚在朝廷控制下,若是放弃洛阳,率军北上,那天下人心就都不在大燕了,河北到时候也肯定守不住,不如直接回到辽东老家去跟高句丽人一较高下。 这一翻话算是给慕容鞅骂醒了。 也不提放弃洛阳了。 随后粱崇礼又给慕容鞅出谋划策,这时候应该掉河北兵马入场,同时给并州的拓跋氏高官厚禄,换去拓跋氏称臣,从河东进攻关中。 慕容鞅自然是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一采纳。 洛阳的贵人们焦头烂额,豫州的娄居士同样是进退维谷。 朝堂上的诏书是让他去荆州,救援南阳。 然而他手中只有不足十万兵马,如果按照诏书上的指令,去救援荆州,那万一江淮李元徽北上了,或者瓦岗军直接沿着鸿沟出兵豫州,那就是腹背受敌。 这种局面之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分兵一途。 娄居士命慕容德舆率中外精锐四万余入荆州救援南阳,自领三万余兵马屯于平舆,与义阳的丁景珍部,形成掎角之势,应付李元徽。 江淮军若是北上汝阴,西魏大司马丁景珍就可以攻起后路,若是西进攻义阳,比阳,在平舆的娄居士同样可以出兵犄角之。 李元徽若没有足够的兵力,自然是无法攻入荆州或者别上颍川威胁洛阳。 而对于身后的瓦岗,娄居士令汝南太守,参军李药师督两万军,驻屯许昌,防止被夹击。 李药师奉慕容超之命,为大都督参军以来,其所谋划娄居士悉数从之。 娄居士还跟李药师说,日后能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统率大军安定天下的人,大概就是你吧? 这样的评价,代表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器重。 这次分兵,他与慕容德舆两人作为大将军各领一路,本是理所当然。 第三路防备瓦岗的偏师,主将人选军中都以为会是右虎贲将军普姑苏,或者是左龙武将军薛綦,这两人无论是资历还是名位功绩,都足以独领一军。 但偏偏娄居士选择了刚刚胜任汝南太守,仍参大都督军事的李药师。 这样的任命,军中上下都有些意外,普姑苏和薛綦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们两人都要率本部跟慕容德舆前往荆州。 不过这些人很快就知道被他们非议这位,到底有多强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朽木 西魏目前面对的局势,不能说是欣欣向荣吧。 也只能说是四面楚歌。 宛城被围,黄牛角与数万众被困在城中,已经被隔绝了。 同时,李三郎的益州军团从汉中出发,跟东三郡的司马修业汇合,从房陵上庸出兵,沿着汉水进攻襄樊。 阻断了西魏的北上救援宛城的援兵。 李家大娘子在攻下夷陵之后,做出了威胁江陵架势。但曹?清楚,蜀中的大部分军队都被李氏父子带去关中了,如今关中平定,还不到半年,且北面从武关出来的李军号称三十万众,汉中和东三郡也号称二十万众,这其中自然是有大量的水分。 这两部人马号称五十万,真实兵力没这么多,也肯定也在二十万以上,这样算下来益州永安方向最多能也就是一两万众,还不敢深入进攻,不然成都方面都容易出问题。 所以曹?集结了大军在汉水一线,主要守卫襄樊,同时令水军为机动力量,随时沿江支援江夏和江陵。 其中江夏是防御重点,毕竟江淮的李元徽算得上是兵精粮足,军力肯定比被抽空的蜀中要强的多。 而江淮方向进兵肯定是从大别山南北,兵分两路,因为地形就摆在这里。 对于这场立国以来的最大危机,曹?其实也明白,他除了称臣向大燕认怂求援以外,所能求助的也就是江东的东魏曹元静。 于是乎曹?在给东魏曹元静的信上说明了自己已经放弃帝号,目前危在旦夕,希望曹元静看在大家同是太祖之后,可以出兵相助。 并且曹?还隐晦的表示大魏正统在江东,我就不跟你争了。 曹?基本上是脸都不要了,现阶段没什么比活下去重要。 曹元静其实也明白曹?在跟他示弱,一旦缓过气来肯定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但就算曹?不低头,他也得出兵。 因为他只要想更进一步,就得图谋江北。 除非固步自封,就想守着江东这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但历史经验已经非常明白,在北方完成一统之后,很快就可以迅速恢复国力,然后在用强大的国力碾压对江东政权完成统一。 历史也很多次证明,所谓天险,其实没那么牢不可破。 无论是雄关狭道还是大江大河,早晚都会被名将们所征服,成为踏脚石和他们的功绩。 雄心尚在的曹元静第三次发兵濡?口。 动用了十万大军,江东两位大将军,曹成苗先云,前后左右四将军,李雄,陆恭仁,朱浚,刘长彦,以及领军将军王雄延,护军将军韩陵两位悍将。 可谓是战将如云,精锐尽出。 夏侯元弘全力防守坞城,一边又迅速向东关和濡?山七宝山的驻军,以及合肥方向求援。 这次江东方面对攻城做了充分的准备。 在南岸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并且用大船运到江北,有些无法整个运送,就分解开到了北岸在组装。 其中包括几十驾投石机,和攻城梯。 濡?坞内只有五千余人,虽然只需要防守一面,但面对魏军连绵不绝的攻势,还是有些吃力的。 魏军方面,曹元静本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下了非常大的赏格,力图趁着李元徽北上,水师西进的机会夺取濡?坞。 魏军的攻势猛烈,夏侯元弘勉力支撑。 好在城内的粮草和守城器械充足,光是箭矢就有十万支的储备。在建立起了防?网之后,伤亡锐减,而魏军在攻城的时候,却要面对守军的万箭齐发。 在顶过了最初的十日猛攻以后,守军这口气渐渐喘上来了。 而曹元静,打定了注意要跟城内守军和还没有来到的援军耗下去,直接修建三十座营垒,一直把营垒修到了濡?山脚下。 驻守濡?山的主将是淮南左营主将殷拱,他的辖区包括濡?水两岸的濡?山,七宝山,以及东西两座关城,都归属殷拱节制。 眼看着魏军一直把营垒修到眼皮子底下,殷拱数次组织精锐想要撑着魏军在修营的时候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都被魏军负责警卫的护卫给挡住,如果不是山上的兄弟放箭策应,说不定要被魏军趁机打乱,夺取山上驻地。 不过魏军虽然在濡?水东岸建立大片营垒,但却因为濡?坞没有攻下,大小战船仍旧停在大江之中,无法进入濡?水。 江淮方面仍旧控制着濡?水的水道,还能够进行水路转运。 这也让城内的士卒还保持着士气和信心,并未慌乱,因为濡?水在,他们就还有退路。 夏侯元弘这边坚守坞城,李元徽本来就被丁景珍娄居士所阻,西进北上都要同时面对两方面的夹击,相持月余,曹元静三攻濡?口的告急消息也传来了。 一众将领全都劝李元徽退兵,毕竟汝南形势形成了僵局,短期内无法破局。 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江淮出了问题可就得不偿失了。 向来从善如流的李元徽很少固执己见,这次也一样,当即决定退兵,同时传令留守合肥的军队先行驰援濡?。 留守的归德军总管萧释之在接到军命以后,给副总管陈琼两千军留守合肥,率六千兵赶到巢湖乘留守的水师船只迅速南下,驰援濡?坞。 六千生力军赶到东西关以后,萧释之亲率两千精锐趁夜间进入濡?坞,城内守军见到友军驰援,欢呼声震天,以至于围城的魏军都知晓了。 萧释之的援兵赶到,让濡?坞内守军士气大震,短期内魏军自然是无法破城。 但北面做出退兵决定的李元徽,没能立刻撤出战场。 娄居士见江淮军有异动,立刻就判断应该是曹元静有动作,不然李元徽不会轻易退兵。 至于李元徽是不是想要通过退兵的假象,引得燕军和西魏军有所动作,伺机而动,这种情况试探试探就知道了。 于是乎燕军的侦骑尽出,经过多方面的查证,探明,娄居士很快就确定了他的判断,燕军就是要退兵。 用兵日久的娄居士自然不会让李元徽称心如意,轻轻松松的撤退。 燕军的骑兵全线出击,轮番袭扰江淮军。 李元徽被娄居士这种战法搞得焦头烂额,只能让各部交替掩护,徐徐而退。同时让常雁衡率轻骑护卫,殿后。宁可牺牲行军速度,也不给燕军可趁之机。 娄居士见到李元徽如此稳重,不由的感叹英雄出少年。 在他这个老行伍看来,李元徽这种谨慎沉稳的对手非常难对付。 因为你通常很难发现他的弱点。 一般来说,这可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该有的性格和本事。 反倒是夜袭南顿故城,那种行险一击,到像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果决和锐气。 想到这里,亲自带队出击的娄居士不由一阵头疼。 当年他跟着太祖武皇帝,一路南下,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当时他还很年轻,身边也都是年轻骁勇的鲜卑武士和勇猛善战的汉家健儿,面对魏军,以百击万是常事。 魏军从上到下,都有着一些暮气沉沉的腐朽,即便他们拥有精良的甲胄和锋利的刀枪。 魏军的将领,也都是些老家伙,什么所谓的名士。 而现在,他突然感觉,他好像变成了当初的无能老家伙,如同朽木。 而大燕,也在短短数十年时间,就由盛转衰。 年也过完了,回城途中。今天这两章在火车上用手机抠出来的,手指都麻木了,眼睛看东西都串花。 大家也都平安回到工作地了把。 第二百五十二章两战成名 老道、周全、狡猾。 这些都是李元徽对于娄居士的评价。 从十四那年开始,打了五六年仗,光是自己主政扬州都三年多了,老将娄居士是李元徽目前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不管是翟让、曹?、曹元静,这几个人都不是易于之辈,可以称得上一时人杰,当世英雄。 但李元徽跟他们对阵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基本上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这次退兵的路上,李元徽是真见识到了善用兵者,尤其是善用骑兵的名将有多难缠。 即便是有常雁衡这位猛男亲自率军殿后,江淮军仍旧走的小心翼翼,每日行军速度不超过三十里。 娄居士对于江淮的这支骑军也颇有兴趣,在他看来,江淮自然是擅长舟师,说起骑兵还得看北人。 但常雁衡这个南人,却让他刮目相看。 在亲眼看过常雁衡在军阵之中跃马腾冲,大枪纵横,无人可敌,娄居士特意询问了一番,“此人是谁?” 他以为眼前这位骑将是跟着李元徽南下的北人,后来经过探听才知道常雁衡的根底,不由的感叹:“熊虎之将,真万人敌也。” 这种级别的骑将,娄居士也不是第一次见,但这种级别的南人骑将却是生平仅见。 按照经验来说,往往北人数百骑就敢直击上万的南人步阵。 例如张辽在合肥城的精彩演出,曹仁在江陵城下的天人之勇,都是欺负对方没成建制的骑兵。 娄居士是经历过鲜卑慕容入主中原的一些列战役的,那时候可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现在却只能看着常雁衡一个南人骑将在北军骑军之中来取自如,颇有些被打脸的感觉。 而究起根本,淮南能出这种骑将,也是因为大燕入主中原带来的影响。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常雁衡虽然算是南人,但淮南和江南可不一样。 作为统一南魏之时重要的前哨站,燕军当时在淮南可是驻扎了大队的骑兵,因此也在庐江等适合养马的地方建立了马场,虽然后面大部分都废置了,但淮南人会骑马,懂骑射的却不算稀奇事了。 也正是因为常雁衡的勇猛,其所率殿后的骑军也都士气益胜,娄居士见到如此下去肯定是讨不到什么便宜,所以罢兵退走,也放弃了纠缠江淮军的想法。 李元徽带着各部迅速返回淮河岸边,随后走淮河水路迅速难行。等到他的大纛出现在濡须山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快七月。 而光平四年的六月七月,是又一个李姓军神登上这个乱世的大舞台的首次演出。 此时,翟让亲自率领瓦岗大军十万众,围攻梁郡治所睢阳。 完全没有料到身后会有燕军会主动出击,毕竟豫州的燕军不光是应付李元徽,还得支援荆州南阳地区。 这样一来,应该没人能干扰他们攻略陈留和梁郡,以及黄河废道以东的山阳、济阴和东郡。 但不出意外的话,总是会出意外的。 汝南太守、参征西大都督军事、行护军李药师,率两万兵马,没有如预料之中的在陈郡、许昌一带固守,而是一路率军疾行至梁郡。 突然出现在正在围攻睢阳城的瓦岗大军背后,并立即发起进攻。 原本已经做好了投降准备的梁郡太守见状,急忙命令郡丞率军出击,夹击之下,正在攻城的瓦岗诸军大乱,被两万燕军杀的溃不成军。 青州牧翟让得亲卫死战,才逃到运河东岸。 在西岸的十万瓦岗军四处逃散,落水而死者极多,运河西岸的营垒全部燕军所破。 此战燕军斩首八千余级,俘敌两万余,还有众多部众逃散。光是翟让的亲卫三千人,最后剩下的都不到一千五百人。 战后收拢败兵,只有不足五万人,士气更是跌落谷底,无法再战。 正在围攻陈留的徐懋功闻言,立即率军南下支援,意图跟翟让两军夹击李药师部。 李药师临水立营,先是固守了十余日,让士卒轮流休息,随后趁着徐懋功部连日行军,又连续攻营师老兵疲之际,派出了养精蓄锐十余日的三千精锐为先锋,一战破敌,随后率诸军掩杀,徐懋功也成了李药师的手下败将,其部三万余众同样被打的溃不成军,落荒而逃,此战燕军斩首四千余,俘敌六千八百余。 随后李药师又以粮草不足为由,把降卒全部放归。 翟让听说降卒放归之后,还犹疑着要不要迎回,徐懋功和杨邃却都开始劝谏退兵了。 因为降卒,你必须得接回来,即便这其中有可能有燕军的内应,但还是得接收。 拒绝,就意味着瓦岗军这支往日以仁义为名的义军人心离散。 但接收回来,如果被燕军的内应趁机闹事,夹击之下,同样是灭顶之灾。 只有把降兵接收回来,然后退兵回到青州慢慢甄别,不然继续跟燕军对峙,搞不好什么似乎也就给你来给里应外合。 翟让从两人所言,退兵了,只留下徐懋功率万人接应降兵。 这场梁郡之战之后,李药师算是彻底成名了,不过他的部众也因为连番行军作战,比较疲惫,所以也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 实际上李药师很清楚,这种示敌以弱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的。 东线的战事以一众出入意料的方式结束了。 瓦岗退兵,但把济阴、东郡、山阳三郡纳入囊中,虽然连续经历两场战败,但到底拿到手三个郡的地盘,不算是一无所获。 不过梁郡之战的损失,也确实惨重了些,光是战兵精锐直接就战死一万多,还不算逃散的,降兵短期内还得甄别,无法作战。 短期内,瓦岗方面是无法继续保持对洛阳方面的攻势的。 李药师所部也师老兵疲,需要时间修整,且其所部目前还不到两万人,以这样的兵力可以在一场战役之中占得上风,但从长期的对峙来看,还是处在弱势守势的。 李元徽收到的战报,是毗邻梁郡所在的沛郡刘元庆部送过来的,双方大战作为第三方距离不远肯定是对战事前后极为关注。 这也让李元徽拿到了第一手的战况资料。 对此李元徽只觉得李药师这家伙真不愧是军神级别的啊,这战略战术,还有心理战都被他玩到极致了。 瓦岗这一群猛人,要名将有名将,要谋主有谋主,要猛将有猛将,就这么全的配置居然都没打过,真就是军神啊。 当然,这其中也有翟让和瓦岗决策层对豫州方面大意的因素,但能带着步骑混编的部队,疾行之后还能保持着强大战斗力,一战胜之,随后审时度势,利用防御工事消耗徐懋功部的锐气,再利用选锋精锐来做胜负手,这种种操作都昭示着李药师用兵治军水平之高,最少在这个时代,是最顶尖的那几个人。 能跟二哥比一比,比目前的老朱、徐、常要高出一个等级。 按理说这个猛人是应该老爹进长安就该收入囊中的啊,怎么现在开始在洛阳方面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这是不是说,这个猛人现在成了咱老李家的绊脚石了?那这石头可真太大点。 军神的事暂时不用考虑,回过神来看濡须山脚下的魏军营垒,可谓是连绵不绝。 李四不由的叹了口气,“又来了。” 先把这位曹天子送走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赌你后院起火 魏军的营垒,修的很坚固。 壕沟、土墙、拒马、鹿角、栅栏、望楼、箭塔一应俱全。 就是明摆着不打下濡须口就不走了。 反正江东水运发达,曹元静在对岸的芜湖又堆积了大量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一年之用。 就俩字,死磕。 对于李元徽儿来说,曹元静对他的威胁不小,但是绝谈不上是致命的。 江淮的沿江据点对于江东来说,都是有地理优势的,不过濡须坞眼下现在确实有些岌岌可危。 在萧释之率军进入坞城内后,魏军突然加紧了攻势,不分昼夜连续攻城数日。 好在有生力军的加入,让城内的守军顶住了,不过让魏军持续这种攻势的话,濡须口失守是早晚的事。 但这种攻势对于魏军来说,也很难持久。连续高强度的攻城对于攻城部队来说是非常大的消耗。 李元徽在进入东关之前,还特意在濡须水西岸亮了个相,好让城内的守军知道,他这个主帅来了。 而城内的士卒在看到李元徽的旌旗在西岸飘过之后,皆高呼“大将军”“大将军”。 对于士卒来说,什么司空、扬州牧这些官职,虽然尊贵,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都不如这个征南大将军来的威风。 双方也算是老对手了,曹元静对于李元徽从最初的轻视,到后来的欣赏,再到现在已经是觉得后生可畏。 倒是李元徽从始至终,都觉得曹元静应该是属于是草莽英雄那一挂,属于是蛟龙。能不能龙成大形,跟自己的眼界有关,同样也跟时势有关。 若不是受困与江东地势,可能有更大的功业也不一定。 所以从他第一次打濡须口,后来的二次濡须之战,以及后面的柴桑之战,李元徽可是从来都没有掉以轻心过。 每次要对北面或者西面用兵,巡视沿江防务都是必走的流程,一点空子都不能留。 但是面对江东这次的战术,有些类似于曾国藩打太平军那种结硬寨,打呆仗的笨法子,这就让李元徽和江淮方面有点难受了。 因为这种笨法子,讲白了就是跟你拼消耗,完全就没有什么奇谋妙计的施展空间。 想要解决魏军,你就得反过来去打他的营垒。五六万人联营二十里,深沟高墙,彼此之间又建立了甬道相互连通,可以相互支援。 还能够进行部队之间的相互换防。 江面上的水师舰船来回巡游,保证着粮道和后路,也同样防备这江淮水师有什么动作。 作为进攻方,却把防守的手段用到了极致。 李元徽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狠。让他和整个江淮军如鲠在喉。 但其实总的来说,即便是打消耗战,其实更利于江淮,前提是不看所谓的天下大势。 江淮方面只要守住濡须山和七宝山一线的东西两座关城,甚至连濡须坞都可以放弃,就能挡住魏军不能北上巢湖。 但失去濡须坞,就等于是失去了濡须口的控制权,在外征战的江淮水师就无法回到巢湖,而巢湖留守的船只也无法出濡须入大江。这就代表着合肥一带的战略物资无法迅速通过水路投放就只能取道淝水走淮河,在经由淮河入运河出广陵入江。 平白饶了许多路。 除非是短时间内没有攻略江东的打算,否则这濡须坞一旦丢了,在想拿回来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可就难以计量。 所以濡须口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 不过曹元静也是打定了注意,就跟江淮这边耗下去了,但对于京口和采石的防务,仍旧是非常看重,两处都屯扎万余士卒,就是为了防备对岸突然袭击。 于是,双方围绕着濡须水、濡须山、濡须坞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对峙。 不过对于江淮来说,好消息还是有的,吕钦所部水陆齐发,在攻克了鄂县之后,又沿江直上,兵进武昌和夏口。并且与西魏水师在夏口展开交战,双方大战一场,各有损失,形成了均势。 随后吕钦率军稍作后退,然后以李肃和周虬两总管率上甲、霍山两军两万余人北上进逼西陵。 围城二十余日,城中守将,也就是西魏所封的江夏太守、镇东将军许玄开门请降,江淮军顺利拿下江夏郡治所在,西陵城。 李元徽是在东关关城内收到的军报,虽然心内大喜,但面上只是微笑,装的很淡定。 还来了句:“我早知吕将军能建此功,故以侯爵酬之。” 吕钦的功劳却是不小,但当时封县侯,也算是越阶晋封了,毕竟他之前可是没有爵位的,直接起步就是县侯,等于是跳过好几级的。这其中也是有吕钦是水军系统的第一人,并且有着不可替代性在其中。 所以李元徽这话说的,充满了“先见之明”。 即便当时还有些争议,但如今肯定都没了。并且也省的在想方设法给什么赏赐了。 毕竟进步太快也不行,得稍微压一压速度。 江淮现在连一个完整州的地盘都没有呢,日后要是就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转也无所谓了,要是打出去,这官位名爵怎么授予啊? 所以李元徽一直觉得既要给马儿吃草,又不能让马儿吃的太饱。 西陵攻下之后,李元徽给出的军令并不是高歌猛进,而是消化地盘,并且让投降的许玄以及其本部三千士卒并家眷移防至皖县。 而原本驻防在皖县的庐江郡兵换防至西陵。 同时还有一封密信,让信使一并交给吕钦。 信上的内容是命令吕钦,伺机夺取豫章全郡。并且李元徽还透露出有可能放弃濡须口的口风,他相信吕钦会明白。 而吕钦果然也明白了李元徽的意思,巢湖原本是江淮水师的主要停驻之所,若是濡须口守不住,水师又不能一直在大江上停驻,完全可以攻取豫章郡,以鄱阳湖为水师新的驻地。并且豫章郡还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湖边的平原土地肥沃,足以供养数万大军之所需。 并且豫章还在濡须口上游,往下游进军是有顺流优势的。 而东魏方面,此时重兵已经全部调集在濡须一线,以及京口和采石,毕竟建邺才是江东的核心区域,并且豫章郡在东魏是相当于藩属,沈尚法和慕容景在上次大战之后也是损失惨重. 把这些情况仔细盘算之后,吕钦立刻就意识到李元徽这个想法的可行性非常之高。 魏军重兵集结在濡须坞和芜湖,其实就是想要跟江淮军在濡须一带进行长期的消耗,用整个江东的资源跟江淮打消耗战。 等,拖。 等到天下有变,拖到时机来临。 虽然这办法笨了些,也非常的依赖外部因素,但南方势力想要北上也就这么几个路线。 江东这里基本上就沿江一线。 所以只能死磕,拼消耗。 没别的出路。 好在江东死磕江淮的同时,也就不需要面对其他势力的袭扰和进攻。 地理上的优劣势,通常都是互相的。高山大川,河流湖泊在给你保护的同时,也会限制?的发展。 如果说中原的地理位置是四战之地,那么江淮就是三战之地,出兵便利的同时,同样容易被围攻。 年初的局势不就是洛阳方面想要联合多股势力一鼓作气扫平江淮? 要不是李元徽赌赢了,烧了南顿故城的粮草,先把豫州的中外诸军给排出在战场之外。随后又是跟瓦岗军在睢水对峙了月余,成功的拖到了关中蜀中汉中的老哥们和老姐接连出兵,运气好,本钱多,堪称赌神。那么现在的局面是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曹元静也是赌,赌你江淮后面不会一直风平浪静,赌你后面的洛阳朝堂和瓦岗早晚得对你动手,赌一个天下有变。 毕竟当初他的老祖宗武帝曹操,堪称著名赌神了,可能连太孙子辈的福报都被他用完了。 而面对汹汹而来的曹元静,李元徽的选择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这局你可能小赚,但我绝对不亏。 跟我耗?你多大年纪了心里没点数? 第二百五十四章打通 南阳,宛城。 十四万大军,以及数目差不多相当的役夫、辅兵,围绕着宛城修筑了大营,只有北面留出一个缺口,正合兵法所言围三阙一。 关中的大军现在的称呼,还是西燕军,或者是李军。 这个称呼,不光是因为支军队的两个主帅,都姓李,同时还因为整个西燕朝廷,差不多也姓李。 李大郎和李二郎兄弟两人第一次并肩作战,分别任左都督和右都督。虽然名义上左为尊,并且作为兄长,李大郎应当是第一主帅。 但因为李二郎的战功过于彪炳,并且跟诸将领也算都有过合作,所以李大郎在军中的影响力,是没法跟自己的二弟相比的。 所以兄弟两人在没有任何的沟通之下,就形成了一个默契。 军队行军作战等事,就由李二来主导,后勤供给等事,就交由大郎来负责。 两人的合作还算是非常的默契,李二对自己的长兄也足够的尊重,所以兄弟两人算是配合的比较好。 军中的将领,虽然大部分都跟李二毕竟亲厚,但也有一部分人跟李大郎走的很近。 特别是往日李源的心腹旧部,不知道是出于授意,还是自发的,都跟李大郎走得近。 一路上行军赶路,包括到了宛城之后,如何根据地形安营扎寨,兵力如何调配,都是李二一手操办。 李大郎则把军需供应、民夫征调、辎重运转等处理的井井有条。 而一开始,兄弟两人在出兵之前,就拍了密探探听消息,也对宛城内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首先,宛城是坚城。城高墙厚,如果没有里应外合,想要从正面攻破,只要守城一方粮食足够,那么能守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前提是,粮食足够。 所以无论是多么有用的攻城器械,多么高明的攻城手段,都没有粮食重要。 城内黄牛角有三万多的守军,是这么多年跟他从青徐地区一路打过来老底子,和部分在豫州荆州吸收的精锐,这三万人的战斗力并不低。 但这三万多张嘴,加上场内十几万百姓,人吃马嚼。这粮食能吃多久? 兄弟两人在仔细研究之后,就定下了围宛城不打,但要把宛城外围的新野、穰县、南乡全部拔出。 最后只剩下一座宛城一座孤城。 围城计划也比较顺利,李二派遣总管宇文觉攻新野,刘宗训攻穰县,穆长陵攻南乡,皆拔之。 而豫州方面援军,由长沙王慕容德舆所率的四万步骑,从叶县出发,在过伏牛山的时候被李二亲自率军拦住了。 双方在伏牛山和方城山之间,展开一场大战。 此战李二率万余骑,对慕容德舆的四万步骑。 李二令李孝杰率轻骑诱敌,让慕容德舆的骑军因为追击,和步军脱节了。 随后伏兵尽出,两边的侯浚、张谨各率千骑进行合围分割,将步骑割裂,李二随后亲自率三千甲骑,猛攻燕军步阵。 此战李二亲冒矢石,带着薛仁美、宇文萧等猛将连续冲阵五次,最终将东燕军步阵一举击溃。 伏牛山一战,西燕方面斩首八千余级,俘敌两万余,余众皆逃散。 东魏方面慕容德舆率数百骑逃出了包围圈。 而李三郎的大军也顺着汉水一路赶到了襄樊,围住了汉水以北的樊城,并连续跟魏军进行了数次交锋,成功的压制了曹?还想北上的心思。 在房陵上庸待了好几年的司马修业其实也没闲着,这几年仗没怎么打,但粮食积蓄了不少,上庸和房陵这种山地为主的地方还能积攒下粮食,也足够看出这人治理地方是有些本事的。司马修业大概除了李元徽之外,最希望关中能尽快夺取荆州的。 因为他跟李源有旧,李家能得势他是可以借着光的。 而他处在东三郡这种非常尴尬的地方,他本人也没有进去天下的雄才和决心,所以早早的就给旧日关系不错的李源写了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大概那意思就是你快点打荆州,我一定帮场子。 司马修业在跟李三郎合兵之后,直接就把麾下的数万兵马交给李三郎节制,跟甩累赘一样。 这么大方给李三郎都整不会了。 但司马修业的一句话,就让李三郎明白了,人家的也是算过账的。 “吾至长安,令尊宁不舍一仆射乎?” 我去了长安,你爹还能不给我一个宰相干? 算计的明明白白的。 这就不得不说李源为官多年,加上起兵以来的打下的这些金字招牌,“宽厚”“大量”“雅致”“长者之风”“英霸之器”。 为什么宇文家和长安的大臣们在手里还有十几万人的时候就选择了投降。 因为大家知道你是讲义气的,跟?混没错。 而这种想法,现在也广泛存在宛城之中。 甚至黄牛角自己,都有些动心了,要不投降老李家吧? 好像投降老李家的人,下场还都不错? 不过这曹?待自己也算是不错了,所以黄牛角也是有些纠结。 在跟自己的好大哥徐天佐商议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在守一段时间看看。 城内的粮草也够吃两个月左右,守一个月。 如果曹?能打通北上的通道,为宛城解围,那没的说。要是上不了,作困孤城,早晚玩完。 时间来到七月,曹?意图北上再次失利,只能固守襄樊。 而李二在伏牛山之战后,回到宛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向西南奔去,袭取了随县。 这一手可把在义阳的丁景珍给惊到了。 现在西陵已经失守了,如果随县再丢了,那他们义阳和三关之内的驻军可都成了无根之萍,变成孤军了。 于是乎丁景珍迅速放弃了比阳、义阳、戈阳以及义阳三关,随后收缩兵力南逃,准备撤往安陆。 然后,这位西魏大司马就知道了,什么叫兵贵神速。 在去往安陆的途中,数万西魏军被李二亲率三千骑兵追上了,又是一场“大破之”“仅以身免”。 当然,仅以身免是个夸张的说法,进入安陆的时候丁景珍身边还是有几十个亲卫的。 并且有一大部分的西魏士卒,差不多上万人,也陆续成功的逃回了安陆 但短期内,这支军队估计都没什么战斗力了。因为建制被打散了,重新恢复建制和指挥系统,军队才能出征作战。 这一仗,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也促成了黄牛角投降的决心。 九月,黄牛角、徐天佐开城投降。 西燕将宛城这个战略要地揽入囊中,同时也得到了义阳三关的,戈阳等地。 这意味着关中和江淮的链接,打通了。时隔数年,李家兄弟终于要再次聚首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高贵乡公 每日都有来自荆州的战报来到长安城,然后送入丞相府中。 对于唐王李源来说,他可能是最不需要担心前线将帅会有什么问题的。 因为各路大军的主帅,都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且都是窦氏夫人所出的嫡子嫡女。 而他本人坐镇长安,其实也并不轻松。虽然看起来,这个西燕政权,在明面上已经姓李了。 当然,也只是明面上。 之所以还不能马上就姓李,也是因为这几十年之中,长安作为大燕重新营建的帝都,还是有些人心向燕的。 如果说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怀念慕容英的统治,那估计就是西京长安,东都洛阳这两座天下雄城。 这两城的很多达官贵人可能在慕容英时期要活的很小心谨慎,但大部分的百姓其实过的很不错。 毕竟是都城。 所以李源在控制了城防之后,又更换了不少紧要位置,目前宫中轮值驻防的禁军和丞相府的守卫,都是他从蜀中带来的旧部。 因为就目前来说,蜀中军队的可信任程度是比关中军队高的多的。 此外,李源还让李二从凉州军之中选出了三百精锐骑军,作为他的出行仪仗护卫。 而对待刚登基的皇帝,李源除了把控宫中宿卫以外,还把皇帝身边的近臣,全部任命为李家的姻亲旧部。 侍中李彦,李源的堂弟。 黄门侍郎王威德,李源的外甥王翊的堂兄,也是跟着李源入蜀的亲信。 中书侍郎窦靖,李源夫人窦氏的堂弟。 散骑常侍刘轨,李源的同窗好友。 这些人都是李源用来盯着小皇帝慕容昌的。 近臣和宿卫都握在手中,自觉小皇帝再有本事,也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什么时候行禅让,这个李源觉得倒也不急于一时。 曹操可是拿下了整个北方都没有进行最后一步,最后还是让自己的儿子来的。 司马家倒是有机会,但司马昭翻车了。 所以李源觉得,还是有两个必要条件。 一是拿下洛阳,这是硬性条件。 二是要等到朝中大臣和实际控制地的百姓都习惯了李家做主,这算是个软性要求。 按照家中这几个儿子的能力,和现在的进展来看,李源估算这,再有个几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而宫中的小皇帝慕容昌,看起来很老实,最少根据王威德、刘轨等人的反馈来看,没有什么杀伤性。 所以李源在思考一番之后,决定嫁个女儿给慕容昌。 一来是皇帝已经十五了,到了成婚的年纪,二来是皇后不管出自谁家,都有可能被皇帝利用。 但独独出在李家,没有问题。 所以李源决定让李家的四娘子李茸,成为了皇后的人选。 八月,二郎打通跟江淮联络的战报送达了长安之后,李源也让左仆射裴弘德和清河王慕容锟主持了皇帝的大婚仪式,以及立后大典。 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慕容昌,很顺从的配合了这一切的演出。 这让观礼的李源很满意。 觉得日后也可以让这识时务的小皇帝,做汉献帝,封他燕公,或者辽西王,让二郎把高句丽给平了,在辽东找个地给他,当个藩属,奉燕正朔。 要是不愿意去辽东,那就在长安也行,当个安乐公不也挺好的? 礼成之后,十五岁的皇帝和十五岁的皇后两人坐在喜床上。 慕容昌看着李茸,很仔细的打量着, 李茸被慕容昌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就直接开口道:“陛下为何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妾身?” 慕容昌闻言给出了一个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皇后跟唐王,好像,不太很像。” 李茸闻言眼睛眨了眨,然后道:“我长得肖母,怎么陛下是在嫌弃是我庶出的嘛?” 李茸是李源的第四个女儿,虽然庶出,但自幼也算是得到了用心的教养和调教。 并且嫡母去世的也早,家中的嫡小姐早出嫁了,几个兄长想来是没空跟庶出的妹妹争夺什么。 所以李家的几位庶出的小娘,不光颜色容貌都不错,性情也都是极为大方得体的,不怎么扭捏。 慕容昌闻言连忙摇了摇头,“不是这回事,皇后别误会。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我是听说,男子肖母,女子肖父,我的长相就跟.我母后很像.” 随后李茸很好奇的问慕容昌,自己应该管晋阳长公主,也就是慕容佳音,叫什么呢? 是叫姐姐,还是叫嫂子呢。 这倒是个慕容昌给问住了。 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慕容昌对于自己这个皇后也是有了几分了解。 算是很刚强的性子,完全不柔弱,有主见。不是很好说服的。 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当眼线,随时盯着自己做什么的人。 而李茸也在心里对自己的丈夫,目前的傀儡小皇帝有了几分认知。 应该是个很聪明的人,性情有些像四哥,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但那种看不透的感觉又有点像三哥 李茸虽然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接触最多的男子也就是几个兄长了。 而巧合的是,慕容昌也对李家的诸子很感兴趣。 也就是在新婚之夜,慕容昌和李茸正事都没办,就一直在聊各自的兄弟姐妹。 开始是慕容昌说起自己的上面的三个兄长,除了早死的四哥意外,包括他在内,都当上了皇帝。 虽然其中有两个已经驾崩了。 先说了一下自己的家中的几个兄长,随后慕容昌就问起了李茸的四个兄长。 李茸也不疑有他,毕竟慕容昌都先说了一番,而且他作为皇帝,对自己那几个兄长感兴趣也不意外。 “昭武皇帝二次征讨高句丽开始,当时阿耶在辽东督运粮草,二哥和三哥跟着阿耶去辽东了,四哥当时骑马不小心摔了,养了好几个月,那几个月都没怎么见到他,后来他刚好些,就赶上杨巡造反了四哥就去带着三十个护卫去参军打仗了.” 李茸所知晓的,毕竟有限。毕竟从五年前开始,家中基本上就很少能看到几位兄长都在的情况。 那时候她才十岁. 不过说起五年前,慕容昌却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那时候他也是十岁,不过却是监国太子,虽然政务都是高公,也就是现在东燕的高司徒这个留守负责。 但彼时他也想过,如果自己当皇帝,会是什么样。 毕竟,太子不就是诸君,未来的皇帝。 被废太子的时候,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父皇并非是不喜欢他。而是觉得大哥的年岁更长。 去蜀中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做皇帝。 觉得去当个太平闲王也不错。 不过被时局和大势一步一步推到这个位置上,彼时的太子到现在终于成了大燕皇帝。 却不是他希望的方式。 他啊,可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安乐公和山阳公! 那就是试试,能否高贵乡公? 这个时空里曹髦是成功夺回权柄的,所以这个小皇帝不是要自杀式袭击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降人 为了增加吕钦部取豫章的胜算,李元徽还令驻守在皖口和皖县的周本所部庐江右营,以及刚投诚过来的许玄所部全都归属吕钦调动,皖口的防务全都交给郡兵负责。 毕竟吕钦部开始率四万人去攻打江夏,夺取鄂县和西陵之后,也并没有进行军力补充,还要分兵驻守,这次给吕钦增兵,其领兵的总人数还是四万左右,两万水师和两万步军。 这里却要说一下,豫章的慕容靖和沈尚法,拥兵总共也就三万余人。 其中有万余人都是在上次寻阳水战之后,进行了重新招募所得。其两人原本的老兵也就是剩下不足两万人。 其中水师还有数百战船,很多都是征调的商船改成了战船。 吕钦从接到李元徽的军令之后就开始准备,直到七月才从柴桑出发,直接进入了鄱阳湖。 上甲军万余人,在总管周虬率领下走陆路,从庐山和幕阜山之间穿过,直奔海昏。 因为留守鄂县和西陵,霍山军在豫章战场只有四千人,会同周本、许玄两部七千人,在总管李肃的带领下乘坐水师的战船,先行到达了海昏,随船还携带了数十部攻城梯,不需要打造器械,当即就展开了攻城。 三部轮番攻城,等到周虬从庐山西麓攻破魏军营垒出来的时候,海昏已经城破了。 这时候后知后觉的沈尚法才得知李元徽的江淮军打进鄱阳湖了,急忙率水师望救海昏。 但却在水战之中不敌吕钦,损失了战船数十艘之后只能暂退。 不过吕钦却得势不饶人,一路追击,一日三战,始终不给沈尚法喘息之机。 将沈尚法的鄱阳湖水师彻底打残了,还夺取了他的坐船五牙大舰。 沈尚法水遁逃生,完成了事实上的仅以身免。 吕钦打扫战场,收容俘虏之后乘势率水军进围鄱阳,刚刚逃遁入城的沈尚法看见城外湖面的大小船只连绵不绝,望之不近,最终长叹一声,选择了开门献城,不过因为沈氏在江东吴郡吴兴,其族人又多在东魏效力,为了避免拖累宗族,本想自刎而死。 不过却被其子沈攸之夺下剑,没自杀成。人一但想死没死成,可能求生之志就会占据上风。 于是亲自开门献城,不过吕钦却是懂得统战的,直接对沈尚法以礼相待,于是顺利的接受了鄱阳。 虽然对沈尚法算是以礼相待,但对残存的鄱阳湖水师,却直接打散了编入江淮水师。 从当年杨素灭南魏的无敌舰队之中分出的鄱阳湖水师,就此画上了重点,被与他们系出同门的巢湖水师所兼并。 随后留下数千人镇守城池之后,吕钦又带着投降的沈尚法和兼并之后更庞大的船队直奔南昌而去。 南昌是豫章郡的治所,坐落在鄱阳湖以南的赣水边上,水师可以直接沿着赣水,水路并进,直驱南昌。 现在,吕钦颇有些感叹于李元徽的先见之明,因为封他的县侯,就是南昌县侯。 “大将军目光长远,先见之明,真非凡人所能极。” 大军直驱城下,将南昌围了起来。 沈尚法还亲自来到城下,劝说慕容靖投降。慕容靖则表示,你进来咱聊聊。 沈尚法还真就坐着吊篮上了城。因为他跟慕容靖也算是至交,相识多年,一同投魏,眼下可能又要一同投入江淮势力了。 “沈兄,您难道忘了数年之前李元徽在柴桑,我等想要胁迫他之事吗?我二人投降,真能不计较这些?” 看着外面的船队,大小船排成了长龙,根本看不到尽头。城下的步卒也在安置营寨,一副做好了长期围城的架势。 慕容靖心里是不想打这场仗的,但就怕投降之后李四找他算旧账。 毕竟当初李四如果不是待了足够多的人和船,可能真就被他们两人擒获了送给江东当投名状了。 所以慕容靖心中是很忐忑的。 沈尚法却道:“降了吧,我听说是唐王是宽厚长者,而李大将军在江淮数年,同样待人宽厚,有心怀天下之志,这等人一定会效仿光武帝和魏武帝,不计前嫌,若负隅顽抗,败亡是迟早的,曹天子率十万大军屯于濡须一带,深沟高壑,不能破城势必不会罢兵,等他来救我等不异于痴人说梦,我等二人虽与李大将军有过,但毕竟未曾动手,有没有血海深仇,不如早降,李氏若志在天下,势必不会擅杀降人” 这一番言语之后,慕容靖最后长叹一声,“兄所言,靖自会仔细斟酌,今日两军阵前,就不留兄叙旧了。” 沈尚法点点头,然后又做了吊篮下去跟吕钦禀报。 “慕容靖已经没有作战的意志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已经动了投降的心思,现在所担忧的无非是当日曾经在柴桑密谋挟持大将军的旧事,吕将军若是能够向他说明大将军的仁慈宽厚,他一定会开城投降的。” 吕钦听闻之后,点了点头,随后亲笔手书一份,然后把箭去掉箭头射入城中。 心中算是为李元徽人品做了个背书,劝慕容靖不要抵抗云云。 果然,两日之后,慕容靖开门投降。 这也代表这豫章全郡都落入李元徽之手。 而不论是慕容靖还是沈尚法,在选择投诚的时候,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荆州战场上李二凤神勇无比的“常规操作”。 义阳三关、随县、比阳、义阳、戈阳等地,在一个月之内全都落入了西燕军之手,荆州的西魏军见到李二的军旗都瑟瑟发抖。 而宛城也被开门献城,虽然襄樊暂时无法攻破,但李家的势力已经成功的在汉水以北站住了跟脚,夺取了南阳和江夏两个大郡,如今吕钦部又成功占据了豫章,对西燕来说,这大半年的用兵,可以说是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不过曹?这个西魏政权的坚韧还是超出了李源和李氏兄弟的预料。 李三郎在连续尝试攻取樊城失败之后,就得出了结论,那就是短期内,想要彻底灭亡西魏是非常难的。 如果在襄阳城下过多的消耗资源和兵力,那么对于目前的西燕势力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荆楚之地的归属,对于想要争霸中原的李家来说,无疑是细枝末节。 真正重要的是,自然是中原,是洛阳,以及河东河北。 在这些地方都没有揽入囊中的时候,把大量的资源投入到死磕荆楚上,无疑是不明智的。 无论是秦灭六国,汉统天下,再到光武复汉,以及魏武挥鞭,燕入中原。 都是先对北方以及中原地区完成了统一。 所以李氏在完成了打通连结江淮的目标之后,先是李大娘子从夷陵退兵,回到了永安。 随后李三也从樊城退到了新野,准备在新野监控襄樊。 李大则留在宛城,除了要管理十几万大军之外,还要对宛城和黄牛角等进行战后安抚工作。 已经重新恢复宛城的统治体系。 这些事情往往是不起眼,但非常重要的工作,李家这几个兄弟,李二和李三别看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猛,但要说这项工作,还真都不如大哥。 只有李二,快意无比,让人给兄长递了一封信之后,直接带着几百铁骑奔着江淮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二哥 曹元静把李元徽是牢牢的拴在了濡须水一带。 双方凭借这关城和营垒,打起了消耗战。 今天李元徽派人偷营,明天曹元静起?砸城。今天李元徽命人在山上用床弩攻击魏军的营垒,明天曹元静就派人挖地道想要挖踏了东关城,不过挖着挖着挖出水了 基本上双方是各种手段都用了,但局势仍旧是维持对峙的局势。 而进了八月,魏军终于是取得了一点成绩。 江口的濡须坞被燕军放弃了,城中的数千守军连夜撤到了西岸,随后沿途回到了西关。 曹元静发现,即便攻下了梦寐以求的濡须坞,他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的水师船队还是不能沿着濡须水进入巢湖,然后去进攻合肥、寿春。 面前还有两座山和两座关。分别是位于濡须水东西两岸的濡须山和七宝山,和临水依山而立的东西两座关城。 而江淮军只用了万余人,就能扼守两座关城,阻止水师沿着濡须水而上。 而近来江淮的骑兵,也开始越来越多的从历阳方向来威胁魏军的侧翼。好在魏军的后勤线全都走水路,不需要担心骑兵威胁。 不过豫章的战报还是让大魏君臣很是憋闷,即便是知道豫章这次可能凶多吉少,应该会被江淮所占,但曹元静还是不想在豫章继续投入过多的资源了。 首先是因为豫章相当于大魏的藩属,即便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但豫章的人口和粮草因为当初的约定好的,大魏都没法直接调用。 相反为了协防豫章,大魏这边损兵折将,还搭进去不少的资源。 而对整个江东政权所面对的局势来看,继续在豫章上进行支援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以为东魏想要北上有且只有一个路线,就是淮南。拿下淮南,控制淮河流域,然从颍水北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大魏吴王孙老二连续对合肥用兵的理由,即便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还是得接着打。 因为没有别的路。 你江东政权即便打下了历阳,从历阳登岸能在陆上的大战跟北方政权占到便宜? 却月阵不是那么好用的。 更多的情况是,南方的步兵攻城,北方的骑兵出来一顿突突,跑慢就无了。 南方的优势是善于利用水路两栖作战,利用战船来投送兵力,所以一定要沿着江河湖泊进军。 所以豫章这地方对于曹元静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想在这地方上继续浪费资源损兵折将,那就得早点放弃。 专心打淮南。 而几乎是同时,李四也知道收到了吕钦的战报。 豫章全郡收入囊中。 虽然只是一个郡,但李四很清楚的是,这个郡可是相当于后世的一个省的地盘,辖下有二十一县。 以至于光是战后的接收、安抚工作,都需要大量的精力和人才。 不过占领豫章这个大郡之后,实际控制的地方扩大了很多,豫章的人口也不少,能提供兵源和税收,足够武装起来三万大军的。 而李元徽随后作出决定,任命吕钦为豫章太守,命其在鄱阳湖大练水师。 为接下来的征伐江东和荆楚做准备。 当夜,李元徽破例喝了些酒,以至于第二日日晒三竿了才起来。 还是被韩全叫醒的。 “四郎四郎,醒醒,醒醒,二郎来了。” 李元徽迷迷瞪瞪的醒了之后,先是喝了口水,然后好奇道:“你说谁来了?” “是二郎来了。” “二郎?谁?” “咱们家二郎啊,你二哥!” “我二哥?” “对,?二哥,咱们李家二郎,现在正在船上呢,这会已经到了关城了,守门的士卒没你的军令不敢放.” “不是我二哥怎么来了啊.”李元徽瞬间庆幸,直接从榻上弹起来,然后连鞋都没穿,就神情激动的跑了出去。 韩全也跟着跑了几步,随后又折返回来拿了李四的长袍和靴子,想要提醒李四郎没穿衣服和鞋,但李四现在根本处在半蒙圈状态,一边跑一边恢复了神志。 二哥来了? 那我必须得演一下啊,这不光脚跑过去,怎么显得自己的恭敬态度呢? 一会的词该说什么好呢? 我对二哥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行,这太舔了。 一路从居所跑到关城北门,一路上遇到的江淮士卒全都蒙了。 这刚才穿着睡衣跑过去的,披头散发的疯子是谁?怎么这么像大将军? 在看着后面跟着跑的韩统军,手里还拿着衣服和靴?还真就是大将军? 以往李元徽给人的感觉,都是威仪出众,英武俊朗,平日里出行都是极为注重仪容仪表,很少穿甲胄,但衣着也是非常的得体,常轻裘缓带。 但如今天这样,没束发没穿袍子,还光着脚就跑出去了,这是除了什么事了? 难道是长公主来了?不应该啊. 在一众士卒的诧异之中,李元徽气喘吁吁的跑到关城北门处,然后跟负责守卫的士卒道了一句,开门。 守门的士卒刚想说,你谁啊仔细一瞧.大将军。 没说的,赶紧开门。 东关北大门缓缓打开,映入李元徽眼帘的是一个站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年轻武人,穿着小翻领的玄色戎?,带着幞头,看着西面的濡须水,似乎在眺望着对岸的七宝山和西关的驻防情况。 因为一路疾行所以仪容上有些狼狈,还有些风尘之色。 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众北国武士,各个彪悍精壮,虽然只有数十人,却气势骇人。 那年轻武人听到了大门开关之时的滋滋作响,回首望过来,看见李四仔细的打量了一样,漏出一丝惊奇.这就着睡衣,披头散发的疯子是? “四弟?” 眼前差不多已经四五年没见过的二哥,已经蓄须了,完全不影响他的英武俊朗,几年之内七战七捷的更让他身上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那八个字,一点都不错。 龙章凤姿,天日之表。 到了这一刻,李元徽之前所有的盘算全都抛之脑后,刚喘匀了气,就向前跑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自己的二哥来个了熊抱。 “二哥。” 第二百五十八章不叹别离 李二先是惊愕,对这种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在家里的时候,他跟老四的关系说不上好。 但毕竟是手足兄弟,一奶同胞,五六年没见,所以才有他这趟轻装疾行,就为了看看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老弟,还有就是想要知道目前四弟在江淮攒下了多少家底,能够对接下来的征战起提供多少资源。 李二身后的武士们也是有些诧异,因为他们一开始被拦在门外,全都憋着气呢。 想着二郎这兄弟还挺大的谱,我们这么远跟着二郎来见你,就被你拒之门外了? 却没想到,下一刻人家兄弟鞋都没穿就出来迎他二哥了,害我们这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韩全在后面把靴子和袍子拿过来,李元徽这才穿上靴子,胡乱把袍子披上。 “让二哥见笑了。” 李二看见已经是司空、扬州牧、大将军的四弟,相比也是难得漏出这么毛躁的状态吧? 当即也笑了几声,“哈哈哈,四弟。” 兄弟两人并肩入城,李二进了城之后,不禁的连连点头,对关内士卒营房的状态,和军容风纪等有了很直观的印象。 有些军队,在没上战场之前,你看下他的营房和行军队列,就能看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不是说内务搞得高,战斗力就一定强,而是营房内务以及队列都关系到一支军队的纪律。 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自然战斗力不会差。 李二从取道三关来往淮南,一路上路过了寿春合肥两个战略要地,还在合肥休息了一夜,也见识了合肥的防务和驻军水平,随后跟随水师来到东关,更是印象深刻。 “四弟治军的本事,已经颇有名将之风了。” “二哥说笑了,我这就是胡折腾,没有二哥的胆气和将略,就只能在军规军纪,和这些防御工事上下下功夫。” 说着话的功夫,兄弟两人来到了南面的关墙。 李二看着关外的魏军联营,也是眉头微皱。“原以为江东无人,不过观此连营,这曹元静果真不可小觑,他在此立营,整个淮南都不得安生啊。” 李四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他在这里扎营,我如鲠在喉,不得轻动,不过还是有些好消息的,昨日吕钦回报,豫章郡已入我手,我令吕钦在鄱阳湖内练治水师,所以昨也多喝了几杯,以至于二哥?来的时候,尚未醒呢” “哈哈哈,”李二闻言笑了笑,然后道:“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切莫饮酒误事。” 李四点点头:“二哥说的我记住了。不过二哥你可有什么破敌之法?” 李二很严肃的摇了摇头,然后道:“曹元静如此立营,不管是正兵奇兵,想要退敌都得攻他的营垒,濡须一带和对岸的芜湖都在他手里,相比不用担心运粮的问题,所以想要破敌,没什么取巧之法,只有在大江水战之中赢下江东水师,封锁大江断其粮道你不是让吕钦在鄱阳湖大练水师?破敌之法你应该想到了才对?” 李四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我这法子,有点笨啊,又耗时费力” 李二却摇了摇头:“四弟,你用兵尚正,本就暗合用兵之道,面对曹元静这种对手,本就没什么奇谋妙计,江东深沟高壑,营垒坚固,而四弟你凭关据险,更要沉得住气,秦赵长平鏖战三年,最后也是断了赵军的粮道,才能逼得赵军进行决战,你既然已经有了成算,莫不如放心大胆去做该急的不该是你啊。” 李四闻言笑了笑,“二哥言之有理。” 不一会的功夫,张坚、朱德裕两人听说李二郎到了也纷纷过来见面。 张坚和朱德裕都是跟李二在长安结识的,几人在上元夜也算有过共事之谊,见面之后纷纷叙旧。 让李二有些惊奇的是,老朱和张坚,这两个当初他就看着像是雄才的,果然成了老四的得力臂助。 李二在东关待了几日,整日的就是跟李元徽看地形地势,和军队驻防情况。此外就是跟李四麾下的一众将领攀谈交流。 对于常雁衡、罗士襄、张镇恶等一众猛将的骁勇也展现出极大的喜爱。 而江淮众将对于大将军之兄长,名震天下的李二凤,这样一位战神一样的人物也是多了几分敬重。更是对其展现的气度风范所折服。 当然,这不是说众人就要改头换面,投效李二凤的意思,纯粹是英雄惜英雄般的互相欣赏。 毕竟李二凤在他们看来固然是英武果决,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 但宽厚仁德,坚韧不拔的李元徽同样有英杰之姿。兄弟两人算得上各有千秋。 虽然只论用兵,李四的名气,看似没有其兄长的骁勇善战一万无前的锐气。 但其勤于用事,稳如泰山的风格也同样让天下英雄不敢小觑。且一步一个脚印,地盘越打越大,兵马钱粮越打越多。 虽不及李二七战七捷酣畅淋漓,但在很多人看来,李四已经颇有些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既视感。 几日之后,李二要回了。本来就是心血来潮看望一下兄弟,荆州那边也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二哥何不再小住几日,我们兄弟过年未见,这刚一见面就要分别了。” 渡口出,李四和李二并肩而行,颇有些惆怅的说道。 李二笑道:“哈哈哈,大丈夫志在四方,四弟你如今也主政一方,何必作此态?等到这场仗打完了,你定要回趟长安,父亲也时常惦记你。” 李四道:“如今江夏、南阳、豫章诸郡已经克复,等到此间战事结束,我定然会前往长安拜见父亲和诸位兄长。” 李二点点头:“话是如此说,但四郎你还是要小心行事,不可操之过急。” 李四嗯了一声,“我记得了。”随后拱手道:“二哥,一路平安。” 李二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李四的肩膀,登上船之后一摆手。 “走了。” 等到大船远去之后,李四才长叹一声,然后转向往关城方向步行走去。 身后跟着一同来送行的老朱和张坚,这两人还以为李四是因为跟兄长作别才哀叹。 本想着劝慰几句,但两人偏偏都不是巧思之人,也就没张口说什么。 李元徽真正哀叹的事情,并非别离。 眼下李家正处在飞黄腾达的关键时期,现在还好,李家诸位兄弟还处在齐心协力,共兴家业的阶段。 但随着众人的地位越来越高,可以预见的是。他们每个人都会聚拢起一批谋士武将,形成一个个的利益集团。 最后就算兄弟们顾念旧情,不忍手足相残,但各自的背后的利益集团也会推着他们向前走。 去争,去抢,去夺。 为了那把现在还不属于老李家的椅子。 没有撤退可言。 第二百五十九章并州拓跋 李二的淮南之行,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对战局没有什么具体影响。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大概就是坚定了李四战略设想。 不过李元徽觉得不能这么干耗,不能闲下来,更不能让军队在长时间的对峙之中失去锐气,变得怠惰。 所以在让士卒们吃饱之外,和维持正常的操练之外,必须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李元徽想到的办法就是,蹴鞠。 甚至规则什么的都不用他普及和制定,因为现代足球的规则已经有前辈搞出来了。 李元徽只需要让各部组织队伍参赛就行了。 当然,娱乐活动得有,但不能影响各部之间的正常操练和作息。 而且李元徽还专门让几个士卒在魏军营垒不远处练习球技,撩拨一下魏军的火气。 曹元静对这种行为表现的是相当的嗤之以鼻,“这李元徽小子真是技穷了,只会搞这些小把戏,歪脑筋。不敢来直接攻我们营垒,早晚会被我军所擒.” 实际上曹元静这些话,完全就是为了宽慰魏军将士。 长时间的军事对峙,对于军队来说是一种考验。太松弛了会让队伍失去警惕和该有的紧张感,太紧绷也不行,会让士卒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时间久了容易崩溃。 所以曹元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采用的是外紧内松。 外围的营地驻守各部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备战事。 里面的营地就要相对放松一些,让士卒得到充分的修整。 以半个月为期限,各营轮流驻守外围,以戒备西燕军突袭营垒。 基本上做到张弛有度。 双方都在密切的注视着彼此的一举一动,寻找着对方的弱点。但目前看来,两军都没有一具击溃对方的能力。 所以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率先出手,都是搞些小手段,寄希望于对方疲于应对,从而找到胜机。 而另一边,李二回到了荆州之后,直奔宛城。 此时,大战之后的善后工作的正在如火如?的开展进行。李三在新野留守了万余人的兵力之后,率大军撤回了宛城跟两个兄长合兵一处。 等到了宛城李三才知道二哥心血来潮的去了江淮。 “这二郎把这许多军务都扔给我了,自己去了江淮,好不潇洒。”李大郎半开玩笑的抱怨着。 三郎笑道:“二哥也是的,去江淮还不叫我一起。” 两人正说笑着,下来传令兵禀报说右都督回来了。 “居然如此快?二哥真是神速啊。” 说这话的功夫,老大和老三把老二迎进了都督府内。 这个都督府,也就是早先的太守府,黄牛角占据宛城的时候被当做他的王府。 李二满身风尘的进了都督府,然后让府中的侍应准备饭食。 一边吃,一边跟老大和老三说自己这趟的见闻,已经目前江淮方面现在的情况。 “四郎治军理政都颇为不俗,军中行阵和睦,营房整洁,队列有序,士卒颇有些精气神此外合肥、寿春等城外,全都是大片田亩,长势喜人,百姓差不多每日都能吃上粮食,民无菜色,就凭此一事,我敢断言,无论是翟让还是曹元静,都奈何不了四郎。” 李三和李大闻言都面露凝重之色。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粮食那是很珍贵的,除了要交田税之外,有的还有地租,每日能吃上粮食,别管能不能吃饱,都已经是富庶的地方了。 至于能敞开肚皮随便吃?想也不敢想啊 李三道:“如二哥所言,四弟在江淮,南面应该无忧矣,所虑唯有豫州的娄居士和青州的翟让,不足虑也。豫州军为二哥所破,中外军精锐四万余折损过半,青州翟让又被李药师所破,同样损失不小,每个一年半载无法再度对外征战,接下来或许可以尝试从颍川北上洛阳。” 李大郎道:“这条路上东军虽然无险可守,但眼下我军围宛城已经大半年了,关中积蓄本就不多,虽然临近秋收,但役夫都要忙于收割,此时征调有些得不偿失。不如暂缓吧。” 李二道:“三郎的所得有理,颍川一带已经无险可守,此时出兵即便不能北上洛阳,也能夺取豫州西部的汝南。不过兄长所说的,征战日久,不可让百姓误了农时,也是至理所以我以为,此时可让役夫和大军撤走,留下一直数万人左右的偏师,在让四弟出兵配合,提供粮草,决不可让豫州之军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兄弟三人在经过商议一番之后,准备给李源去信,阐明此间形势,和下一部的安排。 但这封信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李源自长安发来的命令。 大郎和二郎率中军回师关中,三郎留守荆州,兼任都督荆州军事,保持跟江淮的连通。 而之所以这么急切,令大军回师,是因为并州都督拓跋余庆屯兵于河东,似乎是有西入关中之意。 河东的地理位置和形态,让它对关中、河北以及洛阳盆地都有地理上的优势。 另一个时空里李唐可就是先从河东入关中,随后搞定两陇、凉州,得到战马和优秀兵源,随后东出洛阳,一统天下。 但这个版本李家是从益州打出来的,走的是诸葛亮的路线,北出祁山,先下陇右,而后跨有凉州益州,居高临下的进入关中。 所以目前来说,河东地区,也就是被代国公拓跋余庆所占据的并州,是对关中威胁最大的。 因此李源一方面调军队严密监守黄河沿线和潼关,一方面给荆州去信让老大老二率军返回关中。 其实他知道代国公拓跋余庆真正的目的是耀武扬威,想要讲些条件。 毕竟原本的西燕政权的皇后是拓跋家的女子,现在皇帝换人了,皇后也换人了,长安城里还有还几个拓跋家的族人姻亲,所以拓跋余庆是打算跟李家谈些条件的。 这一点,李源看的很清楚。拓跋家除了地理优势之外,所占据并州一地的战争潜力完全跟李家所具有的雍凉益三州比起来,完全没有可比性吗,何况还有荆扬的部分地区。 但即便如此,还是需要让大军回师,不然他看关中空虚,没准就来真的。 不能不防。 而对于降将的安置,李源也给出了安排。黄牛角和徐天佐两人说统率的军队多大三万人,其中分出两万人给徐天佐,令其为统军总管,协助李三守卫荆州,黄牛角率万余人跟着李大李二回关中。 果然,李二率领万余骑军疾行从武关道回到关中之后,甚至都没进长安就直奔临晋而去。 只是把旗号一亮,拓跋余庆直接派遣了信使朝见天子和唐王。 第二百六十章惜不见二凤 拓跋氏在鲜卑之中,算是老牌豪门。 在前魏的时候就归附,被安置在代郡,从此扎根并州北部上百年。 辽东的慕容鲜卑入主中原,拓跋氏加入不算早,但也不算晚,立下不少战功,最后得到了的是世居代郡,和一个代国公的爵位。 从这点也可以看得出,当初拓跋氏的损失定然是不小,以至于慕容氏直接允许保留部族制。 而当初同样被安置在代郡和并州北部地区的,还有不少鲜卑部落和其他胡族。如羯族、匈奴、乌桓等。 现在经过数十年繁衍生息,相互联姻通婚,形成了一个以拓跋氏为主的部落联盟势力。 慕容英北巡并州会见突厥可汗其实是个由头,真正目的更多是想要对这个部落联盟进行瓦解。 首先是调代国公拓跋余庆入朝,然后在将代郡、衙门一代的各部落分往辽东、陇西安置,让他们戍守边疆。 但慕容英却没想到自己的北巡计划跟预先之中的有很大差别,以至于威信大减,所以直接代北联盟的计划同样也就胎死腹中。 等到慕容盏僭越称帝,其中就有拓跋氏的鼎力相助,并且立了拓跋氏的女子为皇后。 更是委任拓跋余庆为并州都督。 但因为关中的战事不利,最后慕容盏逐渐失去了对并州的控制权。 拓跋余庆也适时对洛阳交好,这也让并州跟河北的幽冀二州保持了平安无事的状态,长达数年之久。 而这几年时间,无论是并州的拓跋余庆,还是冀州的赵大,幽州的薛世雄,都在积蓄实力,厉兵秣马。 此期间,拓跋余庆完成了对并州的资源整合,打造了一支将近十万人的胡汉混合大军,并且对四方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地势。 冀州的赵大则是因为在对抗突厥的时候,表现优异,战绩不凡,因此得到了冀州世族鼎力支持,其中就包括赵郡李氏、渤海高氏、清河崔氏这种庞然大物。 而薛世雄在幽州就比较复杂了,一方面他是对大燕还心存一些幻想,觉得国势还有的救,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坐镇一州之地,值此乱世应该有一番功业。 但因为年迈,又觉得不太像折腾了。 而他手下的第一大将,刘玄机,这个先是得到陇西李氏扶持,又得到了薛世雄这个大将军提携的幽州本地人,成了幽州豪强跟世族结交的对象。 本来刘玄机这个门第是低的有点可怜的,虽然他说自己是什么城阳景王之后,但毕竟大汉亡了好几百年了,父祖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刘玄机本人也算是运气好。 先是因为跟李元徽一起截杀了杨巡而崭露头角,后面屡立战功。被陇西李氏招为女婿。 这样一来,那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 陇西李氏可是位列十著姓之一,连带着他的门第也高起来了,加上他为人豁达大度,性情疏朗。有英雄之志,所以幽州仁人志士都纷纷投入其麾下,或与其交好。 所以,在南方势力相互僵持鏖战之际,北方虽然也形成了如同藩镇林立一样的格局,但却几个主事的人却都保持着十分克制。 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机会。 而拓跋氏作出一副要西渡蒲坂,进去关中的架势,无非是想要跟关中的西燕势力谈谈。 所以名震天下的李二把他的旗号一亮,拓跋氏的使者就来了。 使者是拓跋余庆的儿子拓跋天保和侄子拓跋天穆。 这两人算是拓跋家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被拓跋余庆寄予厚望,认为拓跋氏家族兴盛,一定就在他们两人身上。 李二没有见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 这让两人很失望。 “我原本还想看看名震天下的二凤将军是何种模样,却没有见到本人,真是可惜啊。” 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带着数十骑护卫,远远后面还跟着一队李二派来的护卫,一行数百人奔着长安去了。 拓跋天保对于从军以来七战七捷,且都是利用骑兵制胜的的李二凤非常的感兴趣。 在他看来,李二算是把骑兵战术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甚至单论骑兵作战而言,可能当世无出其右。 不过李二却没见他们,只是派了护卫送他们去长安。 毕竟,李二目前也只是统兵大将,即便是唐王李源的之子,要商谈什么东西也轮不到他做主。 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两人到了长安,甚至都没有象征性的去朝见天子,就被带到丞相府见唐王李源了。 两个年轻人躬身行礼之后,道出了来意。 大致上,需要皇帝慕容昌承认并授予拓跋家都督并州军事的职位,并州拓跋氏也愿意奉慕容昌为正朔。 同时,联姻。 人选也是现成的,慕容盏的皇后拓跋氏,人就在长安。 至于你们李家是让哪个儿郎来,这个拓跋家不在乎,但前提条件是必须四个嫡子之中的一个,也不在乎什么正室侧室的。 李源对这种条件自然也是欣然应允。 他是明白代国公拓跋余庆在打什么注意的。 愿意奉慕容昌为正朔?那不就是想要出兵河北或者的借口吗。 毕竟长安方面是以慕容鞅毒杀光平帝慕容超为理由,离慕容昌为帝。 随后响应的还有瓦岗。 但洛阳权力的交接是没有进行什么流血事件的,除了皇帝以外,格局是没什么大变化的。 洛阳朝廷能够实际控制的区域,现在基本上也就洛阳盆地和中原地带,河北的幽冀二州现在基本上是听调不听宣的半独立状态。 名义上保持着恭顺,实际上已经政令已经行不动了。 所以拓跋余庆想要先拿到西燕这边的名义,随后无论是出兵幽州、冀州,还是直驱洛阳,都是可以的。 重点在于李家主导的西燕,刚刚经历荆州一场大战,眼下需要休养生息,最少一年半载不会大规模的调动军队征伐。 这个空档期足够拓跋氏做些事情了。 但首先,双方得一些达成共识。眼下关中和并州是没有根本性矛盾的,这也因为双方短期的战略重点都不在对方的身上,所以很痛快的达成了协议。 “从晋阳至洛阳,骑兵只需要五六天的时间就能到达,若是拓跋氏也想夺取洛阳,这可要比我们从关中出发走崤函道要轻便的多啊。” 李大郎不无担忧的与父亲李源说道,好像对于跟拓跋氏盟约并不看好。 李源道:“洛阳能是那么好打的?拓跋余庆要真是雄主,就不该在此时惦记洛阳,洛阳是天下之中,四战之地,岂能作为基业?手握并州,正该出兵河北将幽冀二州收入囊中,而后师向南.” “不过这幽冀二州,可是两块硬骨头,拓跋啃得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天时 光平四年的上半年,可谓是龙争虎斗,遍地烽烟。各处刀兵四起,纷争不断。 西燕打西魏,瓦岗打东燕,东魏打西燕. 不过到了下半年,除了东魏和西燕还在江淮对峙以外,其余各处战事,基本上都各自罢兵了。 瓦岗被初出茅庐的李药师打的损兵折将,并且还有新得到的三个郡需要消化,短时间内无法出兵。 以洛阳为核心的东燕政权,朝中局势紧张,且豫州方面的中外军精锐损失惨重,豫州本地又残破不堪,只能采取守势。 长安的西燕政权夺取了南阳郡、江夏郡、豫章郡三个大郡核心地区之后,还得到了豫州的部分地区,算是光平四年的大赢家。 虽说是赢麻了,但关中地区可没有洛口仓这样的“国家银行”,连年的征战的负担对于蜀中关中河西陇右等地的州郡来都不轻,所以李源在打通跟江淮的链接之后,也命长子和次子率军回师关中。 明面上的理由是北面有威胁,但其实只要扼守蒲坂,拓跋家这些玩骑兵的想强渡黄河,还是得看冬天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如果是冷冬,黄河结冰,骑兵可以涉冰过去。 但这就得看天吃饭了。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关中的粮食其实不多,这仗打到这个份上也就该收手了。 至于蜀中,其实到不缺粮食,但想要从蜀中往外面运粮,很难,特别是往北方,那是需要穿越秦岭的。 而汉中的粮食,其实是能够通过汉水运到荆州。但问题是汉中到东三郡这段的汉水水流湍急,基本上就是单程,船在想回去很难,所以水运也不成了。 至于陇西和凉州,这都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能自给自足就不错。 也就是关中算是人口稠密的天府之国,战争潜力巨大。也是被李源拿来当基本盘经营。 最为重要的是,关中和长安虽然已经被李氏实际占据,但想要完全转化为东出的基本盘,尚需时日。 所以,大军不可久离。 而在拓跋家的“威胁”解除之后,李二在回到长安之后跟李源讨论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纳降兵。 去年李二大败突厥铁骑,也得到了不少俘虏,从中选择了数千擅骑射者,交由突厥降将执失思力统率。 这次荆州魏军和豫州东燕军加起来俘虏也有两万多了,李二准备从这其中在挑选出万人的精锐来充实自己的队伍。 回到长安之后,卸任左都督一职,李二统领的军队也就剩下以都督凉州军事统率的凉州军,又步骑三万余人。 其余的中军他是不能染指的。 李源在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毕竟这也是亲儿子,且这次又立下大功。声名鹊起,要点降兵说不过去。 正事说完之后,李二跟李源说了说江淮和李四的近况,李源听完忍不住的叹息,“我不见四郎日久矣。” 随后李二又把老四的家书地上来了。李四在信上除了给老爹问候之外,也提到希望关中这边能给他派些干部过去分担一下压力,江淮地盘越铺越大,自己人盯不过来的窘境。 李源一听完,心想这孩子真上道啊,他正愁有些职位不够分呢,李家是大族,现在当权。姻亲故旧想要某个差事的太多了。 朝中一共就这么些位置,你还不能随便乱动,因为涉及道一个专业性。需要照顾的人情又多得很。等着提拔的才俊也是一箩筐。 这完全可以安排几个得用的去江淮安置一下。 李二得了李源的首肯之后,开始从降卒之中挑选精锐,新组一军,又从全军之中挑选精锐骑卒补充自己亲领的三千骑军,因为这些骑军都着玄甲,故称“玄甲军”。 而一听说去江淮,第一个张罗要去的是就是窦广,李家诸子的嫡亲老舅。 倒不是李源吝啬到不愿意给几个儿子的亲舅舅安排个职位,主要是窦广除了在杨巡造反的时候短暂的领过一阵兵以外,一直就是个富贵闲人。身上的职位都是混俸禄的闲差勋位。 进了长安以后,窦广是封了少府少卿,基本上也就是闲职。皇帝都是傀儡,少府相当于皇帝的账房先生,能有什么事可做的?还不如去外甥那边散散心。 于是李源就让以窦广带着姻亲故旧说举荐的三十余人去了江淮听用。 而江淮这边,除了李元徽亲自坐镇的东关一带还在剑拔弩张,其余各地都在忙着秋收。 郭风和自从担任淮南太守之后,就按照李元徽的指示蚕食淮北,招募流民屯田。 近在咫尺的下蔡早就夺下,已经成了江淮在淮北的重要据点,不必多说。还在颍水和涡水之间修建了不少的坞堡,一直到陈郡边缘,都是江淮集团实际控制区域。 郭风和出耕牛和种子,谯郡方面出人,两边合力在淮北地区搞起了屯田。 到了要秋收的时候,为了防止盗贼、流寇抢夺,李元徽还让常雁衡带着轻骑在淮北负责保护秋收。 而他本人就在东关,跟魏军耗着。 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万人,其中魏军全都堆在濡须水以东,大江以北的,在江北约有六万人。 江淮方面则集中驻守两座关城和濡须山、七宝山周围,凭险而立。 而在粮食运输上,双方都算是得天独厚。 一个背靠长江,一个坐断濡须水,全都可以凭借水路转运粮食,减少了大规模的消耗和人丁劳役。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战争拼的不光是前线的部队的作战,还有后面的物资转运,同样需要大量的年轻劳动力。 同样,这个时代的农业生产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所以如果因为作战而误了农时,就会让很多人失去赖以维持生活的土地收入,造成恶性循环。 而水路运输就大大较少了沿途的消耗,节省了人力和物力。同时也不用在征发大量的劳役,以避免错过播种和收割的时机。 这样一来,农业上也就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粮食减产。从而进入到恶性循环之中。 双方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并且水路运粮还都是双方同有的优势。 这时候,完全就是比拼耐心和家底的时刻了。 李元徽在等吕钦在鄱阳湖内水师大治,沿江而下。但这个时间,少说也得一年二载的。 至于曹元静等的,就有点虚无缥缈了。 因为那四个字叫“天下有变”。 天下其实早就有变了,但这能不能等到对你有利的变化,这就得听天由命了。 该你成事的时候,老天都帮?。可要是你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这个冬天,来的很早。 第二百六十二章气不可泄,失不再来 不管是兵家还是其他什么学派,似乎很认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但仅仅是对于一场战役而言,有时候天时就能决定胜负。 这年的冬天,来的很早。 以至于十月就开始飘雪了。 气温骤降的连烤着炭火的李元徽都开始抱怨天气寒冷,就更不用说普通士卒。 好在这个时候棉花早已经普及推广了,制作棉衣御寒这种事不用后来人操心。 但只有棉衣是不行的,还得有炭火取暖。 合肥方面,留守负责后勤运转的新任长史李百室连夜组织了船队运送御寒的衣物,并发动士卒和百姓砍伐木柴。 等于是刚忙活完了秋收,就立即张罗起来。 江东方面,留守的司空张方平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往大江对岸运送御寒衣物和取暖的物资。 但大雪和严寒带来的影响,还是超过了众人的预期。气温骤降让许多士卒染上了风寒,就算没染上风寒,但整日在营帐之中瑟瑟发抖,军队也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了。 主场作战的西燕军还好,毕竟后勤补给线比较短,合肥距离濡须水路一天能发好几趟船。 江东方面虽然御寒衣物早就准备了,但炭火什么的就比较费时费力了。 而且对岸的芜湖也没有太多库存,需要吴郡、会稽等地进行筹措。 这样一来就需要时间了。 但骤降的气温可是没给魏军太多时间进行补充。 燕军方面虽然同样处在严寒之中,但比起魏军处境好得多。最起码关城内的士卒是有屋舍居住,也有取暖措施。 而关城后面的大军各营,因为紧挨着濡须上和七宝山,不缺柴火。 但魏军是不能因为目前的形势,附近够得着的地方木头早就砍伐了,用于安置防御工事。 不远处山上倒是又林子,但那是燕军的控制区域,且燕军在山上,居高临下,魏军一旦出营伐木必定会被燕军趁机突袭,所以魏军的只能收集下枯草杂木燃烧取暖。 但六万人的营地,几天下来,周围已经没什么可燃的了。 所以,在减员上,魏军是也是更为严重的一方。 其实对江东政权来说,冬季本就是最不适合用兵的季节。现在又气温骤降,这雪下的很是让人头疼。 “昨日我营里有数十个得了风寒的,今天听说又好几百了,这鬼天气,往年也没这么冷,偏偏今年,这北风吹起来跟小刀刮脸似的” 营帐内,一群魏军将领围着炭火盆烤着火,一个中年汉子披着大袄侃侃而谈。 这汉子身高八尺有余,体型彪悍,说话声音洪亮,有气势。正是东魏的征北大将军、水师大都督苗先云,他是曹元静的结义兄弟,两人早些年就一起贩私盐,情意深重。 还是太子曹炎的岳父。 起事之后,履历战功,整个东魏除了曹元静之外,他是军中第一人。 听着老兄弟的话,曹元静眉头有些皱的厉害,“你们营里也都差不多把?” 众将闻言全都不做声,只有兄弟楚王曹成接话道:“这情况兄长你都知道,咱们要说啥兄长你也肯定明白,这仗没法打了,再打下去儿郎们都得冻死在这江北,到时候燕军直接出来给咱们收尸就完事了。” 左将军陆恭仁规劝道:“陛下,楚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士卒皆不耐寒,目前棉衣都没能准备齐全,昨夜已经有人冻毙雪中了,长此以往,军心必溃。” 要让他退兵,他也是真的不甘心。 但眼下的情况,好像容不得他选择。 这种突如其来的气温骤降,不是人力所能抗御的,这是天时。 半晌之后,曹元静才道:“那就罢兵吧。不过我军与燕军对峙日久,要防着他们乘势追击,楚王和陆将军、朱将军?们一起商议一个退兵的细则。不可操之过急.老苗,陪我走走。” 众将闻言都起身恭立,苗先云则最后一个站起来,跟着曹元静后面出了营帐。 两人一前一后的除了营帐,时候并排在营里走着,身后跟着几个护卫。 踩在半化还没完全化的冰雪上,营地里很是泥泞。 一路走到望台上。 这座望台完全用土夯实堆起来的,有两丈多高,能眺望到不远处的濡须坞和东西两座关城。 “老苗啊,咱们这辈子可能都打不过淮河了。” 曹元静突然有些丧气。 原本自认为已经做了长足的准备,要跟李元徽这年人在濡须一带跟他耗下去。 拼资源、拼消耗、拼耐心,另外在拼一下运气。 但很显然,运气不在他这里,这场气温骤降对被人可能就是觉得冷了一些。 但曹元静觉得就是刺骨的寒。 苗先元听到这种丧气和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安慰和劝谏,而是笑着道:“那咱们就不打淮河了,能把江东守住,也挺好,大哥,你看你当了皇帝这才几年,白头发都比过去多了好多了,还不如在建邺享享福。非得跑这受冻.” 曹元静听了这话之后也笑了笑,好像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道摇了摇头:“不行啊,张先生说过,守江必守淮,不把淮南拿下来,江东就守不住,啥时候北面想打咱们就打咱们,李元徽这小子指不准啥时候就打到建邺去了,我都没在他手里讨过便宜,曹炎和曹戎他们兄弟就更不用说了,你说咱们贩私盐的时候,天天也不用想这么多啊,也就是天天跟着官军兜圈子,现在不行了啊。” 苗先云道:“反正大哥你咋说,那就咋办,咱是没啥意见,这次要不是下面的儿郎实在扛不住冷了,都找咱抱怨,咱也不乐意在人群里说这些” 曹元静道:“你我的情谊,还说这些做什么?” 苗先云又道:“大哥,还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啊,有些事咱不行就缓一缓呢?北伐复国,一统天下那是你的志向,但眼下姓李这小子在淮南却是不好对付,若是等北面彻底打乱了,咱们在北伐,是不是就容易了?” 曹元静听这这番话,并未出言。他知道,苗先云这个老兄弟这番话,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代表了很多跟他一起起事,拼杀多年的老兄弟们。 而且这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眼下虽然是天下纷争,群雄逐鹿。但北方几个强大的势力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并没有乱到只要北上就能势如劈竹,传檄而定的程度。 换句话说,这届的群雄,一个比一个能忍,一个比一个能熬。 都不想当出头的鸟。丝毫没有一言不合、抄刀就磕的草莽之风。 关中的李源、并州的拓跋,冀州的赵翊,青州的翟让,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这就让被地形限制的曹元静有些头疼。北面没打起来,江淮这个四战之地的稳得很。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江东这种无岁不战的风向,也是对内表明了一种态度。 那就是不能接受偏安一隅定位,一定得是“魏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必须要让整个东魏政权保持着进取心态。 因为曹元静和张方平这君臣两人明白,有些气一旦松了,就再也紧不起来了。 这也是偏安政权最容易出的问题。 一旦怠惰下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么以江东这个政权的地理位置和风气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是必然是一场场纸醉金迷和醉生梦死。 那个时候再说北伐?还伐个毛。 第二百六十三章碾压 魏军风向,是诸将都在劝曹元静尽快退兵。 燕军则完全相反,众人全都劝说李元徽尽快出兵。 因为对燕军来说,这的确是个出兵的好机会。 但李元徽多谨慎?即便是魏军已经透露出准备撤军的迹象了,也没有急着出兵。 这让曹元静的准备落空了。 东魏方面还打算,看看是否能利用退兵这个机会,引得燕军主动出击,引入魏军的营地内,发动伏兵,然后聚而歼之。 然而魏军甚至已经放弃了最外侧的营帐,燕军都没主动出击。 于是魏军将领们都判断,燕军肯定也是不想打了,那就别跟着挺着了抓紧时间撤吧。 但也就是魏军开始陆续登船南返的时候,甚至六万大军已经有超过四万人回到南岸之际。 燕军动手了。 李元徽亲自出关压阵,朱德裕、张坚、张镇恶、常雁衡、窦奉节、窦羡君、徐乾德、郭兴、夏侯元弘、于仲亨,诸将随军出击。 朱德裕率徐乾德和郭兴两部为前部,为全军开路。 岸边的正在登岸的魏军听到燕军出击而来,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要是燕军始终不出关城也就算了,偏偏在最后还剩下一万余人没有登船的时候出城,这就不得不让魏军慌乱。 如果早些出城,燕军面对的一定是魏军警戒部队严阵以待,避免在登船途中被袭击。 但燕军在一开始没有作出反应,没有丝毫要出兵的迹象,所以即便是魏军负责警备掩护的部分,也开始懈怠了。 这就造成了一定的慌乱。 魏军殿后的大将是后将军刘长彦,魏军骁将,勇猛过人,见到燕军前部在迅速开路之际,立即组织队伍结阵,围绕渡口临时结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圆阵进行防御。 燕军方面,出动了三万步骑。 开路的是徐乾德所领的淮南右营和郭兴的庐江右营,两营八千士卒一路将魏军营垒的残存栅栏拔出,壕沟填平。 两营后面是李元徽亲自率领的武卫军和中垒营、中军营、虎步营、广陵营、江都营。 其中,中垒营与武卫军负责盯防濡须坞内的魏军。 其余诸部直接以优势兵力把渡口出的万余魏军半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扇面。 很显然,燕军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在江面楼船上观战的大魏天子曹元静和一众大将见到此场景也都是无计可施。 眼下局面对岸上还没登船的魏军来说,很危险。 如果身后没有可以逃生的船只,魏军说不定还等激发一下士气,用必死之地来一个背水一战。 但是如果能够逃生,这样问题就来了。 谁留下断后呢?谁去逃生呢? 李元徽传令让各营呈反月形状,在二里之外结阵,随后长枪大盾,缓步推进。 看着面前像一堵墙一样的燕军阵势不断的进逼,而燕军各部的阵势之间的缝隙有在不断的缩小,带给魏军的心里压力却是不断加大。 这时候,魏军主将刘长彦也不断随意处置,虽然船只已经靠岸,但现在却不能随意的让后面的士卒登船。 因为后面的士卒一旦开始登船,前面的士卒就会心慌,最后会发生控制不住的溃败局势。 所以只能等寄希望于魏军的前排士卒能够顶得住燕军的冲击。 包围圈一点一点的缩小。双方逐渐的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随后两面几乎是同时用弓弩进行了抛射。 不过燕军在这方面,还是占据了些优势,毕竟是人数占优势的一方。 箭矢如雨而落,不少士卒因为缺少防护装备而中箭,有的直接身中数箭钉在地上,有的则是北射中臂膀但咬咬牙继续前行。 强弓硬弩连续抛射之后,双方的重装步军终于短兵相接了。 两军步阵长矛相互戳刺,如墙而进。燕军士卒缓步向前,一点一点的压缩魏军的空间。 对于庞大的军阵而言,有时候前面后退一步,后面就不知道要退多少部。 双方现在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燕军通过数量和装备,打这种针尖对麦芒正面作战必然是要占据优势的。 战场上,燕军的三万人对背水而立万余魏军形成了正面压制,兵力是三比一。 燕军处于优势地位,自然士气高涨,勇往直前。 而魏军方面则被压制的死死的。 现在魏军就要面临这样一个抉择,是现在就让后面的方阵的魏军登船南渡,还是寄希望于前面的魏军能顶得住? 无论怎么选,魏军最后都得面临溃败,最前面的魏军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甚至前面的燕军也没有。 燕军攻势很猛,前排的重甲步兵手持长枪不断的向前突刺,刀盾手则用肩膀和身躯顶着大盾向前撞,一旦撞开一个口子,就有长枪向前突刺,亦或者后面手持木棒和骨朵一类的钝兵冲进去乱砸一通。 而魏军方面也是久经训练的精锐士卒,虽然披甲率远不如燕军,但仍旧拼死抵抗。 双方密集的甲士密集的挤压在一起,庞大的阵型每每发生一点变动,前移或者后退,都代表着成百上千的生命流逝。 之前长达好几个月的对峙也终于酝酿出这场烈度极高的大战。 李元徽骑在马上,找了一处高坡地驻足观阵,身边是李青莲和常雁衡、李玄道、王统、马得意等人。 这一幕,映在他的眼中,只觉得眼前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跟某个影视剧之中见过的厮杀场面有些相似。圆阵,不断挤压,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这次骑兵虽然也带着出来了,但这种密集结阵,李元徽根本就打算用骑兵去消耗,袭扰。 因为骑兵放风筝,是需要时间去牵扯,消耗对方的体力和精力、注意力,你直接冲步阵那等于是找死。 但这场仗却没有这个时间给骑兵进行袭扰和拉扯。 魏军的船只很多,转运速度是很快的,步兵可以边退便结阵给后面的士卒争取时间。 还没等你轻骑兵拉扯,人家登船就跑完了。 但这种全方位的步阵压制,就逼得魏军必须要跟燕军作战。 “魏军本来是想着用辎重车结阵防备我军骑兵,却没想到我军直接用步军进行合围,大将军用兵,果然别具一格。” 说话的是越骑营营主王统,李元徽听到这种奉承话也是笑了笑,毕竟好话谁都喜欢听。 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眼下的局面是他选的,就是用堂堂正正的兵力、装备、披甲数量等方面优势,去碾压对方。 为此李元徽还特意选在对方还剩下一万多人这个时间段动手。就是不想以寡击众。 魏军想要退走,可以。 但想全须全尾的全师而退,不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同文同种 在主帅李元徽亲临战场督战之下,燕军将士奋勇向前。 一众强兵悍将也打出了火气,杀红了眼。淮南右营的钟离诸将极为勇猛,唐云、胡阔海、华高等猛将都冲在最前面,这一部也是最先打破了对方的阵型。 一处溃败,引发的就是连锁反应,魏军战意本就不够坚定,现在更是频频回顾,船还在不在了。 刘长彦见状,也终于是下令登船,因为他在不下令,就没机会了。从后至前,魏军开始大面积的溃败,争先恐后登船。完全顾不得冬日江水的寒冷彻骨,不少魏军在拥挤之中掉入大江,而刘长彦也在招呼船只开始向南出发。 船只下层的水手开始拼命的划桨,士卒们涉水追着自己的战船。 燕军这边也开始挥军掩杀,全线压上。 江北魏军最后的万余人,只有不足四千逃上船成功南逃。 战后,燕军统计的斩首四千八百级,俘虏却只有不到两千人。 燕军靠着兵力优势,还把对方达成了溃败之势,即便是这样死伤也逼近了三千。 曹元静在江面的楼船上观看了整场战役,从燕军出击到最后魏军狼狈退还。 心中不由得有些苍凉之感。 魏军在整个光平四年的第三次濡须会战之中,伤亡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包括先前强攻濡须坞和今日江边一,以及对峙半年的时间里双方的冲突。 损失了超过一万五千人,而得到了只是濡须坞这样一座坞城。在大军撤走之后,濡须坞内的守军也是要撤离的。 因为这样一座孤城在江北肯定是守不住的。 这样的损耗对于一场大型战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连年北攻,所能取得的战果实在是少得可怜。 曹元静是大魏天子不错,又是自己起事从战场上打出来的威名,但即便如此,东魏也很难在支持曹元静这么打下去了。 最近几年发动的每一次征伐,几乎都是十万级以上规模的,虽然依靠江南水路的便利,征发和转运物资都比北方运用人力、畜力要节省的多,但连续数年发动这种规模的战事,还没有任何的战果。 这对于一个志在开阔进取的政权来说,也是很致命的。 事实上曹元静这个大魏天子,如果没有顾陆朱张这些江东豪族的支持,想做什么事都举步维艰。 而这些豪族其实对于北上的事,其实并不大热心。 对他们来说,更关心自己在江东的利益。 当然,左将军陆恭仁,右将军朱浚,以及司空张方平,这些人虽然也是支持北伐的,但他们更多是在个人层面有对建功立业的追究,跟他们整个家族的利益诉求是不一致的。 所以现在他们还支持北伐,下一次还支持不支持,就难说了。 这一点上,曹元静心知肚明。 毕竟光是压榨普通百姓,可支撑不了东魏这连续数年征伐所需要的物资。 没有豪族在后面出兵出粮出力,提供人才去征收税赋、转运粮草、管理地方,他这个草莽出身的人,如何成了天子? 这就是江东的困局。定都建邺的政权如果都是长江以南的人,那么这个政权注定缺少北伐的基因。 因为江东豪族们对北定中原这种事并不热衷。 即便是大明,老朱本人和他赖以北伐的主力也都是淮泗人。 东吴的主战派也一样是淮泗为主。 这一点,李元徽也是想的明白。所以在他看来,这仗打完,两年内,江东可能都没有大规模北伐的可能了。 最后的数千魏军从濡须坞内撤退,燕军重新接管了坞城。 李元徽也象征性的进城一趟,随后返回了北面的关城。 虽然是靠着天时和地利优势,但无论如何都是一场大胜,战后的论功行赏,抚恤酬功,都需要他这个主帅最后拍板。 首先是打扫战场,战后倒是有人建议将战死魏军士卒头都割下来造几个京观,以震慑东魏。 李元徽却是严词拒绝,并且态度非常坚决。 “彼虽属魏,却与我等同文同种,南人北人不过一江之隔,今日厮杀,不过各为其主,兄弟阋墙,怎可辱人自此?” 同时还下令让那些被俘虏的士卒挖抗,安葬战死的魏军士卒,还让自己的亲卫王佛保和老朱两个当过和尚的人一起念了往生咒超度亡魂。 老朱也没想过自己还能被分派道这个任务,好歹还有师兄带着,两人像模像样的念了会经文。 以至于魏军降卒皆伏地而拜之,泣不成声。 随后又亲自前往伤兵营,抚慰伤病士卒。 不过当夜幕降临,东关城墙上,白日里悲天悯人的李元徽又满脸喜色,高举酒碗,与将士们开怀畅饮。 战后仍旧在东关逗留了数日之久,李元徽才乘船北上巢湖又入淝水回到了合肥。 此时,已经进入了腊月了。经过一年的征战,李元徽也难免觉得有些乏累和倦怠。 于是一连几日就沉寂在将军府后院没怎么见客以及处理公务。 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大将军后院可是两房夫人和十多个姬妾需要照顾,难免日夜操劳。 但李元徽其实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快乐。 对于后院的事,李元徽是不怎么上心的,毕竟他一年能在合肥坐镇的时间并不多,最少有半年以上是在外征战。 不过这次回来,慕容佳音却问了他那些美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是打算收入房中,还是就这么养着? 这倒是让李元徽愣了一下,“怎么处置?” 他知道这慕容佳音说的十个美人是当初赵二送他的,一直养在后院,还带来了合肥。 以至于合肥这些人都觉得大将军的快乐,他们想象不到。 但其实这么多人,李元徽一个人也不可能全都忙活过来,据慕容佳音所知,也就那个叫霜降和惊蛰的侍寝过,其他的都没碰过。 所以慕容佳音才问他,打算怎么处置,倒不是逼着他都遣送了,而是这么留着人可能会出些问题。比如少女思春,这没事跟某个护卫看对眼了在搞出什么桃色事件。 这样整个将军府的女眷名声都可都受损。 侍寝过好歹算是姬妾,没侍寝就这么一直养着也不成,到了年纪就得该放出去放出去。 宫里也是如此。 所以慕容佳音直接建议他,可以赐给有功的将士为妻。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当即同意了。而果然不出慕容佳音的所料,侍寝过的霜降和惊蛰都被留下了。 其余八个,李元徽都搭着嫁妆,配给有功将士为妻。当然,这也轮不到小兵,怎么也得是个都尉校尉才有这个资格。 喜事办的很是热闹。 北面也打的很热闹。 寒冬腊月之际,刚刚接手长安方面官职的并州都督代国公拓跋余庆率军奇袭邺城,不克。为冀州军所败。 北方的群雄们,下场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虽居淮南,不为淮南王 拓跋余庆率万骑走滏口陉,奇袭邺城。还敢在寒冬腊月,本以为冀州这个时候很空虚,应该没什么防备。冀州都督赵翊率军出去征讨流窜入冀州的刘胡之王须拔余党了。而此前两州也保持着较为平静的态势。 完全没想到留守邺城的冀州从事赵炯也不是省油的灯。 并州骑兵前队当时趁夜率对冲入瓮城之后,还以为是内应顺利开门了,没想到是赵炯的设下的计谋。 内应的人头被掷于地上,千斤闸也落下,随后就是万箭齐发。 当先入城的数百骑全部被隔绝在瓮城内被乱箭射杀。 这里却要说的是,赵二也是临时得了乡间猎户的报告才得知拓跋余庆夜袭的消息,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只能迅速收捕处斩了拓跋余庆暗中收买的城门校尉。 随后在瓮城设伏,因为邺城的主力被他大哥带走了,他手中只有数千人留守。 于是就设下了这样的一个计策。 随后城头上火把齐齐点亮,恍如白昼,拓跋余庆并一看,知道奇袭无望也只能率军迅速离去。 赵二看着远去的并州铁骑,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拓跋余庆虽然退去,但双方的大战则正式拉开帷幕。 在中原、江淮、荆豫的大战此起彼伏之后,北国的群雄们也按耐不住开始下场。 李元徽在潇洒几日之后,也开始了做事了。手下是对手里的地盘和军队再一次进行了一番统计和盘算。 随后跟李青莲、李百室、张抚等幕僚商讨接下新年的计划。 对江淮来说,最近几年虽然战事频繁,但江淮更多都是防御作战,又有水路运输。所以无论是人员和还是物资的损耗,比起各方都算是很小了。 以至于现在李元徽麾下的军队,包涵水军在内,已经接近十五万了。 当然,其中有不少是新招收的水军和降兵。水军总管吕钦在豫章郡目前麾下就有六万左右的水陆军,其中包括庐江豪强部曲组建的上甲军和霍山军,以及慕容靖、沈尚法两人的率领的降兵以及吕钦本来统率的水师。 沛郡的刘元庆也统兵两万余,江淮三郡目前留守的军队大概是七万左右。 江淮留守的部分是以十八营和归德军广武军为主,算是李元徽的嫡系。 在核算过目前的兵力和秋天入库的秋粮以及往日的库存之后,李百室和李青莲都建议应该在明年开化之后,对豫州用兵了。 时机已经相对成熟。 李元徽闻言不置可否,但不久之后就点头同意北上战略。 因为关中方面来了书信,李源的亲笔信。以及以慕容昌名义下的诏书。 诏书是封李元徽兼任都督豫州军事,加食邑千户。 李元徽现在是扬州牧,在给他都督豫州军事的权力,一个不在他辖区范围内的州,什么意思? 这就跟刘备给关羽的襄阳太守是一个概念。 遥领,你去给他给打下来。 李百室和李青莲的建议是蚕食淮北,但李源的亲笔信里面可明确告诉他。 关中需要休养生息,你和老三要分别从荆州和扬州出兵,对洛阳保持威慑,不能让他们清闲对关中动心思。 同时还说了老舅窦广在来的路上。 洛阳方面目前还有能控制十几万精锐,是足够对关中产生威胁的。 如果慕容鞅始终在崤函弘农一带驻扎着十万级别的大军,会对李氏整合朝堂,以及关中休养生息恢复生产都有不小的影响。 若是李二和李三两人在荆州和豫州都保持着对颍川一带的攻势,那形势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洛阳南部可不是崤函道,有天险可以固守。 洛南一带可是无险可依啊。 大概动兵的时间,顶在了明年,也就是义宁元年, 现在的东燕和西燕,在年号上都是一致的。光平四年。 因为两边的皇帝,从理论上都是接慕容超的位置。 后世对于慕容超的定义,很多人认为他是实际上的大燕最后一任皇帝,而东燕这个概念应该是在慕容超死后,老三吴王慕容鞅登基之后算起。 西燕则是从李源进入长安,立蜀王慕容昌为帝开始算起。 但与之对应的说法是,慕容英才是大燕最后的皇帝,他死后很快就形成了长安和洛阳相对立的局面,就已经是东西两燕了。 不过无论如何,慕容家的统治对整个九州大地来说,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眼下天下间依然是四个皇帝,两个姓慕容的,两个姓曹的。 看起来局势跟几年前相比没什么同,但看看实际控制区域,就很有些东西了。 目前的西燕实际上控制了益州、凉州、雍州以及荆州的上庸、房陵、西城、南阳、江夏,基本上是汉水以北地区,扬州的豫章、淮南、庐江、广陵,徐州的沛郡和下邳部分县城,豫州的半个汝南郡。 而李元徽的进军路线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性,无非是沿着颍水进军,发挥水路运兵运粮的优势,水陆并进。 至于李三郎在荆州,路线也只能伏牛山南麓,出兵叶县。 并且荆州方面去年刚结束战乱,粮草方面估计也得是要江淮方面接济。 果然,父亲李源的书信到了合肥之后的几日后,三哥也来信了。 三哥信上是明确给李元徽交了个底,他在荆州算上降兵还不到五万人的兵力。 其中新野、随县、穰县、宛城都需要驻守,明年的开春的时候他只能率偏师万余人帮帮场子,威胁叶县方向,主力还的是江淮军来。 李元徽看过信件之后,也快有瞒着一众幕僚,还戏言道:“父兄们难道指望着我打下洛阳吗?哈哈哈。” 李百室和李青莲也都跟着笑笑,神情之中却都带些欲言又止。 李元徽见状问道:“长史和军师可是有话要说?” 李百室沉吟片刻,方才拱手道:“将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您兄弟四人,皆当世之人杰,今日可共患难,他日可共天下否?” 李百室这等于是放了个大招,直接给李元徽干沉默了。 李百室和李青莲已经算是他的心腹幕僚了,所以李元徽也没开始演戏,斥责他们挑拨离间。 对自己的心腹,有些事是你必须表达出来的。 ?的让这些能耐大的人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不是就想着躺平混的。 不然人家谁跟你混啊?谁不想着将来封妻荫子,名垂青史? 你得给这些能人希望。 于是沉吟片刻之后,李元徽轻声到了一句,“此事我已有所思,然兄弟阋墙,必遭外人轻晦,此时正当我父子兄弟共创基业之时,不可因小失大,然二位担心我亦明白。我虽然深处淮南,难道就要做淮南王?” 二李闻言,皆俯身下拜,以示自己明白。 而李元徽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们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当刘长,被自己哥哥刘恒算计死。 第二百六十六章功过太祖 下雪了。让洛阳这座雄伟壮观,又富丽堂皇的天下第一雄城如同天上白玉京。 士人贵胄多喜欢这样的天气,三五好友坐在亭中,最好是临水的小榭,围炉小酌,说不定就能整出一个千古名篇来。 宫里面,雪一边下着就有宦官宫娥开始清理,大抵是怕堆积的太厚不太好收拾。 皇帝与两个表兄一起走在去往太后宫中的廊道里。 慕容鞅走在前面,慕容无忌和韦孝矩落后一个身位并排走在后面。 “无忌,太后今日要问起,怎么处理曹太后,该如何应对?” 慕容无忌和慕容鞅有两重亲戚,宗室方面慕容无忌是慕容鞅的堂叔,关系不算近。 但另一重慕容无忌的母亲韦氏跟已经是太后的慕容鞅生母,是亲姐妹。 双方无疑是母系这边的情缘更深厚些,所以一直都是平辈论交。 “不如让曹太后去仁寿宫礼佛吧毕竟是昭武帝的正宫皇后,虽然蜀王被裹挟为伪帝,但曹太后也并有什么过失,若做的太难看,朝中的几位宰相和大将军都不会坐视的。” 慕容无忌当然知道他的姨母当初的韦贵妃,跟曹皇后算是冤家对头,现在虽然都是太后。 并且曹太后还是先一步当上太后,但两人的身份地位却不可同日耳语。 韦太后的儿子慕容鞅是大燕皇帝,在洛阳。 曹太后的儿子慕容昌也是大燕皇帝,但却在长安。 这就让曹太后的处境极为尴尬。 慕容鞅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曹太后,本想就这么让她在宫中安静带着养老算了。 但今日母亲突然使人来问,准备如何处理逆贼之母。 逆贼是谁?还用说吗,自然是跟他一样作为皇帝的慕容昌了,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虽然他也知道慕容昌这个五弟一定是被李家父子所裹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但既然称帝了,又在先帝时候当了十几年的太子,人望甚至一度比他还好些,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死敌,都是逆贼。 怎么处理都不为过。 但曹太后就不一样了。他的父皇昭武帝死了不过几年而已,而且也没什么威胁。还能一条白绫一杯鸩酒送走? 一路斟酌着话语,三人进了太后宫中。 大殿内因为地龙的原因,很暖和。四十多岁的韦太后坐在桌前,正跟慕容鞅的皇后宇文氏还有两个妃子一起打牌。 旁边坐着的是方才十岁的小儿子慕容克邪。 见到皇帝进来,几人想要起身行礼,韦太后道:“你们都坐下,玩你们的不用管他。” 慕容鞅和两个表兄则先是给太后行礼,而后站在几步外观战。 韦太后这把的手气不好,几个儿媳可是绞尽了脑汁才让她胡上。 打完了这把之后,韦太后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儿子,这才让小儿子克邪代替她,起身来到殿中的另外一侧。 慕容鞅则一个在她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韦太后的身形在女子之中算是高挑的了,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宜,看着就跟三十出头妇人一样白皙美貌,极有风韵。眉宇之间看起来也极为和善,整个人穿着华服,想的雍容华贵,仪态端庄。 “母亲,您.” 韦太后坐在榻上,看着儿子探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以为我要逼着你杀曹淑是为了出口气?” 慕容鞅听着话急忙摇头道:“母亲这是哪里话的,您断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韦太后道:“少给我带高帽子,你还真是像你父皇说的那样,只有些小聪明,我告诉你,曹淑只要一天是太后,是昭武帝的正宫,你那个五弟慕容昌就是昭武皇帝的嫡子。你明不明白?你现在还觉得是我看不顺眼要对她下手?我跟曹淑看起来是争斗了许多年,但却远没有到我非要她死的地步,我问你如何处置,你手下这些智计百出的智囊们居然没有一个想到这些的?你到底用了些什么人啊?” 慕容鞅被说的有些脸上无光,只能恭敬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韦太后道:“寻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去了她的太后之位,然后昭告天下,在你五弟的身份上做些文章.这些还用我教你?” “那曹.该如何处置?” 韦太后道:“这些你自己看着办,你当我愿意操心这些事就是为了她?” 慕容鞅被说得脸上有些发烫,也不敢抬头,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算是白做了,什么事都得母亲替他想着。 “近来可有淮南的消息?”韦太后喝了一口茶,说起女儿语气也变得温和些。 慕容鞅闻言道:“江淮方面,只有李四郎在濡须口再次击败了曹元静的消息,伽罗却是没什么消息。不过李四郎跟伽罗也是少年夫妻,待伽罗应该不会差的,母亲不必担心。” 韦太后摇了摇头:“如今我还担心伽罗做什么?她去淮南之前就与我说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好的坏的都她自己受着,不过如今看李家这势头,你觉得她选错了吗?” 说完之后,韦太后回到另一侧偏殿的麻将桌前,继续她每天最喜欢的打牌时光。 而慕容鞅听完这句话,直接沉默了,愣在当场。怎么回到自己所在的勤政殿都无不知道了。 坐在案前,眼下堆满了奏表。他也每天都能听到关于各地的战况和局势,如今洛阳的东燕政权是什么状况,他很清楚。 不能说是穷途末路,也只能说是危在旦夕。 朝中的当权的老臣们,对他这位新皇帝的而态度,可能要比对大哥好些,毕竟慕容鞅的母族和妻族都十分强大,这点是谥号“庄帝”的慕容超比不了的。 但在很多事情上,慕容鞅仍旧感觉到有心无力,力不从心。 因为整个朝廷上目前都充斥几分颓然,尤其是今年的几次战败之后。无论从执行力,还是朝中的氛围。 跟他记忆之中,他的父皇昭武皇帝在位时期的朝堂,相去甚远。 更大的问题还有财赋。 目前除了一个洛口仓尚能支撑大军征战,整个朝廷的税赋严重缩水,甚至快维持不了整个朝堂的运转了。 毕竟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天下却不是那个天下了。 如今的东燕朝堂整个框架还是慕容英时期的框架,除了一些官员位置上换了人之外,整个国家机构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没有任何的精简。 这就导致了原本大燕天下供养的洛阳朝堂百官和贵人们,现在只剩下一个残破豫州和洛阳盆地周边的郡县。 北面的冀州和幽州还处在免税赋时期,即便想要他们支援洛阳朝廷也很难。 只靠着现在还能控制的十几万大军和洛口仓,还有朝中这些尸餐素位大臣们,真的能平定天下,恢复大燕盛世? 这好像比太祖武皇帝入主中原的难度还要高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忠臣耶? 冀州,邺城。 在拓跋余庆率万余铁骑袭击邺城未果之后的十余日后,冀州都督赵翊终于在剿灭流寇之后,率得胜之军返回了治所邺城。 担任魏郡太守兼任邺城令的兄弟赵炯则带着城内官兵豪绅,以及百姓列队相迎。 身材高大健壮的赵大在来到城门口之后翻身下马,笑着跟众人打着招呼,接受众人的恭贺,并随之一并入城。 回到都督府之后,带着一众亲信进了节堂,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隐去。 赵大坐在主位上,然后扫视了一眼,最后落在二弟赵炯身上:“这次多亏了二郎机警,不然邺城危矣。” 赵二谦逊道:“运气使然,若不是有山中猎户提前发现了滏口陉处有并州军的前锋,恰好又碰到了三郎要去山中行猎,告知了三郎,我怎么也想不到并州军居然有如此谋划,后来三郎一路疾行跑回来,告知我并州军在滏口的动向,我一向必有内应,于是就略施小计,查出了城门校尉和城中的大户王氏有异动,于是收捕处斩,又设下伏兵在西门瓮城” 赵大和几个心腹闻言都看向了一旁的赵炽,也就是赵三郎。 赵炽闻言干笑了几声,表示有些尴尬。因为这次也算是他歪打正着了。往日都是被大哥训斥无所事事,以及“多跟你二哥学学”之类的话。 赵大听完了二弟的叙述之后,沉吟了片刻道:“拓跋余庆这次定然不是心血来潮,此人老谋深算,当初襄助梁庶人起事,如今梁庶人败亡,他又遥受长安方面的官职,袭击我冀州,看来是想要图谋河北,野心不小,其人既犯我境,我欲兴兵讨之,诸位觉得如何?” 目前赵大的幕府之中,有在豫州抵御瓦岗事情就跟随他的长史周璞,参军王雅。 也有就任冀州之后,陆续来投奔的冀州本地门阀大族。 其中包括赵郡李氏的李宽,清河崔氏的崔怀直,崔处义。 冀州军队之中也是多了许多本地强宗,如刚率军返回冀州不久的苏家父子,苏庸和其子苏定边。 总的来说,赵家在冀州算是站稳了脚跟,本地的世家大族和强宗豪右都选择跟赵家建立起合作关系,派遣子弟为官。 而对于兴兵征讨并州,两大豪门赵郡李氏和清河崔氏的代表都没有说什么,只有一句听凭都督决断。 长史周璞旗帜鲜明的表示了支持。 “将军所言甚是,拓跋余庆犯我州郡,断不能与其善罢甘休,不过眼下已经临近年关,不如等到明年春耕过后,再兴兵征讨,同时要严密防备滏口陉,拓跋余庆一击不中,未必不会再度兴兵,并州骑兵甚众,武骑千群,来去迅捷,不可不防。” 赵翊点头道:“周长史所言甚是有理,可遣三千轻骑,巡视滏口陉一带.” 至始至终,李崔等人也没有对此出言。散会之后,又迅速离去。 这场议事只有几个心腹幕僚和赵家兄弟参与,其实也是一种试探,看看李崔等大族态度如何。 但现在看来,是不支持也不反对。 众人散去之后,留在堂上只有赵家兄弟三人。 赵二开口讥讽道:“这赵郡李氏和清河崔氏果真是名门望族,高高在上。” 赵大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道:“毕竟是天下著姓,我兄弟想要长居河北,没有这些门阀的支持,千难万难,若不是我在前年抵御匈奴的大战之中出力甚多,你当他们会给我等好脸色?” 赵家作为从慕容鲜卑入关的汉人强宗,与鲜卑豪族算是有共事之谊,普遍关系不错,但跟汉家士族门阀确是格格不入。 毕竟赵家作为汉人来说,只能算是豪强,甚至连寒门都不一定能称得上。 鲜卑慕容入主中原之后,对于中原门阀更是进行了一番笼络,还将清河崔、赵郡李、荥阳郑等十大郡望列为十著姓。 如赵家这等豪强出身的武勋,更是不入其眼。 虽然是乱世,但想要立足河北,乃至于成就更大的事业,没有这些人的帮忙,是办不到的。 于是乎,对于李崔等人的不表态,赵大也觉得没什么不可接受。甚至对于这几人走之前愿意跟自己行礼赶到很自得. 转过天,大军各自安置之后,赵大又召集诸将。 其心腹将领王?、韩铎、石彦超、李承勋、刘庭让,以及回到冀州之后被招募的苏家父子苏庸、苏定边都列与堂上。 赵大让虎贲郎将韩铎与王?各率两千骑,在漳水南北各自巡视,防备并州骑军再度侵入冀州境内,又命李承勋和刘庭让分别巡视赵郡和魏郡的各处防务,猛将石彦超负责邺城的防务和巡夜. 分派完任务之后,赵大将苏家父子留了下来。进行了一番交心的攀谈。 苏家父子是从豫州战场撤下来之后,回到襄国老家,苏庸就准备将队伍解散,毕竟大家都是思乡心切,如今回到家里,这么大一支军队,自然是打算让他们各自归家。 儿子苏定边则劝说父亲先让他们各自归家探亲,先不提解散,若有需要还能召集起来成军。 结果不久之后,冀州都督赵翊就亲自来到襄国,请苏家父子出山。 一番礼遇之下,苏庸自然是应其所求,带着儿子重新纠集了部众,为冀州都督府效力。 那些义勇一听是就在冀州效力,不用离家太远,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纷纷重新集结。 赵大让苏家父子仍旧统领这些部众,还让朝廷授予苏庸钜鹿太守、破虏将军,其子苏定边虎贲郎将。 这比起当初的娄居士的礼遇可还要重,因此苏家父子对赵大也算是深感其厚待,前不久讨伐流寇苏家父子可谓是善战无前。 苏定边的勇猛与赵大麾下骁将石彦超相比也毫不逊色,这也让赵大更加的厚待。 从都督府出来之后,苏定边就送准备送父亲出城,苏庸作为钜鹿太守可定要回郡治所在镇守。 父子两人牵着马走在街上,苏庸长叹一声道:“赵冀州骁勇果决,有英雄之志,奈何李崔等豪门崖岸自高,不肯倾力相助,不然其基业绝不止冀州之地。” 苏定边则不解道:“值此乱世,能据一州之地,保境安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欲为天子乎?” 苏庸看了他一眼,“慎言。” 苏定边则笑道:“父亲也不必太过谨慎,如今天子都有四个,诸曹诸慕容,过几日多个赵天子,又是什么稀奇事?” 苏庸闻言皱了下眉,然后有些不解的低声问道:“你是说赵冀州想做天子吗?” “难道父亲看赵冀州像是忠臣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梁郡公 西燕治下,无论是成都、宛城,亦或是长安、合肥,总的来说,这个年过的还是比较喜庆的。 与之相比,西魏、东魏、东燕,这三地治下全都乏善可陈。 过去的一年之中,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眼看着这西燕这一路高歌猛进,几年的时间就雄踞关中,地跨凉益雍荆扬五州之地,还有徐州和豫州的部分郡县,人多地广,兵强马壮。 似乎用不了几年时间,现在的西燕政权就能一统天下,而唐王李源则是毫无疑问的潜渊之龙。 最少,西燕治下的大部分有识之士,都是这么看的。 如果硬要说西燕政权有什么隐忧,大概就是作为实际控制者的李源,他的四个嫡子都过于能干了。 虽然今年的春节,李家仍旧有两个儿子在外过年,但作为嫡长子李孝俨在不在家,对于李源来说还是有些差别的。 李源对大郎的器重是毫不掩饰的,新年一过,李源就封长子李孝俨为陇西公,兼任丞相府长史,京兆尹、中书令、护军将军。 京兆尹是首都的地方长官,中书令是中书高官官,中枢宰相之一。护军将军职责是监护中军 虽然没有明确的成为唐王世子,但陇西公此前可是李源在被封为唐国公之前的爵位。 把这个爵位给李大郎,在加上那一串官职,信号非常明显。 而同在长安的李二郎,作为目前西燕军中声望最高的武将,战功是毫无争议的第一,统兵虽然也不少,甚至加了大将军,但封号只是敦煌公。 同样战功赫赫,却坐镇宛城的李三郎,则被封为武威公。 而作为西燕第一强藩的老四李元徽,因为此前已加封为姑藏公,这次则晋爵为梁郡公。 姑藏公是县公,梁郡公则是郡公,且梁郡还是大郡,并且在豫州,所以这个封号也是有信号的。 接下来,李源是希望老四在往建功立业,最好是攻下豫州。 当然,也就是给你个指标。看起来都是晋升,但其实对老四来说,其实有些不公平的。 毕竟五六年前老四就是邺县侯了,封爵最早。其他兄弟几个都是第一次封爵,直接就封了郡公。而按照老四的功业,其实封个国公也不过分。 此外,原来的荆州刺史司马修业,因为守住了三郡,以及协助李家诸子子在荆州的战事,也算是投资了。 在到达长安之后,得到了李源的礼遇,成为了宰相之一,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并且整日出入李源的大丞相府,等于是走进入了长安城的核心权力圈。 之所以司马修业能得到如此礼遇,有功劳是一方面,献城是一方面,跟李源的私交也是一方面。 还一方面则是对外释放一个政治信号,那就是咱们李家不会亏待投奔过来的人。 就连在宛城投降,出声草莽的黄牛角也被封为统军总管,并归属李二节制。 自拓跋氏从河东退兵之后,李二回了长安就开始整军。 他麾下节制的兵马,大概在五万人左右。 其中包括两万两千余人的凉州军,侯浚、薛仁美、刘宗训为统军总管。 一支四千余人突厥骑兵,以降将执失思力为统军总管。 亲领的玄甲骑兵三千人。张谨、郭孝恪为副总管。 黄牛角为统军总管统率的本部万余人。 以及从降卒之中精选出的万余精锐。 李二让段士雄、殷崤两人为总管,分别统率。 其中殷崤是李源的旧部,但进入关中之中,常隶属于李二麾下作战。 段士雄则是李二在长安就结识的好友了,其父是李源的亲信幕僚,所以跟李二自幼相识。 跟随李二一起打过?罕之战和洮西之战,以及之后的历次大战。治军严谨,作战勇敢,以勇武著名。 将降兵精锐交给这两人,也足够说明这两人的治兵练兵的能力。 李二所统率的五万余人之中,其中骑兵超过了半数。这也得益于河西、陇右都是产马地,所以西燕政权目前比起各方势力还有一个优势。就是马。 而李元徽也在打通联系的第一时间就上表长安方面,张口要马。 李源自然是知道江淮方面骑兵数量是极少,只是应对江东政权那肯定是够了,但要是北伐豫州,可能发生的大规模骑战。 江淮骑兵不足万人,肯定是不算充裕的。 对自家儿子,肯定是要大方些的,于是李源大手一挥,直接就从陇右、河西以及关中各处的马场征调了两千匹军马,又用布匹、茶、铁锅等物资,跟陇右的羌胡部落以及武都的氐人豪帅处交易了两千匹马,支援江淮。 这些军马,被窦广一并带到了江淮,随行的还有一千多的护卫以及李源拍过来的干部队伍。 有了这些军马,李元徽也能把骑兵的数量扩充到万骑的规模。 窦广是在义宁元年的正月十三来到江淮的,李元徽亲自前往寿春迎接。 老舅看到外甥很是高兴,又给他介绍了一些他带过来的青年才俊。 其中有京兆豪族韦氏和杜氏的子弟,也有鲜卑豪族宇文家、独孤家、段家的子弟,还有诸如太原王氏、扶风马氏、河东薛氏等汉家门阀士人。 李元徽经过攀谈和交流,发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 大多数都是家族的庶出子弟,或者嫡出的次子、幼子,和旁系。 虽然没有嫡长子,但这些人都是有些才学的。这一点让李元徽很满意。因为注定没有机会继承家业、爵位,得到家族的资源,所以相比较嫡长而言,这些人大约都是自幼就比较有上进心的那一批。 想要干出些事业的,自然也会注重自身的学习进步。 而一般家族来说,对嫡长子培养更为稳妥,会投入更多的资源。 但为了家族繁荣也会着重培养其他子弟,让他们读书习武,但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一般来说就要看个人的运气和能力。 多数都是嫡子进入朝堂,走文官体系。而其他庶出、旁系子弟更多是选择走武将的途经,因为武事往往会有更多的机会冒头。 只有纯粹的将门,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为没有能量去安排子弟在文官体系之中升迁。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绝对,有例外也有其他情况。 但总的来说,李元徽根据这些人的身份最少得出了一个结论。 其一是这些人并非是各自宗族的重点培养对象,这就代表着他们这些家族,并不会在未来可能存在的某些斗争之中,支持李元徽。 也不光是他,也包括二哥和三哥。 这其中有老爹的资源倾斜,有嫡长子身份的宗法加持,还有过去二十多年大哥作为长子的人脉和资历。 第二百六十九章最肖其父 义宁元年,正月十五。 合肥城内,将军府。 一众将领鱼贯而入,恭贺李大将军元宵佳节,同时也是贺喜。因为长公主和张夫人同时有喜,都两个多月了,这代表李家会在今年添丁进口。 当然,还有第三层目的。 窦广带来了四千匹军马,江淮的将军们可是全都想要分上一杯羹。大堂之上,李元徽还没道。众将领各自落座,已经开始关心其军马的分配问题。 庐江左营营主,也就是老朱的小舅子郭兴第一个开了腔:“这次听说大将军的舅父,窦少卿带了四千匹军马来,还都是陇右河西良马,这次咱们不知道一营能分多少马啊。” 这话刚说完,立马就有人不乐意了。 “你们这些步军要马做什么?这战马肯定是给咱们骑军,少说也能扩充个三千轻骑外加三百重骑。” “常将军说的是,这骑兵自然要集中训练,到时候你们若需要骑军配属,都督府下令,咱们自然是没得二话说” 马得意和王统两个骑军营主的意见是就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步军就别分了,都给咱马军得了。 这两人说完,其他人自然是不乐意了。 徐乾德道:“我说二位将军,我说?们要是这样吃独食可就没意思了,你们马军吃肉,咱步军咋也得喝个汤不是?” 窦奉节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也得喝口汤啊。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你们占了。” 十几个营主里,窦奉节的年纪最小,才十八,比李元徽还小两岁,但可没人敢因为他年少而小看。 寻阳之战和第三次濡须之战,窦奉节统率的虎步营都是立下不少战功,两次大战窦奉节都亲自披甲陷阵,仗打的极为凶悍。尤其是第三次濡须之战最后围歼江北魏军,所部之功,仅次于徐乾德所领淮西右营。 又是大将军李元徽的亲表弟,谁敢轻视? 不过对于正在讨论的战马归属,牵扯到这种紧要的战略物资,骑军的几个营主可是没有半点推让,但步军到底是人多啊,江淮十余万大军就骑军还不到一万,所以嘴仗就落了下风。 这时候常雁衡和李玄道两个骑军总管开始下场了。 常雁衡在江淮军中威望甚高,李玄道又是大将军堂兄,所以说话分量自然是够重的,不过随着萧释之、朱德裕几个人纷纷下场之后,节堂上顿时吵架成了一团。 而节堂后面的照壁之后站着的是李青莲、李百室、张抚、曹策是个将军府幕僚,以及韩全、王佛保、罗士襄几个亲卫将领。 等到大将军李元徽和舅父窦广从后来这里,李百室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给了边上掌鼓的士卒一个眼神。 鼓声一响,前面的节堂顿时安静下来,全都站起身来,按照排序肃立。 李元徽从后面走上前堂,坐在首位的虎皮大椅上,最后立马就有亲兵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方面,窦广坐在上面。 “很热闹啊。” 喝了一口茶之后,李元徽笑着看着众人道。 众人闻言全都尴尬的笑了笑,“行了大过节的,都坐下说话吧。” 话音落下,众将齐声坐下。 窦广则饶有兴致的的观察着众人,心中则为李元徽的在军中的威望和声势不由的赞叹一声。 “吵得我离着老远就能听见,这四千匹马的配属,我自有安排,你们就不用争了.” 李元徽一句话,就让刚才众将的争执都化作乌有。 白吵了。 随后又给众人正式引见了老舅窦广,众人心中也纷纷侧目,观看座次就知道这位少府少卿作为李元徽长辈,以及朝中的背景。但至于这位窦少卿来到江淮的目的,倒是多有猜测。 有的认为这是长安派来监督主帅李元徽的,不然不会拍个长辈过来。 也有人认为这是长安派来辅助的。 总而言之,窦广的地位很高,但应该不会涉及具体事务。 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不过窦广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随意的打量着众人,面带笑意。 散场之后,李元徽则留了几个总管和主要幕僚留下议事,其余营主都散去了。 “军马的事暂且不论,诸位也都知道今年要对豫州用兵,我欲在春耕之后进兵,而在此之前,我要巡视沿江防务,以及豫章、江夏等处,合肥之事一应照旧,各司其职,若有不决之事,皆可有窦少卿决断,窦少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几位将领一听,全都拱手示意。 而窦广则笑呵呵的道:“诸位都是四郎的肱骨和心腹,我窦某人初来乍到,还请多多照应,多多照应。” 这下几人可总算知道了,这位窦少卿应该就是给外甥来帮忙的。而非早先他们说猜测的,长安派来监军的。 就是不知道这位窦少卿是个什么脾气的。 众人退去之后,窦广笑道:“四郎,你这几些个文武心腹,各个都是些豺狼虎豹啊,你还能驱使他们,如同鹰犬,你这如今倒是好大的能耐啊?” 李元徽笑道:“舅父言重,什么豺狼虎豹,这江淮军中的一众豪杰,都是起于微末,有些都是我旧日之交,托以恩义,委以重任,而众人听命与我,不过是恰逢其时,如今若有微薄功业,也都是这一众豪杰,倾力所为.我能有什么能耐呢?” 窦广闻言大笑道:“哈哈哈,你小子如今行事,倒是有你阿耶的几分火候。” “哈哈哈,舅父过誉了,我阿耶宽厚仁德,英明神武,有长者之分,乃当世之英雄,我哪里能及得上阿耶的万一呢?” 窦广道:“你这谦逊的劲头,更像了。你们兄弟四个,说道长相,大郎最像你父亲,但是这性情和行事之风,你倒是跟你父亲最像。” 窦广作为长辈,看的也算是明白。 李家诸子之中,性情各有不同。 看起来是大郎有君子之风,宽厚谨慎,无论长相还是性情,都最像其父。 但窦广如今却觉得四郎是最像李源的。 虚伪,狡诈,谨慎,善于笼络人心。看起来宅心仁厚,人畜无害,实际上心机颇深. 李元徽自然是不清楚这老舅原来是这么看他的,窦广也不会说这些。 不过作为李家诸子的长辈,窦广已经预见到自己这几个外甥,将来恐怕是要争起来的。 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家主位置和一个国公爵位。 就是不知道是那个能笑道最后了,他作为舅舅来说,是真心不希望他们兄弟相争。 但有些事,不是他能左右的。 甚至作为父亲的唐王李源,哪怕他日后更近一步,也无法左右这几个儿子之间的争端。 他只希望,别兄弟相残就好。 第二百七十章虚假的预言家 每年年初巡视沿江防务几乎已经成了李元徽的固定行程,跟车辆年检似的。 其实这种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将治下要地全都巡视一番的行程,并不轻松。几乎每日都在路上。 但李元徽很怕自己会懈怠,更担心由余自己懈怠,导致手下人也懈怠,所以亲力亲为。 亲自看过各处存放的军械,粮食,以及士卒们的精神状态,做到心中有数,他才会放心。 这次巡视李元徽除了带着罗士襄所领的五百余骑,和几个幕僚之外,还将老舅带来的人全都带着。 这些人跟李元徽跑这一趟,也都折腾的不轻。比他们从关中至江淮的路上还要辛苦些。 不过鉴于大将军本人也在队伍里,且始终精神饱满,带着众人一起风雨兼程,风餐露宿。 这些出身大族的才俊们也自然不敢抱怨,咬牙硬挺。 李元徽也是直接就让他们作为幕僚,参与监察。并且随时考校。 并对这些人做了分类。 精通弓马骑射,胆略过人的去军中各营。 性格稳重,行事周到的去州郡为吏。 通晓军略,长于谋划的可以作为幕僚,参预军机。 有的直接在路上就发派了,最后跟着李元徽回到合肥的,只有三个人。 渤海高氏的高侃,为人勇烈,有谋略,为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于智宁,京兆高陵人,鲜卑豪族出身,于仲亨的从兄,为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中郎这个官职,战国始设,汉代沿置,秩为比六百石,秦及汉初为郎中令,后属光禄勋,习称中郎。 其职为管理车、骑、门户,担任皇帝的侍卫和随从。 初分为车郎、户郎、骑郎三类,长官则设有车、户、骑三将,其后逐渐不加区分。东汉除三署外又分属虎贲、羽林中郎将。 曹魏仍有中郎将。后面则又有从事中郎,则为将帅之幕僚。 李淳风,关中雍县人,自幼聪慧好学,博览群书,尤其精通天文、历法、数学.为记室。 这几人进了城之后,就直接回到居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知道用晚饭的时候,才被唤起。 三人一并在饭堂用了饭食,脸上都有些疲倦之色。 “这一个多月,可算过去了,回了合肥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于智宁端着饭碗,破感觉松了一口气。虽然是鲜卑人,但三人之中他反倒是最有文名的。以至于弓马还不如汉人高侃。 李淳风道:“于兄,恐怕咱们在合肥也未必能待过久啊。” 于智宁笑言道:“李兄弟可是算了一挂?” 一旁的高侃接话道:“这有什么可算的,不过是因为城外驻军少了许多,怕是有些提前部署了。” 李淳风也无奈道:“高兄说的是,于兄,我这都说了多少次了,司空应该是戏言,我不过是因为自幼修道,精通术数、历法和一些天文,哪里来的算卦相面的本事.” 说到这于智宁和高侃都笑了。 大概是身为道士的原因,大将军李元徽在道上经常问李淳风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什么吉凶,风雨,龙脉之类的。 李淳风不得不解释自己只是懂些天文和地理之类的,这预测吉凶,相面算卦自己没这个本事啊. 搞得李元徽满脸的狐疑和警惕. 李淳风对此是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李司空并没有因此怪罪,还让他作为记室跟随左右。 “说起来,司空虽然年少,但诸巡检诸事,事无巨细,必亲自查勘,真有武侯之风啊。” 跟着李元徽走这一天趟,高侃是亲眼看到这位作为主帅事必躬亲的作风,这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能在弱冠之龄以数郡之地,压制着东魏只能望大江而兴叹,不得江北寸地,又东拒瓦岗,北窥中原,西制江汉,俨然有英雄之姿。 于智宁也附和道:“高兄所言有理,李司空虽然不如二凤将军之勇烈骁锐,但行事谨慎,谋算得当,这几年虽然看似没有什么大胜,却先后将豫章、江夏、沛郡等郡县收入囊中,其下辖之地,较李司空初到江淮之时的三郡之地,眼下已经是六郡了。却不知道今年北伐,能否建功啊。高兄李贤弟如何看待?” 李淳风道:“我并不擅长军略,用兵之事不敢妄言,不过若是一定要说,自然是会是旗开得胜的。” “李贤弟这是卦算的吗?” “哈哈哈哈。” 几人顿时有笑起来。 笑过之后,高侃倒是认真分析了一番:“其实淳风贤弟说的也是有些道理,北伐之事,应该是能够建功的。其一者,娄车骑和慕容征南拥兵不过数万,且去年为敦煌公所败,而江淮大军濡须一战,尚挟余威,与北军战,士气高昂。” “其二,豫州残破,盗匪丛生,北军之粮秣,全都依赖于洛阳输送,而江淮粮草充裕,又有颍水、汝水可以北上运粮,若战事绵延日久,洛阳方面运粮消耗巨大,朝中必有怨言,催促其速战” “豫州北军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楼车骑与慕容征南,较之李司空经验丰富” “且河北业已失控,洛阳对豫州必有掣肘!” 高侃一番侃侃而谈,将自己对于战事的走向和预判,甚至是双方的可能存在的问题做了汇总。 豫州方面唯一的优势,也就是娄居士和慕容得德舆的作战经验比起李元徽来说,那是完全的碾压。 除此之外,无论是能够调用的资源,还是双方军队的士气,都是江淮一方占据优势。 于智宁道:“高兄所言,鞭辟入里,佩服。不过高兄是不是忘了说一个人了?” 高侃闻言笑道,“于兄说的可是去年以两万新军破瓦岗十万精锐的汝南太守李药师?” 于智宁点点头:“正是此人,我以为,比起娄车骑和慕容征南,这位李太守才是司空的大敌。其人用兵,善以弱胜强,颇有韩白之风。” 高侃点点头道:“于兄说的不错,但是这位李太守却是要防备瓦岗西进,而司空虽然没有提过,但这次江淮精兵,应该是在要沿着汝水和颍水进兵,李药师若要参战,陈、梁必然空虚,届时沛郡的刘元庆,就可以沿着黄河废道取梁郡睢阳,到时候李司空这个梁郡公,可就名副其实了。” 于智宁拍了拍手道:“高兄见识超凡,气度过人,将来恐怕能做大将军啊。” 高侃连忙谦逊道:“于兄谬赞了,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如果我能做大将军,那于兄将来恐怕就要位列三公了。” 这时候李淳风突然拍着手打趣道:“我说两位仁兄,你们二位这话说的可比我还像个道士啊。” “不如下次,你们去给李司空卦算?” 第二百七十一章军令状 大军陆续调动,在三月前后已经陆续集结在淮北了,并且在颍水沿线的慎县,淮北的原鹿两地建立了北上据点。 东燕方面,都督兖、徐、豫、扬诸州军事的车骑大将军娄居士见到这种调动的架势,也自然知道西燕方面是准备要对豫州用兵了,已经相当于明牌了。 但由于军力不足,粮草不丰,他所能做的也不多,除了加强平舆的城防,就是命令慕容德舆做好对颍水北上沿线的项县、细阳以及汝阴等地的防务。 眼下双方的攻守之势非常明显,豫州的战争潜力已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几乎是一片白地。 除了李元徽在靠近淮河北岸的部分郡县进行了屯田以外,整个豫州的除了一些据守坞堡的豪强,已经没有什么种田的百姓了。 这就导致了东燕方面甚至已经没有能够从汝南陈郡等地征发民夫和收取粮草的,只有没怎么经历过战火的颍川一带还稍好一些,还有一些民生可言。 豫州军其实也进行了屯田,不过规模不大。 毕竟豫州作为战场,且流寇盗匪丛生,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屯田也很等到收割的时候。 而江淮方面在淮北的方面去年屯田所得的粮食,都集中在下蔡和慎县,以作为北伐的军资。 四月初,春耕进行时。 李元徽赶到了寿春坐镇,同时命朱德裕督徐乾德,郭兴,窦奉节,殷拱四将,一万两千余人进屯慎县。 张共烈率广武军万余人,据原鹿,剑指汝水方向。 萧释之、张坚、张镇恶、窦羡君、于仲亨、李玄道各率本部集结于下蔡。 常雁衡率轻骑六千北上,寇略梁、陈。 刘元庆本部万余人进驻谯县,与朱德裕所部形成犄角之势,对项县方向的慕容德舆所部形成夹击。 这次出动了江淮大部分的机动兵力,总数在七万上下。 战争在四月底,差不多春耕结束之后,才正式打响。 作为前军的朱德裕督四将进攻细阳,三日既告城破。而后李元徽渡淮北上至下蔡,统御诸军沿着颍水北上。 与此同时,宛城方向的李玄庆率领益州军万余人以及降将徐天佐所部万余人,氐人骑军五千余,从关中赶来支援的穆长陵部万余人,以及五千板?蛮和三千飞军,共四万三千余人,从伏牛山南麓进军,意图攻取叶县、舞阳,打通前往洛阳的通道。 面对西燕方面攻势,洛阳方面也是迅速作出了应对。 首先是将新募集的三万兵马,全都交给了大将军郑果统领南下支援豫州,解叶县之围。同时传令在弘农驻扎的令支王段义弘率中军精锐回援洛阳。 令大将军娄居士和慕容德舆,要挡住的李元徽的兵锋,等到令支王所领的十万中军精锐南下支援。 此时,娄居士手里的兵马不足两万,驻守汝水北上要冲平舆。 而去年手中精锐几乎尽丧的慕容德舆,在重整旗鼓之后也只两万余兵马,据守在项县。 这甚至比起李元徽说预计的兵力,还要少些。 以至于老朱的推进速度非常之迅猛,五月初已经兵临项县城下了。 慕容德舆令薛綦守城,自己率万余人驻扎在项县城外,颍水东岸,控制了狼汤渠也就是蔡河入颍水的河口。 令大将普姑苏率四千骑兵驻扎在南顿。 五月中,李元徽督大军赶到项县,刘元庆和常雁衡也先后率军赶来汇合。 而平舆的娄居士,则是被原鹿的张共烈拖住了,并不敢肆无忌惮的过来支援慕容德舆。 观阵之后,李元徽也作出了自己的部署。刘元庆部在颍水东岸立营,监视对峙慕容德舆部。 李元徽统大军对项县进行了三面合围,常雁衡率轻骑监视已经弃城而走的普姑苏部骑兵,保护粮道安全。 “如今慕容德舆和薛綦两人夹着颍水,护卫犄角,有刘元庆在,慕容德舆无法支援项县,而项县,就是这场大战的关键所在。” “我大军北上,洛阳方面定会派遣援军支援,所以一定要赶在洛阳的中军精锐到达之前,攻下项县!” 中军大帐之内,李元徽望着众将斩钉截铁的说道。 “将军放心,我等必全力以赴。” “请将军下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一众将领纷纷请战,士气高昂,李元徽看着众人的但因点点头。不过让谁作为主攻,主持攻城战事,他还是有些犹豫。 随后,就听老朱高声喝道:“大将军,咱今天就立下个军令状,十五日,就十五日之内,咱一定要打下项县!” 李元徽一听老朱这豪言壮语,都愣住了,要不要玩这么大啊?急着立功也不用这么搞吧? 甚至保留一众将领,全都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守城的薛綦可不是面瓜啊,出身河东薛氏,那是正经是跟着昭武帝南征北战过的大将。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士气可鼓不可泄,这种时候必须支持。 “好,朱总管豪言壮语,十五日之内,包括我的武卫军,都随你调用,诸将若有不从,皆可以军法行事,我就等着朱总管的好消息。来人,斟酒。” 随后,早有随从取酒倒入两个大碗之中端了上来,李元徽和朱德裕都双手端着酒碗,相互示意之后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投掷于地。 “大哥,你这军令状立得是不是有点草率啊?” “是啊姐夫,你这也太心急了吧,军令状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项县城可没那么好打啊,光是打造攻城器械就得个三五日,那外面的壕沟连通颍水,根本就没法填啊.” “大哥,?这确实有点急了” 从中军大帐里面出来,回到自己的军帐里,手下这帮兄弟徐乾德、汤颌、唐云以及小舅子郭兴一个个都七嘴八舌的围了上来,都对他的在大帐之中说十五日攻城之举提出了一些质疑。 老朱看着众人道:“你们都急什么?立军令状咋了,咱说了,十五日没打下项县,就砍了咱的脑袋了吗?大将军到时候能直接砍了咱不成?” 这话一说,众人全都一愣。 军令状是说了,但好像却是没提完不成任务就如何如何在想想大将军跟大哥的交情,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一般来说,都是“某愿立军令状,如若不胜,请斩某头.”但老朱在这使了个小心眼,也没说,就说军令状,至于没完成任务的惩罚可啥都没提。 老朱心里也寻思了,按照他跟李元徽的交情,任务完不成也不至于一刀砍了他。 最多也就是降职。多大点事? 可要是攻下项县,那可就是大功一件。 第二百七十二章劝降 由于护城河跟颍水是相连的,所以老朱主持攻城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攻下项城外围的水寨,控制了护城河的入水源头,随后开始调集辅兵和役夫负土填壕,并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除了常雁衡的骑兵要负责警戒外围,防止普姑苏所领的骑兵对攻城队伍进行突袭,同时也要分出一部分去巡视颍水沿线,防止东燕袭击粮道。 项县城其实不大,城里算上百姓也就只有几万人,守城的薛綦手中只有不足五千人。 最要命的一点是,城中的粮食不算多,也就是够城内军民吃两个月。 正常情况下,其实是足够的。因为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从弘农郡把防备关中的中军精锐调过来,已经是东燕方面所能作出最后的应对了。 因为眼下必须要挡住李元徽北上,不然汝南以过就是颍川,一直到洛阳根本无险可守。 所以在老朱带着队伍攻城同时,李元徽已经在跟军师祭酒李青莲讨论这次大战的走势。 在开战之前,李元徽跟幕僚们商议的计划都是沿着颍水北上,大概东燕回来细阳、汝阴一带阻击西燕军。 但令江淮方面始料未及的是,东燕在豫州的军力,已经非常之虚弱,甚至到了无力反击只能坚守的程度。 而造成这样的原因,去年的惨败是原因之一,损失了大量兵力同时,也丢失了大量的战马、辎重甚至甲胄和武器。 即便兵力得到部分补充,士气和训练水平都是大问题。 所以老朱作为前军迅速的攻破了汝阴和细阳,也正是敌人这种表现,才让老朱敢于立下十五日的破城的军令状。 这就跟之前的战略计划和目标都有很大的不一样了。 此前的战略计划就是,能够吸引东燕军战略注意力,替关中分担压力就行。这也是李源的要求。 但现在看来,摆在李元徽面前的,可能就是层窗户纸,一捅可能就破了。 如果真能在十五日之内打下项县,后面的陈郡和颍川可就一马平川了。 江淮大军可以发挥水路运力的便捷,水陆并进,发起强大的攻势,甚至可以一窥洛阳。 如果中军不调过来驰援,那洛阳以南都不是东燕所拥有的。 但这样干,等于是把火力全都吸引过来了。要面对洛阳方面的全力反扑。 地势摆在这里,谁都看的懂。郑果、娄居士、段义弘甚至慕容鞅、高士则也知道颍川不能丢,那是洛阳的南大门。 颍川没了就代表东燕政权要进入首都保卫战了。 所以李元徽也很是担忧。 现在西燕这边,江淮军团和荆州军团对东燕的豫州军团进行了全方位的压制。 段义弘率军驰援之后,双方的战略态势就肯定发生逆转。 “必须赶在东燕的中军精锐到来来之前,消灭慕容德舆,攻下项城,取得颍水和蔡河水道的控制权。否则我军就要在平原地带,没有城池据守的情况下跟东燕最后的中军精锐进行野战,优势不在我手啊。” 望着项县的城头,李元徽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李青莲道:“这就要看朱总管能够如期攻下项县了,不过慕容德舆所部万余人在颍水东岸,也是需要防备的不知道司空可想过,劝降慕容德舆?” 李元徽闻言,眉头一皱,随后很快舒缓道:“劝降他?他可是大燕宗室倒是可以一试.” 本来李元徽还觉得对方既然是大燕宗室,那么劝降应该没可能,不过很快他就反映过来了。 现在江淮军也是大燕军队啊。 虽然谁都知道西燕政权是怎么回事,但毕竟还顶着大燕的名号。 这可能就会让慕容德舆打消抵触的心里,投过来也是大燕啊,至于日后还是不是,那是日后的事。 李元徽思虑片刻之后,就同意了李青莲的建议,随后亲笔手术一份劝降信件。 心里先是赞扬了慕容德舆是名将,用兵很厉害,又说你们现在的东燕皇帝,也就是我那个大舅哥慕容鞅,是毒杀了先帝光平皇帝才上位的,这可不是你们慕容家的家事,还是天下大事。 你作为慕容家的宗室,应该起兵讨伐毒杀光平皇帝的逆贼,也就是慕容鞅。 ?怎么还能给他效力呢? 事到如今我兴兵讨逆,已经兵临城下了,你现在应该幡然悔悟,加入我的讨逆大军,跟我一起北上洛阳,问罪于逆贼 总之,站在了道德和道义的制高点。 此外李元徽还把如今的形势进行了入一番剖析:眼下洛阳方面已经倾穷途末路了,中原地带已经无险可守,你们这几万人在这里粮食也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最后还称我们兄弟两路大军三十万人,我二哥率十万大军出崤函,洛阳能挡得住我们兄弟的兵锋吗? 等于是连蒙带骗,连忽悠带诈。 他也知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慕容德舆大概率是准备顽抗到底了。但还是报了一点希望。 万一呢? 人都是想要求生的。 信送出去之后,慕容德舆当下就看了。看完之后却是一言不发。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波澜,但此后却是坐卧不宁。 特意跑到颍水边上的望楼上观战,看了看西燕军对项县城的攻城措施。 即便是隔着颍水,也还是能很明白的看出,西燕军整体上的士气高涨,在攻城战之中的种种安排极为妥帖,队伍整齐的列队城下,投石机弓弩手等远程打击兵种合理分布,不断的对城头守军进行压制。 就连他这个百战宿将都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此时慕容德舆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因为在不久之前,李源还没打进长安的时候,江淮军跟豫州军可还是友军关系。还曾经协同作战。 那时候慕容德舆还真就没太瞧得起江淮军和李元徽。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风云突变。 光平帝驾崩之后,李家立前太子、蜀王为帝,跟洛阳方面分道扬镳,双方兵戎相见。 去年的荆州乱战,再到今年的李四郎挥兵北上,这局势变化之快,远超慕容德舆所料。 在这封劝降书信之前,慕容德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局势对洛阳方面来说,已经是举步维艰甚至是朝不保夕。 是跟李家周旋到底?还是为家人计早举降番呢? 而就在慕容德舆犹豫的时候,西燕大军正在猛攻项县,在用了五日完成了对外围的清理,以及填平壕沟,随后派遣各部轮流猛攻了九日。 距离老朱立下的军令状只剩下一天。 第十五日一早,朱德裕麾下直属的淮南右营蓄势待发。随着军令下达之后迅速发动了进攻。 各种攻城器械全面展开,淮右劲卒手持盾牌前死后继的对城头发起了冲击。 而城内的守军,也终于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第二百七十三章越打越大 淮西右营的一众悍将们,纷纷披着重甲手持盾牌加入到攀城队伍之中。 营主徐乾德亲自抵近到城下数百步之外督战,数十架云梯架在城墙上,一众将士前赴后继向城上涌去。 校尉汤颌高声喝道:“淮右儿郎们,朱总管在大将军面前立下军令状,今日破城,咱们得给朱总管把面子挣回来,杀!” 说罢之后,与都尉胡阔海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梯子,迅速攀爬。到了垛口处,将盾牌一顶,直接就将一个准备在垛口往下扔石头的守军给撞翻了。 随后抄起铁骨朵一下就敲碎了守军的脑袋,下面的胡阔海也冲了上来,跟他并肩而立。随后两人手持盾牌扛着好几个守军死命的往前顶,给这个一个垛口的地产顶出了一大片空间,接着就是好几个士卒不断的爬了上来。 “杀。”“杀” 项县守军终于见识到了淮右劲卒的剽悍勇猛,打开一个口子之后,这几个士卒在胡阔海汤颌的带领下奋力冲杀,而身后的士卒也不断的向上爬。 很快,华高、唐云、吴祯等人也顶着箭矢杀了上了来,终于,属于淮南右营的军旗在城头上树立,迎风飞舞。 正在观战的朱德裕猛的握紧拳头用力一挥,“传令郭兴、窦羡君,让他们两部攀城支援,令窦奉节部准备入城。告诉徐乾德,给我全部压上去!” “传令给张坚和张镇恶,分别从北门和西门入城,维持秩序,不得奸淫掳掠,违反军纪者,立斩!” “诺!” “诺!” 几个传令兵迅速行动。 各部在接到军令之后,也展现了高效的执行力,谁都看得出,城破已经没有悬念了。 终于城头上的守军在徐乾德亲自带队攻上城头之后,陷入了崩溃。 守将薛綦带着数十个亲卫在南门的主城楼,被团团包围。 徐乾德带人围上来之后,出言劝降道:“薛将军,您是久经沙场的前辈,大将军说只要您放下兵器,愿意保您的富贵。” 薛綦闻言大笑道:“想不到今日居然为李元徽这小儿所败,时也命也,不过我薛綦受昭武帝大恩,今日一战,有死而已,不必多言。” 徐乾德道:“薛将军,您既然受昭武帝的大恩,就更应该放下武器,前往长安拜会当会当今圣人义宁皇帝,今上本就是太子,不过被小人所构,如今正位,四海咸服,何必为毒杀先帝的伪帝效命?” 薛綦冷哼道:“谁不知道蜀王如今已经成了李源的傀儡?今上如今在洛阳,乃是兄终弟及,顺位继承,何来毒杀之说?不过是你们这些逆贼的说辞罢了!多说无益,要战就战吧。” 徐乾德见劝降失败,也摇了摇头,随后一摆手,一众手持弓弩的淮南右营的士卒纷纷向前,将最后包括薛綦在内几十个亲卫尽数射杀。 战至午间,项县告破。 守将薛綦战死。 李元徽命韩全率武卫军数百人入城,维持秩序,监督各部军法。 两日后,立营颍水之东的慕容德舆出降。 李元徽没想到慕容德舆真的在项县告破之后,选择了出营投降。 一万余燕军精锐整齐列队出营,随后放下武器置于地上。 慕容德舆则穿着一身素衣袍服,立于营门处。 李元徽纵马在十几步外就停驻下来,翻身下马。 “李将军。” “长沙王。” 两人互相拱手见礼之后,相视一笑。 “长沙王弃暗投明,真是国之大幸,我必上表圣人,为长沙王说明。” “多谢李将军了。” 项县之战,就此落下帷幕。 战后,李元徽谓朱德裕功为一等,表奏长安封其为镇北将军,许昌县男。 诸将,皆按战功,各有封赐。 其中汤颌胡阔海因为先登之功,皆被封为鹰扬郎将,营主。 慕容德舆仍旧统领本部兵马以及项县降兵,合计一万两千人。 投降以后的慕容德舆,立即请命,表示愿意带着本部骑兵三千人,去袭取定颍。 定颍位于平舆之北,是汝水等好几条水道向北延伸的交汇之处,一旦定颍失守,平舆的娄居士也就变成了孤军。 “.其势,必不能久.” 李元徽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作出了决定,“如此,大事就交托给长沙王您了,我如果能得到豫州,都是您的功劳!” 慕容德舆没想到李元徽这么信任他,当即感激涕零随后即可率领本部骑军奔袭定颍。 而趁着这个时间,李元徽令萧释之、刘元庆合兵,两万余攻取陈郡。 同时亲笔手书一封,命人送给驻守在梁郡的汝南太守、参荆豫徐杨大都督军事李药师。 劝降。 不同于给慕容德舆的信,连蒙带忽悠,给李药师的信算是情真意切,字字珠玑。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李药师的欣赏和看重,并且以同为陇西李氏这种同宗之谊来劝说他归降。 然后石沉大海了。 不过慕容德舆却是传来了好消息,定颍被他夺取了。 但预想之中的,对平舆的娄居士形成合围之势的算计确是落空了。 因为在燕军猛攻项县之际,娄居士就预感到自己所在的平舆可能要陷入危险之中,于是当机立断放弃了平舆,率军北去,并且跟慕容德舆擦身而过。 于是乎,豫州最大的汝南全郡,被李元徽收入囊中。 这样一来,西燕的江淮军和荆州军两支军团也终于在战略上形成了连线。 而好消息之后,就是坏消息了。洛阳方面的反扑也终于开始了。 令支王段义弘率十万中军精锐从崤函道里走出来了,直奔洛南、颍阴一带而来。 在路过洛阳的时候,段义弘没进城,但泰兴皇帝慕容鞅却亲自来出城相送,授予其“假黄钺”。 “段氏与我慕容,同出辽东,分属一家,休戚与共,今国难之时,请大将军念在两家旧情,尽力而为” 慕容鞅带着文武百官,在洛阳城外用非常恳切语气拜托道。 段义弘则老泪纵横,表决心道:“臣必竭尽全力,以诛灭叛党,使家国安定.” 表态之后,段义弘率领大军南下,奔赴豫州战场。 而李元徽这边,还在抓紧时间抢占豫州南部的各处险要之地,同时令张共烈率军北上接受平舆,以及整个汝南郡,随后率军西进,连续收取汝阳、召陵、西华、征羌、西平和定陵诸城。 完成了跟兄长三郎李玄庆部对叶县、舞阳两路夹击之势。 李三郎没想到老四的攻势这么快,居然一路势如破竹的推进到了颍川一带。 这已经远超战前规划,将原本的牵制、袭扰,打成了主要进攻方向。 而这种变化,在李三郎看来,是有利有弊的。 关中方面,可没有做好一战定乾坤的准备。 第二百七十四章望子成龙? 随着豫州荆州的战报一封一封的送至长安,作为权力核心的大丞相府也同样开始忙碌起来。 唐王李源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一众心腹,早就有过战略规划。 对于今年荆州、扬州两大军团征伐豫州的行动,已经明确为佯攻,只要吸引洛阳方面的注意力,让洛阳方面不敢把大军全都压在潼关一线,给关中恢复生产,准备下一部的东出崤函。 但李源也没想到,老四的推进速度太快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豫州最大的汝南郡收入囊中,战线直接前提至颍川一带,距离洛阳不过数百里。 现在潼关方面也传来了情报,驻守在弘农的东燕最后的中军精锐已经撤回了洛阳方面,很明显是要应对西燕两大军团在颍川方向的攻势。 所以接下来可以确定,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颍川方向会一定徽爆发一场大战。 除非现在就让荆州和扬州两大军团放弃已经攻下的城池,荆州军退回道宛城,扬州军直接退到淮河以南。 不然双方的大战是不可避免的。 从战略上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是这场大战能打赢,那么洛阳甚至可以一战而下。 但风险也是极大的,扬州的江淮军团是仅次于关中中军的西燕主力兵团,一直担负着重要作用。 所以该如何抉择,李源也有些犹豫不决,因此直接在大丞相府的议事大堂内召集了一众心腹和各军将领,当然也包括大郎和二郎这两个重量级人物。 在城外带着玄甲军行猎演练阵法的李二郎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议事已经开始了。 “末将以为,如今关中疲敝,不可妄动刀兵,不如就传令扬荆两军稳固住汝南、南阳、陈郡等地,与东军对峙,消耗其锐气,等待时机成熟,关中发大军直驱洛阳,则天下可定,社稷可安!” “豫州腹地,无险可守,荆扬两军未必是东燕中军的对手,不如令其后撤,以延长东军之补给线,消耗洛阳之民力” “依我看,应该派遣精锐支援颍川,与敌决战,洛阳一战而定!” “既然关中无粮,就派兵支援李司空,李司空治下江淮富足,可以满足大军粮草供应,就从颍阴北上洛阳” 李二从侧面众人之后进入堂前,来到李源下首右边的位置上悄然做好,听着一众将领和幕僚的建议。 基本上意见分作两类,一类是建议在颍川一带跟东燕方面打消耗战,不要打决战。 拖个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关中也就做好准备了,直接从出潼关,走崤函道直取洛阳。 另一类就是打铁趁热,直接派遣军队支援颍川战场,因为现在局势上已经很明朗了。 颍川打赢了,就能兵进洛阳。 关中出兵要走崤函道,一旦战事绵延日久,光是补给都是大问题。 众人争论来,争论去,李源是越发犹豫不决,商议了半日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 散会之后,李源留了大郎和二郎一同用饭,只有父子三人的时候,才开口问道。 “今日商议的事情,大郎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李孝俨闻言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孩儿以为,此时不可急躁,三郎和四郎合兵十余万,当与东军势均力敌,儿臣以为还是应该坚守不出,以待关中整肃完毕,东出崤函,届时东西合力,双管齐下,则大事可定。” 李源闻言点了点头,这也符合大郎的一贯的性子,行事稳重,不急不躁。 随后又看向了二郎,问道:“你大哥所言,你以为如何?” 李二先是冲大郎拱了拱手,然后道:“兄长所言,我以为不妥。豫州颍川,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按照时间上算,东军恐怕已经快要赶到颍川一带,而三郎四郎可能已经合兵一处,颍川大战将起,此时即便是给三郎四郎下令恐怕也来不及了,况且前线作战,将帅自有定夺,如今局势没有比他们两人更清楚的了,如今应该在稳住关中的前提下,全力支援三郎和四郎,他们两人在颍川对峙东军精锐十余万,若只是一道令旨,与前线何益?当初汉昭烈率军在汉中与魏军鏖战屡攻不克,遂急书益州增兵。 留守成都的诸葛武侯征询从事杨洪意见,洪说‘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于是诸葛亮迅速调集兵力,派往汉中,增援昭烈,遂有定军之大捷.” “如今颍川之形势虽然没有汉中之危急,但关系之重大,却丝毫不输汉中之战。此时正是三郎四郎与洛阳东军鏖兵之际,若胜则洛阳可定,洛阳定则天下安,此时当速遣援军,还有什么可迟疑呢?” 李源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沉默了。 李二郎其实说的没错,现在关中长安这边,其实无论说什么,说都的都是废话。特别是什么让豫州军和荆州军不要出战,固守不出,等待关中这边的良机。 无疑都是想让老三老四在前面消耗着,然后等着关中这边兵精粮足去收拾残局。 颍川这边要是打赢了,就直接北上洛阳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可迟疑的?直接派兵支援啊。 ?关中现在缺粮,无法支持大军从崤函道出兵,毕竟运粮压力很大。 但关中现在又中外军十几万人,你派个几万援兵去支援行不行? 以江淮的粮食存量,几万援兵也能供应的了。同时也不影响关中的大局。 这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从道理上来说,他其实很认同二郎的话。 但李源算的帐,跟二郎大郎算的有些不同。 他现在所要想的,可不单单是收取洛阳,平定天下。还有他这几个儿子的问题。 还在蜀中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姓袁的相士。给他相面卦算,无有不中。 但同是也隐晦的提出了,他虽然有至尊之相,但晚年去可能会被子嗣所欺,且有子孙相残之忧虑。 这些话他倒不是全都相信,但眼下的诸子局势,却让他不得不做预防。 二郎三郎四郎,各自统兵,都不是善于之辈,也都有功在身。 到时候天下混一,诸子之间必定会因为储位而起争端。大郎虽然功绩不显,却是他最为属意的人选。 且废长立幼,也是取祸之道。 眼下虽然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但那个位置,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而天下还未一统,手握重兵的几个儿子,还要他们打天下。 但也要防着他们把天下打成他们自己的。 当爹的都希望儿子有本事,可若是儿子太有本事了,当爹的也难。 第二百七十五章一语惊醒梦中人 长安,延康坊,宰相裴弘德宅。 作为宰相的裴宅,富丽堂皇,装饰华丽,极为考究。 作为宰相之一的裴弘德,出身河东高门闻喜裴氏,从昭武帝慕容英当政时期,就是非常受信重的心腹大臣,历任太子洗马,东宫左庶子,中书侍郎,御史中丞,再到宰相之一的尚书右仆射。 如今昭武帝已经故去五年多了,长安、洛阳,皇帝换了又换,裴弘德也从左仆射换成了右仆射。 还是宰相,如同朝堂不倒翁。 刚刚年过五十的裴弘德因为休沐,难得所以在家中休息,坐在榻上看着近来长安流行的话本。时值夏日,正是天气炎热之时,除了几个摇扇的侍女,塌旁还摆放着冰块消暑,极为自在。 这边正翻看着话本,府中管事急忙过来禀报。 “家主,唐王驾临府上,已经在前厅了。” 若是旁人闻言,必定急忙上去待客,不过裴弘德却没有丝毫惊慌,合上话本道:“请唐王到后堂叙话,吩咐后厨,准备些餐食,将冰镇的西域的葡萄酒取来。” 随后就穿着家居常服出了后堂来到庭中,迎接整个长安城最有权势的人――大丞相、柱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唐王李源。 “拜见唐王。” “裴公无需多礼,今日贸然登门来访,做了恶客,还请裴公不要见怪啊,叨扰了。” “唐王如今身负社稷之重,能屈尊前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两人互相拱手见礼,随后裴弘德将李源引入堂中叙话。 “自从回到长安之后,还是第一次来到裴公府上做客,府上造型雅致,风景宜人啊。”李源坐在堂上,喝了一口茶之后,看着左右的陈设和布置,处处透着富贵之气,典雅之风。 裴弘德则笑道:“唐王过誉了,我不过是驽马恋栈豆,如唐王心念天下之大事,自然不会有我这种闲情。” “哈哈哈哈,裴公客气了,你也是宰相,社稷之事,还请裴公不要推脱,昭武帝时候,裴公屡献奇谋,智计百出,如今之国事,还请裴公勉力啊。” 两个老狐狸在几句话之间,就进行了一番言语上的交锋。 说过之后,又齐声发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裴弘德也知道,今日李源来到府上,肯定是要事要询问他,而且话里话外还不容他反驳。 毕竟作为西燕政权的实际控制人,来到你家李问计,已经把面子给的足足的了。 你要是不给个满意的答复,那就是不给面子了。这个时候,长安城敢得罪李源的,可没几个人。 裴弘德是朝堂上有名的聪明人,不然那李源也不会来找他问计。 闲聊几句之后,几道凉菜和瓜果,和冰镇的葡萄酒也摆上了。侍女斟过酒之后,裴弘德一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李源很满意的端起酒盏,示意了一下,裴弘德也端起酒盏附和,两人第一杯酒下去,李源也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裴公近来也应该知晓,扬州和荆州之兵已经进军至颍川一线,汝南、梁、陈已经皆入我手。洛阳方面必为之震动,事实上原本驻守在弘农的段义弘已经率军返回洛阳了,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现在恐怕距离颍川不远了,而我家三郎、四郎合兵十余万正在颍川为娄居士郑果所阻,待段义弘提兵赶至,必有大战.如今之计,关中疲敝,这一点裴仆射身为宰相,应该清楚,此时粮草不足,不足以从崤函道出兵,若强行征调,势必影响秋收.届时关中恐将生乱,可若是关中不出兵策应,又恐颍川之战有失,裴公,以?之见,如何是好啊?” 李源把问题原原本本的抛了出来,裴弘德闻言当即就准备开口,因为形势很明显。 他想到的同样是汉中之战的例子,答应了颍川之战,自己就北上洛阳了。 这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支援啊。 关中缺粮,那就派兵去颍川啊,江淮粮食足够不过这个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了李源的问题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那就是顾忌李四郎若是拿下颍川大战,顺势攻取洛阳之后,功高难赏,势大难制? 他要是大将,你猜忌一下尚有道理可言,这还没拿下天下就开始父子相疑了? 不过裴弘德自然是不能将这个话挑明了,而是话锋一转,提起汉中之战之后的另一场大战来。 “唐王以为,颍川定能建功吗?李司空之威名,比之当年关云长如何?” 这话一出,李源浑然色变。 当年蜀汉前将军关羽假节钺,挥军北上襄樊大战,降于禁、斩庞德,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眼看着汉室复兴在即了,结果东吴来了一出白衣渡江。 顷刻间兵败身死。 而当时刘封在三郡按兵不动,事后虽然被刘备所杀,但蜀汉也丢失了唯一机会。 有很多人阴谋论说刘备当时按兵不动,但当时刘备在蜀中,刚打完汉中之战,哪有余力支援千里之外的襄樊战场。 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天下还没一通呢,你这就开始猜忌大将了? 猜忌的人还是亲儿子? 裴弘德这句话,算是给李源当头棒喝了。 一直以来,李源都是聪明人。不过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有些迟疑和犹豫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身居高位,掌握权利之后,人自然会变得多疑。 但这裴弘德这三言两语却让李源顷刻间想明白很多事情。 第一,天下还没统一呢,防儿子也不该这个时候防。 第二,颍川之战如果打赢了,的确能直蹈洛阳。但前提是能赢。 但这仗现在来说,即便是李源自己带着关中精锐去打,也为准就一定能赢,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是老三老四打赢了不好控制,未免有些过于乐观了。 这时候要做的事,没有别的了。全力支援。能够调用的力量都得调上去才行。 因为这场大战,很有可能就是定鼎之战。 只能全力以赴。 甚至李源的心思,其实只是因为受了信袁的相士影响,为了避免自己出现不好的下场,觉得得防着点几个太能干的儿子,不能让他们功高难赏,势大难制。 但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把这几个儿子坑死。 什么借刀杀人,见死不救这些完全不在选项之内。到底都是他的精心养育培养的嫡子。 父子之情是不用怀疑的。 甚至就算这个几个儿子真的造反了,都未必舍得下杀手。 想通之后,李源站起身来,冲着裴弘德躬身一稽。 “若不是裴公所言,我几乎误了大事啊,请裴公受我一稽。” 裴弘德见状也立即起身,还拜回去。 “唐王言重了,今日裴公不过妄言一二,当不得唐王之礼。” 李源双手背后,仿佛瞬间恢复了英杰之姿。大笑道:“哈哈哈哈,当得,当得啊。此战若胜,皆裴公之力也。” 说罢又端起酒盏饮了一杯酒,“今日多谢裴公所教,可谓是一句惊醒梦中人,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告辞。裴公安坐,不必相送.” 说罢,李源扬长而去。 裴弘德起身恭送,目送其离去。 俄尔感叹道:“昭武帝四子为帝,却不知唐王诸子又有人登龙.” 第二百七十六章鏖兵颍川 江淮军一路势如破竹北上,原本在叶县舞阳一带据守,与荆州军对峙的郑果所部只能后撤。 如果还守在叶县一带,那就很有可能会被东燕军包夹,从而陷入重围。 郑果率所部三万军后撤至颍阳和襄城,娄居士麾下的两万兵马则分别屯兵于颍阴和许昌,娄居士还命儿子娄浚驻守在临颍。准备在颍川治所阳翟之前分兵据守,以保证颍川腹地的安危。 李元徽命老朱率军万余人为前部,进攻临颍一线,与颍阴、颍阳形成对峙。双方在临颍城下进行了数次交锋,老朱无法攻破临颍,只能率军退到颍水南岸的氵隐强。 而常雁衡率领骑兵甚至一度突进到长社和许昌一带,给东燕军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好在娄居士这个老牌鲜卑豪族算是马背上过了大半辈子的骑将,并且其所部骑兵也有万余骑,立即派遣骑兵出击,进行反制。常雁衡见状立即退回到定陵、郾城一带。 娄居士见对方果断后撤,担心有诈,也没有深入追击。 而李元徽在料理好平舆的各种事务之后,率军赶到郾城,也就是后来岳飞击败金兀术郾城大捷的郾城。 并在郾城周边,勘察立营。 为此,不少将领都纷纷建议李元徽尽快挥军北上,因为这里距离洛阳只有几百里了,骑兵两三天的路程。 而眼下许昌、颍阴一带只有娄居士的两万多兵马,郑果的三万人还被荆州军压制无法支援。 击败了娄居士,郑果所部也自然形成不了什么阻碍。 但李青莲和张镇恶却先后提出,娄居士以重兵把守颖阴,短时间内绝难破城。 洛阳朝廷绝不会坐视颍川这个南大门失守,中军精锐一定就在路上了,骑兵随时可能赶到颍川,这时候如果没能攻破颍阴,而东燕军的援兵又到了,己方可就进退两难了。 李青莲还提出要在郾城、召陵、定陵一带建立防线,准备与洛阳方面的中军精锐交战。 “颍川一战,洛阳方面必求速胜,因为豫州战事一旦拖久了,西线关中随时就能出兵崤函道,所以颍川之战,洛阳方面必定会急于求战。而他们越是急于求战,我军就越要深沟高壑,拖住东军主力,决不可贸然与其交战,当固守,以待其锐气耗尽,再行出兵,必能取胜” 李青莲这番话,李元徽是深以为然。 都打到颍川了,洛阳肯定要反扑。 而洛阳方面唯一还剩下的牌,就是段义弘统率的中军精锐,此前一直驻扎在崤函通道的弘农郡之中,威胁关中。 如今洛阳方面一定会调段义弘率军南下颍川,对于西燕在豫州发动的攻势进行反击。 因此,势如破竹的西燕军在摸到颍阴之后,攻势停止了,反而是开始整修占领区的城池的城防,以及在重要位置设置营垒,并且要求在城防之外构筑防御工事。 这一幕就很魔幻了。 因为江淮军是要北伐的,应该是处于攻势的队伍才对,怎么就修起营垒了? 不是应该打造攻城器械? 对此,东燕军主将郑果和娄居士,以及三哥李玄庆在听说江淮军立营起城之后的反应,是截然相反的。 李元徽在赶到郾城,定下接下来的防御性决策之后,就派出信使约三哥见面。 随后带着数百骑军前往定陵。 而李三郎在收到四郎的信件之后,则是安置好昆阳和舞阳的防务,就轻车简从的前往定陵。 赶到定陵城外之时,看到城外开始修建羊马墙,并围绕这汝水的支流澧河修建了沿河的烽燧。 看到这一幕之后,李三郎面带笑意,跟身边的扈从们说道:“我还来还担心四郎年轻气盛,现在看却是多余了,这次颍川之战,我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元徽亲自出城几十里,都快迎到昆阳了,里的老远看见三哥之后,纵马前去。 “三哥。” “哈哈哈哈,四郎。” 李玄庆也驱马向前,兄弟两人见面相识大笑。 “哈哈哈哈。” 李玄庆也开始蓄须了,身高已经将近九尺,依旧是形容魁伟,相貌俊朗。 汇合之后,兄弟两人并骑而行,沿着澧河向定陵而去。 “四郎,我本以为你最多,也就是打到项城,与东军对峙几个月,等到秋收就撤回淮南。没想到你这是一路北上,让郑果郑大将军不得不退往襄城,这样一来,咱们这两路佯攻,可就变成主攻了。” 李三郎这一席话,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埋怨。 李四郎却是知道三哥言语习惯,大笑解释道:“这我也没料到,本来以为项县是个硬骨头,我麾下的总管朱德裕,立了军令状,说要半个月破城,谁知道这半个月真就给他破城了。我不过是抱着试试心思写信给慕容德舆,谁知道他竟然真的降了?他降了之后,娄居士居然连平舆都不肯守了,一路退到颍川,这一路北上,也没用打上几仗,豫州空虚至此,我也是没有料到” 李三郎道:“别说你我,就连洛阳方面,甚至豫州的娄居士和慕容德舆恐怕也没料到,不过这事却总归是好事,但接下的颍川大战,?得当心了,洛阳方面肯定要调集段义弘的十万中军精锐南下,颍川是洛阳门户,失则洛阳危,咱们阴差阳错的,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李四郎也笑道,“那就劳烦三哥跟我一起赴汤蹈火了。” 李三郎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我兄弟,还谈什么劳烦?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兄弟联手,即便不能直蹈洛阳,但只要把东燕军主力拖在颍川,就足以决定大事了。” 李三看到河边上修的烽燧,就知道老四的打算了。跟他想的一样。 段义弘所统率的十万中军,是东燕朝廷最后的精锐,是两征高句丽,西逐吐谷浑,北伐突厥的大燕铁骑。 战力比起当年那支入主中原的铁骑,可能也未必逊色多少。 在豫州这种平原地带,如果要跟这样的铁骑来一场野战对决,以目前荆州和扬州两支军团的军力来说,赢得可能性非常小。 所以必须在段义弘到达之前,构筑起防御工事来,跟东燕方面打消耗战,让大燕铁骑的兵锋,没有用武之地。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正面打不过,就得拼运营。 好在李家这兄弟俩个,都不是那种气盛的年轻人,甚至说起来两人都是那种城府比较深的,在应对思路上直接不谋而合。 苟就对了。 做人做事,都得有自知之明。 打到颍川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主动出击击败段义弘和他麾下的十万中军精锐? 这难度对李四来说,估计也就比赵括打赢长平之战的难度稍微小那么一点。 第二百七十七章无懈可击 在主帅的对敌经验,指挥能力,以及部队的组成,技战术等方面,甚至兵力数量全都不占优势。 这种情况下想要跟敌人进行战略决战。那无疑就是长平之战的赵括了。 赵括主动出战,是因为赵国没粮食了,国力上已经耗不起了。要么奋力一搏,要么被拖死。 但李元徽可没这个顾虑。 这几年江淮方面基本上进行的都是防御作战为主,即便是出兵也都是速战速决。 所以粮草方面消耗很小,而江淮的军屯和民屯都是连年有不少盈余的。 合肥、寿春都囤积了百万石的粮食。 除此之外,李元徽可从来没跟张家开过口要过什么东西,目的就是为了等到日子青黄不接过不下去的时候在张嘴。 人情得用在正地方。 形势就是,打不过,但耗得起。 李家兄弟往定陵去的同时,东燕军的主帅之一,车骑大将军、都督豫兖徐扬四州军事、赵国公娄居士,看着手下斥候汇总上来的西燕军分布示意图,以及最近动向,愁眉不展。 “李元徽这小子真是难缠,畏缩不前不说,还在郾城和汝水支流沿线筑起了城寨,这是要跟我们耗下去的打算,令支王即便是率军前来,也不能立即取胜,这小子真是.” 右虎贲将军普姑苏闻言道:“李元徽不过弱冠之龄,能有如此见识?该不会是李源的谋划,命其坚守不出,消耗我军?” 颍川太守蒋益道:“将军有所不知,李元徽虽然年幼,其用兵却极有章法,天盛十一年我为卫忠武王参军,奉老王之命为李元徽将佐,辅助其用兵,驱逐颍川、陈郡一带的大寇周梦龙,一路上行军谨慎,安营扎寨,井井有条,彼时其不过十四而已到如今已经是六年有余,观其行事,越发老辣且当年老王常言,此子行事谨慎,谋定后动,却在关键之时敢于搏命行险,日后可能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慕容定识人的本事,在大燕的将帅圈里那是出了名的。普姑苏从奴隶出身做到将军,最开始提拔他的就是卫忠武王慕容定。 对于蒋益这种给老恩主当过参军的官员,说的还是老恩主说过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反驳的。 娄居士起身来到地图前,对照着手中的分布图,摇摇头道:“若是陈郡的西军也是如此布置,这场大战就有些难了,西军现在都不与我交战,等令支王到了就更不可能主动出击,若在颍川耗个一年半载,恐怕关中也会出兵,届时洛阳就要被夹击了难矣” 面对对面摆开的这种阵势,娄居士只觉得有些头疼。 蒋益却道:“大将军,我以为此时应该请洛阳派遣使者,前往青州、荆南、江东,在宣召冀州幽州之兵,南下助战。颍川是洛阳门户,颍川失洛阳必危。如今李元徽打定了注意要在颍川鏖兵,若不能正面击破之,就只能想办法让他后院起火,我相信江东和荆南的二曹必然不会坐视李氏北伐洛阳建功,还有青州的翟让.只要他们出兵,不光是对江淮还是南阳下手,李氏诸子都不能坐视不管,关云长当年威震华夏,江陵有失则兵败身死.” 娄居士闻言,点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会跟洛阳上书,另外,令支王大军十日之内就会赶到,再此之前,我军要主动出击,全力阻止西军筑城,我与普将军领兵,颍阴这里一应物资还要蒋太守你筹措供应,如今国家危难,还请诸位勉力为之,共赴国艰” 在洞悉西燕方面的意图之后,娄居士和普姑苏就率领万余骑兵出击了。 目的就是阻拦燕军在汝水和颍水之间,建立营垒。 但西燕军也早有准备,李元徽令朱德裕率郭兴、徐乾德、窦羡君、张镇恶、何贵五营步卒,沿河结阵,用辎重车相连,多备强弓硬弩。 同时把三哥手底下的数千氐人骑兵也借调过来,跟以及常雁衡所部的六千余骑,合兵一万三千骑,虽然不能跟娄居士和普姑苏手下的燕军铁骑正面抗衡,但是一万三千骑兵加上两万步卒组成的步骑协同阵势,却是令东燕骑军望而却步。 最后还是“万人敌”之称的右虎贲将军普姑苏,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率领数百重骑蹈阵。 数百重骑轮番冲击,普姑苏更是一马当先,连续冲了数次之后,才将郭兴部的步阵凿开了一个大口子,而就在郭兴部快要坚持不住,将要溃败之际,常雁衡率轻骑出击,截断普姑苏和后续轻骑之间的联系。 而作为营主的郭兴在本阵得到喘息之机后,立即开始高声呼叫,召集士卒恢复阵型。在连续斩杀了十几个逃兵,又亲自带着亲卫顶上,这才挽回了溃败之势。 而普姑苏见状,也急忙返身回撤,但跟随其冲阵的三百重骑,却陷入敌阵之中难以回返。 并且西燕军还在不断的收缩阵型,轻骑截断归路,步军则不断的向前挤压普姑苏部的活动空间。 要知道重骑兵的可怕在于其冲击力,也就是动能,一旦没有空间给重骑兵进行冲刺,那么人马俱甲的重骑兵在战场上就是活靶子。 眼看着普姑苏这数百骑就要被围杀在阵中。娄居士暗道不好,急忙命令自己军中的一员猛将出阵救援普姑苏。 “尉迟将军,你率本部精兵出阵,定要救回右将军。” “末将领命。” 随后,打铁出身的并州猛男尉迟恭率领本部数百精骑出击。尉迟恭一马当先,手持大槊,杀入西燕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西燕军士连连使用长矛刺击,却始终无法击中他。 反而被他夺取长矛反杀。 这数百骑兵将燕军的合围阵势搅乱了,普姑苏见状立即率军乘势突围。 而尉迟恭见普姑苏出阵,也转身拨马回返,同为猛将常雁衡行至于数十步外,见其骁勇难制,张弓搭箭,激射而出,直奔尉迟恭面门而去。 这凌空一箭带着破空声飞来,说时迟那时快,福至心灵的尉迟恭察觉到危险来临,猛地一低头,这一箭正中其兜鍪上的盔缨。 尉迟恭心下大骇,随后拨马便走,率领本部回归本阵。 此战若不是娄居士及时的命令手下猛将尉迟恭率军救援,不然普姑苏这个“万人敌”就要陷入西燕步阵和骑军之围,难以脱身。 随后娄居士只能不断的尝试袭扰,跟江淮轻骑打起拉锯战。而步阵后面,西燕军在颍川征发的数万民夫,以及随军出征的数万辅兵,则在紧罗密布的进行施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七月初。段义弘率前军赶到了颍川。跟娄居士等人汇合之后,率军赶到临颍,看到对岸西燕诸军摆开的阵势和筑起的营垒,连连摇头。 从氵隐强到郾城,不过数十里,燕军修筑了十二座营垒,壕沟、羊马墙、栅栏、箭塔、望楼一应俱全,并且用甬道相连,等于是在汝水和颍水之间修筑了一座长城,并且以重兵驻守。 此外颍水和汝水以及这两条水脉的支流,沿线都布置了烽燧,特别是易渡河的地方,都修筑了城寨戍守。 “无懈可击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魏文 段义弘在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次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拖久了,必然会有变化。 关中一旦出兵,从崤函道东出,杀到洛阳近郊,可就危在旦夕了。 现在之所以还没出兵,无非就是因为关中去年、前年都在打仗,对本就有些凋敝的民生影响很大。 加上李家还要对关中的豪族、世家以及百姓进行安抚,对关中的战争资源进行整合。 以避免大军东出,长安和关中腹地产生动荡。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如何为尽快击败眼前之敌,就成了东燕军几位大将军所需要商议的议题。 而在郾城的李元徽和李玄庆,两人也接到了长安快马送来的书信。 大丞相府已经作出了决定,由李二为行军大都督,柴荣、宇文涉、李怀真为副都督,率步骑五万驰援颍川。 李元徽看到书信之后,立即兴奋道:“二哥来援,大事济矣!” 李三也点头道:“看来我们只需要拖上他两个月,等到二哥前来,就能发起反击。” 大军从集结,在关中出发,要过武关道,骑步混合行军肯定也是快不起来,所以李三和李四都觉得,两个月内能赶到就不错。 并且东燕军现在肯定是急于决战,这时候一定是不能如他的心意,最好是等对方耐不住性子发其强攻,让对方在深沟高壑的营垒前面消耗掉锐气。 这样双方决战的时候,对西燕军就更加有利。 而东燕军经过长时间的行军之后,又面对西燕军的严防死守,段义弘虽然心急,但也知道眼下不能急切,军队需要修整。 即便是要直接进攻对方的营垒,也需要时间准备些攻城器械。 此时双方在颍川战场的兵力对比,东燕军还是占据些优势的。 郑果所部三万余人,娄居士部两万有余,颍川太守蒋益麾下有数千,加上段义弘所领的中军主力十万众,差不多是十六万人,同时李药师统率两万人在梁郡。 而西燕方面,李三郎统领的荆州军四万余人,李元徽统领的扬州军在六万左右,作为主力合兵十万众。 陈郡方面有萧释之所统率的归德军八千余人,会同刘元庆所部万余人,作为偏师加起来也有两万左右,任务扼守陈郡,盯防梁郡的李药师部。 李元徽还是很担心这个军神级别的人物突然抽冷子在自己背后来一刀,那可能就是致命的。 此时的颍川汇聚了东西两燕二十多万大军,如果算上支援在路上的部队就有超过三十万人了。 西燕最大的地方派势力江淮军事集团几乎是精锐尽出,凉州军团和部分中军精锐也在来路上。 东燕方面五位在世的大将军到了三位,有硕果仅存跟武帝入主中原的老将――娄居士。 大燕唯一异姓王令支王段义弘。 汉人军头代表人物之一,郑果。 其余的名将猛将更是数不胜数,尉迟恭、于俱罗、普姑苏、段武臣、慕容奉贤、陈棱、独孤求玉. 这样规模且名师大将云集的战事,又极有可能决定了天下大势的走向,自然也引起了天下各方势力的关注。 江东的曹元静在听说李元徽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已经距离洛阳数百里的时候,长久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无奈道:“安定天下的人,大概是李氏了吧?” 此时的曹元静已经卧病在床数月之久,用心调养之下仍旧迟迟不见起色。 最要命的是,被称为江东诸葛的司空、录尚书事张方平也同样身染重病。等于是江东东魏政权的两个主心骨全都重病在身。 主战派也就剩下大将军苗先云和楚王曹成以及太子曹炎等人。 其余如司徒顾元佑、太尉贺苗等江东豪族代表全都反对继续北伐。 理由也非常站得住脚。从东魏建立以后,无岁不战,士卒疲惫,百姓更是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和徭役。 而北伐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三次濡须口之战损兵折将,数万之众葬身江北。 且现在皇帝还生着病,怎么打?拿什么打? 连续数次朝廷争论太子曹炎和苗先云等人都被驳斥的哑口无言,曹元静又无法起身视事,自然是无法站起来力主北伐了。 所以面对江淮大军主力这样的难得的好时机,东魏却无法挥师北伐。 甚至躺在床榻上的曹元静都感觉到,即便是出兵,也未必能取得什么好结果。 江淮军即便是主力尽出北上,但因为濡须坞重新被江淮夺回,豫章鄱阳湖的六万余众大概有水军两万余众撤回了巢湖,足以承担起江淮的守御任务。 且江淮军就在颍川,说回来坐船几天就能沿着颍水直接杀个回马枪。 所以即便是北伐,还是要去啃濡须坞这个硬骨头,并且后面还有东关、西关两座关城。 能沾到什么便宜? 因此,在连续数次失利,天子曹元静又身染重病的情况下,东魏方面出兵计划已经宣告破产。 而上游的荆州襄阳,魏王曹?在仔细研究战局之后,同样没有轻举妄动。但已经在准备出兵所需要的粮草和其他各种物资。 “现在两燕大军都是初到颍川不久,战事还未进入焦灼状态,我军不可心急,一定要等到他们达到难舍难分的时候,我上可发兵收复宛城,下可发兵夺回江夏若这东西两燕军拼了个两败俱伤,北上洛阳,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曹?与一众官员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包括大将军丁景珍、雷世猛、游子路等,全都齐声称赞“大王英明”。 只有作为尚书令的蒯文贤是一言不发,等到从明堂出来之后,作为侄女婿,同为荆州世族的将军向训才开口问道:“叔父刚才在堂上一言不发,是觉得曹大王所谋,不合时宜?” 蒯文贤摇头道:“非也,曹大王所谋,可谓是机关算尽,未有遗漏。但是.” “自古有进取天下之的英雄豪杰,无不是乘势而起,但有万一之机,也应该奋力拼搏,迎难而上,如今西燕东征,双方决机于颍阴,若胜则天下略定,此战关乎神器,若不想为人臣,就该立即出兵,乘势夺回宛城,与洛阳合力击败李氏二子,如今却犹豫不决,坐看其成败,难道能取得天下嘛?” 向训闻言,笑道:“那这么说,咱们这位曹大王倒是像极了他祖上的魏文帝啊.” 蒯文贤闻言笑了笑。向训这话什么意思?很明显了,他就不是夸赞。 当年刘备伐吴,双方在夷陵鏖战之际,刘晔劝魏文帝曹丕出兵,说现在可以灭吴,结果曹丕拒绝了,说人家都称臣了不能打,太不地道了,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结果等夷陵之战东吴信心士气都打出来了,这时候曹丕又脑抽了要伐吴结果就是被吴老二抽回来了。 这大概也是魏国最好的一统三国的机会了,就这么给浪费了。 而眼下的形势虽然跟当时有差别,但不趁着西燕跟东燕打起来出兵,还要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吗? 这不是脑抽了是什么? 而蒯文贤和向训都是荆州世族,本来跟曹?合作就不是因为他雄才大略。只是因为他现在恰好占据了荆州而已。 乱世生存法则第一条,士族要跟占领自己家乡的军阀合作。 第二百七十九章强攻 “唯以力破之,别无他法.” 段义弘和娄居士两个老将在经过商议之后,最后的决策就是,强攻。 除了要正面攻破西燕军营垒,还决定派遣一支骑兵去进攻陈郡的西燕军,同时命李药师部配合。 这大概也就是为了分散燕军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因为在正面战场上,目前来说是没有骑兵的用武之地。 西军沿着河水布防,主要的防线更是处在颍水和汝水之间的十二座营垒,横在两水之间,而汝水颍水各个支流的沿线又都有燕军烽燧,发现你在什么地方架设浮桥,直接就可以派兵据守,或者半渡而击。 所以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直接突破西燕军横在前面这十二联营。 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就是直接强渡汝水攻击郾城。 所以这番话一落下,几个江淮将领就不爱听了。 其中以淮南、庐江以及豫州流民这些淮河两岸的人组成,从地理位置上说算是淮泗,并非纯粹的南人军队。 李元徽闻言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如果能坚守到二哥的援兵赶到,朱兄和此间诸军将士,就立下大功了,朝堂必不吝封赏。” 东军在军令之下前赴后继,长枪相互戳刺,东军因为在简易木桥上,所以闪躲的空间极少,很多都因为躲闪不及而被西军的长枪刺中,东军虽然身披重甲,但重甲对于箭矢和刀剑劈砍的防护力很好,但对于长枪刺击的防护能力就很差了。 而东军士卒除了要面对西军的箭矢之外,还有拒马前的陷坑,饶是如此,东军将士仍旧是复出了巨大的伤亡,将中间两营的鹿角尽数搬除了。而这数百勇士,只剩下数十人。 重装步卒披着重甲,手持长枪和大盾,还有一部分则是持大斧。 将军陈棱是昭武帝慕容英时期骁果军十郎将之一,跟李元徽是老相识了。出身普通士卒的陈棱靠的就是自己的战功和骁勇,得到了慕容英和慕容定的赏识,才有如今的官职。 这次作为前部督,陈棱很是谨慎的观察了西军的营垒设置,一早就命人打造了长梯,并且多准备木板。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这场大战也正式的拉开帷幕。 不过一个多时辰,东军就在西军营垒前的壕沟里,留下了数百具尸首。但东军的前赴后继,终于让西军营垒上的有几处栅栏摇摇欲坠了。 十座简易木桥最后只剩下两座没断,也已经摇摇欲坠了,干脆西军就从栅栏的破败处处来将上还在坚持的东军给赶了下去。 随后东军的大队开始扛着步梯向前进发,顶着箭雨的攒射,把梯子架在西军的营垒墙边,随后在两架梯子上铺上木板,一边举着盾牌即便架设起简易的桥。 李元徽眼神一直未曾离开数里之外已经在集结的东军大阵,对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他十分清楚,很强大,很可怕。 而在步阵之间,以及河畔旁边,还有大队的骑兵在巡视游曳。 随后又以重金招募了数百勇士,让他们手持盾牌,去搬开西军在阵前设置的拒马鹿角。 但就在栅栏看东军伐倒之后,东军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桥也出现了问题。 所以段义弘直接集合了数万精锐步卒,准备来进攻西燕军的营垒。 木板和下面的梯子因为大批重甲步兵的不断踩踏,出现了断裂和崩塌,有的东军士卒直接掉进了壕沟里。 不过老朱在听过询问之后,倒是给了李元徽一计强心针。 “大将军,咱以为这天底下没有攻不破的营垒,但有咱们江淮铁军在此,任他百万大军,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支新军从组建开始,就开始经受严格的训练,也经历过几次大战,几乎是未逢一败。 与之对比,江淮军完全就是李元徽在这几年之内组建的新军。 双方在第一日的大战之中,互有伤亡,但东军的死伤陷入更多一些,光是第一日就有近千伤亡。 持盾的士卒走在最前面,随后就是长枪和大斧的,长枪兵是通过栅栏之间的缝隙,与西军进行对此,而大斧的作用则是用来砍伐西军墙上树立的栅栏。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道:“好,我与朱总管就站在此处,看着诸位将军建功,淮上健儿的威名,可就全在各位的手上了。” 李元徽遥指向前方道:“这就是当年跟着昭武帝西驱吐谷浑,东征高句丽的大燕中军,进退有度,行则不乱,果真是天下精锐,兵书上士气连天,不可击之,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说话的是刚刚被提拔为营主的汤颌,随后胡阔海,徐乾德也纷纷拱手抱拳,以示决心。 “大将军此言差矣,东军虽然是精锐,但咱们淮南勇士也不是泥捏的,此战,定要让东军知道我等淮上健儿的厉害!” 但无疑更难。 中间两座营垒的守将,是庐江左营营主郭兴,见到东军开始搬鹿角,就命令善射的弓弩手远距离狙杀这些东军士卒。 “朱兄,你打造的这十二联营,能顶住东军强攻嘛?” 东军顶着巨大的伤亡,架设了十个木桥,陈棱见状,命令重装步兵开始出击了。 诸将在一番表态之后,各持归营备战。 “末将等必不负大将军之信重。” 站在数丈高的?望台上,可以望见颍水和汝水之间的广阔大地上,数以万计的东燕步军在整齐的列阵集结,无边无岸,颇有些兵书上不动如山的既视感。 而通过第一日作战之中的观察,陈棱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看到对面有强攻的打算,李元徽听到消息之后从郾城渡河来到了联营之中。 东燕的中军,是太祖武帝慕容毅入主中原那支军队一脉传承下来的,主体是鲜卑人和北方汉人健儿,虽然因为岁月流逝,其中的兵丁早就换过很多茬了,但这支军队一直南征北战,保持着较高的战斗力。 留在观战台陪同的还剩下作为行军总管的朱德裕,护军、军师祭酒李青莲,两个从事中郎高侃、于智宁,以及记室李淳风。 东军的弓弩手也前出至阵前,对西军营垒进行抛射压制,双方箭矢纷纷如雨落,都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伤亡。 而江淮军虽然同样堪称精锐,又有坚固的营垒可以依凭,但李元徽其实还是有些信心不足。 在这期间不断有东军士卒被西军的箭矢射落掉进了壕沟。 段义弘以陈棱为前部督,督领一万步军,攻打燕军当中的两座营垒。 那就是眼前的江淮军不光是有营垒可以依靠,战斗力也十分之强悍。 即便是双方步军在平地对战,在没有骑兵的参与下,胜负可能都是五五之数。 这也就说明,想要攻破对方的营垒,需要付出远比对方多得多的伤亡。 第二百八十章漳水之战 颍水汝水之间的广阔大地上,攻守两方都是天底下有数的强兵,战争一开始就推到了非常高的烈度。 东军猛攻郭兴庐江左营所驻扎的中间处的两座营垒,顶着巨大的伤亡,在十天之内,数次攻入营垒内部,但最终都被西军赶了出去。 而在东燕西燕鏖兵颍川之前,北方冀州的赵大和并州的拓跋氏也在河北大地上掀起一团团战云,其战事规模虽然不及颍川,但战事的惨烈程度却毫不逊色。 四月五月春耕之后,赵大本来已经计划好了要进攻并州,名义上也算是讨伐叛逆,也算是报去年的偷袭之仇。毕竟并州在名义上是归属西燕,而冀州则受洛阳方面差遣。 但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动手,并州军率先出兵了。 五月,大概是等不及的拓跋余庆亲率六万大军出滏口陉,直驱邺城,大有一口气鲸吞冀州之势。 冀州都督赵大则率亲率三万精兵,渡过漳水迎击拓跋余庆。 双方在漳水之北,展开了一场大战。 而在此战之中,冀州军以一万八千步军组成了一座大阵,背靠漳水,骑兵则藏于阵中。 拓跋余庆在观阵之后,命其堂弟拓跋均、从子拓跋桓以及外甥纥豆陵长喜各率本部轻骑,轮番袭扰冀州军阵,也就是骑兵对付步兵最为常见的放风筝。 袭扰以直持续到下午,拓跋余庆觉得冀州军必定疲惫不堪,时机到了。于是派遣其弟拓跋余吉和大将刘颢率具装甲骑冲锋凿阵。 冀州军则岿然不动,步阵依靠强弓硬弩和大盾长枪,顶住了拓跋甲骑连输六个波次的冲击。 而在第七次冲击之下,冀州军终于在一天袭扰和冲击下显得摇摇欲坠。 并州军猛将刘颢,匈奴人,以骁勇著称。在最后的一次冲锋之中手持大槊,身当锋镝,终于突入冀州军阵中。 直到这时候,休息了大半日的冀州骑军终于动了。 赵大亲率八千骑从己方的步阵之后出发,绕过了己方步阵,划出一道弧线,奔着并州军的中军杀过去了。 赵大冲锋在前,身侧就是冀州军中著名的猛将石彦超,其人身高九尺,两人并驾齐驱,皆手持大槊勇不可当,直插并州军本阵。 被消耗半日的并州军此时无论是体力和战意,都不如在步军大阵之中修整了半日的冀州骑军。 赵大和石彦超一路向前,势不可挡,拓跋余庆的堂弟拓跋均被赵大一槊劈落马下。 其所部也被冀州军击溃,这时候拓跋余庆才顿觉大事不妙。 因为赵大距离他得中军只有不足二里。 而拓跋余吉和刘颢部也被切断了和后军的联系,赵大分出一直两千人的骑军负责拦截他们。 拓跋余庆见状,直接率中军出击,与赵大所部的骑军绞在了一起,形成了混战。 而在这种关键时刻,赵大提前准备好的后手,发动了。 苏庸和苏定边父子率万余步骑从北面的襄国,终于赶到漳水战场,苏定边率千余骑兵作为前锋,对并州军的后阵发起了猛攻,并州军立即大乱。 赵大也率本部奋勇出击,冲着拓跋余庆的大纛猛冲,手中的大槊无人可挡。 自诩精锐的拓跋氏精兵也终于见识到汉家大将的勇武,拓跋余庆见其勇猛不可阻挡,心生惧意,转身逃窜,石彦超望见,取出背后插着的投枪投掷而出,却正中为拓跋余庆执旗的武士。 不过赵大麾下一员马姓的小将却取出大弓,张弓搭箭直奔拓跋余庆后心射去。 拓跋余庆虽然身穿重甲,但这马姓小将的大弓力道极大,所以正中其肩胛,险些落马。 赵大看到这一幕立即高声喊道:“拓跋余庆中箭身亡。” 这一声,也是宣告了并州军彻底失败。 冀州军奋勇冲杀,并州军见主帅大纛已经到了,又的确有人看到拓跋余庆中箭所以纷纷败逃。 冀州军发起反攻,开始了追逃逐亡。 此战六万余并州军,最后成功逃过滏口陉的只有万余人。 拓跋余庆受了箭伤,被亲卫拼死保护,逃出生天。 而拓跋余吉、刘颢等十余员将领被俘,战死的将校更是有数十人之多。 此战并州军遭遇了一场非常惨痛的失败。 拓跋余庆本人走到上党郡的时候就有些不行了,急火攻心加上箭伤,昏迷不醒之前只留下一句话,速招天保来此。 天保说的是拓跋余庆的小儿子拓跋天保,只有十六岁。但却平素最得拓跋余庆的看重,常说兴我家者必此儿。 漳水大战大败之后,拓跋余庆自感时日无多,所以命人找来小儿子,想要交托后事。 但却驻守在河东的大儿子拓跋浚提前得知,因此人在安邑的拓跋浚急速够奔上党郡长子县,最终抢在了兄弟拓跋天保之前赶到了父亲身边。 拓跋余庆看到了长子拓跋浚之后只能无奈叹息,直呼天意如此若奈何,因为他知道想要把位置留给小儿子是不可能的了。 无奈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将家主之位,以及并州牧、代国公的爵位全部都交给了长子拓跋浚。 等拓跋天保赶到之后,拓跋余庆已经死了。 拓跋浚当即就把拓跋天保和堂弟拓跋天穆全都软禁起来,不过顾忌父亲刚死就杀兄弟影响不太好,所以派了不少人看管他们。 结果在回晋阳的路上,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两人夺取了看押他们护卫的马匹和弓箭,逃了。 拓跋浚派人去追,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两人回望而射,所发必中,靠近者皆应弦而倒,两人遂逃脱,北奔而去。 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来两人回到晋阳之后,带上自己的部众就匆匆回到了代郡,等于是将晋阳让出来给拓跋浚。 拓跋浚见此情形,也知道这时候拓跋家也经不起内讧,所以还派遣叔父拓跋尹去代郡一带安抚兄弟拓跋天保,兄弟两人暂时因为严峻的形势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漳水之战可以说对河北局势的影响极大,赵大一举击溃了强敌之后,在冀州威望大增。 赵郡李氏和清河崔氏两大世族和本地豪强也都一改口风,出人出力出钱出粮支持他出兵并州。 在得到本地世族支持之后,冀州的战争潜力也完全被发挥出来了。 赵大也决定趁热打铁,组织起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借着漳水之战大胜的余威出兵并州。 留下二弟赵炯留守邺城,自率军从滏口陉进军,并州军因为拓跋余庆新丧,人心惶惶之下,冀州军势如破竹,先后攻占了壶关、屯留、长子随后又派遣苏氏父子率两万兵马收取河东,自率八万大军北上晋阳。 此时,并州的太原郡,成北方霸主争夺战的主要战场,晋阳大战的胜负很有可能都会决定未来天下的走势。 好巧不巧的是,在六月幽州都督薛世雄病逝了,他五个儿子有三个在洛阳,一个早逝,在身边的小儿子薛万备又是个莽夫,也根本没有威信和能力继任他的都督之位。 千里之外的洛阳自然也是无法对幽州的局势产生什么影响,而幽州军将和本地士族全都推举刘玄机为幽州都督。 在一番辞让之后,刘玄机接受了都督印信和符节,成为了幽州的实际控制人。 也成为了可以决定北方归属的那个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不足虑 刘玄机的选择,可能决定了北方的走向。 而坐拥青州兖州和大半个徐州的翟让,自然也是有机会决定中原战场的走势。 从李元徽在春耕之后北伐,兵进豫州开始,远在临淄的翟让就开始密切关注豫州的战况。 并且在李元徽夺取汝南郡、陈郡之后,翟让就从临淄出发,率军赶到了东郡濮阳。 因为此时河北也在大战。 也就是,南、北、西,都出现了机会。 去年虽然损兵折将,被李药师的两万新军打的灰头土脸。 不过其实损失的兵力不多,只是场面上太难看了些。经过一年的整编,和休养生息,瓦岗军拥兵十余万,可谓是兵精粮足,士气也得到了恢复,几乎完全摆脱了去年大败的负面影响。 摆在瓦岗军面前的机会也十分诱人。 李元徽率大军在颍川跟东燕对峙,此时从淮泗一带出兵淮南是绝佳的机会。 同时,赵大出兵并州,渡河向北,是夺取冀州的好机会。 所以无论向北还是向南,都有机会夺取一块膏腴之地。 江淮一带的富庶无需多言了,在如今天下大乱的情况下被李元徽治理的已经是天下少有百姓能吃得上粮食的地方。 而冀州,“东近瀛海则资储可充,南临河济则折衡易达,川原绕衍,控带燕齐,称为都会”“土平兵强,英杰所利”。 总的来说,就是地势险要,土地肥沃,人口稠密。是帝王之基业。 所以杨邃直接就建议翟让渡过黄河,北攻冀州。 老乡徐懋功也劝说他,江淮虽然富庶但那地方也就是富裕,地理位置上是四战之地,北伐洛阳还是仰攻。但那地方冀州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曹操当年称王的地方。你说得有多好?到时候咱们水路并进攻取洛阳,就能跟关中李氏掰手腕子了 崔孝同还劝他说“自古未尝有以南向北而取天下者,皆以北向南尔,去此时若能取河北,则大业可成.” 翟让听了很心动,非常心动。但又很犹豫。 留守邺城的赵老二得知翟让到了濮阳,就在距离邺城只有二百里的时候,心中有些惊慌。 邺城就剩下五千兵了,还都是二线部队。 这时候瓦岗军要是进攻冀州,那么邺城能守住的可能性非常小。 于是在思虑再三之后,赵二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黄河南岸的濮阳。 信当然是给翟让的,内容大概是:我很久之前就听说翟公的闻名,当年兄长在豫州与瓦岗军对敌的时候就说过翟公是英雄,不能轻敌。 如今翟公兵临大河,难道是想要进攻冀州吗?我窃以为翟公此时进攻冀州并不明智,一则我已经知道了翟公在濮阳,一定会多加防范,多准备些箭矢,而我兄长听到了您来进攻冀州,一定会率军回援 所以您如果来攻打冀州,应该不可能成功的,就是洛阳方面也会派遣援兵过来支援邺城的 同时,赵二还秘密派人去拜访了翟让的兄长翟弘,并且送了很多财物。 翟让的兄长翟弘,本就是鼠目寸光的贪鄙之徒,看着赵二信使程仲德放在桌子上的硕大明珠,眼神都放光了。 “翟将军,区区薄礼,是赵太守给您的一点礼物,不成敬意。” 翟弘看了看明珠之后,冷哼了一声:“说罢,赵二郎想要做什么啊?” 随后程仲德就开始话花式吹捧,把翟弘翟让兄弟是好顿夸,还有什么冀州赵家兄弟不希望跟翟家为敌,过去打仗也是逼不得已,各为其主。现在昭武帝死了,赵家兄弟很希望能跟翟将军兄弟接好,同时信使还劝说翟家现在攻打河北是没用的,都有了防备,损兵折将,翟将军不如劝翟公攻打洛阳啊。 洛阳现在空虚啊,而且是大燕的都城,那洛阳成里的珠宝堆成山了,根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有洛口仓的粮食,有几千万石。 重点是洛阳现在守军只有几万老弱病残,李家兄弟要是打赢颍川之战,那可就直接把洛阳的财宝都拿走了啊 翟弘这个土包子,一同洛阳都是财宝,顿时就心里痒痒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程仲德道:“万不敢欺瞒翟将军,在下就是洛阳人,自然知道洛阳的豪富,当初昭武皇帝可是动用了上百万人建造的洛阳城.城内有一百二十坊,三市,宫城更是富丽堂皇” 翟弘是越听越动心,最终程仲德还道:“翟将军,这点小小的薄礼,在洛阳的宝库面前,又能算些什么呢?” 翟弘最后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会斟酌的.” 程仲德留下礼物之后,就迅速离开,北渡黄河连夜回返邺城。 而另一边,翟弘在斟酌好说辞之后,立即就去见二弟翟让,并提出了攻取洛阳的建议。 “二弟,这洛阳可是大燕的东都,咱们一旦攻下东都,天下必然会拜服,河北的赵家既然有了防备,咱们去打一定是损兵折将,去打东都就不一样了,洛阳可是天下第一雄城,宝物堆积如山,洛口仓的粮食够咱们瓦岗军吃几十年啊.” 翟让听了这些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哥,这些是谁教你说的?” 翟弘愣了一愣之后,尴尬的笑道,然后将赵二找人给自己送礼的事说了一番,末了还说道:“我说要去打洛阳他,可不是因为他给我送礼,这洛阳这么好的地方,还能让他平白落入李家手中?” 翟让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翟弘只是笑,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其实翟让也在想这个问题,因为赵二的信中也提到了,瓦岗如果出兵河北,洛阳一定会派援兵救援邺城的 这不就是明着告诉翟让,洛阳现在空虚,也不会有什么防备,?就去打洛阳好了 不然那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在信上提洛阳?洛阳还能派得出援兵?糊弄傻子呢? 从根子上来说,翟让跟兄长翟弘没什么区别,眼界里出现了洛阳之后,也就放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天下之中,帝王之居所。 这样的雄城谁不想拥有? 而现在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洛阳空虚,主力在颍川跟西燕李氏的军队鏖战,梁郡的李药师手中就两万人,还得分兵看顾西燕在陈郡的兵力。 冀州的赵大在打并州,没个一年半载,肯定拿不下并州。 所以现在这个机会难得,洛阳空虚,以咱们瓦岗军的军力,几个月还拿不下?拿了洛阳在去打河北,冀州不早晚也是咱们的?” 节堂上,面对幕僚和大将的反对意见,翟让是侃侃而谈,力排众议。 七月初,瓦岗十万大军沿着黄河水路进发,直取虎牢关,进军洛阳。 二百里外邺城的赵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笑道:“真是驽马恋栈豆。瓦岗不足虑。” 第二百八十二章一波三折 东燕军在颍川战场上攻势猛烈,却完全没料到虎牢关会传来告急消息。 洛阳城内风声鹤唳,泰兴皇帝慕容鞅急忙召集一众大臣商议对策。 无论是汉人士族还是鲜卑贵胄全都惊慌不已,哪怕是西燕军队打到颍川,距离洛阳只有几百里了,甚至是杨巡造反包围东都的时候,他们都没这么慌过。 道理也很简单,不管是实际上掌控西燕的陇西李氏,还是当初造反的弘农杨氏,所争夺的都是最高权力。 即便是打进了洛阳,即便是纵兵劫掠,也是抢府库和寻常人家和商铺。不会对洛阳城内的这些高门显第举起屠刀。 因为本质上,大家都是混一个圈子的。 最多也就是把当皇帝和掌权的人给换了,根本也没理由大开杀戒。 但瓦岗军就不一样了。 瓦岗军首领翟让是小吏出身,手下的大将多的是盗匪、贼寇和各地的义军还有私盐贩子。有出身好点的不过是地方豪强。 前几年天下没乱的时候在洛阳贵人们身前站着的资格都没有,但要是让他们打进洛阳。这种局面会发生什么可就没人能够预料了。 跟老李家大家能说的上话,拐几个弯都沾亲带故的,说不定现在赋闲的到时候还能混个官当当。 可瓦岗那边指不定是要他们钱还是要他们命呢。 因此,几个宰相难得达成了意见一致,必须让令支王尽快回军,因为虎牢关防务空虚,根本就顶不住多长时间,一旦让瓦岗军突破虎牢关打到洛阳城下,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颍川的李氏兄弟,可以分兵抵挡。 慕容鞅自然是清楚这些人的打算,李家进洛阳了他们即便是被杀了,家族也能得以保全。 但要是瓦岗进洛阳,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甚至慕容鞅自己都是如此。 可是就这么放弃颍川战场,他也是有些不甘心,因此并没有立即作出决断。 但其实他心里也开始倾向于从颍川调部分军队回援。 可要调集多少人呢?瓦岗方面号称二十万大军,就算没二十万,十万也总是有的。 虎牢天险只有两千兵力,能挡住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倒是慕容鞅的表兄韦孝矩自告奋勇,带着从洛阳守军之中精选了五千青壮去支援虎牢关了。 “臣以两月为期,两月之内,臣保虎牢关不失。” 韦孝矩表示,我可以守两个月,再多了就顶不住了。 慕容鞅闻言颇为动容,在城门送行时还将自己的袍子接下来给韦孝矩披上。 “国事艰难,若能转危为安,皆卿之力也。” 送韦孝矩出征之后,慕容鞅又把自己的另一个表兄兼族叔慕容无忌派往颍川,询问颍川战事即使能够结束,其实也算是催促。 慕容无忌作为天子使者,带着符节印信前往颍川,只带了十几个亲卫一路轻装疾行,几百里路不到五天的时间就赶到颍阴。 大营内,一众将领围在大帐周围窃窃私语,对于天子使者突然到访之事议论纷纷。 段武达略有些担忧的对小声与兄长道:“大哥,这圣人突然派遣使者来此,是不是对颍川战事迟迟没有胜果不满啊?” 段武臣摇了摇头:“圣人倒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应该是有事发生.” 此时,颍川军中尚不知瓦岗军进兵虎牢,因此对于天子突然派遣使者的目的议论个不停。 而大帐内,慕容无忌与两位大将军娄居士、段义弘一五一十的将洛阳的情况说了。 “韦将军言,虎牢可以守两个月,所以圣人的意思是,两位大将军一定要在两个月内击败颍川之敌,否则洛阳的安危,就得不到保证了.” 段义弘和娄居士闻言眉头紧锁,相视无言,只有叹气。 “慕容侍郎有所不知,西军李玄庆与李元徽兄弟,在汝颍之间修筑营垒,深沟高壑,坚守不出,已经连续攻城十余日,皆不能破其营,这几日只能暂缓攻势,不然军中士气全无,无法再战了” 段义弘仔细说了这些天的战况,语气之中满是无可奈何。 慕容无忌道:“段王所言,我亦知晓,但是现在并非是圣人催促两位将军尽快决战,而是形势不等人。虎牢关若有闪失,洛阳危矣,洛阳若有失,颍川就算能挡住李氏兄弟,又有什么意义呢?” 娄居士道:“慕容侍郎说的是,但眼下颍川李氏难以破敌,不如分兵数万救援虎牢,李药师手中也有两万兵马,为了救援虎牢,梁郡也可以放弃” 段义弘道:“娄大将军言之有理,但我听说关中已经派遣援兵出兵武关,若此时分兵,而关中援军赶至,颍川局势恐怕于我军不利。”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眼前的问题很棘手。 首先是颍川当面之敌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即便是两个月的时间未必能够击败当面之敌,并且关中的援军正在路上。 这时候娄居士突然高声道:“顾不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颍川这里既然已经打成了焦灼之势,短期内难以破局,而虎牢关据此不过数百里,不如集中全部骑军,奔袭虎牢关,先解决瓦岗军。” 段义弘闻言皱了皱眉,“娄大将军不觉得此行过于冒险了吗?” 娄居士道:“数万步军屯于颍阴、许昌、郏县,短期内即便是西军出营作战,我军守住颍川还是足够的,况且虎牢关据此不到三百里,骑军六日就能打个往返,此时如果在犹豫,那等到关中燕军到了,我等可就没有机会了.” “好,就依娄大将军所言,慕容侍郎请回洛阳禀报圣人,就说我段义弘亲率五万骑赴虎牢迎战,十日之内,必破瓦岗军。此间战事,自有娄大将军一体监管,请圣人放心。” 慕容无忌闻言点头道:“好,既然二位大将军已经有了决断,我立即就返回洛阳,秉明圣人。” 来得快,去得也快。 慕容无忌出了大帐立即就召集部下亲卫,北返洛阳。 同时段义弘和娄居士也擂鼓聚将。 段义弘精选了各部精锐骑军一万五千人人,只给了各部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当天吃过午饭就出兵。其实段义弘之所以说五万骑,完全就是为了让洛阳方面安心,作为奔袭来说这一万多骑兵的规模已经足够庞大了。 且一万多人的需要准备的粮草和五万骑说需要的粮草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这一万五千骑兵,是大燕骑兵的精华,精锐当中的精锐。光是具装甲骑就有六千骑。 其中更是包括了尉迟恭、薛万彻、薛万均、段武臣、于俱罗等一票猛将。 这些猛将带着大燕最精锐的铁骑,奔向了虎牢战场。 第二百八十三章兄弟计议 东军在连续进攻之后,势头锐减。 西军还以为东军是因为连日攻伐赶到疲惫,所以放缓了攻势。 不过仍旧有大队骑兵每日在阵前游曳。 李元徽见状,也没有多想,回到汝水南边的郾城修整。 天气炎热,很容易让人觉得烦躁。 郾城本地的大户为了讨好李元徽,轮流遣人送来了冰和新鲜的瓜果。 李元徽对此倒是不推让,直接笑纳。 二哥和三哥已经到了。 李元徽闻言愣了一下,“二哥到了?”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挥手让他下去。这小子年纪比他还小一岁,但博学多识,精通天文历法速算,还是个道士。 此时,李家兄弟还不知道翟让兵进虎牢关了。 李元徽看过之后立即交给二哥,然后道:“真是让三哥说中了,洛阳方面果然有变故,瓦岗翟让真是鼠目寸光,这个时候不趁着赵翊北伐晋阳的时候,去打冀州,反而是进兵虎牢,无非是贪恋洛阳的富贵,真是个奴才啊” 李二道:“不管东军如何挑衅,这段时间还是按照?们之前计划好的那般,坚守不出,若是他要攻营,就让他来攻。现在相持下去,对我们更有利” 倒是李二就没这么乐观,“三郎四郎,你们是不是高估瓦岗了,先不说虎牢天险难以攻破,若是瓦岗正在攻城之际,段义弘率精骑从荥阳方面奇袭过去,瓦岗如何抵挡?” 李淳风闻言点头道:“回大将军,我观天象,近来的确要下雨,但这却是天象和风向,近来的风有些湿润,所以应该要下雨了,却不是属下卦算的” 这日郾城县衙后堂中,李元徽穿着一身青衫,盘腿坐在榻上吃着冰镇西瓜,看着外头门口站着的护卫,顶着烈日炎炎,李元徽就唤他们去阴凉地方站着,还让人给他们送去几块西瓜。 高侃和于智宁这两个从事中郎领命而去,李元徽随后又看向了记室李淳风,笑问道:“李记室,你精通天文地理,可否知道,近来是否会下雨啊。” “哈哈,然也。”李三闻言手指了一下四郎然后大笑。 李三郎看过之后笑道:“哈哈哈,果然如此,不过要是翟让先咱们一步进了洛阳,那可就.不对,说不定是好事啊哈哈哈.” 但却无论如何都声称自己不会算卦也不会看相。 因为兵力上东军还是占据优势,甚至骑兵数量上,东军的骑军数量和步军数量还都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李元徽思索了一番,然后试探性问道:“三哥你的意思翟让先进洛阳,会给咱们解决一些麻烦?” 李四也一脸坏笑这看向三哥,那意思是还是三哥你心眼子多啊。 李三郎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又笑道:“这与我军又有何干?他们最好打个两败俱伤,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洛阳城,早晚是我李家的。” “二哥怎么来的如此迅速?我还以为最快也要八月中能到。” 三人进了内堂,李四招呼两个兄长坐下,又命人取来地图,将目前的形势与二哥说了一番。 李二和李四也是相识一笑,“哈哈哈。” 李二道:“我带着骑兵先行一步,将步军交给宇文将军和姐夫统率,对了怀真兄长也来了,留在昆阳统领诸部,我来此是要了解一下此处军情,哈哈,四弟如此悠闲,看来形势倒也没有我预料的那么紧张啊。” 对于这个东西,李元徽谈不上信与不信,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却确实玄而又玄。 要知道此前他可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重活一世,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现在也就不在坚定了。 随后又想到些什么,于是吩咐道:“这么热的天,军中容易生疫病啊,高中郎于中郎,你们二人,拿着我的令箭过河,去营中巡视,看看各营可有未按照防疫要求取水用水还有各处的茅房设置,营中是否有污秽.查看之时一定要细致” 李三郎道:“这是其一。四郎可知其二?” 就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空里。是命中注定还是出于某种偶然? 对于目前的形势和发展,兄弟三人的看法都是趋向于乐观的,毕竟战略态势摆在这里。 李元徽道:“连续攻营打了二十日,东军想必也是师老兵疲,需要修整吧,此时攻势减缓我倒觉得也算正常。” “.我与三哥商议过了,如今洛阳将中军精锐全都派了过来,必定是想要速战速决,而我江淮军中缺少骑军,与东军作战不利,段义弘娄居士又是天下名将,用兵之才十倍胜我,所以才列下营寨,深沟高壑,先跟他们耗着,准备待其锐气丧尽,再做计较,如今二哥率军前来,想必能够一战而胜之.” 李元徽对二哥的战斗力那是信心非常足,看见李二来了就感觉天亮了。 李淳风是特意解释了一番,我不会算卦,我这是看天象和风判断出来的,可不算卦啊. “哈哈哈” 是陈郡方面的刘元庆送来的,军报上明确了瓦岗军出兵虎牢,以及河北方面的一些讯息。 李四郎把两个兄长引进了大堂,命人又切了西瓜,在端上两倍冰镇的饮子来。 李元徽倒也不难为他,除了偶尔调侃几句之外,也不会特意让他算卦什么的。 不过李二看着地图却摇摇头道:“四郎,你跟三郎商议的对策没有问题,即便是我在此,也不会急着跟东军作战.我先率骑兵万余人先行,是怕颍川的战局不利,不过现在看来担心倒是多余了。” 一般来说,能有冰窖存冰的人家,也不差这点东西,也不用跟他们客气。反倒要是不收他们这些心意,这些人反倒会心里不安。 即便是知道,李家兄弟也不会改变目前的策略,因为就目前来说即便是段义弘带着一万五千骑军北上奔袭虎牢,李二率万余骑赶到,其实对颍川战场的局势影响也不大。 三郎道:“不过这几日东军的攻势有些放缓,会不会是洛阳方向有什么变故?”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因为他想起历史上李二平定薛仁杲的时候,在浅水原之战后,就是深沟高壑的相持了六十余日,也就是说这位哥不光是猛,该稳的时候也稳的一批。 李二笑道:“三郎你的意思是,翟让若打进洛阳,必贪恋洛阳富贵,而大势劫掠,这样等我们进入洛阳的时候,就会更容易?” 这次李元徽倒是没在搞什么倒履相迎,穿着青衫布鞋,纶巾束发,一副年轻士人装束就迎了出去。 随意的想些无关战事的闲事,有护卫进来禀报,“大将军,敦煌公与武威公齐至。” 不过就在兄弟三人商议军情的时候,李元徽这里的军报到了。 如此看来,兄弟三人在目前的态势上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二哥穿着一身玄色圆领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三哥穿着就随意多了,也是家居常服。 本来是李三李四兄弟两个出兵牵制东燕,减缓关中的压力,谁知道一口气直接打到颍川了,距离洛阳就几百里。 本想着要跟对方消耗许久才能分个胜负,谁又知道还有助攻的? 不过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分家 虎牢关,又称汜水关,它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瓦岗水陆并进,在虎牢关前,一路上是势如破竹。但到了虎牢关之后,就被天险所阻。 先是劝降,被守军拒绝之后,就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不过不巧的是,才刚刚打造完成,还没来得及攻城,韦孝矩率军赶到虎牢了。 在看到城外的攻城器械之后,立即募集了五百勇士,趁夜突袭,烧毁了大部分攻城器械。 翟让大怒,又命令工匠加紧打造攻城器械,昼夜不停。 三日后,在器械完成之后立即发动对关城的强攻。 此时,濮阳的形势非常微妙。 就在虎牢关前的大地上,笔直的冲向了瓦岗军大阵。 翟让虽然逃脱了,但瓦岗军已经完全被燕军铁骑冲乱了,败兵四处逃窜,许多士卒充满往河边渡口停船处避让,因此也造成了拥挤和踩踏。 这一仗,在虎牢战场上的八万多瓦岗军被冲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悔不听杨先生之言”这句话也成了翟让的遗言。 杨侃与杨邃相视一样,杨邃道:“好,既然如此,就如慕容将军所言,我等就各率部众就此分别不过青州之地,就留与我等?如何?” 翟思训当即道:“当初能取青州,也都是杨长史所谋划,如今将青州与杨氏我自无他言” 翟让原本为了鼓舞士气,在虎牢关下数里之地督战,而尉迟恭看见他的旗号直冲而来,瓦岗军骁将单雄信见尉迟恭骁勇众人皆不能当,自负勇力过人,就直接纵马迎了上去。 杨氏统军杨侃旗帜鲜明的摆明立场。 这时候,杨邃又劝谏翟让,说瓦岗军长于野战水战,不善于攻城,不如绕道孟津,从浮桥进入洛阳盆地。 而瓦岗军的派系复杂,有跟随翟让起事的旧人,有各地投奔的义军头目,有弘农杨氏和齐郡叛军的余党。 巅峰时期控制三州之地,拥兵二十万的英雄豪杰,就此遗恨大河, 俘虏多达三万余。 九千轻骑在后,挥军掩杀。 但是在筑桥之后,形势就发生变化了,遇到上述情况若不在对岸设防,长桥一端就会被敌人控制,如果烧毁桥梁,重建时又要浪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 徐懋功听说了虎牢战况之后,迅速撤兵回到东郡。 而齐郡众人则说他们与西燕梁郡公征南大将军李元徽有旧,且李氏占据关中,俨然又一统天之势,所以他们也准备投奔李氏 “李元徽与我有血仇,投奔西燕绝无可能” 青州和一半兖州,成了杨氏的地盘。 翟让身死,大军折损过半,兖州、青州、以及大半个徐州这么大的地盘等于短暂的陷入了真空期。 翟思训和徐懋功等滑县老乡组成的瓦岗军老底子,加上齐郡慕容三藏、贾雄、秦伯圭、秦仲玉等人,合计约三万兵马,以及他们手底下的控制的半个兖州和大半个徐州,则成了翟思训等人要献给西燕李氏的敲门砖。 翟让这边正准备给徐懋功加派援军,让他一口气打下南城,随后就可以直驱洛阳。 翟让听了这个建议之后,觉得很好。 曹魏以前,孟津无桥,所以北岸渡口也未曾筑城设防。汉之河阳城在孟津西五十处,距离河边较远。这也是因为背水作战乃兵家大忌。 两马相交,尉迟恭避单雄信刺击,反手一槊将起打落马下,随后纵马直奔翟让而去。 瓦岗军虽众,却难以抵挡如此奔涌的铁甲洪流,尉迟恭、薛万彻、薛万均、段武臣等猛将皆先驱蹈阵。 原齐郡太守慕容选之子慕容三藏道:“既如此,过去我等在翟公麾下,齐心协力,如今虽然意见相左,却不可伤了和气,如今不如就相约分军,欲投李氏者与我和翟将军一同往见梁郡公和敦煌公,你们既然与李氏有仇,我等莫不如就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如何?” 徐懋功袭取北中城之后,立即派人同知了正在虎牢关下正在鏖战的翟让。 突然出现在铁骑让正在攻城的瓦岗军大部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之中,眼前排成一线,如同大潮奔涌而来的铁骑声势浩大,铁蹄踏地连绵如震雷,万马嘶鸣在风中咆哮。 但这边援兵还没派出去,段义弘率领的一万五千大燕铁骑绕过了荥阳和嵩山东麓,出现在虎牢战场。 而徐懋功也率军成功的袭取了河阳浮桥的北城。 瓦岗将领被俘多达二十余人,翟让的兄长,也是这次主要鼓吹进军洛阳的翟弘和其子翟横皆战死阵中。 翟思训自言无法服众,但东燕是他的仇敌,所以他要去投奔西燕李氏。 所以曹魏在桥修成之后,相继在北岸、南岸以及河中心州筑城,以便控制洛阳连通河北的重要通道,合称“河阳三城”。 而瓦岗残兵败将也有两万余陆续回到濮阳,一路上全都是哀嚎痛哭之声。 韦孝矩沉着应对,组织士兵严防死守,瓦岗大军连数日攻城,损失惨重。 随后,立即发起了对瓦岗军的进攻。 燕军铁骑阵斩万余人,自相践踏、跳入河水被冲走的不计其数。乘船逃到北岸的不足万人。 杨邃却说杨家与李家有仇,不同意投奔李氏。 其中,北城又称“北中城”也称“河阳城”,在曹魏时候作为北中郎将治所,极为险要。 而翟让本人上了渡船前往北岸,一路上频频南顾,泪眼摩挲,行船至河中之时,与己方逃窜的船相撞,船沉,翟让也溺毙。 各个派系之间,虽然没有立即四分五裂,但对于未来的路如何走,却未免多了些分歧。 翟让之子翟思训和侄子翟通上前与尉迟恭交战,这才让翟让有机会逃脱。 六千具装甲骑兵分作六队,皆由猛将率领,直冲瓦岗军阵。 翟让之子翟思训虽然勇猛过人,但年纪尚轻,没有威望,所以无法压服众人。 若有敌寇临河,防守一方通常并不会采取越水道对岸迎击的战术,通常是隔河相距,排兵布阵等候敌人涉水前来,或者等敌人半渡而击,再或者是乘敌人渡河之后人马混乱,阵势未整时发动进攻。 但虎牢关也不想放弃,所以决定双管齐下,派遣徐懋功统领水师万余人取道河北。 或许因为翟让本人还算光明磊落的正面形象,瓦岗军分家并没有产生流血冲突,其实也是因为双方都没有绝对的力量能够吞下对方。 而使者到达颍川求见,将瓦岗余众要献土归附的消息秉明的时候,李元徽直接就愣住了神了。 没开玩笑? 打天下这么容易的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河北故人 “二哥,这会不会有诈啊?这瓦岗虽然新败,损兵折将,但仍然据有三州之地,就这么分崩离析了?还有一半人要投奔咱们李家?” 李元徽很是疑惑,李家影响力都这么大了?说归附就归附了?我这颍川之战可还没打赢呢. 李二却道:“四弟,何必迟疑呢?瓦岗与我没有旧怨,一众豪杰之士投奔而来,这都是因为我李家眼下实力强大,不必担心,尽管让他们来归附好了.” 李元徽又想了想,好像原本的轨迹里瓦岗也是大部分人都最终投靠了老李家。 好像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乎,李元徽让从事中郎于智宁草拟了书信上奏大丞相府,这么大事还是得跟老爹说一下。 另一边直接派人去濮阳安抚瓦岗众将,并召翟思训和徐懋功、以及慕容三藏和齐郡老相识们率一万军前来助战。 倒不是说就缺他们这一万人,既然要归附,那么就得听命行事,让他们颍川参战,象征意义上大于实际作用。 而另一边,虎牢大捷之后的段义弘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 原本已经风声鹤唳的洛阳城,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纸醉金迷,属于是接着奏乐,接着舞。 段义弘在大胜之后,回到了洛阳,慕容鞅直接给他加了三公之一的太尉和三师之一的太保,并加了食邑万户。 “颍川之敌,尚需大将军操劳。” 一万五千骑兵在大战之后,折损了大约三千骑。回到洛阳简单修整之后,就立即开回了颍川战场。 大胜之后的段义弘并没有忘乎所以,反而是在洛阳的时候,在皇帝的热情下表现的诚惶诚恐。 不光是担心自己会功高震主,更担心现在颍川这场大战,能不能打赢。 虎牢之战能够大胜瓦岗军,属于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但眼下的西军,可不是瓦岗。 翟让这个人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术指挥,在段义弘看来也就是个小吏的水平。 鼠目寸光,毫无远见可言。 所以能得人心,却不能用之。为小利而不顾大局,根本不值得畏惧。 但对面与他和娄居士两人对峙的李家兄弟,虽然年少,还没他长子年岁大,但无论是用兵还是布局,都极为稳健。 以至于他甚至觉得是李源这个老狐狸在遥控指挥,但关中远在千里之外,他也没有这么快的通信手段能够遥控。 李家这两个年轻人如此沉得住气,让东燕军多少还是有些如鲠在喉。 即便是一举击溃了虎牢之敌,但对于豫州方面和关中方面,威胁还是没有减小的。 以至于段义弘刚回颍川不到五日,慕容无忌就作为天子使者来到军中,催促段义弘和娄居士进兵。 “两位将军,我也知道战事不能急于一时,但无奈陛下和朝中诸公皆不能自安,故派遣我前来军中催促而且段王,洛阳已经有传言了,说你能够以一万五千骑,十日之内就大破瓦岗十万大军,还让贼首翟让身死,以你用兵之能,应该早就解决颍川之敌才是,迟迟没有战果,难道是因为家眷在西边吗” 慕容无忌说了几句洛阳的留言,段义弘听了之后是火冒三丈。去极为无奈,因为他的家眷却是在西燕治下,至于是在长安还是在蜀中,也不得而知了。 “此等人必不知兵!颍川之敌能与翟让一样吗?陛下和宰相们如何说?” “大将军,圣人倒是不会说这些,但是朝中议论纷纷,圣人心中也有些急切的.” 段义弘长叹一声,“哎” 娄居士道:“那慕容侍郎,你以为此时该如何是好??也是带过兵的,应该知道眼下局势并非是我等不愿意出兵,而是西军固守不出,若强攻,必至损兵折将.” 慕容无忌拱手道:“两位大将军,我虽然奉诏前来,却只是催促,如何用兵,我非主帅,也不是监军,自然是两位大将军决定,但两位大将军却要多想想,洛阳的舆情啊” 娄居士点了点头,“好,多谢慕容侍郎告知,我和段王会尽早退敌,慕容侍郎不如就多留几日,也好看看西军的情况,等回到洛阳与圣人说个清楚.” 慕容无忌点点头:“就依大将军所言。”随后有拱手行礼,然后退出了大帐。 只留下两个老将在大帐相对犯愁。 而对面的李氏兄弟,除了感叹二哥先见之明,还对段大将军的用兵和东军铁骑骁锐赞叹不已。 李三郎道:“如今看来,坚守不出这步还真是走对了,东军武骑千群,若贸然与之战,我等皆无埋骨之所啊.” 李二道:“东军骑兵虽利,但我关中和凉陇铁骑,也不逊色,只不过如今东军携大胜之威,却不可轻易与其战” “二哥,三哥,眼前之敌岁棘手,但若是有豪杰地跨冀州幽州,如何?可是我们的大敌吗?” 李二李三闻言,皆是一愣。 随后接过李四递上来军情。 是东郡已经归附的瓦岗方面送来的。 上面只说了一件事,被推举为幽州都督的刘玄机出兵冀州,时间大概跟瓦岗出兵虎牢的时间相仿。 也就是最少是二十多天以前的事了。 “刘玄机若据有幽冀,必是大患啊”李二叹息道。 对于跟李家有着极深渊源的刘玄机,如果说李四是跟他打交道最多也最了解他的,那其次就是李二。 两人曾经比射,又倾心结交过,所以他是知道刘玄机有潜力的,是能够称之为乱世英雄的人。 随后李二转头道:“四弟,你与刘玄机有旧,能否劝说其.” 李四直接摇头道:“别想了二哥,若他只是幽州骑督渔阳太守,我自然能说服他为李家效力换取荣华富贵,但他若是地跨二州,拥兵十万,则必定势大难制,就不是我所能说服的了.” 李三则笑道:“地跨两州又如何?就算他拿下河北全境,我李家据大河以南,有关陇骑兵之利,也有江淮之富庶,兼有关中、蜀中天府之国,又何惧哉?况且赵大还未回军.” 李二却道:“赵大已经败了,别忘了关云长故事。” 李三闻言面色陡然凝重,因为他明白二哥说的关云长故事是什么意思了。 赵大出征晋阳,带的军队很大一部分都是临时招募的冀州人,现在刘玄机突然发难,打进冀州,只要跟吕蒙入荆州一样表现出秋毫无犯,那么赵大的军队一定会因为家眷问题而溃散. 赵大一旦战败,那么或许还没等他们打下洛阳,就要面对一个拥有幽冀两州的刘玄机了。 而真实情况,或许比他们预计的更糟。 也许除了幽冀之外,还会多出来一个并州。 第二百八十六章二虎相争 并州,晋阳城下。 一份告急文书从邺城飞奔而来,送入冀州军大营之中。围城一个多月的赵翊在看过之后,瞳孔一震,脸上表情去没什么变化。随后将手放到背后,不让人看到他的手上微微的颤抖。 “哈哈哈,翟让的瓦岗十万大军兵败虎牢,我等没有后顾之忧了,哈哈哈哈.” 众将闻言也大笑附和。 等到议事之后,帐中只留了长史周璞。 赵大这才和盘托出,“大事不妙,二郎命人送来的急报,幽州军南下了。” 说罢才信拿出来,放在桌案上。周璞闻言看过之后,也一时没了话语。 在出兵并州之前,赵大和一众将领幕僚是商议过的,对于瓦岗的出兵众人还是有过担忧。 但却都没想到幽州军会南下。 首先幽州都督、征北大将军薛世雄年老,这几年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个年纪还患病也就不会有精力去图谋冀州了。 甚至赵大等人也是估算过,即便是薛师雄病逝了,那么手下人如果争权夺利,肯定会闹上一段时间。 这也正好留给冀州军用来整合资源收取并州。 唯独没想过,刘玄机在幽州军的威望有这么高。 薛师雄这边刚死,幽州军和当地世家大族,强宗豪右,全都支持刘玄机执掌幽州。 幽州刺史王兴直接就被边缘化了。 而刘玄机不单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接收了幽州军队,取得士族支持,还如此的果决趁着冀州军进入河东地区率军南下。 在短短二十多日的时间内,连续攻取中山、河间、渤海、安平四郡之地。 这种进度未免令人心惊。 即便是能够及时返回,最少半个冀州是会落入幽州军手里的。 现在的形势对于赵翊来说可以说是万分紧急,必须快速回援。眼下只有魏郡邺城还有几千守军,清河、平原、巨鹿、赵郡同样是防卫空虚。 而最大的问题就是,赵翊手下大军十万人,只有三万本部的家眷在邺城周围,其余各部都是郡兵和豪强部曲,家眷到时候可能都在幽州军控制的郡县之下。 这就是跟当初关羽在襄樊城下面临的情况极为相似,你士兵家眷被人控制了,这仗还怎么打? 肯定会溃散。 所以晋阳这边打不成了,必须得走。 周璞当即建议到:“将军需带本部兵马迅速回返邺城,其余诸部这几日就会收到消息,若等到诸部散去,那么本部兵马的军心士气也会受到影响.” 这番话赵翊深以为然,随后立即秘密召集心腹将领准备撤军。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冀州的豪族们也自然是别的渠道将战事的消息送达军中的亲友。 于是乎,冀州军的本地的豪族首脑们,也都知道了幽州出兵的消息。 而巧合的是,他们也是跟赵大同样的想法,准备悄悄跑路。 毕竟很多人家里被幽州人占了,谁还有心思打仗了?不过你要是跟主帅说我不干了,家里被偷了,可能面临的就是军法从事。 所以这些人也不打算赌赵大的心胸,他们的选择跟赵大一样,不告而别。 于是乎晋阳城下的局势就变成了,除了几支消息闭塞的郡兵,豪族都带着自己的部曲跑光了。 并且他们直接就奔着井陉去了,甚至不打算走来时候走的滏口陉。 赵大则带着自己的核心本部迅速走在回返魏郡的路上。 而晋阳城内的拓跋浚见状,初时还以为是赵大使诈用的缓兵之计,等到晋阳城下的人都跑光了,他才知晓原来是幽州军打进冀州了。 拓跋浚大喜,当即就想要率军追击,但被叔父拓跋广劝住了。 “且看二虎相争。若是助虎杀虎,则余虎必有余力噬人.” 拓跋浚闻言之后,也明白了叔父的担忧。 的确,赵大跟并州军现在处于交战状态,如果这时候真把赵大拖死在并州,那么对拓跋家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样一来并州军就要面对坐拥幽冀二州的刘玄机了,那样的情况可能比现在还恶劣。 而让赵大回去,一定会为了守住冀州跟幽州的刘玄机死斗一场。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于并州军来最好是双方能斗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 并州军就可以恢复元气,然后乘势出太行,收河北。 若能据有河东河北,足以南向以争天下。 拓跋家没有出兵追击,对赵大明显是件好事,但冀州的局面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刘玄机率幽州铁骑南下,出兵的时候是七月初,到了七月末的时候,大军已经包围了信都。 信都曾经作为冀州的治所,是安平郡治,城高墙厚。 刘玄机围城之后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不断往城内射劝降书,城内安平太守邢鸾眼见幽州军阵整齐,且一路上也是军纪良好,秋毫无犯,遂开城出降。 刘玄机在城门处,一把扶起准备下拜的邢鸾,然后道:“我在幽州的时候,就听说邢太守为官清廉,德行出众,兼有文武之才,突厥进犯河北之时曾经组织过义军,屡败敌虏.如今可否请太守教我,如何使冀州归心?” 邢鸾反问道:“刘将军为何想要冀州归心?” 刘玄机道:“刘某不才,欲伸大义于天下,立不世之功业。” 邢鸾闻言面色有些凝重道:“既如此,还请将军严明军纪,不可使大军扰民,减免今年的赋税,如此可得民心。还可使人去见赵郡李氏,渤海高氏、清河崔氏等望族,若得相助,则事半功倍.” 刘玄机点了点头:“太守所言,刘某深以为然,还请太守相助,安抚民心。” 邢鸾闻言也不由得对这个幽州同僚们推举为都督的刘将军心生几分好感。 而这一路上刘玄机几乎是兵不血刃,并且将礼贤下士、广树恩德等面子工程做到了极致,以至于幽州军有擅入民居者,直接军法从事。 甚至还让士兵帮助修筑老百姓家破掉的围墙. 这一些列组合拳下来,成效显著,冀州百姓和士族都对这位幽州刘将军丝毫不抵触。 河北两州本就是习俗言语上颇为相似,一直以来都被合称为“燕赵之地” 反倒是赵家兄弟,他们兄弟两人虽然祖上是幽州豪强,但这兄弟来都是生于洛阳,一张口就是河洛官话,且赵家兄弟的麾下的主要将领也都是中原人士,这也就导致本地士族虽然跟赵家建立了合作关系,但双方始终没有真正的凝聚成利益集团。 所以但刘玄机南下之后,排出掉防卫空虚之外,冀州人不光是士族还是豪强、百姓,都没有太多的抵抗欲望。 而且刘玄机的军纪又好,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直接放水,不抵抗。 坐看二虎相争。 谁赢了,谁就是河北之主。 第二百八十七章战起 刘玄机赵翊在河北角逐之际,中原颍川战场上,原本相持的局势,也开始逐渐升温成剑拔弩张。 八月,西燕的两支援兵陆续到达。 宇文涉、柴荣率领四万关中军和瓦岗诸将的一万余人,前后抵达颍川。 中原战场上的形势也发生了一下变化,在瓦岗公然上表归附,旗帜鲜明的改弦更张之后,原本驻守在梁郡的李药师为了避免被夹击,放弃梁郡,率军退至陈留、荥阳一带。 双方在兵力上,基本是平衡了。 从六月开始,也相持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面对着洛阳方面不断的催促,己方军心士气的变化,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人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必须尽快跟西军决战,因为等到秋收之后,关中就可以大规模的出兵,到时候局面可就危险了。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李二和李四急忙上前将翟思训和慕容三藏服气,并笑言道,“诸位前来归附,乃是弃暗投明之举,犹如张良归汉啊,大事可期啊,哈哈哈哈” 共十二人,在城门下马前齐齐下拜。 于是乎,翟让的儿子翟思训因为仰慕李二凤的威名和功绩以及人格魅力,强烈自荐之下,率领亲卫部曲加入玄甲军。 虽然服色各异,但望眼过去,都是人中龙凤。 其次就是过往的战绩。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总的来说,虽然瓦岗众人都被分别任用,但都是紧要岗位,完全都是要重用的趋势 随着瓦岗众将的来到,西燕军也开始进行队伍整合,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从李二来到颍川之后,兄弟三人就开始对账了。也就是将麾下各部将领和部队情况,全都和盘托出,先做到“知己”。 而余下诸部瓦岗军,则交由徐懋功、慕容三藏等统领。 中间坐着的李二是天日之表,龙章凤姿,左边李三郎相貌雄伟,丰神玉朗,右边的李元徽则是俊秀如锦,剑眉星目。 官职最高,作为三公之一司空的李元徽最先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高声道:“如今天下纷乱,你们诸位想必也见过了天下各地的狼烟四起,流民背井离乡,贼寇丛生,以至于白骨累累.洛阳伪帝慕容鞅,杀兄夺位,罪大恶极,又顽抗天兵,我兄弟三人,奉天子与唐王之命,率大军讨伐无道,在颍川已经相据两月有余,贼寇越发猖狂,而我军养精蓄锐久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明日,就是我军与敌交战之日!” 李三一路从蜀中出兵,到跟李二一起合兵渭北,独自率军击败过宇文涉,一路上也算是战绩斐然。 李元徽自然是没有意见,于是在瓦岗众人到达郾城的宴会上,李二就直接跟翟思训和慕容三藏说,秦伯圭、秦仲玉、程知节这几个猛将,骁勇善战,他早有耳闻,所以想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麾下的玄甲骑兵。 一路上看到西燕营垒布置得当,士卒行伍整肃,不由得感叹李氏诸子治军严谨,行阵和睦。 毕竟这一仗基本上名义上是兄弟三一起领兵,但上了战场,指挥作战基本上默认就是李二来了。 三人皆容止可观,坐如虎踞,令人望之俨然。 刘玄机若是幽冀二州收入囊中,那么接下来并州在拓跋余庆死后也很有可能独木难支被刘玄机所取得。 堂上的众人皆是熊虎之将,一时之英。悉数之,竟然囊括了半个天下的雄才俊杰。 李二则说你是瓦岗大将,需要统领大军,加入我的玄甲骑兵是不是大才小用了。 翟思训则说这我的荣幸,瓦岗的军队可以交给徐懋功和慕容三藏来统率,我翟思训非常荣幸加入您麾下的核心战斗部队。 “我等拜见三位将军。” 崔孝同、齐彪、羊献果、贾雄、黄君汉。 “诸位将军来自天下各方,关中、陇右、巴蜀、河西、江淮、青兖、中原.,但不管你们是谁的部将,明日沙场之上,皆由我兄弟号令,我兄弟三人,份属一体!我兄长之号令,就是我之号令!而我之号令,亦是我兄长之号令!” 在节堂上,兄弟三人并排而坐。 “多谢将军厚爱,我等能得几位将军收留,实乃三生有幸,斥候鞍前马后,任凭将军驱驰” 还没到郾城,就看到城门处的迎接队伍。 李元徽道:“我与诸位不少人都是旧交,今日来此,正好一叙旧日之情谊,今夜我与诸君不醉不归。” 慕容三藏道:“我等乃是败军之将,容几位将军收容,不胜感激,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而西燕方面,原本是不急着应战的,但河北的形势变化也让李家兄弟多了些紧迫感。 其一是他作为兄长,长幼有序,指挥兄弟们天经地义。 毕竟瓦岗说控制的地区,跟李元徽控制的江淮接壤,李二和李三即便是有想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跨过兄弟的地盘去伸手。 而经过不断磨合和准备,加之东军的屡次挑衅,出兵之日也越来越近了。 而对于瓦岗这伙人如何分派,李家兄弟也提前有过商议。 李家兄弟出城相迎,接待的规格很高,几人也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表忠心。 翟思训率军从东军出发,一路上过梁郡、陈郡抵达颍川战场,将军队安置在召陵之后,与慕容三藏还有一众将领十余人前往郾城面见李氏兄弟。 随后李二也站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诸位,此战关系重大,此战若胜,洛阳可定,洛阳定,则中原可安,中原安,则天下混一之日不远矣,为四方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诸位需尊我军命,以令而行,?力同心,不得有误。” 李家兄弟在商议过后,也觉得不能接着耗下去了。 翟思训和慕容三藏两人在前,左右两边依次是程知节、徐懋功、秦伯圭、秦仲玉、陈登云。 李二提出要几个猛将,加入他的麾下,为这次大战做准备,至于其他的不管是地盘还是兵马部曲,暂时都归李元徽管辖。 而出道以来未逢一败,无论是面对凉州精锐,还是面对突厥铁骑,都能打出击溃战的李二,无疑是做决断的不二人选。 翟思训闻言,直接就说我本来就听说过李二凤的赫赫威名,有这种机会能跟您一起并肩作战,一定要带上我。 李四就不用说了,几乎是独自在江淮经营起了局面,但在作战上,以防御作战为主,用兵稳健,很少有诸如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等战例。 随后崔孝同还被李元徽任命为参军。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颍川这场大战,在经过第一阶段的攻营,第二阶段的相持之后,也终于进入到了第三阶段。 全面交锋。 第二百八十八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往常一样,东燕军派遣骑兵在阵前挑衅,耀武扬威。 数百骑军在东燕军大将独孤怀节的带领下,在西燕阵前来回的呼号、奔走。 而如往常不一样的是,西燕军派兵出击了。 李二亲自带领一千余玄甲骑兵出征,猛将翟思训、程知节、张谨、丘行恭紧随其后,向着数百东燕骑军就冲了过去。 独孤怀节见状,心下一惊,随即率领本部骑兵后撤。因为他的任务本来就是在阵前挑衅,若敌军出战就诱敌深入。 但独孤怀节看着身后追击的骑军却有些惊慌,因为这支黑甲骑军气势惊人,一看就是精锐。 还有对方所打的旗号,更是让独孤怀节失去了跟对方一战的想法。 接到军令之后,当下就率数百铁骑去阻挡李二凤追击独孤怀节部的路线。 “大将军,敦煌公追敌过紧,恐怕是诱敌之计啊,要不要我率军前去接应?” 难不成是兄弟两个故意不派兵接应? 可为什么跟着李二来的关中将领们也丝毫不慌啊? 众人带着疑虑,随着步骑大军向前推进。 若真是他,转头交战无疑是愚蠢的。 但同为主帅的李三李四完全没有任何担忧,反而是十分轻松,这就反应就让江淮的一众将领有些疑虑。 两人见到对方出动数万精锐,也急忙调集手下精锐,准备从浮桥渡河, 却没想到手持大槊的薛万彻朝着李二这边冲到只有数十步的时候,李二见来人来势汹汹,勇猛过人,急发一矢,直接命中薛万彻战马的前蹄,战马跪倒将他给扔了出去。 而这次跟随李家兄弟上阵的只有五万步骑,其余的各部由宇文涉、柴荣、朱德裕、慕容三藏、李怀真等人分别统率,各自据守营垒和城池,准备出战,等候着军令。 两人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立即召集大军准备渡过浮桥,与西军交战。 于是乎,两万精锐步骑齐齐出阵,段武臣和普姑苏各率六千骑,直接从两翼进行包抄围了上去。 如果没有,那就李二就逼着独孤怀节在前面给他开道。 江淮有步军六万余,荆州步军和关中步军都在三万人左右,瓦岗方面步军七千人。 普姑苏见状,只好在保持合围阵势之后,派遣薛万彻带领骑兵去拦截。 薛万彻是东燕军中的著名猛将,虎牢一战也是立下大功,作为幽州突骑将领,一向以骁勇著称。 倒是江淮军的各部,还是头一次见到李二上阵,不免有些担忧。 “征西大将军、凉州都督李” 难道不是应该发现自己中了埋伏以后迅速折返,往自己的本阵逃跑么? 可为什么要一直追着我这个几百人的诱饵不放? 独孤怀节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只能饶了一圈去找自家的合围漏洞。 兄弟三人的分工也就是李二率领小股精锐负责诱敌,等到敌军伏击的阵势发动合围之后,李三率正兵压过去。 李四则率领余下三万左右的精锐步骑,向着定颍城方向去了,并直接堵住了定颍城外,连通颍河南北两岸的七座浮桥。 整个颍川,汇聚了西燕大军多达十七万人。 另外,陈郡还驻扎着刘元庆、萧释之两部,合计一万八千人。 结果就是李二直接追着诱饵,把东燕军的合围阵势给打穿了。 这旗号他知道,唐王李源的二儿子,如今西军之中最有名的大将。 而李四则需要阻击援兵定颍城方向的大队援兵。 而正面则是陈棱率领的八千步军组成的大阵严整以待。 李二却根本就不管两翼的大队骑军展开的合围阵势,依然是对着作为诱饵存在的数百骑穷追不舍。 段武臣和普姑苏见到这一幕,也是十分无奈,虽然已经对李二率领的突前一部形成了大致上的合围,但步骑结合的包围圈很大,各部的接合部防卫其实也其实并不严密。 每发一矢,皆有人应弦而倒。 其中,步军大概十三万左右,骑军四万余。 而在李二率军出击之后,李三和李四也陆续率军出营。两人各率步骑精锐紧随其后。 而骑军方面,江淮和荆州所属的骑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关中则有两万余骑,瓦岗骑军三千余。 “常将军不必忧虑,且看二凤将军是如何破敌的。”李四很是轻松的笑道,李三也是微笑不语。 而出战的部分,全都是各部挑选的精锐,且以骑兵为主,步军只有万余人。 荆州军将领和关中各部的将军,都是跟李二李三一起从陇右一路打进关中的,自然清楚李二用兵的风格。 李三和李四兄弟见到对方伏兵发动合围之后,相视一笑,随后李三率领薛仁美、宇文萧、窦琮等诸部骑军两万余人,径直向着东燕军的包围圈压了过去。 毕竟独孤怀节不可能率领自己的骑兵去撞自家的步阵,只能逃往步骑结合的连接处。 李二一马当先,仗着胯下这匹宝马特勒骠极速向前,手持大弓追射东燕军末尾的骑兵。 汝水和颍水之间的旷野上,骑兵掀起的烟尘直上云霄,原本在临颍城南一带等候的东燕骑军大队,在右虎贲将军普姑苏,以及左龙武将军段武臣,右豹韬将军陈棱等人的带领下正在河边树下乘荫等候。 主将出师不利,其麾下的铁骑自然也是就此停下,先把主帅解救了再说。 见到远处的骑兵奔袭所掀起的烟尘,自然明白这是诱敌之计奏效了。 落后李四半个身位的常雁衡有些担忧的说道。 定颍城内的段义弘和娄居士接到斥候传来的军报,知道李二围了,也知道李三和李四率军在后。 独孤怀节这边频频回顾,心下大骇,暗道这人怎么死心眼,追着我不放呢? 而李二之所以一直追着独孤怀节跑,其实就是想搞清楚,哪里是给独孤怀节这支骑兵预留的阵眼。 而李二这边继续带着人追独孤怀节,大有不追上你我就不罢休的势头。 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怎么也不会想到,西燕军在沉寂了长达两个之后,一上来就奔着将预设伏兵一口气吃掉的架势。 若真是他,那能把这人引入包围圈那可就是大功一件。 等各部在颍河北岸集结完毕,准备过河的时候才惊恐的发现,西燕军已经将原本守卫浮桥的士卒驱赶,并且以武钢车链接结阵,竖起了大盾和长枪,后面是强弓硬弩。 李二这边继续穷追不舍。 西燕军的准备之充分远超两位老将之预料,这种形势下,段义弘只能命令七个校尉率领各自麾下的步军上阵冲击,并且下了死命令。 “半个时辰之内,夺下桥头,否则尔等就提头来见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汝颍之间万马鸣 有这样一支球队,如果不能夺冠,那么每个人都要吃花生米。 然后,他们夺冠了。 还有一位名将,以执法严苛著称。带兵打仗的时候,经常派遣几百个人上去打,打不赢敢逃回来都杀了,再派几百个,士兵为了活着无不奋勇作战,最后取得胜利。 有时候死亡的威胁,比起重赏的诱惑,更能激发人的潜力。 段义弘为了救援南岸的军队,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用严苛的军法,逼着这些士卒冲向了西燕军在桥头布置的阵势。 西军先是一强弓硬弩,箭矢齐射,东军则手持大盾如墙而进,抵挡箭矢。 双方在桥头短兵相接,长枪相互戳刺,盾牌相互挤压,很快东军士卒的尸体就在堆在武刚车前形成了一座血肉阶梯。 后面的士卒纷纷踏着死去的袍泽继续对西军的阵势发起冲击,前死后继。 而东军方面,守七个桥头,分别是巴郡神兵板?蛮守其二、南中蛮族组成的无前飞军守其二,江淮精锐淮南右营守其三。 此外李元徽本人就带着两万余铁骑守在颍水南岸,一面盯着颍水北岸的东燕援军,一面又时不时的看着不远处旷野上厮杀东西两军精锐,以便随侍作出反应。 颍水桥头成了血肉磨盘,血留在水中,以至于河水都被染红了。 西燕军的各部同样也是碍于军令,一步也不敢退,双方就在桥头不断的绞杀、碰撞。 李元徽的亲军武卫军作为督战队和预备队,就在三支精锐步军的后面,哪里要是顶不住了,就顶上去。 而包围圈里,独孤怀节手下的数百骑打散了,其本人跑的人困马乏之际,被李二一箭射中他的马,摔落在地上,随后被生擒,李二命人把他捆绑起来,直接就驮在一匹缴获的闲置马上,带着这位“荡寇将军”一道冲锋陷阵。 李二在追逐一圈之后,其实也是试探东军骑兵和步兵的结合部,以及各处的阵容厚度。 在李三也挥军发起全面进攻,骑军开始碰撞之际,李二审时度势,高声鼓舞众人,随后更是直接带队冲向了段武臣所部的。 入阵之前,李二射出三箭,有三个东军骑士应弦而倒,随后将大弓挂好,抽出两侧佩刀,用力挥砍,双刀齐齐挥舞,勇不可当。 紧随其后的翟思训见到李二身为主将如此勇烈,手持大槊突入阵中,护卫李二则侧翼。 一众玄甲骑兵也全都振奋不已,喊杀声响彻天地,皆锐不可挡,奋勇冲杀。 东军骑兵虽然也都是精锐,甚至他们还刚刚在不久之前以一万五千骑军,大破瓦岗十万大军。 但此刻,他们却在面对李二麾下的一千余玄甲骑兵冲阵,难以招架。 外围还有李三的大队骑兵在全线的压上,阵中却被千余骑左冲右突,甚至难以维持合围之势。 而最后的陈棱的步军大阵此刻却对于局势没有半点帮助,无奈之下只能徐徐后退,准备撤往襄城方向。 而骑兵会战之中,西军在士气和数量上都占据了优势之后,段武臣和普姑苏全都察觉到了形势的不妙。 也看到临颍方向的援兵应该也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跨过颍水过来支援,于是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作出了同样的决定,撤。 这仗的败局已定,接下来大概率是被打的落花流水。 但骑兵的好处是,不容易被敌军打成歼灭战。 两人迅速率领本部奔向襄城方向,因为那里是己方在颍水和汝水两条干流之间最近的据点。 而此时李二已经从东军骑兵的战阵之中杀穿了出来,左右两把刀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而他的衣袖已经被血浸透了。 “东军要走,尔等可还愿意跟我在杀他个来回?” “有何不敢?誓死追随大将军。” “誓死追随大将军。” 众人齐声高呼应答,虽然已经奋战多时,但士气依旧高昂。 这时候,远处也奔袭过来一支骑军,却正是江淮猛将常雁衡和罗士襄,两人各率本部精锐骑军,合计两千余人,见到李二之后双双拱手道。 “敦煌公,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听候调遣。” 常雁衡和罗士襄两人在一旁观战早就按耐不住了,一直在跟李元徽请战,本来李元徽是派他们两个从侧翼切入,接应二哥的骑队出阵,却没想到两人还没到,李二自己率队杀出来了。 李二也一直喜爱常雁衡和罗士襄的骁勇,不过因为他们是兄弟的亲信,也不好挖人,见二人前来助战大笑道:“有常罗两位将军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随后高声道:“诸位,随我在蹈一阵!” 说罢之后,将双刀归鞘,纵马而去,奔向远处已经开始像西逃窜的燕军骑队。 众将紧随其后,三千铁骑更是云集景从。 正面的各部西燕骑军,首尾相连,如同一线大潮奔涌向前,万马奔腾的景象极为壮观。 处在最前面位置上的,是李家三郎本人,而跟随他左右的,则是李二所部余下两千的玄甲骑兵。 这一仗,李家兄弟三人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拿出自己的最精锐的家底,其中李二李三还亲自披坚执锐,冲锋在前。 李四在后面,沉着应对,也及时的派出援军,并奋力抵挡北岸之敌。 这场仗的结果,也非常明显了。 陈棱的八千步军注定无法到达襄城,因为原本应该留下来策应两翼的骑兵跑的太快了。 于是乎再被追上之后,陈棱只能指挥手下的步卒临时结阵,布置成了个六花阵,以对抗西军的铁骑。 本来这个六花阵的发明者,此刻率军在陈留作为偏师,跟陈郡和梁郡西军各部对峙,但因为前面有个李元徽的前辈,所以六花阵在曹魏时代就有了。 据说是宣帝曹髦根据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指导”名将马隆发明的阵法,而在此刻,也成了陈棱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过任何的阵法,都是需要人来结阵,需要人来作战。 此刻骑兵已经被追逐的没了影子,陈棱所部是注定独木难支。而他唯一的生机,就是颍水以北大队骑兵能够迅速跨过颍水来到南岸支援。 但浮桥被李元徽卡主,双方在前头都付出了大量的伤亡,但东军却始终无法突破西军的防御。 其中有一部东军一度冲破了阻挡他们的蛮族飞军,但及时被的西军给抵挡住了。 李元徽是直接命王佛保率领武卫军顶住了东军的冲击将对方的攻势遏制在了桥上。 王佛保一手持大盾,直接两好几个东军勇士给顶翻了,撞入河水之中,手中的降魔杵连着砸死了十几个东军。 段义弘眼看过河无望,也只能下令停止进攻。 同时命人快速传令颍阳、郏县的各部伺机援救。 而陈棱所部临时结阵之后,李二和李三多没有选择强行率骑兵冲阵,而是留下相当数量的骑军监视,大部则继续追杀逃窜的东军骑队。 阵中士卒见到对方没有冲阵,虽然还是很紧张,但心中也多少有些侥幸心思。 但陈棱却明白,接下来他手下的这八千步军,可就成了诱饵了。 西军没必要消耗珍贵的骑兵直接冲步阵,只要把他们困在这旷野上,就能吸引东军的援兵过来相救。 若是不能,直接没粮没水,没有辎重补给,他们这八千人又能坚持多久? 第二百九十章等不了 东军一万两千骑军,逃到襄城的只有五千余。其余各部都被西军死死咬住,围追堵截之下,或死或降。 西军方面在战后统计,斩首三千四百,降者三千有余。 而八千步军则被围困在了距离襄城只有不足二十里的地方。 但这部步军被困守的地方到襄城之间,可谓是一片坦途,最适合骑兵作战,所以西军只留下了数千骑,就能看住东军步卒难以动弹。 因为东军必须时刻保持阵型的完整,架设长枪大盾,结好阵势。若是以行军队形妄动,在平原地带就是西军铁骑的活靶子。 西军的骑队不断的在东军阵前掠过,掀起阵阵尘土,却不主动冲阵,纵横来去,以至于东军也不知道外围有多少西军骑队。 因为这关系到后面的升职、奖赏。 同时作为主帅之一,他还要汇总各部军械损失,命令掌管后勤的幕僚们及时的核对,以及调配补充,拍出队伍打扫战场,当然最重要的是麾下将士的记功。 李四站在图前侃侃而谈,说完了之后问道:“两位兄长觉得我如此安排,可还算妥当?” 也就是复刻一下今日西军的战术,打一个中心开花。 因此,陈棱只能在黑夜之中,高声的呼号,大声的鼓舞士气。 而东军方面,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位大将军除了哀叹战事不利,也在跟属下的将领们商议如何解救被围的陈棱部。 这个方略,成了三人的共识,随后又各自散去休息,李四还在睡前进行了巡营,以确保各处的哨探没有懈怠。 而此刻,八千东军士卒仍旧被困汝颍之间。西军在包围圈的外围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围成了一个大圈,以防止被围的东军士卒趁夜突围逃跑。 李二和李三同时笑了笑,李二道:“四郎用兵谨慎,堪称是面面俱到,就如此办吧,明日我跟三郎去打援军,四郎就负责解决陈棱这八千步军。至于襄城,就让姐夫他们在定陵和叶县伺机而动,明日一战至关重要,还需要我等兄弟齐心协力。” 段义弘闻言却有些犹疑,因为以这样规模出动军队,无疑就等于是要展开决战了。 因为西军的战斗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李家兄弟,也一个比一个难缠。 “明日援军就会救援,兄弟们一定要顶住,不可让西贼小瞧了.” 在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兄弟三人的意见都是要从战略上守势,转为积极主动的进攻。 “烧毁此处浮桥,东军自然可在别处搭建,若留着此处的浮桥,临颍的东军若要在此出兵定然还会在此处出兵” 陈棱先后拍出了两支数百人的精锐突围,全都被西军的骑军所围截。 虽然这两位大将军早就想要跟西军一决雌雄,东都洛阳方面也是一个劲的催促。 第一天正式开战之后,西军斩俘六千有余,并将八千东军步卒困在汝颍之间,伤亡最严重的部分就是李元徽统率三支步军精锐在浮桥跟东军的鏖战,但总的来说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但真正到了要决战的时候,段义弘却显得非常不安和惶恐。 “今日出兵,我军乃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的东军措手不及,东军的这部分步卒已经被我们困在了这里,东军一会派遣襄城和郏县,以及颍水以北的队伍前来解救被我们困住的陈棱,明日我们不如就来个围点打援” “明日我自率解决被围的东军,二哥和三哥就打击各路援兵,另外,姐夫和怀真兄长,也可以率军在襄城之兵出来解救之际,渡过颍水袭取襄城。” 李二和李三也是同样,在作战之后,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对跟在自己手下作战的各部将领和士卒的记功。 因为首战得胜,李元徽特意让军需加餐,以作庆功,却没有赐酒,因为战事还在持续之中,喝酒容易误事,在大战结束之前并不会进行大规模的军中宴会。要时刻警惕中场开香槟这种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 跟这样的西军决战,就从今天一万两千精锐铁骑战败的情况来看,胜算实在是不好估算。 娄居士主张将骑兵主力调遣至颍阳一带渡河,会同襄城和郏县的军队,集合重兵出击,直接以优势兵力推进过去,解救陈棱所部,并痛击西军。 但一味的提出的要求,而没有奖励,那士卒就会有怨气。 随后又命徐乾德所统率的淮南右营,和巴郡神兵板?蛮、以及李三郎的亲军无前飞军,三部相依立营,以拒东军。 军规军纪,是士卒在行军、训练、作战以及生活之中的规范。 在军中,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一点非常重要。 随后李元徽命张坚和张镇恶率本部渡过汝水,前移扎营,就近监视东军陈棱部,并将战线前移。 除非让麾下的部队直接放弃阵型全线逃跑,但那样以来这八千人就等于是彻底失去建制了,在原野又是黑天,全线逃跑等于自杀,西军骑队只要在以后追赶掩杀,就能让东军步卒自相践踏,彻底溃败。 各自忙完了之后,已经入夜了,三人又在大帐之内碰头,商讨接下来的用兵方略。 东军士卒虽然被围,但因为陈棱的合理安排轮换,各部也都得到充分的休息,始终没出现大面积的恐慌,保持着基本的素养和士气。 要让勇敢作战,并取得战功的将领和士卒得到该有的奖赏,才能让大多数人信服。 所以奖惩机制对军队来说非常重要,赏罚分明其实并不容易。 驻守浮桥的士卒也被李元徽撤了回来,并拒绝了手下提出要放火烧毁浮桥的建议。 想赢很难,甚至很大几率会输。 而东军的士气被极大的打击。 李元徽则率武卫军回营。此时,天色渐暗,李二李三也陆续率军归营。 兄弟三人粗略将今天自己对麾下各部的评定让记室记录档案,随后又该慰问慰问,对有功将士也要进行勉励。 出身贫寒的陈棱治军谨厚,从军以来履历战功,每次获得赏赐悉数分于士卒,所以其人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而这种危难时候,陈棱的往日积累的声望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在战术上,却要采取守势,吸引东军过来解救被围的陈棱所部。 好在士卒都有随身携带的干粮,汝颍之间水脉发达,中间有不少农田水渠,也不缺水饮用。 “这是自然。” 但现在又容不得他拖延和犹豫,被围的八千将士等不了,洛阳的皇帝也等不了。 甚至天下大势同样等不了。 所以最后,段义弘也不得不点头认同娄居士的出兵计划,集中主要兵力,跟西军决战。 第二百九十一章围歼战 次日,李二李三先行一步,率领三万骑军出营,特意从被围的陈棱所部周围经过,让这些被围的东军再次感受一下万马奔腾而过,说掀起的尘烟让东军士卒们纷纷被呛的咒骂个不停。 随后李元徽统领四万步军一万骑军,重新组织了对陈棱部的合围。 四万步军之中包括广武军、瓦岗步军、天柱山营、广陵营、中垒营、虎步营、中军营以及武卫军。 骑军则是把江淮的轻重骑兵全都带出来,又从二哥麾下的凉州铁骑之中补充了两千人,凑够的一万人。 五万步骑对八千步卒形成了一个三面合围,只留下西北角的颍水方向一个缺口,暗合兵法之中的围三阙一。 在这种平原地带,兵力上绝对的压制,还完成了半合围,陈棱所部几乎是没有逃出重围的可能性,要么被击溃,要么投降。 所能寄托的希望,也就只有友军的快速支援解救。 汝水和颍水之间,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阳光普照。 阵中的陈棱站在一个小高坡上,左右都是亲卫,在此处的视野能够窥视到四方战场形势。 就在这时,远方的旷野听传来了鼓声和号角声,又有尖锐的哨子和鸣镝之声猝然响起。而一直保持缓缓推进的西军各部骑队开始加速。 骑兵开始在阵前驰骋奔走,铁蹄踏在原野上汇聚成雷。 西军轻骑在四个方向,分别开始绕行。 不动则已,一动就快到极处。周围的数不清的骑兵,陈棱觉得怕是快有上万人的规模,无数铁蹄狂猛踏地,掀起黄褐色的尘埃,如同乱云,挟裹着马蹄轰鸣疾速接近。 如果可以选择,陈棱当然喜欢在深山,峡谷,或者有密林的地方作为战场。凭借险峻地形,即便是西军的兵力再多一倍,段时间内也奈何不了他。 问题是情势所迫,眼下的平原上一望无际,没有任何的险地可以据守,是最好的骑兵战场。 他所能做的就是让手下将士们结好阵势,最大限度的坚持,抵挡西军的攻势,为主力大军来援争取时间。 他明白,现在局面很危险,但也是击败西军的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在这里坚持的够久,顶住西军的进攻,那么两位大将军一会派遣主力来进攻西军,到时候也未尝不能打个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但一切的前提是,顶住西军的攻势。他的作为诱饵,不能败亡的太快,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随着进兵的鼓角作响,马军总管常雁衡调动各队骑兵往来奔行,刻意掀起滚滚黄尘。这当然不是为了步卒们助威,而是意图以烟尘掩盖自身的调动,使得骑射手们在对射中获得视野优势。 如果东军步卒没有应对手段,这种往复循环的奔射袭扰可能会持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除了骑队使用弓箭骑射不断对步卒造成杀伤以外,有时候看似黄尘漫天,尘嚣之上,但其实只有数十,乃至百余骑奔行,完全就是在靠着步军没有视野,而虚张声势。 有时候则会突然组成骑队,迫近东军军阵前进行威吓,在跑到阵前数十步的时候在转换方向,逼使守军的阵型出现慌乱,以配合其他各部的进攻。 而随着时间推移,再坚固的阵型也会因为士卒疲弊而松散,出现破绽,这时候骑兵就可以摧枯拉朽的冲击步阵,直到步阵完全溃散,形成追逃逐亡之势。 这本来是游牧骑兵对抗汉家军队密集结阵的战法。 而汉家军队在与游牧民族交战之中,也逐渐拥有了大队骑兵,从西汉孝武帝开始建立强大骑兵之后,一直到东汉,乃至曹魏,中原王朝的骑兵战力也是一直保持着很高的状态,甚至战法上也不断的更新,还有了冲击力更强具装甲骑。 甚至于大燕慕容氏能入主中原,并非是骑兵对步兵的胜利。 而是汉化的鲜卑慕容,在掌握了齐民编户,以及中原王朝的军队编组之法后,在家族人才井喷期,成功的抓住了曹魏末年军阀割据和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这样的战略机遇期。 所以汉化的鲜卑慕容,其实跟中原王朝无二。如果不是慕容英实在太能折腾,大燕怎么也有个百八十年的国运。 而话说回来,陈棱作为关中人,虽然这次统领的部队都是步军,但他本人却也精通骑射,对于各地骑兵的战术动作也并不缺乏了解。 令他惊奇的是,眼前这支奔涌的骑军,大部分应该都不是北人。 难道是李元徽手下的淮南骑兵?一直南人骑兵能把这种袭扰战术用的这么炉火纯青? 陈棱在惊讶之余,李元徽也同样处在一处高坡在观察战场形势。 围歼眼前这八千东军步卒的作战,李元徽把轻骑兵交给了常雁衡指挥,重骑兵则是有堂兄李玄道亲自率领,时刻寻找着重骑兵的突击时机,以及适合突击的薄弱处。 而大队步兵的入场时机,则是在重骑兵突击之后。 所以眼下作为主帅他其实能做的事情并不多,甚至局势上他也不应该做太多事事情。 因为有些时候主帅的一个军令,很容易会影响前线将领的判断,从而失去战机。 所以在这种数万人甚至总兵力规模达到几十万人规模的大会战之中,主帅要做的更多是稳住阵脚,在关键时刻做出关键的决断。 而不是在战场相持的时候,频繁的下令让将校们摸不到头脑,比如让投石机前移五十步之类的微操,这就是不是个合格主帅该干的事。 军队的指挥系统,是通过鼓、号角、旗帜,以及传令兵的奔走传递军令。 任何一道军令都应该慎重,因为这往往关系成百上千人的生命。 李元徽望着战场上奔走的骑队,又眺望了一下更远方,二哥和三哥已经率领将近三万骑军向着襄城方向进发。 李元徽自认为养气功夫已经很到家了,但此刻心中还是有些焦急,当然面色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仗的关系很重大,几乎是昨天战场形势的扩大版,但双方的攻守之势却异位了。 昨天二哥的一千铁骑把两万东军精锐组成的包围圈搅乱了,后面三哥全军压上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而今天被他团团包围的陈棱,所处的境地昨天的二哥差不多。 区别是,二哥是主动入阵冲进去,并且麾下的都是天下间最为精锐骁勇的骑兵。 陈棱则是被动的,且除了个别将领和亲卫还要骑乘的战马之外,这八千人算是纯步军。 而纯粹的而步军在没有营垒固守,又被合围,加上骑兵袭扰恫吓,能够坚持多久不崩溃? 陈棱交出的答卷是,半日。 第二百九十二章血流成河 在轻骑挑衅袭扰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一直潜藏在尘雾之中的具装甲骑,也就是重装骑兵开始行动了。 在常雁衡亲自率数十骑射高手冲到距离东军步阵只有数十步,完成佯装冲阵之后,又紧急停住,而后在阵前掠过。 就在此处的步卒原本因为常雁衡只是虚晃一枪,绷紧的弦,刚刚松下来之后,在常雁衡骑队的后方,一队人马俱甲的重骑向着此处直冲过来。 被冲阵的一方,东军阵中一个名叫陈桂的校尉,见到这种情况,心下大骇,立即高声向左右大声道:“来了!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西军冲阵了!” 骑队越来越近,铁蹄踏地的声音和铠甲武器往复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具装骑兵笔直向前,人马都裹在黑色的铁甲之中,像是钢铁猛兽,这时候日头正在高处,阳光照耀在重骑的甲叶上,反射出夺目的精光,使人不敢逼视。 这些阵列整齐的步卒阵列前行,各部之间的距离不断的缩小,脚步整齐划一,如墙而进,一点一点的逼近东军,这些西军精锐步军所带来的压迫感,并不比骑兵来得少。 猝然之间,西军铁骑撞入阵中。 当第一批骑士的冲击受到步卒竭力遏制的时候,并不恋战,直接勒马兜转。 而接下来,或者被西军铁骑马蹄践踏成一堆肉泥,或者被刀剑斩去头颅,或者被枪槊洞穿身体,无论怎么死其实都没关系,吃这碗饭的时候他就有这个心里准备。 那些具装甲骑就像是堤坝下方回旋湍急的漩涡,不断回转,以百骑为一队,往复向前冲击。 死前还命人传话给昔日同僚李元徽,请他念在昔日旧谊,帮忙照顾家人。 一步一步的前行,好像每一步都重重的踏在东军的心头上。最前方的长枪兵前后数排都把长矛向前探出。 陈棱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个局势无法挽回了,半日的时间内,他的八千精锐不足就被昔日同僚李元徽给打的七零八落。 伴随着吼声,长枪兵们向前踏出,持枪劈头盖脸地乱刺。 崩溃开始了。 双方继续用弓箭射击,还有人用准备好的石头向阵列内部投掷。可待到后方的步卒们不断涌来,继续向前的时候,最前排的士卒们就被推搡着,不得不直接与长枪对上。 终于,在疲困乏累,士气动荡,又是被围困的作战之下,东军大队的到达了那个崩溃的临界点。 从陈棱所在的位置看去,眼前的西军步阵行动,就像是巨大的城池在移动。 眼前的西军是人数众多。看那架势,似乎将士们的装备水平、战斗欲望以及阵型排列,也都是精锐级别的。 但西军骑兵仍旧在向前全力突击,前赴后继。 而那东军校尉陈桂却在心中长声哀叹。他少年跟堂弟一起从军,同样以骁勇闻名军中。南征北战,无数次身当前驱,在白刃交加之中渡过数十载,算来到今天也快四十岁了,如今也是一个统兵近千人的校尉。 战鼓打了三通,雄浑悠扬的号角声取而代之。 西军则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整齐划一的推进,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骑军则在两翼掠阵,追逐掩杀,驱赶败兵为己用,并封堵想要逃出包围圈的东军溃兵。 西军不断的压缩东军的立足之地,使他们彼此不断的靠近,可以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拼命的想要向西北的颍河方向涌去,却因为己方战友的阻挡根本无法成行。 攻守双方无数的士卒就在这极短的时间段里被戳刺而亡,不断的有士卒被戳了好几个窟窿之后倒地,鲜血如泉涌,仿佛溪流,汇聚成河。 东军士卒们在开始大面的溃逃,而逃窜的方向就是西军早就给他们预留好的颍水方向。 “传令,擂鼓,全军进兵。” 能身经百战之后还活到到四旬,成为了校尉一级的军官,运气已经了很好,虽然比不上堂弟陈棱。 你可以逃,但只能向着颍水逃。 一旦军阵被打散,对于步军来说溃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李元徽遥望战场形势,见到具装甲骑凿阵成功,也知道战机来了。 在广大的战场上,双方的枪杆挥舞撞击,金木交击,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有人干脆把长矛当作棍子来使,奋力左右挥动着。 李玄道本人也亲自带队,身披两层甲胄,手持大槊先驱蹈阵,东军的箭矢齐射,让他的身上看起来如同刺猬一样,却难以对他身上披着的双层重甲造成伤害。 东军方面本就因为阵型破溃而出现慌乱,这时候更是勉力支援。 敌骑越来越近,陈桂大声喊道:“顶住,给我顶住!” 大面积的溃败开始出现,相互踩踏,推搡,夺路而逃。 他奋力起身,只觉喉头一阵腥咸,全身疼痛难忍,不知身上的骨头断了几处。但他仍旧强忍痛感,起身再度向前。 这倒不是说他指挥有问题,而是在这种团团围困,外无援兵的情况下,能够坚持半日的时间,才崩溃,已经证明他在这支军队之中威信昭彰。他也做了一切他应该做的。 “顶住,给我顶住!退者死!”陈桂向后退中的部下们大吼着,随手召集了一批预备队,试图稳住阵线,顶住西军的冲击。 但战败仍旧不可避免。 “传大将军令,擂鼓,全军进兵。” 与此同时,第二批骑士在后方开始加速;而第三批骑士开始整队,以此类推。轮番冲击。 李玄道杀入阵中大槊直刺,一槊就将仍然在试图组织麾下士卒结阵的校尉陈桂的胸膛给洞穿了。随后借着惯性又连续撞到了好几个步卒。 铁质的矛尖密密麻麻,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寒光,就像是某种周身利刃的庞然巨兽,令人不寒而栗。 东军的大阵也终于杀出了个缺口。 而在第一排固守阵线的士卒,只觉的自己用身体顶住的盾牌被巨大的力量撞个正着,而在第二排的陈桂也直接被装飞好几步远,七荤八素地坠落到人丛当中。 就在这时,随着又一轮号角吴鼓声,西军方面负责督领长枪兵的校尉忽然大吼发令。长枪兵们随之高声大喊:“杀!杀!杀!” 箭矢如雨落,互相攒射,这时候,人命就草芥一样。双方都是枪矛长兵密集结阵,相互对抗。 东军的各级将校高声喊叫:“全都站稳了!不许后退,退者立斩!” 动人心魄的进军战鼓再度擂起。而敌人最前方的一部分,前进的步伐逐渐加快。一拨拨步卒以数百人为单位,呐喊着冲锋。 眼看着回天无力,陈棱本人最后无奈之下命令手下士卒投降,而他本人自刎而死。 但在没死之前,他作为一部校尉,就要战斗至最后一刻。 李元徽闻言,只是长叹一声,“何至于此.厚葬了吧。” 上百面各种形制的军旗晃动指示,数万兵卒用低沉的嗓音应和着,陆陆续续地起步向前。 又见此处大局已定,命各部除了留下部分人手看管降兵之外,其余全部转向襄城、郏县方向运动,前往支援。 而这场颍川大战,也迎来了最为紧要的时刻。 第二百九十三章入阵 却说一大早,李二和李三率领三万骑兵出营之后,直奔襄城方向,同时还传令李怀真和柴荣、宇文涉,让他们统率步军分段,从汝水渡河。 其中命宇文涉率领两万步卒从襄城段渡河,并在襄城以东十里处与李二李三两人统率的骑兵大队汇合。 宇文涉将两万步军一分为二,分别在背靠颍水和汝水列阵,多备强弓硬弩,策应中间的骑军,也是防止东军仗着兵力优势,派遣大队骑兵包抄,或者从颍水渡河偷袭西军。 而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人亲自率领大军从颍阳渡河,并集合了襄城和郏县,以及阳翟、颍阴、许昌等处的大军,合兵十万众。其中包括在襄城、鲁阳驻扎的郑果所部三万人。 除了在洛阳养病的征东大将军、渤海郡公高晃,洛阳朝廷余下的三位大将军全都到了。 东军整体布置是三位大将军分别率领各部。 抚军大将军郑果率本部三万兵马,以及段武臣和普姑苏所剩的五千余骑为右军,沿着汝水进军。 段义弘率四万步骑精锐,为中军。 娄居士则统领两万五千步骑,沿着颍水进兵。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彼此呼应。 这一场大战,几乎就是拿出东燕政权仅剩下最后的精锐部队,赢了,洛阳的东燕朝堂还能苟延残喘。 输了,几乎就要亡国了。 所以对于压上国运的一战,三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以及东燕政权几乎是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全都在巨大的压力下率领手下军队稳步推进。 斥候回报了东军的进军方向以及大致部署之后,骑在马上的李三郎眺望着远方,此时远方的敌军用肉眼还看不太真,不过他似乎已经能察觉到一头巨兽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奔涌而来。 随后他合上了眼睛,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随后又睁眼看向了前方。 李二则出现在阵前,纵马跑了一圈,随后回到中军位置,并处在队列的最强沿。 西军的三万骑兵,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也是排开了队形,随时准备跟着如同战神一般的兄弟两人冲锋陷阵。 远处的天地连接处,出现了一条黑线,那是东军的中军骑兵精锐,上万骑兵奔涌向前所形成的浪潮,漫过旷野,不断的翻滚,奔涌而来。 李二望见之后大笑道:“他们来了。谁敢与我一起上前,看看敌军的阵势?” 身后诸将皆高声应答,“我等愿往,与大将军同蹈敌阵。” “哈哈哈哈,好,翟思训、丘行恭、张谨、羊献果,你们四人各自带亲随,与扈从一起,随我来。” 说罢,李二纵马前去,身后的三十个扈从以及被点名的几个将领都各自带着左右亲随数人,合计五十人左右的骑队,直冲东军骑兵大部。 这支骑队如同离弦之箭,快速,迅猛,他们所骑的军马,都是良马,平日都是又专人负责精心威严,因此奔跑速度以及耐力都是上上之选,前出之后,几个扎眼的功夫,就冲到了东军阵前。 李二一马当先,手持大弓,连发三箭,每射出一箭,皆有东军骑兵应弦坠马。 待第三箭射出之后,李二迅速挂好大弓,又顺势抽出战刀迎面一刀将一名东军骑士斩落马下,而他身手的将领和扈从们,也紧随其后,杀入东军阵中。 这里却要说下,东军骑兵在前,本来是打算到到了预设阵前在行整队,但却没想到李二的快马一鞭,根本就没他们停下整队的机会,就直接率数十骑入阵。 这几十骑虽然不多,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最少在气势上是能够以一当百的,因此这支骑队冲入东军大阵之后,直接就把东军的阵型给搅乱了。 李二双手持刀,左劈右砍,左右两边又是张谨和丘行恭这两个猛将,护卫他的两侧,三人组成的锋镝锐利无比,在东军阵中势不可挡,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以至于打头的一万余骑兵虽然队伍庞大,却直接被先声夺人,搅合的无法结阵,更是一道将东军骑阵给杀穿了, 随后李二仿佛是没杀过瘾,复又带领这支骑队再度入阵。 众人杀的兴起,战意高昂,而在观战的西军将士见到主帅勇若天人,全部都士气振奋,连连请战。 李三望见东军的阵势混乱,也察觉到了战机。 于是高声道,“众将听命,全军进击,击溃当前敌众,杀。” 随后李三跃马而出。紧随其后的就是李二的三千玄甲骑兵,其后凉州、陇右、关中以及氐族骑兵全部按照战前说规划的行军序列,依次出击。 李三和玄甲骑兵最先冲入了敌阵玄甲骑兵整齐列队,以骑军最为常用的锋矢阵突入东军骑阵,李三手持大枪,犹如猛虎入羊群,杀的血流成河,无人能当。 被段义弘寄予厚望作为前锋的东军的万人骑军大队,直接就被冲跨了。 这支万人骑队的主将是金城王慕容令,也算是宗室之中的翘楚,当年与李元徽同为骁果军虎贲郎将,数有战功。 但现在慕容令面对这种情形也是手足无措,行军到预设阵地之后,各部还没等完全展开,李二这个不讲武德的率领几十人就敢入上万人的阵,还直接把队形给他冲乱了。 以至于一时间慕容令都无法对各部作出有效的部署,而他本人骑着一匹颇为神俊的白马,被李二远远望见,当即就心下一喜,又见了慕容令的旗号,知道那里是中军所在,于是直接带着人冲向了慕容令所在的中军。 “谁为我夺那匹马来?” “我为将军取来!” 说罢张谨和丘行恭两人纵马前出,各持枪槊,向前奔去。 李二也纵马前行,翟思训和羊献果上前,分列左右护卫。 慕容令见状,急忙命人抵挡。 而另一边,东军猛将葛章,望见李二骑队,立即侧翼杀奔过来。 葛章擅长马槊,素来骁勇善战,因此纵马而来,想要来个擒贼先擒王,直冲向李二郎本人。 被羊献果望见,纵马上前迎击,两人都是用槊的高手,但羊献果无疑是技高一筹,两马相交,羊献果一槊将葛章刺于马下,随后更是上前,手中名为“折树”的大槊上下翻飞,挑刺劈砍,连杀十数人,神勇无比。 随后又拨马返回,回到李二身侧。 目睹羊献果壮举的李二当即称赞道:“羊将军用槊,当世无二,真万人敌也。” “大将军过誉,待我上前,为大将军擒拿白马将。” 话音落马,羊献果也纵马前出,大槊如龙,无人可挡,又杀数十人,甚至一口气超过了丘行恭和张谨两个猛将,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追到了想要逃跑慕容令,然后轻舒猿臂将这位慕容家的宗室大将直接拎了起来。 其亲卫正要上前解救,羊献果大喝一声,“谁敢上前。” 随后丘行恭和张谨也赶了上来,将那匹白马揽住。 东军见主帅被擒,前军大队也在李三率部冲击之下节节败退,整个前军大部被击溃,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两个时辰。 人在中军的段义弘甚至还没看见西军的动静,就只见自家的溃兵奔涌而来,最后只能无奈的下令。 “前军放箭,不要让溃兵冲击本阵。” 第二百九十四章胜负已分 段义弘作为戎马数十年的名将,深知若任由溃兵涌过来,那么他本阵的三万步骑也会被己方溃兵冲散,而西军的那几个年轻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定会挥军掩杀,驱使败兵为前锋,届时本阵溃散,回天无力,中军一败左右两军也定然无法与西军周旋,那么接下来的势头就会朝着全线溃败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机立断,命令弓弩手放箭,前行让本方士卒改道。 “前军避让,敢有冲阵者,杀!” 前方的各级将校也都开始呼号,而溃兵见到己方战阵,真的放箭。也纷纷向着两翼无人处逃窜。 李二所领的骑队,也有十数人殁于阵中,与冲阵的李三汇合之后,带领玄甲骑兵对着东军的残兵败将穷追猛打,以防止败兵聚拢反抗,并一路追着东军败军冲到了段义弘所在的中军阵。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二率领玄甲军继续向前发起冲锋。 迎着飞矢如蝗,冲击东军大阵。 虽然大部分的溃兵都从两侧逃跑了,但仍旧有近千东军骑军道路被己方所阻,又被西军包抄驱赶,逼得他们只能冲向己方军阵。 败兵被驱赶着撞入己方阵营,段义弘急忙下令,让步卒就地固守不得后退,擅动着斩。 又命两边骑兵上前截击西军的骑军。 但已经冲起来的玄甲骑兵,冲击力已经不是两侧临时冲上来阻击的轻骑所能抵挡的。 翟思训、羊献果、秦伯圭、秦仲玉、程知节等瓦岗旧人,新来投奔,是要西军营中博得一席之地,皆奋力前冲。 而刘宗训、窦琮、张谨、丘行恭、翟长孙等猛将也是跟着李二一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此时岂能甘愿落于人后? 众将几乎是哪里人多就杀向哪里,李二也杀的兴起,双刀出鞘,左劈右砍,浑身浴血。 倒是李三在猛冲一阵之后,开始驻足观察战场形势,随后传令给后方的还未赶上来的各部,让他们按照命令的方向行进,分别担负策应、接应、包抄、封堵等任务。 此时在颍水边上,娄居士已经收到了斥候的回报,得知了中军前锋已经被击败,眼下西军集中骑兵主力正在猛攻中军本阵。 此外,西军两侧的步军也在缓缓推进,娄居士此时有些犹疑,他统领两万五千左右的步骑大军,距离中军战场也有十里左右的样子,骑兵倒是能赶过去支援。 但是步军肯定不行。 若是单独留下步军,容易被西军击破。 要是步骑并进,倒是大概率能击破当面的西军步阵。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个选择,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推进,以步骑合同作战,击败前方的步阵。还是率领骑兵前去支援中军? 中军本阵若被攻破,这场仗或许就可以宣告输了。 因为西军大队都驻扎在汝水之南的郾城和定陵,以及舞阳叶县,完全可以渡过汝水对襄城方向的郑果所部发起进攻,从而让襄城诸军无法支援中军本阵。 最终娄居士觉得还是救援中军重要,于是命令其子娄浚、侄子娄澄统领步军就地设防。随后亲自率大队骑兵万余人,奔向中军本阵所出的战场。 而汝水南岸的柴荣和李怀真,也果真如娄居士所预测的一样,各自率领步军万余人,分别从襄城军方向的一前一后两处同时渡河。 郑果急忙分兵抵挡,而他早先在他左军之中的五千多骑兵,也就是段武臣和普姑苏两部,也因为中军的战事不利而被派往支援了。其部下也多为步军,双方在汝水沿线的一前一后两个战场展开厮杀。 而这时候,战场的形势就是双方各自都几乎毫无保留的开始最后的较量。 李元徽在收拾了陈棱的八千步卒之后,立即亲率骑军开始西面的主战场奔去。 而他统御的四万步军,除了折损和留下看守俘虏打扫战场,剩余三万两千余人,在老朱和张共烈两个总管的统帅下徒步向着战场进发。 李元徽则处在骑军队伍的前列,一路疾驰。心中还不免有些忐忑,怕赶到的不及时,耽误了战事。 作为主帅和决策者之一,他知道这场战事的重要性,也充分的相信二哥三哥的能力足以应付任何危机的情况。 但无论为现在考虑,还是为以后考虑,现在他都必须毫无保留,全力以赴打赢这场国运之战。 跟随李元徽左右的是骑军总管李玄道跟常雁衡,以及武卫军的两个副总管罗士襄和韩全,甚至王佛保也学会了骑马,还跟着随着大队驰骋。 此时,三路援兵在路上,李二本人还在率军猛攻段义弘的中军本阵,而东军则是败而不溃。 因为双方已经有差不多有将近三万人骑兵搅在一起了,虽然东军骑兵在战团之中处于弱势,但好歹还能勉力维持。 而一旦骑军溃败,那么东军的步军大阵就要面对西军铁骑冲击,其结果也不会比陈棱所部更好。 李三手中还有一万多骑兵没有投入战场,另外骑队处于行军的路上,而之所以留着这么多预备队,就是为了防止东军的左右两军派遣骑兵过来支援,攻击西军的两翼,毕竟十几里的路程,骑兵跑起来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此时他尚且不知道李元徽已经解决了陈棱所部,但斥候却来报告,两边都有骑队往中部战场驰援。 不用想了,这必然是东军。 因为西军的全部骑军除了李元徽手里的万余人,余下各部已经全部集结在此处了。 于是李三郎命令宇文觉和宇文萧,两人各率五千骑军,负责阻击东军的两翼援兵。 而他手里只剩下还在陆续赶到战场的数千骑兵,作为最后的预备队了。 在西军诸部的全力冲击之下,东军也渐渐有些顶不住了。 毕竟西军铁骑的猛将配置实在是过于豪华,堪称是全明星阵容。 这些人即便是有些现在还名声不显,但不远的将来可以预见到的,就单单凭借此战的表现,他们就足以名垂青史。 而眼见着骑军渐渐不支,段义弘也将自己的所有底牌全部掀开了,薛万均、罗毅等人说统率的两千幽州突骑营,这支名动四方的具装甲骑也被当做最后的筹码扔了出去。 从而也让双方加起来超过三万人的骑兵大会战,在豫州大地上彻底的引燃了。 薛万均和罗毅都是跟着久经沙场的猛将,率军加入战场之后立即让东军的压力大减,双方又回归到了初时的均势,而战场的厮杀也变得更加极烈。 万马嘶鸣,铁骑碰撞。 此时,李三手中还有五百人左右的具装甲骑,以及四千人左右的氐族轻骑。 但他即便看到了段义弘将最后的重装铁骑投入战场,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仍旧在仔细的观察战场局势。 直到身手的大地上传来万马奔腾,数万铁蹄踏地如雷动。 李三才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来来来,你们随我去生擒段王。” 他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个方向这个时间段能赶来支援的大队骑兵,只有在四弟麾下参与围剿陈棱所部的那万骑大队。 而老四先一步赶到战场上,这场大战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东军没有任何的后手能改变场上的局势,这一场仗,胜负已分。 第二百九十五章摧枯拉朽 李元徽率众赶到战场,还有数里的时候,李三的心思就到了。 “梁郡公,武威公已经率军去冲敌军主帅的本阵了。” 李三留下的信使,只报告了他的去向,并没留下其他的话语。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兄弟,能够把握住战机的。 李元徽见状,望向三哥的进军方向,看样子是打算绕过了数万骑军的正面战场,画一个长长的弧线,前去突击东军本阵进行斩首行动。 “罗士襄!王弼!” “你二人,各率本部骑军,从右侧绕行突袭,策应武威公。” “诺。” 罗士襄本部一直保持着五百人的数量,已经变成了全员具装甲骑,而王弼统率的怀远营有一千五百人,是轻骑。 这一支两千人精锐骑兵,足够策应配合三哥进行斩首突击了。 随后,李元徽让堂兄李玄道部立即换马,进行简单的修整,而他本人则带着几个亲随上前观阵,寻找进行突击的最佳地点。 却没想到一支东军骑兵发现了李元徽和韩全等几人,奔着李元徽就来了。 李元徽看着这约百人的骑兵,直接就选择了跑,不过一边跑,李元徽还一边手持弓矢,频频回射追上来的骑兵。 毕竟是从小打下的骑射底子,这几年戎马倥偬,骑射功夫也没落下,因此每发一矢,必有追兵应弦落马,连着射杀十余人。 韩全则手持长槊,护卫在侧。 常雁衡远远望见直接率领数十骑前来接应,东军骑队也不敢追了,于是退去。 “大将军神射,例无虚发!” “大将军神射,例无虚发!” 随着一个跟随李元徽的亲随首先喊道,于是一众人全都高声应和。 李元徽面上坦然受之,心中却哭笑不得,平素骑射功夫其实也不错,时常射猎,毕竟古代娱乐生活少,但今天的准头却真有点离谱。 这例无虚发的,给他说的都有点心虚了。 不过这一趟李元徽在绕行的过程之中,也发现了东军阵容薄厚,也当即就命李玄道,率领剩余的六百具装甲骑,对着西北角的东军进行冲击,由此处入阵,然后从南边出阵。 若能凿穿,东军必溃。 因为已经看到了双方激烈厮杀的终点区域。 李玄道领命而去,率一众甲骑鱼贯而出,气势如虹的冲向了东军。 而另一边,李三率领的数千骑军在画出一条大弧线之后,直接从侧翼杀入了东军本阵。 段义弘见状,心下大骇,他知道这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不远处那面红底黑字的“李”大纛,不是李三就是李二。这两兄弟全都是都身先士卒,善战无前的强人。 尤其是三郎李玄庆,膂力过人,号称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但他此刻却动不得,因为作为主帅在这种鏖战之时,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 于是除了传令加强右侧防御之外,段义弘什么都没做。 原本在左侧的弓弩手和长枪兵临时抽调了近千人去填补右侧,这也就给左侧步阵造成了安全隐患。 而李三郎率领重骑先是快速的冲击步阵侧翼,快速的击破了第一层防御。 随后却不妄动,而是率领重骑再度出阵,而后又再度入阵。 但向前被他重骑凿出来的口子,立即就有一支骑兵沿着豁口发动了冲击。 段义弘望着这支骑兵,随即辨认除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骑兵没有统一的戎服和武器,披着各种各样的兽皮和粗布衣服,有的甚至称不上衣服,只是用布匹裹扎在身。其中有的人披甲,还是铁甲,有的却连皮甲都没有。 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铁骨朵,弯刀,横刀,长矛,甚至还有大棒。 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段义弘却丝毫不敢小看他们。 这些氐人骑兵是陇右的羌胡诸部,性格勇悍,甚至以战死为吉利。因此在单一次战斗中,羌胡骑兵能够承受极其巨大的伤亡,而仍具有作战能力和战斗意志。 段义弘是镇守西北的时候是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的,很难缠。 但好在羌胡骑兵缺少防护装备,因此箭矢齐射对他们的威胁非常大。 一波波的箭矢如雨点般泼洒而下,一眨眼的工夫,就将呼啸而来的羌氐骑并打得稀疏了不少。 然而羌氐人果然性格勇猛强悍,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详,他们冒着箭雨策马狂奔,高速冲杀过来,弓弩手们只来得及射出两三轮箭矢,羌氐骑兵已经逼到眼前。 在这一瞬间,上百名东军将校和老卒一齐大喝:“站定!不得妄动!” 然后羌氐骑兵却像是一柄尖锐的铁锥,猛地撞了进去东军大阵。 中军侧翼当即被汹涌的骑队撞翻、撞碎,组成突出部的长枪兵被崩碎、盾牌被踏倒、辎重车辆被推翻。 整个侧翼步阵被撞得七零八落,双方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好在段义弘提前另一个方向调集了大量的弓弩手和长枪兵,才算把局势稳住,没被这些氐人骑兵直接冲烂了。 但临时调集过来,立足不稳的步阵自然也是挡不住李三郎麾下的重骑。 李三郎本人手中长枪如同蛟龙出海,挑、刺、拦、砸,连杀十数人,势不可挡的冲向了段义弘的将旗所在。 随后更多部队被调集过来,就连段义弘的身边的步卒都顶了上去,这才勉强李三郎的冲锋之势遏制住。 不过接下来,让中军大纛下的段义弘和他的亲卫们更加感到惊恐的事情出现了。 罗士襄和王弼的两千骑赶到了,此时他们突破的方向因为连续抽调弓弩手和长枪兵放李三郎冲刺的方向填,阵型变得不够严密,根本无法阻挡五百精锐甲骑的冲击。 罗士襄一马当先,冲入阵中,连续用大槊砸翻了好几个长枪兵,身后的甲骑紧随其后不断冲击下,侧翼阵型无法维持,王弼也审时度势的率领怀远营精锐轻骑跟在甲骑后面掩杀溃败步兵,扩大突破口。 段义弘见状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其子段武达却拉着他坐骑的缰绳直接调转马头,又狠狠的抽了一下。 段义弘这一走,不管他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东军大阵都无法在维持了。因为主将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余下的士兵也就失去了战斗的意义,更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于是大规模的溃逃和投降开始了。 而步军大阵的崩溃,加上李玄道重骑凿阵这致命一刀,也终于让东军骑兵失去了抵抗的意志,这场爆发在豫州大地上数万人的骑兵会战,在持续了数个时辰之后,终于大局已定,胜负已分。 李元徽见状,也亲自带着最后的数千骑兵发起了进攻,加入到追逃逐亡,掩杀溃兵扩大战果的行列当中。 顺风捡人头还不会嘛? 随后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摧枯拉朽。 第二百九十六章收缩 随着段义弘在段武达以及一众亲卫的保护下,抛弃大纛逃出战场,整个中军都进入了溃散。 李三和罗士襄、王弼以及氐王杨难当全都率部猛冲,想要擒获段义弘这个东军主帅。 段义弘是从先帝慕容英时期就担任晋封为大将军,资历过人、战功赫赫、出身贵重,是大燕王朝唯一的异姓王。 若是能够生擒之,那么对于东燕朝廷的打击将是非常之大的。 李二、李四各率精锐追击东军败兵,一路是穷追猛打,丝毫不给东军重新聚拢反击的机会。 而另外几处战场上,宇文觉率军成功的抵御了普姑苏和段武臣的援军,将起截击在外,双方乱战一场。 而宇文萧率军抵御娄居士的援兵就很不幸运了,宇文萧率领五千骑军,而娄居士的援军足有一万余骑。 因此宇文萧在阻击战之中吃尽了苦头,但仗着他的骁勇,身先士卒,所部上下奋力死战,最终还是成功拖住了娄居士的援兵。 最后娄居士是因为中军已经崩溃了,知道这么打下去,就算全歼这支骑兵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收兵后撤。 朱德裕和慕容三藏、张共烈率步军没有加入道追击的作战之中,而是在快到达战场的时候接到了李元徽提前留下的军令,去协助李怀真、柴荣、宇文涉等人统率的步军,攻取襄城,并伺机消灭东军的左军,也就是郑果所部。 郑果统领的三万人,几乎都是后招募的新兵,所以战斗力很一般,但好在经过他的整训之后,也勉强能在阵战之中跟西军勉强支应,没有溃败,毕竟他作为老将,用兵、治军的本事都没得说,经验也丰富。 张坚和张镇恶兄弟两人带领所部最先赶到战场之后,郑果所部立即就变成了腹背受敌。 张氏兄弟本就是骁勇无比,虽然统率的都是步军,但这兄弟俩个却都是骑战高手,手持枪槊先驱蹈阵,两人麾下各有一支百余人的骑队,都是追随他们多年的心腹家将,跟在兄弟二人身后奋勇冲杀。 随后步军大部也跟在其后掩杀, 渡过汝水还在苦战的李怀真见到援军赶到之后,也是大声呼喊,命手下将士全力进攻,两面夹击之下,襄城以东的东军被击溃,郑果本人仓皇而走,逃回了襄城,还不忘了给襄城以西的万余步军传令撤退。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襄城以西负责堵截柴荣所部的万余东军,被慕容三藏率领的瓦岗军和朱德裕率领的江淮军成功的堵截,没能撤回襄城。 唯一全师而退的只有车骑大将军娄居士的两万余步骑。 大战一直持续到天黑,西军才结束了追赶,陆续带着缴获的物资,押着俘虏回营。 段义弘一路狂奔,一直逃到颍川郡治所阳翟,娄居士的大军撤成功的撤回了颍水以北,襄城被围,郏县被西军乘势取得。 西军诸部战后各自回到营中,天都黑透了,一众将领陆续进入中军大帐。 李四是最后回来的,此时大帐内众将领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今日的功绩,什么擒获了东军几个将领,又连续奔袭了几阵,上首的李二坐在椅子上面带笑意看着众人争执,时不时的还开解几句,李三则似乎是为了今日没能亲手抓到段义弘赶到懊恼,坐在一旁像是在闭目养神。 不过随着李四进入大帐,众人全都收了言语,然后跟李四拱手示意,李四走上前路过众人也是连连点头,然后来到李二旁边坐下。 李四看了众将道:“诸位将军今日随我兄弟浴血奋战,已至有此大胜,但此刻却仍旧不是庆贺的时机,明日,我军还要渡过颍水,主动出击,一会回去,还要劳烦各位将今日所部的斩获、记功等如实上报,安抚士卒,明日一早,还要再次议事。” 李二也点点道:“梁郡公说的是正事,都散了吧。” 随后众人皆冲着兄弟三人拱手致意,而后散去。 “可惜今日没能擒获令支王,不然这场大战应该就算是结束了,我追到郏县的时候,娄居士派人来接应段氏父子,那人叫尉迟恭,好生勇猛” 李三的语气之中,果然还是带着些遗憾。 李二却宽慰道:“三郎也不必计较这些,即便是未能擒获段王,但这场大战我们已经赢了。” 李四也道:“说的是啊,三哥,今日大战,我军大获全胜,斩获良多,段大将军为我等所败,东都将不久矣。” 李二道:“如今局势,已经全在我军之掌握,郑果所部不足万余人,被困在襄城,我相信围他几日,在写封书信,就差不多了今日我军斩首两万有余,俘敌也有数万人,东军的十几万大军,主力精锐尽丧,余下诸部只剩下娄居士手中有万余精锐可堪一战,如今独木难支,相比其败亡之日不愿意,我军可在明日渡过颍水,分兵进取阳翟、颍阴和临颍,现在东军主力大败,士气一定是最低落的时候,就要在这个时候用兵,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李三道:“那就按照二哥说的用兵吧,反正我军的士气正高,那就一鼓作气拿下颍川,挥师洛阳。四郎你怎么说?” 李元徽道:“就按照两位兄长的意思办,我没什么意见,不过眼下颍川大战,我军已经击败东军主力,东军兵马折损过半,余下的颍川诸城,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此时却要小心提防一下荆州的曹?和江东的曹元静,不要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李二连连点头道:“四弟说的有理,如今颍川大胜在即,是要提防这二人在背后搞鬼。” 李三道:“新野留守的兵力有三千人,又加固了城防,短时间内难以攻破,若荆州出兵,只要有数千骑兵驰援,就能破敌于城下。却不必为此担忧。” 李元徽也道:“我走之前也巡视过沿江防务,应该不会出问题,且现在是秋收使节,过了涨水期,江东也不好动兵既如此,那就全力以赴,拿下颍川。” 次日,一早。 李二率步骑三万进军颍川郡治阳翟,李四率军进攻临颍,李三则督领诸军进攻颍阳。 其中李三和李四两部要渡过颍水,娄居士还想率众阻挡,半渡而击,但西军在取得大胜之后,气势如虹,强渡成功,架设了新的浮桥,渡河与娄居士交战。 东军失利,放弃临颍和颍阳撤往颍阴,并烧掉了?水上的浮桥和渡船。 但这时候,一切都是徒劳的。 数百里之外的洛阳收到战报之后,皇帝一众大臣在经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又艰难的达成了一致。 最后的军队要调回洛阳来,不然守城都没人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好面子 令支王段义弘在战后收拢了万余溃兵,加上之前在阳翟留下的一万人的预备队,手上还有两万人,郑果剩下不到万人,被困在襄城,已经没法解救了。 娄居士手上还有将近三万兵马,许昌、长社分别有数千军。 在李二率军进逼阳翟之后,段义弘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带着已经惊慌失措的败兵渡过颍水,跟娄居士汇合。 两人手上加上许昌、长社兵马,加起来还有六万余人,此外陈留方面还有李药师的偏师两万兵马,共八万人。 看起来,人数众多,虽然不及西军,但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但知兵的人都知道,现在打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第一,双方士气上就有巨大差别。西军连战连胜,士气高昂,而东军现在因为连续的大败早就士气尽丧了,士卒们现在厌战情绪非常高,这也是为什么段义弘直接颍川郡城阳翟都不守了,直接退到颍阴。 第二,大战之后,东军的最为精锐的中军各部已经溃败了,战死被俘的就有五六万人,此外还有大量的溃兵不知逃向何方。 剩下的都是二线部队,这时候跟西军正面交战,无疑是自寻死路。 所以洛阳方面的诏书下达之后,娄居士当即就要尊从诏书上的安排,令李药师从陈留接应,大军放弃颍川,走虎牢撤回到洛阳腹地之内。 段义弘却显得极为犹豫,娄居士也明白他的想法,无非是打了败仗,就这么回到洛阳,面子上不太好看。 娄居士一阵劝慰,段义弘最后也无奈同意,不在坚持,同意撤兵。 不过即便是他们想撤军,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西军已经打出士气来了,李家兄弟又是善于用骑兵的,若是就这么撤,肯定是不行的,被西军追上,怕又是一个摧枯拉朽。 所以娄居士委任了麾下猛将尉迟恭与其子娄浚率一万兵马作为殿后,段义弘也让自己的儿子段武达率领两千军同为殿后大军,掩护大军撤退。 尉迟恭和娄浚、段武达一路上面对西军的追兵,且战且退,最后退入新郑城内,只剩下八千人了。 随即,西军大队也追上来了,将新郑团团围住。 而段义弘和娄居士也成功的率军摆脱了西军追兵,从虎牢入关,回到洛阳腹地。 负责追击这一路的是李二,他所统领的兵马包括瓦岗军万人,江淮军三万人,荆州军两万人,还有一万凉州骑兵。 李三则带着荆州军两万人,关中军万人,以及江淮军万人,从洛阳南面的?辕关进军。 ?辕关是洛阳八关之一,位于偃师与登封、巩义交界处的?辕山上,为洛阳通往许、陈的捷径要冲。 关处鄂岭坂,在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道路险隘,有弯道十二,回环盘旋,将去复还,故称?辕关。 《左传》襄公二十一年,晋栾盈出奔楚,过国,出诸?辕。秦二世三年二月,刘邦兵攻陈留,又下?辕、缑氏、绝河津,击赵贲军尸乡之北。攻洛阳不利,出?辕关至阳城。 这个地方,是洛阳南面链接豫州的重要通道。 而?辕关虽然险峻,有崇山峻岭所遮蔽,但可惜的是李三手下的有两支来自巴蜀的蛮兵。 无论是板?蛮,还是无前飞军,都是蜀中的蛮族,穿山越岭如履平地,爬山攀岩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乎,?辕关这座著名的险要关隘,几乎没有发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被西军所破,大军沿着熊耳山和嵩山之间的通道进入了洛阳盆地,随后进逼伊阙。 而李元徽,还留在襄城。 一方面是为了安排大军的粮草转运,还要接收颍川诸城,最为重要的是因为郑果还没投降。 以往料事如神的二哥这次也翻车了,他估算郑果被围几天,在送一份劝降书就该投降了。 毕竟郑果出身荥阳郑氏,他儿子郑善道曾经当过淮南太守,跟李元徽有过共事的情分。 而郑果的兄长是李源的亲家,李家大郎娶的就是荥阳郑氏女,也就是郑果的亲侄女。 长嫂在母亲窦氏夫人去世之后,就开始跟着大哥一起操持家务,年岁又长,因此对李元徽也算是有些抚育之恩,说句长嫂如母还真不为过。 所以李元徽即便是看在大哥和大嫂的面子上,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 况且荥阳郑氏跟陇西李氏本就是姻亲故旧。 但李家兄弟几个还是错误的估计了郑果执拗,都半个月了,二哥都冲到黄河边上,陈兵虎牢关。 三哥打下了?辕关,进围伊阙关,拿下伊阙之后可就能去打洛阳了。 而李元徽还在襄城城外犯愁呢。 “大将军,这郑果好不晓事,不如咱们直接攻城吧!” 姐夫柴荣那之前可是长安游侠里面的大哥级别人物,平时看着温和,但其实脾气上来了那也是相当暴躁的。 围了这么多天城,洛阳外围现在只剩下新郑和襄城两个据点,援兵肯定是没有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投降,难道是打算尽忠守节吗? 柴荣这一说完,朱德裕和宇文觉,还有窦琮等人也都纷纷进言,要不就准备攻城吧,反正攻城器具也都打造出来了。 李元徽看着众人有些按耐不住的情绪,也只能道:“今日我最后在写一封劝降书,若是他在不回应,明日一早,大军攻城。” 于是乎,李元徽亲笔书写,情真意切,一口一个叔父,一口一个世兄,最后还希望对方不要自误,因为我这边的将士们都记着去攻打洛阳建功呢 书信送入城中,也终于有了回应。 郑果的儿子,也是他的参军郑善道出城,来到城外军中,然后提出了一个让人非常恼火的条件。 要李元徽本人亲自进城,郑果才会开门献城。 李元徽张口就想来个国粹,粮西皮。 你搞这些。 一众将领,不管是江淮的,还是荆州益州的,或者关中、凉州、陇右的,全都异口同辞。 通俗的说就是:不能去。高低不能去,这帮人给脸不要脸,大将军,咱们直接干吧 不过李元徽在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把众人的强烈攻城欲望给压下来了。 第一郑果是名将。 杨巡叛乱的时候,当时作为左将军的郑果率众殿后,所部全师而退。 齐郡太守慕容据叛乱,又是郑果首先攻破了泰山防线,解救了被困在东平陵的高晃。 打这样一个名将守的城,兵力充足情况下,不缺粮不缺水他能守到天荒地老。 想砸下来,不知道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其次,李家最少现在还不应该跟郑家交恶。因为荥阳郑氏是山东士族,还是影响力第一档的那种。 目前李家还没一统天下,老爹也还等着更进一步,这时候不宜跟郑氏交恶。 而且郑果即便是要殉节,也不会连累家族,如果真是郑果把李元徽骗进去杀了或者当做人质囚禁,那么整个荥阳郑氏都得为郑果这个选择而付出巨大代价。 因为士族有士族的游戏规则,大家各为其主,沙场上各安天命,死了也没办法,乱军之中谁也留不了手。 下了战场之后就得相互留着点余地,给人留条活路,因为大家是一个圈子的。 李元徽这次也算是围城半月没打,仁至义尽。要是郑果不安套路出牌,那你荥阳郑氏以后也不用混了,李元徽要死城里,郑家郑果这一脉就都得陪葬。 而李元徽也大概明白郑果为什么要搞这个了,无非是因为面子。 要是就这么投降了,面子过不去啊,但要是挺了这么多天,还是李元徽亲自进城劝降,那这记载在史书上,面子可就有了。 后世人一看,原来是李源的儿子,主帅之一的李元徽亲自入城劝降了,那投降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李元徽力排众议,决定进城。 只带了王佛保和十个卫士。 而郑善道则主动提出要留在西军大营里,因为他知道,他不主动,那就得被动。 第二百九十八章语出惊人 李元徽一行人进入城中之后,就心下大定了。 因为道旁的士卒全都是穿着号衣,军械和甲胄全都除去,这已经没有任何作战的准备。 一路来到县衙。 “世叔安好。” 李元徽径直走入大堂,笑着跟坐在堂上郑果打招呼。 郑果还不到五十岁,穿着一身寻常袍服,看着李元徽笑道:“是四郎来了,这么说,李二郎和李三郎已经率军去攻洛阳了?” 李元徽笑道:“我二哥领兵去虎牢了,三哥领兵过了?辕关,现在差不多到了伊阙。” 将近五万兵马直接把新郑给围了,并且是做好了长期围城的打算,同时还写信劝降。 而这两人能活到现在,平安的渡过昭武帝的几次针对宗室的清理,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们的忠心和不偏不倚,这现在只是打了败仗就直接把这两人杀了? 你没病吧?东军可很快就打过来了啊 “陛下,梁侍郎之言,过于偏激了,段王和娄车骑,都是忠心侍奉大燕历代先帝的老将,此国难之时,擅杀大将,定然招致恶果啊” 尉迟恭也是娄居士一手提拔的大将,因此也是顾念老上司,打算也是守到不能守的时候该降就降了吧. 但是,有些事情却发生的非常之突然。 襄城献城之后,整个豫州唯一还没有投降的,也就是新郑了。 毕竟他们一旦西军打进洛阳了,大概率是百姓们该怎么活着还怎么活着,下级的官员和小吏这些具体办事的人,应该该也影响不大。 原吴王府参军,现在的中书侍郎梁崇礼,皇帝慕容鞅的亲信,在慕容鞅拿着奏表询问他该如何处置这两个大将军的时候。 梁崇礼直接语出惊人,就连同为中书侍郎的慕容无忌都惊了。 郑果摆了摆手,然后道:“你敢入城,就说明?这小子也是个有胆略的,不比你那两个兄长差多少,当初你长嫂还动过心思,想要把我家的十二娘说与你,我当初也算是看走了眼.善道回了洛阳也与我说过,说你李四郎行事稳健,胸怀韬略,他那人一向自视甚高.罢了罢了,这些事现在说起来也都晚了,现在是成王败寇,不知道李司空是准备如何处置我们这这些降人?” 这要是城中守军负隅顽抗,光是守城,拖几个月真不稀奇。 郑果闻言之后,也是长叹一声,“既如此,那我就前往长安去见唐王吧。” 其实很像问对方一句,“你知道他们两人是谁吗?” 毕竟洛阳这座城池,本身就是天下最为雄壮城池,城高墙厚,又有诸多关隘护持。 李元徽在搞定了襄城之后,将表兄窦琮派往了宛城,将堂兄李孝杰留下驻守襄城,表兄王翊驻守阳翟,并将这多达数万人的俘虏分别在这三地安置,并嘱咐这几位亲戚要采取怀柔政策,消化这些俘虏,吸收他们加入西军。 随后带着三万步骑北上,与围困新郑的大军汇合。 郑果点点头,“唐公真是教子有方啊,难怪他敢跟洛阳翻脸,有你们这几颗芝兰玉树,也合该你李家兴旺。” 此时,洛阳城内人心惶惶,而最慌的就是宫中的皇帝和庙堂的几位宰相、尚书。 最多下旨申斥一番也就得了,了不起夺爵贬官。 首先新郑的兵马尚有八千,且都是算是能战的精锐,其中骑兵就有三千,步军五千。 “陛下,令支王段义弘,身为国之柱石,却不能阻敌域外,而使叛逆之辈侵入洛阳腹地,有负陛下之重托,且段义弘之家眷除了他二子跟在他身边,余者都在西军手中,依我看颍川之战,并不简单,多半是段义弘顾念家眷,因此与西贼串通一气,葬送大军,以全其家人性命非常之时,当用重典,臣以为段义弘身为大将军异姓王,不思国恩,反而与贼人勾结,当诛之。” “而娄居士虽然保全部署,但此人也是首鼠两端,抱着保存实力的想法,臣以为,可一并诛之,以儆效尤,不然诸军懈怠,不敢死战。”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应该对这种老臣宽容一些。毕竟这两人都是都是从文皇帝时期就成为大将军,南征北战,劳苦功高。 新郑的麻烦比起襄城还大,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李元徽则郑重的抱拳道:“世叔言重了,长安天子乃是昭武嫡子,不过是因为年幼而被去位,光平帝崩后,正该以嫡子正位,我等奉天子与唐王之命,拨乱反正,征讨叛逆,却并非是与叔父为敌,叔父先前受其蛊惑,如今正该率部归正,何来处置之说?唐王已有书信,吩咐我等兄弟一定要对世叔行晚辈之礼,还说要您入朝为官,世叔可与善道兄一起,去往长安朝见天子,而余下诸部可充入各军听命” 因此李二留下将近三万兵马,还跟李元徽打招呼,让他把陈郡的刘元庆、萧释之调到新郑一带。 襄城很顺利的被接手了。城内的尚有七千余士卒,以及大量的粮草、军械。 慕容无忌还是张口奉劝道,他虽然放走了李大郎,但除此之外也没坑过慕容鞅,毕竟两人也是表兄弟,关系亲厚。 郑果说的是,前往长安见唐王。而不是天子。无非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归顺的,少拿傀儡天子糊弄我。 那可是令支王段义弘,昭武帝都为之倚重的亲信大臣,娄居士年近七十的老将,给太祖慕容毅当过亲卫,鲜卑慕容入主中原时期就有命的悍将。 只有决策层,新朝是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的。 但这次的事情发展,却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城内守将段武达、娄浚、尉迟恭三人,其实心下都不想坚持了,毕竟眼看着这洛阳朝廷就要没了,但娄浚和段武达都有顾忌,因为他们两人的爹都在洛阳,若是直接投降,恐怕对他们的大将军父亲会造成影响,最起码是不能投降的太快。 李元徽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笑,“如此最好。” 段义弘和娄居士两人除了留下足够的军队守卫虎牢之外,余下的各部全都带回了洛阳,随后两人各自上了奏表请罪。 “世叔谬赞了,小侄等不过是运气使然,侥幸而已。”李元徽倒是很谦虚。 但新郑却没有大批的粮食,八千步骑人吃马嚼,城内的粮食最多也就是能坚持个个把月。 虽然不敌西军,但念及过往也不该太苛责什么,毕竟都到这个时候。 梁崇礼这番话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额慕容无忌直接就蒙圈了,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位梁侍郎。 但他的这番言语,慕容鞅却是充耳不闻。 慕容无忌见状,心凉了半截,他知道。慕容鞅这是真的在思考梁崇礼的建议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自毁长城 慕容无忌一番辩驳之后,梁崇礼也不甘示弱,振振有词。 “正是因为国难之时,才要用重典,不然这些兵痞们哪里知道法度的威严?段义弘用兵多年,在昭武之时就是名将,怎么会抵不过李家几个竖子?分明是暗通李家,勾结西贼,不然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败了,别忘了不久之前的虎牢之战,令支王仅仅率万余骑兵,就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十万瓦岗大军,还导致翟让溺毙,这才多久,就被李家兄弟所败,精锐丧尽,此等大将军,如何服众?不知其罪,如何守洛阳?” 梁崇礼又是一番慷慨陈词,慕容无忌也知道眼下不是辩驳的时候,还是得劝慕容鞅不要胡来。 但慕容无忌的话,慕容鞅却是充耳不闻。 慕容无忌见状,心里却是凉了半截,因为他知道,慕容鞅是真的把这个姓梁的话听进去了。 因为梁崇礼的话,其实思考起来还真有些道理。 毕竟段义弘之前那可是除了东征以外,就没打过败仗的名将。 至于东征高句丽为什么失败,这个就得问昭武皇帝慕容英了,最起码作为东征的主将之一,从来就没有朝中大臣和军中将领觉得东征高句丽的军事行动失败,跟段义弘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前不久这场仗,颍川之战。 双方在军事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段义弘作为主将,督中路军与西军作战,居然惨败。 对手如果是李源,可能慕容鞅还觉得可以接受,毕竟李源在此时的名气和威望,完全就不是那几个儿子能比的。 但偏偏段义弘,堂堂的令支王、辅国大将军,刚刚不久之前还以一万五千骑兵,长途奔袭虎牢关,一举击溃了有十万众的瓦岗军。 在老卫王慕容定死后,段义弘实际上就隐隐约约是军中第一大将了。 所以经过梁崇礼这么一说,慕容鞅还真的就觉得段义弘肯定是放水了,不然李家那几个兄弟肯定打不过他。 颍川这场仗要不是他放水了,肯定能赢. 毕竟,即便是李二此前就已经威震天下,声名显赫,李三李四也都是公认的精通用兵。 但还是不能让慕容鞅打消疑虑,甚至疑心一起,越发的猜忌起来。 挥手让慕容无忌和梁崇礼退下,一个人回到宫中的慕容鞅越想越乱,最后命人把表兄韦孝矩请来了。 “表兄,我欲杀段义弘如何?” 韦孝矩直接就愣住了,开什么玩笑?你要杀谁? “陛下戏言尔?” 慕容鞅摇了摇头,然后道:“令支王段义弘,兵败颍川,此事太过可疑了,朝廷大军与西贼旗鼓相当,即便不能速胜,以他用兵之能,也必定能保全大军,跟西军消耗下去,反而如此轻敌冒进,被李家兄弟所乘,这一定就是他顾念家人在彼,因此与西贼勾结,葬送大军.” 韦孝矩听完了,却是无力反驳。 因为之前催促段义弘和娄居士尽快用兵的可就是皇帝本人,现在你说这两位老将轻敌冒进? 那是谁数次派遣慕容无忌前往颍川宣召,催促进兵? 再说了,要真是段义弘跟西贼勾结了,人家直接就能把洛阳卖给李家,现在李家都打进城了。 还能被虎牢关挡住? 要知道段义弘把最后的部队带回了洛阳,这才让洛阳还有些军队,还能坚守下去。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而且慕容鞅又是钻了牛角尖的时候,这个时候道理肯定说不通了。 于是韦孝矩的打算是以情感人,重点放在段氏的段武达段武臣都跟慕容鞅情谊深厚,段大将军本人又劳苦功高。 好说歹说,算是给慕容鞅的杀心给按下去了。 不过当慕容鞅第二天跟韦太后见过面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韦太后听了慕容鞅的话之后,居然很认同梁崇礼的想法,并且对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你记住,要做什么事,不要问太多人,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有些事,要当机立断。” 回到宫中的慕容鞅思前想后,当即宣召梁崇礼来了。 “梁侍郎,朕以为?昨日所说的,很有道理,但段义弘在朝中威望太重。想要杀他,必然引起朝臣群起反对,外一走漏了风声,可能还有引起军中动荡,梁侍郎可有什么周密的计划?” 梁崇礼闻言,立即拱手道:“陛下不必有太多顾虑,臣以为,段义弘虽然威望很高,但此时他却不在军中,而在洛阳城内,只需要陛下下诏命其父子进攻见驾,然后在宫门处将起父子拿下,立即处置,朝中大臣想要反对,也没有机会反对。还有娄居士,他与段义弘是旧交好友,应该一并诛杀” 慕容鞅犹疑了半晌之后,才让梁崇礼跟昔日的吴王司马陆顺去准备,所动用的也都是昔日他做吴王之时的心腹。 此时,段义弘还在家躺在榻上,因为战败之事,心中也有些郁结,身体也不太好,回到洛阳之后也是处于修养的状态。 跟他回来的大儿子段武臣将药端过来,段义弘瞅见之后皱了皱眉,“怎么又喝药?上午不是喝过?” 段武臣笑道:“昨日吃饭,今日难道就不用吃饭了吗?” 段义弘闻言无奈的坐起身来,端起药直接一口灌进去了,段武臣见状急忙接过空药碗,然后将水碗奉上。 段义弘接过水碗漱漱口之后,又把水碗放在一旁。段武臣又拿了一个小盘子,里面放着蜜饯。 “行了大郎,别忙活了,府上还没人伺候了嘛?我是有罪之人,听候陛下发落,你还是回去军中,不得懈怠。” 段武臣道:“阿耶仗没打赢,有罪,我同样没打赢,不一样有罪嘛?” 段义弘闻言无奈的笑了笑,“行了,不用想着法的宽慰我,我不过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这点挫折我还是经得起的,西军想要打进洛阳,还得问过我答应不答应,这野战输给李家兄弟这几个后生,不至于守城还守不住的” 话音一落,就有中官来到段家宣召,命段氏父子入宫觐见。 段武臣刚想跟宣召的中官说他父亲身体欠安,就被段义弘阻止了。 “败军之将,还摆什么谱?” 于是父子二人更衣,入宫。 段家父子来到宫门外的时候,正好遇到娄居士。 段义弘跟娄居士打了招呼,两人还以为皇帝要他们进宫,是为了问计如何守住洛阳。 两人走在前面,一边走还一边交流了一番,比如对洛阳八关如何防御,洛阳城本身的防御体系,段武臣在后面听得很仔细 却浑然没想到,三人臣一进了宫门,宫门立即关闭。 随后陆顺和梁崇礼带着一队五十甲士出来,将三人当场围在当场,随后梁崇礼宣布了罪状。 段义弘和娄居士两人很是错愕,他们没想到,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会成为他们的站葬身之所。 段武臣还想要上前将梁崇礼擒拿,却遭到数十个甲士的围攻。 虽然段武臣勇力多人,夺了长矛反击,连续刺杀了十数个甲士,却终究是寡不敌众,被围杀,但是他死前却高呼,“无道昏君,大敌当前却自毁长城,李氏就要拥有天下了!” 段义弘和娄居士也被乱刀砍死在当场。 军中闻知,皆为二大将军而泣,并私下祭奠。 洛阳城外的西军众人闻听,皆弹冠相庆。 第三百章挑拨离间 慕容鞅以霹雳手段,命令亲信旧部在宫门处死令支王辅国大将军段义弘、其子右虎贲将军段武臣,车骑大将军娄居士三人之后,又迅速将段氏和楼氏的在亲族全都收捕下狱。 好在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人都有子嗣在外地,不然估计就要被一网打尽,族诛了。这两人曾经还是儿女亲家,段义弘的女儿段矜曾经嫁给了娄居士的儿子娄润,但还没等成婚呢,娄润就战死了。但这两人一同领兵多年,并肩作战,又同是鲜卑豪族出身,很多事情上都有共同利益,因此情谊甚笃。这次却一同死于一场堪称“谋杀”的“明正典刑”。 慕容鞅事情做的极为果决,以至于人死了之后,处理后事和首尾的诏书下达之后,几位宰相和尚书才知道。 人在中书门下办公的慕容无忌,以及在家中的韦孝矩在得知之后全都惊愕不已。 他们是昨日都奉劝过的,完全就没想到慕容鞅做的这么绝,这么快。昨天起了心思,今天就动手,这也太离谱了吧? 甚至韦孝矩本人都遍体通寒,因为他娶的正是娄居士的孙女。 而韦孝矩之所以得知此事,是因为刑部大理寺的人上门要抓他妻子娄氏,韦孝矩直接就带家将把人打出去了。 随后又骑着马直奔宫里,怒气冲冲的来到皇帝慕容鞅面前,“陛下若要株连,就连我一起诛杀算了,何必为难我妻子?” 反而是一阵劝慰,说自己做的草率了,外嫁女就不为难了云云。 甚至不用多,三日之内,虎牢也肯定陷落。洛阳周边的以八关为主的防卫体系,在接下来一个月内,也肯定会被陆续拔除。 韦孝矩闻言,也摇了摇头。就眼下的局势,洛阳城内人心惶惶,洛阳城外的西军士气如虹。 又听从了韦孝矩的举荐,封李药师为护军将军,河南尹,参议军机。 不光有雄才大略,还有宽仁的长者之风。 李元徽挥军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一口气打过了汝南,直抵颍川。 而洛阳的皇帝慕容鞅,刚刚诛杀了军中威望很高的段义弘和娄居士。 不过韦孝矩却摇摇头道:“陛下杀了段娄两位老将,又要株连其亲族,陛下是觉得李氏进兵的速度太慢了?” 韦孝矩是他的表兄,一直情谊深厚。周王慕容奉贤则是慕容鞅的堂兄,也是在长沙王慕容德舆、金城王慕容令前后被西军所获,夏王战死之后,宗室之中硕果仅存的还能领兵的大将,在这种时候,不管过往交情如何,慕容奉贤作为宗室大将又是近宗总是比起旁人值得信任。 甚至一个月都是往长了算。 韦孝矩则在接受了职务之后,立即见了李药师。 因此韦孝矩也是明白了自己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什么满意的答案了。 如今与他有恩的大将军娄居士被诛,则是让他觉得前途未卜,心中也不免有些悔意。 毕竟李家李四郎可是给他写过劝降书信的,李家诸子也都是人杰,至于李源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慕容鞅急忙命人前去下诏,“只诛首恶,余众不问”。 韦孝矩听完,也知道眼下形势危急,于是拱手道:“为陛下分忧,臣自然竭尽全力。” 如今又平定了豫州,瓦岗也投靠了李家,算起来李家已经据有益州、凉州、雍州、豫州、徐州以及部分荆州、扬州和司隶校尉部。已经坐拥半个天下。 “药师兄,如今形势危机,还请兄台不吝赐教,这洛阳该如何守御?我知道娄大将军之事,兄台心中必有芥蒂,但娄大将军也是我妻之祖父,不管兄台信与不信,此事我绝无半点参与” 若是真是大搞株连,那么整个军中和朝中都必将人心惶惶,而西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然后就是一路败退回到洛阳。 却没想到,韦孝矩直接举荐他了,还让他做护军将军。 两人都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但都履历丰富,跟随几位老将征战日久。 李家诸子兄弟几个能在颍川之战中紧密合作,兄弟齐心,只要保持这种状态那么洛阳就没机会了。 同时慕容鞅还拉着表兄的韦孝矩情真意切的拜托道:“表兄用兵之才,如今国事艰难,还请表兄助我一臂之力,洛阳城中诸部军马都交给表兄和周王统领,还请表兄不要推辞.” 忙完这一且的慕容奉贤营士气全无的将士们苦笑道:“如果能回辽东牧马,可能就是我这个姓慕容的最好结果了吧?” 李药师闻言叹了口气道:“大将军言重,也太过高看李某了,娄大将军之事不说,就洛阳之形势,和西军李氏诸子,大将军也是善于用兵之人,有几何胜算?” 这话说完,慕容鞅也愣了一下,这两人都是鲜卑豪族出身的老将,姻亲故旧遍及军中朝中。 这时候也算是越阶提拔,但也说明了朝中有名望的老将凋零,不得不启用年轻人来支撑大局。 随后的颍川之战,他更是作为偏师没什么用武之地。 慕容奉贤在收到诏命之后,长叹一声,随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前往军中坐镇,以防止两个威望极高的老将被杀之后,军中出现哗变。 却没想到紧接着,形势急转直下。 随后慕容鞅就命中书门下迅速草拟诏书,封韦孝矩镇军大将军,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这时候人心和军心都非常重要,一旦不稳,洛阳也就不守了。 好在慕容奉贤平日治军严谨,待人宽厚,深得军心,巡视一番之后,又是安抚又是严令,总算才把一众将领安抚下来。 这个官职很重要,但此时他却高兴不起来。 只看这些,其实洛阳之战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周王慕容奉贤为抚军大将军,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就在刚刚,伊阙告破。 李药师原本作为前司徒杨素的故吏,年过四十了仍旧仕途不顺,甚至若不是陇西李氏出身很有可能就死在杨巡作乱之后的大清洗之中。 这几年得娄居士举荐和任用,才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梁郡之战他率两万新兵,连续击败了瓦岗十万大军,斩获颇丰,一战成名。 人心是一方面,李家兄弟用兵的本事也在这。 慕容鞅见到表兄来此,于是想起他的妻子不就是娄居士的孙女,刚想劝他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但想到表兄和妻子一向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就把这个话咽下去了。 但李药师最后还是给他一点建议。 “只有李家兄弟离心背德,如同袁绍诸子一般,洛阳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第三百零一章东出 九月末,秋高气爽,天气渐凉。 关中、两淮、徐州、荆州的宛城附近的秋收,已经接近尾声。 长安城这几日又捷报频传,李家三兄弟联手取得颍川大捷之后,李三率军从洛阳南部进军,李二则率军动静至虎牢关,李四率军围困襄城。 不多时,襄城的郑果出降,李四在安顿好后方之后,也率军北上,并接管了围困新郑的指挥,同时还要负责督运粮草。 整个中原战场上,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按照这个势头,不久之后洛阳就应该易主了。这还是长安方面不知道娄居士和段义弘已经被慕容鞅诛杀的消息。 光是中原战场这些正面作战上的捷报陆续传到了长安之后,整个西燕政权全都沸腾了,因为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个政权,将要取得全天下。 如果说有人不高兴,那么可能就是皇帝本人了。因为在取得天下之后,义宁皇帝慕容昌可能是在新朝之中,唯一没有他位置的人。 唐王李源和他的大丞相府幕僚们,作为长安的实际掌控者,也开始了更为紧张的忙碌。 已经升任尚书令的大郎李孝俨整日就在忙着筹集物资、粮草,为大军东进做准备。 而李源作为最高决策者,却尚在犹豫。 因为亲信幕僚,丞相府长史、前军师裴继奉劝李源,这次出兵洛阳,不妨以大郎李孝俨为帅。 理由是作为嫡长子,李大郎宽厚仁德,行事稳重,品格良好,作为继承人是十分够格的。 并且嫡长子的身份,在礼法上,也天然的就该成为世子人选。 同时,洛阳的周边的局势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变数了,李二李三李四兄弟三人已经在颍川击败了段义弘率领的东军主力,即便是洛阳还能凑出十万大军来也是残兵败将,不足为虑。 这时候让李孝俨为帅,正好建功立业,又没有太大的风险。 但是如果让下面的几兄弟攻下洛阳,那李孝俨几乎是寸功为立,日后要如何面对这几个兄弟呢? 裴继说的在李源看来,自然是很有道理的。 但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继承人的问题,大郎是长子没错,但那哥仨儿也是嫡亲儿子。 一碗水不能说端的太平,但也不好太偏颇。 大郎虽然有过跟二郎一同作为都督指挥大军出征的经历,但在军中资历还是尚浅,并且这次指挥上虽然以二郎为主,但名义上四郎才是职位最高的。 兄弟三人能够摒弃杂念,齐心协力拿下颍川这场战略决战,他作为父亲是很骄傲和自豪。 但这时候要把老大派过去作为主帅,去统领几个兄弟,从长幼有序的问题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但要是从功绩、威望上来说,就有些不够了。 若只是让他作为主帅之一,去分一杯羹,好像也不合理。毕竟作为未来继承人,还是在长子。而且也容易影响战事。 在被裴弘德说过之后,李源觉得一切都要以能战胜敌人为前提。 所以李源很犹豫,该如何处理兄弟几个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父子关系都够他操心的。 随后他就想到了尚书左仆射裴弘德,上次及时劝他出援兵支援颍川战场就是裴弘德帮他下的决心。 所以这次李源直接来到尚书省,跟正在当值的裴弘德进行了一番谈话。 李源旁敲侧击的讲出了自己的顾虑,大概就是这几个儿子如今战功赫赫,但大郎却是积功甚少,若是要立大郎为世子,担心其他几个兄弟不服云云。 裴弘德却给出他一个全新的选择。 “唐王何不率军亲征?若非如此,克服东都之功绩,便在诸位郎君之手,届时功高难赏,而军中也不知道还有唐王了” 裴弘德这一席话算是说中了李源最为核心的利益诉求,甚至是李源自己都没想到还应该又这些顾虑。 为什么李源一个还没权臣,还没开始走禅让流程呢,就敢把十几万精锐大军交给别人统御? 因为这个别人本质上来说就算不上别人。 不是宗亲,不是亲信,不是同乡什么乱七八糟,而是嫡亲儿子。 这才是他敢于把军权交出去,甚至连个监军都没有,也不担心前线的将领们胡搞一气。 但裴弘德这一席话却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那就是他作为执政者,几乎可以肯定要接受小皇帝禅让,然后建立新朝的。 如果作为皇帝来看,军队只知道将领,而不知皇帝,这无疑是很危险的。 同时他也想起袁姓术士的话来,那就是晚年可能为子所欺。 若是等几个儿子打下洛阳,两都在手,这立国之战都不是他指挥的,难免会有损他的威信。 于是在裴弘德的点拨之下,李源又一次悟了。 决定这次洛阳之战,他要亲征。 毕竟对于如今的西燕所统属的诸部大军之中,他的控制力确实没那么强。 关中的中军经过了一些列的调整,已经基本完成了整编,是目前西燕最为核心的军队,除了负责拱卫长安、关中,还是对外征战的主力之一。 目前监护中军的三个将领分别是长子李孝俨,降将宇文涉和女婿柴荣。 十个直接统兵的总管,多半都是他的亲信。 益州军虽然现在归三郎统率,但也是他的旧部为主,不需担心。 而凉州陇右军队,作为目前西燕战力最为强悍的军队,人数不多,只有数万人,却都是李二郎一手掌控。 而规模最大的江淮军,更是李四郎在江淮这几年一手拉起来的队伍。从上到下,除了几个亲属晚辈,余下的将领甚至他都不了解。 经过裴弘德这么一提醒,他立即也就把这些处境都想明白了。 所以接下来的要做的,那就是加深他的存在感,不管是中军还是江淮军,凉陇军,都得明白,你们的老大都是我儿子。 想明白之后,李源就准备出征了,他走了,留守的自然是大郎李孝俨。 临行之前,还特意封李大为唐王世子,任西京留守。 出征队伍包括三万禁军、六万中军以及雍州镇戎军一万五千人,突厥从骑五千人。 同时还命人幕僚们根据战报,制定给众人对于颍川之战的奖赏,并且命三省草拟诏书。 首先是他的三个儿子,全都晋升为国公。 老二是秦国公。 老三是晋国公。 老四是齐国公。 柴荣、宇文涉为皆为郡公。 同时朱德裕、常雁衡、翟思训、慕容三藏、黄君汉、徐懋功、郭兴、张共烈、张坚、张镇恶、刘元庆、萧释之、丘行恭、张谨、宇文觉、宇文萧、王弼等数十个有功之臣,皆为县侯之爵。 十月初,唐王李源带着他的恩典爵赏,以及十一万大军西出长安,东进洛阳。 第三百零二章别来无恙洛阳城 新郑城外,大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自李元徽赶到之后,也有数日。 城外营中的西军和城内的东军,在士气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随着西军将一封来自洛阳的书信射入城中,城内的守军终于是被震动了。 半个时辰之后,娄居士之子娄浚,段义弘之子段武达,东军猛将尉迟恭三人献城而降。 自此,豫州全境皆入西军之手。 “败军之将拜见司空,请司空派我二人入关,我二人愿意为前驱,先登攀城,以报父兄之仇。” 段武达和娄浚跪地号泣不已,李元徽也是上前亲自将两人扶起,随后又是好言劝慰。 并且也同意让他们参与进攻洛阳的作战当中。 随后李元徽又看向了一旁的尉迟恭,心思却是百感交集。按照原本的轨迹,这人就是他的苦主。 但此时此刻,这个绝世猛将,就落入他手里。生杀都是他李四的一句话。 且在李二之前遇到这个猛将,那不得收为己用? 毕竟这个猛将的忠诚度已经是得到过历史验证的,堪称顶级保镖兼快刀。 “尉迟将军,骁勇善战,果敢坚毅,我是久闻大名啊。” 此刻李四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这让尉迟恭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他一直都是强人的脾气,也不会因为投降就奴颜谄媚,卑躬屈膝,即便低头行礼,也是一副傲骨在身的模样。 “拜见司空。尉迟恭是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还请司空发落。” 李四闻言,也感受到了其人的确是硬气,颇有些桀骜。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脾气差点怎么了? “尉迟将军就与娄段两位将军,暂领旧部,随我入关如何?” 尉迟恭闻言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李四对他还是挺信任的。 明眼人都知道,投降长安的西燕政权,等于是投靠李家。 李家从李源到下面的几个嫡子,都已经是威震四方的英雄豪杰。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也正是因为这些前景,才让尉迟恭觉得,投靠李家好像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而李家诸子之中,最让他想投奔的,自然是李二郎。 但今日见到李四郎,也才知道,比起李二郎来,他这个兄弟也同样是值得投效的,能对他这个降将如此信任,还继续统率旧部征战,这种气魄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一般来说,旧部会被打散,降将会被闲置,等到合适机会才能放出来任用,但如今让三人仍旧统率本部,要承担的风险其实也是很大的。 娄浚、段武达、尉迟恭三人都连声道谢。 新郑城出降之后,整个豫州全部落入李家手中,黄河以南,大江以北,除了青州的杨氏众人之外,基本上全都囊括在长安西燕政权的统治之下。 只剩下洛阳,这座人口百万的天下第一雄城,尚在东燕朝廷手中。 此外河北二州已经完全失控了,赵大火速转回邺城之后,才发现刘玄机攻略速度极快,整个冀州他就剩下赵郡、魏郡。 刘玄机率十万军围邯郸数月,赵大率军往救,数战不利,只能退守邺城。 到了十月,邯郸军民出降。 赵大也就剩下一个魏郡了。 邺城被赵家兄弟经营了数年,城中百姓和军队对赵家兄弟还是比较认可的,所以刘玄机没有急着去攻打邺城,发而是将清河、平原等地陆续收入囊中。 河北豪强和士族对于刘玄机的到来,也从最初的模棱两可,变成了倾囊相助。 而邺城的赵家兄弟,则在加固城池,整军备战。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河北的局势已经很清晰了,刘玄机跨有幽冀二州的格局已经非常明显,邺城已经事实上成了孤城,即便赵大还有数万能战之军,但凭借一地如何养得起大军? 所以赵家的兄弟在了解了中原战场的形势之后,立即派人送了书信给黄河南岸的李二。 首先是表示自己愿意投效西燕朝廷,并且愿意听从唐王的诏命,但现在冀州的形势比较危急,请唐王和诸位郎君尽快援救邺城。 李二看过书信之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一来是兹事体大,他得跟长安方面请示,同时也得跟兄弟们商量商量。 于是就先把信使打发回去了。 李四也很快率军赶到,会师以后,娄浚和段武达在虎牢城下一通喊,原本就已经人心惶惶的虎牢关直接就开门献城了。 虎牢关拿下之后,大军也就正式的进入了洛阳腹地。 随后李二将大军交给了李四统率,带着骑兵快速的奔袭洛口仓,将这座拥有海量存粮的“大燕国家银行”给拿下了,守军悉数投降,并将所有的仓禀全部上交。 这也大大的减轻了大军的负担,也就是说在洛口仓拿下以后,江淮也就不用继续输送粮草了。 十月中旬,李源出兵的消息也送达至军中。 此时,洛阳周边已经聚集了将近二十万西燕大军。 并且将周围的卫城和关隘,如伊阙、蒯乡、延寿、偃师、河桥等地全部拿下。洛阳城外只剩下一个金墉城苦苦支持。 到了十月底,李家兄弟基本对洛阳城完成了困城前的准备,唯一的据点金墉城也告破了,坚决不投降的守将被部下所杀,余众开门献城。 “这洛阳,真是个坚城,城楼二十二座,城墙高四丈五尺,厚达三丈,比起西京长安,高出九尺,厚过七尺,护城河宽两丈,深一丈五,连接洛水,城中有含嘉仓,粮草充足.这样的坚城,想要正面强攻,难啊.” 李元徽跟两个兄长并肩而立,看着这座城池,嘴里不禁的念叨着。 思绪却回到六七年前,刚来的那会儿。正赶上杨巡造反,他被征召入军中。那时候他是守城一方,还是个队正,管着五十个人,天天就猫在垛口下面,偶尔射一箭。 现在自己却成了需要攻城的一方,还是主帅之一,统领大军,真是时也命也。 “四郎在想些什么?”李二好奇的问道。 李四道:“我在想杨巡啊,上一个围攻洛阳的,就是他了.” 李二闻言有些意外,然后点点头说:“四郎说的不错,不过杨巡根基不稳就贸然围攻洛阳,不去他根基深厚的关中,也不北上直蹈涿郡困死东征大军,反而是想要攻下洛阳劫持百官家眷,真是异想天开” 李三道:“说道杨家,杨巡兄弟三人,可都落在了四郎手中,给四郎换了个邺侯的爵位和一个驸马都尉,如今杨家众人还记得这个仇怨,据守青州,不肯归附.等这次打下洛阳,青州一定要率先拿下,这几个负隅顽抗的一定得除了,不然就是祸患.” 第三百零三章齐国公 “不行,不能这么闷着头守下去,城内还有骑兵两万余,步军八万,哪怕是占不到便宜,也得出城跟他们西贼较量一番,不然坐困愁城,城内士气低下,就是守城也难啊.” 上春门上,慕容奉贤、韦孝矩、李药师等一众将领看着城外的西军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北邙方向还有大队的骑兵在奔驰,掀起一阵一阵的烟尘。 作为目前城中的最高统率,刚刚加封为镇军大将军的慕容奉贤皱着眉说道,“不能闷守。” 抚军大将军韦孝矩道:“周王说的有理,但如今诸部士气萎靡不振,如何出战?” 慕容奉贤道:“我率骑兵出城,突一阵,好歹让城上的守军和城内的百姓知道,大燕还没完,洛阳还有敢战之军。” 韦孝矩点了点头,也不在说什么。他知道慕容奉贤说的是有道理的,并且两人虽然同样都是大将军加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比起慕容奉贤,韦孝矩还是跟皇帝关系更亲近。 但在军中,身上有着亲王爵位的慕容奉贤显然位置要在他之上。 一方面是资历,慕容奉贤在韦孝矩刚刚成为虎贲郎将的时候,就已经是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的后将军。 所以慕容奉贤也是直接就可以决定的,但他还是与韦孝矩商量了一番,才下城去点兵。 不多时,慕容奉贤从城内的营中率领数百铁骑,从上春门驰骋而出。 慕容奉贤一马当先,带着骑队奔着不远处正在的西军大营就奔驰了过去,然后在营门前连续射了好几箭,命中了几个守门的士卒。 身后的骑兵们一见到主将例无虚发,也纷纷朝着西军营里抛射过去。营中士卒纷纷树盾躲避。 而在大营外面巡视的西军骑兵见状,也迅速吹响了号角,随后是上前与其交战。 而这场小规模的骑战,因为东军的出其不意,以及慕容奉贤和其手下骑兵的骁勇,成为了从颍川大战之后,东军的第一次取胜。 慕容奉贤连连开弓,射杀十数人,手下的士卒也斩杀了数十个西军骑兵,而跟随慕容奉贤出城的骑队,也有差不多二十个没能回到城中。 但无论如何,这场小胜,都让城内守军士气得到了不小的回升。 城上的士卒更是高呼“周王万胜”“周王万胜”,那气势好像赢了整场战争一样。 以至于李四还特意从邙山大营赶到上春门外的营中,将驻守此处的营主汤颌以及骑战失利的营主王统一顿训斥。 都是江淮军的将领,肯定是得他来处置。 “唐王在十月初从长安出发,过些时日就要到洛阳了,你们都给我警醒着些,不要掉以轻心,城中可是还有十万大军呢,还没到你们懈怠的时候,若再有这种事情出现,过几日云梯造好了就就给去带头攀城去!” 李元徽将两人一顿训斥,又传令诸部,不得懈怠,随后又在各营巡视了一番。天柱山营,十几个聚众赌钱的士卒挨了军棍,几个带头的伍长什长撸掉了官职,成了大头兵。 营主郭兴也被李元徽训斥了,还是当着全营的面。 因为麾下许多士卒着装不整洁,行营不规范,还有士卒随地大小便,总管刘元庆也被斥责了一番。 李元徽这通巡视,让江淮各部立即都把弦都绷紧了,不敢在懈怠。 随后几日,慕容奉贤时不时的骑兵就出城突突一阵,虽然没有什么战果,甚至有几次差点被西军骑兵给拦截在城外回不去洛阳,但几次下来城中的士气却却恢复了很多,守城的士卒渐渐有了信心。 但随着李源率领十一万大军赶到,城外的四面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见尽头,而西军的防范也越来越严密,各部全都深沟高壑,甚至洛水都被建立起了水寨。 而西军则是士气越发高涨。 全副仪仗的李源在黾池跟自己的几个儿子碰了面,随后带着大军来到城北的邙山大营。 并当众命人宣召,给自己的几个儿子晋升爵位。 秦国公、晋国公、齐国公。 都是大国国公,一般能封这个爵位的,都是国之干成,有大功于社稷者。 李氏诸子在颍川之战的表现,自然也事配得上这个爵位的,并且这些封号的意义也不至于此。 很可能这几个国公的封号,就是李源接受禅位后给几个儿子的亲王封号。 原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但李元徽就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是齐国公,将来也大概率是齐王。 本来把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按照兄弟几个的顺序排列下来的。秦晋齐楚,这四个大国之号最为尊贵。 但一想到要当齐王,他心里就有一万只曹尼玛跑过。 谁家好人封号是齐王啊?哪有好人啊? 我特么. 但这个封号下来吧,还不能不要,也不能立马就改了,但李元徽却心里都想好了,回头一定得跟老爹提一嘴,就说自己跟“齐”犯冲,又是在江淮起家的,寿春是楚国旧都,就要楚好了。齐国公可以就这么地了,但封王的时候,一定跟老爷子提一嘴,给留个楚王. 李四因为对封号不满意,因此脸色肃穆,但是落在李源眼中,心中却是暗地点头。 好,不错,胜不骄,败不馁,被封为国公,还能如此淡然. 至于其他人,则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姐夫柴荣被封为南安郡公,宇文涉被封为辽西郡公,李怀真被封为赵郡公。 余下众人,朱德裕是钟离县侯,王弼定远县侯,常雁衡怀选县侯,张镇恶乌江县侯,张坚为江都县侯,窦琮为鲁阳县侯,刘宗训当阳县侯,李孝杰许昌县侯,宇文萧许昌县侯,宇文觉陆浑县侯. 基本上,江淮将领被封侯的地方都是江淮诸县,而其余各部的将领就以中原、荆州为主。 一口气封出了几十个侯爵,基本上在大战之中露脸,有明确功绩的将领都有份。甚至就连新加入的瓦岗众将也是如此。 很明确,这就是对颍川大战的酬功。李源亲自赶到前线,带来这么多的爵赏,那必然是让众人感恩戴德。 加上李源除了老谋深算之外,收买人心的本事那也是润物细无声的,又一副长者之风,所以军中将领,即便是江淮系此前并没有见过李源的,也都无不感叹“唐王仁厚而有谋略,有长者之风却不乏威严,真英雄也.” 而李源看着江淮这一群骄兵悍将,也是暗暗心惊,能笼络到这样一众豪杰,并驱使之为其所用,老四这能耐不小啊,还有老二,麾下猛将如云,瓦岗这几个猛将都被他收入麾下了,至于老三,氐族、板?蛮这些桀骜不驯之徒,全都再起掌控之中 小子们倒是挺能干的嘛?不愧是我儿子啊.. 不过,这几个小子,老大可能镇得住? 第三百零四章豁达 众人散去之后,诺大的中军大帐里,就剩下李氏父子,以及跟着李源来见世面的长孙李承安。 十二岁的李承安先是给几位叔父行礼,而后又规规矩矩的站立在祖父身边。 李源看着三个儿子笑道:“承安,日后要多跟你这几位叔父学学兵法、骑射,咱们李家是武勋世家,到了什么时候,这家传的本事不能丢了。” “是,祖父,孙儿记得了。” “行了,出去在营中转转。” “是。” 等到李承安出去之后,李源复又看向几个儿子,“四郎,这几年在江淮,辛苦了。” 一旦李源接受皇帝禅位,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可就没人知道了。 李二继续道:“前些时日赵大使人来投递书信,说愿意奉长安为正朔,听从您的号令,请求我军拍出援兵,助他收复冀州,当时我们兄弟不敢擅专,还是得您来做决定。” “好,好一个尽力而为,你我父子也有好几年没见了,看你这身形又高了不少,行事也越发稳重,很好.” 李源赶到之后,城内也很快就察觉到了,西军的整日往城里射箭,还带着书信。 而父子之间许久不见,加上如今身份地位都较旧日有所不同,因此多了几分疏离。 不过李源还是比较信任几个儿子的,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等到打完了天下的时候,也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到时候该削权的就削权,治理天下老大肯定没问题,并且宽厚,应该能容得下几个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弟 当然,这些只是李源自己心里的一些想法。他自然不会现在就跟几个儿子说,你们都别想了,我当了皇帝太子也不是你们。 那意思是就不要负隅顽抗了,我们城外来了八十万大军,赶紧献城投降吧,何必为了慕容鞅这个弑兄的小人卖命呢?大燕正统,在我们长安啊 城头上守军和城内的百姓都看到了,人心本来就不稳,这样一来就更是如此了。 慕容奉贤再次出城,带领一千铁骑想要捣毁上春门外的投石机,结果围在城外,回不去了。 李元徽闻言道:“阿耶言重,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都容不得我懈怠,尽力而为罢了。” 李家兄弟若是真搞起内斗来,绝对会被人乘隙而入。 李源点点头道:“当初你将他引来家中,以兄弟待之,将起调入骁果军,又将你堂姐说与他为妻,恩遇非常,如今却是我李氏之劲敌,四郎,你可后悔嘛?” 最重要的是,现在兄弟几人还没有开始争夺的必要性。 “是啊,这一别五六载,孩儿在江淮,也多有思念阿耶.” 还得指着这几个小子打天下呢。 李源听了之后笑道:“好,你说刘玄机生性豁达,你李四郎也不差嘛!既然能有此心性,为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你们兄弟齐心协力,这天下群雄,诚不足虑也!” “很好,?们做的不错,拿下洛口仓以后,我军粮草充足,而城内百万人口,若不能补充粮食,即便是有含嘉仓在,也支撑不了半年,那就按你们说的,打造投石机,多备强弓硬弩,消耗守军.不过,你们可否注意到河北的局势了?” 李源则很是耐心的听着洛阳周边战事的汇报,连连点头。 李源的运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斥责之意。 李元徽听后却是漏出一丝笑意,然后道:“刘玄机与我,自然是有些交情,当初也正是看他有英雄之气,这才让他登堂入室,引为知己,如今他雄踞河北,不正是说明我当日不曾看走了眼?不过时也命也,若是沙场相见,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其人之才,即便没有我之助力,也定然会乘势而起,多是两军对决,各安天命便是!” 十一月中旬,陆续有十三个官员勋贵都以谋反的罪名而被族诛。 李三道:“回阿耶,我跟二哥、四郎倒是有过议论,目前冀州的赵翊守在邺城,他能控制的只有一个魏郡,而赵郡、河间、平原郡已经几乎全部落在刘玄机之手,赵翊手下虽然有数万可战之军,但魏郡一地,必然会因为粮草不济而难以维持,绝难长久,若无外力,刘玄机夺取河北二州是早晚的事,至于并州,拓跋浚和拓跋天保兄弟阋墙,即便是有骑兵之利,也无法与坐拥二州的刘玄机抗衡” 而李家还在不断的往城里射劝降信,并且投石机还在不断起?砸城。 李源闻言看向了李元徽道:“四郎,你与刘玄机共事最久,你觉得此人如何?” 这一晃差不多五年了,李元徽如今也是成年了,长相越发俊朗,身形修长健硕,差不多有八尺高,眉宇之间也暗藏着锋锐。 李源脑海之中对李元徽的印象,还是去蜀中之前,父子兄弟五人在长安分别。 满城的官员和百姓,一时间都人人自危。 现在的李源,还不会太过担心几个儿子也搞内斗,第一是这几个人心性都是不错的,而天下尚未平定。河北即将诞生一个强大的对手,青州的杨氏众人,洛阳城内的东燕朝廷,江东的曹元静,荆州的曹?。 所部千余人战死的还不到一百,其余全都降了。 李二指着洛阳周边的地图,将进来的战事基本上做了总结。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密谋,开门放西军入城了。 李元徽听了这话之后,思索了片刻:“刘玄机此人,虽然出身微末,然其性格豁达大度,志向远大,颇似有昭烈之风,其在军中,深得人心,虽未读过什么兵书,但却通晓军机,腹有韬略,我与共事之事,我学自庞镇西的安营扎寨之法,他却几乎是无师自通,就可以说出其中关键,至于行军列阵,更是不在话下,而其人战阵之上骁勇善战,临机决断,甚为果决,又颇有些识人之能,如今得到了河北燕赵之地,而他又善于聚拢人心,赵翊虽然勇烈,必不是他的对手。假以时日,必是劲敌。” 但是却没想到,即便是不得人心,但东燕朝廷以及慕容鞅本人,还是有些手腕在的。 慕容奉贤本人也被生擒。 三郎与他一起去蜀中,二郎去陇右从军,大郎当时在长安为官,四郎当时还是骁果军虎贲郎将,需要随驾。 李源跟四郎叙旧几句之后,就立即开始问起了近来的军情。 也就是说,这些人被杀之后,震慑的效果没起到,人心反而是更加的浮动了。 作为主帅之一的周王生死未卜,这样的情况下,城内守军士气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而距破城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第三百零五章金蝉脱壳 到了十二月,西军在城外深沟高壑的围困洛阳。 城内缺粮,一匹绢才值三升粟,十匹布才值一升盐,服饰珍玩,贱如土芥。 而天气越发寒冷,百姓处于饥寒交迫的窘境之中,士卒虽然还有粮食供应,但也只能糊口,想要吃饱也是难。 宫里的慕容鞅整日都处在惶恐之中,因为他太清楚如今的局面了,西军进城了他根本就没有活路。 其他人都有,唯独他没有。宰相和满朝的官员,大部分都请了病假,各个部院及机构全都处于停滞状态。也没什么公务需要他们处理,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等着西军进城。 这时候慕容鞅的谋主,劝他杀段义弘、娄居士的中书侍郎梁崇礼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不如趁着黑夜,率军突围,我看西军北面的防御并不严密,现在正值冬季,河面结冰,正好可以涉冰过河.河北的赵翊和刘玄机虽然相互攻伐,但他们都是奉洛阳诏命的忠臣,陛下可以去投奔刘玄机,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消灭李氏叛贼,光复大燕天下.” 慕容鞅听过之后也是马上就同意了,并立即把心腹大臣和表兄韦孝矩喊来,说出自己的决定,北上。 老二按照计划接受了多出城防,并把大批的降兵控制在各自的驻地,李元徽虽然没进宫城,但却控制了皇城和宫城外面的所有进出口,以及所有防御设施。 果然,到了约定时间,三座城门如约而开,西军点起大量的火把,分别从三座城门涌入洛阳城。 为了行动的保密性,慕容鞅甚至连皇后和太后都没打算带着。亲信大臣只有梁崇礼等吴王府旧人和韦孝矩。 很快,西军接到了数个城门的守将送出的投降书,表示愿意趁夜献城。 此刻端门和左右掖门的把守的士卒,看着自定鼎门外不断涌过来队伍,他们手持着火把,串联起来,望之不近,像是一条长龙,虬髯张须。 一切很顺利,李四带着武卫军从洛阳城南正对着宫城的定鼎门入城之前,先一步入城的徐乾的和常雁衡等人已经率领本部分别控制了城门和城防设施,确保安全。 城内的情况不断的会从各处汇总到在安喜门外等候的李源这里,一切异乎寻常的顺利。 这个校尉独孤颍之所以认识李元徽,还能说得上话,自然也是有些渊源的。 李三也成功的控制了府库和武库。 还不如封闭宫城,等着宫城里的人,自己做决定。 李元徽也从其所言,迅速将皇城内的投降的宿卫全都集中起来,迁出去安置。 “好,我记得了,回头在于你说话。” 李元徽笑道:“哈哈哈,我自然是记得你,如今可还喜欢读书嘛?我记得?可是在当值的时候都手不释卷。” 城上士兵顿时慌乱起来,因为他们明白,这一定是西军入城了。 大概计划就是,由韦孝矩授意东城的上春门、建春门、南城的定鼎门三处守将开门献城,吸引注意力,而慕容鞅等从北边的徽安门向北遁逃。 守门的校尉见到李元徽之后,鬼使神差的来了句“见过驸马”。 也就是现在西军只是困守,还没发起攻城,要是真往上攻城,能扛得住几天还真不好说。 独孤颍俯身下拜,随后起身去带队回营。 一切都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而西军方面自然是觉得机会来了,把大量的军队就调集在了南城和东城处,然后按照计划在入夜以后悄悄把军队派到了城门处。 慕容鞅很快就明白梁崇礼话中的意思,那就是作为傀儡,也得讲究个不可替代性,这种乱世姓慕容的可都有被立为天子的机会和可能。 于是,在慕容鞅亲信的小范围内,一个趁乱突击北上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李元徽闻言点点头,随后又想起还有正事来:“好,独孤颍,你且先将你部下的士卒全都集合起来,回到住处休息,不得命令不要外出。” 韦孝矩初闻还想要出言阻止,因为北上去河北,基本上就代表着去做傀儡了。 独孤颍听后拱手道:“末将遵命,可驸马,现在已经是入夜了,皇城可以入,宫城却不该入了。” 但是不去做傀儡,那等着西军进城,无异于等死。 两害相权取其轻,洛阳已经守不住了,作为守城主将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 甚至慕容无忌都没通知。这也是因为梁崇礼的对慕容鞅说你带着慕容无忌,说不定刘玄机会有别的心思。 李元徽也再三强调纪律,这让入城以后的军事行动,几乎就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随后按照李源和几个儿子商量好的计划,李二负责接管城防,并看管降兵。李三封锁府库和武库,李四负责宫城,女婿柴荣和侄子李怀真入城之后率领禁军,监管各军的军纪,封锁各个坊市,不准士卒扰民。 于是慕容鞅甚至连太子都没带。 因此与李元徽自然是相熟的,毕竟李元徽就是晋阳公主的驸马,昔日常见他手不释卷,李元徽还打趣道,“你日后定能做个尚书宰相。” 守门的将领也呆住了,随后下令士卒纷纷放下武器,打开大门。早就人心惶惶的东军全部都放下了武器。 这让李源有些不解。城内各处几乎都没有任何的抵抗。 其实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但今天在见到此人,李元徽却觉得这小子有点头脑。 骑着马的李元徽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然后看着眼前的年轻校尉,突然问道:“你可是独孤颍?” 那校尉有些意外道:“末将正是独孤颍,想不到驸马还记得末将。” 独孤颍笑道:“学无止境,末将一日不曾懈怠。” 皇城在宫城之前,是三省六部和许多官署都在皇城之内,而宫城就纯粹是皇帝待得地方了。 而独孤颍之所以劝他,不要进宫城,无非也就是提醒他身为臣子,半夜进宫城名声不好,并且容易出问题。 他出身鲜卑豪族独孤氏,十几岁就入宫充任宿卫,正好还是晋阳公主的侍卫,后来公主成婚开府,他又做了公主府的宿卫,还是个都尉。 随后又命人封锁了宫门的以及上阳宫,曜仪城,以及东宫等地,将所有城门城防全部接受。 这些种种都让李源嗅到了一丝古怪,即便是有人开门献城,城内也应该又慕容鞅的亲信组织反抗,但如今却是几乎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各处全在都配合,这更像是阴谋,难道有伏兵? 不应该啊 正在思考之中,突然有传令兵进来报告,“启禀唐王,城内有一支骑军,从徽安门杀出,一路向北去了.” 李源闻言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原来是金蝉脱壳啊。” 第三百零六章九锡 慕容鞅的运气很好,趁着李家兄弟入城的时间点,与一众心腹以及三千骑兵先是向东,而后迅速向北,连续闯过了几支西军骑队的封锁,一路跑到了黄河边上,涉冰过河,逃出生天。 而因为慕容鞅的亲信包括守城主将之一的韦孝矩在内,全都在跟着他跑了,所以城中留下的人也都没什么抵抗的欲望,这也就导致了西军入城之后,接手城防、武库以及各处军营的进度异常的顺利,而慕容鞅走之前其实也布置了,让韦孝据安排守军在含嘉仓、武库以及各处放火。 韦孝据确实也做了安排,但挑选的都是非常机灵的人,也做了一番言语上的暗示,基本上也就是没想着这火能烧起来。 这些人也如他所料没有轻举妄动,并没有按照计划点火,造成城内的混乱。 从而保证了东都洛阳这座天下第一雄城的稳定。 天明时分,许多人才知道,西军进城了。 李源知晓城内缺粮,还特意命人从洛口仓运了粮食进城,分法给百姓, 城中百姓无不高呼“唐王万岁”,虽然这么喊礼法上有些不合适,但此时也没有人在意,更没人能追究。 李源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众将领一路进入皇城,却是没急着进宫城,而是命人去请几位宰相。 高士则、薛楚、柳壑。 不多时,薛楚和柳壑两个出身河东士卒的宰相先后赶来,至于高士则,却言辞激烈的把去请人的幕僚轰出了大门。 李源听这幕僚的回报之后,笑道:“高公德高望重,不过年岁已高,可能是大军昨夜入城时候,惊扰到他了,等此间事了,孤当亲自前往,去跟高公请罪。” 随后,李元徽示意了一下,把守宫门的宿卫立即将宫门打开,李源带着众人鱼贯而入,走过长长的廊道直奔洛阳宫城的正殿乾阳殿而去。 等走到了乾阳殿,曹太后已经到了。 没错,是曹太后,而不是韦太后。 昭武皇帝的正宫皇后曹氏之前被送至城外的行宫安置礼佛。 李氏大军进入洛阳盆地之后,自然也就将这位“太后”解救出来了,毕竟这才是长安城内小皇帝慕容昌的亲娘,也是慕容英的皇后,在慕容昌登基不久之后,就上了太后的尊号,只不过是曹氏当时在洛阳。 如今西军赶来,这位太后也算是成功的复位了。 曹氏在坐在大殿内龙椅一旁加设的座位上,众人皆躬身行礼,只有李源作为剑履上殿四件套的拥有者,立于众人之前,不比卑躬屈膝。 曹氏看着眼下的形势,也知道形势比人强,虽然日后的日子可能还不如她在行宫里吃斋礼佛来的安稳,但眼下她却没什么选的余地。 于是乎,曹太后命人宣读了李源准备好的诏书。大意就是自昭武皇帝驾崩以后,战乱不止,流民四起,国家百废待兴,李源父子奉诏起兵,居功至伟,李源本人加九锡,三子皆加食邑千户,朝中诸事、功臣赏赐等事皆有李源总领 基本上,李源这个九锡一加,也就等着回到长安接受小皇帝的禅让了。 一切都很顺利。 朝会散场之后,李源还给了李四一个任务,去把韦太后和宇文皇后迁出宫去,安置在何处李元徽自己定。 李元徽闻言,自然是不能推脱,毕竟这韦太后,那是他岳母,看在自己妻子的面上,也得好好安置一下。 随后李四来到韦太后居住的宫中,看着一众颤颤巍巍的太监,“去通秉,就说李元徽求见娘娘。” 很快,就有太监过来请他入内。 韦氏坐在榻上,身旁站着的是宇文皇后,和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 “拜见娘娘。” 李元徽躬身行礼,执礼甚恭。 韦氏看着李元徽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想不到是你来了,你父亲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李元徽正色道:“回娘娘,吴王的过错,自然跟娘娘还有王妃没什么瓜葛,不过宫中曹太后已经复位了,您不如与王妃暂且回到吴王府之中居住。” 韦氏闻言笑道:“看来是不打算杀我们这些妇孺了,那我就多谢你李四郎了。” “娘娘言重了,请您与王妃尽快收拾细软,您二位宫中的所有宫人都可以一同道吴王府之中继续伺候,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李元徽转身准备走了,却听到韦氏出言道:“李四郎,等等。” 李元徽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拱手道:“娘娘可还有事吩咐?” 韦氏摇了摇头,然后道:“伽罗,可还好吗?” 慕容佳音从去了淮南之后,也有差不多快两年了,这两年因为大战的关系,两边分属敌国,音书隔绝,因为韦氏也很惦记唯一的女儿。 李元徽道:“我年初出兵汝南之前,伽罗就已经有身孕了,想必生产之期就在近日.” 听到这个消息,韦氏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就没有话了。 李元徽也拱手作别,而后看了看韦氏身边的半大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伐折罗?” 那孩子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姐夫。” 李元徽也笑了笑,“一晃这么大了.这几日忙,改日找?说话。” 随后,转身走出了太后宫中,随后又吩咐宫中的宿卫要小心用事,不得让人搅扰。 出了宫中,李元徽直奔三省尚书台而去。 李源在此处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议接下里对洛阳城的接收工作,以及对目前广大的实际控制区域的管理工作,几个儿子和女婿以及军中的主要大将也自然是要参与的。 首先,李源命心腹大将刘文惠督中军两万人,北过黄河,收取河内郡,并控制洛阳北面的几个关隘以及河阳三城这个重要战略要地。 女婿柴荣还有宇文涉、张平高三人负责洛阳降兵的接收和整编。 丞相府长史裴继为河南赞治兼任洛阳令,丞相府司马赵文恪为颍川太守,丞相府司马李高迁为荥阳太守. 基本上,洛阳以及洛阳周边地方官,以及洛阳降兵的接收工作,任用的都是李源的心腹,等于是就把三个儿子和他们麾下的谋臣武将全都排出在外了。 对此李元徽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就没想着要把洛阳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并且在作出李源作出人事任命之后,老二和老三一脸的讳莫如深的时候,李四直接起身道:“阿耶,洛阳既然已经光复,中原业已安定,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合肥了。” 李源听着这话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什么意思?这我就没封你的人在洛阳就不乐意了?这就要走?老二老三也有些意外。 于是李源就直接一挥手,让人都出去,就留下几个儿子在堂上。 李元徽这一看老爹的脸色,才知道他是会错意了,于是当即解释道:“我出发的时候,晋阳公主和侧室张氏已经有孕,算着日子,可能已经生了.” 果然,李源一听这个,脸色瞬间有阴转晴!家里要添丁进口,并且其中一个还是李元徽的第一个嫡子或者嫡女,这种事在大家族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而李元徽都二十岁了,才有第一个孩子,肯定也是因为在淮南忙于军务的原因。 李源办是埋怨道:“怎么不早说.不过眼下你回去也来不及了,等年后去过长安之后,在回去吧.” 李元徽闻言,马上就明白了,回长安之后,那就是让他去参加禅让的大典啊。 第三百零七章添丁 随着西燕攻克洛阳,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势力无疑是李家无疑,坐拥半个天下。 其次就是占据了除邺城之外,河北幽冀二州全部郡县的刘玄机。 除了这二者之外,天下间尚有多股势力,江东曹元静,荆州曹?,并州拓跋氏,青州杨氏,邺城赵翊,各据一方,进取不足,有些自保也称不上有余,但在义宁元年这场大战之后,东燕皇帝慕容鞅即便是成功的逃出生天,东燕朝廷还是被认为已经结束了。 因为洛阳被攻破,整个朝堂的全部大臣除了极个别之外,全都落入了西军之手,这还包括太后、皇后、太子等一众皇帝的亲眷。 实际上,东西两燕对立的格局已经结束了。 西军虽然取得了大胜,但因为临近年关,并且冬季气候寒冷,用兵也多有不便,所以天下群雄各自的势力范围在段时间内,最少到明年夏天之前,都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而在颍川大战之时,荆州的曹?也并非是毫无动作,还率军进攻过新野,不过围城打了几日,西燕军的骑兵就从宛城奔袭过来了。西魏军不得不后撤,灰溜溜的跑回樊城。 江东方面,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连年不战的东魏政权在上一次征讨濡须口失败之后,天子曹元静就一直身体欠佳,甚至一度卧床修养。江东豪族们也都对北伐颇有微词,不肯在竭尽全力的支持。 就连军中的武将,跟着曹元静一起尸山血海滚过来的几个老兄弟,苗先云、刘长恭等都对北伐信心不足。这也让东魏失去了最好的北伐机会。 因为这次江淮方面发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用以支援颍川以及之后的洛阳大战,出动了十万以上大军北上,各处难免会有防务空虚的情况。 以至于寿春、合肥两处的存粮几乎耗尽,还好秋粮下来的及时,并且在夺取了洛口仓之后,江淮方面也终于不用再向中原地带输送粮食和物资。 而在战前,李源尚未到达洛阳之际就作出了指示:“这次攻打洛阳,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攻陷东都之际,皇室的车驾仪仗、图书簿籍以及军用器械,都是官府的物资,不得妄动,其他的玉器布帛,府库的宝物,都用来分赐给将士们。” 而在战后,李源也如约将府库的存钱存粮全都分赐给士卒,宫中的玉器宝物,则全部都善赐给一众将领。 江淮十万大军,全都满载而归。 李元徽还将自己的那份财宝,甚至晋阳公主府的财物都取出来大半,跟城内豪族换取美酒佳肴,还把全洛阳的胡姬找来跳舞,大宴江淮将士。 “今日诸位与我一起,喝洛阳的美酒,善异域的歌舞!” 无独有偶,李二显然是没老四搞得大场面,但他也把财宝全都分法给麾下有功将士,主打一个跟哥混,亏待不了你们。 李三则用来赏赐跟他许久的羌胡骑兵,板?蛮和无前飞军,这些异族精锐,是他最为嫡系的部队。 总之,这哥儿三就没有一个把财宝自己留着的当守财奴的,几乎全都是用来维系自己的基本盘。 然后,城内外算上降兵、宿卫加起来差不多四十万人洛阳城。就开始出乱子了。 什么江淮士卒跟关中士卒因为逛窑子抢姑娘打起来了,羌胡氐人吃完饭不给钱反而把店主给杀了。 凉州军在北市上抢东西,还跟瓦岗降兵干了一仗. 李源直接把三个儿子和一众大将都叫到了尚书台,一通训斥,随后还让他们各自看好手底下人。 随后更是觉得洛阳聚集这么多的部队也不是事,好在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江淮军就要全部南返,关中来的中军则要留下两万人左右镇守东都,其余各部荆州军返回宛城,凉州军和陇右军则大部分都要留下,并就近驻扎在洛阳周边的金镛、偃师等处。 这已经是早就安排好的了,但近来洛阳的情况让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一众将领都敲敲警钟。 李元徽回去后自然也是跟众人强调军纪,并且措辞严厉,对于违反军纪,特别是烧杀抢掠这种恶性事件,一律不得姑息。 从营中出来之后,李元徽就回到了洛阳城内的晋阳公主府,他在洛阳这些时日基本就在此处居住。 当然偶尔也会回到洛阳的李宅,跟兄弟几个小聚。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这座府邸,甚至打定注意了,未来的王府也就放在这里,换个牌匾就完事了。 不然搬家什么的,最头疼了。 刚回到府上,就有仆役过来禀报,说是独孤记室过来报到了。 独孤记室的就是独孤颍,在洛阳安定下来之后,就被李元徽征召为记室,进入到他的幕府之中。 “独孤颍,怎么样,你也算是旧地重游了吧?” 他早先就是公主府的护卫僚佐,如今又来到李元徽麾下任命,自然是有些不一样的。 独孤颍拱手道:“多谢司空知遇之恩,颍虽不才,原为司空略尽绵薄之力。” 称呼上,独孤颍也从驸马,变成了司空。投效的意义非常的明显。 在李元徽去江淮之前,他的官职是虎贲郎将、邺县侯、驸马都尉。 虎贲郎将是实权郎将,甚至可统兵数万人,县侯爵位,还是邺县这种大城县侯,爵位含金量也是很高的,但这些都比不上驸马都尉来的尊贵。 因为这代表着皇亲国戚。 所以当时驸马,就是李元徽尊贵的身份了。 而如今,李元徽是征南大将军、扬州牧、司空、都督徐扬二州军事、使持节、齐国公、驸马都尉。 就连李二和李三,都没有得到州牧,更没有三公。 所以驸马都尉在如今,反而成了李元徽最无关紧要的身份,因为明眼人也都清楚,大燕的存续,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我乃是旧交,不必客气,日后还要多仰仗?为我出谋划策。” “司空过奖了,独孤颍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有信使急忙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 “司空,大喜,司空,大喜” 李元徽正想问喜从何来,一众将领和幕僚都自发的聚集过来。 “司空,大喜,晋阳长公主和张夫人全都诞下小郎君,恭喜司空,贺喜司空.” 李元徽闻言微微发愣,卧槽,我当爹了? “恭喜司空,贺喜司空。” 随后李元徽接过跟口信一并传递过来的书信,上面将两个儿子的出身年月和生产八字都一一注明。 晋阳长公主生的儿子,是老大,也就是嫡长子。 张嫣的儿子是老二。 两个人的生日就差了一天。 随后李元徽亲自带着书信,去了李宅报喜,刚从皇城回到家中的李源在得知添了两个孙子之后也是非常高兴,还直接起了名字。 长子,承道。 次子,承平。 第三百零八章惊变 义宁元年的年底,唐王李源和几个儿子在洛阳过了年。 年后,李源带着中军大部踏上返回关中的道路。江淮十万大军几乎全部返回江淮和徐州等地,李元徽本人只带了三百骑卒跟随,另外朱德裕和刘元庆、张共烈、萧释之、常雁衡五个总管一起随同去往关中,也算是一个恩典,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见证禅让这种大事的。 此时的长安,尚在欢庆佳节。从除夕春节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日,整个长安都处在节日的氛围之中。 留守长安的尚书令、西京留守、抚军将军李孝俨,作为李源走后的坐镇长安的实际控制人,整日里都在忙碌。 一来是要忙着整个朝堂的事物,他作为尚书令是宰相之一,还是排位最高的,李源不在长安,许多事都需要他来作出决定。 二来是李源已经派人来通知了,会在二月初回到长安,除了要举行巨大的迎接仪式,还要准备禅让需要的手续。 在李家众人看来,小皇帝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并且一直都表现的非常配合,也没有流露出什么野心来。 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李源专门安排用来盯着皇帝的几个散骑常侍、黄门侍郎、中书侍郎,也都放松了警惕,并言语之间颇为轻慢。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李家的亲信和姻亲,否则也不会被李源选出来干这个。对这个傀儡皇帝自然也说不上能有多尊重。 正月十四,宫里宫外都在准备庆祝上元佳节,长安各个坊市也都在布置着彩灯。 到了中午,人在尚书台处理政务的李孝俨,就跟几位宰相一同,被一则喜讯宣入宫中。 皇后产子。 皇后李茸是李孝俨的妹妹,虽然是庶出,但无论如何,也是自家人,皇帝以这个消息召他入宫,李孝俨也没多想。 宫里的宿卫统领和皇帝身边的近臣,都是李家人,所以他绝不觉得自己需要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一路入了宫中,仿佛也没什么不对的。 几个负责宫中宿卫的将领见到李大郎入内纷纷行礼,李大郎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一直到进入太极宫之后,一切如常。 李大郎和尚书右仆射司马修业、中书令许世将几人进入大殿,然后十分得体的跟向这个傀儡皇帝表示祝贺,毕竟皇后生子,这就代表着皇帝有了嫡长子。 虽然皇帝是个傀儡,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该有的表示也得有,面子上得过得去。 皇帝慕容昌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还亲自走下台阶与几位宰相叙话。 几人的距离靠的很近,皇帝降阶而应,臣子自然得躬身行礼,以示尊崇。 但也就是这时候,异变突生。 就在几位宰相躬身低头的时候,慕容昌突然上前一步,从袖子抽出短刀,一刀刺向李孝俨的后脖颈,本来三人都是低着头,但慕容昌的动作恰正好映在光里,三人低头正好能看到地上的影子,李孝俨看见影子急忙躲闪,但还是被一刀刺中肩膀,而司马修业也反应的很快,直接上前将慕容昌推开,随后将李孝俨扶起,当即就准备带着他往殿外走,而中书令许世将则已经被这异变吓呆住了。 这时候,两侧的偏殿突然涌进来十几个太监,全都手持洗衣用的木棒,直奔李孝俨和司马修业而来,口中还高喊“奉诏锄奸”。 李孝俨到底也是自幼习武的武勋世家出身,关键时刻也有些血气的,他直接把肩上刀拔出来,看到殿外的太监,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抓小皇帝为人质,但转过身一看,小皇帝已经跑没影了。 而这群太监却已经涌上了,李孝俨大喝道:“而等意欲何为?想死吗?” 说罢持刀上前,怒目而视。 这群太监见状,顿时被李孝俨给呵住了,这时候,殿外的禁军也终于赶来。 见状急忙上前将这群太监给全都擒拿了。 李孝俨也不管肩上的刀伤,直接就跟着禁军道:“陛下疯了,跟我去把陛下请回来。” “诺。”殿外的禁军都是李源在蜀地的亲军,只认李家。 随后,李孝俨就直接奔着大殿后面的通道去了。 一路经过问询,才知道皇帝往北面的玄武门去了,看情况可能是要去西内苑。 李孝俨因为肩上的刀伤疼痛,嘴角扯起一丝冷笑,整个面部显得格外狰狞,当即带这数百甲士向北面的去了,同时还命人通知负责宫内宿卫的高政会来玄武门。 来到玄武门的时候,整个大门洞开着。这让李孝俨产生一丝疑虑,因为正常情况下,小皇帝应该被挡在玄武门外。 毕竟玄武门的监门校尉,何常就是李家的亲信,还做过李源的护卫,如今这种情况之下,他还敢擅自开门把小皇帝放走不成? 这时候,李孝俨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然后向着玄武门的瓮城里望去,却正见到校尉何尝跟小皇帝站在一起,周围还有十几个甲兵,看样子却是在看押着的感觉。 常何见到李孝俨道:“大郎君,陛下走失在此,我等担心陛下的安全,所以就把陛下保护在此处” 李孝俨见到,这才放下心来,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刚要走到城门下的时候,那一丝不祥征兆又浮上心头,随后李孝俨就不在上前了,冲着何常喊道:“何校尉将陛下请过来,我将陛下带回宫中.” 常何闻言,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很犹豫的看了旁边的小皇帝一样。 这时候李孝俨却察觉到苗头不对,直接转身闪入甲士之中,而小皇帝却高声喝道,“放箭”。 随后城门后闪出一众手持弓弩手,瞬时间射出数十只箭矢,直奔李孝俨为首的队伍之中去。 李孝俨因为动作够快,加上甲士们有意往前顶,所以这数十只箭矢并没有伤到他。 但此时城上却有一人,通过垛口张弓搭箭,瞬发而出,正中李孝俨后背,此人名叫慕容言庆,是大燕宗室,也是参与小皇帝密谋的主要成员。 李孝俨没有披甲,而这一箭无论是准头还是力道,都非常的不俗,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 一众护卫拼死将起护在身后,然后抬起人就后撤。 此时,小皇帝却有些恼火,因为李孝俨生死不知,接下来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一旦李孝俨没死,城中归属李氏的势力就有了主心骨。 若是按照原计划,直接取下他的人头,那样事情可就不一样了。今日的事情他谋划了许久, 因为他知道等李源回来,那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玄武门的守将,是他通过太监联系了慕容言庆,让慕容言庆以重金贿赂,并且封官许愿,才成功让何常倒戈。 李源是个非常谨慎,并且多疑的人,想要夺回权力,唯一的机会就是李源不在长安,然后找机会干掉留守的唐王世子李孝俨,让城内的李氏势力群龙无首,在以天子诏命号召长安军民助他抵抗李氏。 同时,最重要的,还会要借助外力。没有一个强大的外援,无论是慕容言庆还是何常,都不敢在他身手下注。 而此刻,数万突厥铁骑陈兵渭水之北。 第三百零九章命中注定玄武门 慕容昌虽然按照没能留下李孝俨,但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还得继续做下去。 为了这一天,他谋划了许久。 之所以选择前安定太守慕容言庆,是因为慕容延庆是目前朝中宗室里面,为数不多没有私下联络他,说效忠与他,并且愿意为他做事的人。 此前以西河郡王慕容阿保为首的不少宗室,全都派人传话,说要效忠于他,助他翦除权臣,夺回权柄,光复大燕等等。 但这些人慕容言庆一个都不信,因为他们可都是被李氏委以重任,并且跟李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李氏用来试探他心意的? 所以他一个都没联系过。 而慕容言庆算是宗室里面混的非常差的,甚至一个闲差官职都没混上。 这样的人,一准不是李家党羽。 可以放心大胆的联络,而且作为宗室,之前好歹也是个太守,现在直接赋闲了,这种心里落差肯定也是常人接受不了的。 也是因为慕容昌平日里表现的太过人畜无害,以至于监视他的近臣也全都放松了警惕,在加上他平日里笼络身边的人,全都是太监。 还让这些太监悄悄帮他传递消息,而这一点也却是被人忽略了。 这才导致了这场由皇帝本人发动的政变,在策划初期很是顺利。 原本的计划也是比较完善的,假借皇后李氏生子的由头,让李孝俨入宫庆贺,然后在偏殿埋伏一众太监,配合皇帝杀掉李孝俨和几个宰相。 随后带着李孝俨的人头,去玄武门,收复西内苑的禁军。随后明发诏书,号召长安权贵们支持他对抗李氏,而他的外援还有数万突厥骑兵。也是早先就让慕容言庆帮忙联系的。 谁知道第一个步骤就出了纰漏,连续两个做掉李孝俨的机会都失手了,现在人生死未卜。 所以接下来,慕容昌也明白,如果李家势力集中起来进行反扑,只需要守住宫城和皇城,那他最好的结果都是跟着突厥人去塞外放羊。 因为落入李家人手里,他必死无疑。想好死都难。 或许又些人会在心里感谢他,但杀他的时候,毫无疑问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所以他只能前往禁苑的路上祈祷,李孝俨最好当场身亡,这样以来他很有可能夺回长安的控制权。 而李孝俨不知道算运气好,还是不好。 那一箭正中要害,伤了肺腑,却没有立刻气绝,给他留了一点时间。 而正是这点时间,让长安的局势不至于立即崩坏。 被抬到太极宫偏殿之后,留在此处的司马修业大惊道:“大郎,怎么会如此?” 李孝俨喘着气嘶哑道:“司马公,现在情况紧急,请你立即将我的抚军将军印信,交给我大妹云宁,她虽然是女子,却行事果决,定然能稳住局面,尚书省之事,还请司马公看在阿耶的交情上,襄助我李氏.” “令高政会速去将陛下带回,我怕陛下还有后手.” 说着话,李孝俨的嘴角开始溢出血来。 司马修业见状,心下一横,当即派遣去取李大郎的抚军将军印信,以及去请李源的长女李云宁。 同时命令高政会去把皇帝带回来。 此时,慕容昌却带着何常以及其手下的数百人进入了西内苑,并谎称宫中有贼人作乱,诸位宰相被杀,让西内苑的禁军保护他退入内苑。 西内苑驻扎的禁军也不明所以,却正撞上高政会带兵扑向了玄武门,何常在撤走之前已经令人封闭玄武门,并上了锁。高政会见打不开门,就令人撞门,动静极大,西内苑的人信以为真,还真以为慕容昌等人说的是真的,然后就听令保护着一众人退入了禁苑之中的含光殿。 随后慕容昌又让慕容言庆去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计划,去接应突厥骑兵,同时命人去各处传召,宣称李氏窃国,他要讨逆,现在助他讨逆的,既往不咎,日后定然有封赏云云 此时,长安城内权贵门,都要面临一个抉择,助李还是助燕? 宰相裴弘德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从榻上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皇帝陛下避入禁苑含光殿内,并宣称西京留守李大郎已经死了,并下权臣的军兵听他的号令,一同讨逆.” 打听消息的管事又把消息复述了一遍。 裴弘德走到后堂门口处,看着外面的天空,好像突然飘起了雪花。 “传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入,将在外面的几个小兔崽子都带回来,不回来就打断他们的腿。” “这种时候,我们等着就好了。” 管事闻言点点头,躬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而此刻,钜鹿郡公柴家的宅院中,李云宁正在家中带着人布置花灯,突然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当即换了身圆领戎装带着幞头,领着几十个亲卫就奔宫里去了。 一路上李云宁的脸色没有任何的波动,也没有惊慌之色,颜面如常。 等到进了太极宫偏殿,看到正在被救治的长兄,李云宁这才脸色微变,“大哥。”急忙阔步上前查看。 此时的李孝俨,基本上进气少出气多,但是看见妹妹李云宁赶到,还是挤出了句话,“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我怕是不成了,这一箭伤了心脉,活不成了” 李云宁闻言顷刻间泪如雨下,“兄长,?别说了,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李孝俨闻言笑了笑,兄弟姐妹之中,两人年纪最为相仿,只差了一两岁,而李孝俨跟二弟李鸣岐相差十岁。 所以自幼李孝俨自幼是跟大妹李云宁一起长起来的,感情深厚。跟后面的几个弟弟,他更多是作为长兄,关照兄弟们。特别是三郎四郎,跟他差了十几岁,母亲逝世之后,阿耶忙于公事,三郎和四郎都是他一手带大的。 “长安城诸事,拜托你了,旁人我信不过,云宁,一定要守到阿耶回来.” “替我跟阿耶说,就说我辜负他的期待皇帝骤然发难,定然不是心血来潮,定有外援,他可能勾结了突厥人,你要小心应对,替我李家守住长安.” “还有,你跟阿耶说,慕容家兄弟相争,以至于天下旁落,我李家不可重蹈覆辙” “可惜了,还是没见到四郎啊.也没见到阿耶登基那天啊” 交代完了这些话之后,李孝俨又开始咳了咳,然后就是一阵急促喘息。 渐渐,喘息消失不见。一旁的疾医摸了一下脉搏之后,冲着李云宁摇了摇头。 李云宁看着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长兄,泪如决堤。 这个被李源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最终还是死于一场宫廷政变。 还是跟玄武门,脱不了干系。 第三百一十章人心向背 李云宁直接命人封锁了太极宫,不让李孝俨的死讯传出去,随后又命人去通知高政会,将西内苑控制住,并率军防御北城,不要突入禁苑之中。 高政会是李源的心腹,否则也不会被委任负责宫禁,并留守辅助李孝俨的重任。 他在接到命令之后,没有多想,毕竟李孝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现在猛攻禁苑,一旦皇帝在死在乱军之中,那可能就要坏事了。 同时,李云宁还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命人传话给长安城的各个权贵,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李源正在率领大军回长安的路上。 第二件事就是命令信使往潼关方向去,告知李源长安出事了。 禁苑之中,含光殿内的慕容昌还是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终于,慕容言庆派人回报,突厥铁骑已经被接应进入禁苑了。 随后,突厥可汗之弟阿史那咄?还亲自来到含光殿跟慕容昌见了一面。 一旦关中军队主力返回,他们能不能走都是两码事。 进长安之前,他问过李三郎,他会不会像他的二哥一样,暴毙而亡。 这种东西,小皇帝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提前做准备的了。毕竟此前他的命令甚至都无法出太极宫。 即便是赢得机会很少,但他也要赌一把。 言外之意是,你好好配合,李家也会向曹家一样,保?从皇帝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安乐无忧。 山阳公,也就是汉献帝,禅让之后,曹家没亏待他,在封国他完全可以动用汉朝的一切制度,包括祭祀可以使用天子礼仪这些。也就是说,曹丕承认山阳郡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不属于魏国。此外,如果刘协想给皇帝写信,他不需要自称为臣。 但突厥本来也缺少会制造大型器械的工匠,这种突袭式的军事行动就更不会带上大批工匠。没有办法打造攻城器械,就无法进行下一部的攻城。 这些家族跟李家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但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阿史那咄?还有些心有不甘。毕竟这么老远跑这一趟,长安城就一墙之隔,要是能打进长安,那他在突厥内部的影响力,就不会比自己的兄长始毕可汗差多少了,等兄长去世之后,他成为大可汗也是顺利成章的。 双方在城北的两处,进行了一番攻防大战。 若是没有李云宁的及时应对,突厥人可能在第一波就攻入了长安。 因为没人知道这些狼崽子进城之后会做什么,反正不是来过节的。 但当他们得知慕容昌背后还有突厥人助力之后,更是一个个都主动提出让家奴和护卫协助守城。 后面李家嫁女为皇后,其实也是效仿曹操嫁女给汉献帝。 但这时候,突厥铁骑却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作为长安宫城北部的重要防御体系,西内苑的城墙可不矮,想要攻进去需要大量的攻城器械。 但如今的局面,按照他的计划来说,却可以说非常的不顺利。 阿史那咄?闻言,大笑道:“陛下居然会说我们突厥语言,我就知道陛下是个聪明人,您的价格,很公道。突厥勇士很愿意为陛下这个慷慨的朋友,略尽绵薄之力。” 而李云宁这个时候,只愿意相信这些血亲,窦家她跟几位兄弟的母族,独孤氏是外祖家,柴氏更不用说了。 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本来就不擅长攻城和阵战,何况是面对眼前这座中原王朝的都城。 因为他不想当个傀儡,更不想把祖宗的天下拱手让人。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不会为了他得尽心竭力,更别提舍生忘死。 两人的见面很愉快,作为小可汗的咄?很快就离开了含光殿,和自己的军队汇合,并准备发起对西内苑的进攻。 但是她发动了李氏全族以及姻亲窦氏、独孤氏、柴氏等家族的力量。 “大燕皇帝陛下,没想到你是如此年轻,却如此的有智慧。” 长安城的权贵门之所以愿意帮忙,是因为他们可以接受慕容昌重新夺回权柄,但他们接受不了突厥人进城。 咄?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慕容昌,很是感慨这个少年虽然年幼,但却在一个傀儡位置上作出了这样的举动,无论是胆略还是谋略,都堪称人杰。 慕容昌直接用突厥语回答道:“多谢您不远千里而来,助我夺回大燕江山,如果我能够成功大败李源和他的儿子们,我愿意将整个凉州都送于突厥。并且长安城的宝库,只要突厥铁骑能带走,那就可以都带走。” 现在即便是控制了两千多人的禁军,但这些军队一部分是不明所以被裹挟,另一部分这事何常的部下,被重金利诱铤而走险。 换成任何一支中原王朝军队,现在肯定就把禁苑内的树砍下来制造攻城器械。 李三郎回答是,你可以做山阳公。 而他现在就得赌突厥人能够顺利的攻入长安,也赌长安的权贵们心怀大燕,念在文帝、昭武帝等人的恩德上,能够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支持他对抗李氏。 因为这里是禁苑通往长安城内的大门。 你李源要做曹操,我就做不得曹髦吗? 而他们这些突厥军队本来就是深入关中腹地,这是趁着关中主力东征,防卫空虚的时间点。 突厥人若是攻不下西内苑,难免不会另寻他处。 他觉得怎么也应该有忠于大燕的老臣,站出来在长安城内响应他吧? 但为什么现在长安城内这么安稳?难道我大燕到最后连个忠臣都没有? 实际上,长安城权贵们,还真就对大燕没多少忠心了。最初,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观望。 不过李云宁拒绝了,她以城中守备力量足以保长安不失的言语,婉拒了大部分人的主动帮助。 事实证明了李云宁预料很准确,她带着人马来到芳临门之后不久,就有突厥人抬着巨木想要来撞门了。 好在长安城不缺军械武备,强弓硬弩全都不要钱似的招呼,箭矢纷纷如雨落,给突厥人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城中加宫中,原本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其中刨除需要守卫各门的基本兵力,剩下的人不过是六千人,加上发动的几家的家奴护卫,也不过是万余人左右,这万余人李云宁把其中的四千兵力都交给了高政会,命令他守住西内苑。其余全部人手都放在了芳临门一带。 但奇袭没有达成目的之后,突厥人就已经知道这一趟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于是阿史那咄?与一众将领约定,强攻三日,若是不能攻入长安,那就劫掠含光殿和禁苑之内的宝物、女子,然后撤军。 但时间从来都是最宝贵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兵贵神速 虽然是归心似箭,但得胜之师走的不急不缓,按照每日正常的行军速度向着长安进发。 洛阳到长安之间的崤函道其实并不好走,许多地方的可供行军的路都异常狭窄。 好在江淮大军全都回师了,李元徽就带了数百骑兵作为护卫,所以也不用操心大军的安营扎寨以及行军路线等事情,跟着大部队走就行。 虽然整日行军,但李元徽紧绷的弦却松下来了,心情极为放松,还经常跟二哥一起,带着老朱、常雁衡、韩全、尉迟恭等几人脱离队伍,跑到沿途山林之中狩猎,亦或是赏风景,看地形。 而这样的轻松日子,也终于在到达弘农郡之后,烟消云散了。 大军到达弘农郡治所陕县之后扎营,这天已经是正月十七了,正碰到长安来的信使。 至于李四,行事最稳重,若是关中局势真的难以收拾,他也能保证大军不会出现什么闪失,从而还有收拾局面的机会。 一同被裹挟北上的还有慕容昌,慕容言庆、何常等人,以及禁军两千余人。 突厥人被李二的骑军冲的七零八落,四散奔逃,燕军夺回了大量的宝物和女子,俘虏了数千突厥骑兵,缴获了战马将近一万匹,斩首三千余级,还将慕容昌等一行人给截获了。 即便是长兄从洛阳回来之后,兄弟几个因为各自忙于公事开始变得疏远,但到底是一个娘亲生的亲兄弟,血脉相连! 嫡亲兄长死于这场卑劣的谋杀,他自然是绝忍不住这口气的,又听到大姐说突厥人已经撤走了三四天,并且带走了皇帝,还抢了含光殿。 他当即就意识到,这样的满载而归的突厥人,回兵的速度定然快不了。 翟思训、张谨、程知节、羊献果四人各率两百骑,对着突厥人的殿后部队就是猛冲猛打。 这些都是慕容言庆和何常的亲信,参与谋杀了李孝俨,回去也只是个死,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了。 李元徽人已经躺下休息了,被人叫起来,“司空,唐王让您过去议事。” 不过禁军成员却在北行途中不断地逃跑,因为没人愿意抛家舍业的去突厥。 总之,阿史那咄?集结部队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李二留给他的时间。 正赶上突厥人过了漆县,还有数十里就到了安定郡治所临泾之际。 李二的神勇自然让士卒们振奋不已,这七八天里,李二作为主帅跟他们一样连续强行军,吃喝睡觉都在马上,最终这追上了。主帅又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不过局面总的来说,比李源预先之中,要好得多。 就在信使到达的当日,突厥人就退兵了,临走之前还把禁苑、含光殿都洗劫一空,含光殿之中的宫女全都被掳走了。 李二闻听,勃然大怒。 其余十几万大军,则在李四郎的统率下,仍然按照计划行军。 而他带着李三郎率领骑军在后,也是为了快速支援。 而李源和李三郎则是在第二日一早,率两万骑军先于步军出发。 李源闻言,眼神漏出一丝欣慰,但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行事最稳重,有你在后我放心。” 李二的果决,明显不在突厥人的意料之中。 突厥人还没完成整队,还在依依不舍大量的财务,李二的五千骑兵已经在驱赶着败兵杀过来了。 但阿史那咄?却不以为然,毕竟他已经询问过了慕容昌等人,得知李源大军此时应该在崤函道中,按照中原军队的行军速度,等他们赶到洛阳的时候自己应该回到阴山脚下了。 而李二率领五千骑兵,昼夜疾行,只用了不到四日的时间,就赶到了长安。 此话一处,几人都勃然色变,不过还不等几人说话,李源就下令了。 “二郎,你领五千骑兵先行,即刻出发,驰援长安,窦琮、刘宗训、李怀真,裴继,你四人各去召集骑兵五千,合计两万骑,我与三郎明日一早先行,其余大军,就交给你了四郎,柴荣,李思行,?二人辅佐四郎” 于是乎心不甘情不愿的抛开此行的缴获,还有的突厥人一气之下直接将掳掠来的女子一刀杀了。 李二的追击部队追上了突厥人。 并且就是为了皇帝慕容昌这个杀兄仇人,以及他本人所代表的意义,都不能让他去突厥。 信使除了长安之后,一路上经过驿站换马,几乎是没怎么休息过,一路疾驰,终于在宫变的第四天夜里把消息送到了大军之中。 几句话之间,李源就作出了应变安排,众人也纷纷应命。 于是当即就命手下骑兵饱餐一顿,稍作修整之后,就告别了大姐又再度出发。 几乎是同时,李源也终于回到了长安。 姐弟两人一见面,李云宁就有些绷不住了,随后将兄长的死讯告知了二郎,也跟他说了目前情况。 李源这么安排,其实也无可厚非,李二本就擅长长距离奔袭,让他先行无疑是去救火,毕竟整个长安留守的军队不算太多,守城都有些勉强。 只有李四提出点反对意见:“阿耶,不如让三哥留下统率大军,我跟您身边侍候吧。” 李源的脸色很难看,“长安出事了,大郎在宫中受了重伤,生命垂危,慕容昌这个小畜生勾结了突厥人,想要谋夺长安,现在长安是云宁在主事” 长安守军见状,不敢直接放他入城,直到李二在城下亮明身份,李云宁赶到下命放行之后,李二才率众入城。 在换马之后,当即对突厥人发动了进攻。 中军的阿史那咄?听说后军遇到追击,大感不妙,正要率军调转马头,其接应后军之际,殿后的五千后军已经成了一盘沙,四处奔逃。 清醒之后,李元徽迅速起身,穿上衣服,又让扈从帮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而后奔着李源的大帐去了。 随后,李二郎连夜从凉陇骑兵之中选出了五千轻骑,一人双马,够奔关中。 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咄?最后仅仅带着数十骑逃过了临泾,后来陆续又收拢了数千溃兵,狼狈而还。 兄弟三人的营帐跟李源大帐距离差不多,所以也是脚前脚后进了大帐。 阿史那咄?见状,知晓来者不善,便命令中军放弃财宝女子,全力阻击身后之敌。 这场爆发在泾河河畔的泾河之战,最终以燕军大胜告终。 而突厥人回撤的部队,则因为带了不少财货、女子的原因,队伍速度慢了不少。 一众猛将皆奋勇拼杀,李二手持大弓,突击在前,追射前面的突厥骑兵,不断的驱赶向前,去冲击自己的人军阵,他左右护卫的则是秦家兄弟。 那么当兵的还有啥说的?干就完了。 最后只有数百人,跟着慕容昌北行。 随后,柴荣、李怀真、裴继、窦琮、刘宗训等人亲信也陆续到来。 他与长兄情分,也是毋庸置疑的,现阶段还没有开始争权夺利,兄弟几个只有恩义,没有怨恨。他现在能想到的,都是幼年的时候长兄对兄弟们的照顾。 但这时候,谁愿意放弃自己的战利品?要知道突厥人是没有军饷的,最大的收入可就是打仗时候的缴获。 随后在长女和三郎的陪同下一路疾行入宫,在见到棺椁之中的长子后,老泪纵横。 “大郎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溜号 对于一个注重传承的世家来说,嫡长子的地位毋庸置疑。 李源对长子李孝俨是倾尽心力的培养,最为器重。甚至已经打算在接受禅让之后,就封他为太子。 甚至他已经想好了对几个儿子的安排。 老二居凉州,抵御突厥,控扼西域,钳制诸羌胡和吐谷浑,且河西的核心地带武威一代也算得上是富庶,又有商路之利。 老三居蜀中,天府之国,且又是比较独立的地理单元,必须是自家亲族镇守,还可以牵制荆州的曹?。 老四还是淮南,等他拿下江东,就让他居于江东。 而老大,被封为太子之后,就让他在洛阳,经营关东诸州,在拍给他精兵强将,定然可以一统河北,坐稳太子之位。 但却没想到,他寄予厚望,悉心培养的继承人,就这么走了。 李源此刻的心情是悲痛欲绝。 李三郎和李大娘子姐弟两个也同样面露悲戚,三郎跟四郎年纪相差不大,同样也是长兄带大的,兄弟情分自然是非比寻常。 李孝俨的长子李承安更是直接跪在棺椁前面,哭的悲痛欲绝。 李源回到长安之后,李孝俨的丧事也正式开始筹办。 主持丧仪的司马修业,早就准备好了皇子亲王去世所用的礼节。实际上是违反礼制的,但李源却很满意,对司马修业也表示了赞赏。 几日后,李二率军返回,正赶上李孝俨出殡,葬在长安城外的龙首原。 而李四,是在葬礼结束之后的第五日,才率领大军回到长安。 虽然早有预料,但得知长兄李孝俨去世之后,李四还是觉得不真实。他甚至没有去丞相府交割兵马和符节印信,直接就命人带他去城外的长兄墓地。 甚至亲眼在城外的龙首原之中看到兄长的墓碑之后,仍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瞬间,他脑海之中闪过的,全都是那个已经快到中年的男子,温文尔雅的唤他“四郎”的模样。 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之中回旋。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表现的十分悲戚,就是站在哪里,皱着眉呆住了,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李元徽感受到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是父奉命来寻他的三哥。 “四郎,回去了,阿耶等你呢。” 李元徽点点头,骑上了马跟着三哥一起回了城,随后直接进了皇城内的大丞相府,去面见父亲李源。 大丞相府的大堂上,李源的一众亲信和几个子侄都在。李源看起来,比十几日前分别的时候,看起来老了一些,其脸上还明显带着戾气。 见到李元徽进来,也没好气:“何故来迟?” 李元徽闻言如实道:“去看大哥了。” 李源闻言,顿时戾气消散了大半,在想说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腹裴继见状,知道李源又想起早逝的长子,心头肯定是不痛快,于是赶忙岔开话题说起正事。 所谓正事,也就是禅让之事。 慕容昌被李二带回来之后,就软禁在了宫里的一处偏殿,有专门护卫负责监管。 追随他起事的,包括何常、慕容言庆等主要参与者,全都下狱了,会按照谋反来处置,基本上就是族诛了。 数百参与谋反的士卒除,除了逃散一部分,余下已经全部处决。李源还要株连其家小,却被司马修业和裴弘德劝住了。 李三则亲自带着皇后李茸和她生下的孩子去见了小皇帝慕容昌,看见自己的孩子之后,慕容昌终于是答应了配合李家接下来的禅让流程。 第一步先是下罪己诏,把擅杀大臣和勾结突厥的罪过全都揽过来。 随后就是走禅让流程。整个流程需要走一个月,三辞三让。 本来李源都想先把慕容昌废掉,在立一个皇帝,然后在由新皇帝走禅让流程。 但司马修业却说,皇帝失德,正好让他下罪己诏,然后在“主动”禅让,那不更是名正言顺? 李源其实也不想等了。毕竟夜长梦多。 实际上在攻下长安之后,李源已经具备了称帝的条件。但他却没有急于一时,而是打算先把洛阳收复,在进行禅让程序。 却没想到,横生枝节。 现在慕容昌搞这么一处,政变失败,并且勾结突厥人也是把大臣们对大燕的最后一点念想也败的差不多了。 所以这个时候禅让也是正当其时。 这些事李家兄弟都没插话,也用不着他们操心这些琐碎事情。自然有宰相们去操持。 不过接下来讨论的事情,就跟他们有关了。 包括徐州、兖州、豫州等诸多郡县的人事任命调整,驻军换防,以及对洛阳的防御调整部署。 基本上,最大的分歧就是李二和李三,谁来镇守洛阳。 不是李元徽谦虚,李源的元从团队和庙堂上的大臣,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 是一个都没有。 大抵就是,凉州陇西跟过来的一众将领和幕僚,和几个能在大丞相府有一席之地的朝中大臣都支持李二镇守洛阳,而跟随李源从蜀中出来的元从们,大多是支持李三郎。 李四完全就是观众看客。 这也昭示这李四本人在朝中的根基有点过于浅薄了。 毕竟他的基本盘全都江淮,朝中他相熟的大臣,恐怕只有从扬州刺史转任少府的高智兴,以及前庐江太守卢象,现在是户部侍郎。 但这两人位置虽然不低,但却都没有进入李源的核心决策圈子,也自然谈不上能起到什么助力。 李元徽也的确是就没想过要把洛阳纳入势力范围,所以也就是看热闹,甚至因为想着一些事的缘故,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李源正是烦躁的时候,他没想到大郎刚死没多久,下面这些个人就开始纷纷站队了。 随后看到李元徽神游天外的样子,便有些恼怒,虽然是没你的事,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于是,李源就出言问道,“四郎,你在想什么。” 李元徽闻言,收回思绪,看着堂上的众人,然后顿了一下。“我在想袁绍雄踞四州,兵精粮足,怎么就输给曹操了?” 这话一出,堂下众人全都鸦雀无声,纷纷看向李源。 倒是刚才默不作声的李三郎笑着附和道:“四郎一看?就没好好看书,这自然是袁绍死后,袁家兄弟手足相残,被魏武所破。却不知道我们兄弟三人,那个是袁谭,那个是袁尚啊哈哈哈哈” 李二郎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兄弟三个笑了,堂上众人却都十分的尴尬。因为袁绍手下的人,也就是因为分别支持袁谭袁尚,导致内部分裂,最后如日中天的袁氏被曹操所灭。这其中固然也有其他因素,但最直接无疑是袁家兄弟同室操戈。 如果说李四的话,是无心插柳,那李三把这个话挑的这么明,很明显是在告诉众人也在告诉老爹,内斗和党争都要有限度。 第三百一十三章登台受禅 三月三日,长安,大明宫。 高台之上,作为主礼人的司马修业高声宣读诏书: “咨尔唐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君四海,止戈定大业。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在上叶,深鉴兹道汉既嗣德于放勋,魏亦方轨于重华。谅以协谋乎人鬼,而以百姓为心者也。 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怨。致九合于诸侯,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朕躬,系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 随着诏书宣读完毕,慕容昌先是被除去衮冕,随后双手捧着托盘奉上印玺。 此时李源头戴衮冕,冕上用金饰,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以组为缨,颜色跟绶带的颜色一样都是黑色。 黄绵所制的小球。悬于冠冕之上,垂两耳旁,以示不欲妄听是非,导以玉簪。 黑衣,浅红色的裳,十二章纹,上衣有八章: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 裙子上绣有四种章纹:藻、粉米、黼、黻。衣服的袖口、衣领都绣以升龙的章纹。 十二章纹中,日、月、星分别绘制在衣服的左、右肩和后衣领下,寓意天子肩挑日月、背负七星。 而龙、山及其之后的章纹,每种一行,一行十二个。 内穿白纱中单,黼领,青色的袖口、衣缘、大襟,并绣以黻纹。?上锈龙、山、火三章,其它的配饰,如革带、大带、剑、佩、绶,都和大裘冕的一样,舄加金饰。 李源接过慕容昌的印玺,随后递给一旁的内侍,然后坦然受礼。 随后,台下的众人,以李氏三兄弟居于前,文武百官在后,山呼万岁,行叩拜之礼。 李源高台受禅,即皇帝位,终结了前后加起来四十年的大燕王朝,承接天命。 随后第一道诏书:改国号为“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 紧接着,追封天子七庙。追封原配夫人窦氏,为“太穆皇后”。追封嫡长子李孝俨为“昭德太子”。 随后才是封活着的人,封二子李鸣岐,为秦王,司徒,骠骑大将军,假节钺,都督雍凉军事。 封三子李玄庆,为晋王,司空,车骑大将军,假节钺,都督荆益军事。 封四子李元徽,为齐王,太尉,镇军大将军,假节钺,都督徐扬军事。 封长女李云宁,为昭阳公主,同时授其抚军大将军印。 五子李智积为楚王,六子李孝正为魏王. 堂兄李神符为郑王,辅国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 女婿柴荣为谯国公,都督兖州军事,征东大将军。 堂弟李祝为弘农郡王,宗正卿,侄子李孝杰为武陵郡王,李怀真为赵郡王,李玄道为颍川郡王总之,李源的族人们,凡是为他大唐建立出过力的,最少也是个郡王。 此外窦太穆皇后的几个兄弟,李源几个姓独孤的表弟,一码全是国公 亲族之外,宇文涉、裴继、司马修业、裴弘德、慕容阿保等为国公。 李高迁、刘文惠、刘思恭、王长楷、武士镬、翟思训、慕容无忌皆为郡公。 宇文萧、宇文觉、朱德裕,刘元庆,常雁衡,黄君汉,慕容三藏,张共烈等人皆为县公。 其余人等,也都是各有官职封赐。 废帝慕容昌为希国公,居长安。 几个儿子依然拥有开府的权力,并且实力日益壮大。 朝廷上,三个儿子分别担任三高官官,当然,也就是个名义。 分别是,李二为尚书令,李三为中书令,李四为侍中。 以司马修业为尚书左仆射,以裴弘德为尚书右仆射。 以裴继为吏部尚书,温大雅为民部尚书,宇文成业依旧是兵部尚书,这五人都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作为实际上的宰相。 貌似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但李元徽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是吊毛齐王。 之前他都打算好了,等找机会跟老爹念叨念叨这些事,换个封号。 但这一来二去的,长安宫变,加上这段时间又忙于受禅,李源也忙得很,很少跟几个儿子见面,所以这事就给耽搁了。 现在是木已成舟了 然后就是,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李老四又走神了。 众人都按照礼官的唱仪起身了,李老四还跪在哪呢,旁边的二哥三哥芬芬提醒,“四郎”“四郎”“起身了四郎”. 喊了半天,李四才反应过来,不紧不慢的起身。 李源这会也走下台来,来到几个儿子跟前然后黑着脸小声问道:“四郎,你怎么回事。” 李四闻言却摇了摇头,“阿耶请恕罪,我只是有些思念母亲和兄长了。” 李源还想训斥两句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叹着气走了。 兄弟三人还有姐姐李云宁四人一同退场,走在长长的宫道中,李二叹道:“其实,我也想念阿娘和兄长了。” 几人闻言,神情都有些落寞。 李云宁却突然想起什么,然后道:“你们三个,我这里有一席话,你们都记仔细了。大哥临终之前说,‘慕容家兄弟相争,以至于天下旁落,我李家不可重蹈覆辙’现在无论是朝中还是坊间,都已经开始议论了,阿耶会立?们谁做太子,但愿你们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说罢,李云宁先走一步。 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李二道:“如今天下未定,我兄弟三人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正该辅助阿耶,平定天下,届时,谁为太子,我相信阿耶心中自然有数,却不可为一时之念,而行不义之举。” 李四直接开口道:“二哥,长幼有序,大哥不在,其实太子之位合该你来坐,但阿耶却没封你为太子,想必是一时接受不了大哥走了的事实,等阿耶想明白,自然会让你做太子..” 李三也点点头附和道:“论功劳论威望,二哥你自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何况四郎说得对,长幼有序,太子之位非二哥莫属,现在全天下的人,可都在等着看我们兄弟三人的笑话,想看咱们兄弟三人同室操戈,争的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下面的人也想挣一份拥立之功,但我兄弟自幼为伴,断不可遂他人之愿.” 李二听了这两个兄弟的话,顿时心下一股暖流,“三郎四郎说得好,若我为太子,我等兄弟三人定要共享富贵!” 李四道:“二哥,别的我都不要,若你当了太子,需许我一事。” 李二好奇道:“什么事?” “把我这个齐王的‘齐’给换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秦王府夜宴图 李二和李三,听了他这些话之后,都一些莫名其妙。 齐是大国王号,单字亲王之中,以秦晋齐楚这四个最为尊贵,其次就是赵魏韩燕周这几个。 李源给这几个儿子基本上就按照顺序排列的。 李四看到二哥三哥这么疑惑不解,只能无语道:“戏言,戏言尔,不必在意此事” 然后一个人兴趣有些不愉快的出了宫,直奔自己在长安的居所,也就是晋阳公主府。 现在已经是齐王府了。 说起来,自己把晋阳公主府变成齐王府的举动,其实跟老爹把大燕变成大唐没什么区别,都是换房本。 老朱和一众幕僚见到李元徽回到了,全都上前恭贺道喜。 新朝初立,众人作为有功之臣爵位全都晋升了,全都由县侯,变成了县公,但官职上却没什么变化。 “恭喜齐王。” “恭喜齐王。” 老朱等人的兴致颇高,随后却见李元徽的兴致阑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等进了大堂,军师祭酒李青莲才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李元徽坐在主位上,喝了口茶水,才缓缓开口道:“我与诸位也都算是结识于微末,如今我官居三公,爵封亲王,却难免有些惶恐,七年前,杨巡谋反,彼时我还是懵懂少年,得大燕昭武皇帝赏识,遂居将军之位,然这几年历历在目,都是慕容家兄弟相残,同室操戈,已至民不聊生,这才有我大唐,上承天命,下安黎民,而我大唐虽有天下,不过十之五六,四方尚有强敌为患,而萧墙之内,却风声渐起,本来大哥在的时候,他是嫡长子,理所应当的为储君,但大哥不在了,朝中大臣有支持二哥的,还有属望三哥的如今我兄弟三人,尚能一心,方才在宫中,我与三哥都表态,全力支持二哥为太子,却不知道阿耶是如何作想,若是储君之位迟迟没有定论,难免再生波澜,我大唐初创,根基浅薄,可经不起前燕那样的同室操戈.” 李元徽这话说完,下面的众人却全都愣住了,他们也还没想过这么远。 但这话从已经是皇子的李元徽口中说出,那意义就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什么时候表态,那还是知道的。 朱德裕道:“我与齐王殿下相识就在长安,当时还是个和尚,殿下不以我出身寒微,以礼相待,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殿下,就没有咱的今天,殿下但有所命,咱绝无二话。” 常雁衡也道:“朱大哥说的是,我早年为盗,殿下给我机会,命我为将,才能迷途知返,以至于今日之功业,殿下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殿下叫我杀谁,我便去杀谁!非如此,无以报殿下大恩。” 刘元庆等人也是纷纷表忠心,立态度。 李元徽见状,也算心中有些底了,然后道:“能与诸位相识,共事,也是我李四的荣幸,我不才,没有太大的野心,但只要我在一日,这大唐的天下,就一定有诸位的富贵。” 这一番话之后,众人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是让达到他的预期。 虽然他还没有明确透露出要争储位的意思,但众人却吐露出即便是要打仗造反,也跟你混的态度,这就弥足珍贵了。 有这些态度,李元徽心里就有底了。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不适合李元徽跳出来跟二哥三哥争抢。 因为关中他的势力浅薄,甚至二哥和三哥在关中也没有太深的根基。 朝堂之中,目前还都是李源的人,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就要取得这些人的支持。 这对李元徽来说,无疑是非常难办的。 因为他的基本盘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淮。 这就代表了关中豪族不会支持他,山东士族就更不会了。 除了江淮十几万大军之外,他的资本少的可怜。 偏偏这十几万大军,还无法帮助他夺嫡,除非造反。 但造反这事,还真不能干。 都当皇子亲王了,还是嫡出的,打仗也立下了汗马功劳,这要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谁信啊? 但想法是想法,真要参与夺嫡,那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二哥三哥都不是吃素的,二哥现在有部分关中士族和山东士族的支持,且中军将领也多数都跟他有共事的经历。 三哥是跟老爹从蜀中过来的,老爹的元从们,都希望能看到三哥上位。 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大侄子李承安。 大哥的遗泽可不少啊,无论山东士族还是关中豪族,大哥作为嫡长子之前可是跟各个家族的嫡长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等李承安年纪在大一点,难保这些人不会动些心思。 老爹的身体那是很不错的,在过几年恐怕就该展露出一些端倪了。 这么算下来,李四自己都不想参与夺嫡了。 除非玄武门总导演换成是他。 但这个事,要想干成,除了有周密的计划,良好的人际关系,甚至还得有逆天的运气,才成功的可能。 就是背水一战,危险系数相当大。 不逼到墙角,李四是不会走这条路的,正面竞争又争不过,那就只能伺机而动了。 若是实在没机会,那就把江东打下来,当个江南王也不错, 或者去幽州就藩,齐王变燕王,反正咱也是老四,活得长一点,等自己的侄子当皇帝,来个奉天靖难 总不能你朱老四能干成的事,咱李老四就不行吧?到时候好好培养培养自家老二武力值,打仗的时候跟他说几句,你大哥身体不好,?要多努力 在让老朱多生几个孩子,重点培养他家老四给自己当前锋 这么算下来,前途一片光明啊。 转过天,李四就进了宫,跟李源请辞,回江淮。 李源也没在留他,只是叹息良久,然后又跟他嘱咐了许多。 “父子相聚日少,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你也大了,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学你二哥,打仗每次都冲在最前头,你往日就很好,行事稳重.” 李源念念叨叨,一路送他出了大殿,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整个过程之中,没有提一句公务。 李四最后也颇有些动容,“阿耶公务繁忙,孩儿就此拜别,望阿耶身体康健.长.万寿无疆。” 出宫之后,李四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秦王府。 二哥知道他要走,所以设宴为他践行,三哥和三嫂薛氏带着长子李承训,姐姐和姐夫带着儿子柴哲威,还有五弟李智积都一并参加了。 这场家宴很是热闹,气氛也很融洽,宴会进行道一半的时候,宫中的李源听说了,也临时驾临,带着长孙李承安,这也让宴会进入到了高潮。 喝到兴出,二哥跳起了舞,三哥打起了鼓。 而李源还特意带来了画师,命人做《秦王府夜宴图》。 以昭父子兄弟,家族和睦。 第三百一十五章东行 在洛阳陷落之后,各方势力对于李源称帝以及大唐立国这些事,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未免有些震动。 三月初,李元徽踏上东返的道路,除了原本隶属于江淮军的五大总管和一众幕僚之外,段武达、娄浚、尉迟恭等东都降将,慕容三藏、黄君汉、陈登云等瓦岗降将以及他们所统率的部众,全都归属李元徽统辖。 在临行之前李源又给李元徽加了官职,扬州牧,都督扬徐青豫四州军事。 看起来是加了两个州,豫州和青州也成了他管理的地方,但是青州在杨氏手中,所以实际上也就多了个豫州。 还是个百姓流离失所,人丁稀少,大片田地荒芜,狐兔丛生的豫州。 其中豫州大部分地区在此前就已经处在江淮军的控制之下,并且在李元徽还没回去之前,汝南郡、陈郡、梁郡、陈留郡加上整个徐州,都开始跟江淮一样准备进行屯田。 前燕的徐州都督裴敏之,在李源本人到达洛阳的时候,很有眼色的投了,还跟着一起去关中参加了李源的禅让大典,随后被封为徐州刺史,其子裴行严则被留在长安中军。 这次裴敏之也一并跟着李元徽东返。 裴敏之对都督变成刺史这种事说不上满意,但又明白,彭城是个孤城,他所谓献出彭城也算不上什么功劳,因为当时瓦岗都归附了,彭城等于是被包围之势,还肯让他担任刺史,无非是念在他也跟李源有些交情,也算是厚道了。 并且因为徐州都督是李元徽兼任的,这也就代表徐州统兵还是要他这个刺史来负责。 也算是有不少实权。 此外,豫州刺史一职,李元徽举荐的人是李药师。 当然,这人现在还在洛阳狱中,等着李四过去提他。 而按照李源对几个儿子的安排,秦王、晋王、齐王三大王府,是可以开府的。左右六护军府、左右亲事府、帐内府。 整个齐王府,其左右护军府护军各一人,掌率统军已下侍卫陪从。副护军各二人,长史各一人,录事参军各一人,仓曹参军事各一人,兵曹参军事各一人,铠曹参事各一人。 统军各五人,别将各十人,分掌领亲勋卫及外军。 左二右二护军府、左三右三护军府,各减统军三人,别将六人。余职员同左一右一府。 李元徽的左护军是韩全,右护军是王佛保,左二护军尉迟恭,右二护军谢叔方。左三护军薛万彻,右三护军段武宣。 其中谢叔方是陈郡谢氏人,颍川之战时投奔而来,李元徽听闻其姓名,立即收入麾下的。因为此人是忠义之士,清正之辈。那是得到过验证的。 薛万彻虽然是降将,但同理是得到过验证的猛将,骁勇绝伦。他的兄弟薛万钧在二哥的秦王府任职。 段武宣是前燕辅国大将军,令支王段义弘的儿子,早年在长安城中为郎将,以勇力著称。 后来前燕梁逆慕容盏入长安,因为当时段义弘当时正在洛阳,于是他带着全家跟着李二的队伍出奔,入蜀避难。 因为段义弘的原因,一直没出仕,后段义弘和段武臣父子身死洛阳,四弟段武达降唐,他也上书请命从军报父之仇。 不过因为段家的尴尬处境,所以也不受重视,后来还是四弟段武达跟李元徽举荐了他,这才引入齐王府。 除了齐王府的诸护军之外,李元徽另外还以镇军大将军的官职进行开府。 大将军府置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并掌通判府事。军咨祭酒二人,谋军事,赞相礼仪,应接宾客。 典签四人,掌宣传导引之事。 主簿二人,掌省覆教命。录事二人,记室参军事二人,掌书疏表启,宣行教命。功、仓、兵、骑、铠、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事六人。 等于是齐王府的诸护军以武事为主,镇军大将军府则是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 当然,扬州牧还是可以开府,不过其权责就仅仅针对于扬州的事务。 因此,李元徽在大唐建立之后,统辖的军队和州郡都扩大了许多。 军队方面李元徽江淮的十余万大军,又分到了三万多降兵。 其中还包括名满天下的幽州突骑两千余众,以及大燕的中军精锐余人。 其中具装甲骑是李元徽特意跟李源要过来的,因为他手下骑兵较少,重骑才八百,颍川之战还消耗了好几百。 按照父子几人和一众元老们的商议,接下来的大唐的战略,首先是青州。 其次是河北河东两地,而威胁最小的东西两魏,可以放在最后。 而李元徽和他手下的江淮军在未来的两年时间里主要的用兵方向就是青州。 至于河北河东方面,李源还在等拓跋氏、赵翊以及刘玄机的反应,在做决定。 目前赵大只剩下魏郡,未必能熬得过武德元年。 若是他上表称臣,李源或许会出兵相救。但对于刘玄机,李源已经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异地处之,手握河北将近两州之地,麾下有十几万大军,会不会甘心情愿的俯首称臣呢? 李氏众人,包括李元徽都觉得他应该不会。 另外并州的拓跋氏兄弟,拓跋浚和拓跋天保,几乎是形同陌路了。 李家的策略是,拉一个打一个. 而接下来,李元徽最主要的事情,并不是打仗,而是恢复徐州豫州的元气,让这两地重新恢复战争潜力。 得益于之前在扬州的治理经验,加上现在所能调用的人力物力更胜从前,李元徽也是很有信心能够让豫州徐州逐步恢复。 徐州其实还好些,豫州这几年被各方势力霍霍的够呛,想要恢复正常状态,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李元徽坐在宽大的马车上,正思考着接下来对于整个大将军府的构建,以及各军的将领任用,提拔等问题,马车突然停下了。 有侍卫打探了消息,随后回报道: “禀报殿下,前方是段护军家人的马车,坏在当道了,车上是女眷,携带了不少细软,正在换车,装卸,因此堵了道路。” 李元徽闻言,直接从马车上来,步行了数百步上前。 段家的马车坏的很是地方,正好是一处狭窄的山路,可能因为车上的细软太多,车轮现在坑里,车轴也断了。 李元徽上前,段武宣急忙过来请罪。 “殿下,都是末将安排不周,以至道路阻塞,耽误了行程,还请殿下降罪。” 李元徽笑道:“些许小事,不必在意,耽误个一时半刻也无关紧要。” 段武宣道:“多谢殿下体量。” “去忙吧。” “是。” 李元徽站着看了看,如同大多数人看热闹一样,段家的护卫和仆役则在迅速的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到临时调过来的一辆辎重车上。 而段武达段武宣兄弟则在指挥着,一旁还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穿黑色素净的长裙,披着白色狐裘,形成了一个强烈的黑白反差。 映着那张俏脸,格外的动人。 好像是察觉到这边有人再看她,那女子侧过头望过来。 两人一对视,李元徽立即就认出了此对方的身份。 段义弘之女,段矜。 几年前长安艳名远播,却无人敢招惹的美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要搭车吗 在这个贵族子弟多在十四五岁就成婚的年代,一个豪族女子二十多岁还没成婚嫁人,多数是有各种各样问题。 段矜是个极有风韵的美人,身姿丰腴,头上依旧带着貂覆额,身形只比两个兄弟低了半头,在女子之中算是极为高挑的。 按说出身段氏这样的豪族,有又如此美貌,本应该是达官贵胄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但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夫的美人,还都是不是皇子宗室,就是贵胄子弟。 这样的美人,谁敢招惹? 李元徽上次见过段矜,已经是大概六七年前的事了,她应该是比李四大个三四岁的样子,跟齐王妃慕容伽罗关系不错,当时常出入晋阳公主府,打牌什么的。 当时李元徽其实就动过些心思,毕竟这位美人是属于曹贼会喜欢那种类型里面的极品。 比较惨的就是段氏、娄氏、侯莫陈氏、奚氏这几家老牌勋贵。 “殿下,许久不见,比起六年前更加俊朗了啊。”上了马车之后,段矜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段娘子这是要去洛阳定居嘛?” 于是李元徽当即就命人去询问,马车既然坏了,那么需不需要搭我的豪车 段武达和段武宣兄弟俩人听到李元徽侍卫上前询问,都有些不自然,看向李元徽的眼神都有些意外,这齐王殿下这么勇的吗? 于是笑了笑,转移话题拉缓解一下尴尬。 毕竟车上的空间虽然大,但办起事来还是有些不方便。外一传出点什么声音,这可闹了大笑话。 其中段家家主段义弘和娄氏的家主娄居士都是被已经逃亡河北的皇帝慕容鞅所杀,如果这两人活着,洛阳之战能不能结束还是个位置上。 齐王妃则是前朝宗室,所以如今这些鲜卑豪族们,若还想保住富贵,那么投靠齐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倒是与他们一同归附李家的尉迟恭,虽然统兵也是两千多,但进入了齐王府担任护军,明显是被更加信任的。 以洛阳的城防,在城内不缺粮,人心没有完全离散的情况下,一年半载还真不是太大的问题。 前燕老太师段世桓已经亡故,段义弘的儿子里最成器的段武臣与他一同被杀,剩下几个儿子段武达降唐之后,虽然被封为统军总管,看起来职务不低,但其实也就能统率两千多人。 段矜是个波涛汹涌又不乏头脑的女子,她很快就意识道,李元徽对她感兴趣,但对鲜卑豪族们更敢兴趣。 宇文涉被封为莒国公,征北大将军,中护军。 独孤家因为跟李家的亲属关系,家主也就是李源的表弟独孤纂被封为岐国公,少府,算是清贵闲职,虽然没有实权,但独孤家却仍旧被看做是自己人,家中有不少子弟在中军和三大王府为官。 李元徽随后这才感觉到,这词用的好像不对,我见犹怜是桓温大老婆见他小老婆说的话,这个时空可没这个词,但听起来意思却显得有点轻佻和挑逗。 李元徽也是具有魏武遗风的高尚人士,什么命硬克不克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其中包括原本的宗室慕容家,宇文家,独孤家,侯莫陈家,纥豆陵家,奚家等。 而权势,无疑是男人身上最能让女人着迷的稀有属性。 李元徽的相貌英俊,身形矫健,又是如今大唐权力最大的几个人之一,齐王、镇军大将军、太尉、都督四州军事.权力和地位甚至超过她的父亲段义弘在大燕。 娄家除了娄浚,也还有几个弟兄,如今也都在军中,但位置都不高。 而秦王妃出身渤海高氏,晋王妃出身河东薛氏,都是名门士族。 “那就多谢殿下了” 克未婚夫,那不谈婚事不就行了? 郎有情,妾有意,这样的事就简单多了。同出一车,两人之间也是不断的升温。 段矜听到李元徽夸赞父亲,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微笑,“多谢殿下直言。” “段娘子,不必客气.我与武臣兄,也是共过事的,当日同为骁果军袍泽,也是并肩作战,有同僚之谊,武达也曾跟我长驱入晋阳擒拿反王,段王和武臣兄虽然蒙难,但武达和段护军如今都在我麾下共事,段娘子若有事,尽管开口.” 娄居士追赠太尉、中书令、豫州大都督,谥号“武靖” 李元徽听后,也正色道:“哎,段王一时之英,却死于卑鄙小人之手,真是可惜了,若段王尚在,我父子此时恐怕还在洛阳城外呢” 奚家和侯莫陈,贺若等鲜卑豪族也是如此。但这些家族目前在洛阳,还有比较大的影响力。 同乘一车,李元徽虽然有些想法在里面,但也没表现的急三火四的,而是先叙旧一番,聊聊天。 同时她也意识到,李元徽恐怕是目前李源几个儿子里面,最愿意给这些鲜卑豪族机会的皇子了。 李元徽笑道:“段娘子也是风韵动人啊,我见犹怜啊?” 当然,这也是赌。他们若是投靠齐王,双方建立合作关系,也就等于上了齐王的船。 段矜闻言却是漏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果真如此?” 若是齐王在未来的夺嫡之中败落,那他们也一样会受到清算的. 但这些事,都不妨碍段矜对李元徽同样产生兴趣。 随后,二人随意的说了说话,李元徽还跟段矜的通话之中了解了一下段家和许多鲜卑豪族的现在处境。 段矜闻言却是收敛了魅色,十分郑重道:“我是去洛阳祭拜先父。” 这话倒不全是恭维,如果不是慕容鞅出昏招杀了娄居士和段义弘,那么东军的士气绝不会崩的那么快,那么彻底。 李源唯一能感谢这两位的,就是他们死的早。 最起码可以从容扼守虎牢和伊阙,随后将城外坚壁清野,将洛口仓的粮食都运到城中,运不完的一把火少了,到时候西军,也就是如今的唐军能坚持围城多久还真是未知数。 用玉树临风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容貌和外表,在段二娘子看来,很合适。 娄居士的儿子娄浚情况差不多,同样是统军总管,管辖的人数比段武达多了一些,三千多人。 段义弘追赠司空、尚书令、幽州大都督,谥号“武毅” 但这两人的家族,在新建立的李唐王朝,却是无根之木。 所以在进入洛阳之后,还曾经以曹太后的名义追授两人官职,和谥号。 行至弘农的时候,为了不唐突佳人,李元徽直接带着段矜进了前燕昭武帝慕容英的弘农宫。 他们这位姐妹,那可不是一般人啊. 兄弟两个都没表态,倒是段矜闻言有些意外,随后望向李元徽的方向,然后莞尔一笑,与信使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宫室之中,烛火通明,纱帐之内颠龙倒凤,这时候李元徽才发现段矜这平日里看起来颇有鲜卑女子豪放作派的丰腴美人,居然是初试云雨。 这其中宇文氏如今是最为显赫的,因为宇文涉和宇文成业当时当机立断的献出了长安和军队,等于是在大唐入了股,如今大唐初立,宇文成业已经是兵部尚书,还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就是宰相了。 不过事已至此,还管那些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三百一十七章居外则安 三月下旬,李元徽赶到洛阳。 此时,洛阳已经不算是东都,大唐唯一的都城就是京兆府,也就是长安。 进了城之后,李元徽并没有沉醉维柔乡之中,而是亲自去大理寺狱中把李药师领出来了。 已经四十岁的李药师见到李元徽,很是意外,“您是齐王殿下?” 李药师虽然在狱中,但也知道大唐建立,以及李源诸子封王的消息,毕竟这位可是陇西李氏出身的,虽然不是一房,但也算是同族。 作为世家门阀的一员,虽然下狱了,但大家也都知道,大概是不会被杀的,所以虽然在大理寺但其实日子也没那么差。 消息更是灵通的很。 第一件事,他去了齐王府,前燕的齐王府。目前改成大唐的东莱郡公府。 其中慕容三藏跟李元徽的年纪相仿,但见识出众,雄毅而有谋略,是能够独挡一面大将之才。 李药师闻言,也终于是放下心来,因为对方摆出的态度,的确是礼贤下士,请他做事的。 “殿下如今不过弱冠之龄,就已经位极人臣,权制一方,自古少有,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陛下尚春秋鼎盛,殿下即便心怀大志,也当屈身以待,不可急躁” 因为年纪小,并且身份敏感,慕容克邪这个前燕的卫王,在大唐见过以后,也被降爵为下邳郡公。而太妃韦氏,则被封为韩国太夫人。 这几人所统率的部众只有数千人,但瓦岗在兖州和徐州的部众尚有近十万众,这些兵力自然是良莠不齐,李元徽命这四人为总管,要他们从这十余万部众之中,精选三万人马。余者全部归为屯田兵。 首先大唐皇帝的李源本来就以仁厚著称,其次他本来就是旁系了,也没什么威胁。 但是李药师还以为这小子是来忽悠我投降的,还说出这种话来框我. 不过今日李元徽直接就来大理寺捞他,这就说明极为重视了。 李元徽笑道:“不必客气,你我也是亲戚,早年我也受过令尊提携之恩,你私下可以唤我一声姐夫.” 前燕齐王慕容据对他很不错,他的儿子慕容圭现在虽然降爵成了东莱郡公,但总算是衣食无忧,大唐也不差前燕宗室这口饭吃。 反倒是李唐立国之后,他作为前朝宗室反而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而黄君汉是当年放走翟让东郡小吏,为人忠正,有胆略。 李药师没有因为李元徽的几句好话就飘了,即便这位大唐齐王真的如他所言,欣赏他的才能。 李元徽之所以来看望他,主要是因为高晃也是在帮助过他的。并且其子高盎就在江淮军中。 “久闻李先生之大名,先生用兵如神,堪比韩白卫霍,今日得见,真是我的幸运啊。” 然即便是镇军府司马,这个官职也让众人觉得李元徽对李药师的器重还真不是嘴上说说的。 “长安,非殿下用武之地.” 因为镇军府幕僚之中,以长史和司马的职级最高,其次才是两个从事中郎和军咨祭酒。 “齐王殿下过誉了,李某败军之将,何足道哉?” 总的来说,镇军府现在仍旧处于人才匮乏。 陈登云是当年结识的齐郡五人之一,也是这五人之中唯一投在齐王府的。而且他还是慕容三藏的亲舅舅。 至于贾雄,同样善于用兵,胸怀韬略。 豫州刺史的职位,李元徽决定留给郭风和。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待在他身边,能接触的也是江淮人居多,所能造成的威胁就非常可控了。 “殿下抬爱了” 两人一番攀谈,颇为投机。 最后,高晃还赠予他一番话,颇有深意。 独孤求玉曾经也是骁果军十郎将之一,跟李元徽关系一直都很好,这次也是得到了任用。 见过了这个堂小舅子慕容圭,李元徽又去把亲小舅子慕容克邪从原来的吴王府接了出来。 其中,长史肯定是留给李百室,两个从事中郎依旧是于智宁、高侃。 从前燕的吴王府出来,李元徽带着小舅子又去走了一趟亲戚。 说句严重的,这是搭救之恩加上知遇之恩。 前燕征东大将军、渤海郡公高晃家中。 李元徽也给慕容圭一个出来做官的机会,汝南郡丞。一郡的副长官,这要是在前朝,他一个亲王哪怕赋闲在家,他也不会出去做这种官。 “多谢齐王厚爱,李某愿尽绵薄之力。” 独孤颍、李淳风是记室参军,掌书疏表启,宣行教命。 加之李元徽过往在经略江淮,对抗群雄所展现出的才干和气魄,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李元徽原本是打算表李药师为豫州刺史,但把人捞出来之后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但到了大唐,他觉得去世的父亲真是留给他这么大的一份遗泽,能在大唐出仕,那就说明人家是肯带着你一起玩的,官职哪怕不大,但是有实际事务给你做,就说明你有上升的空间。 改朝换代之后,高晃仍旧被保留着渤海郡公的爵位,加抚军大将军,却没有实权。见到李元徽来同样赶到意外。 来到洛阳除了捞人之外,李元徽还要接受三万多降兵,以及瓦岗军的部分队伍。 回到洛阳的齐王府中,李元徽带着李药师跟一众幕僚和部署见了面,随后宣布:“李先生用兵之才,我钦佩不已,从今日其,李先生就是我镇军府司马。” 毕竟他是昭武帝的儿子,前朝的嫡系血脉。对于本朝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杀了,消除威胁。 而洛阳的降兵,李元徽则是命独孤求玉为总管,从中拣选精锐,得一万余精锐。 “重耳居外,则安也。” 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担心了。 而最有大将之风的徐懋功,猛将单雄信,程知节,以及智谋出众的崔孝同,则在晋王李玄庆手下。 杜并和裴行方两个好友也在其中,李元徽也分别提拔他们为郎将。 得知齐王殿下来访,慕容圭很是意外,毕竟在不久之前,他也是齐王 慕容圭是很识时务的人,本来在他父亲和伯父相继去世之后,王府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西军围城的时候,也是整日担心。 瓦岗旧人分成了三部分,最猛的几个猛将,秦伯圭、秦仲玉、羊献果、翟思训以及他们的部众都在秦王府效力。 李药师身穿寻常袍服,长相清俊,身材高大,虽然在狱中,但也保持着士人的风度。 慕容佳音特别写信给李元徽,请求他把这个最小的兄弟带到江淮,因为慕容佳音觉得如果带他出洛阳,那么这小子可能很难活到成年。 首先李药师还寸功未立,直接坐上刺史,这会让很多人心下不服。同时李药师也没有展现过治理地方的才能,所以李元徽就给李药师换了个岗位。 而李元徽说展现出的和煦态度,更是让慕容圭放心了。 高晃的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说了许多骑战、步战、水战、守城等诸多战法,与其谈论兵事也算是受益良多。 李元徽的态度,好的让李药师有些意外。 李药师答应的很痛快,因为早在颍川之战开打之前,李元徽就给他写过信劝他投降,那封信他当时虽然没当回事,但也记得大概内容,心里对他的用兵才能推崇备至,倍加赞誉。 李元徽道:“先生不必谦逊,我已经跟陛下请命赦先生之过,陛下也说先生是人才,如今天下未定,我大唐初创,百废待兴,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忙完了这些公务之后,李元徽又去慰问了陈棱的家属,忙活完了都准备走了,李元徽又想起来还有两件事没办。 慕容圭连忙拜谢,“多谢殿下,大恩没齿难忘。” 慕容三藏、黄君汉、陈登云、贾雄这几人则被分到了齐王府这边。 李青莲虽然只是军咨祭酒,但同时担任了中军督,除了幕府之外还有军职。 李元徽闻言,没有开口怒斥高晃挑拨离间,而是郑重一稽。 “多谢大将军赠言。”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一十八章抉择 高晃这番话,其实正说到李元徽的心坎上,长安那不是他能久居的地方。 虽然李源还没有决定由老二还是老三去出镇洛阳,应对河北局势,但李元徽看来,二哥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这仗一路打下来,二哥的功劳太大了,表现也太亮眼了。 李元徽虽然同样有大功,但是他的基本牌在江淮,朝中没人,虽然形同藩镇,对于李源来说属于完全可控状态。 三哥的支持者是跟着李源从蜀地杀出来的元老派系,这些人无疑都是李源的心腹,所以对李源来说也是可控的。 二哥的班底,那就是陇右和凉州的军队,甚至是中军的大批将领。这完全就是通过他在战场上的过人表现,以及人格魅力所折服。 这些人也并非看不上老三老四,只不过相比较而言,老二的表现更亮眼。 这个天子,说的自然是就是大燕泰兴皇帝慕容鞅了,按照大燕的年号,现在才是泰兴二年。 其次,他暂时要把信都作为治所,一来是要对邺城继续用兵,二来信都也是光武皇帝翻盘之地,象征意义很大。 刘玄机拿到了慕容鞅授予的权位之后,也正式的成为开府权臣。 后来调入李元徽麾下,也是倍加礼遇。 于是刘玄机带着人亲自前往扶柳面见慕容鞅,随后君臣见面,皆是声泪俱下。慕容鞅控诉李源叛逆篡国,刘玄机则表示我一定要为陛下讨个公道云云. 随后慕容鞅也很识时务的下诏,封刘玄机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大丞相、开府仪同三司.爵位则是令人遐想无限的,汉公。 所以接下来,根据李元徽的预计,老爹肯定会逐渐消减二哥的权力。 这时候,老兄弟张世武道:“将军,我等跟随将军其余微末,如今有千里之地,何必猥自枉屈去他人门下受气?兄长本就是大汉后裔,光复大汉,未尝不可啊!” 一众将领也都纷纷出言,核心的意思就是告诉刘玄机,你得支棱起来。瞅瞅人家老李家都能当皇帝,你凭嘛不行? 如今李源已经受禅称帝,大唐更是占据了半个天下,这时候给他诏书,封他为幽州大都督,征北大将军,涿郡王,甚至话里话外还承认了他刘玄机对河北目前所占据土地的实际控制权, 况且,李源对于大哥的儿子,有些过于看重了,亲自带在宫中教育,完全就是当年对大哥的待遇。 而拓跋天保则接受了慕容鞅,准确说是刘玄机授予他的官职,同样是代国公,都督并州军事,使持节。 爵位上,李承安虽然只是个郡王,但确是陇西郡王,陇西是李氏郡号,号称天下李氏的祖庭。 可以说里子面子都给到了。 条件就是带兵回幽州,不要在往南打了。 但他还是得顾全手下幽州人的看法,所以把皇帝放在幽州,也算是名义上目前大燕的国都。 还有陇右和凉州的位置,对关中就是居高临下,威胁很大。 拓跋浚选择了投效大唐,成为大唐代国公,安北将军,都督并州军事,使持节。 之所以把天子安放在蓟县,刘玄机也是有所考虑的。 此前慕容鞅一直被安置在信都城周边的扶柳县,刘玄机也是摆明了要观望一下局势。 首先幽州是他的老家和根基,天子放在那边他放心,且翻不起什么风浪。 要是现在愿意带兵回幽州,那就正式上了大唐的船了,成为大唐目前唯一的异姓王。 而守着孤城的赵大,与他的选择自然是截然相反,在大唐皇帝诏书刚到的时候,赵大就立即改旗易帜,接受了大唐的对他的官职,镇北将军、冀州刺史、邯郸县公。 待遇可以说,很宽厚了。 李源当年继承的就是陇西郡公。 而这种时候,要他向大唐称臣,他还真是有些犹豫 安平太守邢鸾这时候见到犹豫的刘玄机,忍不住出言道:“有何犹豫?将军如今雄踞河北,人心所向,又有天子在手,正该奉天子,以讨窃国之贼,为何迟疑?” 即便是让他做太子也是一样的。 这样幽州人也能放心。 薛世雄死后,他被推举为幽州都督,算是终于尝到了权力的快感。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一名不名的一个军官,入李家却能得以礼相待,能够登堂入室,拜见当时朝中重臣陇西郡公李源,这可让他回了军中之后,吹了好一段时间。 刘玄机看着众人,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又是到了春耕的忙碌时节,冰雪消融,乘着船从黄河入蔡河,在入颍水,一路向南行。 而他也拿出了合格的答卷,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冀州除了魏郡之外的全部郡县纳入怀中,如今雄踞河北,拥兵十余万。势力仅次于已经创建大唐的李氏。 此时,冀州安平郡信都城,刘玄机看着李元徽和李二的亲笔信,以及李源的诏书,颇有些感慨。 随后刘玄机则提出,让慕容鞅去战国时候燕国故地,在蓟县定都,而自己则留在信都,准备讨伐叛逆。 太原的拓跋浚和代郡的拓跋天保兄弟,选择截然不同。 他就已经国都洛阳都丢了,跑到河北来。 这让李元徽很怀疑,老爷子这不是要学老朱立孙子吧?要真是这剧本,那最后的赢家岂不是就是? 在洛阳待了不到十日,该办完的事也都办了,李元徽准备南下,时间已经来到四月了。 邢鸾这番话说完了之后,刘玄机正要说什么,赵郡李氏的李元忠,如今的刘玄机的幽州都督府卢伟也开口道:“邢府君所言甚是,河北地阔千里,物产丰饶,得之可安天下,如今四方豪杰并起,李氏虽然据有两都,实力雄厚,但李源诸子皆人杰,早晚必为诸位相争,将军破之易尔.” 同时让二弟赵炯前往长安,拜见新帝,表忠心,最重要的是求援。 区别是镇北将军。 现在确立了要跟初创的大唐掰掰手腕,争天下的策略,那这块招牌可就用得上了。 这要是两年前,这个待遇他想都不敢想,但人的野心和欲望也是不断的膨胀的。 “我与李氏的交情,是私谊也,但李氏窃取大燕天下而建立唐国,却是公事,我怎么能因为因私废公?我当去面见天子,请求让授予我全权讨伐逆贼的之权.” 所以对他这个落难的皇帝甚至连面都没见。 慕容鞅应允之后,继续北上蓟县。 刘玄机的选择,无疑是在大唐的预料之中。 整个河东地区和河北地区,很快完成了站队。 而早就处于李氏控制之下的关中、益州、陇右、凉州、荆北、江淮,以及新得到司隶、中原、徐州等地区,在三月四月之间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阻碍的完成了改旗易帜,成为大唐治下的领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府军十二卫 四月中,李元徽一路乘船回到了合肥,留守和提前返回的一众将领出城相迎。 李元徽跟一众人见过面,勉励一番之后,就回了将军府。 府中的女眷在齐王妃的带领下,全都在内院等候,见到李元徽进来全部躬身行礼,除了王妃本人。 “拜见齐王殿下。” 众人齐声道,而慕容佳音则直勾勾的看着李元徽身后的段矜,随后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个少年,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弟弟慕容克邪,当下慕容佳音内心有些激动,随后才看向李元徽。 “殿下一路辛苦了。” 李元徽道:“辛苦谈不上,倒是有劳王妃替我管家。” 互相客套一番之后,李元徽分别看望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李承道、李承安,随后又跟后院的几个女子说了说了话,这才回到主院休息。 慕容佳音则把段矜带到另一侧的院落之中,两人以前关系很不错,算是好友,牌友。 现在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两人也都是聪明人,倒不会一来就开始别苗头。 虽然大燕亡了,但慕容佳音作为李元徽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其地位和象征性仍旧是不可撼动的,如今又生下嫡长子,更是稳如磐石。 而段矜现在没名没分的,连妾室都不算,虽然李元徽早晚会给她个安排,但绝对是不会让她影响正室的地位。 甚至就算慕容佳音不在,王妃的位置也轮不到段矜。 所以,在刨除掉情感因素之外,其实两人的利益冲突上并没有很大,反倒是有很多互补。 因为大燕亡了,本质上两人都是大燕的余党,一个代表旧宗室,一个代表鲜卑豪族,算是一条线上的。 所以两人的谈话,也算是比较和气。 当夜,李元徽就宿在王妃的院中,两人在用过晚饭后,慕容佳音才正式道谢:“多谢殿下将伐折罗带到江淮来。” 李元徽道:“你我夫妻,不用这么客套,谈什么谢不谢的。” 慕容佳音道:“若不是殿下,伐折罗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李元徽闻言没有在解释,有些事没法说的清楚。以老爹行事的风格,慕容家的旁系可能没什么事,但直系还真不好说。 一夜春色过后,李元徽仍旧起的很早。用过早饭之后,就立即召集了一众幕僚和各部将领。 随后宣布了自己在路上经过深思熟虑的人事调整和任命,同时提出了将自己的治所,从合肥迁移到了寿春。 首先寿春是大城,比起合肥这种几乎是纯军事要塞的城池来说,功能也多了很多。 其次,徐州方向一旦有事,就是可以直接从寿春出发从淮河向东挺进。 同时也更便于李元徽对豫州的管辖。 众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实际上合肥作为纯粹的军师要塞,自然是没有寿春繁华。 并且从现在的实际需要,搬迁到寿春也是合情合理的。 同时,针对现在的军队规模庞大,李元徽也跟镇军府的幕僚们商议了一下军队建制和指挥系统的问题。 目前李元徽作为镇军大将军,都督四州军事实际控制的军队在二十万左右。 这已经经过一轮裁撤之后的数字了,规模依然庞大。 其中,水师大概是四万人左右,骑兵轻骑重骑加起来,不足两万,一万八千人左右。 其余以步军为主。 而目前整个大唐,占据了半个天下,全部的军队人数也就是在五十万左右,也就是说李元徽执掌了大唐四成的部队。同时还控制了大片有利农业生产的平原地带。 无论是淮南、淮北还是中原,都是人丁稠密的平原。 即便如此,李元徽觉得也应该适当削减军队人数,不过具体怎么个消减方式,还需要在讨论。 李四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长安方面也在思考如何加强对军队的控制,以及如何维持稳定,以及有利于继续征战。 仿佛是命中注定,府兵制、均田制这两个方案被一个姓宇文的人提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宇文成业。 而这两个制度,很快得到了李源认可。 府兵制度,简单来说就是把全国分为若干个军府,每一个军府负责从本地区征兵。官府通过均田制度将土地分配给军户,免征赋税,以此来保证军户为朝廷提供军事力量。 而均田制,顾名思义。 丁男和十八岁以上的中男授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老男、笃疾、废疾各授口分田四十亩;工商业者减丁男之半,寡妻妾各授口分田三十亩;如上述人为户主,则减丁男之半授田。年老时要收回五十亩口分田,身死时口分田全部要由政府收回,另行分配。 虽然李源认为这个策略很不错,并且有利于社会稳定,但却没有办法立刻推行。 前朝大燕的推行的基本上算是部族制和募兵制相结合,后期部族制渐渐消亡,基本上就以募兵为主。但军队仍旧残留着鲜卑各大部族的影响。 到了大唐,这种影响依然存在,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是,关中的土地,不够分。 这就不得不说,历史上北周推行府兵制的时候,关中历经战乱,残破不堪,十户九空。 有大片的土地可以用来推行府兵制。 但现在的关中,却是遍地豪族。 并且因为魏宣帝在位时候强力推行在陇山、子午岭等地植树,禁止过度采伐,以固水土,关中目前仍旧是天府之国,且因为大燕几十年的经营,颇为殷实。 最重要的是,李家夺取关中的战事,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长安也是开门献城,一众关中豪族全都投向李氏。 所以对关中组织架构和生态影响很小。 人家豪族投降你,你总得保证人家的利益吧?新朝初立,收个田赋大家都很有眼色的都交了。 但?直接把人家土地都收了,那就有点过分了吧? 再说大部分士卒家里本来就有地,都是良家子。 不过李源很快就把这个目光看向了豫、徐、荆、兖等地。 这个策略放在关中,目前很不适合,但豫州徐州兖州因为战乱的关系,百姓流离失所,甚至豪强都不多了。 毕竟流民义军有时候主要强的就是坞堡,因为只有豪强的坞堡会有粮食. 这也就客观造成了豫州徐州兖州等地有大片的农田是无主之地。 适合朝廷收回来,在分下去。 而均田制虽然在关中难以实行,但却不妨碍建立军府。 于是乎,李源对军制的改革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 十二卫府军,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第三百二十章赶鸭子上架 按照宇文成业的制定的计划的完整版,大概是将天下分作六百四十军府,其中人口稠密的关中最多,有二百六十一府,也完全是要把关中作为根基。 但目前天下还没大定,大唐所能控制的只有半个天下。 且各地的形势诸军情况较为复杂,最后经过中枢的宰相们和将领们反复的研究探讨,最后才敲定了方案。 大唐目前的总军力大概是五十万左右,其中关中有大军十余万,凉州、陇右、蜀中、荆州、洛阳等地诸军加起来也有十余万。 江淮原来的十几万人加上瓦岗军、东军降兵以及水军,也有二十万。 而这些军队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改制之后,各军分布为:关中四卫,洛阳两卫,淮南两卫,豫州一卫,荆州一卫,兖州一卫,徐州一卫。 而除了这卫府军以外,还设置州郡兵。根据每郡的人口、面积、耕地等因素,人数也不一而足。此外,各县可募集民壮,为弓手乡兵,类似于民兵组织。 基本上是把各州郡的控制的兵马大规模的压缩,扩大中军的规模。 不过边地州郡,和内地州郡的也有些不同,陇右凉州以及诸多边郡除了郡兵之外,还会在想要地方设立军镇,戍堡等军事设施。一镇两千至三千人,由镇督统领。 戍堡则看其大小,设置都尉校尉。 一卫有上将军一人,大将军一人,卫将军两人,另有都督数人。 其中上将军明显是荣誉头衔,而大将军也要看他具体有没有差遣,真正统管军务的就是两个卫将军。 一卫的人数为两万五千人左右,十二卫也就是三十万人。 一卫统辖二十五个折冲府,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千二百人人,中等千人,下等八百人。 每府置折冲都尉为长,左右果毅都尉各二人为副。每军府辖四至六团,团人二百人,设校尉。 每团辖二旅,旅百人,旅设旅率。 每旅辖二队,队五十人,队设队正。每队分为五火,火十人,置火长。 而这些,都是根据大燕留下的户籍土地账册制定。 除了十二卫之外,另有四府,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左右监门府掌诸门禁卫,左右备身府统率千牛备身等为皇帝侍从、仪卫。 留给李元徽的编制,也就是四个卫。 左右威卫、左右武卫。 不过李源虽然给出了编制,但左右威卫和左右武卫大将军都是长安任命的。 其中右威卫大将军郑果,左威卫大将军高晃,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左武卫大将军给李元徽自己兼任了。 郑果和高晃,基本上算是挂名的,而八个将军都是由李元徽自己任命。 其中,左威卫在豫州,右威卫在徐州,左右武卫在江淮。 经过跟幕僚们的商议,李元徽也决定了各卫将军的人选。 左威卫将军慕容三藏、黄君汉,驻地是豫州,其人马主要以瓦岗军和洛阳降兵组成。 右威卫将军刘元庆、陈?,驻地在徐州,其兵力构成主要是以刘元庆的义军和江淮徐州籍老兵构成。 左武卫将军朱德裕、萧释之,右武卫将军常雁衡、李玄道,这两卫是把李元徽初创的十八营老兵精锐全部放进去了。 另外新组建的三千六百具装甲骑,被单独拿出来,成一军,李元徽也打算剽窃一把,取名“背嵬军”,由罗士襄、张镇恶统率,为左右都督。 齐王府六护军所统率的侍卫军,也有数千人。 而张共烈、周虬等人的豪强部曲数万人,李元徽仍旧保持了他们独立成军的编制和官职,特别跟李源请了诏书,给他们搞了一堆将军号。 没把他们划入卫府之中,一来是编制不够,二来是私人属性过重。 另江淮十八营每营都保留了三百人的编制,设校尉统领,号“江淮健儿”,为帐下亲军,窦奉节为都督,加中护军。 这些部队都是被排出卫府之外的,留着这些部分军队也算是李元徽培植的另外一股势力。 打仗时候也算是战略预备队。 此外,数千归德军将士,被李元徽大方的“送给了”三哥李玄庆。 这数千人也算是精锐老兵了,参与过数次大战,但因为都是荆州籍,在荆州都有父母兄弟和家人,也很思念家乡。 李元徽也就很大方的让他们去荆州都督,也就是三哥的治所所在的宛城报到了。 手下的大批将领也因为改制再次得到了晋升。表兄窦羡君被任命为梁郡太守,好友于仲亨为陈郡太守,殷拱为陈留太守,张坚为东海太守,夏侯元弘为庐江太守,乔孝?为豫章太守 这些人除了太守之外,还担任的当地的府军都督,负责管理当地的几个军府。李元徽在他们上任之前就讲明白了,让他们重点主抓军务,政务不懂得都交给君丞。 整个五月,李元徽都在忙于改制和迁移治所的事情。 到了六月初,才把这些事都忙完了,刚喘口气,就有两个方向重新燃烧了战火。 一方面是青州军出兵琅琊,驻守琅琊的太守齐彪是瓦岗旧人,因为杨氏和瓦岗联系紧密,所以也知道齐彪的底细,城中守军只有不到两千,且称不上是精锐,在内应开门的情况下,琅琊很快陷落,齐彪灰溜溜的跑到了东海。 据他估计,青州军出兵大概在三万人左右。 李元徽对此的应对是,传令给左威卫将军陈?和刘元庆,以及徐州刺史裴敏之,集结兵力,夺回琅琊郡。 另外上奏长安的同时,并且谢信给姐夫柴荣,让他佯装从兖州出兵,攻打青州,就算出不了兵,也得装腔作势一下。 而另一个方向,邺城又开战了。 刘玄机统率十八万大军,兵临邺城。 冀州刺史赵翊再度告急。 而长安的命令,这是让李元徽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虽然已经料到的了,二哥可能不会被老爷子放出来,毕竟战功够多了。 应该会让三哥出关中,至洛阳统率大军,参与河北战事。 但意外是,长安的信使飞快的从武关道一路疾驰,出南阳,直奔寿春。 竟然是让他作为东道大行台,行军大总管,督关东诸部,解邺郡之围。 这任命让李元徽很吃惊,“我二哥和三哥呢?” 信使如实道:“秦王被命前往凉州,防备突厥,而晋王殿下,被禁足府中。” 李元徽直接就蒙了,“禁足?” 信使悄然低声道:“本来陛下在朝会上说要让晋王挂帅出征,但晋王却举荐秦王.后来晋王殿下跟陛下吵了起来,陛下发怒,这才禁足晋王,下诏令殿下您主持陕县以东诸州战事.” 李元徽这下明白了。 本来老爹就想搞搞平衡,让二哥和三哥在朝中,他在地方上,互相制衡,避免一家独大,谁知道三哥直接表示我支持二哥,这让老爷子怎么玩? 二哥本来就大功在身,现在太子之位空悬,老爷子迟迟不立二哥不就是担心势大难制? 即便是亲儿子,老爷子手里的这点权力还是不想放出去。 让二哥去凉州,什么防备突厥不过就是个借口。 但让他去跟老刘对峙,这老爹也真是瞧得起他了。 不过没法子,赶鸭子上架,三哥闹了这出他老四都不能在搞事了,不然老爷子非得气炸了不可。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兵戎相见了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没必要 一众幕僚和将领,纷纷祝贺李元徽担当重任。 东道大行台,行军大总管,都督关东诸州兵事,河南尹。 这等于是将陕县以东的行政、军事等各项权利全都交给他了。 作为齐王府的臣下,他们自然是觉得与有荣焉。 李元徽当即传令,右武卫将军临淮郡王李玄道,镇军府长史李百室留守淮南,留给他五个折冲府的兵力,其余各部将领全都随军出征。 左武卫,右武卫,右威卫,齐王府护军,帐下亲军,背嵬军开始集结队伍。 同时李元徽传令洛阳,命留守洛阳的左金吾卫大将军刘文惠为前军总管,令其率领洛阳驻扎的两卫先行出击,进驻黎阳,背靠黄河,使燕军不敢全力进攻邺城,从侧面为赵翊减轻压力。 同样证明了这位齐王殿下对手下军队的掌控,非常牢靠。 因为摊子太大,需要照顾的方方面面事情也多,毕竟是豪门边地的关中。 “日后不论如何,咱也是受了齐王大恩的,齐王要做什么,咱自然是没二话的。” 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士族出身。 行军副总管,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在汝阳跟李元徽汇合,这位李将军是老爹的心腹,出身赵郡李氏,因为犯罪到蜀中避难,后来加入老爹的幕府。起兵之初,还特意命他潜入长安观察情况,具论机变,无所不中。 李元徽于是就命作为行军司马的李药师来说了下具体的部署。 也为李元徽率军北上争取些时间,别主力还没到,仗打完了。 郭秀英点了点头,他能理解丈夫这番话的分量,若没有齐王李元徽,也就没有如今的左武卫将军、钟离县公朱德裕。 晋王虽然被禁足,还剥夺了原本让他作为行军总管支援河北的差事,但毕竟功绩和威望,在这摆着,再说了禁足也算是惩罚? 那都在大殿当着面跟陛下吵起来了,这不是亲儿子,估计坟头都长草了 李思行这边回忆着前些时日长安的见闻,李元徽则问道:“不知道大将军作何想啊?” 所以大唐齐王府势力虽然不为关中豪族看重,只有在中原两淮,齐王府的势力才能得以体现。 收回思绪,李思行拱手道:“殿下用兵谨慎周全,末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唯一的顾虑就是,若我军按兵不动,邺城方面会不会索性投靠刘玄机?” 李元徽急忙上前虚扶一把道:“大将军不必多礼。” 李思行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作为大将军,但并没有武人的气势雄浑,反而是更像是个士人。 郭秀英也是见识不凡的聪慧女子,顺嘴就问道:“那这就是说长安有了变故?” 郭秀英听了后,沉默了一会,然后道:“重八,齐王跟秦王晋王之间,兄弟情分如何?” 两人见面以后,客套几句,李思行就问了李元徽的打算,毕竟他作为副手,总得知道主帅是个什么意思,才好出谋划策,提出意见。 但这需要时间进行准备。 朱德裕回到家中,抱着孩子的郭秀英一看到他摸着脑袋不好意思说话的样子,无奈的笑笑问道:“这是又要出征了?” “拜见齐王殿下。”李思行上了五楼大船的最上层的船舱,躬身一稽行礼道。 大唐刚刚见礼,作为立国以后的第一场大战,的确应该求稳。 只有皇觉寺的和尚如净。 平心而论,这个策略倒是对于目前局势的最优解。 朱德裕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道:“这到不清楚,咱就看到那信使跟齐王小声嘀咕了几句,具体说的啥,咱们在下面都没听见,倒是出了节堂李长史说应该是长安除了什么事,咱想着应该是跟秦王晋王有关吧.” 只有少部分人是李氏亲族和关中豪族子弟。 新改制的卫府军需要时间进行重新的编组架构,实际上关中军改的效率要比其江淮来说效率低下的多。 寿春城内外,又开始进入到紧张的忙碌状态。众人原本还想着换了新治所,能够安生待几天,去没想到战事这么快就来了。 这富贵谁给你的?你得明白。 跟李元徽也共过事,当初长安惊变,李源就是命他作为副手,跟李元徽一起率领大军在后缓缓而行,伺机而动。 不单是老朱自己,如今左右武卫和左威卫的将军、都督全都是李元徽提拔的。 因为不想两面开战,但被夺取的地方,还是要拿回来的。 朱德裕想了想道:“咱看是很好,不过这往后,可能就不好说了.” 朱德裕道:“嗯,皇帝陛下命齐王救援河北的赵刺史,咱跟郭兴都得去。之前齐王还说呢,今年大抵是能清闲些,青州的战事就今年也不打算大打.谁曾想长安的来了诏书,让齐王去洛阳统兵。” 这些人有的是旧燕军官,有的是盗匪,有的是流寇,有的是地方豪强。 并且新朝初立,许多时间需要梳理,眼下虽然河北的刘玄机已经选择了继续扛着大燕的旗跟大唐磕下去,那就早晚要北伐收复河北的。 大概就是命刘文惠先行一步,据守黎阳,声援邺城,随后等大军到了,一起声援邺城. 李思行听完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李元徽行事虽然稳妥,但这次毕竟关系几位殿下之间的一些微妙处境,居然不是全力进攻,解围邺城在乘势夺取冀州? 甚至是都没打算真的跟刘玄机打,只是打算用军力威慑对方,从而减轻邺城的压力。 “那日后” 反而是江淮居然已经完成整体的整编,这也就代表李元徽四月末接到诏书之后,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六月中,大军陆续出发,沿着颍水涡水北上。 李元徽在北上之前,还留下军令给徐州方面,让左威卫和徐州军在夺回琅琊之后,就地固守,不要继续进攻青州。 而关中的军队,因为秦王晋王和陛下之间的矛盾,都两个月了,听说还在某些任命上较着劲呢。 而实际上,李元徽这次所能指挥的军队包括六个卫,也就是十五万人的卫府军,加上洛阳周边以及各处的兵马,以及他自己的亲军,基本上又是奔着二十万人的规模去了。 李元徽听了他的顾虑之后,也是仔细思量之后回到道:“赵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天下大势,如今我大唐兵强马壮,一统天下在即,投靠刘玄机?我想他不会如此不智。且大军坚壁不出,与刘玄机对峙,但可拍出骑兵,不断袭扰冀州甚至可以绕后断其粮道,以迫其分兵,或是退兵.总而言之,没必要为了赵翊跟刘玄机现在就展开决战” 当然,我可不是怕他,没必要 李元徽最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第三百二十二章汇报 李元徽在六月底,才到达洛阳,此时刘文惠已经率两卫兵马五万人,渡河北上进驻黎阳,命右骁卫将军独孤俨将兵万人驻守朝歌。同时命左骁卫将军、广汉郡王李孝察率五千人驻扎在荡阴。 荡阴城位于邺城和黎阳之间,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 三部兵马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正对着邺城方向。 此外,刘文惠还按照李元徽的命令,拍出轻骑多次袭扰邺城附近的燕军。 一来是给邺城的赵大壮胆子,二来则是探听燕军的虚实。 同时,姐夫柴荣也率军万余,驻扎在濮阳随时准备北上支援黎阳。 燕军骑兵跟唐军骑兵在漳水以南卫河以北的平原上,展开了多次试探和交锋。 有这个资历之后,李百室直接担任个太守、刺史都没有问题。 常雁衡也道:“北军常年与胡骑作战,骑射俱佳,甚是难缠,且多骑兵,难怪殿下要跟他们耗下去,此时交战,胜算确实不高啊” 而是让南来的部队在河内和洛阳一带修整。 李青莲道:“邺城之得失,其实与我大唐来说,并不紧要,不过赵刺史新附大唐,却不可不救,殿下不如传令与柴大将军,佯攻平原、清河,促使燕军分兵,以响应邺城的赵刺史。” 所以一时半刻,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但这么耗下去,邺城的粮食可支撑不了多久,最多也就能支持半年。 直到引得燕军骑兵大队出营,常李等人才率军疾驰而去,燕军骑兵在后紧追不舍,这时候进则先锋,入则殿后常雁衡又展现了一下自己的骁勇和神射。 赵大也尚有余力出城作战,屡次夜袭也取得了一些战果,烧毁了不少攻城器械。 这时候李药师提醒道:“尉迟护军难道忘了齐王殿下因何名扬天下?殿下曾于万军之中,临阵射杀叛将杨熙,力挽狂澜,才有北邙之胜。” 想来觉得这边大军十几万,李元徽到现在还在洛阳盘桓,是不是想要按兵不动? 尉迟恭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常雁衡,因为他也回忆起,颍川之战他奉娄居士之命救援普姑苏,被一箭射落盔缨,现在想起就是常雁衡的手笔。 柴荣的行台尚书令是象征性的,李青莲这个专精战略策画的是凑数的,基本上洛阳的政务压力全都在李百室身上,并且算是越阶提拔。 常雁衡笑道:“且不说邙山之战日久,去年颍川之战,殿下率我等骑军与段王大战,殿下上前观阵,有敌骑来袭,连发十余矢,皆有敌骑应弦落马,当时情景如今历历在目啊!” 但半年的时间,可足够久了。所以他并没有急三火四的率军前往邺城,跟燕军一决胜负。 几人将所见所闻,以及所思所想,全都汇总在信上快马发出送去了洛阳。 常雁衡闻言谦逊道:“李司马过誉了,那叫啥,雕虫小技罢了,颍川之战,我曾随秦王和齐王两位殿下陷阵,这两位殿下才是真正的例无虚发。” 接连射杀十余骑兵之后,燕军骑兵就不敢追了。 回到荡阴之后,李药师忍不住称赞道:“将军胆气过人,又有神射之技,真英雄也,难怪军中都称呼您为奇男子,果真是没有说错啊。” 常雁衡道:“殿下乃是大将军,自然居中统摄,冲锋陷阵之事,自然交于我等,若是还要殿下冲锋陷阵,要我等何用?” 李思行道:“殿下所料不差,北军兵锋正胜,此时的确不可与之争锋,唯一所虑就是邺城粮草,不知道会坚持多久” 邺城是河北大城,城高墙厚,同时也意味着人口众多,加上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绝对不在少数。 李元徽委任姐夫柴荣为行台尚书令,长史李百室为行台左仆射,李青莲为行台右仆射,一众幕僚全都得到了任用。 李药师自然不必说了,而常雁衡虽然勇猛著称,但是他在战场上的洞察力和观察能力也是一流的,可不是普通的莽夫,那是能将兵十万横行天下的。至于尉迟恭就纯粹是保护李药师的,主要这位猛将在洛阳待得发霉了,自己请命去的。 结果是,唐军骑兵没占到便宜,双方勉强打成了五五的战损比。 尉迟恭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人在洛阳的李元徽见到书信之后,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随后拿给众人阅览。 同时派遣司马李药师和齐王府护军尉迟恭,右武卫将军常雁衡前往前线,观察对手燕军的情况,相当于一个军事观摩团。 尉迟恭闻言道:“却不曾想,殿下还有如此本事” 而在大军陆续北上集结之后,李元徽仍旧是没有急着去河北,而邺城方面,除了最开始刘玄机发动大军攻城十余日之后,等到唐军陈兵黎阳、朝歌之后,北军也放弃了攻城,转而开始围城。 常李尉迟等人率领数十骑,几乎是一路摸到了漳水边上,一路上潜行,也碰到过小股的燕军斥候,却都不是这支精锐骑兵的对手。 而刘玄机背后则是整个河北的资源,粮食不断的通过水运输送,供养将近二十万大军。 大行台所在也就成了整个大唐在陕县以东的行政权力核心和军事指挥机构。 长安方面对于这边的情况并不满意,李源还下诏让李元徽在战机合适的时候,进兵河北。 李青莲闻言有些意外,随后立即领命道:“谨遵殿下之命。” 李元徽到了洛阳以后,就在洛阳的皇城之内,原来的尚书省建立了东道大行台所在。 这时候尉迟恭却诧异道:“两位殿下之大名,自然是早以名震天下,秦王殿下常亲冒矢石,入阵若无人,骁勇果决,但自我随齐王以来,却甚少见其行猎,演射之事.” 李元徽听了之后,默然片刻才开口道:“可行,不过长安方面近日一来,一直下诏催促我进兵,陛下想必有些心急了,青莲你代我去趟长安,面见陛下,痛陈利害,将此间之军情,以及我军的准备,悉数面呈陛下。” 李药师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之前也筹谋过,或可以出骑兵,断其粮草,而后逼伪燕军退兵,现在看其骑兵之利,恐怕不能成行.” 闲谈几句之后,李靖说道正事:“这伪燕大军,行营和睦,军容严整,士气恢宏,却不可力敌,难怪齐王常说,刘玄机英雄也,让众将不可轻敌,果真非常人。” 尉迟恭闻言立马抚额道:“嘿,我竟然忘了还有此等事,真是罪过罪过。” 双方也就形成了对峙的局面,燕军不敢全力进攻,给唐军可乘之机。但困城还是能够做到的。 毕竟人在数百里之外,有些局势长安也无法知道的太清楚,加上李源身边那些元从旧臣,少不了给他上眼药。 还是得勤汇报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长幼有序 长安,炎炎夏日。 即便是禁足期已经结束了的晋王李玄庆,仍旧是待在王府之中,没有出去的打算。 一来是天气炎热,二来是也有跟皇帝李源赌气的意思。 不过他在家中,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干,李玄庆喜欢音律、戏曲,因此府中养的乐器班子和唱戏的伶人极多。 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衬,倚在榻上,闭着眼听着曲子,一只手半举着似乎在打着拍子。 外围坐在十几个乐师,操持着各色乐器。 突然,奏乐的声音停了,李玄庆和拍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很无奈的坐起身来,睁眼一看,果然是老爹来了。 大唐皇帝李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圆领袍,站在堂上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乐师们全都紧张的跪在地上。 李玄庆从榻上起身,然后行礼,“拜见陛下。” 随后冲着众人一挥手,一众乐师全都悄然退下。 李源来到李玄机的榻上坐在,李玄庆转过身道:“阿耶怎么今日有空来臣府上。” “怎么禁足结束了,也不去宫中?还得我来看找你?”李源没好气的说道。 李玄庆道:“禁足已经结束了嘛?天天在府中,早忘了时日了。阿耶今日来,可是河北战事有结果了?” 李源叹了口气道:“四郎让刘文惠率军驻扎在黎阳和朝歌,命李孝察进驻荡阴,跟邺城外围的燕军对峙着,他自己还在洛阳呢.” 李玄庆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道:“如此布置,是他一贯的战法,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他用兵从来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长期的对峙之中寻找战机刘玄机这人阿耶也应该知道,不简单,就算是让二哥领兵,也不会有太多的办法想收河北,急不得.” 李源听了这番话之后,气才消了大半。“本来是不急的,但朝中的大臣们,都说四郎在洛阳是畏惧燕军,让下诏催促.” 李玄庆笑道:“恐怕不光是说四郎畏惧燕军吧?该还是有人说四郎是拥兵自重吧?” 李源道:“他们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这次本来想让你挂帅,你却一再推脱.” 李玄庆一摊手道:“阿耶,四郎是什么人,那些大臣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嘛?这次就该让二哥领兵,等平了河北之后,二哥正好做太子,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犹豫?难不成您是真想要让承安为储君?” 李源再次怒道:“这些事不是?该考虑的。立储之事,难道不是该我决定?” 李玄庆平静的道:“阿耶要是觉得我不该考虑这些,那大唐的其他事,跟我又有和关系?不如您直接下令,给我圈禁在府里,我正好填词奏曲,清闲清闲.” “你”李源气的直接从榻上站起来,手指着李玄机。 李玄庆则侧着头,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这时候,外面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跑了进来,直接跑到李源的大腿旁边,“阿翁阿翁。” 李源看见李玄庆的嫡长子李承训,立刻换了个笑脸,将孩子抱起来然后坐在榻上。 “阿翁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李源道:“哈哈哈,阿翁也想念你啊” 这时候,晋王妃薛氏才走上堂见礼道:“拜见陛下。” 李源笑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跟以前在家一样就行。” “是,父皇.” 儿媳和孙子的到来,让这对李源也不在跟儿子生气了,当日就在晋王府用了午饭,还喝了些酒,临走之前还嘱咐儿子儿媳,要多带孙子去看宫中走动。 送走了皇帝,晋王妃薛氏才松了口气,随后夫妻两人回到堂上,王妃这才说道:“我知道殿下的打算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和兄弟们的骨肉之情,可殿下若跟陛下闹得僵持不下,伤了父子之间的和气,那又是为的哪般?殿下在劝谏的时候,不妨委婉一下,多说说,陛下对殿下还有秦王、齐王总归是不一样的,至于承安年纪还小,不过是个孩子,又没什么根基.难不成陛下还能越过你们兄弟,让孙子做诸君?” 李玄庆坐在榻上,看了一旁的王妃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自燕朝昭武帝去世,梁庶人起兵之后,我朝先后夺取陇右,凉州,关中,这些大战之中二哥居功至伟,而四弟据守江淮,对抗两魏和东燕,去年若不是江淮军北上,恐怕也没有颍川大战,而我大唐立国的时间,也要大大延后,至于我,跟随阿耶出蜀,也是一路披荆斩棘,宵衣旰食这天下,是我们兄弟打的!” “若是大哥还在,即便是二哥有心思,我也会支持大哥,毕竟长幼有序可大哥毕竟是不在了,论长幼,论功绩,合该是二哥为储.承安虽然是大哥的嫡长子,但父子相承才是正理.” “承安一直被阿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依我看,并非只是爱屋及乌和心疼晚辈,阿耶现在是皇帝了,皇帝的偏宠,跟祖父的偏宠可不一样啊。” 李玄庆说完了之后,薛氏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才出言道:“那殿下,就没有想过?” “哈哈哈,怎么会没想过,我可是太穆皇后嫡子,但长幼有序,且如今天下未定,五品还能因为储君之位,跟兄弟们争个你死我活?那不是让天下人看我们李家的笑话?日后史书上会如何说?李氏兄弟同室操戈,跟袁本初的儿子们一样?” “要不是昭武帝的儿子们骨肉相残,这天下能不能落到我们李氏手中都未可知” 无论是李玄庆还是李元徽,眼下都是支持李二成为太子的,这也是兄弟三人达成的共识。 长幼有序。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兄弟三人都有大量的支持者,控制了了大批的军队。 一旦兄弟漏出一点不和的苗头,那么就肯定有人会用这个做文章,就会造成巨大的裂痕。 而斗争一旦开始,就不是兄弟三人能控制的。后面推动的就是庞大的利益集团。 到时候甚至李源本人都控制不了。 所以李玄庆才会力主让二哥去领兵,因为李家兄弟三人最擅长用兵的就是二哥。 等到二哥打下河北,这天下距离一统也就不远了。 即便兄弟们要争,也得等天下一统之后在争。 不论如何,得让这天下姓李。 兄弟阋墙,让外人渔翁得利的事,兄弟三人没一个愿意的。 所以他对李源现在处事非常的不解,天下还没一统呢。河北河东的势力始终就像是悬在关中、中原的刀,荆州的西魏,江东的东魏,这些势力现在看着跟土狗一样不起眼,要是李唐内乱,那个个都是狼。 这个时候你就开始提防着这几个立下大功的儿子? 可这天下可还没打完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亲而离之 唐燕两国围绕这邺城对峙,其他势力也没闲着。 西魏再次出兵北伐,沿着白河进攻新野,留守宛城的荆州刺史刘思恭率军支援,双方在新野以北的博望交战,各有折损,随后西魏退兵。 徐州传来军报,右威卫和徐州军合计三万八千人夺回了被青州军袭取的琅琊,不过随后的追击之中失利,琅琊又被青州人夺了回去。 大军退到东海修整。 敌将杨侃率军埋伏与当道,杨邃率军诈败后退一个经典的诈败诱敌。 但刘元庆有些莽了,不顾萧释之的劝阻,执意追击,结果就是损兵折将,唐军死伤千余人。 所以苏家父子在给赵大去信说明自己的不得已之后,也是同时接受了刘玄机的招揽。 刘玄机听了之后立即就明白了李元忠的意图。 倒不是青州不重要,而是河北的战局更为紧要。 杨氏兄弟虽然据守青州,拥兵数万人,但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从实力来说,都不足以撼动现在的大唐。但河北要是让刘玄机全都拿去了,那就很危险了。上一个占据河北向南打天下的人,叫刘秀。 首先并州的河东郡和上党郡目前在名义上是燕国的领地。 若不是萧释之及时接应,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刘玄机抚掌笑道:“正是如此,要让唐军后面,不得安生,此外,还可以派兵袭扰兖州,邺城这边,短时间是打不成了。” 这条战报,也让李元徽顺势把目光看向了并州。 “齐王李元徽?哈哈哈哈.” 李元忠拱手道:“属下自然不会怀疑刘公匡扶天下之志,只不过刘公既然跟李四郎交情深厚,那不妨利用这事,做做文章” 刘玄机也当即表示,我知道你们父子都是忠义之人,那你们就率军镇守河东和上党,不比参与冀州战事。 之前是让他们伺机而动,但现在看,有些人不能给太多自主权。 当初赵翊派遣苏家父子进攻河东,苏家父子率万余乡勇攻下了河东,但还没等赵大反应过来,刘玄机就率军从幽州南下了。 七月出,李元徽出洛阳,从河桥过河,率军一路前行,五日,至黎阳,与大军汇合。 此外,河东地区也打的热闹。拓跋家兄弟,同室操戈。 在河北目前双方在对峙的情况下,很难有什么动作,那么是否可以出兵从河内地区进兵河东呢?这是长于战略的李青莲在前往长安之前,给李元徽的建议。 笑过之后,刘玄机正色道:“我与李四相交日久,如今他至河北,必然会坚壁不出,此人用兵沉稳,不喜弄险,想要诱他主动出战,除非有绝佳战机,我等不能在邺城下干耗着,必须要让唐军动起来” 同时苏家父子表示,我们虽然愿意给刘将军效力,但我们跟赵将军共事,有恩义在,所以不忍兵戎相见。 并迅速拿了常山、巨鹿等地,而苏家父子的老家襄国也被刘玄机占领,所以即便是赵大对苏家父子不错,但他们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乡勇,现在老家在幽州人手里,刘玄机又是一通操作下来收买人心,严禁士卒劫掠,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 离间计。 而这个战报也是最让李元徽意外的,拓跋浚北上代郡出动了五万步骑,气势很足,骑兵队伍据说连绵了几十里,看样子是打算要一举拿下代郡故地。 这样可以威胁刘玄机的侧翼,还能够跟代国公慕容浚打通通道 于是他就跟自己的幕僚和将领们商议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谁知道拓跋浚还没赶到代北呢,兄弟拓跋天保就亲自率领三千骑兵突袭了拓跋浚的前部万人。 为了掩护李思行等人进攻河东,李元徽还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前往河北,跟燕军对峙。 以李思行为行军总管,朱德裕、常雁衡为副总管,李药师为行营长史,率三万兵马,沿着野王、轵关,沿着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的道路进攻河东,同时上奏长安,请长安方面出兵,从蒲坂渡河,与主力夹击河东的苏氏父子。 李元忠道:“我听说李源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其中李二用兵如神,未尝一败。李三郎智谋出众,而李四虽有功业,行事稳重,而才具、骁勇却不如其兄,这次李唐为了解邺城之围,出动大军二十万,却不是李二挂帅,而是李四郎,我以为此举必定是唐主李源忌惮李二,将军不如修书一封,送于李源处.” 大帐之中,刘玄机听到探马的回报之后,朗声大笑。 最终定下了趁着邺城还能坚守,并且拖住了大批燕军之际,攻取河东开辟第二战场。 虽然占据了晋阳,但代北一带那可是拓跋家的世居之地,是祖地,是他一定要拿回来的,不然拓跋氏的族长就名不副实。 邢鸾道:“大将军的意思可是要派兵走并州,出太行袭扰河内、洛阳?” 刘玄机闻言皱了皱眉,“愿闻其详。” 刘玄机点点头,“我起于微末,受李家恩义,李四郎与我,相交莫逆.不过,此私谊也。” 全军大乱,战死数千人,还有数千人逃散投降。前军的一万骑几乎全军覆没。 后来整个冀州除了魏郡全部失守,但苏家父子始终没有挪地方。 而眼下李元徽却觉得,李青莲的建议,还真是可行。完全可以在此时派一支偏师进攻河东上党,夺取并州南部。 琅琊郡失而复得,唐军战事不利士气低落,李元徽于是命令他们稳住目前的战线,就守住东海郡,不要给对方可乘之机,甚至非常直白的下了军令,“坚壁不出,勿得战”。 刚刚赶到雁门的拓跋浚一看形势,心知这仗打不成了,士气和军心因为前军的迅速崩溃自然是无法再战的,非常无奈的选择了退兵。这也不知道该说拓跋浚太废了,还是拓跋天保太过勇猛。 两人也算是交情深厚,共事的那几年之中,情同兄弟。后来还娶了对方的堂姐,却没想到如今确实沙场相逢了。 另外,李元徽还派遣娄浚率五千人,从陕县渡河,过中条山直驱解良,策应主力,作为奇兵。 长史李元忠道:“刘公既然与李四相交日久,那自然是情分非比寻常了?” 等到李药师和常雁衡、尉迟恭三人回来之后,李常二人也是全力支持进攻河东的。 写信给李源能干什么?支持李元徽当太子啊!还可以说若是立李四当太子,就归顺大唐 总而言之,就是让李家兄弟几个乱起来。 他就不信,有那个位置在那里摆着,李家还能团结一致,兄弟齐心。 若真是如此,那他输了又何妨? 第三百二十五章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李源打发李二去凉州巡边,本来是借口,防备突厥。 但没想到的是,突厥没来,但吐谷浑来了。 六月间,休养生息好几年,觉得自己又行了的吐谷浑伏允可汗率军数次进犯凉州和陇右,这季节入寇颇有点一反常态了,因为秋高气爽,马肥体壮的时候才是游牧喜欢入寇的季节。 不过李二在凉州,这些吐谷浑人此时进犯无疑踢到铁板了。 李二带着数千雍凉铁骑,又一次打到了?罕,斩俘数千,险些生擒了伏允可汗。 陇右诸胡无不畏惧唐军铁骑的威名,先后派人前往武威表示愿意做大唐的藩属 长安城的李源收到战报,自然是兴致颇高的。 太和殿里,李源拿着战报对宰相们说:“二郎又建了奇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他好了,哈哈” 但蜀中那是什么地方,四塞之地,天然隔绝了外部的战乱,又有大批的移民涌入。 李青莲走之前,李元徽还没决定攻打河东,但作出决定之后,李元徽立即派人飞马疾行,将信息告知李青莲,让其一并面呈李源。 但李源却从来没有透露过立秦王为太子,也并没有表现出对老三和老四的偏向,反而是对长孙李承安的看重,是朝野皆知。 “又派遣李大将军率三万众,过轵关,进攻河东,以解除关中之威胁” 兵部尚书宇文成业道:“回禀陛下,臣以为,齐王用兵,谨慎周道,稳中求胜,并无不当之处。” 随后又看向几个宰相道:“你们几位觉得,齐王之应对,可由什么不当之处啊?” 李四郎的练兵治军的本事,即便是他二哥都赞不绝口,而江淮在他的治理下无岁不战却没有发生民变,反而百姓能吃上饭,没有流离失所,甚至户口比起大燕时期还是增加的。 “哈哈哈哈.”李源听后大笑,“想不到我家竟有诸葛孔明啊.哈哈哈哈” 江淮又是什么地方?四战之地,年年大战人口还能增长,就说明这地方也有收容了流民,并且让流民安定下来。 意思是诸葛亮的器识表现在政理上头,大概能跟管仲、萧何相媲美了,可是当时的名将却没有能及得上城父、韩信的,所以他的功业迟迟不能建立,公理大义也难于伸张了。 这或许是上天的旨意,要把天下归给谁都有定数的,实在不能专拿才智去争取。 李源又问道:“那齐王可能北破燕军,收攻取河北幽冀二州,使燕赵之地归我大唐?” 但每当要做什么决定,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看看图,似乎是想要温故知新,裨补缺漏,或许也就是想看看图上的地名。 温大雅出言道:“臣以为,齐王殿下屯重兵黎阳、朝歌,而另遣偏师攻河东,正合兵法之要诀,所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此番布置,臣以为并无不妥。” 司马修业和温大雅是明确支持秦王,裴继的态度则是未曾表露过,按照他一贯的态度,则是以李源的选择马首是瞻。 李青莲闻言也开口道:“启禀陛下,齐王也有此意。” 而这些人对于立储之事,也是看法不一。 李青莲犹豫了一下,然后下拜道:“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而李源听了李青莲把自己儿子比作诸葛亮,也很高兴。 “殿下因为前线军务繁忙,不得行,特命臣将军情秉明陛下” 看过了战报之后,准备讨论洛阳战事,恰好李青莲请见的消息也被宦官递上来,李源就下命令召见。两边坐在的几个宰相,一起听了李青莲代替李元徽做的汇报。 裴弘德和宇文成业对此的态度是,完全不掺和。 李源收回目光,再度看向了奏对的李青莲。 一众宰相也纷纷笑着应和,“秦王骁勇冠绝当世,用兵如神,这都是陛下教导有方啊!” 李青莲道:“回禀陛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齐王殿下与刘玄机是至交,自然知晓其用兵之法,故而定会作出最为合理的决断,臣以为,殿下在一日,燕军就无法越过黄河。” “陛下有秦王和晋王这样的帮手,何愁天下不定呢?” 宰相里面,裴弘德在前朝就是宰相,司马修业是李源的老朋友,宇文成业是武将转文官,温大雅和裴继则是李源的元从亲信。 这种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而朝中大臣们各个都是人精,都在猜测是不是李源想要立长孙为储呢? 虽然可能有些过誉了,但就冲李四郎这些年经营江淮,练兵治军,包括识人用人的能力来看,还真的挺符合这个评价。 李源闻言,连连点头道:“李青莲,我知道你,你家殿下特意与我提过,说你胸怀韬略,屡出奇谋,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听?今日之奏对,彷如身临其境,不错.” “.殿下考虑燕军兵精甲利,士气正盛,所以命令刘大将军坚壁不出,同时命柴大将军率军渡河佯攻清河、平原,另遣轻骑四出,袭扰燕军.” “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 宇文成业又继续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时关中当派兵渡河,配合齐王攻取河东,不然河东不在我大唐之手,对关中始终是个威胁,燕军可以随时渡蒲坂威胁关中。” 这一点除了李源起兵的蜀中,天下间没一个地区能做的道。 意思是诸葛亮的才干,在练兵治军方面比较擅长,出奇谋却是他的弱点,而治理人民的器识远胜于做为一名将军的谋略。 李源闻言,侧过身看向了一旁的宦官,宦官立马明白,马上去让人取了一副舆图在皇帝身侧展开。 李源看着图微微皱眉,其实到了他这个层次的人,天下地理早就烂熟于心。 “刘玄机骁勇善战,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几乎吞了整个冀州,如今他大军汇集于邺城,你觉得你家齐王能挡得住燕军南下吗?” 当然这个话并非是贬损诸葛孔明的,而是相比较而言,并且后面也说了“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 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李青莲这句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明显是取自陈寿《三国志》中对诸葛亮的评价。 李青莲这一席话,明显是委婉的说我们家齐王打仗可能不是他最擅长的,所以进取河北可能很难。但他守住目前的地盘还是没问题,只不过你要硬是让他主动去攻打河北,就是在用让诸葛亮去北伐了中原,不是不能打,但你们家不是还有更猛的为什么不用呢? 而流民安定下来又说明什么?有吃的,能活下去。 所以李源细细思量下来,觉得李青莲对自己老四总结的真好。 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原来我家除了鸣凤,还有伏龙? 第三百二十六章犹疑 李源笑过之后,正色道,“传令,让赵郡王来见朕。” 宇文成业和李青莲都明白了,皇帝这是打算派兵了,赵郡王李怀真,从蜀中起兵开始,一直作为大将领兵,除了几个秦、晋、齐几位皇子亲王之外,功绩最高,也是李源最为器重的宗室之一。 随后,让李青莲退下了,“你回去告诉四郎,河北局势以稳字为先,潼关以东的事情,都交给他全权处理。” “唯,臣告退。” 李青莲退下,不久之后正在皇城之内当值的左卫大将军、赵郡王李怀真就穿着一身紫袍进了大殿。 “臣李怀真,拜见陛下。” 李源道:“不必多礼,起身,赐座。” “谢陛下。” 功高盖主。 你问我意见,我就表达,但我不会非得追着你墨迹。 他知道李源是在顾虑什么了。 听了李源的话,司马修业也不在进言了,因为他就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非得穷追不舍的人。 但他顾虑有两个。 因为太悬殊了。 “陛下这几日可是心中有些烦闷之事,整日看您皱眉不展的”张婕妤一边给李源敲着背,一边开解道。 他想的是让几个儿子互相制衡一下,等他干不动了再立老二为太子,逐步交权。 “四郎请命,由关中派遣一支兵马,从蒲坂渡河,与洛阳方面夹击河东.我记得魏武帝讨关中之战,就是派遣徐晃从蒲坂渡河,击败韩遂马超,河东不在大唐治下,关中始终称不上安稳,这次你就率一万五千兵马,进攻河东。” 李源在登基为帝之后,并没有在立皇后。一来是感念跟窦氏夫人的几十年夫妻,二来形势上也不允许他这么干。 又说了几句闲话,司马修业也是一顿开解,但决口不提立谁当太子的事。 司马修业则笑言道:“能者多劳,只有圣人才会有这样的苦恼啊。” 回到寝宫,李源卧在榻上,命人宣召张婕妤,让她捶捶腰背。 这就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司马修业也打趣道:“陛下这话就像是明君吗?” “哈哈哈哈.”李源闻言是放声大笑,这个位置做旧了,很拘束人。对于李源来说,还是很需要跟一个这样的旧日好友说笑几句。 朋友是附加关系,可以让君臣之间更融洽,更亲厚,但却不能觉得朋友这层身份取代了君臣上下的关系。 双方现在最本质的关系,已经不是朋友了,而是君臣。 而李源闻言却是默而不语,司马修业看着李源的犹疑,心中也有些明了。 李源笑着手指司马修业道:“修业兄这话说的,倒像是个佞臣啊。” 所以即便知道老大之后,老二最适合,他也不想立即就立老二为太子。 过了一会,上了年纪的李源也是觉得有些乏了,司马修业也顺势提出告退。 就算他强立孙子为储君,那个位置也坐不住,甚至朝中大臣也未必会同意。 李源跟司马修业说了句抱怨的话,朕也变成了我。 司马修业闻言,正色道:“昭德太子之后,秦王最长,无论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当为储君,陛下为何迟疑?” 李源点点头道:“稍后朕会让门下拟招,赐你符节印信,?且去挑选兵将,择日出发。” 这事他心里门清。 李源是知道目前诸子之中,秦王最适合为储君,名望是诸子之中最高,又是目前的嫡长。 李怀真立即起身下拜道:“臣领命。” 年纪在二十上下的张婕妤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她是前燕的宫人,因为颜色出众在李源入主宫中之后被纳为婕妤。 “东魏曹元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若不是前几年在四郎手里吃了大亏,想必还是要岁岁北上的.” 一个是那个蜀中袁姓相士的话,让他不得不警惕几个儿子。 此外,老二的强势和人望,也着实让他不放心。他担心的是,一旦让老二做了太子,朝中的大臣就会全都占到老二那边去。而让他这个皇帝,会被逐渐架空。 “西魏曹?,此人能屈能伸,蛰伏于荆南,若无防备,必是大患” 但此时主张立秦王为太子,完全是处于公心,所谓长幼有序。 至于孙子,偏爱是偏爱,却没真正想过离孙子为储君。 这一点也是因为万贵妃跟李源很久了,是窦皇后去世之前就进府的。 李源只留下尚书右仆射,司马修业。 最为受宠的则是张尹两个新进的婕妤,常伴左右。 没有皇后,宫中名位最高的就是万贵妃,楚王李智积的生母,也是唯一有妃号的后宫嫔妃,并且代掌宫中事物。 李源听后笑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几件顺心的事,可不是愁眉不展吗.算了这些事也不与你说了.” 李怀真退出大殿之后,各项事务也算处理的差不多了,宰相们也都退了。 之所以留下司马修业,是因为从前燕的时候,两人就是好友,共过事。起事之后,司马修业也迅速归附了西燕,在李大郎身死的宫变之中,司马修业也是全然站在李家这边,帮忙稳定局势。 “我大唐初立,百废待兴,需要时间整兵备战,休养生息” “最让我忧心的,还是这几个儿郎.” “修业啊,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也难啊” 这是大忌。 他在后宫怎么玩,都是他的事,几个儿子没人敢说三道四的。但他要是敢动摇几个儿子的嫡子身份,或者想添嫡子,那就要出大事了。 别的不说,他但凡透露出一点苗头想要立谁当皇后的想法,那三个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的嫡子绝对抛下手上的所有事来长安逼宫。 “修业兄,我也不瞒你说,这位置做的我是如坐针毡啊” 老二老三老四,这兄弟几个没有一个是孙子能比得上的。 “是。臣告退。” 说过笑过之后,李源又叹气道:“方才是说笑,但修业兄你也看得出,眼下大唐的局面虽然看着鲜花着锦,蒸蒸日上,实际上却不容乐观啊,河北的刘玄机,数月之间就拿了冀州数十城,颇有英雄之气,枭雄之姿,必是我大唐之大敌.” 司马修业并非是秦王党羽,并且私交上其实跟已故的大郎和三郎更好些,。 因为天下现在还没一同,你立个年幼的孙子当储君,你这是要闹那样?几个战功赫赫的皇子亲王不得闹翻天? 李源笑呵呵的送他出了殿门,随后又回了大殿后面的寝宫休息。 因为现在大家身份也不同往日,李源如今再怎么样也是皇帝。即便是待他如同朋友一样,但作为臣子,心里是一定要有点数的。 这边李源正闭着眼享受之际,突然有宫人进来禀报。 “陛下,赵郡王请见,郑王怕是不行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时不我待 郑王李神符,是赵郡王李怀真的父亲。 是李源的堂兄,也是宗室之中,除了皇子之外,唯一被封为亲王的。 这其中原因也是因为他资历老,威望大。在前燕的时候就是大将军了,李源在蜀中之所以能迅速完成整合,也是因为李神符曾经镇守益州,有人脉。 起兵之后,李神符陷在洛阳,虽然后来脱困而出,但一直身体都不太好。李源也估计到这位堂兄的名望过高,所以没有用他带兵。 建立大唐之后,封他为郑王,辅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 可以说位极人臣,但却没什么实权。一来是其名望高,二来身体也不支持。 如今说是不行了,大概也就到了弥留之际。 于是李源急忙起身,换上一声常服就命人摆驾郑王府,同时传令诸皇子相随。 李源车架到了郑王府的时候,府里站满了李姓宗室诸王,见到皇帝来纷纷行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兄长如何了?” 颍川郡王李祝摇头道:“陛下,王兄现在,不大好” 李源径直朝屋中走去,里面都是几个平辈的堂兄弟,都分了郡王,远远的站在床边。 而在病榻前坐着的却是晋王李玄庆,见到李源来了立即起身,将位置让出来。 李源顺势坐过去,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堂兄,心中五味杂陈。 “兄长?” 李神符的声音有些嘶哑道:“陛下来了,臣有话说。” 李源一挥手,众人包括李玄庆全都退了出去,诺大的屋中只有两人。 李神符的声音很小,但吐字很清楚。 “陛下,刘玄机大敌也,我观其人,龙行虎步,不可轻敌.四郎恐怕不是他的对手.真要进兵河北,还得二郎上阵.” 李源闻言,点点头,“此事我记得了。” “不可使我李家,步慕容后尘,兄弟相争,贻笑千古.” “嗯。” 李源连连点头,他知道李神符的意思,无非是指他的几个儿子。 最后李神符笑着道:“不能看陛下一统天下,真是遗憾啊,不过这天下,终究会是我李家的吧?” 李源道:“兄长放心,他日天下混一,祭告宗庙,必有兄长灵前一柱香。” 李神符笑了笑,不在说话。 李源道:“兄长可还有事?” “没了。我们兄弟几十载,如今陛下做了皇帝,我难道还用担心子女不会受到照看吗?只是希望他们能为大唐建立功业.” 李神符没有在为儿子孙子女儿请求什么官职待遇,也没有说自己家事,最后嘱咐的,担忧的全都是国事。 武德元年,七月十二,郑王李神符薨。 谥号“襄武”,追赠太师、司徒、上大将军,辍朝三日,命晋王主持丧仪,诸皇子守灵。 同时,因为父亲故去,赵郡王李怀真率军出征的事自然是作罢了,李源改令右备身府大将军陈郡王李沧统兵征伐河东。 李沧是李源的堂弟,年纪刚过三旬,在前朝就是骁果军中郎将,精通骑射,颇有勇力,为昭武帝说看重,后来天下大乱,李沧就丢弃官职前往蜀中投奔李源。 李源征伐陇右的时候,他是汉中太守,负责督运粮草和镇守后路。 李源征伐关中的时候,他是陇西太守,负责督运粮草和镇守后路。 所以在诸功臣之中,名位相对不显,但确实李源极为信重的自家人。这次命他出征,更像是为了给他机会积累些功劳。 七月下旬,唐燕两军在冀州魏郡的土地上,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交锋。 唐军这边,左领军卫大将军、兖州都督柴荣率精兵万余人渡河北上,本是打算按照李元徽的命令袭扰清河和馆陶,却没想到燕军也是这么想的。 刘玄机遣将军韩?率数千骑军袭扰兖州,双方在黄河北岸展开一场遭遇战,各有损伤。 随后韩?率军退去,柴荣则在黄河北岸扎营。 同时,河东方面,李思行率领的大军通过了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的上路,随后突袭了闻喜和绛县等于是切断了河东郡治所安邑和上党之间的联系,并取得了大量的粮草。 另一方面,娄浚也成功的袭取了解良,控制了安邑南部的中条山。 同时,李沧也率大军渡过大河,随后直驱安邑。 三方兵马合计五万左右,对河东郡治所安邑,形成了合围之势。 此时,河东告急的消息个终于送达了邺城北面的燕军大营之中。 刘玄机见到战报,长叹道:“唐军动作的好快啊,这样一来,河东可就只剩下安邑了还在苏庸手中,独木难支啊。” 张世武道:“不如我带轻兵疾行去救援安邑。” 刘玄机摇摇头,“过滏口之后山路难行,等你赶到安邑的时候,已经人困马乏了,如何是唐军对手?安邑救不得了不过上党却不能在落入唐军之后,传我军令,让上党守军严加防范,娄代文,你率五千军,进驻上党威胁野王,世武,你带兵去给我把孟门隘给我拿下来.” 张世武和娄代文分别领命而去,这两人都是燕军有名的骁将,张世武原名张十五,是刘玄机的老兄弟。从他当队正的时候就在他麾下了,如今更是他的亲信和左膀右臂。 娄代文是鲜卑人,在刘玄机做渔阳太守的时候应募从军,勇力过人,刘玄机出塞打突厥人,居庸之战破王须拔刘胡之,南下突袭冀州,娄代文全都参加了大战,并且斩获颇多,积功至郎将。 刘玄机被封为汉公,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等官职,正式开府之后,娄代文被封为左领军将军,钜鹿太守,督领万人,是刘玄机麾下的重要将领。 做完部署的刘玄机看着地图,怔怔出神,他也意识到了,如果在邺城拖住了太久,对于己方终究是不利的。 大唐虽然是初力,但毕竟是占据了大半个天下,并且李源父子皆是当世豪杰,给他们时间积蓄力量,整合队伍北上,那么即便是集合幽冀二州之力,也抵挡不住。 所以时间并不在他手里。 刘玄机虽然出身微末,但这么多年的领兵打仗,其人也是悟性极高的,现在的见识远不是当初的刘队正了。 所以他是能够意识到,即便是能够取得河北,但跟李唐目前的占据的领土、人丁对比,全都不占优势,甚至拖得越久,双方的差距也就越多。 若是让李唐坐稳了天下,以李氏兄弟之才,荆州、江东、青州、河北、并州,早晚为其所破。 归根结底,还是要尽快让唐军出战,离间计这种布局,需要时间去催化,或者李氏兄弟根本不会被离间计影响,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而眼下的唐军坚壁不出,那是不是可以用个激将法?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李元徽与他说过,成皋之战,项王让楚国大司马曹咎留守成皋,自己率军平定梁地,结果高祖皇帝命人连续叫骂数日,曹咎率军出战,被汉军在汜水半渡而击,楚军大败。 金银玉器、财宝货物全都被汉军截获。最终楚国大司马曹咎、长史司马欣在汜水之上自刎而死。 这个成皋之战,还是当年李元徽给他讲老祖宗刘邦的事迹他才得知的。 而李元徽很明显不是会受这种激将法的人,但若是对方换个主帅呢? 李源起兵之后,硬仗全都是儿子打的,那他本人又是个什么水准呢? 或可以此激之? 第三百二十八章人情世故 河东郡治,安邑城。 数万唐军对安邑形成了三面合围,守城的苏家父子面对这样的困境,知道这种形势下,援兵是不能期待了。 身形高大强壮的苏庸看着外面的联营,感叹道:“唐军扎营立寨之法,甚为紧密,安邑又无外援,必是名将领兵,又在打造器械,守不住啊” 苏庸是襄国的本地的豪强,也是读过兵书的,因为战乱聚乡民为军,包围乡土。又南征北战,打过不少仗,因此见识广博,如今也算是宿将。 一见唐军的布置,就知道对方主将定然是个用兵老道的战将。 苏定边道:“阿耶,要不我们突围吧,安邑既然受不得了,那趁着现在唐军还没开始攻城,我们不如突围而走,去上党。” 苏庸却摇了摇头,“晚了,现在闻喜和绛县都被唐军所取,想要走不容易啊。” 苏定边道:“可若不走,难不成留在安邑固守吗?河东临近关中,就算刘将军想要支援我等,也无法在兵力上对唐军占据优势,还不如趁早突围,向东难行不如就先向北行,行至太岳山在向上党折返。” 苏庸道:“我们先走,没那么难。唐军现在想要的是安邑,未来就不想要河北吗?我等与唐军又无仇怨,为何一定要兵戈相向?用河东郡,换我们这万余人一条生路,你猜唐军主将会不会应下?” 苏定边听完了有些诧异,啊这还能这样? 看着儿子有些发愣,苏庸也有些无奈。毕竟还年轻,虽然打仗骁勇过人,治军用兵也有些天赋,但这认知还是有些青涩。 苏庸道:“我们父子聚乡众为军,为的是什么?难道是我父子建功立业吗?当初无非是保卫乡梓免受战乱之苦,后赵将军入主冀州,我等父子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与其说是为赵将军效力,不如说是为朝廷效力。如今刘将军入主冀州,赵将军式微,我等改换门庭,无非是家乡已经在刘将军控制之下这乱世,谁知道这赵将军和刘将军谁能笑道最后?如今李氏已经代燕建唐,刘将军虽然雄踞河北,但却未必就是李氏的对手,但眼下我等家小都在襄国,士卒们自然不愿意归附大唐,但未来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唐军对安邑志在必得,但我若让出安邑,省的双方刀兵相见,唐军岂有不应之理?” 苏定边道:“若是唐军在拿到安邑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突袭我军呢?” 苏庸道:“此事也并非不可能,但如果唐军想要一统天下,就一定要北上河北。想要取得河北,就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我们这万余人与大唐的大业相比,又能够算得什么呢?” 苏定边被说服了。 而他没料到的是,唐军的主将李沧和李思行等人在商议之后,认为这种事情,没有自传的权力,所以也没有立即给出了回应。 而是专门快马给长安上了奏表,询问最高决策者大唐皇帝李源。 李源一听,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表示同意了。 首先,能够不战直接把安邑拿下,也就等于把河东全都拿下了。除了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之外,河东还是产盐地。河东的盐池一直都是关中和洛阳地区食盐的供给大户。 这个年头,食盐可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跟铁是一个等级的。 所以才有盐铁专营。 若是战事一起,安邑作为郡治,城高墙厚,短时间内很难攻破,而战争一旦开启,那么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便是放走了他们万余人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苏家父子并不是刘玄机的嫡系部队。 这一点最为重要。 作为冀州本地豪强组成的乡勇,他们这支队伍之前是收到赵翊的指派打到河东来的,现在赵翊自身难保,他们受刘玄机的号令也不过是因为老家被占,不得已而为之。 这种成分,明显是在可以争取的行列。 作为高门大族出身的李源,对这种事情的认知,那是非常高的。 不在一个阵营里,未必不能争取。更不是非得打的你死我活。 李唐肯定也是对想要夺取河北二州的,换句话说,你开国建号,不想一统天下?那?也配开国? 所以对于河北的地方势力,如果能够争取,那就一定要争取。 而不是非得就在安邑给他们困死,不然将来李唐想要攻取河北,人家河北本地的豪强和地方势力,不得玩命跟你干? 于是李源直接明发诏书给李沧和李思行,让他们放行。 李沧和李思行在收到了消息之后,也立即给苏家父子回了话,可以。 还把李源的书信一并送给了苏家父子。 李源的书信说自己的祖父曾经在襄国驻守,自己也跟襄国很有缘分,所以跟你们父子也算是半个老乡云云 最后还说,我们李唐随时欢迎你们河北乡贤的加入. 苏庸看到这封信之后,连声不住的感叹,“不愧是能做皇帝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啊” 苏定边道:“阿耶,这大唐皇帝的书信,是真的希望我们父子去归附?” 苏庸探口气道:“无论他是不是真心让我们父子归附,我们从这安邑出去,就再也得不到刘将军的信任了,他日后大概是不会用我们父子的” 苏定边道:“唐皇这是离间?” 苏庸道:“不光是离间,还是攻心,他这是明着跟河北大族发出信号,大唐无意与二州大族为敌,以便希望刘将军跟河北大族离心离德,同时还彰显了大唐的仁德果然是老谋深算啊。” 苏定边又问道:“那咱们,还走不走?” “走,为什么不走?大唐皇帝有如此心机,如此手腕,难道我们还要负隅顽抗吗?即便是日后刘将军不在用我父子为将,也不过就是闲居乡里罢了,这有什么可说的呢?或许能保咱们一家平安呢。” 苏庸父子将安邑的府库全都封存好,随后带着十日之用的粮草出城东奔。 唐军遵守了信用,没有追击和伏击,在接收安邑之后,也算是取得了整个河东郡。 几乎是同时,刘玄机派遣的娄代文率五千人抵达上党,同时张世武率军突袭,夺取了孟门隘紫霞关。 孟门隘,也叫孟门陉,白陉。是并州出太行的南三陉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燕军可以从滏口进入并州,在从这里出兵,可以直接从后面威胁朝歌和黎阳的李唐大军的后方。 可以袭击唐军的粮道,如果胆子足够大,甚至可以尝试袭击洛阳。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在孟门陉的确能够威胁到唐军的粮道,但前提是唐军得用陆路运送粮草。而事实上,唐军运送粮草都是走水路,通过黄河运送道至黎阳。 这也是为什么会选择黎阳作为大军驻地,水运相当的方便。 但即便如此,唐军还是感觉到了威胁。 虽然孟门陉的燕军数量并不会很多,但朝歌和黎阳背后的河内就完全暴露在燕军的兵锋之下。 甚至燕军如果继续增兵,还可以对唐军形成前后夹击。所以李元徽立即就命令慕容三藏和黄君汉率军两万军夺回紫霞关。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次却有些小题大做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派系 陉,为山之绝坎,即山脉中断处。 白陉古道,处于晋与豫陵川之间,因傍古老的白鹿山通过,而得名“白陉”。 白陉之关称“孟门关”,也称“紫霞关”,因关隘前后布满紫色石壁,如遇晨光或夕阳照来,光芒万丈,恍若紫气氤氲,因此得名。 紫霞关在南太行弧形转折端处,两山耸峙,宽仅两米,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没牙豁”,自古以来是晋豫交通要冲之一。 孟门陉紫霞关,这里在春秋就是重要的军事重地,《左传》中记载的“齐侯伐晋,入孟门,登太行”,指的就是这里。 这条路其实并适合大规模的行军,慕容三藏和黄君汉率军赶至紫霞关之后,张世武就率军退走了。 因为张世武的奇袭了紫霞关之后,发现关内驻守的人极少,存粮更少。 历史的惯性和偶然性,全都强大的可怕。简直就不像是人力所能逆转的。 但李元徽带了这么久的兵,自然是明白刘文惠不出面都不压制这些人,任由这种情绪蔓延在左右骁卫将士之间,这本事就有些问题。不是明摆着是在搞事情? 搞得就好像李元徽在任人唯亲,不给他们这些关中将士机会。很明显这不就是在搞他的声望以及希望打击他在关中将士心中的声望? 完全不考虑当时的各部队部署情况,也不考虑江淮士卒去打安邑需要翻身越岭以及这场战斗本身的风险,就好像那功劳是白捡的。 双方的精锐骑兵互相厮杀,互有伤亡。 因此,他要试探一下刘文惠的态度,从刘文徽的态度,他就能看出这是不是二哥的意思。 所以让他跟老刘这个身上疑似也有天命在的家伙沙场对决,李元徽是心里发怵的。 要是正是二哥在后面搞事情,那更简单,等这边胜机出现的时候,李元徽有九种说辞可以说服老爷子过来御驾亲征,到时候二哥三哥都得随驾。 他这个经历由不得他不信。 这就以为这一旦燕军骑兵吧骑兵散出去劫掠,唐军铁骑过来绝对能打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刘文惠所领的两个卫五万人,虽然驻守洛阳,但有一半都是关中人,将领更是以关中为主,这些将领都是跟二哥交际比较深的。 于是问题开始出现了。 背后之人也许还想通过左右骁卫的不满情绪,激李元徽出战,到时候作战不利,朝廷肯定要换帅。 首先兄弟三人都当面表过态,老三老四都明确表态支持你老二当太子。 这次的统兵作战,也是李源定下的让李元徽出战,还是在李三跟老爷子闹了一通之后。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唐军居然追击了。 因为他都想过了,他现在在这顶着,消耗一下,磨一磨的燕军的锐气。等到时机合适请命让二哥来指挥作战。 如果不是二哥的意思,事情好办的很,就随了他们意,你们不是闹吗?好,就让你们左右骁卫出战。打赢了很好,打不赢就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给他们的封爵和官职,都留足了进步空间。 刘文惠跟二哥的关系很好,这他知道,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二哥的授意,李四是真不清楚。 于是张世武就迅速退往上党,与娄代文合兵。 所以现在的唐军将领,都非常的想进步。因为大多数将领基本都是侯爵和县公一级的爵位,郡公和国公极少。 不过他宁愿相信这不是二哥在下绊子。 朝歌距离紫霞关也就是百里,骑兵奔袭一天之内就能赶到。 或者说,李元徽不希望这事是二哥搞得。 平心而论,李元徽这趟其实也不愿意来,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现在要是二哥在后面搞点小动作,那李四心态可就有点炸了。 而在邺城战场,双方仍旧都仍旧保持了超过十万人的兵力。 同时为了后方安定,命贾雄率军五千,督运粮草的同时,负责保护河内的安定。 而他的队伍本来就没有多带粮草,至于率军前去河内劫掠,以战养战补充粮草,这个事想想也就罢了,正要敢这么干那死都不知都怎么死的。 他率数千步骑,人吃马嚼,紫霞关的存粮只够他们吃几天的。 天命这个玩意儿,他本来是将信将疑的,但现在他基本是信了。 别人不知道老刘的潜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张世武在发现粮草问题之后,就立即率军后撤。 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让李家最猛的那个上吧。 而他麾下的军队,却被派遣去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去攻取河东。现在河东到手,李思行等人自然是大功一件。 其次,燕军整日里辱骂叫阵,这让血气士卒的将士们各个都快按捺不住心中压抑的怒火。 立功心切,这是第一个因素。 李元徽见状,也让派遣出了齐王府护军之中的猛将薛万彻率数百骑跟燕军交战。 而一众唐军将领,求战之心越发强烈。大唐初立,李源在封爵的时候,对于这些功臣大将的封赏,非常的慎重。 刘玄机每日命数百骑军出营,叫阵挑战,而大队兵马则留在营中修整。 这就是老天这时候安排下来打这场巅峰对决的大汉刘家代表。 制定了坚壁不出的策略,且行之有效,就不肯随意更改,更是严令诸部不得随意出战,违令者立斩不饶。 谁知道他这还有什么祖传的技能没用? 别打着打着仗到时候天下哐哐掉陨石,这谁顶得住啊? 毕竟他这个穿越者身份那是确凿无疑的,所以他是十分担心他这个身份激发了刘玄机某些隐藏的被动技能。 所以对于李元徽为主帅,也不是非常满意,只不过碍于李元徽的名望和功绩,以及其皇子身份,也并不敢公然反对。 但近来随着战事的时间拖延了许久,几个月的时间里,李元徽除了派遣小股部队出战之外,就让刘文惠所领的左、右骁卫,一直顶在邺城跟刘玄机对峙。 这背后要么是二哥在搞鬼,要么是刘文惠自作主张。 刘文惠统率带过来的左右骁卫,本来就跟李元徽打的交道毕竟少,这次因为他的嫡系建功,而关中唐军还在这跟对方对峙,没能分润功劳,所以左右骁卫的将士就对李元徽不太满意。 李元徽在收到的军报之后,立即连发了两条军令,命李思行率军从河东出发进攻上党,慕容三藏和率万余人前往支援。 而刘玄机给张世武的任务,就是袭扰,并不是真的让他去偷袭洛阳。 不过李元徽在行军作战上面,历来是慎重,且坚决。 因为队伍散出去,最少得几天能回来,要是唐军骑兵过来堵住紫霞关,那燕军就得被困死。 那如果李四不行,该换谁呢?自然是军威最盛的李二凤了! 李源还跟几个人儿子私下说过这样做的用意:使人如同使鹰犬,不能喂得太饱,不然狩猎的时候鹰不飞,犬不跑。 至于这种不满,有没有某些有心人推波助澜,这个问题甚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答案。 以为跟老刘兵对兵将对将的沙场对决,李四是真觉得自己不够局势。 他气运盛,应该没问题 但现在李元徽有点犹豫,这要是真是二哥搞得事情不对,应该不是。 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到时候大功是老爷子的,谁也别争了。 第三百三十章好言难劝 擂鼓聚将。 黎阳大营,随着鼓声阵阵,一众将领齐聚中军大帐。 左边分列着齐王府六护军,以及左右武卫的将领,右边则是左右骁卫的将领。 李元徽坐在帅位上,扫视着众人。 虽然私下里是有些议论,但左右骁卫的将领,也是没人敢当面跟李元徽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们只是跟李元徽的交情不深,私下说几句风凉话,搞些小动作,但这种场合主帅还是说一不二的。 说把人拖出去砍了,就能把人拖出去砍了。 刘文惠立即拱手道:“末将领命。” 问题就是,这人不是坏,是蠢啊。这都让李元徽有些不好意思然他去踢铁板了。 李元徽听了刘文惠这话,心里完全放下了。这事跟二哥应该是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因为如果是跟二哥有关系,那现在刘文惠要做的就是鼓动李元徽亲自带兵上去跟刘玄机对决。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李元徽觉得有些诡异。 刘文惠这话一说,大帐内的众将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这必然是骄兵之计啊”李元徽仔细的看了看军报当中的细略,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不过,这种回答很明显是不符合李元徽的心意。他当然是不想己方军队战败,蒙受损失。但问题现在是,这么干,是要得罪人的。 这反而让李元徽有点不好决断。 “这几日,本帅听闻军中时常议论,说本帅处事不公,可有此事?” 这要是二哥在后面搞事那就好说了,就让他刘文惠上去打就完了。 从事中郎高侃当即道:“殿下,刘大将军眼下应该是中了燕军的诱敌之策,若将大军与他,必败无疑,不如传令让其不得出战.” “我看齐王是畏惧刘玄机的善战之名,不敢与之一战,只敢派兵突袭别处,邺城的燕军,还得靠咱们关中健儿,刘大将军,不如趁早让齐王把咱们左右骁卫的其余各部,全都调过来,依我看,燕军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五万唐军,在跟城内的赵刺史里应外合,定然能一战而胜” 刘文惠道:“末将以为,李大将军等攻取了河东,现在又继续进兵上党,必定会吸引邺城的燕军分兵相救,此时出兵,或可出其不意,顺势解邺城之围,末将愿意率军为前部,先登陷阵,驱逐漳水以南的燕军” 而形势也发生了变化,燕军坚壁不出了。 李元徽收到信之后,立即召集了一众幕僚,商议是否应刘文惠所请。 高侃其实说的很有道理,他军略出众,自然也是能看出骄兵之计。 刘文惠和一众将领现在都觉得对峙了这么久,燕军是强弩之末,不让他们接着打,那就是对拦着他们进步啊。 而不是要自己带人上。这刘文惠纯粹这是自己想要进步啊,要上去跟刘玄机正面刚。 这些战役李元徽全都没参与过。 这样一来矛盾会更加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从益州起兵开始,攻取陇右、凉州,再到后面的入关中,定长安。 于是就做了这样一个决定,“诸位既然建功心切,那就请刘将军率左右骁卫两万人,进驻荡阴一带,前军战事刘将军可自决之。” 李元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关中军队,关中豪族以及李源的元从旧臣的影响力,都远远不如老二和老三。 李元徽看了下面一圈,一众关中籍的将领纷纷低头,不敢跟他直视,只有一人站出来抱拳答话。 刘文惠闻言,也立即修书一封,请求李元徽将左右骁卫各部都调过来。 刘文惠上前一步,应声回道。 另一位从事中郎于智宁虽然军略上不及高侃,但心思通透,于是道:“殿下若顾虑左右骁卫难以驯服,那就应其所请也无不可,不过此时殿下却不适合待在黎阳” 拦着多不礼貌? 那时候他在江淮跟东魏、瓦岗、西魏甚至东燕大军轮番作战。 直到后面的颍川大战,李元徽才算有机会跟关中以及两陇军队一起作战。 “大帅,军中是有些议论,不过是因为这段时日,燕军整日挑战,将士们求战心切,却不敢因此诋毁大帅的声誉,若有冒犯,还请请大帅恕罪。” 结果信使把书信送到了荡阴城外的唐军大营之中,刘文惠展开书信,看过之后大笑道:“人言齐王用兵谨慎,果真是如此啊,眼下燕军已经师老兵疲,不堪一战,此时我大唐正应该发大军,必能破之,可咱们这位齐王殿下,居然告诉我要谨慎.哈哈哈,我看齐王殿下军略,比秦王差之远矣” 其中包括左骁卫将军刘轨,左骁卫将军柳玄同,右骁卫将军裴楷等。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求战心切?这么说,刘将军以为,此时应当出战了?” 而与李元徽深知刘玄机虚实不同,刘文惠等将领,包括一众关中豪族,他们对于幽州军队的战斗力,评价都是骑兵因为地处边地的原因,很强大。 就连右骁卫大将军刘文惠,此时此刻也得肃然而立。 刘文惠率两万步骑进驻荡阴之后,还真打赢了两阵,斩首数百级,让左右骁卫的将士们士气大涨。 这是左右骁卫这些将士普遍的想法,别看小股骑兵作战没占到便宜,但这些唐军将士在洛阳之战后,已经是谜一般的自信,觉得这要是两军对垒,一定能横扫对面 所以李元徽也是觉得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帮人跟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你们想死那你们就去吧。 但若是大规模的交兵,唐军无疑是战斗经验更丰富的一方,甚至他们就没瞧得起刘玄机这个出身微末的兵头。 右骁卫将军裴楷这一言,立即就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李元徽见状,也知道这些人现在是真想立功进步啊。既然这么想打,那也不好拦了。 不是你真是以为你也姓刘,刘玄机也姓刘,也就能跟他旗鼓相当了? 随后,请战的还不止刘文惠自己,左右骁卫其他将领也出来好几个,请李元徽准许他们出战。 随后李元徽给刘文惠发了一封公文,留档的那种。公文的内容是恭喜他连战连捷,随后嘱咐他要谨慎小心,打法不要太多激进,注意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云云. 李元徽想着,该说的话得说,该嘱咐得嘱咐,真要出了事后才能把责任推卸出去。 他们觉得刘玄机之所以能起来,也不过就是运气好,又碰巧剿灭了几支流民军,至于取冀州,那是趁着赵翊不备 要说打硬仗,咱们大唐中军那是正面战场打赢了燕军最后精锐的。 下来打不赢就狠狠发落一顿。 李元徽听闻之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就命记室李淳风草拟军令,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返回洛阳修养,此间战事皆有副总管刘文惠负责。 第三百三十一章邺城之战 武德元年的这场邺城之战,在时间来到八月末的时候,战场形势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长达数月的对峙之后,唐军先是出奇兵攻下了并州的战略要地河东,随后兵临上党。 李思行为主将,率朱德裕、常雁衡、慕容三藏、黄君汉、李药师等,合兵约四万有余,进攻上党的屯留、长子。同时李元徽还给晋阳的拓跋浚去令,让出兵支援配合上党之战。 与此同时,大队的唐军也终于从黎阳进发,前往双方对峙的前沿。 刘文惠在率军两万赶到荡阴之后,数次与燕军交锋,皆胜之。 这样的形势,也让刘文惠和唐军的信心大增,立即跟李元徽请命将左右骁卫剩下三万兵马都调到荡阴一带。 李元徽没给他调兵,但是却命刘文惠暂行主帅之职,自己却以身体不适,需要修养为由,回到了洛阳。 如果细心一些,多在侦查上做做文章,总能在其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因为很多是瞒不了人的,比如帐篷的数目,炊烟的数目,营地的大小。 刘文惠将军令传阅之后道:“既然齐王殿下身体不适,这击破燕军的功劳,就由我们分润了。” 刘玄机看到情报之后,立即就下定决心了,要先干掉这支唐军。 别看让他暂代行军总管,但他心里都明镜一样,李元徽的意思很明白,你要打我给你机会,输了你自己背锅,赢了我也不在这边,也不分你的功劳。 李元徽知道刘文惠这场大概得输,但却没想到他输得这么惨。 五万唐军回到黎阳的,不足两万人,不过有赵大所部的两万多精锐,黎阳倒是不用担心被燕军趁机攻取。 身体不适回洛阳修养?无非是怕战局不顺收到拖累吧?甚至连兵都不愿意给前线调,还把指挥权都扔出来了?如此也好。 双方兵力并没有相差太多,刘文惠觉得己方是有机会能够内外夹击,一举击溃燕军,让邺城之外得解。 驻守在荡阴城内的广汉郡王李孝察见状,也知道这城守不了,直接率军弃城,跟赵大合兵,且战且退,并一路收集败兵,退往黎阳。 这些都是刘玄机通过斥候的观察前线的情况,得出的大概数字,实际上已经很接近对方的真实兵力。 而刘玄机统辖大军日久,对麾下将士能够如臂使指,其指挥上的造诣,也比刘文惠强了不止一筹。 大唐的卫府军本就是挑选精锐充任,而这两卫的战斗力在大唐的卫府军之中,也算是第一行列。 同时他也清楚,刘文惠和关中的士卒肯定是在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但即便如此,作为主帅坐视前军战败,也是不应该的。 其麾下猛将刘桂生、吴宝、东方狄等猛将皆奋勇冲杀,攻破了唐军的中军本阵。并险些生擒了主将刘文惠。 这份情报,是参军李元忠搞来的,李元忠是赵郡李氏,高门大户出身,即便在对面也有些人脉,而有些消息自然是互通有无。 不过刘文惠还是被一撸到底,丢官削爵。 因为这战报经过他一看就明白了,这小子绝对是看着刘文惠战败而不阻止的。 九月初日,双方在邺城之南进行了一场大战。 若不是赵大趁机突围,将燕军的围城兵力也击溃了,并顺势突袭了燕军的本阵,这场大战的唐军会输得更惨。 众将闻言全都兴致勃勃,真就是没把燕军当回事。 但你要想调动我的嫡系军队?上一边去吧。 可若不是想要决战,那么为何前线调集这么大规模军队? 随后就带着数百骑兵回了洛阳。 第二,他也知道调不动。 李唐在立国之前的各次征战,都是李源本人和几个儿子作为主帅。刘文惠虽然跟随李源起兵之后,立功颇多,但他作为主将的经验课并不多。 毕竟机会难得啊,可以分而破之。立即作出部署,准备与唐军作战。 李元徽那边也是下诏申斥。 “不对,眼下这情况,有些不对啊,唐军这部署有问题”刘玄机看着大帐内沙盘上唐军的兵力分布,在看看手中斥候的回报,总觉得有些不对。 刘玄机出动了八万大军,留下四万人左右提防邺城内的守军。 但他对上这个时代军事能力甚至能够跟李二凤抗衡的刘玄机,其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同时,拖着“病体”前往黎阳督战,重新在朝歌和黎阳一带建立了防线,以求挽回颓势。 这就是要战略决战的节奏啊。 这样的布置,很奇怪。 将军、都督、郎将被生擒十余人,战死八人。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随后立即下令,将黎阳的剩余的左右骁卫军队全都调上了前线。 邺城一带,几乎就是完全的平原地带,双方的交战,几乎就是阵列相向,没有太多奇谋诡计的空间。 刘文惠收到李元徽的军令,很是意外,看过之后更是一脸的嘲弄之色。 这是双方加起来十余万人的大会战,对主帅的要求自然是极高的。 几个宰相,固劝乃止。 不过赵大突围而出,也代表着大唐失去了邺城这个战略支点。 因此在战报传到洛阳之后,第一道军令就是命齐王府护军谢叔方率护军将刘文惠拿下,解送长安。 而一众将领和幕僚,在仔细思考之后,也感觉到了眼下的局势有些不对头。若是要决战,不该在朝歌留下数万兵力。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第一是双方派系隔阂不小,在一起作战很难不出问题。 但刘玄机不解的是唐军的部署,如果要打战略决战,那么唐军不是应该把主力军队全都调上来? 现在唐军在荡阴的数量是五万上下,濮阳方面有一万左右,朝歌方向有三万左右。 虽然这些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来伪装,但却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并且说刘文惠有丧师之过,但他是皇帝的大臣,所以我当臣子的不敢专擅。 刘文惠觉得自己跟赵翊里应外合,加起来也有差不多八万精锐,燕军在前线,也不过就是十一二万人左右,因为燕军还需要防备清河平原方向,以及并州上党方向,同时还要防备太行沿线的隘口。 而对于驻扎在朝歌的齐王嫡系左右武卫的军队,以及齐王府护军、帐下亲军、背嵬军等部。这些部队加起来也将近四万人,且战力强横,但刘文惠甚至都没想过调动这支部队跟他们左右骁卫一起打。 刘文惠则只留下千人守营,其余全军出动。 刘文惠虽然逃出生天,但唐军将近五万人,溃不成军,战死和被俘多达两万。 随后上表,将这次战事的经过前后讲明,也表明了自己态度,愿意为战败担责,自请处分。 左骁卫大将军就是秦王本人兼任,右骁卫大将军则是刘文惠,皇帝的亲信大将。 而唐军方面,也在摩拳擦掌。 所以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在唐军之中算是很出色的。 而刘文惠自然也是有些自负的,不用你们这些江淮兵,我们关中精锐还不打仗了? 你们这些南人,就跟后面看看咱们关中健儿是怎么建功立业的! 实际上,邺城内也有两万多守军,是赵翊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战斗力非常强悍。 长安的李源在十天后才得知邺城大战的情况,当即大怒,当即就想要赐死刘文惠,并罢免李元徽的主帅。 不过在回洛阳之前,李元徽把自己的麾下的军队将近四万步骑余全部调至朝歌,并嘱咐张坚、张镇恶、罗士襄等人,刘文惠的军令不用理会,固守现在的城池就行。 左右骁卫这合计五万余兵马,其中骑兵约万余,步军四万。其前身以陇右军士和关中大战之时归附的大燕中军精锐为主,也有部分洛阳的降兵。 在双方前军厮杀一上午,仍旧难舍难分之际,刘玄机亲自率领数千骑兵,绕了一个大圈子奔袭刘文惠的本阵。 至于燕军方面,刘玄机也是没想到,对面的唐军居然准备出兵,进行大规模的进攻了。 不过一份来自洛阳的方向的情报,却是让刘玄机明白了其中关节。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是内部相争啊.真是天助我也” 如今冀州重镇邺城丢了,虽然本来也不属于大唐,但现在的河北的局势就更难看了。 但好处是,这么一败,前线剩下的人,倒是不敢在李四跟前搞什么小动作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三十二章殿议 太极殿内,李源把人在长安的诸卫大将军,以及宰相、尚书、九卿等高级官员全都召集起来,商议军国大事。 其一,是邺城的大败。 虽然形势远没有到一溃千里的程度,但对于大唐来说,这场仗却是开国之后的第一场重大战役,却酿成了一场大败。 损兵折将两万余人,被俘的将领多达十余人。 肯定有人要为了这场败仗背锅――刘文惠直接被剥夺了官职和爵位。 但关中的豪族和李源的元从们,觉得光是处罚刘文惠是不够的,此战的主帅齐王李元徽在他们眼里更应该被处置。 可是李源让人把李元徽送过来表奏,军事会议记录,以及来往公文全都拿出来之后,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众人都散去之后,李源留了老二和老三在宫里用饭,言语之间很是亲厚,而席间为李源斟酒的则是年轻的张婕妤。 至于前线换帅,李源没提,宰相们也没提,两个说话很有分量的皇子同样没提。 一来是一州所控制的郡县太多,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现在各州的军力都在几个儿子手中控制,他可以不用太多担心。 但日后呢?不能一直维持这样的局面。 这样看的话,倒是不会对现有的制度造成太大的冲击。 但并州河东地区,则是对关中、中原、河北都形成了居高临下之势。 无论是秦军,还是韩信横扫河北诸侯,进军方向都是从并州出太行。 李二这番话说话,得到了一众人的附和。 李二道:“邺城失守,河北局势不容乐观,四郎即便能够挽回颓势,但也最多就能跟刘玄机重新陷入对峙状态,虽然说我大唐人多地广,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要是上党能拿下来,整个战局可就盘活了。” 所以他们必然是想要让李源处罚李元徽的。 李三道:“常事罢了,尹婕妤已经有孕了,在过几个月,可能咱们就又添一个兄弟。” 第二种则是要将延续数百年的三级行政制度直接变成州县二级,这可就是大改动了。少了一级行政制度,郡变成了州,那么一州长官的权限该如何界定呢? 于是,就有两种意见应时而出,一种是认为应该按照曹魏时期的旧制,将大州分割。 前朝的大燕的行政区域是承袭的大汉十三州的制度,本朝初立还没有进行改制。 李源原本就是打算下诏骂一顿老四,这会李二提出,他自然也就是顺水推舟应下来。 这种程度的改制,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确定的,而李源也有些举棋不定,所以议事的时候也只是开了头。 李三道:“不过经此一役,剩下的人,倒是都好规制了,邺城血流成河,四郎的衣襟上愣是没沾半点血” 其核心都是并州特殊的地理位置,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南有中条、王屋,北面是阴山和燕山、五台山、恒山.也就是所谓“表里山河”。 兄弟俩同时笑了笑。 李二也是看懂了李四的战略设计,正面跟燕军对峙,牵制他的大部分兵力,输一场输两场都无所谓,只要没伤筋动骨就行。 同时也算是给了这些左右骁卫背后关陇豪族和元从老臣们一点颜面。 但谁知道李元徽这些文档拿出来,把自己身上的问题甩的是一干二净。 李元徽不是没说过此时不宜出战,甚至双方对峙好几个月了,李元徽还拍了幕僚上长安来陈述自己的战略。 本朝入主中原之后,因为太祖皇帝慕容毅仰慕大汉雄风,所以就定下了恢复汉朝行政疆域的制度。 但李四送来的这么多的文书,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除了作为主帅的连带责任之外,作战思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就连李二都主张“命齐王坚壁不出”,那不就是支持齐王接着为帅? 河北的地势,对中原来说,自然是有优势的。 此前对军队进行了改组,重新整编,是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控制以及精兵简政。 虽然他说的是要追究李四的战败之责,但处罚是“下诏申斥”,对李元徽来说不痛不痒的。 而这次要讨论的改制,就是对行政区域的,进行了重新的规划。 而后面要商议的,还是改制。 一种则是直接改郡为州。 “四郎这次,手段倒是高超,也够狠辣。只可惜了那些将士,这场大败本来可以避免的,要是阿耶让二哥你挂帅,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但你们左右骁卫的人非要打,人家齐王说也说了,后来身体不适去了洛阳待了几天你们就直接捅出这么大的窟窿来? 关陇豪族和元从系自然是没了声音,这能怪谁呢?咋的,还要当着皇帝的面让他儿子背锅?大上午就喝了? 想要试试皇帝的刀是否锋利? 反正天下还没统一,也不能急着改变现有格局,这样对战事也可能产生影响。 那还有脸啊? 关中豪族和元从系对这场战事失败是感觉很痛的,因为战死和被俘的都是他们的亲友子侄,旧部。 原本那些人还想着推动一下,把李四从主帅的位置上撤下来,不管换李二还是换李三,都行。 即便是亲儿子,该削权也的削。更主要的是,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李二摇头道:“多说无益,左右骁卫不服四郎,还当四郎坚壁不出是畏惧也是因为共事太少的缘故,他们刚愎自用,以为刘玄机是个好对付的,犯了轻敌的大忌,所以才有这场大败,这也怪不得四郎,要是我,说不定那些敢生事的早就正军法了.” 想提的人,自然也是不敢提的。 前一种是要延续州郡县三级行政制度,分割过大的州,形成互相牵制的局面。 笑过之后,李三叹气道: 到了大唐执掌天下,李源很明显是想要重新对天下疆域进行划分。 于是乎,关于战败的处理,基本上就是李元徽被申斥,刘文惠被罢官。 “阿耶最近倒是神清气爽,老当益壮啊。”用过饭后,兄弟两人走在宫中廊道,李二颇有深意的说道。 见众人无声,刚从凉州巡边回来的李二开口道:“邺城之战,我大唐损兵折将,齐王殿下作为主帅,无论如何也推拖不得,儿臣以为,当下诏申斥,命齐王坚壁不出,固守黎阳和黄河沿岸,以待战机。” 实际上曹魏实际已经将天下分成十九州,一百九十郡国。 崔浩劝拓跋焘把重心放在并州,若是河北有事直接轻骑而出,这样河北不知道并州虚实,就不敢生事作乱。 而真正的杀招,在并州。 一旦取得的上党,就能对从滏口陉出兵,对燕军形成夹击之势。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三十三章张良归汉 燕军得胜之后,士气大振,连续数次发动对黎阳和朝歌的进攻,却始终无法撼动唐军的防御。 李元徽带着齐王府护军以及帐下亲军合计万余人赶到黎阳,跟李孝察、赵翊等一起巩固了黎阳的防线。 赵翊在突围之后,其麾下的两万多兵马,也散去大半,只剩下七八千人。 这七八千人多是当初招募的流民和赵翊从兖州带去的亲信,而魏郡人士都被赵翊遣散了。 赵翊之所以选择突围,其主要原因在于,城内的粮食快不够用了,这是最大因素。 不然就凭借邺城的城防,和他一手打造的军队,能守多久那真是个未知数。 可一旦缺粮,这城就守不下去了。 李元徽见状,放心离去。 这种行为,自然是让赵大手下的冀州将士痛哭流涕,感念其恩德。而后扔下武器装备,北向投燕。 不过李元徽倒是对赵大这种魄力大为赞赏,连声称赞赵将军乃国之柱石,将军来此就是张良归汉云云。 但没想到唐军一败涂地,而他也只能顺势出逃,因为回城已经回不去了,在临走之前他就已经对留守的老弱下命令,若是天黑没回去,那就开城投降,保邺城平安。 不说赵大这伙人死心塌地跟大唐混了,但最起码眼下是没有二心的,同时也觉得李四郎这年轻人值得投效,给他效力也什么不好的。 立即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唐军于是拔营,烧毁攻城器械,缓缓像轵关方向退去。 赵大本质上,算是新归附势力,而黎阳聚拢的败兵两万余人,李孝察所部五千人,加上赵大目前的本部的七千余人,总兵力也超过了三万人。 同时,晋阳的拓跋浚也响应军令,拍出了万余骑兵参战。 随后引军退还邺城。 所以现在的态度,虽然不至于恭谦,但是姿态也放的比较正。 刘玄机亲自率军赶至,遥望朝歌方向,看到唐军依靠太行山脉的陵川安营立寨,防御工事修筑的极为妥当,几乎是无懈可击。 随后,刘玄机更是接受了赵大队伍北上的万余降兵,除了选拔其中健者,充任自己的亲军之外,还仍旧让他们剩余的人手镇守邺城。 “齐王殿下请放心,黎阳若有失,赵某提头来见。” “殿下放心。” 临走之前,赵大和李孝察,韩铎、石彦超等一众将领聚集送行。 所以得知唐燕大战之后,他就立即召集兵将全部出城作战,因为这是他唯一突围的机会。 李元徽上马之后道:“赵将军,黎阳至关重要,此地我就交托给你了,孝察兄长,你要尽力辅助赵将军镇守此处。” 唐军这边收到消息之后,李思行召集众将商议,无论是李药师还是朱德裕、慕容三藏,全都建议退兵。 而冀州这边,刘玄机在收到告急文书之后,留下数万兵马驻守邺城,亲率十万大军通过滏口陉奔赴上党。 在邺城投降之后,刘玄机命令进城的部队要严守军纪,侵扰百姓者立斩。 目前上党正在遭受唐军的强攻,其中以大唐右骁卫大将军李思行为主将,统率将近五万兵力分别进攻长子和屯留。 而他曾经也有机会一问鼎之轻重,但却在取得漳水大战的胜利之后,迅速跌落谷底。 他本来还想着能借此机会击败燕军,夺回漳水以南的控制权。 “我军攻城十数日,不能克,现在士卒疲敝,而燕军得胜之师,士气旺盛,此时与之战,殊为不利。此时正该缓缓而退,河东表里山河,多陵川谷地,可多设伏兵,若燕军追击,则必能破之。” 而李元徽则完全就是礼贤下士,对待赵大和他手下的一众将领非常礼遇,还对他们委以重任。 在来到黎阳之后,赵大也就自然而然就知道唐军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甚至可能都没有之一。 后来北邙之战,李元徽一箭射杀杨熙,挽回败局,名扬天下,此后一路平步青云,甚至整个李家都龙成大形。 严明的军纪,往往是占领者最好的瓦解抵抗的手段。邺城人虽然还有大批在怀念赵家兄弟的恩德,却终究不会为此去抵抗燕军。 并亲自上表,请求李源将刘文惠空出来的右骁卫大将军授予赵大。 在迅速完成了邺城的接收工作之后,刘玄机也收到了上党的求救文书。 如今更是大唐最有实力的皇子之一。 娄代文率五千余兵马驻守在长子,张世武率五千人驻守屯留,两人面对唐军的强攻,也是勉强支应,但因为准备还算充分,一时半会还能守住。 并且把整个黎阳防务都交给了他负责,同时任命他为总管,负责整肃败军。 但面对唐军的优势兵力,两人也只能在全力抵抗的同时,跟刘玄机求救。 心中更是感叹李元徽这年轻人手段之老辣,非比寻常。 毕竟刘玄机一路南下所做的也是收买人心,严明军纪,所以赵大也并不担心刘玄机对邺城百姓有什么过分之举。 如果他当时能够在刘玄机南下之前,攻下晋阳,那么局势会朝什么方向发展,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过现在,都是过眼云烟了。 兵力上,足以跟朝歌形成掎角之势,抵御魏军。且外将和败兵,也杜绝了此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赵大虽然初时面对李元徽的时候有些不自然,但却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虽然七八年在洛阳,赵大就已经是官拜左领军将军,统率由勋贵子弟临时组建的新军,但是李四不过是个小队正。 等跟唐军一同到了黎阳之后,赵大又把麾下的邺城人全都遣散了,毕竟邺城已经落入刘玄机之手,这些人跟着他也是不太适合的。 不由的两声感叹道:“唐军虽败,李氏未可轻也。” 至于朝歌方面,是他的老底子江淮军。比起耐心和防御战,无疑是天下间最有经验的部队。 燕军连续进攻十几次,损兵千余人,领兵的将领田弘嗣见状,只能退去。 还有李家宗室坐镇,黎阳是不用担心了。 李药师从士气和敌我,地形等多方面因素,提出了建议。 至于派系斗争?这种事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你是愿意跟?手段高超对自己人极好的上司混,还是愿意跟个拎不清轻重,分不清里外的二愣子混呢? 黎阳的局势稳住之后,李元徽将军务交给了赵大负责,颍川郡王李孝察作为他的副手。自己率齐王府护军和帐下亲军返回了朝歌。 待刘玄机赶到上党之后,唐军已经追兵百余里,左右皆欲追之,但听了斥候回报之后,刘玄机却断然拒绝。 两人一起抱拳。 “我军亦疲,不可久战。” 随后眼神望向西面,心中暗道,长安也该有些反应了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文学馆 刘玄机的书信,是让俘虏带回唐营的,并且是言明刘将军写给大唐皇帝李源的亲笔信。 这种情况,唐军的各级将领也不敢自启,于是派人送到了长安。 信上的内容,看起来很谦恭。 刘玄机先是以晚辈的身份,问候李源身体健康,随后又谈到当年在长安洛阳跟李家的交情,并言明我不是故意跟李家为敌,只不过是为了匡扶大燕云云。 一番客套话之后,真章来了。 刘玄机在信上直接就写道,我听说大唐的天下,都是您的儿子打的,而您没有什么功绩,我想这都是外人不知道内情,瞎说的。您的几个儿子,所建立的功业,一定是在您的领导下完成的,外人说您坐享其成,一定是不知道其中内情,如果这次是您亲自带兵来邺城,我现在恐怕已经被您生擒了 这要是李四看了信,绝对竖个拇指哥,阴阳大师。 所以即便知道老二是最适合的统率人选,他还是把老四派了上去。 权力这个东西,他还不想放的太早。一来是他身体康健,二来是他怕交了权,真就像袁相士说的一样。 李二看过之后,靠在椅子上连连摇头,叹气道“刘玄机这封信之后,陛下是绝对不会再让我挂帅征讨河北了。” 说到这,薛元敬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以及对同僚杞人忧天的观感。 “殿下此时不可操之过急,河北富庶,土地肥沃,且燕赵之地,多豪杰俊才,刘玄机有英雄之志,能得人心,即便是陛下亲征,也未必能收复河北,到时候定然还会启用殿下为帅,若能攻取河北,则立储之事,顺理成章。” 李二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即出言反驳。 而他本人自幼耳濡目染,颇承其父之风。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又向父亲学得一手好书法,工草隶。十八岁时举进士,得以受官。 李二入关中之后,房乔从长安往渭北投靠,任记室参军,出谋划策,典管书记。每平定一地,别人争着求取珍玩,他却首先为李二幕府收罗人才。 长史房乔道:“这刘玄机应当知晓长安之情况,所以才设下此分化之计,这样一来,陛下也必然会加深对殿下的忌惮。” 军资祭酒薛收道:“我听说齐王参军李青莲曾经在陛下面前,将齐王比作诸葛武侯,陛下甚为喜悦,但邺城之战,观齐王行事,却颇似诸葛武侯的那位冤家对头啊.” 《魏略》中说,是司马懿驱使。 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记室参军杜克明,京兆豪门杜氏子弟。祖父做过大燕的尚书,其父做过刺史,算是名门望族。在李源率军进入长安之后,被房乔极力推荐给李二,并称他“聪明识达,王佐之才。” 所以河北这块硬骨头,李源觉得自己可以亲自去啃。虽然大燕已经事实上亡国了,但名义上刘玄机打的还是大燕的旗号。 这对李元徽也是能够接受的。 大唐建国之后,李二被封为秦王,房乔被任命为长史,算是他手下的首席谋士。 所有人都明白薛收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在盛怒之下做什么不智的决定,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诸葛武侯第四次北伐,张颌进攻祁山,结果蜀军设伏,死于木门道。 时间已经来到了金秋十月,秦王府之中,一众幕僚正跟李二议事。 刘玄机那封信,被李源派人送过来了。 此前裴继就跟他进言过,几个皇子的权势过大,威望太高,建议他削减几个皇子的权力。 李源虽然也听进去了,但却没有打算立即行动。因为天下目前还是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 虽然形势上不可同日而语,但行事上却有相似之处。 倒是同为参军的薛元敬笑道:“齐王新败,且用兵大略,较之秦王殿下差之远矣,齐王能胜刘玄机?” 比如韦氏就将族中一个前朝的做过贵妃的女子嫁给了李二,作为侧妃。 如果老四这次打赢了邺城之战,那威望可就跟老二差不多了,到时候他就可以示意一些人出来支持老四,让老二老四争夺,再让老三在中间弥合,不至于争的太过。 这时候想要削权,势必引发内部动荡。 种种迹象都表明,在成为事实上嫡长子之后,李二郎凭借威望和功绩,已经取得了关陇大族和关中军队的支持。 李源看完了这封信,直接哈哈哈大笑,是气笑的。 李二听到房乔的言语之后,更是苦笑不已,“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父子兄弟之间,何至于此啊?” 同时,秦王府还建立了文学馆,网罗关中才俊为幕僚。其中就有京兆杜氏的子弟。 这时候,王府参军苏旭却出言道:“可齐王那边,若是整肃全军之后,北上建功,那陛下可就真不会再用秦王殿下为帅了。” 但邺城之战输了,虽然跟老四关系不大,但他跟关中豪族以及元从系矛盾却是种下了。 这样的情况下,李源就更不敢随随便便把太子之位交给老二了。更不能让他再立什么盖世之功。他怕自己被架空。 上位者,怕的就是下面铁板一块。现在大部分的关中豪族已经开始准备支持老二了,这点李源是能看出来的。 这话一说完,众人的脸色也都有些凝重。因为这次邺城之败,受损的只有关中军队,齐王麾下则在援兵配合下拿下了河东。 但他却已经下了决心,刘玄机这个后生晚辈,他要亲自解决。 而刘玄机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其实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天下各方势力提起李唐来,首先肯定是要说李二、李三、李四这兄弟三个。 李源虽然自觉能够控制局面,但到底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 李二闻言点了点头,“二位先生所言有理” 如果是颍川之战,算是大唐的奠基之战,那么收复河北,就是定鼎之战。 房乔也附和道:“此言是正理,殿下此时不可过于急躁,正该韬光养晦,天下未定,陛下早晚要启用殿下。” 房乔是齐郡人,其父是齐地著名的儒者,通涉《五经》,富有辩才。 而最关键的是,左右骁卫这帮骄兵悍将,还都是主动要去送死 连指责都指责不了。 看不出一点用计的痕迹,而越是这样,越让秦王府的一众智谋之士忌惮。 李二也终于叹气道:“邺城之败四郎虽有坐视之举,但刘文惠轻敌才是主因,且若不是四郎及时出手挽救败局,现在大河以北,都不是我大唐所有了揣测之话,日后还是少说一些。”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三十五章煮酒论英雄 “揣测之话,日后还是少说一些。” 众人听了李二的话之后,全都默然。毕竟秦王和两个兄弟关系,就目前来说还算是非常亲厚。 并且目前这种情况,两个兄弟都没有透露出要跟秦王争夺储君之位的意思,这时候秦王府就必须表现出对晋王和齐王友善。 三兄弟都是嫡子,都有大功,且背后都有大量的支持者。都是有资格有实力下场竞争的。 目前或是因为顾全大局,或是因为兄弟情分,没有对外展露出这方面的苗头。而秦王府就必须作出容人之量,表现出亲厚友善。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这次邺城之战有李二的旧部战死被俘,但秦王府还是没有对齐王借机发难。 刘玄机手指他笑道:“好啊,你个和尚,果然是六根不净的,哈哈哈.” 寒暄一番之后,李元徽和刘玄机也开始坐下饮酒。 这也是为什么李源和关中豪族都没法指责李元徽的缘由。 所以战后长安方面李源还特意派遣了使节,想要换回战俘和被俘士卒。 有了河东,不光是多了一个产盐地,还多了一个进军路线,并解除了并州对关中的威胁。 刘玄机也是因缘际会,如今掌控河北二州,并且是所谓“大燕”政权的头号权臣,实际掌控者。 “张兄,许久未见了,如净和尚你可是还俗了?” 李元徽说的最多的是在江淮时候的事,刘玄机则说的是自己这几年的如何一步一步走上了高位 两位老朋友喝了许多酒,喝到兴出,刘玄机来了兴致,跟李元徽道:“四郎,魏武和昭烈,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无有青梅,你我也论一论英雄如何?” 刘玄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道:“我说一英雄,若你赞同,便饮酒一盏,反之亦然如何? 此时驿站的大厅内,摆放着一桌酒席,刘玄机穿着一身玄色圆领袍服,也学着带着幞头,披着披风,站在庭前。 “老刘呢?” 李元徽赶到的时候,驿站外面有数十匹军马,守在驿站门口的,也是李元徽的老熟人。 这其中没有李源提供的资源。反而是在江淮一直帮关中分担了不少压力。 “十五啊,你如今也是大将了?真是今非昔北啊。” 李元徽见状,也笑道:“别来无恙。” 张世武嘞开嘴笑道。 “哈哈,这家伙,许久未见倒还端起架子来了。我倒要瞧瞧这刘大将军如今的威风。” 眼下在河内跟燕军对峙的,大部分都是齐王的嫡系军队,这时候想要把齐王的主帅换了,他万一直接带着人回江淮呢? 那黄河以北可就真是落入敌手了。 但并州战场上,同样夺取了河东。在战略上也不算吃亏。 所以,李源可以写信骂儿子,怎么骂都行,甚至亲自去洛阳抽他一顿都行,这是父子之间。 “拜见齐王殿下。”张世武非常恭敬的行礼道,即便现在阵营不同,但张世武这个幽州边地汉子还是很敬佩李元徽,并感念他当初的提拔。 “托殿下的福。” 双方就是叙旧,话家常。 令人惊异的是李元徽居然同意了,带了张坚和老朱,段武达,尉迟敬德是个大将,还有数十骑护卫。 但皇帝的诏书,就得慎重,得顾忌十万江淮大军的看法。 第二个原因就是老四这次做的,就算是皇帝都没法苛责太多。撇的干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实力雄厚,想要追究都难。 几人的交情最初是建立在长安,一起杀了梁王府的护卫,后来又在江淮共事。 第一个原因是李二觉得,老四那日跟他说的,是真的。但这些话,他却没跟幕僚们吐露过。毕竟有些事,还是不足为外人道。 因为河东对关中来说,其战略地位远比邺城重要的多。 “大将军在内等候殿下。” 战略上,完全不亏,甚至还有些小赚。 长安方面的使者自然是不敢做主。 就算不带着人走,那谁又能使唤动江淮的十万大军? 李元徽跟两个兄长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地盘来自前朝任命,军队更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将领是他提拔的。 十月中,秋收完成,北国开始渐渐冷了,逐渐天寒地冻。 齐王的军队就能一路打下河东要地,你们眼红非要上结果损兵折将? 哪来的脸啊. 而燕军方面其实一算账,也不亏。 大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盘是他控制的,等同于一个大号藩镇。 张坚点了点头,没言语。老朱闻言笑着回话,“是啊,刘兄,咱都还俗了好几年,咱家大郎都快两岁了。对了,咱现在叫朱德裕。” 随后刘玄机看着李元徽身后的几人,张坚,朱和尚,段武达这三人他都认得,只有尉迟敬德没见过,不过就看身形也知道必然是猛将。 这也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李四虽然在朝中没有根基,但却拥有十几万大军和江淮之地,这都是底气。 李元徽道:“原闻刘兄高见。” “好。” 两人说了许多话,酒也喝了不少,刘玄机也没提什么遣返被俘将领和军士的事,李元徽也没问。 追究他的过失?这是一纸诏书的事? 这是大唐中枢和大唐最大外部势力,处理不好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波动。 谁也说不出什么。 刘玄机没同意,也没拒绝,提出了要跟李元徽面谈。 说罢,李元徽径直入内,张坚和老朱、段武达、尉迟敬德四人紧随其后。张世武也没有阻拦。 河东是名义上跟着苏家父子归附的,但没有实际控制,丢了不心疼。邺城名义上是大唐的,夺下了这个河北重镇意义重大。同时给唐军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斩首数千,俘敌万余人。其中还包括不少高级将领。 大唐和大燕的战事也基本上告一段落,武德元年这场邺城之战,唐军损兵折将,并丢了邺城。 身后也站着几个雄武的汉子,看着入内的李元徽,刘玄机先开口道:“四郎,别来无恙啊。” 酒菜虽然是刘玄机准备的,李元徽却丝毫不介意,十分洒脱的跟刘玄机对饮,并谈及这几年的一些经历。 临行之前还委任李思行为暂行总管之职。 “放心,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定然回来了。” 两人见面的地方,在荡阴城外的驿站。 “这天下第一的英雄,自然是令尊,大唐皇帝李公也。李公深谋远虑,宽厚仁德,有容人之量,又能量才而用之,此天生圣人也?四郎觉得如何?” 李元徽指着他大笑道:“哈哈哈,好好,你这酒看来我无论如何都得喝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三十六章当仁不让 说你爹是英雄,这酒你喝不喝? 那必须喝啊。不管咋说,那是他爹。且李源所展现出的品质来说,也足以称得上一声英雄。 即便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如人意,但能在乱世之中占据长安洛阳乃至大半个天下,建国称帝,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嘛? 李元徽举盏一饮而尽,随后自斟,而后直视刘玄机道:“有一人,帝室苗裔,出生寒微而有大志,雄杰而有大度,风骨奇伟,不拘小节,观其豁达宏远,有汉高之风;制胜胸襟,则光武之匹,其志未可量也。任侠之气,于昭烈同。如今雄据燕赵,此人姓刘名玄机,可称英雄否?” 刘玄机闻言,朗声大笑,“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李四郎也” 当即命人速取来大碗,倒满酒一饮而尽,而后大呼,快哉。 坐下以后,刘玄机略带醉意的拍着桌子道:“有一人,累世公卿,英特之姿,武功之盛,当世之冠,其扬旗南征,荆襄震荡,偏师西上,凉陇归附,锐卒北驱,突厥败溃,卷甲东趋,遂横扫伊、洛其兵锋之盛,可比韩白,动如鸣凤,翻然翱翔于九天,秦王李二凤,可称英雄?” 李四郎大笑道:“我二兄智勇兼备,神机明决,自然是英雄。”说罢,又饮一盏。 李元徽仍旧是“都督关东诸州诸军事”。 直到最后,刘玄机也没提降兵降将的事,李元徽也没提。 随后回了洛阳。 而关中长安的宰相们,以及皇帝、秦王晋王等决策层讨论多时,最后终于将行政区域改制的事敲定了。 分颍川、陈留、梁郡为北豫州。 于是,李百室和李青莲、高侃、于智宁、李淳风等幕僚全都被李元徽召集起来,进行密议。在众人面前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于智宁的提议是,重金交好朝中高官和元老系重臣,并任用他们的子侄,进行利益捆绑。 李百室则提出了另一个思路,多举荐不得志,缺少背景而又有真才实干的官员。 分别之时,李四笑道:“刘兄今日之基业,已经大过昭烈,不知何时受禅?我必送贺礼至。” 尚书和九卿这些高级文官,能说上话的也就是高智兴和卢象。偏偏这俩人虽然都是九卿了,但因为身份问题,还没进入决策层,更没有跟李元徽建立同盟关系。 刘玄机拍手赞道,“此人百折不挠,志器广大,真英雄也。” 但李元徽却从中觉察出一丝异常,并开始审视目前的局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朝堂的动向几乎是完全没有了解的渠道。 分汝南、陈郡、沛郡为南豫州。 分阴平、武都、汉中三郡之地,为梁州。 李元徽闻言,刚想谦逊一下,但话到嘴边了却成了概然大笑。我特么还谦逊个毛啊? 李元徽听后也却被没有笑,他知道,刘玄机说的这番话,是认真的,而不是在忽悠他。 秦州刺史仍旧是李二兼任,梁州刺史则是李三兼任,江州刺史则是李四兼任。 朝中大臣之中,五个宰相,没一个跟他有交情的。 之前觉得没必要,也没意识到。但现在看朝中得有个传声筒,也得有个信号接收器。 这一点太致命了。 齐王府势力在朝中,需要一个代表。 李元徽闻言是哈哈哈大笑。 饮酒后道:“有一人,公侯之后,年少骁勇,名扬天下,敏而好学,折节下交,有识人用人之能,宽厚仁德,爱民如子,得士众归心而效死,概其行事,谨慎有度,有诸葛武侯之风,而其用谋,哈哈哈,则狠辣老练,而其人,年方弱冠,气度恢宏。。。齐王李元徽,可谓英雄?” “四郎,一路保重。” 毕竟这些都是做过降将的,李元徽也不好处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暗地里已经投效老刘了? 放在战场上那肯定是不安全,不如让他们回关中,这事就交给老头子操心去吧。 刘玄机闻言大笑,“哈哈哈哈,四郎果然豪气,受禅之事,且看天命吧!四郎,若不济,可来河北,有你一宰相之位。” 只是有些交情。 最后两人各说出四人,分别是李家父子四人,刘玄机本人,曹元静,曹?,而刘玄机最后说的,却是赵翊。 两人背道而驰,分向南北。 因为要忽悠,就不会才给这么点东西了。宰相的官职,很高?比他这个大唐齐王、太尉、侍中、都督关东诸州诸军事还大?一般忽悠人上船应该是“事成之后,共享天下”才对。 这天下除了老刘和我父兄,谁特么还能比的了我?这英雄,我还就当了! 分豫章、江夏二郡为江州。 这种情况可是非常不友好的。 一方面是觉得刘玄机眼光毒辣,另一方面则是感觉这老刘如今分化离间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而司州刺史,则交给了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北豫州刺史临淮郡王李神绩。 而后道:“江东曹元静,魏武之后,虽家道中落,厮混江湖,但乘势而起,纵横江东,得魏武之才,昭烈之志,居东吴之地而矢志北伐,屡败屡战而不馁,可谓英雄?” 随后十分郑重道:“好,若不济之时,必北上叨扰。山水有相逢,刘兄,告辞了,一路保重。” 分陇西、南安、天水、广魏四郡之地,为秦州。 他根基本来就在外面,如果二哥三哥不提前给他消息,那朝中就是一点口风都没人给他透露,这太被动了。 “一地独抗两州数载,而民不怨,至今冀州人心尚思赵就将军,岂非英雄?四郎用之需要谨慎啊” 分河内、洛阳、河东,为司州。 就这次的事,他居然一点都不清楚。突然就来了个改制诏书。 刘李会面之后,李元徽命大将军李思行坐镇河内,老朱负责驻守朝歌,又濮阳跟姐夫柴荣见了一面,路过黎阳又看了看赵大的防御布置,看过之后彻底放心了。 李元徽回到朝歌后不过数日,刘玄机就使人放归了一万余降卒和十几个将领。李元徽知道,这是在还当年的人情。随后他命这些将领带着降卒,返回关中。 这次改制,只是将各州进行分割,并没有涉及下面的郡县改制,因此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刘兄,亦知我!” 两人论英雄,其实也不过酒后戏言。 李元徽作为太尉、侍中等诸多高官,是有资格举荐文武官员的,但一直以来,李元徽都把这点忽略了。 想必老头子和二哥,应该都不会介意此事。至于这个人选,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得是自己人,不会坑他,还不会引起朝堂排斥的.还真难选啊。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班门弄斧 众人退下之后,李元徽想了许久,最后才想起一个人来。 慕容无忌。 出身上,慕容无忌是前燕魏王房,是关中豪族,其父高阳王慕容颌对李元徽有知遇之恩,还是他的媒人。并且慕容颌跟关中大族关系都非常好,慕容无忌的母亲就是京兆韦氏。 而慕容无忌还是齐王妃的表兄,跟齐王府的关系就不远。 其次,慕容颌除了对李元徽有知遇之恩,还对整个李唐政权有大功,当年他固守长安,却放任大批官员和家眷迁入蜀中,这对大唐来说,是大功。 虽然他本人已经死了,但这件事无论是李源还是李二,都记得。 因此慕容颌的长子慕容无垠在没有殊功的情况下,被封为岐国公,其次子为新城郡公,三子慕容克敌为安邑郡公,作为四子的慕容无忌则被封为金城郡公。 慕容无忌也解释了一下,大概就是长安的产业,都分给兄长们了,而洛阳的产业则交给他了。 慕容无忌也就将来由和盘托出。 李源的表弟,魏王世子慕容鼎虽然因为大燕亡了,没机会世袭罔替成为亲王,但也获封梁国公,荣华富贵自然是不在话下。 而慕容胄的父亲,慕容序,更是一早就投入表兄李源的幕府,如今官拜卫尉卿,爵位是上党郡公。 “殿下过誉了,我不过是粗通些文墨,哪有什么才干.” 李元徽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要干什么?跟谁比槊?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李元徽一听,立即可惜道:“无忌有经世之才,却赋闲在家,这是宰相的过失啊.” 两人谈了一会儿,李元徽也旁敲侧击问了一下慕容无忌为什么在洛阳的原因。 慕容无忌一听,立马变色道:“阿胄,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向齐王赔罪?”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圈子不同,不必硬融。 慕容无忌也没料到齐王会亲自出门迎他,急忙拱手道:“拜见齐王殿下。” 但洛阳就不一样了,他报出祖父名号,齐王府的护军只当是他是前朝的宗室,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想通这关节李元徽更是感叹自己这边的人跟长安的贵胄们还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而慕容无忌还跟李大郎关系极好,曾经帮助李大郎逃亡关中,这事李源还跟诸子说过,“高阳王家真吾恩人也” 李元徽指着几个护军道:“小子,你要是能赢他们两人任何一个,我上表举荐你为都督,统兵五千人。” 李元徽闻言,直接笑道:“我当是什么事,阿胄是我姑祖母的孙子,也就是我表弟今日是谁当值?” 前燕魏王慕容显宗的王妃,是李源的亲姑姑。慕容显宗在洛阳城破之后不久就故去了。 “.些许小事,本不该来打扰齐王殿下,但无奈伯父一家都在长安,阿胄来这就住在我家里,出了事只能我来跟殿下讨个人情了。” “诺。” “无忌今日来,可是有事?”进入内堂入座之后,李元徽也看出了慕容无忌肯定是有事找他。所以也是先开口问道。 而王妃李氏,在李源受禅之后,被封为魏国大长公主,食邑万户。 抓紧自己的基本盘才是最重要的。他就算把关中的贵胄和元从派大臣全都供起来,他们也不会支持他的。 慕容无忌听了这话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多谢殿下了。” 李元徽还没说话,尉迟敬德怒道:“你这小子,齐王殿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海内皆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齐殿下?” 目前他又没入仕,所有就来洛阳闲居。 “无忌,不必多礼,来随我入内。” 不多时,薛万彻和尉迟敬德全都穿着戎袍来到堂上。 而门外的护军通传之后,李元徽亲自出门来迎接慕容无忌,“无忌,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让谢护军去洛阳县,把慕容胄带过来。” 见到主位上的李元徽。倒是识时务没用提醒就下拜道:“拜见齐王殿下。见过叔父。” 慕容无忌也跟着笑了笑。 开始之后,慕容胄自持勇武,直接刺击向尉迟敬德。而尉迟敬德则随手把杆子抛开,然后一闪躲过刺击,直握住了慕容胄的木矛,随后一拧将木矛夺过,反手刺出直接将慕容胄给点了出去。 慕容胄道:“好,那就你了,你我比槊,可敢?” 所以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 被这一下击倒在地的慕容胄直接愣住了,这一下他就明白了两人的差距。 原因是慕容无忌的侄子,前朝魏王慕容显宗的孙子慕容胄,来洛阳跟几个齐王府护军因为些鸡毛蒜皮起了口角,打了起来,随后被洛阳县收押了。 慕容胄闻言,多谢道:“多谢齐王殿下抬举,可您麾下的护军实在不堪一击,只会人多欺负人少,我耻与他们为伍” 堂外的一?护卫道:“回殿下,今日是谢护军当值。” 慕容无忌跟着一起入内,两人自然也算是老相识,李元徽第一次跟慕容佳音正式见面,就是在慕容无忌家里。 不多时,慕容胄被带过来了,穿着一身圆领袍服,长相英武,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极为高大,身材健硕,一看就是常年练武的,看手上的茧子,相比骑射功夫不会太差。 可以说,前燕魏王房是在大唐混的最好的大燕宗室。 “哈哈哈,果然生的雄武,可愿为我帐下从骑?” 李元徽闻言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堪一击?好小子,有胆气,谢叔方,去唤尉迟敬德和薛万彻过来。” 所以李元徽就准备找慕容无忌聊聊,巧合的是,慕容无忌送上门来了。 李元徽摆摆手道:“无忌不必客气,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令尊与我更是有知遇之恩哎.再者说姑祖母的面子,也是要给的,哈哈哈,回头让她老人家知道他的宝贝孙子被我关起来,可能就得向父皇告我的状了.” 慕容胄闻言,惊喜到:“齐王殿下不是说笑?” 随后,众人移步在堂前庭院之中,按照比试的规则,两人都持白蜡杆,谁刺中对方的次数多就算获胜。 慕容无忌去洛阳县先把人领出来,结果洛阳县令不敢做主。因为涉及到齐王府护军,他不敢随意放人。 皇城原尚书省门外,如今镇军府所在,慕容无忌在大门处等着,他今日也是有要事来找李元徽。 但洛阳这边呢,目前处在李元徽治下,各级都是以齐王府为先,若是在长安,慕容胄只需报上家世,各级官府就知道这小子是什么背景。 无奈之下,慕容无忌就只能来找齐王。 顿时再无狂傲,起身之后揉了揉胸口,然后来到堂前伏地而拜。 “愿为殿下牵马执蹬。” 第三百三十八章攘外必先安内 就慕容胄这号的毛头小子,即便是有些勇力,也还没到李元徽能对他另眼相看的地步,有常雁衡、张镇恶、尉迟敬德、罗士襄这些强人在,等闲的武夫可入不了他的眼。 不过他父亲慕容序现在可是卫尉卿,九卿之一,管着长安的武库,算是要职。 这种人物,就很值得拉拢了。 但你要是明着去拉拢慕容序,那肯定是要犯忌讳,毕竟慕容序是李源的人,还是跟着李源很早那批元从系的功臣。 李元徽不会去杵这个眉头,但可以通过慕容胄建立一些联系。 不需要慕容序替他说话,只需要给他传递一些信息就够了。而且他相信慕容序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至于慕容无忌,李元徽直接上表,举荐他为中书舍人。 对此,李元徽也算是有所准备,因为他早就跟幕僚们商量好了军略,直接以上表的行事让使者带回长安。 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并且说北燕乃是心腹之患,必须要先行根除,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慕容无忌也从洛阳出发,前往长安就任,李元徽亲自送行。慕容无忌也知道李元徽举荐他的意义何在,因此态度十分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齐王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武德二年正月,还没到十五,李源就派遣使者先行赶到了洛阳,算是打前站,也是代表皇帝来咨询李元徽对河北用兵的意见。 得到荆州之后,在上游广治水军,顺大江而下,一举灭亡东魏, 整个统一天下的战略,需要的时间大概是十几年,基本上顺序就是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刘玄机带着麾下铁骑迅速从冀州赶回了幽州,在渔阳连续跟突厥人打了好几仗,皆胜之。 而朔方也就是河套地区正好处在关中的北方,若是能在河套建立军镇抵御突厥人,没那么关中的安全性就会极大增加。 但在初期,还是给大唐治下的陇右和关中北部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万余名百姓被突厥人掳掠北上,不过好在晋王李玄庆及时出兵,解救了被突厥人掳走的百姓和牲畜。 不过慕容无忌的任命刚确定,还没发往洛阳征召他入朝呢,老四的举荐书又来了。 长安朝堂上大体是分作两种意见,一种是朔方从汉朝时候就已经是中原国土,肯定要夺回来的,但却不能急于一时,毕竟现在天下还没统一,河北幽冀二州和并州的优先级更高一些。 这一来一去的,时间也就来到武德元年的年底了。 虽然皇帝还没换,还是慕容鞅,但从洛阳搬到了蓟县,原本的“东燕”,也就变成了“北燕”。 尚书左右丞位在左右仆射之下,是尚书省的高官,能够参与机要,以及策略制定实施。 侍中目前是李元徽兼任,所以门下侍郎就成了实际负责人, 而李元徽还给出了举荐这两人的理由,他们都是河北人士。 时间上,三年到五年,拿下并州,八年之内拿下河北,称得上循序渐进。再用几年的时间休养生息,积蓄粮草,而后分三路出兵,也就是南阳、巴蜀、江淮齐发,攻灭荆州的曹?。 并且想要夺回朔方,需要调用的资源也必然是非常大的。如果因此耗费国力,会不会被河北的刘玄机趁虚而入? 而秦王的倡议,也引发了比较大的争议。 另一种意见是应该立刻马上,在武德二年就出兵夺回朔方。朔方回来以后,关中就稳固了,关中稳固自然更有利于天下一统。 当然,除了攻心之策,这同样也是在夹带私货。但没办法,李源还是同意了。 朔方和云中等郡是当初梁庶人慕容盏造反作乱,跟突厥人签订盟约割让出去的。 在漠北一场大雪,冻死了无数的牛羊,突厥人这个冬天不好过了。于是他们就把注意打到南面了。 突厥人兵分五路,发动了数十万大军入寇中原。 两个意见也说不清是谁对谁错,但李源却担心,此时对朔方用兵会引起跟突厥的大战。 而引发的这场争议的秦王却并没有极力的推动对朔方用兵,好像在倡议之后,就悄无声息了。 作为齐王举荐的第一个官员,还不是位置特别高的官职,只是这个官职比较清贵,能够随时了解宫中和朝中的动向。 高智兴渤海高氏,冀州人。 中书令崔利用,清河崔氏,冀州人。 头号权臣,诸道大行台、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太尉、录尚书事、汉公刘玄机,幽州涿郡人。 李源立即就明白了李元徽的意思,这是对北燕的攻心之策。 最后,李源还是直接出面否决了此时出兵朔方的建议。并且提出了年后要亲征河北的决议。 卢象范阳卢氏,幽州人。 突厥人被驱逐之后,秦王回到长安,立即就在朝会之中提议,收复朔方,也就是河套地区。 因为缺少战马的缘故,在整体上,大唐只能在是处于战略防御状态。但在战术和局部战场,唐军精锐骑兵却是不断利用装备优势驱逐突厥骑兵,在以大军屯驻在战略要道和险要关隘。 特别是目前,大唐初立,还没完成对天下的一统,关中也因为连年的大战疲敝不堪。 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指望齐王手下的江淮劲旅给大唐卖命? 另外就是这两人也很适合用来当门面,资历合适,能力也没的说。 这份战略之中,大概的思路就是先取并州,然后凭借并州的地理位置对河北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举荐卢象为尚书右丞,举荐高智兴为门下侍郎。 分别进攻幽州、并州、以及陇右和关中。 长安这边,李源让李二和李三分别负责陇右以及关中防务。 这个推荐,李源在思量之后,就应允了。因为老四的顾虑,他也意识到了。 因为政权主体发生变化,目前的北燕朝堂上下都是河北士族。 尚书左仆射卢钦之,范阳卢氏,幽州人。 李元徽接下来也没在得寸进尺,他的根基始终没在朝堂,硬争这个也没意义。反而是会引起李源和二哥排斥,没必要。 临近年关,各处的用兵本都该偃旗息鼓。但隆冬腊月,有些人是不过年的。 因为诺大的朝堂,难道还容不下几?齐王举荐的人呢? 门下侍郎的位置同样很重要,位在侍中之下。 而突厥人在无利可图,并且还有中原军队强烈反击下,只能无功而返。 单纯的战略可行性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李源很明显不太满意。 因为他的年纪不小了,已经是接近六旬的人,还能活多少年,谁知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快意不得 即便是李源觉得老四这份战略规划做的很好,但他还是没有任何更改自己要在武德二年亲征河北的意思。 武德二年三月,李源又再次下诏,命李元徽做好为大军提供军粮的准备,并定下了要在春耕之后出兵。 而北燕方面,去年成功夺取邺城,并击败唐军的刘玄机被“封”为汉王。 东方狄、韩?、娄贷文、张世武等一众将领也都加官进爵。 此外,北燕皇帝慕容鞅的几个亲信,也得到了任用。 梁崇礼为侍中,韦孝矩为车骑大将军,而韦孝矩的参军,也是他唯一带到河北的僚属王思政也被他举荐给刘玄机。 刘玄机跟他攀谈一番之后,立即任命他为汉王长史,判府事。 没来由的李源突然想起这个人。 “臣以为,齐王所献之策,正合当下之时势,我大唐得天下之半,疆域广阔,正该内行仁治,而割据之贼,可徐徐图之.河东都会,乃用武之地,关中之外,首推并州,其东有太行之屏障,其西则大河为之襟带,于北则大漠、阴山为之外蔽,而沟住、雁门为其内险,于南,则中条、王屋诸山滨河而错峙。孟津潼关皆吾门户也。且夫越临晋、泊龙门,则泾渭之间可折垂而下,出天井、下壶关,邯郸、井陉而东,不可以惟吾所向乎?” 晋王李玄庆提出,皇帝虽然亲征,但不必亲自领兵,坐镇洛阳即可。朝廷可派遣秦王率十万大军征伐上党,派遣齐王率关东诸军佯攻冀州。 而李源作为皇帝,就在洛阳或者河东郡居中调度,遥相指挥便是。 慕容英可以随意的废杀某个大臣,可以不听任何人劝谏而发动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甚至为此不惜动用上百万人. 不过想到这里,李源突然有些清醒了。 这就让大唐方面对战事不得不做出一些调整,得了疟疾的秦王留守关中养病。 那是一种让他这个开国皇帝都羡慕不来的分量。 在这方面,他甚至是不如大燕昭武帝慕容英。 散朝之后,李源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按照他的想法,难道不是应该儿子们各持己见,互不相让,而他这个当皇帝的,当爹的,居中调停,做决断? 现在反倒成了几个儿子抱团跟他党争了。最少在这件事上,阵营就是如此。 即便他是皇帝,还是目前天下最有实力的大唐皇帝。 两份战略算是殊途同归,不约而同,目标都是先拿下并州,作为战略跳板,对敌的核心区域形成威胁。 但很明显,这?甚至得不到亲信们的支持。这点就很让李源觉得头疼,有一种受制于人的无力感。 同样,这位新任长史,也给刘玄机出了一份战略规划。 五月,李源也正式下诏书确定,由秦王领兵进攻上党,作为主攻方向。齐王率军进攻冀州,牵制燕军主力。 李源的想法主力直接从洛阳出兵河北,派遣一支偏师从河东出兵上党,争取一战定河北。 甚至元从系的朝臣也纷纷默然不语,作为宰相之一裴继也是张了张嘴之后又合上了。 但这种策略,自然是不能由皇帝亲自下场跟人争论,替他说话的是以裴继为首的元从系功臣。 唐军可以不断的从太行山的通道之中出击,袭扰河北,届时幽冀二州必然生乱,人心浮动。 拿下并州之后,可以在河东驻兵,威胁关中。反之,被李唐取了并州,那么幽冀二州就要面对并州居高临下的威胁。 大方向得到确定之后,余下具体的就是什么时候出兵的问题了。而李源御驾亲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不是争议的焦点。 但仍旧有些事,不是他可以任意妄为的。 诸葛亮为什么一直要北伐?因为他知道蜀汉的国力,比曹魏差太远了,北伐可能什么都赢不了,但不北伐就是坐等亡国。 秦王借着齐王上表的东风拿到了主攻方向的指挥权,秦王府上下都在筹划这次进兵的细则,如何应对上党的地形,以及可能赶到上党的河北援兵。 作为慕容英的臣子数十年,李源深刻的体会到慕容英对朝堂的控制,以及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力。 秦王李二凤这一番话,算是一锤定音了。 关中的军队开始陆续集结,整装待发。 所以即便李源在朝堂确定了自己亲征的计划,但说道具体如何用兵。齐王的《勘定四方策》,还是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其中包括晋王李玄庆,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右仆射司马修业 这种情况多少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而李源觉得李元徽的战略规划,耗时太久,他想直捣黄龙进攻而被一战而定天下。 也就不会有他的大唐什么事了。 后面晋灭吴就是这个策略。 而李源也依旧是前往洛阳坐镇。 但意外还是来了,一向身体健康,骁勇善战的秦王,在出征之前,突然得了疟疾。 李元徽的意思也是大体如此,因为优势方应该求稳,只有弱势方才会整天想着梭哈,想着拼命。 收到诏书李元徽,立即从洛阳动身,前往河阳前线开始调动部队,整军备战,一改常态作出一副要主动北上进攻的架势。 从目前的战略态势上来看,这无疑是不合时宜的。 谁喜欢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所以三个儿子和一众大臣全都认同的战略方针,李源也不在坚持己见,含糊其辞的允准了。 贾诩也建议曹操不要伐吴,多搞经济建设,等差距出现直接进行国力碾压。 直到最后秦王也下场了。 慕容英但凡没有这种权力,没有那么肆意妄为,那么大燕也不会在王朝极盛之时轰然倒塌。 这次就连元从系的功臣们也开始赞同,只有李源还有些不可满意。 他自然是要做明君,当皇帝的谁不希望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 在朝堂上达到目标一致之后,整个大唐在武德二年,又飞快进入战争准备状态。 他劝刘玄机不要直接进攻洛阳,而是先收取并州。有并州在手,河北就稳固了。 李源见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思路是不是有问题,显得过于急切了。 而晋王,则留守关中。 晋王作为主将,率领十万大军进攻上党。齐王还是依旧率领他的江淮劲旅攻打冀州牵制北燕的兵力。 双方是各执一词,争论的不可开交。 而且从晋阳出兵洛阳,骑兵最多也就是半个月。 因为他想亲自指挥大军出征。 但毫无疑问,刘玄机觉得王士贞的建议非常好,是指路明灯。 而北燕方面,刘玄机也早就得知了军情,从幽州蓟县.准确的应该说是蓟都,赶到了冀州的邺城。 双方在偃旗息鼓半年有余之后,再度吹响了进兵的号角。 第三百四十章北向以争锋 刘玄机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是清楚唐军的两路部署。 而北燕方面作出的应对,却是有些让人意料之外,车骑大将军韦孝矩被启用了。 作为北燕皇帝慕容鞅这个傀儡的亲信,韦孝矩居然被真的授予了兵马,还让他镇守战略要地上党。 而这次唐军的主攻方向,就是上党。 刘玄机对上党的安排是,韦孝矩领兵三千驻守壶关,清河崔氏出身的将领崔存惠率四千人驻守长子,心腹张世武率军三千驻守屯留。 整个上党最核心的三处,刘玄机一共布置了精兵万人,以及足够的粮草和军械,并且直言几个月内可能都不会有援兵。 虽然兵力不多,只有三千,但这代表的信任却是非常重的。 北魏尔朱荣之晋阳出兵镇压葛荣,同样走的时候滏口陉,在邺城外击破葛荣。 但这次作战,对于李三的风格来说,就谈不上友好。因为攻城战,几乎是没有奇谋妙计可以施展的空间。 只能利用优势兵力,大造攻城器械,用最直接的法子去攻城。 同样,李四郎也在邺城之下对峙了一个多月。 李三郎站起身来,大帐之内众人也是鸦雀无声。一旦刘玄机攻下了晋阳,挥师南下,而上党地区的长子、壶关久攻部下,这对唐军来说形势就有些危险了。 李三郎围攻壶关一月有余,始终不能破关。 但刘玄机就是用他了,还让他驻守在极为重要的壶关。 眼下的局势对于大唐来说,绝称不上好。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正是炎炎夏日,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 燕军方面,驻守在壶关的也算是李三的比较熟悉的老相识了,韦孝矩。 李三郎用兵风格,跟他的两个兄弟都不太一样。 而自率大军强攻壶关。 而刘玄机本人虽然赶到了邺城,但他只带了万余兵马,加上邺城之前留守的两万人,起了也不过三万兵马。 而这时,人在上党正在围攻壶关的李三郎却收到了晋阳发来的求救书信。 比如被地震震没了的天池大泽,就让蜀汉运粮的路变得异常艰辛,这就是影响国运的事。 至于李三,大概就是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他用兵很诡道。善于用诈术欺骗对手。 另一个时空之中,王猛伐燕,就是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入邺。 从此处东下太行进入河北的通道主要是浊漳河等河流穿切的河谷低地,重要关隘有太行第四陉,也就是滏口陉。南下河内有天井关,秦汉时期称太行道。 而晋王李玄庆率军从河东渡河,随后率大军直驱上党,走的就是当年秦军长平之战的进军路线。 渭北之战他就是用计吸引宇文涉出兵,结果就是损兵折将,士气此后一蹶不振。 没人知道为什么韦孝矩会被启用,明明他是傀儡皇帝的亲信。 但燕军对上党的防务布置,还是让唐军吃足了苦头。 坐在大帐内的李三郎一把摆在了桌案上,直接将桌案给拍零碎了。 因为壶关本来就是险关要隘,只要粮食足够,很难被正面攻破。 李二的风格可以用,其疾如风,侵略如火这两个字来形容。骑兵长途奔袭,以及利用优势机动兵力对敌人进行精准的打击。当然,该稳重的时候,他也是能够稳得住的。 李源小声念叨着,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李四,那就是其徐如林,不动如山。李四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熬。每次用兵几乎都是在长期对峙之中,寻找胜机。而每次作战他甚至都没有发生过缺粮断草的情况。后勤总是能够足额供应,安营扎寨总是非常妥当,很难发现漏洞。 不论时局如何变动,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换大王旗。但有一样东西的变化总是非常缓慢的。 人在洛阳的李源却有些坐不住了,甚至是李三和李四也意识道有些不对。 李元徽不知道刘玄机在打什么注意,但眼下既然唐军在冀州战场形成兵力优势,那就必须得打出气势来,给上党方面减轻下压力。 晋王参军崔孝同也建言道:“殿下,我军在上党已经快两月了,现在还无法攻破壶关,长子和屯留也还有数千燕军,若燕军先一步拿下晋阳,我军就无法退回河东了,而太行道险峻,路不好走,若有追兵在后,十万大军想要去往河内也是凶险至极。” “好算计啊刘玄机” 因此,对上党唐军是势在必得的。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全都是奉劝李三郎,放弃攻占上党,转而退往河东或者河内。 河北持太行上为其西部屏障,南部的冀州聚在上党盆地的俯视之下。 洛阳宫城之内,李源负手而立,站在一张巨大的舆图前,愁眉不展。 上党地区地势高峻,犹如一个堡垒,俯视河北、中原。其中长子、壶关等重镇,皆易守难攻。 绝大多数的经验都是可以借鉴的,极少数因为地理变化而没办法抄前人作业。 东西两路军,皆是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李三郎把重点放在壶关,因为壶关拿下了,长子和屯留两城也就是瓮中之鳖,无根之木,早晚要被困死。同时还能进攻上党的核心地区潞县。 “燕军在上党应该也就是万余人,邺城有数万人,清河、平原方向也都是坚壁不战,固守城池,那燕军主力何在?” “难道是晋阳?” 李元徽率军北上,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荡阴,随后知道燕军虚实的唐军继续北上,兵临邺城。 那就是地理。 二十万燕军兵临城下,拓跋浚告急求救。 徐懋功立即建言道:“晋王殿下,现在应该立即退往河东,以防腹背受敌。” 但总体来说,太行一带的地势从有记载开始,到现在是没有太多的变化的。所以战略上,也没有太多让后来人发挥的空间,占据关中的政权,统一天下的道路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把作业抄明白,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双方在情报工作上,都是有些心得,下了不少功夫。 饶是如此,李三还是命令左卫将军王翊,右卫将军段雄分别率军万人,监控屯留、长子。 而北周攻北汽,先破平阳,继克晋阳,然后自滏口东下太行,破齐都邺城。 但李三郎却一言不发,转过头来盯着原本悬挂自己身后的并州舆图,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并州最为核心的“晋阳”的位置上。 脑海之中却浮现一个问题,若是二哥在此,会如何行事呢? 退兵? 还是反其道而行之? 刘玄机既然敢打晋阳,是觉得我会退兵? 那我李三郎,还偏偏就要凑这个热闹。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四十一章快刀 晋阳是太原盆地的重心,也是整个河东地区的重心,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晋阳的西侧是吕梁山的层峦迭嶂,而吕梁山外侧更有黄河环绕,外地从这个方向入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东面是太行山,有井陉关连通河北中部,道路却极为险峻,从幽冀二州仰攻也是殊为不易。 而在其他方面,也都又重镇作为屏蔽。 北面有忻、代、雁门,西南有平阳和蒲州,外有龙门、蒲津渡,东南则是上党,外围则是滏口、天井关。 四面皆有屏护,而晋阳城的选址上又地势形胜,依山临水,攻之不易。 智伯攻赵,赵襄子躲避在晋阳,智氏引汾水灌城,不能破城。 另一时空里赵大攻打北汉,三次强攻晋阳,采取了多种措施,也包括引水灌城,都不能破城。 而拓跋浚也数次组织队伍出城逆战,希望阻扰燕军修筑工事,挖掘坑道,以及打造攻城器械。 不断有路过的队伍,军纪整肃的行军队列,脚步声十分整齐,特别是汉王正在一旁观望的时候。 拓跋天保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汉王您觉得唐军会北上?” 年轻人有时候是需要不断经历着苦难和挫折,才能成长的。眼界和认知才能变宽阔。 李二凤不用说了,夜袭?罕,洮西之战,渭北之战,荆襄之战,颍川之战 其武功之盛,在这个乱世几乎是没人能与其比肩。 所以在他看来,天底下就这俩人算是英雄,如果又第三个,那就是他自己了。 刘玄机闻言摇摇头,然后笑道:“我与李家兄弟皆有深交,李二郎和李四郎,这两人都名扬天下,功绩昭彰,李三相对名声不显,貌似不如其兄之勇烈,不如其弟之稳健,但李家兄弟之中,最为难缠的,可能就是他了。” 拓跋天保闻言脸色凝重了几分,刘玄机望着不远处的晋阳城继续道:“李三郎雄毅寡言,其城府器量深不可测,若是他领兵北上,是我之大敌啊.拓跋将军不会以为李家只有一个秦王李二凤值得称道吧?” 刘玄机道反问道:“怎么,你觉得唐军不会来?” “既如此,那就由拓跋将军率本部兵马,移驻晋阳之南,以防备唐军如何?” “必不辱命。” 而刘玄机,泰山之战独驱千贼,天下闻名。居庸之战大破刘胡之、王须拔,塞北之战破突厥,一月之内吞下几乎整个冀州,其声望北国无二。 刘玄机放眼望去,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长得十分高大,嘴上的绒毛浓密,长相俊朗,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北燕代国公、都督并州军事拓跋天保。 这也让刘玄机可以从直接越过代地和雁门等险要,直接进攻晋阳。 拓跋天保闻言笑了笑,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刘玄机话音一落,拓跋天保立即拱手道:“末将领命,有我在,绝不让唐军冲到晋阳三十里内。” 按照原本的轨迹,这里本该是李家的龙兴之地。甚至在李家之前,尔朱荣、高欢两人也都把晋阳作为大本营,其战略价值非比寻常。 “好,那一切就拜托拓跋将军了。” “汉王,这几日晋阳周围的据点和卫城已经陆续拔除,城内守军也失了胆气,未敢出战,现在是不是应该加紧攻城。” 刘玄机道:“你我都在这晋阳城待过,应该知道这座城的城防有多紧密,强行攻城,得不偿失啊。一旦我军在城下伤亡过大,士气可就是此消彼长,唐军一旦北上就危险了。” “拜见汉王。” 邺城是重镇,因此刘玄机原本由两万人驻守的情况下,又亲自带过去一万人马,而他本人则轻骑北返,带着大军从飞狐口绕道代地,从北面进军晋阳。 拓跋天保抱拳应道,随后转身离去。 刘玄机笑了笑,对此他无意去更改对方的观念,也没有强行去纠正对方的想法。 整个晋阳外围成了一个大工地,在进攻晋阳之前,刘玄机就命人考察了晋阳城周围地形水脉,并制作了两份图。有一份是预备进入夏季水涨季节后,引汾水淹城池的路线工事设计图;另一份是把晋阳城的护城河的河道改建,然后放干河水便于攻城…… 而北燕在上党和邺城的布置任务就是坚守不出,拖住唐军的步伐。给主力争取时间。 刘玄机按剑久久站立在一个小土丘上,遥望着晋阳附近燕军各处营垒的布置,以及靠近晋阳城各处的施工。 拓跋浚眼见北燕大军势大,无奈只能向大唐求援,毕竟他也接受了大唐的封号,名义上是唐臣。 所以,晋阳作为太原郡的核心,经营好这里,就能坐制河东地区,进而控制北方形势。 在他的认知里,天下就两个强人,一个是李二凤,一个是刘玄机。 却都没有达成目的,燕军在施工队伍之外,始终保持着大量的精兵戒备。如今城中守军更是士气大消,无法出城作战。 当然这个能打也不只是单挑那种能打,而是能够聚人心,得人力,挥斥方遒。 李玄机和李元徽兄弟两人被关隘坚城所阻,但留刘玄机却长驱直入,直接横扫晋阳以北。 这也得益于拓跋氏内讧,拓跋天保等于是带着代郡投靠了北燕政权。 晋阳城外,燕军北营,数万兵马聚集在一处,显得极为热闹。 刘玄机则看着拓跋天保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这年轻人身上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眼神颇有些史书上说的鹰视狼顾那意思,他很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刘玄机在得知李家准备出兵上党之后,就定了夺取晋阳的计划。 而一切的前提是要围死这座城,不能让城内拓跋浚反攻,燕军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土木工程。 晋阳城上,拓跋浚看着南面,对援军是望眼欲穿,城外的燕军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当初分费尽心机得到了父亲的位置以及晋阳的实际控制权,曾经他觉得自己也有机会问一问鼎之轻重,但现在.活着就好。 除这两人之外,天下还有谁是英雄? 这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观念很朴素,谁能打,谁就是英雄。 “拓跋将军不必多礼。”刘玄机脸上多出一缕笑容,而后走下土坡跟拓跋天保并肩而行。 这两个当世之英雄,也一直是拓跋天保所敬服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投靠北燕的原因之一。 拓跋天保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是秦王为帅,唐军很有可能北上,但大唐的晋王我没有听说过此人善于用兵,一直以来都是与秦王一同领兵,想必” 若是用好了,那就是一柄快刀。 只是这柄快刀,尚需打磨。 至于李三郎,那是专克刀剑的铁锏。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四十二章大战在即 李玄庆在收到晋阳告急的消息之后,拒绝了一众将领和幕僚全都劝他退兵的劝谏,反而是精选骑兵七千人,每人佩双马。 又命薛仁美、羊献果、秦伯圭、秦仲玉等一众猛将随行,向北奔袭而去。 而后命徐懋功率军万人,驻扎仍旧驻屯与上党,监视屯留和长子的燕军。令刘宗训和窦琮等人统率大军在后,独率七千骑军先行。 在出发之前,李玄庆还亲笔写了两份信,一封是给四郎李元徽,另一封则是给洛阳的李源。 信中阐述了自己的去向和目的,余下的意思就是你们看着办。 留下徐懋功的目的在于,要他监控上党局势,以防上党的燕军出来捣乱,袭击汾水沿线的唐军后勤补给通道。 同时也是要守住天井关、紫霞关在上党南部与河内的通道。 而黄河以南,中原地带,大唐只剩下柴荣留守在濮阳的万余人,算是机动兵力,其余的兵马几乎被抽掉一空了。 双方的精锐骑军在不断的绞杀,战事以小规模却高烈度的方式进行着。 最为关键的转向就是李三郎直接从上党转道晋阳。 却被薛仁美带领的玄甲骑兵正面击破。 本来这场战役是求稳的,夺取上党。但随着燕军直接发兵晋阳,大唐也无奈的上了牌桌。 这样的急行军,也自然给唐军带来了极为可观的回报。 李元徽立即从邺城城下连夜退兵,在荡阴留下五千人,另外分别在朝歌和历阳留下万余人的军队,并由赵大负责总管防务。 而后自领六万余兵马,迅速奔向太行道,赶往晋阳战场支援。 晋阳以南,汾河以东的广阔战场上,七千唐军对数万燕军进行了突袭,斩首数千,缴获战马万余匹。拓跋部为首的代北铁骑被打的狼狈不堪,四散奔逃。 前军的斥候回报之后,李三郎大喜过望当即就命令士卒从走马换成战马,全副披挂,并立即发动了对拓跋部骑兵的进攻。 加上北豫州和洛阳征伐的民夫辅兵,大唐为这场大战动用了二十多万大军,以及数量倍之的民夫。 李三郎全副重甲,手持长枪一马当先,身后聚集的也都跟随他多年的精锐扈从,羊献果、秦伯圭、秦仲玉等猛将也全都率领精锐部曲跟着李三郎的身后发起冲锋。 好在刘玄机算是早有预料,派遣了猛将东方狄、韩?等人率军接应,才止住了代北诸部铁骑的溃败之势。 而唐军因为长途奔袭,也没有体力进行长时间的鏖战,在乘势夺取了祁县之后,就停下了进攻的势头,双方也算是点到为止。 到了八月中,随着降雨的增多,燕军之前所布置的掘水灌城方案,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七千铁骑几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行军,每天只休息几个时辰,每日行军一百多里。 李源从洛阳派出了五万援兵,李元徽亲率六万左右的大军先后赶到战场。 刘玄机见状,留下十万大军围城,亲率其余全部的人马,共有十余万人,陆续南下在祁县以北和晋阳以南之间的平原上修筑城寨,进行布防。 中原和关中的军队,陆续被调上去二十万人。 而李三郎在大军赶到之后,却是亲自率领精锐多次袭扰和试探燕军的防务。燕军也不断的还以颜色。 战后,拓跋天保前往中军大营,伏地而拜,向刘玄机请罪。而刘玄机却宽慰他胜败乃兵家常事,并告诫他不可轻敌云云。 而晋阳城内是已经知道了目前援兵已经到了,毕竟那么大的动静是瞒不了人的。 祁县之战对唐军来说,算是一个开门红。随后唐军就在祁县修整了数日。燕军也没有立即进行反扑。看上去,就像是七千铁骑跟燕军形成了对峙之势。 身披两层重甲,骑着一匹河西大马的李三郎长枪舞动,突入敌群之中便如猛虎入羊群,手下无一人之敌,犹如天神下凡。 而之前晋王李玄庆率领的进攻上党的唐军主力,此刻正沿着汾水行军。 在赶到祁县治下时,负责晋阳以南防务的拓跋部骑兵还在悠哉悠哉的在河边饮马,因为天气炎热甚至都没什么戒备。 在晋阳城上,放眼望去,一片泽国。 并且晋阳城内拓跋浚还有数万兵马,一旦知道援兵来必然士气高涨到时候就会出城作战。 人在祁县的拓跋天保得知大部骑兵被冲散了,也立即率数千铁骑出城,跟唐军交战。 李元徽的信使到达洛阳的时候,李源派遣的万余大军正好出发。此外,李源还下命令集结了北豫州几乎全部的军队北上,兖州柴荣部也调了万余兵马。 唐军铁骑却是得势不饶人,咬住拓跋骑兵就不放,也不给他们整队的机会。 所以燕军实际上是在等,等唐军主力过来。 而最要命的是,拓跋骑兵大多数都因为天气炎热聚集在河边,其一部被击溃以后,余下诸部也产生了连锁反应,后面的即便是勉强披挂上阵,也无法阻挡唐军已经起势的铁骑冲锋。 他决定下场之后,李源和李四也是不得不下场陪他打这场仗。 而在太原郡的外围,唐军基本上集结完毕。 另外就是驻守在徐州的右威卫,两万余人,担负这屏蔽江淮的要务,另外距离也太远了,根本就没法调用。 汾河边上的拓跋骑兵大惊失色,缓慢之间不及迎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立即四散奔逃。 另一边,洛阳的李源和河内的李元徽在收到李三郎的书信之后,也都立即行动起来。 所以城内又重新恢复了一些士气,出城作战力有不逮,但固守城池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加上民夫,每日消耗的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大唐来说,无疑是场豪赌。 而真实的情况是,燕军的确没法反扑。七千骑兵,你大军压过去人就走了,一人多马撵都撵不上。 这场注定爆发在晋阳的大战,李源几乎没有任何的选择的余地,几乎是掏空了家底进行支援。 除了镇守各处关键要害的军队,大唐也算是把几乎全部的机动兵力压上晋阳这个大牌桌了。 在李三郎之后,最先到达太原郡范围内的自然是随他攻打上党的大军,一共是七万多人,在祁县之战八日以后,陆续抵达介休。 好在拓跋浚早有准备,早就把城中的粮草转移到了高处,粮草安全,这城池才能继续守下去。 为了支援这场大战,大唐基本上把关中能征调的全都征调了,还有大量的粮草从洛阳附近的洛口仓调出,沿着黄河北上,再过三门峡时改走陆路,过了不能行船的地方在该走水路,在经由汾河往晋阳方向输送。 而大病初愈的秦王李二凤,也在接到诏书之后,带着自己的秦王府护军悄然前往晋阳方向。 第三百四十三章回旋镖 这场晋阳之战,终于在双方的不断加码下,形成了比起颍川大战规模还要宏大的战事。 唐军动用了十二卫府军之中的八卫,兖州和北豫州、雍州以及秦州的州郡兵,总兵力多达二十余万。 其中尤以关陇和江淮为底子组成的卫府最为精锐,其中江淮军约六万人,而关陇军队数量上更为庞大,多达十万余人,但精兵大概也是在六万上下。 至于北燕大军,其组成部分更为繁杂。合计二十二万总兵力,其中最为能战的自然是刘玄机的幽州本部五万余步骑。而成功吞并冀州之后,冀州的原本是赵大的打造的精兵,也都大半落入他手中,也有两万余人。 幽冀二州各路豪强的部曲合计五万余人。在击败了王须拔刘胡之之后,从其十余万降兵之中精选青壮,其中上者号为“归德军”,下者皆为辅兵,老弱则去屯田。 代北拓跋家为首的部落军约有三万人,从塞外来投奔刘玄机的突厥、契丹、鲜卑等诸多部族军合计也有万余人,在加上后面新征召的两万新军。 而刘玄机在晋阳的布置,以本部的幽州军和豪强之中善战者,以及归德军,约十余万人驻扎在晋阳以南,跟唐军对峙,在祁县到晋阳之间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 其余的各部则在围困晋阳,继续执行困城计划。 而在将领方面,大唐三王已经到了两王,晋王、齐王。 其余如刘宗训、窦琮、薛仁美、张谨、李高迁、张平高、羊献果、秦伯圭、秦仲玉、慕容三藏、程知节、单雄信、翟思训、常雁衡、朱德裕、张镇恶、徐乾德、黄君汉、娄浚、李怀真、李孝察、李孝杰、李玄道、窦羡军、窦奉节、于仲亨、尉迟敬德、高盎、罗士襄、薛万彻、薛万均 将星璀璨,虽然隶属于多个派系,出身也天差地别,但堪称全明星阵容。 这还不算李元徽军府之中的几个见识超卓的幕僚,如正在当镇军府司马的李药师. 还有个大将之才的徐懋功在上党盯着壶关的韦孝矩等人。 而北燕军这方面,看起来就黯淡多了,但也都是北国最为勇猛善战的骁将。 刘玄机作为主帅,其麾下田弘嗣、娄代文、东方狄、韩?、薛孤言、苏定边、刘祖殷、斛律明月、和无忌 多是些名声不显,但或骁勇善战,或治兵有方的大将、猛将。 只不过对比大唐的将帅们,刘玄机麾下的将领几乎全都是边地行伍出身,或是地方豪强。 而唐军将领之中虽然也有出身寒微者,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世代为官,尤其以关陇派为首的,几乎是都是出身大族世家。 而江淮派系也就是齐王李元徽麾下的将领们,出身寒微者更多。 在唐军陆续集结完毕,稍作修整之后,战事也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是李玄庆命令窦琮和刘宗训率领修整了多时的亲自率领关陇系的左右卫三万步骑出击,在汾河西畔发起进攻,同时令程知节、单雄信、秦伯圭、秦仲玉四人各率数百精骑,绕后去袭击燕军的粮道。 燕军的运粮,主要通过井陉关,从河北中枢运送至晋阳附近。 自太原郡经由井陉通道,可以进入河北中部,也就是幽冀二州的交界之处。所以控制了井陉对于太行山的形势极为重要。 刘玄机甚至在兵马刚刚赶到晋阳立足未稳的时候,就派遣大将田弘嗣袭取拓跋浚控制下的井陉关,随后利用井陉关来从河北中部运送粮食进入并州,这也大大缩短了运粮的距离和粮食的损耗。 老于用兵刘玄机自然对粮道的保护极为上心,派遣了自己本家族弟刘长民督运粮草,并把学自李元徽的保护粮道之法全都告之,命其依法而行。 刘长民也真就学了七七八八的,在井陉关到晋阳之间,建立大量的兵站和烽燧,分段转运,又加派了大量的骑兵沿途巡防。 因此,四位唐军骁将率领精锐骑军前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发现这燕军的粮道跟刺猬一样,不好下嘴。 勉强发起几次突袭,对燕军造成损失也极其有限。 四人聚集在一处商量之后,程知节灵机一动,提出由一部突袭烧粮,三部负责阻拦截击的方式。几人商议之后,觉得值得一试。 于是就让程知节作为主攻,烧粮,其余三部负责阻挡燕军的游骑和巡防士兵。 结果就是,在程知节和其所部的奋勇之下,成功的完成了烧粮的任务,一共烧毁了燕军近千石粮草,但其本部损失了极大。五百精骑折损过。 至于单雄信、秦伯圭、秦仲玉三人的部曲,也有不同程度的损耗,都在百余骑上下。战后几人汇合之后,一算战损就发现这么干有些得不偿失。 于是只能退兵回到介休的大营,跟晋王和齐王两位主帅回报战况。 大帐里,程知节绘声绘色的把此行的战况都说了个明白,其中心思想大概就是:两位大领导,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老刘把后勤补给通道经营的跟铁桶一样,我们可是拼尽全力烧了对面一千多石粮食,没准今天晚上对面就少吃不少饭但我们哥几个为了烧这点粮食损兵折将,这活太难干了 巴拉巴拉一大堆,李元徽是权当脱口秀听了,倒是李玄庆是越听越皱眉,随后看向了李四。 “四郎,我记得颍川之战的时候,你为了保护粮道畅通,就曾经在豫州汝颍一带这样布置过吧?以至于段义弘和娄居士这两位老将都对我军的粮道望而兴叹.这法子该不是刘玄机从你这里学去的吧?” 李四郎闻言直接愣住了,这回旋镖砸自己头上了?随后回忆起之前共事的时候,还真是跟他说过这些.这记性未免太好了吧? 随后叹了口气道:“确实出自我手,早年共事之时,我对诸将讲过如何布置烽燧,以及在粮道如何上如何修筑甬道,兵站,以及筑城转运” 程直接傻眼了,破案了,敌人的军师在我方的中军大帐 李三郎问道:“那可有法破之。” 李四郎闻言思索了一下,“自然是有的,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得亲眼去看看刘玄机是怎么布置的粮道,若他只是以烽燧为号令,兵站转运,游骑巡防,尚且有法可破,若是他以重兵戍守,筑大城转运,再有大队骑军护卫,那除了重兵强攻,我也别无他法了。” 李三郎闻言叹气道:“那四郎你一切小心,尽力而为吧。想必刘玄机也不会给我们留太多机会断他的粮道。” 李四郎也点头应下。对敌人的粮道的进攻只能是袭击。一旦调动太多人了自然是瞒不过对方的耳目,对方有了准备,袭击也就变成了正面攻击。 第三百四十四章围点打援 被烧毁数百石粮草,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刘玄机得知。 对于二十万大军来说,每日消耗的粮草大概是四千石,所以燕军在乐平郡的受阳囤积粮草,并且以重兵守卫。从井陉运达并州的粮草最后都会汇聚在这里。 刘玄机得得知粮道被袭击之后,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马上派人告知刘长民。 让他准备在运粮的要道准备修筑城寨。 并且加派了万余援军,前去守卫运粮通道,以及屯粮的要地受阳安全。 刘长民是刘玄机的族中兄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就两个忧点,一个是谨慎,一个是听话。 这也是为什么刘玄机没有在一众猛将之中选拔人委派,反而是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族弟来负责粮道安全。 李元徽令常雁衡率骑军五千作为策应,朱德裕率步骑两万作为主攻,目标是箕城。慕容三藏率万人作为拦截其榆次方向援军的狙击部队,黄君汉率军万人负责监控阳邑燕军。 张恩也是真没瞧得起这些李元徽麾下这些江淮劲旅,毕竟说道善战,咱们幽州人那是天下闻名的。 但唐军此时也并没有继续进攻阳邑。因为阳邑的城防和箕城的城防根本就是两个东西,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因此在夺下箕城,又俘虏了数千燕军之后,李元徽没有选择继续进攻,而是对阳邑进行了围城。 黄君汉所领的左威卫是瓦岗军的老底子,虽然骁勇善战,当以步军为主,虽然能够在提前结阵的情况下,扛得住燕军骑兵的冲击,但是却无法阻拦燕军分出一般的军队去救援阳邑,进攻唐军。 半天,只用了半天。阳邑前的箕城就被唐军攻破,城中守军战死千余人,其余全部被俘,守将张恩被阵斩。 朱德裕率左骁卫,慕容三藏、黄君汉率左威卫,共出兵四万人,从祁县北上,进攻阳邑。 那意思很明白,你是主帅,天下都知道你能打,正因为这样你就更得慎重,没到?下场的时候。 这里却要说下,箕城的城防设施并不十分完善,并不算是坚城,而左骁卫的江淮劲旅又勇猛无比,战事顺利的出乎意料。 李元徽发兵之后,燕军就知道了唐军的进军方向,刘玄机和自己的幕僚们很快就分析出唐军的目的是阳邑,令大将田弘嗣率幽州军本部万余步骑,配合拓跋天保率领的代北骑兵万余人,共两万兵马去救援阳邑,同时自率大军在后策应。 担任的主攻任务的朱德裕将左骁卫几个都督胡阔海、汤颌、徐乾德全都集合起来下令,命令三人率领的步军尽快破城。 因为值得信任,因为做事可以放心。 李元徽本人则亲自率领自己的齐王府护军六千人,帐下亲军四千人,以及背嵬军铁骑作为战略预备队,并亲自督阵。 双方在阳邑之北打的极为激烈,刘玄机甚至亲自带着突骑在洞过水北岸观战,几次想要过河亲自率军下场,但都被李元忠和王思政给劝阻了。 但常雁衡所领的五千骑军及时赶到,围堵了燕军的代北骑兵。 几日后,李元徽回到了介休,跟三哥会面,也将所见所闻说了,李玄庆听完之后也无奈道:“既然断粮的事无法实行,那就只能跟他们正面交战了,如今晋阳城仍旧在坚守,即便是燕军掘了汾水,城中依然没有放弃,而为了保持对晋阳的围困,燕军肯定是要留出最少一半的兵力用以围城,所以眼下我军若是主动出击,在人数上定然占据优势,刘宗训和窦琮等人已经攻下中阳和平陶,现在正跟汾水西岸的燕军隔着文水对峙,或许应该在汾水东岸也打出点动静来了” 并且晋王李玄庆也统率大军,密切关注阳邑的情况。 刘玄机听后默然,没在张罗要亲自上去干。 燕军驻守在箕城的守将,名叫张恩,是张世武的堂兄,以勇力见闻,率领五千幽州兵,其中有千余人是他的部曲,另外还有四千人则是从刘胡之、王须拔两人的降兵之中选拔的,在燕军之中战斗力算是相当不错了。因此在得知唐军过来准备夺城之后,在知晓对方的来历之后十分轻蔑。 李元徽每次打仗,都会在如何运粮以及安营扎寨这两件事上下足了功夫。 而田弘嗣和拓跋天保却始终无法突常雁衡的围堵,不能直接赶到阳邑城下。 “我等乃是汉王乡党,久从征战,乃北国之精锐,这些淮南人士,也敢来犯我的城池嘛?” 李元徽闻言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命朱德裕、慕容三藏率军出击。” 这当然也影响到整个江淮军各级将领的作战风格和做事方法。 而阳邑城内的燕军将领康延孝本来还准备组织队伍就救援簸箕城,但刚出城就跟慕容三藏的左威卫一部交战上了,双方打的很激烈,但很快康延孝就得知唐军已经攻克箕城,不由的感叹这人废物,只能率军其战且退,回道阳邑城中。 在亲自率领骑军抵近乐安郡侦查之后,李元徽就知道试图袭击燕军的粮道,让敌人断粮的计划很难,果然是跟过他混的,对粮草安全的重视程度跟他如出一辙。 阳邑是晋阳城在汾水东岸的重要支点,重要性仅次于跟晋阳隔河相望的榆次,春秋时,是晋大夫阳处父食邑。 李玄庆指着地图说道。 此时,田弘嗣和拓跋天保的所率领的大军也度过了洞过水,跟负责阻击的唐军将领黄君汉率领左威卫所部交战。 刘玄机交代的所有事,他肯定都会一一落实。这就比什么猛将大将都更能让人安心。 李元徽从中军大帐出来之后,立即就回了自己的营帐,随后召集了众将,并作出了部署。 但是,在亲眼见到过这些唐军在战场上的模样之后,就彻底闭上了嘴巴。 同时在阳邑外围构筑营寨,建立防线。 李元忠道:“汉王骁勇,天下闻名,然此战关乎天下,不可轻易涉险。” 唐军架着早就准备好的梯子前赴后继的攀箕城的城墙,冲向城头,跟个人展开近战。 燕军在此处的布防,是在阳邑和箕城分别驻兵,在箕城驻兵三千余,而身后的阳邑则有五千人。 汾水西岸的关中精锐连续夺取了数城,那么东岸自然需要江淮劲旅出马上阵了。 而在阳邑之前,还有一个座小城,名为箕城。《左传》:鲁僖公三十三年,晋败狄于箕。杜预所做注中也有提到:太原阳邑县南有箕城。说的就是这个箕子之封邑,箕城。 而唐军则顺势对阳邑形成了合围。 刘玄机见状立即就明白了李元徽的意图。 “这是要围点打援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一日破七寨 再从长安出发的二十日后,秦王率秦王府护军所属玄甲军赶到了战场。 自此,被时人称为“三王”的秦王、晋王、齐王兄弟三人全都到了。 而他带来的玄甲骑军,共有三千五百人,是跟随他历次大战的精锐之中的精锐,比起李元徽特别东拼西凑出来的背嵬军要强得多,多是从?罕之战就随他南征北战的嫡系。 秦、晋、齐三大王府都有所属的护军编制,秦王府最少,有三千五百人,但都是重装骑兵。 最多的是晋王的护军,多达万人。其中包括了三千板?蛮,三千南中飞军,以及四千氐族骑兵。 齐王府的护军有六千人左右,由原来的武卫军精锐和薛万彻、尉迟敬德等人的核心部曲构成。 直接让降将带着部曲担任亲军,这种明显带有收心性质的安排还是很有效果的,无论是瓦岗军还是前燕的中军,在加入李元徽麾下之后明显都非常的卖力气。 秦王李鸣岐到达介休之后,并没有大肆宣扬,而是跟着三郎李玄庆一起来到了双方目前对抗的重点区域,阳邑的外围。 燕军拍出两万兵马试图解围失败之后,刘玄机就意识到,这是唐军准备通过困住阳邑城内燕军,进行围点打援。从而让燕军放弃过洞水的防御优势,渡河南下跟唐军作战。 过洞水虽然并不是大河,但燕军已经在沿着过洞水以北构成了防线,现在渡河作战,等于是放弃了之前布置好的防御工事。 而阳邑城内的数千燕军又不能不救,毕竟这时候大战现在还在僵持阶段,要是不救友军,那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为了人心这也得救。 所以现在需要考虑的也就变成了,是否要在过洞水和文河的南岸在跟唐军继续周旋。 燕军正在犹豫间,唐军在阳邑以北又修筑了好几个营垒。 李二来到前线看到李元徽的布置之后,不禁摇头笑道,而后跟三郎说道:“四郎还是依旧喜欢到处修建啊。” 李玄庆闻言也笑了笑,想起颍川大战之时,李元徽在汝水和颍水之间,依托城池大肆修筑营垒,并以甬道相连,又在汝水南岸布置了大量的烽燧,这些都让娄居士和段义弘两个老将望而兴叹。 这次却又是故技重施,有一点时间也得修几个营垒,让燕军难受一下。 两人驱马带着亲卫来到阳邑以西十里处的唐军营地,李元徽本人就在这里。 还没入营呢,就看见李元徽围着大营外围设置的拒马和鹿角指指点点,经人提醒回过头来看到两个兄长,立即阔步赶上来,微笑着打量问道:“二哥可痊愈了?” 李二道:“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只是你二嫂让我留在府中修养,连弓都不让我碰,想出去射猎更是门都没有,要不是阿耶的诏书到了,我这是还在家中整日打骨牌呢。” 李元徽笑道:“二哥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你来此,我可算是松了口气,现在都想回洛阳躲清闲了。” “哈哈哈,这次?可不能偷懒,咱们兄弟三人,还得齐心协力才行啊。” 李二大笑说道。 随后几人一起入营,在李元徽的中军大帐内说话。 坐在帐中,李二看着地图道:“你二人如此布置,刘玄机倒是早晚要过河南来,不然这阳邑城内的几千燕军早晚会被我所破。现在留着他们,围而不打,倒是让刘玄机进退两难。” 李玄庆道:“刘玄机勇力过人,历来作战都是身先士卒,攻坚克难,所以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次算是打在他的必救之处了。阳邑他又等闲放弃不得,一旦此处失守,我军可以直接出兵乐平” 李二道:“现在就看刘玄机如何抉择了,他也可以派人佯攻,拖延时间,也能直接率军南来作出跟我军决战的架势,猛攻阳邑北部,拔出城中燕军,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了。四郎你如何作想?” 李四郎看着地图道,“刘玄机一人也敢逆冲千人,此人的胆气和勇略,都不在二哥你之下,他一定会率领精锐渡河作战的。” 李二妄言点点头,“那就拭目以待吧,若其军兵锋正锐,难以抵挡,那不妨就让其解阳邑之围,这场仗至关重要,牵一而发动全身,不可不慎” 而燕军方面,果然也是不出所料。 思虑再三之下,刘玄机还是决定亲自上阵,带领三万本部精锐的幽州兵南渡过洞水,同时令人在过洞水和汾水的交汇处南北分别筑城立寨。 刘玄机命令原来就在过洞水南岸韩?和拓跋天保分别为左右翼,自领三万步骑直接扑向了唐军。 在他的亲自督阵之下,燕军也发了狠,一日之内,连续攻破了唐军七座城寨,双方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加起来战死者多达数千人。 燕军表现出的战斗力,让李家兄弟都为之侧目,李四最后还是决定,这一番不能跟他硬拼,于是率军后撤,让出了阳邑城北的营寨。 而驻守的阳邑的康延孝也找准时机,弃城而走跟刘玄机汇合。 虽然成功的拔出了被围的燕军,但刘玄机不进反退。 因为他知道,今日的兵势是不能长久的,在过洞水南岸跟唐军作战是对燕军很不利的,于是见好就收,收拾队伍全部退了过洞水的北岸,并从新设防。 而事实正面,刘玄机这个选择也是非常正确的,因为李二和李三已经亲自带着麾下的精锐开始包抄了。 只要刘玄机敢在过洞水南岸停驻,接下来就是断其归路,然后发动大军进行合围。 说白了,刘玄机要想救人,就得拿出拼命的架势。但救完人之后,你就得走,因为拼命这个架势你没法一直摆出来。 一直摆着也就没用了,谁还不敢拼命了? 而在刘玄机北返之后,战场上的形势,也就彻底变成了双方在汾和东,以过洞水为分界线,在汾河西,则是一文河为分界,隔着两条河对峙。 双方看起来形成了僵局,但实际上燕军已经落入了下风。 因为晋阳城的存在,燕军的二十万兵力必须要分开城两部分,分别担负抵挡唐军和围困晋阳的任务。 而唐军则是可以集中全部兵力来针对当面之敌作出部署。 但因为有这两条河的存在,使得燕军尚且有两条天然的防线可以依托防守。 而唐军顾忌燕军战力强悍,所以也并没有发起强渡的人想法,因为隔着一条河,无论是半渡而击还是等你过河趁你立足未稳发动突袭,都是很令人头疼的战法。 燕军在在北岸修筑了数量众多的营垒和烽燧,以扼守容易渡河的地方。 所以唐军在等,等一个渡河的好季节。 再有几个月,可就结冰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群起而攻之 洛阳,宫城。 李源看着大殿内的巨大沙盘,听着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将最近的战况汇总讲解。 “秦王已经赶至晋阳战场,前些时日齐王出兵包围阳邑,刘玄机亲自渡河,一日之内连夺七寨,遂解阳邑之围,不过刘玄机随后就立即渡河北返,目前我军与燕军在过洞水和文河两线对峙,晋阳城仍旧在坚守。上党的燕军想要进攻平阳,攻我后路,被徐懋功所部击败,并乘势夺取了屯留。” “关中秋粮已经征收完毕,温尚书正在组织转运,陕县和河东有盗匪出没,已经被临淮郡王剿灭,不过临淮郡王发来公文说,这其中可能有燕军的奸细挑拨,而当地的富户对我大唐也颇有微词,希望能增派千余卫府兵,以保证河东和弘农畅通。” 宇文成业将情况一一说明,李源听完了之后却是眉头紧锁。 现在大唐的压力很大,因为前线的二十万大军,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草,从洛阳地区和关中地区运粮,最终都要经过河东郡,镇守河东,负责粮草转运的是右卫大将军、临淮郡王李沧,李源的堂弟。 毕竟要给二十万人运粮,河东地区的能征发的民夫都征发了,能够收取的粮食也都收走了。 并且这些外战乏力的豪强部曲,在打防御本土的作战之时,通常能够爆发出不俗的战斗力。 至于东线江淮,李元徽在走之前,留下镇守合肥的就有五千精兵,还把张嫣的叔父张共烈留在了广陵,而镇守濡须口一带的则是乔孝?和夏侯元弘,这还不算巢湖和鄱阳湖还有数万水军,以及庐江、广陵的豪强部曲私兵。 不过李沧作为曾经韦孝矩的同僚,两人都是当年骁果军十大虎贲郎将,彼此可太清楚对方的路数了。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心气和身体,虽然能够屡败屡战,但那股子精气神,也快消耗的差不多了。 建邺,东魏皇帝曹元静终于做好了统战工作,使得江东豪族们再一次拿出资源和人手来帮他去死磕濡须口。 基本上算是孤注一掷。 甚至当地豪族都开始怨声载道,对大唐很是不满。 也正是因为这些关系,所以韦孝矩通过这些河东士族,派出了大量的暗桩,前往河东、洛阳、关中等地刺探情报,搞分化瓦解。 跟瓦岗分家之后,杨邃杨侃等人据守青州,智谋出众的杨邃其实是主张投靠大唐,但杨侃却不同意,毕竟杨家跟李家也算是有仇的。 此外,黎阳和朝歌各有万余人,由冀州刺史、天水郡公赵翊统领,女婿柴荣统领万余人住在在濮阳,一方面是监控新归附的赵大,另一方面则是要防备青州的杨氏众人。 杨侃是杨素的幼子,不到十岁就丧父了,被长兄杨巡带大,因此射杀杨熙,擒杀杨巡的李元徽跟他就算是不共戴天了。 重镇合肥只有五千人驻守,濡须口和东西两关也只有四千人。余下的都是江淮豪族部曲。 目前晋阳大战正是最为激烈的时候,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兵,难道等李唐打下并州之后吗? 甚至曹元静直觉感到,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北伐了,如果失败了,那就真的只能偏安江东了。 他手上只有三万元从禁军算是机动兵力。目前在洛阳有一万人,两万人留守长安,也算是防备突厥的。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会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其二就是支持他的北伐的,都是跟他一起起兵的老兄弟,经过几次大战,也消耗的不轻,这次打不下濡须口,精锐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至于这些老兄弟,这么多年身居高位,荣华富贵一享受,还能拼命吗? 李玄庆对新野和宛城的防务是亲自布置的,并且大唐在完成留守一?一整个卫府数万兵马,驻守宛城的南阳太守李大亮,也是精干之人。 为了抢夺晋阳这个北方最为重要的战略枢纽,李源是几乎把能动手的卫府军全都调上去了。 这次出兵之前,他是信心满满,因为李元徽不在江淮,甚至他的大部分嫡系和主力都不在江淮。 这两个偏居一隅的地方势力,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在大唐跟北燕进行北方枢纽的战略争夺之际,在背后出刀了。 韦孝矩在这方面也是下了不少功夫,成效也是有些的。 首当其冲就是新野。 除了驻守陇右、河西、巴蜀、荆州等各处必要的军力外,机动兵力几乎抽调一空。 在调一千人支援河东之后偌大个洛阳城就只剩下九千军力。 想要出城野战跟多达十万的西魏大军作战或许力有不逮,但兵精粮足的情况下,守城还是能够做到的。 而这些大族,其实也是首鼠两端,在帮韦孝矩一些小忙的同时,也算是在两头下注。 在平定了骚乱,暂时震慑住了河东豪强之后,李沧同时给前线晋阳和后方洛阳都发了文书,希望能支援他点人马,不用多,一千人就行,因为偌大的河东郡,也就留守两千人,作为大后方,这些人手的确是有些相形见绌。 曹元静发动了水陆大军十万人,出兵濡须口。 在了解到河东可能出现问题之后,韦孝矩就开始着手让暗桩煽动叛乱,因为河东是关中到晋阳的重要跳板和必经之所,一旦河东出问题,唐军士气必然大跌。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驻守在壶关的韦孝矩,那是关中大族京兆韦氏出身,跟河东著姓薛、柳、裴等都有交际。 李元徽对此的回应是命谢叔方率一千齐王府护军卫士前往河东,李源也是在自己的元从禁军里抽调了一千人支援河东。 所以李沧在河东出现小股骚乱之后,立即就断定这是有人在搞事情,随后就联想到了壶关的韦孝矩。 不过大唐方面,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 与此同时,坐在襄阳一直厉兵秣马,北望宛洛的西魏曹?,也再次发起了对南阳地区的进攻。 而此时洛阳和关中,都称得上是防务空虚。 因此,即便是江淮是目前最为空虚的时刻,实际上也并不缺少军力。 再往南,就是徐州尚有数万兵马,但是以来路途遥远,而来徐州的兵马也不能轻动。 以来要防御青州方面,二来也是要防备江东进攻江淮。 而唯一令大唐君臣比较忌惮的,无疑就是青州的杨氏众人。 而现在李沧在河东面临的问题比较多,首先就是河东去年才夺回来,所以对刚刚立国的大唐也没什么认同感,但却要面对繁重的徭役和压榨。 有这个仇,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投奔李家,也不可能投奔刘玄机。 而在两大仇敌决战的关键时刻,杨侃也最终作出了决定,李家势大,攻李。 第三百四十七章老夫聊发少年狂 杨侃在出兵之前,曾经跟杨邃有过很深入的沟通。 之所以要打进攻李唐治下的中原,而不是北燕刘玄机治下的河北,其中原因就在于目前实力最为雄厚的就是李唐。 就算打输了晋阳争夺战,对李唐来说,大概率还是能够继续跟北燕抗衡周旋下去。 对于任何想要参与争霸天下的势力来说,都不愿意看见李唐打赢晋阳之战。 因为一旦将河东收入囊中,李唐一统天下那就是时间问题。 控制晋阳就等于是控制了并州,控制了并州对河北就是高屋建瓴之势。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目前西魏和东魏乃至于杨氏控制的地盘全都跟大唐接壤。 他们担心的都是大唐赢了晋阳之战,下一部就是收拾他们。 所以这几个势力的决策层突然都想通了,这时候就得出兵,即便不能改变战局,好歹也得打出能够生存的战略空间来。 不然就是在等死。 杨侃出兵五万余人,领兵的都是杨氏的族人、旧部之后和姻亲,沿着黄河水陆齐发,号称十万大军,像上游推进。 第一个遇到的重镇就是濮阳。 镇守濮阳的是李源的女婿柴荣,他手下的卫府兵基本被掉空了,剩下的也就是兖州的州郡兵万余人,虽然是当年娄居士调教过的精锐,但也抵挡不住杨侃的猛攻,兵力弱势一下,只能且战且退,一路退到荥阳,背靠虎牢关,一边跟黎阳的赵大求救,一边跟洛阳的李源求救。 李源得知兖州失守的情况下,也是心急如焚。 黎阳和朝歌只有两万兵马,还不能随意调动,因为他们要防止邺城的燕军南下进攻河内,袭扰洛阳。 而柴荣在荥阳,他在洛阳,翁婿两人手中的兵马只能凑出个两万左右,对上“十万”大军也是力有不逮。 打不来,退又退不得。 因为柴荣已经退到荥阳,后面就是虎牢关,虎牢关后面就是洛阳。 目前前线大军的一半供给都来自洛阳转运的粮草。 因此,退回关中说的容易,但要是丢了洛阳,这场仗可就不用打了。 这时候宇文成业对李源建议,直接亲自顶到虎牢关去,跟柴荣一起对抗杨侃。 同时命令徐州的右威卫北上支援,命令赵大派遣小股精锐袭扰杨侃的后路。 总之,不能退。退了就满盘皆输。 李源到底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在想明白处境之后,立即率九千元从禁军从洛阳出发,赶往虎牢关。 虎牢关只有一千守军,在李源赶到之后,也算是稳定了人心。 而柴荣得知岳父亲自赶到虎牢之后,更是连忙鼓舞士气,坚定守城决心。 杨侃围攻荥阳十余日,消耗颇大,这时候李源亲自率领禁军骑兵从虎牢出击,正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年近六旬的李源尚能纵马而出,左右开弓,所发之矢无有不中。 其麾下的元从禁军都是随他从蜀地杀出来的精锐,见到皇帝陛下的神射之后,皆奋勇争先。 李高迁、张平高、李仲文、姜宝谊等亲信大将各率精锐突击,尤其是徐州刺史裴敏之之子裴行严,因为勇猛平日得到了李源的厚待,临阵之时顶盔掼甲,骑着御赐的宝马,手持大槊杀入敌阵之中势不可挡。 而柴荣加到天子旌旗,也高呼“今日天子亲自,亲冒矢石,我等不用命杀贼,更待何时?”随后亲自带队出击,猛攻杨氏诸部。 其麾下家奴出身的猛将马三宝更是一马当先,连续擒获了杨谙、杨伯俊等好几个杨氏将领。 杨侃虽然勇猛,但无奈败军之势难以挽回。没料到李源居然真的敢主动出击,还是亲自带队,试图整队却失败了,只能且战且退,退到了陈留境内。 但深谙用兵之道的李源却令柴荣统率主将继续追击,根本不给杨氏众人重新整队的机会。 最后杨侃亲自带精锐部曲殿后死战,才终于让其余各部能够成功整队过河,逃脱了唐军的追杀。 而这场荥阳之战,唐军俘敌八千余,斩首三千级,杨氏麾下的青州军四散奔逃,溃不成军,成功渡过汴河东返的还不足两万人。 荥阳之战打出了的效果,很是出人意料,在徐州援军还没赶到之前,李源和女婿柴荣就凭借不足两万的兵力,击破了“十万”青州大军。 极大的震慑了大唐境内心怀二心的宵小之辈。 唐军之中也都在谈论皇帝陛下射术,那就是八个字,“神乎其技”“例无虚发”。 难怪齐王和秦王两位殿下都以善射而闻名,原来这技能是祖传的。 荥阳之战最大的战略意义,还是解除了洛阳以东的风险。让前线的唐军能够心无旁骛的对决。 至于南边的两个姓曹的,不出意外的,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曹?围攻新野,发动了十万大军,西魏大司马丁景珍为首的一众将领全部参战,围攻了半个多月,也没有攻下城池。 而驻守在宛城的南阳太守李大亮,直接率领三千骑兵南下,袭击了西魏从樊城往新野运送的粮食。 李大亮这个人同样也是陇西李氏出身,祖籍陇西狄道,父祖皆为高官。早年曾经做过镇西将军庞勋的兵曹参军,庞勋战死后,跟随大队西迁入蜀,等到大唐建立之后,才因为陇西李氏的出身,得以受官为土门县令。 当时,正赶上当地闹饥荒,县境出现许多盗贼。作为县令的李大亮对逃荒的老百姓,招亡散,抚贫瘠,甚至卖了自己乘坐的马,帮助百姓,劝大家垦田,当年该县粮食果然丰收,他又出击平息了盗贼,晋王李玄庆到其境内巡视时,下书奖劳,赐马五匹,帛五十段。 后来,突厥又来进犯,李大亮考虑自己一个小小的县城没有力量相拒,于是,他大胆地单骑出城赴敌营,说服其豪帅,突厥兵感服,李大亮又杀掉自己的马与之宴乐,自己徒步返回土门,前后降者千余人,县境以清。 李源特别高兴,升任李大亮为南阳太守,兼任左金吾卫将军,命其镇守荆襄。 在西魏军刚一开始围攻新野的时候,手下的将领们就开始请命去救援新野。因为驻守新野的是皇亲国戚――琅琊郡王李孝彻,非常得李源信重的宗室翘楚。 但李大亮就是不为所动,硬是挺了半个月,才突然出击,亲自带兵攻击西魏军的粮道。 虽然新野到樊城的距离不远,但最初的一段时间西魏军戒备和护卫力量还是比较充足的,但时间一场,宛城的兵马没什么动静,西魏军也就放松了警惕。 并且西魏军缺乏骑兵,对唐军的骑兵的来取自如也是感到无可奈何,在连续被袭扰多日之后,西魏也终于放弃了进攻新野。 这城不大,但守城的李孝彻也是个硬骨头,不好啃,在加上不停袭扰的李大亮,曹?最终放弃了夺取新野的计划,无奈退军。 只有东线的江淮,曹元静发动了十万大军猛攻濡须口,前期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夺取了濡须坞,随后兵分两路夹着濡须水利用水军运力,进攻东关和西关。 曹元静站在楼船之上,望着不远处的关城自嘲道:“李王若在江淮,朕不能至此” 第三百四十八章承天之运 曹元静和魏军对李元徽的称呼,是经过了好几次变化的。 最开始是,“李家小儿”“竖子”,充满轻蔑。 随后是,“李四”“李元徽”,直呼其名。 后面又变成了,“李扬州”,开始了有些尊重。 直到现在变成,“李齐王”,尊重满满。 而每次的转变,都意味着曹元静在江淮军手里吃了一次大亏,其中包括三次濡须之战,以及湖口之战,东魏军每次都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尊重,那都是打出来的。 唐军在对峙过程之中,天气是逐渐寒冷的,但士气随着两场大胜的消息,却是日益高涨。 李二和李三对此都赶到好奇,但是当他们见到绵甲的防护能力之后,都大为震撼。 “不敢欺瞒陛下,我亲自问过斥候,料无差错。” 未免太小瞧这位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大唐齐王了。 吕近勉身穿号衣,手持一柄横刀,带着数十同样未曾披甲的精锐跳入对方大船上,展开白刃战。 李元徽亲自督办的御寒衣物、取暖设施也陆续到位了,江淮将士,有很大一部分都穿上了绵甲。 这些种种,都让人在感叹大唐的气运真是挡不住,各处都有人才。 但防护能力上,就目前的战场态势来看,还是不如铁札甲的。 李三道:“那你这绵甲,还有多少套?能不能” 这也无疑让不少有心人感叹,这大唐真的是上承天命吗? 区别是,这次江淮能打的将领,几乎都跟着李元徽北上去参加那场大战了。 没想到自己这次北伐再次遭遇到大败,主力部队损失了惨重,军资器械粮草不计其数,甚至连芜湖都丢了。 陆恭仁沉吟片刻道:“或许,是让我们进兵东西关,引诱我军深入吧.” 曹元静悲戚的不能自己,在强撑着病体主持忘了司空张方平的丧仪之后,命太子曹炎监国理政,自己居住宫中养病。 濡须之战江淮方面请君入瓮,防守反击,赢了。 东魏声势浩大的来攻,然后虎头蛇尾的败退。 同时大唐这个初创的政权,也展现了自己的强大的韧性。 前将军李雄笑道:“陆兄,咱们打濡须坞打了十余日,张氏和周氏、李氏都没有出兵的意思,难道会在咱们攻下濡须坞之后在出兵?这却又是为何?” 五牙大船上的船楼上,曹元静原本背对着众人看着不远处的东关西关,以及濡须山和七宝山。 一东一西的广陵庐江豪强私兵们,也展现出了极为强大的战斗力,配合巢湖水师三面夹击,魏军大败,溃散而逃。 而这场大战,甚至是在江淮大军主力北上,只剩下水军的情况下,魏军仍旧没有能够取胜,这难道就是天命? 曹元静再次病倒了,而更让他痛心的是,被他称为“武侯在世”的张方平,这个为东魏创建立下汗马功劳的第一功臣,先他一步病逝了。 而东魏政权跟大唐的江淮集团第四次濡须之战,也正是落下帷幕,结果跟前三次没什么不同。 这可比大冬天穿着铁甲舒服多了,还有防寒的效果。 差一点,魏军就被包了饺子。 而后,张共烈从历阳,周虬周敖父子,李肃,乔孝?的人率军从皖城,分别开始向魏军方向移动。这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来干嘛的,肯定不是拜寿。 负责全军调度的左将军陆恭仁道:“陛下,韩将军和王将军已经开始攻打东西两关,接下来还是要重点提防庐江和广陵豪强大族,他们可是随时都能集合出数万兵马来。” 到了十一月,天气开始越来越冷了。 时至今日,只是打下濡须口,曹元静都觉得算是非常大的进展。 而事实上也跟他想的差不多,水师大都督吕钦率三万大军,数百艘战船从巢湖出濡须水,直奔东西两关而来。 而此刻并州,汇聚了三王,和大唐大部分能叫得上名号的将领,动员了二十万多万军队的晋阳之战,还处于相持阶段。 魏军抵挡不住,其战且退。 陆恭仁也真没想到的猜测还真应验了,还应验的如此之快。 而魏军在这个时间点溃散,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水师副都督梁韫率领的鄱阳湖水师也悄然从豫章郡摸过来了,顺着长江直奔濡须口。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陆恭仁说的有道理,这两边的人马集结,肯定是正面巢湖和合肥的唐军应该是要有动作了,两边的豪强部曲应该是要配合作战。 话音未落,立即就有亲卫回报。 “陛下,历阳和皖城方面有大军集结,恐怕不下万人。” 而这些种种,都是对晋阳前线士气的加成。 新野之战,李大亮焚烧敌军粮草,西魏退兵。 大唐水军的前部将士见状,也士气大震,各部纷纷效仿主将,接船近战。 李四笑道:“这都是群策群力之结果,也不是我一人之力。” 李四直接道:“你别想了三哥,连我的护军现在都没有,制成的也就是万把套,都分给左右骁卫了。” 所谓绵甲,内衬铁片,外用铜钉固定。绵甲制作容易,价格低廉,且不像传统重型铠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产,重量轻。 右将军朱浚却道:“我军有十万人,苗大将军和吴王殿下在采石矶也有数万兵马,可以随时支援,即便是被夹击又能奈我何?此时可分派两军沿河阻挡,我看他们也未必赶来,说不定是想要集结人马,来看情况为我助战也说不定” 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转过身来,“可探听仔细了?” 而守关的唐军在水师赶到之后,立即打开水寨的栅口,唐军的战船顺流直下,先锋军五千人在吕钦的侄子吕近勉的率领之下,直冲魏军,一时间水面上箭矢如雨落,而濡须水的书面又不及长江宽阔,所以双方都没有调整和腾挪的空间,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用尽全力拼杀冲锋。 分别在荆州、江淮、中原三线击败了强敌,且战事都非常顺利,甚至都没一场战斗形成鏖战的局面,都在两个月内结束了。 这巢湖的水师都没出动呢,只不过打了个濡须坞而已,还是唐军见魏军人多势众,主动撤兵收缩的结果,这就觉得李元徽不得人心这些豪强要跳反了? 这番话,对时局来说算是很乐观,但曹元静却不敢这么乐观。因为李元徽据有江淮已经七八年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淮不管是小民还是大族,都已经算是人心归附。 大家一拥而上没一处能打赢的?这算怎么回事啊? 荥阳之战李源作为皇帝御驾亲征,以少胜多,赢了。 “这绵甲,居然如此坚韧,不是强弓硬弩不能破之,四郎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但唐军一路追击,也斩获颇丰,俘虏了魏军两万余人,缴获大小战船两百艘,魏军在长江南岸的重要据点芜湖也被唐军夺取。 万幸的是采石的魏军及时出击,接应了魏军主力,这让挡住了唐军水师的追击。 此战之后,曹元静呕血三升,直接病倒了。 李三闻言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拿出来,我让关中的工匠仿制也好.” 李二笑道:“这东西,咱们早晚都能用上。”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四十九章开场 李二在军事上的战略眼光,绝对是最顶尖那一撮。在了解这个甲胄的成本和性能之后,立即就明白了这套甲胄的意义重大。 绵甲的重量还不到三十斤。较之现在军中所用的札甲而言,造价大大降低的同时提升了轻便性,同时用厚密棉布那可是后世用来防御火器铅丸的,对箭矢的防护也相当的不俗,因此具有相当的实战意义。 有了这绵甲,骑兵出击需要的负担的重量可就轻多了啊,这对于擅长骑兵奔袭作战的李二来说,这点无疑是个大福音,毕竟一套扎甲的重量,快就赶上两套绵甲的分量了。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利用这点,增加骑兵的奔袭能力,将来对突厥作战,必定能起不俗的效果。 还有高句丽,辽东寒冷,这绵甲正好适用。 冬天作战困难,很大程度上是盔甲穿在身上除了沉重之外,还跟冰块一样,长时间穿着铁甲消耗太大了。 而有了这种绵甲,对于唐军冬季作战的能力那是能够得到极大提升的。 退了唐军可就能够从河东直入河北了,到时候幽冀二州睡觉都难睡得踏实。而且二十万大军出征,若是劳而无功,甚至一仗没打就退兵,对你汉王的威望也是极大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刘玄机也起了一些撤兵的念头。 因为要防备晋阳城内的拓跋浚,所以能跟唐军作战的军队,大概是对方军力的一半,如果据河而守,尚且有些胜算。但要是等到河水结冰,唐军想要渡河可就是如履平地了,到时候可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同时王思政又献计,现在围城为了小半年了,城里的粮食估计也吃的差不多了,而拓跋浚在晋阳也并没有身后的威望,不如让拓跋天保出面,劝降拓跋浚的部众。 李二在亲自纵马在冰上奔驰了一圈之后,唐军也开始了作战准备。 拓跋浚这个人虽然没有大才,打仗是个二把刀,五万大军被兄弟拓跋天保的数千铁骑给打的溃不成军。 一来一去,十几日就过去了。 而城内粮食果真如王思政所算计的吃的差不多了,对此拓跋浚直接把缺粮的百姓分批放出城去,让他们自己去找吃的。 于是乎,当夜城内就发生了一场火并,好几个想要擒拿拓跋浚然后开城投降燕军的将领被抓捕,随后以私通外敌而被诛杀。 所以在了解都这种绵甲的造价和生产工艺之后,李二和李三都意识到这种甲胄一旦能够普及对于唐军来说,有着极大的意义。 这同样是李三给他支的招。 实际上,另一时空里绵甲的大规模流行是因为战场形势变化,其主要的防备目标火器。元代开始就有的布面甲,后来到了明代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棉铁复合甲的存在除了能防御火器,其被推广的原因也受制于小冰河期的气候以及明朝困窘的财政。甲片内置可以有效的保暖和防止生锈。 但他搞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却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抢在兄弟拓跋天保前面去上党见他父亲,最后成功接班。另外李三郎提前派人潜入城中跟他说过,要提防燕军的策反。 此外,隐匿于棉布之下的铁片可以不采用传统札甲的制作方法,用较大的铁片连接,也不用穿孔缀连,节省了物料的人工成本。 眼下推广布面甲和绵甲,其实对这场战争的意义不打了,如果是要开始大规模装备,最少也得武德三年以后了。 而晋阳这场大战,距离双方的决战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 天气越来越冷,过洞水和文河已经开始结冰了。而晋阳城依旧还在坚挺。 大量的武备军械都汇集于涿郡。后来都便宜了幽州军,也就是北燕最为精锐的刘玄机本部。 时间临近了十二月,随着天气的连续降温,太原一带的河水的冰也终于有一尺多厚,并且能够经受住人马践踏了。 晋阳的归属可能就是天下的归属,这时候不拼命难道等着唐军打进河北嘛? 这一番话说完了之后,刘玄机可算是回过神来,再次坚定了信心,并且“再言退兵着斩”。 燕军同样也在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至于燕军,披甲率同样不低,这还是的感谢大燕昭武帝,涿郡当时是东征高句丽的物资汇集处。 李元徽就是提出了一个概念,其实并没有真正参整个绵甲的研发制造生产环节,但几年的时间里江淮的工匠们也终于是没白吃干饭。 因此李二和李三拉着李四一同上书李源,要求关中和洛阳将作监也要开始仿造绵甲,同时从江淮调派一些成熟的工匠,去关中和洛阳指导技术。 棉铁复合甲的本质仍然属于铁甲的一种,但并不是简单地用薄织物缀连内里的甲片,而是将甲片内置,外覆厚密的棉布、内衬起到连接,甚至是防御初级火器的作用。 刘玄机隐约有些担忧起来,他没想到晋阳城能坚持这么久。现在的局面有些骑虎难下了。 铁甲的造价是很昂贵的。札甲要用皮条编缀,要在甲片上凿出许多小孔用于穿条,大小甲片层层迭加,用料多不说,人工也是费时费力,整套甲胄的制造成本十分惊人。 最为重要的是,便宜。 城中虽然动乱,但因为拓跋浚迅速平定了,导致燕军也错失了良机,没有及时接应。 所以他早就把在领兵大将的身边都布置了些耳目,拓跋天保派人潜入城中之后,他就知道了消息。 这一招,若是在围城初期使用,应该是没什么效果的。但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也的确起了一些作用,但不多。 拓跋天保的劝降之下,城内果然内乱了。 即便是大唐,目前身披铁甲的士卒也就是在三成到四成之间,这还是因为大唐几乎把前朝洛阳和长安囤积的武备全都接过来的原因。 可是结果上看,是功亏一篑。 武德二年腊月初一,虽然艳阳高照,但天气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暖和。 刘玄机也是有远见的人,知道晋阳这个地方,不仅仅这个城池价值高,人心同样也有很大的价值。于是就安排这些百姓到太原以北的郡县就食。 当然即便是有了退兵的念头,他本人不能随便说,因为关系军心士气,主帅的一言一行都要极为谨慎。 可当麾下的主要谋士李元忠、甚至邢鸾都开始主张撤兵的时候,他是真的动摇了。 而最为关键的时刻,新加入他麾下的王思政却是极力劝阻,不能退。 十几万唐军分别从跨过了过洞水、文河,对燕军发起攻击。 决战,开场。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五十章十二连城 北国的冬天,大差不差,大抵是一片荒凉。 唐军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号令下,整齐划一的向北方行进。 而燕军方面,几乎是全线收缩,固守营盘。 在此前,唐军已经打造了非常多的攻城器械,其中包括床弩和投石机,还有大量的攻城梯等。 唐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窦琮和刘宗训在汾河以西率领的三万步骑,另一部分主力是李氏兄弟亲自率领的多达十二万唐军。 而事实上,这次双方争夺的晋阳就在汾河以西,但却因为地形因素,晋阳西依吕梁山脉,东临汾水,所以汾水以西的进攻方向的战场纵深并不宽阔,只需要打下大陵,就可以一路北上直达晋阳城下。 而燕军也在大陵城内城外设置了重兵和严密的防御工事,双方这汾河西的主战场就在文水北岸的大陵城外。 至于汾河以东,战场却极为宽阔,因此双方的主力都安置在过洞水的南北两岸。 唐军的步卒都是左右骁卫的关陇精锐,堪称天下强兵,而骑军则是秦王府直属的三千五百玄甲军和翟思训、程知节、单雄信等猛将所领的精锐部曲。 要不然唐军就一处一处的拔钉子。若是前面的十二城全都被尽数拔除,那燕军也就无险可依凭。 而一旦这个坑填满了,那么等待燕军的,那就是暴风骤雨般的强烈攻势。 在攻城战的前期,唐军几乎就是用人命在填坑。 其实也就是一丈的高度,但上面还架设了木头栅栏,下面也挖了壕沟,外围还有拒马鹿角。 这些燕军都是刘玄机在击败了王须拔和刘胡之所俘虏的十几万降兵之中挑选的青壮,其健者为军,并严加训练。 李元徽也率军过河,登上了一座被攻下的土城,向北望去,唐军的一万三千步卒已经完成了列阵。 如果放任下去,那这一天过洞水一线的十二连城可能就会被唐军全部攻破。 李元徽看着兵马雄壮,突然想起一句不伦不类的词。 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兄弟率一万代北骑兵作为左军,斛律荣、斛律明月父子率领诸胡从骑八千人为右军。 五万大军齐出,一副要跟唐军已决生死的架势。 说的是军队在早晨的时候,无疑是士气最盛的时候,他打算等到下午,或者傍晚出兵,那个时候唐军的士气和体力都下降到一定程度了,在率领精锐出击,必能取得不俗的战果。 在江淮劲旅的猛攻之下,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唐军拿了两处营寨,并俘虏了一千余燕军。 燕军将士对于这些唐军身穿的绵甲感到好奇,但却惊讶他们的衣服居然箭矢都不能透! 而唐军之中的最为精锐的步卒,齐王麾下的左右武卫江淮劲旅,也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在前面兄弟用命开道之后,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 其中每座城的修的并不大,更像是个小寨子,每座城的守军是一千人。 他们不知道是,用来打这场首战的,是大唐齐王李元徽起家的老底子,是死一个都让他心疼的精锐,是根基。 燕军的城,其实城墙并没有真的修的跟晋阳这种完全是高达数丈,十余米高。 但他苦心打造的十二连城,居然一个多时辰就被唐军攻破两个? 而在李元徽派遣朱德裕攻下两城之后,立即命令常雁衡和王弼率八千骑兵出为左军,薛仁美宇文萧率八千骑尉右军,前出警戒两翼安全,李二凤则亲自带着两万步骑抵达至北岸,行兵列阵。 左武卫将军朱德裕更是亲临阵前,擂鼓助阵。 而一旦在鹿角拒马都被清理之后,唐军就能架起长梯,开始攻城了。大量的箭矢抛射如城中,随后唐军步卒前赴后继的攀爬,率先冲上去的都是手持大斧身披重甲的力士,他们唯一任务就是砍掉对面的木栅栏,而在这期间,燕军的长枪手也不断地的通过栅栏之间缝隙去刺杀唐军。 但唐军因为准备充分,各种器械比较齐备,在盾牌的掩护下,先是拔出清理对方的鹿角,在这种过程之中,燕军不断的放箭袭扰,给唐军也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唐军在岸边的十二城下消耗体力和战斗意志,等到师老兵疲之际,再行出兵。 燕军在过洞水北岸修筑了十二座城,组成了一个较为紧密的防御体系。 正所谓,朝气盛,昼气堕,暮气归。语出春秋孙武《孙子兵法?军争篇》。用一日之早中晚比喻军队出战之后士气变化。即军队初战时,士气旺盛,锐不可当;经过一段时腊段间以后,由于力量的损耗,士气逐渐怠惰;到了后期,士气衰竭,将士思归。 而唐军则围绕着最中间的两座城发起了强攻,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攻下你最中间的两处城,切断你们中间的联系,逼得你不得出战。 胡阔海、汤颌、唐云、吴良、华高等猛将皆先登上城,奋力拼杀,都督徐乾德更是高呼道:“我等淮南儿郎,今天就是要让北人看看,谁是好汉!杀!”说罢之后手持刀盾登梯而上。 事实上已经算是精锐行列了,却多为幽州人,堪称边地健儿。 双方在大战的第一场,就形成类似象棋之中老将对脸的局面。 城墙虽然不高,但防卫能力其实很强。 终于,在连续战死数百士卒之后,通往燕军这两座小土城上的路障和栅栏都被清除,随后数百战死者的袍泽们,在主将的一声令下之后,手持刀盾、骨朵向城头上涌去。 刘玄机彻底坐不住了,他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落入下风,必须要遏制住唐军的攻势。 但面对这些身材并不高大,却战斗意志极为强烈的淮西汉子,他们第一次觉得原来南人之中也有勇士啊。 李二凤则亲自带领七千骑兵在步阵的后侧。 立即召集众将,擂鼓聚兵。 但为了这场赌国运之战,那就得让他们登锋履刃,顶在最前面。 精锐,就是这个时候才能展现其价值。 在榆次大营之中,刘玄机听到这个消息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刘玄机亲自率领三万幽州军本部,作为中军。 命猛将东方狄为前部,领三千铁骑。 那样的话,对己方的士气影响就很大了。 实际上,刘玄机算计的还是挺多的,虽然他精锐尽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但河岸边上毕竟十二连城还有十座城,足以抵挡唐军主力大部冲到北岸上,所以现在作战,唐军的北上通道只是两城之间的安全地带,就不需要担心兵力上的弱势。 年少万兜鍪。 但坐断东南的吴老二,可比李老二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五十一章镜像对决 东方狄是幽州辽西人,原本是薛世雄的部将,勇猛过人,后来薛世雄病死之后,折服于刘玄机的气度和武勇,也是推举刘玄机为幽州都督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随后也得到了刘玄机的信重,屡次委以重任。 东方狄率三千骑兵一路南下,正看见唐军已经在远处的平原上列好阵势,并且用战车首尾相连,架好长枪大盾,骑兵贸然撞上去,那就是以卵击石了。 随后他也发现了,唐军的大队骑兵在步阵的后方,并且左右两翼的同样也有大队的唐军骑兵,看样子是在防备城中的燕军从两侧突袭夹击本阵。 而当前的唐军步阵,则是组成了一个半圆阵,背后不远就是唐军已经夺取的两城,而斥候回报南岸还有大量的唐军在待命。 东方狄虽然是前军,但刘玄机给他的任务其实是,要他快速出击,趁着唐军立足未稳夺回两城,但眼下的情况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唐军的攻城的速度,和列阵的速度,都超过了燕军的预料。 这让燕军想要打对方个立足未稳的盘算落空了。这就是要等双方的主力对碰了。 不久之后,刘玄机驱兵赶到,望着军容严整的唐军,笑道:“秦王真乃英杰也。” 随后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下令道:“步军出击,击破当面之敌。” 负责统率步军的颍川太守、右领军将军田弘嗣,在收到军令之后,率领精锐的幽州步卒,阵列而行,高举长枪向唐军的步阵前行。 李二凤骑着马,停驻在一处高坡上,看着燕军步卒开始行军,传令给前面负责步军的右领军卫大将军宇文涉,令他叮嘱燕军的强攻。 随后又命翟思训、程知节、单雄信、薛仁美各率五百骑分别被从两翼出发,袭扰燕军步阵侧翼,如果遇到燕军骑军不要正面抗衡,尽力与其周旋即可。 而双方的步军,也终于正面相遇了。 宇文涉所指挥的步军,是以大燕骁果军和陇右、凉州边军之中精选的步卒,算得上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训练有素,全员披甲,战斗力自然是唐军之中的翘楚。 而幽州军的步卒,比起对面的唐军的关陇健儿,也不遑多让。 常言道,天下精兵长出两陇与辽东。 而这只幽州步军之中大部分都是辽西辽东,上谷渔阳涿郡等边地汉子,本就因为常年抵抗外族袭扰而民风彪悍,在机上北地苦寒的天气,自然也磨炼出了坚毅的品格。 这样的两支精锐步军对冲到一起,自然是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激烈。 在三轮箭矢覆盖之后,随即陷入到短兵相接的近战之中,双方的长枪兵隔着战车相互戳刺,有的士卒则拿着强弩直射。 另一边,唐军和燕军的在两翼的骑兵也开始交锋了。 拓跋天保和拓跋天穆兄弟苏率领万余代北骑兵,对上了常雁衡、王弼、王统等统率的八千骑,斛律荣、斛律明月父子统率的八千胡骑,对上了宇文萧和薛仁美。 左右两侧分别展开了激烈的骑兵对决。 最为勇猛的当属宇文萧,手持一柄大槊突入燕军阵中,劈刺砸砍,连杀十余人,随后被燕军骁将斛律荣汤望见,直接从侧翼快马突袭,一箭射在宇文萧的马后腿上。 胯下战马直接摔倒,还把宇文萧也甩了出去,其身后的扈从立即上前解救,并将他的副马迁来。 宇文萧复又上阵杀敌,却是越战越勇。 而斛律荣上前再度与其交手,两人打马而过,皆挥槊相攻,斛律荣虽然悍勇却不是对手,被打落马下,但其子斛律明月的骁勇却是胜于其父多矣,连发两矢射杀了两个试图去杀斛律荣的唐军骑士,随后弃弓换槊,直接迎上了拨马而回的宇文萧。 两人大槊相交,就都知道对方的气力极大,随后打马相交,在马上连续斗了十几个回合,确是不分胜败,斛律明月眼看亲兵将父亲解救,因此也不在跟宇文萧争斗,而宇文萧也知道战事紧急,没有上头追击。 但整体形式上看,唐军和燕军在左右两侧的交锋却是形成了均势,都没能突破对方的围堵,达成进攻对方步兵侧翼的任务。 而巧合的是,在这个意图失算之后,双方的主将给将领们的命令,都差不多,那就是首要目的是进攻敌军步阵的侧翼,其次是要阻止对方袭击我方的侧翼,还有一点就是不要跟对方打成焦灼之势。 因此双方的骑兵在尝试突袭对方侧翼失败之后,又分别掉转马头回收,不与对方纠缠。 而正面战场上,双方的步军都是前死后继,如墙而进,甚至前排的长枪手都快消耗殆尽,长枪也基本上断裂,都在用副武器开始近战。 大地上血流成河,又结成冰,寒冷的天气却没能让燕军和大唐的将士们熄灭战火,反而越烧越旺。 双方的兵力相当,排兵布阵上几乎是复刻了对方的安排,都没有留什么明显的漏洞给对方钻。 战事极为焦灼,双方在短短不足半日的时间之内,都增加了数千人的伤亡。 这时候,岸边连城内的燕军终于是出城作战了,而李元徽督领两万精锐在后面,那可不是在看戏,就是在防备他们出来捣乱。而随着燕军出城准备两面夹击,除了李元徽率领已经过河的唐军精锐外,还在南岸主持大局的晋王李玄庆也下达了进攻命令,指挥多达五万人的唐军,过河,夺城。 战场上的局势,越发混乱了。 整个过洞水北岸,双方合计十余万人加入了战斗当中,而双方的主帅,秦王和汉王,两个天下有名的骁勇之辈,却都十分沉得住气。 现在双方都在等,等战局陷入转机,两人都想后发制人。 而前线的步军却依旧打得难分难舍,这样的情况下,两人手中握着的己方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可能就是这场战争的胜负手,是定音之锤。 所以两人都在没有轻举妄动,都在等对方沉不住气 刘玄机已经知道,就双方的军力而言,燕军是肯定比不过唐军,因为还有多达十万人要围城。 汾河以西的大陵一带,最少要留下两万人去抵挡对方的偏师,汾河沿岸也得留下最少两万人防止唐军绕后奔袭。 所以也只能以手上这五六万人来对抗唐军的主力。 但这一仗的胜负手,却不在此处。 此时,一支邺城出发,在滏口陉入并州,疾行十余日一路北上的燕军,已经赶到了唐军侧后。 同时,一支从乐平绕过过洞水的唐军,在赵郡王李怀真的统率之下,也运动到了燕军大营的侧后。 双方再度复刻了对手的动作,李元徽听到传令兵过来回报有燕军袭击我方大营的消息之后,眉头紧皱着骂了一句:“***巅峰之战镜像对决?” 第三百五十二章体面 唐军和燕军在战术布置上,有着极高的相似性,几乎是完全复刻了对方的战术。 以至于在李元徽看来,就像是最后一局的巅峰之战镜像对决一样,邪不压正里面那句台词,“都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 刘玄机和李二凤当然不是一个师傅教的,但他俩的用兵方略却几乎相同。 都是以精锐步兵正面推进,两侧是大队骑兵策应,手握着最精锐的具装重骑兵寻找战机以求一击毙命。 同时,还都派遣了一支奇兵进行长距离的绕后袭击,攻击敌军的大营,制造混乱,动摇敌方的军心。 几乎是一毛一样。 此外,唐军还出动了大量的步军,趁机围攻燕军在河边所建的土城。 等一切都忙完了以后,李元徽才前往中军大帐,与两位兄长及众将议事。 李三刚想开口说四郎不可意气用事,但随即就想到了李四这个提议的精妙之处。而后开口笑道:“你是想让刘玄机和突厥人两败俱伤?哈哈哈。好你个四郎!我还以为你是妇人之仁.” 虽然对二十万唐军来说,五千人的伤亡,看起来并不起眼,但这五千人可都是精锐,战斗力跟普通士卒不可同日耳语。 不过他也来不及想太多,就立即摆手道:“二哥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了,不过是愚者千虑,终有一得罢了。那能比得了诸葛武侯?” 己方的伤亡,也同样逼近五千人。 一众人纷纷表态,顿时变得热烈了,而李二也顺势决定明日再战。 第一天除了拿下五座土城之外,基本没什么斩获。 李三郎将密信递给李二,李二看过了之后又递给了李四。 李四摇头道:”这拓跋浚好歹现在也是个我大唐藩属,让他入朝为官算了,长安也不差他一座宅院。我大唐初创,天下未归附的英雄多矣。还是给他个体面。” 将第二日的作战序列分布之后,众人纷纷退下休息,只剩下兄弟三人留在大帐之中密议。 众人都为燕军在今日说体现出的战斗力,而赶到惊叹,言语之间出现一些松动和懈怠。 想不到老头子这招数玩得也六啊,而且比他们玩得更狠。直接把突厥人整来了,老刘这下子在劫难逃了吧. 李二道:“跟突厥人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些,都是狼子野心之类,不过若突厥真的能从代郡杀过来,跟我军前后夹击北燕,那这场大战,刘玄机必败无疑,晋阳为我所有,则河北可定,天下可安。不过,突厥人真会本并州来?这时候去打空虚的幽冀二州不是更好?” 战后,李元徽如往常一趟,没有急着回中军大帐,而是先问各部伤亡,安排医药施救,询问士卒是否都吃上饭了,在勉励一番。 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李四郎的灵感来源于襄樊之战。当时孙权将袭荆州,董昭劝曹操将消息告之关羽,眼下晋阳,在形势上跟襄樊却有极大的相似性.刘玄机围了晋阳大半年,就是打不下,又放水淹。但他就打不下晋阳,要是他打下晋阳,那大唐就不得不退兵,退守河东和河内。 而今日一直在后面坐镇的李三,也是拿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这场仗而言,目前双方所能使用的奇谋妙计,基本上都失效了。 最后大家还是要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杀,还关键战役的胜负。 突厥若是从背后突袭燕军,唐军挥师北上,其军心必定大乱,晋阳之围不当可解,甚至有机会借此机会一口气打进河北腹地。 这声称赞落在李四郎耳中,心中不禁在想,这是不是二哥想让我诸葛亮?不跟他争夺储位?亦或是只是随口一说? 位置做的越高,人就越多疑。 而从始至终,两军的主帅所亲领的精锐骑兵,都没有任何的行动,就一直在步军后面观战。几乎就是坐视步军在前面打生打死而无动于衷。但没办法,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但是两位主帅不动如山的定力,让本来能成为点睛之笔的长途奔袭,没有成为大战的胜负手。 朱德裕小心应下,随后李元徽才带着亲兵退回南岸的大营之中。 而之所以布置上如此相似,其实也是来源于慎重和重视。双方都拿出了最为稳妥直接的用兵方略,丝毫不敢在对方面前漏出太多破绽。 但李元徽的想法,却与此完全不同。他在看了信之后想起很相似的事件,立即一拍桌案道:“这个消息,我们应该立即透露给刘玄机。” 李二也反应过来击掌而赞,“好,四郎智计百出,真不逊于诸葛孔明啊。” 首先是统计战损和战果,第一天的大战,夺城五座,俘敌两千余人,斩首却多达四千余。 李二对于这个消息看法还是正面居多。毕竟这个消息对于唐军来说,却是极为有利。不管突厥人会突袭并州还是侵入幽州,都会让当面之敌军心不稳。 能够进入道中军大帐的,有数十人之多,除了秦王、晋王、齐王三兄弟,还有三人的主要幕僚,都督一级以上的武将。 “诸位难道因为幽州军善战而赶到畏惧了吗?”李元徽这一番话却是像炸开了锅一样,众人闻言全都起身高呼,口称明日再战,愿意先登陷阵,身先士卒,绝无二心。 而这场大战,真正开战才打了一天。伤亡就这么大,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了。 双方绕后的敌军都没有能发挥出决定性的战术效果,李怀真率领的五千骑兵虽然攻入燕军大营,烧毁了不少帐篷的粮草,但因为双方都进行了几乎同样行为,唐军的大营也被燕军的奇兵进攻,也有不少的损失。 李三也露出一个微笑,“刘玄机一退,我们二十万大军还拿不下一个晋阳吗?” 说罢,李二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两个兄弟。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黑夜,双方才各自偃旗息鼓。 “阿耶的密信今日到了,他之前派遣使者去了突厥,想要用蜀锦和茶叶换取战马,并且也将幽州虚实告知突厥,,想让突厥从代北进入并州,与我前后夹击燕军,突厥人同意了,现在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李二道:“哈哈哈,四弟过谦了不过晋阳位置险要,这次咱们大唐发二十万大军来此,与刘玄机鏖战了大半年,总不能皆了晋阳之围,就班师回朝吧?” 李四郎摇头道:“不止是如此,若不把突厥人进犯的消息告之刘玄机,那他就会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毫不留手,若我大唐损失过重,跟北燕两败俱伤,届时可能让突厥这帮狼崽子所乘啊。而刘玄机得知突厥进犯,必定会退兵,则我唐军可得晋阳。” 李二和李三闻言,全都愣了一下,随后都皱了皱眉头。 李四看着书信,心中不禁为李源的谋算赶到惊奇,这老爷子手段还是挺高的啊。青州的杨侃,荆州的曹?,江东的曹元静,这些人在唐军鏖战晋阳之际,齐齐亮刀子,这后面要是没有北燕方面的扇阴风点鬼火都怪了。 双方各自退兵之后,李元徽留老朱驻防在北岸,并提醒他提防燕军趁夜突击,夺回被唐军攻取的十二城当中的五座城。 “他要是不想体面呢?” “那就帮他体面。”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五十三章秦汉之战 李元徽连夜写了一封亲笔信,在第二日一早找来一个燕军被俘的校尉,让他将书信带回去。 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我跟你老刘也是老交情了,现在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突厥人要打过来了,你赶紧撤吧,我到时候拦着我二哥和三哥,不让他们追击. 那校尉被带到刘玄机面前的时候,燕军大队已经出营布阵了,“汉王,李元徽说让我给您带个话.” 刘玄机是在阵前看了书信,随后命人将那个带话的校尉直接拖下去斩了。 “大战在即,竟然敢动摇我的军心?来人,枭首示众!”说完之后直接把信撕碎扬了。 “冤”冤枉的枉字还没喊出来,那校尉就被堵上嘴拖下去了。 刘玄机其实心里明白,李元徽跟他说的,多半是真的,但今天既然已经出兵了,这仗就得打下去。 但同时,刘玄机却在进兵作战之前,秘密嘱咐了一声李元忠和王思政,让他们两人去调集围困晋阳的部队,一方面是准备撤兵事宜,一方面是收拢队伍以防来自背后的的突袭。 “张谨” 随后常雁衡收弓,取下大枪率先带着麾下精锐发动猛攻,而王弼也抡起双刀紧随其后,锐不可当。 唐军骑兵和燕军骑兵都堪称精锐,领兵的将领也都是猛将,所以双方打的难分难舍,直接形成了焦灼的态势。 不过唐军可不是没有骑兵啊,整个晋阳战场唐军有好几万骑兵,因此无论是李元徽还是李玄庆,在后面土城上观战的兄弟两人对燕军的选择有些诧异,因为这战术很难对唐军奏效。可以随时出动骑兵反击,这么干没用啊。 双方在阵前从相互追逐拦截围堵,到最后直接绞在一起,厮杀起来。 唐军这边,在布置上一如昨日。分作三军,宇文涉督领步军在前正面推进,常雁衡王弼居左,宇文萧薛仁美在右,李二凤率领精锐骑兵居中调度。 “秦仲玉” “在” 唐军完全可以步骑配合。首先以坚固的本阵为基础。如果己方骑兵较多,则将之布置于阵外,与步卒合力发起两面夹击。如果骑兵较少,则布置于阵内,在敌骑绕阵威吓的时候,择机发起短促的横向截击。 而这次,燕军却没有以重装步军对抗重装步军,反而是出动了轻骑兵袭扰恫吓,转变了战术。 随后带着余下的四千骑兵绕过步军大阵,发起了冲锋。 数百人甚至数十人为一队的骑军,奔走在唐军步卒的阵前,掀起一阵一阵的灰尘。 由于战马奔走时的惯性,敌骑在遭到截击时难以避让,一时也无法调整队形。所以只需要几次成功的截击,就能够大量地杀死敌方有生力量。当敌方试图反击的时候,己方骑兵只需要退回本阵,安然准备下一次截击。 李三李四兄弟有些意外,但李二却是看出些门道,燕军如此行事的原因,恐怕就是想要跟李二在后面藏着的精锐铁骑,来一场对决,一战定胜负。 唐军骑兵猛攻之下,代北骑兵又看不见主帅将旗,因此各部酋长和领军人立即选择退兵。 随后又若无其事的,高声呼叫,鼓舞士气。 刘玄机动了之后,李二凤也终于松了口气,随后高呼道:“破敌挡在今日,随我生擒汉王。” 数十步外,张弓搭箭,射速极快。拓跋天保被一箭射中肩膀,险些落马,这时候前面却冲过来几个唐军骑兵。若不是堂兄拓跋天穆赶到,给他护卫在中央了,拓跋天保就要交代在战场上了。 “?等六人,各率所部精锐,分从左右出,截击敌骑,但不可追过远,只是驱逐即可,若其反复,就那就与其缠斗,不可使其进退自如!袭扰步阵!” 主将中箭之后,身后持旗的骑卒也被常雁衡射杀,将旗掉落,这一举引发了代北诸部骑兵的混乱。 对此只有一种解释,刘玄机他信了李四给他的消息,或者也收到了突厥南下的消息,所以想在今天击败唐军从容离去? 未免太自信了些.李二如是想到。 至于王弼,双刀挥舞,血流满袖,砍到最后百炼宝刀都满是缺口。 随即,李二做了决定,高声道:“程知节” 时不时的纵马前出,以骑射来袭击前排的步卒,这种往复循环的奔射袭扰可能会持续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 “秦伯圭” 而在后面,李三李四两人也率各率本部精锐过河,一方面压制岸边土城之中燕军,一边则是准备随时支援前军。 常雁衡和王弼则是穷追不舍,咬住了不放,连续击溃数支代北部族骑兵,并俘虏其酋长。 “翟思训” 但其实这种战法,是游牧民族骑兵欺负没有骑兵的中原王朝军队最为有效的。 “单雄信” 随着时间推移,再坚固的步军阵型也会因为士卒疲弊而松散,到那时候在以骑兵精锐进行突击,那就是一场摧枯拉朽,或者追亡逐北,获胜易如反掌。 “在” 这种经典而有效的战法,再度被燕军搬到了晋阳战场上。 在中军两支精锐骑军形成绞杀态势之际,唐军的左侧大队骑军却意外的建立了优势,常雁衡和王弼率领的七千余骑跟拓跋天保拓跋天穆所领的代北骑军九千骑再度对上了。 而紧跟在重骑后面的,则是东方狄、韩?、娄代文等人率领的骑军大队,约八千骑。这些就是整个北燕最为精锐的队伍,也是刘玄机最为依仗的幽州本部。 “在” 除了以弓骑不断造成杀伤以外,有时候看似烟尘四起,其实只有数十骑虚张声势。有时候则突然组成大队迫近军阵威吓,让结阵的步卒心生畏惧。 “在” 而得知左军败退之后,刘玄机也终于不在等了,当即手持长槊,率领麾下最为精锐的三千幽州突骑,也就是具装重甲骑兵踏上冲锋之路。 李二凤手持大弓,一马当先,紧随其后的则是猛将羊献果,而丘行恭、翟长孙、张谨、薛万均等猛将则各自统率数百具装甲骑在后按照李二凤射出鸣镝的方向冲锋。 六个骁勇骑将齐声应到,随后各率数百骑分从左右两翼出击,围堵在唐军阵前袭扰的燕军骑兵。 “在。” “在。” “诺” 作为代北骑兵首领的拓跋天保也极为骁勇,身先士卒,手持长柄铁骨朵,纵马而出。连着打落十几个唐军骑兵,随手就被唐军大将常雁衡盯上了。 常雁衡的大枪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精妙之间又见其刚猛无俦。 两个天下间最负盛名秦王和汉王,终于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而后世有些好事者也喜欢将这场大战称之为,“秦汉之战”。 第三百五十四章对垒 刘玄机进位汉王以后,原本从属于幽州都督之下的三千幽州突骑,变成了汉王府护军。成为他的嫡系亲军,并建号为“虎贲”,每次作战损耗皆以军中锐士递补。 这一部骑兵的装备和训练水平,以及战斗力,在整个北燕军队之中称得上远迈群伦。 三千骑军身穿铁甲铁胄,连战马也披着具装,甚至有些还使用铁制的当胸、面帘。手持武器是制造精良的马槊和长矛,奔腾起来,气势骇人。 此时刘玄机手持长槊,策而行马,身后具装骑兵便以他的大纛为中心不断地聚拢,形成一个骑兵穿凿所用的锋矢阵,向前奔涌。 若在天空往下看,就像是一支箭矢激射而出。 数以万计的马蹄踏起翻飞的尘土,使地面都随之震动,连接着骑兵的吼声,势若奔雷,连绵不绝。 而在他们对面,是大唐秦王李二凤亲领的玄甲军。 而唐军一方则数次根据燕军的调整,而改变己方动向。 下个刻,两支骑军终于撞击到了一处。若在天空俯视,就像是两头鳞甲翕张的蛟龙在滚滚烟尘之中,头对头角对角的对撞在一处,而随后猛然的暴绽开来。 骤然起兵之后,在历年征战之中,无论是军队制度还是军队的装备都在完善,日趋精良。 秦王李二凤和汉王刘玄机也终于在战场上狭路相逢了。 再看对方的大纛,原来是刘玄机亲自杀过来了。 燕军的反应也很快。 刘玄机眼见李二不准备跟他短兵相接,也将手中大槊抛给一旁的从骑,而后取出自己的大弓来,纵马追赶。 因此,一个政权初立的时候,往往是军队战斗力最强大的时候。 这支人马在大唐立国,李二授封秦王之后,归属在秦王府护军的序列中,无论从待遇和装备,战斗力等多个角度看,都是整个大唐最为精锐的骑兵,没有之一。 在一阵飞矢如蝗的对射之后,箭矢打在铁甲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也让箭雨这?词格外的贴切。 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燕军骑兵追击的速度,有些燕骑甚至停下来,勒马躲开箭雨。 “殿下,是刘玄机!”身侧的丘行恭跃跃欲试地提醒道。 但此时此刻,这些百战精锐,却注定只能成为这场大战之中微不足道的炮灰。 这一举动使得竭力突破正面的燕军骑兵吃了大亏,短时间内不断有骑兵落马,或者被受伤的战马颠扑倒地。 其他将士与他一起射击,数十支羽箭在“嗡”地一声沉闷颤响以后,激射而出,箭矢正覆盖在追击的燕军骑兵身上,撞击在铠甲上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如同雨点一样的急促响声。 而他们的速度一慢,李二凤就带着所部快速划了个弧线,绕到骑队纠缠的另一面去了。 双方在不断的追逐,反击,虽然看起来是唐军在前边跑,但不断的驻马回射给燕军带去很大的麻烦。 随后,双方的骑兵都把长矛枪槊一类的长兵平举,尽量向前突刺,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减少。 而随着两支骑队互相冲进对方的队伍之中,乱战也就开始了,这时候双方都没法维持队列了。两军的骑士们就像巨大的蜂群那样轰然狂舞,变化着各种各样的阵型,时隐时现于烟尘之中,彼此纠缠,撕咬。 而刘玄机仗着马快,在李二凤驻马射箭的同时驰骑而出,张弓搭箭,正向着李二凤射去。 在狭路相逢那一刻,没有谁的命更高贵。 只看这微妙的几次变化,足见双方都是极为精通骑战的老手,麾下也都是意志坚定,即便随主将赴死也毫不犹豫的强大战士。 无论唐军、还是燕军,其麾下本部诸军的指挥体系本就是来自昔日那个极盛一时的大燕王朝。 两支久负盛名的精锐骑兵,在旷野间快速接近。 随即张弓搭箭,对准追来的燕军射击。 如果拿此刻对战的玄甲军和幽州突骑,对比于天下初乱时候各方势力那种草台班子队伍,无论从战斗还是组织度,都是碾压级别的,就算是以百击万也不在话下。 而李二凤这箭也向着刘玄机射来。 在多次对冲,缠斗,绞杀之后,双方最为精锐的骑兵实际上已经几乎是绞杀在一起了。 而在两支具装重骑兵加入战场,将整个战事推到了最激烈的程度之后,双方的步军也开始配合骑兵进行作战。 天下间最为精锐的战士搅在一起,奋力拼杀。 很多骑兵连续冲过了好几排队列,而在身后留下了此起彼伏惨叫和兵甲碰撞的闷响。 这时候李二凤也注意到,有一员燕军猛将带着骑队奔袭而来。其突阵的速度极快,气势如同下山猛虎。 骑兵奔驰起来对向冲锋的速度极快,留给双方主将反应的时间很短,顷刻间,两军持续迫近。 即便是间隔数里,但李二凤和刘玄机都清晰地注意到了,两军看似对冲,其实冲刺的方向、角度都在不断调整。刘玄机率众几次试图斜向切过拦截,突击唐军的步阵之侧。 刘玄机身先士卒,锐不可当,大槊之下无一合之敌。而李二则是张弓射箭,例无虚发。 皆选拔自关中、陇右以及凉州精兵,也就是从汉末三国开始,就名满天下的关西精锐和凉州铁骑。是秦王自从军陇右开始,历年征战,所积攒拣拔的精锐之士。平日皂衣玄旗,以丘行恭、薛万均、翟长孙等猛将分领,故号“玄甲”。 在连续冲散数支燕军骑队之后,李二凤不知何时处在了战场上边缘侧翼。在观察了战场形势之后,他当即决定不在深入厮杀,而是带着羊献果、丘行恭两员猛将和数十精锐沿着外围疾驰,同时张弓搭箭,向着燕军骑兵攒射。 李三郎则亲自上阵,率飞军、板?蛮、氐族骑军加入战场。 跟随在刘玄机之后东方狄、韩?、娄代文等人分率八千铁骑绕行,直接包抄唐军侧后,看样子是准备切断步军和骑兵之间联系。 “不管,接着走,溜溜他。”李二冷静地道。 正因为这些武勇的战士都是精挑细选,出类拔萃。许多都是已经在某些战役之中建立功绩的勇者健儿,但他们依旧在进行前死后继的冲锋,跟寻常士兵相比也没区别。死因可能是是运气不好被敌人联手绞杀,或者遇见了比他更强更猛的存在,在或者更倒霉的被一支流矢射中要害。 战斗意志也在不断的凝聚,各种厮杀搏战技巧也得到不断总结、提炼和训练。 处在中央前方刘玄机亲领的一支骑队毫不停留地继续突击。待到穿透敌人队列以后,他们飞快地拨马兜转,向李二凤的后方追击过来。 李四见状,则命令罗士襄和张镇恶率背嵬军出击,薛万彻、段武、尉迟敬德、韩全四大护军率卫士出击,这个时候,身边只留下帐下亲军十八营数千步骑和王佛保统率一千护军卫士,作为最后的后手。 两支骑队的最前端,都是双方最为勇武出众精锐。这些精锐骑兵敏捷躲避对方的刺击,而后试图将对面的敌人刺于马下,同时策马穿插进对方队列的空隙,继续深入。 李二凤射的是马,刘玄机射的是人。 而他们,也都例无虚发,命中了目标。 第三百五十五章圣人之威 李二凤一箭射中刘玄机的马腿,马失前蹄直接就将刘玄机栽倒在马前。 而刘玄机的一箭则阵中李二凤的肩胛处,虽然有甲胄保护,但这一箭还是射穿入肉,李二凤手中的弓直接滑落,若不是有马镫差点坠马。 而羊献果看见刘玄机落马,立即拍马上前,就要一槊结果了刘玄机。 两人其实也是老相识了,早年在长安还一起杀人放火,但这种情况下,羊献果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大槊直奔躺在地上应该是摔懵了的刘玄机刺了过去。 但关键时刻,其麾下从骑一拥而上,抵挡羊献果,将摔懵了的刘玄机重新扶上马带离,汉王司马刘桃汤是刘玄机族弟,勇烈过人,上前与羊献果战成一团,成功掩护了刘玄机被亲卫护送而走。 双方主帅一个中箭,一个落马,虽然都无大碍,但最战局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两军直接形成了一场乱战,双方因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加上部队都在大战之中大乱,即便是唐军拥有兵力上的优势,但后续王思政和李元忠也从围城军队之中调集了一部分军队来参战,这才让战场形势没有被唐军压倒。 大战一直持续到天黑,双方才从战场上陆续撤退。 随后,在无人敢言追击。 跟着李元徽一起赴任江淮的都督王统战死,这是今日作战最让他觉得痛心的损失了。 右卫将军段雄,孤身深入敌阵,马失前蹄,被敌人所获。敌人的两名骑兵押着他,他忽然腾空而起,将两人打下马来,夺过战马飞奔归来,敌人的数百骑兵尾追,却畏惧他的勇猛不敢向前。 李元徽回到中军大帐之后,正看到医师给李二包扎。因为甲胄精良,刘玄机这一箭伤的不算太深,只能算是皮外伤。 说罢,李二灌了一口酒,医师则在小心翼翼的缝合伤口。 李元徽上前看了看二哥的伤势,李二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状态还是很正常的,笑道:“不过是小伤,没有大碍,过几天照样开弓射箭。” 而他本人亲自率领精锐断后。 李二闻听之后,脸色苍白的笑道:“四郎有心了,我记得了,日后定然多加小心” 而此时,李源也从洛阳赶到了晋阳前线,他是算计好的。这个时间大概是刘玄机退兵的时机。 而不明缘由的唐军将领,在第二日燕军没有出战之后,几乎都相信了李二说的,“燕军已经胆寒”。 唐军各部都在修整,恢复建制,而燕军则迅速收缩,先是将岸边的几座城全部放弃,随后更是开始不断的向代北和井陉方向运动,退兵的打算已经一览无余了。 “二哥,你为主帅,日后还是尽量不要冲锋陷阵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李二大口的喘着气,随后又端起酒碗灌了一口。 刘玄机专用的羽箭箭头比较重,伤口也比较大所以还是需要缝合。 翟让之子魏郡公翟思训,因为跟队伍失散被数百燕军包围,有人劝他投降,被他喝退,随手奋力冲杀,连杀十数人,成功突出了重围,回到了唐营。 不过麻醉药这个东西还是没整出来,即便有些可以产生同类效果的中药,也有各种各样的影响,所以李二直接就喝了点酒就让医师给他缝合伤口。 还有大量的士兵和将领因为乱战而失去跟队伍的联系,陆陆续续的归队。 李四这番劝谏倒也真心实意。 想从井陉这条路抄近路回河北?门也没有啊。 其余众将,也有不少挂彩的,而还有不少将领阵亡或者被俘。 当然,燕军之中的也不乏猛将的武勇事迹。 齐王府护军薛万彻被燕军追逐,截断了归路无奈之下,带着一队骑军一跑到了汾水西岸的窦琮所部。 李二这番话,对于一众将领来说,确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天大战下来,双方基本上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啊,除了常雁衡的左军打的比较强势之外,其余各部都比较焦灼。 这一仗,唐军损失巨大,李二凤的玄甲军死伤千余,加上其余各部的死伤,有万余之多。 但李二一向又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所以各部将领在听了吩咐之后,全都退下休息。 同样,燕军的损失更多,因为左军代北骑兵被击溃,在常雁衡的穷追猛打之下,几乎折损了半数,所以在总的的伤亡上,燕军多达一万三千有余,被俘的则有千余人。 李元徽率领自己麾下的最后护军和账下亲军是最后一批成建制撤离战场的唐军,掩护一队一队已队伍分散的唐军士兵后撤。 都督秦伯圭、秦仲玉兄弟两人,追着数百敌军打,甚至都能看见燕军大营了才折返回程。 燕军方面,陆续退兵,刘玄机命东方狄、韩?、娄代文、薛孤延、斛律明月、拓跋天穆,各率两千骑驰援代北。 王统在他麾下也有六七年了,虽然不算是最顶级的猛将,但也是跟随他很久的老人,履历战功,甚为勤勉,却想不到死在这场大战之中。。 大将东方狄在唐军阵中冲刺折返,六进六出,无人可当。韩?射空了三袋箭矢,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就二哥这么喜欢身先士卒和殿后突击的猛人,这福报得多大能活到寿终正寝? 上一个在这个年纪就这么猛的人,叫霍去病,活了二十四。 因为有前辈的出现,所以高度白酒杀菌,以及用线缝合伤口这些医疗技术都提早应用上了。 唐军诸将领纷纷请命追击,李二从之,命求战最为心切的几个将领追击,结果被亲自断后刘玄机给杀的溃不成军。 最少在李四看来,大唐不能没有二哥,因为刘玄机这猛人弄不过啊。 人的皮肤是很坚韧的,医师缝合的时候,李二咬住一块布冷汗都下来了。 缝合完了之后,又用高度白酒清洗了一下伤口最后才用白纱布将伤口把口裹了起来。 “诸位,今日之战,敌军已经胆寒,这几日就会退兵,明日各部修整,做好追击的准备。” 在战场上双方可是精锐尽出,实打实的开片打了两天,现在唐军主帅秦王都受伤了,这仗再打下去,胜负真的是很难料。 万幸的是,这场晋阳之战,有突厥人在刘玄机背后捅刀子,接下来等着燕军退兵就行了。 李四听了这话都有些无语,多加小心那意思不还是要接着浪吗。那还能说啥? 而唐军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猛攻乐平,先后夺取了乐平、上艾、沾县。意图非常明显,想退兵可以,往代北走。 而军中不明所以者,却流行起一个说法。 “刘玄机一定是畏惧圣人御驾亲征,所以才退兵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逼宫 李源选的这个时间点“亲征”晋阳,时机上恰到好处。 能够把刘玄机退兵的这件事所产生的名望揽过来大半,在加上有些人在推波助澜,使得李源的名望大增。 迎驾的地点,选择在晋阳城的南门,拓跋浚已经明白目前晋阳城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因为大唐三位大王的亲兵护军已经借着大胜之机进驻晋阳城了。 他又没法出言拒绝,毕竟这天寒地冻的,人家三位王爷不可能还留在城外吧? 这进了城就得好好招待,三位王爷身份尊贵,得带着护卫吧? 谁知道三个王府的护军加起来两万人。拓跋浚明白自己的处境,晋阳或许很快就跟他没啥关系了。 城外有大唐将近二十万大军,城内有三大王的两万精锐护军,城内甚至断粮了还得依靠大唐接济。 所以他很识时务的让出了晋阳城主导权。 兄弟三人并列站在队伍最前方,李三还小声嘀咕道:“阿耶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说罢,李三叩首而拜。 李二答应的倒还挺痛快。 区别是谁来主导。 说话间,李源的天子旌旗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不断的接近晋阳南城门。 “是,听您的。” 一旁的李二似乎是明白了老三老四的想法,不禁的笑着摇摇头。 而后事情的发展方向,果然也是没让他“失望”。 此刻,上座的李源脸色有些肃穆,眉头微皱,他就知道这老三没憋好屁,老四这小子也跟着一起掺和。 李源虽然听着这话很是满意,但总觉得这两个小子要搞事情,偏偏他还不能叫停。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李源走下车架,先是远远望见了依山傍水的雄城晋阳,心里感叹这座雄城终于被大唐拿下了。 曹操时期臧霸一直都是藩镇,而曹丕一上位就借着南征的机会将臧霸召入朝中。跟大唐现在即将对拓跋浚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 他是知道这个儿子那是非常喜欢骑马打猎的,那平日里恨不得不吃饭都得打猎,现在受伤,少不得逞强。 拓跋浚虽然内心十分不愿,但还是接受了诏书,因为不得不。 但无可争议的是,在军功上秦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说完之后,回头看了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第一列站着的都督并州军事、代国公拓跋浚。 最后更是让拓跋浚跟他一同入城,言语之间对极近褒奖,直到进了都督府大堂入座之后,李源才让手下颁布诏书,首先是赐婚,拓跋浚的长子拓跋迁和新城公主。 “秦王,秦王,秦王.” 酒喝到正兴处,李三却突然发难,端着酒来到大殿中央,“诸公列位,我大唐国运昌隆,蒸蒸日上,如今更是收复晋阳,不知谁应该当的第一功啊?” 对此这哥仨儿也是心里明白,官爵都到顶了,怎么封啊? 比这三人再尊贵的,那就只有皇帝和太子了。 即便是晋王和齐王都有大功,且能力为人也都上上之选。 众人听见这话,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该怎么回话呢? 李源却有些不妙的感觉,但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随意阻止他。 李二回到:“有劳陛下挂念,已经好多了,只是尚不能挽弓射箭。” 李三继续道:“大唐能有今日,这首功自然是陛下无疑,其次呢,是谁以数千骑,卷甲西趋,夺取凉州,是谁提兵北上,大破突厥?又是谁在荆襄用兵,是南贼不敢北顾,又是谁在颍川,在晋阳,身先士卒,亲冒矢石?” 随后才看向三个跪拜行礼的儿子,走上前将受伤的老二扶起,然后道:“都起来,国家有今日,你们兄弟功不可没。二郎身上的伤如何了?” 说到这,李三顿了顿,李四则高声道:“是,秦王。” 李四也上前一步,伏地而拜,“臣请命,以秦王为太子储君,以安国本。” 李元徽则像是替老爷子解释一番,说道:“也说不定这是阿耶想效仿魏文帝收臧霸之故事,带拓跋浚回长安吧?” “臣附议。” 李二彻底无语了,干脆也不搭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且大兄早逝,如今二兄即是嫡长,臣请命,以秦王为太子储君,以安国本。” 李三则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洮西、关中、荆南、颍川、虎牢、晋阳,历次大战,乃我大唐所以立国之根基,上有陛下之英明神武,庙算无疑,下有三军将士,奋力死战,而秦王之功业,承陛下之命,亲冒矢石,先登陷阵。于大唐之功,历历在目。” 李源点点头道:“好好修养,最近就不要骑马射猎了。” 其次是让拓跋浚入朝为官,给他的代国公加了一千户食邑,同时封他为右金吾卫大将军。 但总有些事情,是让他也不得不的。 李二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三郎,慎言”。 紧接着,又有一大堆将领出列,伏地跪拜,“臣附议。” 李三则笑道:“阿耶现在这帝王之术,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李四这一举杯,朝堂上的一众大臣全都起身举杯,“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李家父子兄弟就每个说不的机会和权力。 而皇帝李源很明显是不想那么早就退位交权的,太子之位他也没想那么快就交出去。 李三那是平常在朝堂上都敢跟李源当面对着干的,这会要是让他不说话,那才是稀奇事。 新城公主是李源庶出的女儿,目前十三岁,拓跋迁则是十四岁,年龄正相仿。 天寒地冻的,李源跟几个儿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过去后面对众将示恩了。 于是殿中所有将领全都高喝道,“秦王,秦王,秦王。” 众人齐声高喝,而后李三高举手臂,殿上的众人听到之后,也都停止了呼号,安静下来。 又是联姻,又是封官,这是给你体面,但要是你不想体面,那就有人帮?体面了。 这时候李四却是看出些门道来,三哥这是要借题发挥啊,于是站起来道:“这第一功,自然是我大唐的皇帝陛下,运筹帷幄,庙算无疑,这杯就跟我一起,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众人一看都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就连隐隐猜出这两个兄弟的要看什么的李二都有些意外和震惊,他胸膛的内,那颗心脏强烈的跳动不止。 此外,一众将领也都是加官进爵,只有三个亲儿子什么表示都没有。 城中的行宫大殿内,一众随驾来的大臣和一众军中将领都分列其座,气氛十分热烈。 李二坐在原位,眼神极为炽烈的看向了皇帝,他的父亲。 恰好,他的父亲,大唐皇帝李源也看向了他这边。 第三百五十七章功亏一篑 李源没想到,自己此行不过是想摘个桃子,却直接被逼到墙角了。 晋王李玄庆的行为,其实跟逼宫差不多。 所以李源心里很是愤怒,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老三老四两个小子直接把他架起来了。 这就跟他设想完全不一样。 他是想过要让老二当太子的,但现在明显不是最佳时机,看着下面跪着密密麻麻的一众将领,这就能知道这位秦王殿下有多得人心。 人望太高了,这会对他的皇帝权威造成影响。 所以他是想等等,最好是几个儿子相互之间斗一斗,但是别太过火那种。 可眼下几个儿子兄弟和睦的场景,却是让他这个当爹的格外的难受。 李源望向李二,李二也望向李源。 李源现在有理由相信,这些都是秦王导演的,毕竟老三老四这两个混小子就是架着他这个二哥上太子位。 但他又隐约觉得可能不是。 因为老二的神情太激动了,如果这是他提前布局好的,那此刻不应该这么激动才对. 而事实,老二是一点都不知道老三要这么干。 甚至老四也是临时起意,上去一唱一和的帮腔。 但他们哥俩直接就给李源架上了,而且是有理有据。 论嫡长,李大没了,李二就是老大了。 论功绩,那是历历在目,毫无争议。 论人缘威望,老三老四这两个有资格争取储位的都快成秦王党了,你就说能不能服众吧。 李源长出了一口气,半晌之后道:“秦王人品贵重,功绩昭彰,又是朕跟太穆皇后的嫡子,昭德太子之下,他最年长秦王?” 李二听到呼唤立即起身:“臣在。” 李源道:“晋王和齐王,和一众大臣,全都支持你为太子,朕其实也早就有此想法了,不过是怕你志得意满,如今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 说到这,李源顿了一下,他的语速很慢,话也很多,于是宰相之一的裴继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站了出来道:“陛下,臣有言上奏。” 李源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着?可算说话了,“裴尚书讲来。” 裴继道:“秦王有大功于国,又是陛下如今最年长的嫡子,但国本之事,应该慎重,臣以为,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如等大军班师回到长安再行商议。” 李源闻言,露出一个令人诧异的表情,随后点点头道:“裴尚书所言,也很有道理,秦王,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秦王觉得不好,他想立即就当太子。 但这个话能这么说吗?肯定不行啊。 “此事,应该由陛下决断,臣不敢置喙。” 李二这番话,说的不咸不淡,谁都能听得出,其中有些不满的情绪。但没办法,皇帝现在就是不想立即封他为太子,你还能逼着皇帝封吗? 实际上裴继说完上面那番话之后,冷汗都出来了,他是不想得罪秦王的,因为谁都能看得出在李家大郎也就是昭德太子死后,秦王基本上就是最合格的继承人了,也是距离皇位最近的那个。 就连两个实力雄厚的兄弟,都支持他上位,这时候得罪他,那不是觉得自己命长吗。 但没办法,他太了解李源了,话说的那么慢,又一顿顾左右而言他,明显就是等自己说话呢。 这个话要不说,那他作为李源的心腹,那死的更惨。 所以,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所有取舍,就只能得罪秦王了。 但李二还真就没太记恨他,因为这事明摆着就是老爷子不想让他立即就当太子。要不说什么回长安再议? 晋王和齐王两个皇子亲王和一众将领见到这庆幸,也都知道今天是没戏了。 毕竟正主秦王都被逼着表态,那他们还能说什么? 宴会很快散去,兄弟三人在对着李源行礼之后,最先退场。 李三出来就直接道,“二哥,刚才你应该.” 李二却苦笑这摇摇头道:“三郎,你跟四郎的好意,我都明白,大哥不在了,我兄弟三人这一路并肩作战,相互扶持,才有今日之大唐,但陛下毕竟是阿耶.” 李三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二哥也不必太多纠结,阿耶那边应该已经松动了,等回到长安咱们在从长计议。” 李二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道:“时候不早了,三郎和四郎你们也早些休息。” 李四则是一言不发,跟两个兄长拱手示意,随后兄弟三人各自离去。 李元徽回到住处,原本是太原王氏在城内的私宅,如今算是他的临时府邸。 进了内宅,吩咐侍女上了浓茶,准备醒醒酒,他现在需要清醒。 他现在有点看不清局势,三哥这一手,怎么感觉不像是在帮二哥啊? 在这种公开场合逼皇帝表态,立二哥当太子,怎么感觉适得其反啊? 这即便是二哥当了太子,那跟皇帝老子的关系也不可能好了啊? 不过另一方面,对于他们这个皇帝老子,还真就是这种方法最为直接管用。 要不然你等他主动,得猴年马月去。 所以情况就让李四很是看不透,茶上来之后,李四又命人将参军独孤颍和长史李百室,护军李青莲请来。 这三人,目前算是他最为核心的幕僚。 将刚才大殿上的事情,跟几人一一说了,随后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觉得,我三哥,这是真的在帮二哥?” 三人听了之后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各自想了想,李青莲最先开口道:“晋王和秦王一向要好,且陛下一直不肯表态,晋王殿下如此行事,倒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李百室则道:“晋王殿下的心思,可能只有殿下,您最清楚。” 李元徽听了这话之后,点点头,李百室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今天在大殿上,他跟三哥一唱一和,却是完全没有提前商量过。三哥大概是真的想让二哥当太子,但他李元徽不过是就坡下驴。 首先他在朝堂上争不过,名分和功绩比不了,走正常程序不行。 其次,就算是造反,哪怕手握老朱和军神,他都觉得不把握。 至于搞政变,第一他在长安没根基,第二李二本人是政变小能手跟他玩这个肯定是不行,无异于班门弄斧,关二爷面前耍大刀。 所以他还不如直接表态支持二哥当太子。 这不就完事了吗? 造反打不过,正常程序争不过,政变就更甭提了.就这情况,那还不如保持初心了。 到时候江东打下来,直接就去建邺享受得了,江东和淮南那么一大片地方,还都是富庶地方,足够他养这些老兄弟。 当然,真要是有那个机会,他也一定拼一把,人心这玩意啊,真就是不知道知足。 第三百五十八章北上西进 却说宴席散了之后,老朱和常雁衡,张坚张镇恶以及徐乾德,小舅子郭兴等一众人回了营帐,又拿出了酒来继续喝,毕竟那种陛下亲自主持的庆功宴,众人喝起酒来也不放开,所以才有了这第二场。 酒桌上老朱神志看着众人道:“我等皆受齐王之大恩,齐王的事,就是我等事,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朱兄之言,就是我等之心意,若有敢负齐王者,我常雁衡第一个不答应” 除了老朱这边,瓦岗的慕容三藏和黄君汉等人也聚在一起。此外还有于仲亨和窦氏兄弟等人。 这也代表着李元徽麾下的几大派系。 江淮系,降将系,以及亲朋旧友。 此外,江淮系也有山头,其中张氏兄弟算是外戚,天柱山诸人,以及老朱为首的淮西武夫们。 这点几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武德二年这场晋阳之战,为了支援前线,李源又再度把中原和洛阳周边的抽血抽的怨声载道,这一些都需要李元徽来平息。 所以李源在跟几个人儿子商议的时候,也说了准备在武德三年进行减免税赋,好让治下民众能够休养生息。 同时,李源还拿老二老四举例子,说什么秦王十八就夜袭?罕名扬天下,齐王十六就是重号将军坐镇江淮,现在魏王也十七了,难道不能跟他两个兄长一样为国分忧嘛? 并且最好未来几年都不要想着进行大规模破的用兵。 此外,洛阳的富庶和繁华,也同样吸引着不少江淮人士。洛阳是开门献城,所以城内没收到兵祸,这就让前朝大燕东都的繁华得以保留下来大半。 经过大半年的对峙、鏖战,大唐取得了晋阳之战的胜利,完成了对北方最为重要战略要地的占领。 偃旗息鼓,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停战。 而目前大唐和北燕在河北河东一带的形势,依旧很焦灼。 突厥始毕可汗率二十万人入侵河北,又派遣兄弟吉利小可汗率领十万大军在代郡阻击燕军回援河北。 晋阳之战大唐胜了是因为完成了战略目标,但战场上却没有真正的击败燕军。 有余井陉已经被唐军威胁,代北通往河北的路如果在被切断,那刘玄机就要面临被困死的局面了。 李源说对,所以留下镇守晋阳的部队,是他亲自从左右卫和左右金吾卫之中挑选了三十个折冲府,共三万余精兵,又留下张平高和高政会两个心腹将领,同时启用了邺城战败的刘文惠为太原太守。 皇子亲王出镇地方,为都督一州军事,倒也没问题。 不过大唐还是坐收了渔翁之利,得到了晋阳这个战略要地。 齐王府女眷和不少将领的家眷都在年中就已经搬到了洛阳,毕竟未来几年齐王可能都不会返回江淮,战略重心已经发生偏移了。 洛阳和整个中原地区,因为战乱的原因,社会组织和生产都收到了非常严重的破坏,每个几年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元气。 北燕目前依然雄踞河北二州,战略上虽然看起来有些吃亏,但实际上大唐想要灭掉北燕夺取河北,也依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目标。 燕军退兵,但还保有了大军,可以跟大唐继续周旋下去。 但晋阳真么个险要的地方,放着秦王、晋王、齐王不用,让只有十七岁的魏王李孝正来坐镇,这是要闹那样? 其中太原、西河、河东、新兴、乐平五郡的大部分地区都在唐军控制下,而燕军则具有上党、雁门、代郡。 很明显,李源是准备把并州抓在自己手里,所以不光是并州都督没有在老二老三老四中间挑,就连镇守的大将和地方官,也全都是用的自己嫡系,没有三王手下的精兵强将。 李元徽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对并州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留他在并州他都得推辞。 所以李源在拿出一个颇为不靠谱的任命之后,依然让齐王李元徽坐镇洛阳,继续负责跟河北的战事。 甚至河东地区,同样是民怨沸腾。 众人虽然各有谋算,但有一点,齐王府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当然,如果是皇帝亲自下场拉拢,那情况会不会发生变化,就很难说了。 不过刘玄机派遣的前军,在他还没有率大军赶到代郡之前,东方狄、韩?、娄代文、拓跋天穆、斛律明月等将领所率的前部骑军就已经跟突厥人纠缠多时了。 这个人事任命,多少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大唐方面想要坐看北燕大军在幽州跟突厥人大战一场打个两败俱伤的谋算也是落了空。 而北燕大军在夺回代北之后,稍作修整就继续向幽州方向挺进。 这对于刚刚立国的大唐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因为一个新生政权如果得不到人心归附,那就是无根之木。 对此,不少朝臣都劝李源,说魏王太年轻了,虽然骁勇,但缺乏经验,晋阳又是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战略要地,因此需要慎重。 晋阳虽然被拿下了,但井陉还是在燕军手中,并且重兵把守。也就是说,大唐目前也并没有完全得到并州。 死伤数万,关中和洛阳都调集了海量的物资进行支援,大唐最能打的武将几乎全员到齐了,堪称是全明星阵容。 毕竟论长期的对峙,对地方的经营,和整体的战略相持,这些无疑是李元徽最为擅长的作战风格。 而东方狄韩?拓跋天穆等人,极力压缩突厥人可以腾挪的空间,双发只能在狭窄的山谷之间作战,突厥人数战不利,吉利不敢怠慢率领大军让出了代郡退往幽州,跟兄长始毕可汗汇合。 腊月中旬,李元徽先是送李源回关中,一直到河东。随后才带着队伍从轵关返回洛阳。 委任外甥王翊为并州刺史,但都督并州军事一职,则是交给了六子,魏王李孝正。 不过李源到底是清醒的,保留下李元徽都督关东诸州军事,陕东道大行台的职务,仍旧坐镇洛阳。 但同时,晋阳之战的胜利,其实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另一边,在李源来到晋阳的前后,刘玄机在代郡雁门一带遭遇突厥人的阻击。 李源在晋阳待了几日,在宣布将拓跋浚召入朝中之后,又将他之前统率的军队,分成几个部分,分别交由他的兄弟拓跋辞,叔父拓跋羽,以及奚干、侯莫陈遂等几个鲜卑酋长统率,并且让他们分别驻守在晋阳、新兴以及河东、乐平等地。 突厥人在刘玄机大军赶回去之前就撤离了,但是却把幽州北部祸害了够呛。 而被截断归路的燕军,也被激发的极大的战斗力,刘玄机率步骑十万,稳扎稳打,在代郡平舒县境内与突厥吉利可汗率领十万铁骑遭遇。 这能让大臣们怎么说?秦王和齐王这种人杰难道你们老李家还能量产吗? 而这时候吉利在幽州境内也知晓了刘玄机的回军的消息,迅速召集各部准备从右北平一带退出幽州。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刘玄机要去截断突厥人的退路。 这才是靠了突厥人在背后点火才拿下晋阳。 虽然有不少贵人因为一些原因而搬去长安,但洛阳仍旧是比起长安还要雄伟的大城。 并且李元徽也是准备把洛阳当场重要的根据地来经营,可以是大唐的北上重要依托,也能成为他李元徽西进的重要据点。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心有不甘无可奈何 黎阳,是黄河中下游重要据点,也是目前大唐在黄河一杯为数不多的战略重镇。与朝歌一起形成了犄角之势,抵御邺城的方面的燕军。 坐镇黎阳的是如今大唐冀州刺史,镇北将军,天水郡公赵翊。这位年纪不过三旬有余将领,早在大燕的时候就是一州都督,重号将军,还曾经是一方诸侯,河北一哥的有利争夺者,资历深厚。 而如今到了大唐,是一州刺史,这个官可也不算小了,给他的爵位和官职也算能够对得起他的资历。但他目前所能管辖的也就是黎阳一地,朝歌驻扎的那是齐王的亲信人马,能不能听他这个冀州刺史的还是两说。 目前赵大手下的兵力,也就还剩下七千多人,不过这七千人都是堪称精锐的强兵,是他最后的本钱。 倒是一众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们,还是跟着他一起窝黎阳。 其中包括韩铎、王全斌、石彦超,参军周璞等。 而亲兄弟赵二,目前则被李源征辟为中书舍人,一来算是厚待降人,一方面也算是留作人质。 而在黎阳除了赵大的统率的七千本部,还另有四千左右的唐军,名义上也是归他统率的,但具体能不能指挥得动,那就得看赵大要看干什么。 冬日里,韩铎带着几人去了黄河边凿开了几个冰窟窿,打了几尾大鲤鱼,随后带回城里跟几个老兄弟准备尝尝鱼鲜,顺便喝壶小酒。 还没等进城呢,就听到有信使一路疾驰,并且高叫着“晋阳大捷”“晋阳大捷” 韩铎闻言有些意外,随后提着鱼去了县衙,也就是目前赵翊的住处。 交给后厨之后,才来到前堂,这时候老兄弟几个陆续聚过来了。 参军周璞拿着军报给众人宣读了一下,“.燕贼退兵.大概就是如此” 身高马大,足有九尺的石彦超朗声笑道:“这大唐,还真是国运昌隆啊,这关键时刻突厥人帮了一把,要不然胜负,我看难说的很。” 王全斌道:“依我看,就是没有突厥袭击幽州,唐军还是能够拿下晋阳,再耗下去,燕军应该不是对手。” “难说,只是这唐军多了晋阳,河北应该不足为虑,还好我等归附大唐,如今只等着跟秦王晋王齐王北伐燕贼吧,也好报了那年刘玄机夺大哥冀州的一箭之仇。” 韩铎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赵翊。 只见赵翊脸色如常,看了看战报之后笑道:“刘玄机虽然是当时之英雄,到底是不如咱们大唐陛下之英明神武,陛下一到了晋阳,这厮就落荒而逃。”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这就是战报上所呈现的内容,让这些打了多年仗的兵头们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但天下人可不管这些,是真有很多人相信这事是真的。 毕竟,陛下北上了,刘玄机就退兵了。这其中有没有必然联系,普通士卒和百姓是不可能知道具体细情的,但最起码这两件事真的。所以这就给了很大的利用空间。 宣传工作这就好做多了,只需要让人们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就足够了。 也没有谁不开眼的跳出来说刘玄机退兵跟陛下没关系,是三位大王打的硬仗,是突厥人出兵入侵幽州 所以在这件事上,明眼人是心照不宣,说是不能乱说的,那叫祸从口出。 笑过之后,赵大又叹了口气道:“我们率十万大军去打晋阳,结果被刘玄机偷袭了冀州。刘玄机发二十万大军去围攻晋阳,跟大唐对峙了半年,也还是没能拿下晋阳,其后又有突厥人兴风作浪,而大唐却一举功成,真是时也命也。” 赵翊当年在冀州可是以少胜多打败了拓跋余庆,并且一路追击到了并州境内,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未必打不下晋阳。因为拓跋余庆刚死,必然人心惶惶。 但因为刘玄机发兵南下,所以功亏一篑。 现在刘玄机也在夺取晋阳的关键时刻遭遇跟他相同的局面,虽然形势比他好多了,但还是没抢下晋阳,而接下来河北就要面对河东居高临下的优势。 可以说,只要大唐稳扎稳打,统一天下几乎是时间的问题,河北虽然富庶,有冀州这种的产粮地,也有幽州这个民风彪悍屡出精兵的地方。 但总体的国力而言,对比大唐如今占据的大半个天下已经是处于明显的劣势。 战争最后打的就是资源,人口,粮食这些。大唐在完成资源整合之后,就能以压倒性的优势,终结北燕。 当然,这只是最为理想的状况。 实际上想要吞并河北,自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大家都不是傻子,谁手底下没有几个会算账? 周璞和韩铎的等人其实都能看得出来,赵大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毕竟在大唐三王鏖战颍川之际,他也是有机会夺取河北的。 但他的顺序错了,如果趁着薛世雄病重之际,出兵幽州,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呢? 很难说。 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自己复盘过手却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薛世雄死之后,刘玄机虽然被推举为幽州都督,但其实那个时间点,是他根基最薄弱的时候,如果赵大以冀州军挥军北上,幽州军很可能因为人心未附,而产生混乱,最后被他成功收入囊中。 但问题是他选了去打晋阳。 这也就给了刘玄机一个天赐良机。而刘玄机也把握住了,并且挥师南下,直接势如破竹取下了冀州,这样一来刘玄机建立的极大的威望,幽州军和豪强士族都对他心悦诚服了。 每每想到这里,赵翊都觉得自己浪费了天赐良机,未尝不痛惜扼腕。 但时过境迁,后悔药也没处买去。如今就算在不甘心,赵大其实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没机会参与争霸天下这种大业了。 大唐已经是是囊括了大半个天下的巨大势力,李源父子又都是人杰,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就是李唐。 其次就是北燕的刘玄机,虽然在晋阳争夺战之中失利,陷入逆风,但燕赵之地,自古豪烈,未尝没有机会翻盘。 至于其他如荆州的西魏曹?,江东的东魏曹元静,这些势力确实很难有什么作为,完全就是苟延残喘的状态。 至于青州的杨氏诸人,更是不值得一提. 只要李家不内乱,三王不为储君之位兄弟相残,按照现在的势头,李家一统天下仿佛是没什么悬念了。 若是李家兄弟因为那把椅子斗起来,那这天下可就说不好了。 到时候白帽子落在那个王头上,都不一定。 说不定,他也有机会掺和一脚呢? 第三百六十章虎口 武德三年,还没出正月,希国公就死了。 不光是长安还是洛阳,提起希国公这个爵号,都有些懵,是那位功臣勋贵?还是皇亲国戚? 哦,原来是前燕皇帝慕容昌啊.那死了.就死了呗。 朝中内外都清楚,希国公“病逝”那是早晚的事,甚至能让他活到武德三年,大唐皇帝都够能忍了。 想想慕容昌在李源亲征洛阳之际都干了些什么,就没人会对这个结果赶到意外。 那可是嫡长子啊。李源最为器重的儿子,跟关陇世族和山东士族都有非常不错的关系,如果不是死于宫变,即便是几个兄弟武功赫赫,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其他人。 所以能忍过武德元年和武德二年,李源已经很克制了。 消息传到宫中之后,好歹是前朝皇帝,李源让宗正李祝负责主持丧仪,还让皇子,楚王李智积前去吊唁。 哪一队负责驱赶猎物,哪一队负责包抄围堵,哪一队负责入围射猎,就跟用兵是一个道理的。 那猛虎没能扑倒骏马,但见了李二坠马之后,却又奔着李二过来,李二被摔得一时懵了,根本就没察觉到危险临近。 来到长安城之外,李二纵马奔驰在原野上,也觉得畅快无比,于是引弓而射,例无虚发。 这虽然只是野兽,但它们对危险的察觉,也是极为灵敏的。 猛虎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擒贼先擒王,但它知道一个人肯定比一队人好对付,数以这虎转身就冲着李二扑过去了,也是合了困兽犹斗的意思。 但这关键时刻,开弓的一瞬间,之前受伤的肩膀却猛然疼痛起了,失了力,这箭失了力道自然射不出去,而那猛虎直接上前扑了过来,李二胯下的骏马扬其马蹄,躲避猛虎扑袭,却直接将李二给掀翻在地。 对待李二倒是没怎么做,但就是下旨让他安心在家养伤。 秦王受伤晕阙过去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宫里的李源得知了。 二来也是对李源的抗拒,表示我身体已经好了,别拿养伤那点借口来糊弄人了。 等过了年,天气也渐渐暖了,李二终于是待不住了,带着一群护军就出城打猎去了。 一来是闲不住了,要出去放放风。 但李源还是那个顾虑,所以在回到长安过了年之后,他怕李三郎又在度挑头劝立太子,就把老三一杆子支去荆州了抚军了。 而李二见虎奔来,则浑然不惧抽出箭矢准备射虎。 不管你做什么举动,但太子什么封,这个事还是得我说了算。 体形健壮,腹小腿长,属突厥名马。这种马是典型的锡尔河流域的大宛马,即汉代著名的“汗血马”,也是这个时期中原人寻觅的神奇骏马之一。 在拿受伤这个事出来搪塞那些劝他立太子的人,直接就形成一个闭环了。 长安城内,随着大唐成功夺取晋阳,越发安稳。整?大唐目前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 所以李源能做的几乎就只是拖延,搁置。 这些学士们,自然是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发散开来,同样会影响到朝堂上的一众大臣。 左右的从骑也都分作数队,各司其职。 在李大郎去世之后,李二郎就成为了事实上的嫡长子,长幼有序,这是礼法。而读书人儒门弟子是最重礼法的。 但这猛虎跑着跑着,发现自己被围了! 李二在获封秦王之后,就建立了文学馆,招揽士人,并且时常召集学士们讨论文学以及国家大事。 功绩上,诸子之中,李二又是人人敬服的,就连能够跟他争夺一下储位的两个兄弟都是他的支持者。 但这些却让李二郎赶到憋闷,他本就不是能闲住的性子,两天不出去骑马射猎,三天就早早地。 李二出去射猎之后,李源听到回报也是无可奈何,他知道这肯定是跟他闹情绪的,不过这他倒是也能接受。 毕竟名分上也是翁婿一场。 这算是李源目前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这匹特勒骠是他在晋阳大战时候,说骑乘的骏马,极为喜爱。速度也是远比侍从们的马要快不少,但正是这一快,除了问题。 所以在朝中,才有这么多名士官员支持李二郎。 护卫们连忙搞了一辆车,一路疾驰往长安赶。 李源这个皇帝,日子过的也算是舒心,除了回到长安之后,又是一帮大臣请他册立太子。 因此,行猎除了是这个时代贵族们最喜欢的活动,还跟军事有关,也是彰显军事贵族们勇武的一种方式。 前有拦截,后有追逐,这猛虎只能反身,却正见李二一个人引弓而行,疾驰而来,并且跟后面的队伍脱节了。 他所骑得骏马,名叫特勒骠,是一匹从突厥交易来到良马,此马毛色黄里透白,喙微黑色。 好在身后的护卫及时赶到,丘行恭和翟长孙两人一起引弓射箭,将那猛虎射伤了,但那虎还是想着李二扑过去,千钧一发之际,羊献果投出了一支长枪,正好将那猛虎钉在地上,让李二脱离虎口。 同时,李源又开始在思考,得给自己的女儿找个新丈夫,至于外孙才两岁倒也无关紧要,等他再大一大,恭顺就留他一条命,要是不安分,早晚有人能收拾了。 礼部侍郎杨宛,弘农杨氏,才思敏捷,以文章著称于世。 李二每次打猎,其实更像是一众军事演习,或者说军事训练。 苏世长,李源的发小,同学,武功苏氏,颇有名望,任门下省左拾遗。 比如担任国子监祭酒的薛伯求,河东薛氏出身的大儒,治学严谨,名望极高。 因为这些上奏的大臣,全都是在士林之中,颇有些名望的文臣。 进入到密林深处之际,李二突然看见一直吊睛白额猛虎,心下不惊反喜,纵马追逐。 当然这些有名望的士人支持李二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李二除了表现出赫赫军功,以及强大的武力之外,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亲近士人。 这次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从并州回到长安之后,一直到过了年,都在家里“养伤”。 那猛虎本来见到一群骑兵纵马奔袭,虽然是猛兽,但也知道趋利避害,所以直接就跑。 但无奈的是,上奏的大臣还不少,且不是他随意斥责、训诫的。 诸如此类,而且这些人的还都是从礼法的角度,劝谏李源立太子,巩固国本。 而李二一行,数百骑,一路赶到了终南山附近。 毕竟有理有据没法反驳。 一众护卫急忙上前,看看李二的伤势如何,李二口不能言,但是却指了指自己的腿,随后云晕阙过去了。 李源一听什么,什么事都不管了,当即就前往秦王府。 此时没有什么皇帝臣子,只有一个心念儿子的父亲。 第三百六十一章声东 “二郎如何了?” 李源一路催促,赶到秦王府之后对着见礼叩拜的人直接就一挥手,一路来到后院。 此时秦王府已经忙成了一锅粥,秦王妃高氏,以及夫人韦氏两个品级较高的女眷带着几个子女就在门外面,医师则在内里施救。 见到李源来之后,高氏和韦氏急忙给李源见礼,高氏虽然急的五内俱焚,并且眼泪直往外溢,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说现在的情况。 左腿摔断了,肩膀上的伤势崩裂,流了不少血,面容上也被石子划伤了. 听完这些,李源简直是怒不可遏,却又无处发泄,最后只能道:“怎么不.算了,你们也拦不住他,他那个脾气要做事是谁都拦不住.” 不一会的功夫,平阳公主李大娘子也到了,问过二弟的伤势之后,就反过来劝慰秦王妃。 “放心,二郎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多大的风浪都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些许小伤,定然会没事的.” 只不过他不想那么交权,也不想刚当上皇帝就被儿子把风头该过去。 所以武德三年的主题是农业生产。任何时代,吃饭问题都是首要问题。 而李源在第三天中午又去看了看他状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脸色也好了不少,只是还一些苍白。 李源还真不是想要接着这个机会来一场大清洗,翦除秦王的势力。单纯的就是有气没处撒去,发落这些人那是天经地义。 整个朝堂和各级官府为了春耕,也是忙的是不亦乐乎。 李二身体一天一天的恢复,而大唐朝堂上,也不觉得这件事能够产生什么深远的影响。 父子两人也是相顾无言,李源本来是狠狠骂他一顿,但看着儿子这个状态,没狠得下心。 最后只是留下一句话,让他好好修养,而李二则趁机给他手下的人求了求情。 众人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各自回家沐浴,各自换了一身衣服然后秦王府集合,去探望还得卧床动弹不得的秦王殿下。 在军中以勇力见闻的丘行恭直接带着哭腔道:“殿下能够平安无事就好,属下等这点事,还算什么委屈,都是属下无能,那日若是跟紧殿下,绝不会出现这等事情,请殿下知罪.” 李源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一行人全都跪在地上心里,心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道:“你们身为护卫,却不能让秦王免于伤害,身为幕僚,却不能劝谏秦王行此危险之举,这难道是为人臣子的该有的行为吗?来人,全都给我压入大理寺候审!” 李源来说,治民理政还是挺有一套的,在保证各地足够驻防军队和机动部队之外,基本上是全部投入到了农业生产之中。 杀倒是不至于,但最少关他们几天去去火气。 毕竟是一个开国皇帝,他还想等个十年八年,天下平定了,他也岁数也差不多了,到那时候在立太子不行吗? 谁曾想,又闹了这么一处事来。 武德三年对于大唐来说,战争不再是最重要的事,因为过去几年,从李家在蜀中起兵开始算,先是兼并陇右,凉州,而后到入住关中,夺取中原、洛阳,一系列的战事,消耗极大。 李二看见众人,笑了笑道:“是孤连累你们了,让诸位在大理寺吃了几日牢饭,受委屈了。” 这些人之中,包括了秦王府的幕僚,房乔、杜克明、薛收、薛元敬等一众文臣谋士,同时也包括了了跟秦王出猎和没出猎的所有护军和随行将领,包括张谨、羊献果、翟长孙、丘行恭等。 民力需要恢复,需要修养生息。 这件事所掀起的风波,看起来很快就过去了。 李二是在傍晚才苏醒过来,随后又昏睡过去。 于是,房杜等人在被关了三天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一众人闻言,全都伏地而泣。 其次,就是青州方向,目前杨家是蠢蠢欲动,在徐州跟唐军打了好几仗了。 大理寺卿柳景德,出自河东柳氏,早年也做过李源的僚属,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是有些惊讶,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无妄之灾,但李源的命令这时候还是得执行,于是就把人全都关牢房里了,但有叮嘱了小吏,要好生照看。 洛阳北面就是河内,河内再往北就是河北,并且黄河下游沿线能渡河的地方多了,李元徽在洛阳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抵御北燕。 而秦王府的一众幕僚,这全都在内宅外面等候着消息。 全都是秦王府的核心班底。 最重要的是腿伤,以及肩膀上旧伤,这两处伤都需要长时间的修养,不能在随意劳动,另外就是脸上的伤口较深,可能会留下疤痕. 李源听着,眉头拧成了川字,也没再压力医师,只是吩咐他要用心救治。 一众幕僚和将领听了李源对他们的问罪之后,一个喊冤枉的都没有,毕竟李源说的那是有理有据,于是众人都被押送去了大理寺。 而李二受伤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李元徽其实也没太当回事,毕竟二哥那也是常年弓马的人,摔一下还能摔个怎么样?那可是有天大的福报李二凤啊。 过了好一会,医师才出来将李二的情况详细跟李源禀告了。 并且他关这些人,还真就是理所应当,毕竟你们都是秦王的人,秦王出了事我处罚?们谁还能挑出什么不是来? 一众幕僚见到李二状态也不错,这才方下心了,与他说了好一会的话,结果李二笑得太大声,还扯动了伤口,一直在门外的王妃高氏直接冲进来把人都赶走了。 医师自然是再三保证竭尽全力,不敢怠慢。 李二道:“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在过个半个月,我定然能重新上马,对了那头虎的皮,给我留下,能伤我的老虎,也算是虎中之霸王了” 人在洛阳的李元徽,北面得盯着河北的刘玄机,去年虽然晋阳之战输了但燕军损失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甚至战损都未必高过唐军。 随后又仔细看了的伤口,又是几乎落泪,给倒是让李二有些无措,又是赔罪又是保证好好养伤,才让高王妃眼泪收回去。 李源依旧是忧心忡忡,毕竟受伤那个是他亲儿子,嫡子。还是他现在的长子,虽然没有立即封为太子,但他其实现在属意的人选就是老二。 李源虽然嘴上说着“顾好你自己”,但是回了宫里之后,还是命中官去大理寺,把人放了。 但李元徽觉得,如果杨侃再度出击的话,可能性最高地点还是中原。 至于别的徐州,应该是掩人耳目,打徐州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想南下去投奔江东? 第三百六十二章诱饵 武德三年,四月。 徐州,琅琊郡。 三万余青州军与将近四万唐军对峙数月,去年被李源在荥阳之战杀的大败的杨侃又重整旗鼓,进攻大唐治下徐州的东海,双方在东海琅琊一带交战了数次,互有胜负。 徐州的唐军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徐州刺史裴敏之所领的万余兵马,归徐州刺史部所统领,前身就是大燕的徐州镇戎军,训练有素,堪称精锐。 另外一部分则是右威卫的卫府军两万五千人,归属右威卫将军刘元庆、陈?两人统率。 其中刘元庆统率的十二个折冲府,是跟他起事的义军底子,而陈?的辖下的十三个折冲府,则是以徐州籍的江淮军为主。 当年都督徐州军事的谯王慕容安国被慕容英火速拿下之后,有数千徐州兵被调往江淮,也是李元徽麾下加入最早的一批成建制队伍,余下的都是征收的新兵,因此陈?也算是嫡系。 而青州方面,杨氏众人也是有这?心里准备的。 去年驻扎在徐州三万余唐军,除了年初跟青州军打了一战,还失利了。后面因为北方战事激烈,徐州唐军一直都按照李元徽的命令,固守东海沿线,没有擅自出兵。 于是,一封书信也就送到了东海。 青州不同于关中,河东亦或是陇右和蜀中,这些地方因为出色的地里条件,是很容易就形成割据势力,进而参与到争夺天下的角逐之中。 青州虽然北有大河,西有泰山、鲁山、沂山、蒙山,但却不足以成为对抗强敌的天险,所以即便有富庶之地,有良田和渔盐之利,还是很难作为根基去正争夺天下。 毕竟大唐李家父子,都是一等一的大方宽厚。 但杨侃不想归降,他同样能理解,毕竟有仇怨,这个无可厚非。 而杨邃投递书信的内容,除了表达自己愿意献出青州意外,就是再说杨侃不肯配合。 本来唐军是不想跟青州军打的,因为现阶段需要休养生息,积蓄粮草,准备后面的战事。 “杨邃想要献出青州?杨侃不同意?这什么意思?杨家内讧了?” 给杨邃一个郡公,和一州刺史。 但要是想出兵青州,或者跟杨邃谈条件,还是要请示洛阳方面的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诸州军事的齐王李元徽。 而在琅琊东海的两军对峙前线,这种情况让李元徽一直以为,杨侃的目标可能还是兖州。 陈?倒是若有所思的问到:“裴公,您老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诈?” 或者干脆分成三个部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青州的局势就摆在那,在两大势力的窥视之下,没有割据一方的条件,更没有进取天下的实力。 但对于具体什么时候归附,也没有说明。 裴敏之摇了摇头:“不,杨邃很可能是认真的。他可能是真想归附大唐。” 杨氏众人虽然落草为寇许久了,在杨巡失败之后就加入了瓦岗军,但其实杨氏作为关中士族的底色还是没变的。 信中内容无非也就是封官许愿,加上攻心和劝降,开除了自己的条件。 除此之外,潼关以东还没人能够做这个主。 毕竟一直在徐州打转转,也没什么意义。徐州方面还有重兵,兖州方面相对徐州来说,已经算是防务空虚了,只有万余人马驻守。 琅琊郡治开阳城内,杨邃将信看过之后,又把信递给了一旁的杨侃。 对于青州的战略,李元徽跟李源还有两个兄长,在晋阳的时候探讨过,在确保北面战略安全的情况,最好一次性发大军一口吃掉。决不能形成战略僵持。 青州方面,应该是“内讧”,就是想要两边下注,杨邃带一部分人投靠大唐,杨侃带一部分或是投北燕,或是投东魏,应该就是可能。 也面对方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狮子大开口。 把信送过来,不过是让你们帮忙传话罢了。 齐王府司马李青莲在看过信件之后,提出了一点想法。 杨家其他人愿意过来的,也是愿意给他们授予都督一级的官职,并且还说去年被俘的那两个杨家人,现在都好吃好喝招待着呢. 属于是一边拉拢,一边敲打。 在明白这点之后,几人虽然无奈,但也明白这个道理。青州出兵了,他们要负责抵御。 即便是攻下了晋阳,大唐也没有能力在短期灭掉北燕,所以必须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而青州杨是可以在大唐出兵的北伐的时候,在侧翼威胁中原的安全。 所以,父子四人在商议之后达成了一致意见,先收青州。 杨侃是铁了心的不投唐,但杨家却还有其他人,持有不同看法。并且人心向背,青州人也不想继续跟大唐打,眼下杨氏还能控得住场,但时间一长呢?局势会有什么变化?去年趁火打劫败了就已经有很多人不满了。 青州本来在地形上,比较容易用兵,实力比起北燕来也弱了许多。 当裴敏之收到杨邃的信之后,就派人将刘元庆和陈?请来。 等到徐州刺史裴敏之的来信到了之后,李元徽才琢磨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对待还没投降归附的这些外部势力,不光是的用高官厚禄这种待遇去吸引对方,还得用实力来敲打对方,告诉对方不要跳,你就算不投降,我花点时间中照样能收拾你。 而在武德三年二月之后,去年被李源打的溃不成军的杨氏众人,又组织起了大军进犯徐州。 关系网还在,人脉也还在,如果是以青州归降大唐,也肯定会得到优厚的待遇。 陈?闻言点了点头,他是能够理解这种想法的,大唐占据了大半个天下,是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想要归附大唐,再合理不过,毕竟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家族势力来说,趋利避害都是本性。 刘元庆看了信之后,有些摸不到头脑,以他的现在的水平能认清这个信上的字就已经不容易了。 于是在李青莲提醒之后,李元徽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并且亲笔写了一份回信,随后命人送完徐州,让他们负责传递给杨邃。 而裴敏之是明白杨邃意思,跟他们三个无论谈什么,都未必作数,人家就算要投降,也是跟能够做主的人谈这些。 杨邃有些忧心忡忡的道:“李四郎不是等闲之辈,应该是看得出我们的谋算,依我看不如归附大唐算了,杨巡兄长相比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为此事纠结把.” 杨侃十分坚定道:“六哥你也不用劝我了,我意已决,你以青州出降,必能保我家门不堕。而北燕去年在晋阳之战虽然失利,但主力未曾受损,现在得知青州要出降,刘玄机能忍得住不插一手?” 第三百六十三章权臣 名称已经从蓟县改为蓟都,但城还是那个城。 并没有因为叫“都”,这城就真的能够跟长安洛阳比比大小高低。 虽然去年在晋阳之战输给了大唐,但整个北燕军队的士气,并且没有收到太大影响,并且牢牢把控着河北通往并州晋阳一线的通道――井陉。 井陉在手,燕军就可以随时出兵,继续跟唐军争夺晋阳。 同时,上党郡依然还处在燕军的控制下,所以因为突厥袭击背后才退军的燕军上下,其实也都多少有些不服气。 军中上下如今最长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突厥人偷袭,这晋阳就是咱们的了.” 这也同样成了不少将领的时常挂在嘴边说的话,每每谈起去年的战事,都会提及。 慕容鞅闻言,“这事,不急吧朕还是想” 此外跟他北上的一众军队,除了留下几百作为护卫,其余的全部北被打散编入军中。 不过就目前来看,还是个识时务的人。 因此,慕容鞅很是畏惧。 慕容鞅无奈说道。 慕容鞅点点头。 “陛下。” “罢了,都由丞相做主吧。” 而他的幕府之中,也吸引了不少人才,如邢鸾、卢柔、李元忠、王思政等。 虽然不是幕僚之中最高的,但一定是最受信任的。 其实他给表兄韦孝矩写信,其实就是试探试探表兄如今的态度,却没想到刘玄机居然直接进宫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刘玄机点了点头,“陛下,听说您前段时间给车骑大将军写信了?” 但他的身份有太敏感了,跟那几个文官谋士不同,韦孝矩是要直接带兵的,要是放水,是能够造成大乱子的。 所以对于韦孝矩既要用,也要提防。 至于傀儡皇帝慕容鞅,如今身边只剩下两个心腹,一个是侍中梁崇礼,另一?是被封为监门将军,并参与谋杀段义弘娄居士的陆顺。 回想其刚才殿上的种种,慕容鞅侧过头问道,刚刚进来的侍中梁崇训道:“陛下,如今丞相正得势,内外诸军皆在其手,而陛下的卫士不过数百,且每次觐见他都会把陛下的侍卫调开提防之心在在明白不过,如此想要翦除其人,却有些难度,不过如今外有强敌,刘丞相早晚要出征,届时在谋划夺权,就容易多了。” 从汉朝以后,能被比作萧何的,那都是非常顶级的人才。并且也能看得出刘道和在刘玄机这里的地位。 慕容鞅脸色微变,但还是叹了口气道:“朕明白了。” 见到那个穿着紫色官袍的雄伟背影离去之后,慕容鞅才松了一口气。 刘玄机率军夺取晋阳虽然功亏一篑,但刘道和留守涿郡使大军粮饷不匮,各种政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刘玄机时常称赞他是“萧何”。 慕容鞅一听,脸色一变,“丞相,这.朕的确是给表兄写了封家书,但只是叙叙亲情而已,绝无其他的” 而卢柔,虽然是范阳卢氏出身,但却是跟着皇帝慕容鞅从洛阳北奔过来的,善于谋划,跟王思政一样,都被刘玄机给要过来,充入幕府之中,委以重任。 至于韦孝矩把信送给刘玄机,也有些忿忿不平。 刘玄机点点头道:“陛下不必紧张,臣都明白,车骑大将军已经将信送过来了,臣都看过了,陛下不必多虑,臣就是随口一说.对了陛下,您北巡已久,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如今为贼所据,太后皇后和诸位皇子皆陷于贼人之手,我以为您应该再立一位皇后.” 梁崇巡继续道:“陛下应该韬光养晦,不要在随意联络车骑大将军,韦大将军哪里,应该当做奇兵来使用,若是陛下与其来往过密,必定会引起刘丞相的警觉,到时候行事,也会难上加难。” 毕竟这位皇帝是个很能惹事的,娄居士和段义弘这种国之良将说被杀就被杀了,刘玄机觉得自己这个权臣,想要活的久一点,那就得小心一些。 而如今蓟都的朝堂上,刘玄机担任丞相、汉王、太尉、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权独揽。 回到汉王府,刘玄机一路来到后宅,汉王妃李氏正在教四岁的儿子刘承业读书写字。 但韦孝矩连信封都没拆开,就让人送到幽州来,这种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 “我如何才能不受此人之胁迫?” 刘玄机对慕容鞅的提防还是很严密的,很少去宫中见皇帝,每次去见皇帝也都得带着大批护卫,并且命人提前做好防卫清场工作。 刘玄机点点头,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听着像商量,其实是告知,随后告辞离去。 多是出身大族的士人,只有涿郡老乡,同族出身的刘道和算是出身寒微。 其中刘道和跟刘玄机一趟,都是齐悼惠王刘肥的后人,自幼喜欢读书,博览多通。原本是薛师雄都督府里的主簿,也是当初力挺刘玄机上位的人之一,如今则是骠骑大将军府的长史,兼任尚书左丞。 刘玄机带给他的压迫感非常强烈,七八年前,慕容英亲征青州的齐郡太守慕容选叛军,刘玄机独驱千贼的壮举,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当时他可就在军中,并且指导这事肯定是做不得假的。 毕竟,同样的例子还有李家大郎,哪个是厚道人啊 看着宫中廊道两边排列的铁甲武士,都是他麾下的亲军,负责宿卫的将来刘芝泉,是他的从子,也就是侄子,冲他抱拳示意,那意思是宫中现在都安全。 韦孝矩是个聪明人,用兵也很有一手,这对于缺乏指挥人才的北燕来说,应该重用。 刘玄机放心的入宫,一路进入大殿,冲着皇帝一拱手就算是见过礼了。虽然还没有加剑履上殿这四件套,但让一个大权独揽的权臣给一个傀儡皇帝跪下磕头,那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不上去殴帝三拳,在骂两句“狗脚朕”,那就已经很给面子。 而事实上,刘玄机对他的作为算是一清二楚,那封信能送到韦孝矩手中,本就是他授意的。 在加上刘玄机虽然出身寒微,但身居高位之后,却气度威严,很容易就让人望而生畏。 皇帝也习惯了,笑道:“刘丞相不必多礼。” 他知道这是为了自保,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他却全然想不到,这些事会给在外领兵的韦孝矩带来多大的麻烦。 刘玄机远远的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哪怕是现在跟李唐为敌,但出身李唐宗室的李十三娘,依然还是他的正室夫人,汉王妃。 如果说齐王李元徽是他生平所遇的第一个贵人,那这位王妃李氏,就是第二个。 第三百六十四章相夫教子 汉王妃李素金,大唐武都郡王李神客之女,按照辈分,算是李源的侄女,李二等人的堂姐。 她给刘玄机最大的帮助,不是给他多少兵马,多少钱粮,而是让他的眼界不断的进化,并且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一些关键性的建议。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在薛世雄死后的幽州权力真空期,使人联络诸将推刘玄机上位,都督幽州军事。 如果李家父子几人知道是李氏在其中推了一把,才造就今日的大唐之劲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但如今李氏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从双方交恶以后,李氏也就跟娘家断绝了音书。 性情颇有些顽劣的刘承业,在抬头见到父王刘玄机之后,就像找到救星一样,当下就准备跳下椅子去找父王玩耍。 对于自己的嫡长子,刘玄机是极尽宠溺,反而是王妃李素金是那个严母,儿子的教养,什么时候读书,什么时候习武,学什么礼仪,吃什么东西,都是她说了算。 刘玄机虽然在朝中军中说一不二,但到了内宅,见了王妃李素金也是英雄气短。 按照现在的势头看,大唐虽然兵强马壮,人多地广,但北燕未尝没有机会。 “阿耶,你可算来了.” 所以王妃李素金这一番话,直接是给刘玄机点醒了。也知道这事是自己没眼界,于是连忙致歉,“王妃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以后承业的事,都由王妃做主,孤肯定不插手,不过问” 李素金一听这话,笑道:“繁重?这就是李家子弟从小的课业,我娘家那几个兄弟,孝杰,孝恪,大伯家的怀真堂兄,都是如此,四伯家的孝俨堂兄,五岁就已经学诗了你刘玄机出身寒微,功业全是自己打拼的,但你是天生的英雄豪杰,可你觉得?儿子也跟你一样?生而知之?还是你打算让你儿子当个富贵闲人?你要是准备归附大唐,那我就什么都用教他了,混吃等死就成,你看如何?” 说罢,将信件递上来。 几个幕僚全都到期了,汉王长史李元忠,录室参军卢柔,军咨祭酒王思政,骠骑府长史、尚书左丞刘道和,几个核心幕僚全都到期了。 刘玄机看过信件之后,有些不解道:“当年擒杀杨巡,是我跟齐王一同所为,也正是因为立下此等大功,我才能在昭武帝面前,留下名号,后来一路亨通,至今日,已经差不多八九年的时间了,这杨侃记恨齐王,难道就不记恨我?他会真的是归降我大燕?” 刘玄机本来是想给儿子求情的,但听着李素金这声“嗯”之后,立即板着脸道:“不过是一百个大字,怎么还没写完?还让你阿娘亲自盯着?快去写” 这些士人虽然不能跟战将一样为他冲锋陷阵,奋勇直前,但却能给他出谋划策,治理地方,管理仓储,订立制度。 因为晋阳对大燕的威胁太大了,地理优势就摆在这,而且去年夺取晋阳失败那是因为突厥入寇,卷土重来其实胜负也未可知。 若是杨邃等人真的愿意投唐,唐军只要出兵配合,夺取青州不在话下。 还是李元徽和王妃李素金。 “汉王,青州富庶,乃是膏腴之地,若能夺取青州,则于我有大利,再者说,即便我不能得青州,难道看着李唐将青州收入囊中?届时大唐实力大增,此消彼长,于我不利。” “嗯?” 每次问计,议事,都极为重视这些幕僚的意见,而事实也给了他正面的回馈。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前面就有人来请,说是有军情,刘玄机也顺势离了后堂,来到王府前厅的议事之所。 若真是准备归附大唐,那确实是什么都不用学了,安心当个养老的废物就行了,反正也不会有机会掌权出仕。 “这是什么话,咱儿子” 而他的长子,那是将来要继承他的基业。 而他也终于完全理解,李元徽十几岁就有的认知。 刘玄机过来陪着笑道:“王妃,承业年纪还小,你这整日给他制定的学业,是不是太过繁重了?” 所以善于学习的刘玄机,在独立开府之后,也学了这些礼贤下士的手段。 这样一来,形势对大燕而言就很不利了。 刘玄机笑道:“那你写完多少了?” 不过长史李元忠却明显对青州的事情很感兴趣。 事实上,娶妻陇西李氏女,等于把他的门第往上抬了抬,这幽州的门阀世家愿意支持他,少不得有这方面因素。 到了这次层次,刘玄机的眼界和认知,跟当年那个骑兵队正,那是天壤云泥之别。 刘玄机又笑了笑,然后抬头望向李素金道:“王妃,要不” 刘承业摇头道:“我才写了不到五十个.” 刘承业跳下椅子,跑到刘玄机跟前,诉苦道:“阿娘今天让我写一百个大字一个百个.” 长史李元忠道:“今日冀州方面的消息到了,青州那边有所异动,杨侃数次进攻徐州方向,还派人过河,说想要献出青州给我大燕,请我大燕出兵接应。” 李元忠的话说完,刘玄机微微皱眉,他觉得很有道理,杨侃的信很明白了,他心向大燕,但杨邃等人可是想要投唐的。 所以他很快就看出了杨侃这是想要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想看大唐和大燕鹬蚌相争,他好苟延残喘。 后来成婚以后,李素金也时常劝他有什么事情为难的时候,要多问问这些有本事的士人,并且还帮他搜罗书籍,给他读书讲解。 在李元徽手下的时候,看他平时对待手下的幕僚,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恩遇非常,后来知道这叫礼贤下士。 李素金笑道:“怎么,汉王这是想通了?不怕我把你儿子给你带坏了?” 对,没错,不是渔翁得利,是苟延残喘。 “拜见汉王。” “几位先生不必多礼,都坐都坐,有几日没见几位了,可是南面有什么军情?” 但他自从兼并了幽冀二州开始,就注定了要去争一争天下。 李素金一挥手,侍女起来抱着刘承业去了一旁接着写字,随后看向刘玄机道:“行了,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刘玄机对这些幕僚文士,都比较敬重,这其中也是受两个人影响最多。 刘承业一听,生无可恋,用非常稚嫩的动作行礼,然后垂头丧气道:“是,阿耶,我知道了” 在他看来,眼下首要战略目标还是要放在并州。 刘玄机一听这个话,顿时没了言语。都不用细想他就知道王妃李氏是对的。人家李家是传承多少年多少代的大家了?他刘玄机又是什么出身,什么背景?教养子弟这事你还敢插嘴? 若不是有一身好本事,得贵人相助,也得了时运,这世家林立的世道,轮得到他一个泥腿子出身? 因为哪怕是当渔翁,也得有实力。狮子和老虎打架,兔子也配参与其中,坐收渔利? 所以刘玄机当即就不太像在这个时候,掺和这种事,尤其是在青州跟大唐开战。 但要是出兵,刘玄机也有些过滤,一来是连年大战,对大燕治下的河北来说,也是需要修养生息,现在出兵跟大唐争夺青州,河北还没有恢复元气,粮草都未必能供用的上 “汉王,属下以为,青州现在可以不取,但一定不能让唐国,安稳下来。” 有人言之凿凿道。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六十五章再来十年 “汉王,青州可以不取,但一定不能让唐国安稳下来。” 军咨祭酒王思政起身出言道。 刘玄机闻言,眼前一亮,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思政道:“昔年诸葛武侯为何连年北伐,无岁不战?是穷兵黩武吗?王某以为,武侯北伐,则曹魏必须要以半天下之人力物力应对,此疲敌之法,若不北伐,则蜀汉居于益州,曹魏国力十倍胜之,若给曹魏以时间休养生息,则国力相差徽越来越大,蜀汉必亡。故武侯逆天命而行,使得‘中、国不卸甲,雍凉不释鞍’,而贾诩也曾劝说魏武帝,敛谷聚兵与淮南,不与东吴速战此时唐国国力强盛,河北比之,差之半以,而拖得越久,则大唐就越强,河北虽然也在恢复,却不如大唐之地广人多,所以,一定要用疲敌之法,不能让大唐无事.” 刘玄机闻言,面色凝重。 王思政这番话放在战略上,是没有问题的。 但看刘道和连连摇头,刘玄机就知道这是应该不赞同出兵的,毕竟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他最清楚府库里有多少钱粮,最清楚去年的赋税收上来多少,最清楚各地的人丁能抽出来多少,而不影响农耕。 反而是最后截杀他们兄长杨巡的两个人,李元徽和刘玄机,一个是新建李唐的齐王,另一个是称雄河北,挟天子而自掌大权的大燕汉王。 同样最清楚大燕现在能不能出兵,甚至能出多少兵,有多少粮食能调用。 “十一郎,若事不可为.” 同时还可以佯装出兵,甚至是派遣少量的精锐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很大方,比起李元徽答应给杨邃的刺史加郡公,还高了一个级别。 但这个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若是能用一纸诏书,就换来杨侃的数万大军和青州之地为大燕分担压力,那也太值得了。 报仇这种事,很可能是没有机会的,但有些人,他就是注定安分不了的。 “王参军所言,甚有道理,但去年二十万大军在晋阳跟唐军对峙大半年,幽冀二州的府库已经空了,又因为抽调了大量的民夫运送粮食,所以还有些郡县因此粮食减产不少,今年无论如何,大军是不能在动了而且别忘了,去年突厥入侵,幽州还受了兵灾,若是一定要出兵,也只能抽调出万人的粮草,为期三月,若是再多了,明年可就更难过了” 从天盛十一年开始,两人就带着族中年轻人和妇孺们四处求生,东躲西藏,最后投奔瓦岗,才有栖身之地。 刘玄机当即就拍板了,决定给青州杨侃下诏书。 杨侃闻言,摇了摇头:“不,六哥,我们还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家吧,我看刘玄机未必就会输给李氏,李源诸子皆是人中豪杰,但他们若是争夺储位,其下场未必会比慕容家好,而刘玄机虽然出身微末,却有英雄之志,晋阳之战,其一人独抗李家兄弟三人,不落下风,而且燕廷还追复了阿耶的名位为杨家存续,六兄与我可选一边.” 属于是滥发官职,就是一个空名头,俸禄都不用发。 杨侃闻言也叹了口气,闭口不言,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怎么说,河北现在顶着大燕的壳子,还有慕容鞅这个正统的傀儡皇帝,这就是大义和名分。 卢柔这个主意就属于低投入,但是若成功了就是高产出。没人不喜欢。 杨邃叹气道:“这不是早就应该有所预料的吗?” 这意义是完全一不样的。 王思政闻言,没有跟刘道和争辩,而是解释道:“刘兄所言,我也有所了解,但万余兵马出兵三月,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王某的意思,并非是要跟大唐大打出手,而是可以少量精锐,出兵牵制.” 杨侃笑道:“是啊,但人啊,总是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上,大哥当年起兵反燕,不也是如此?” 刘道和虽然只是尚书左丞兼任幽州治中,但从权力来讲,是作为燕国实际上的宰相兼户部尚书。 但李元徽的刺史加郡公,那可就不一样了。这个代表着你杨邃能带着你们老杨家这些还活着的人,回老家弘农,并且大唐朝廷有你们的位置,你们杨家其他人也能出仕,这就等于是从颠沛流离的罪人,重新获得了世家身份。 刘玄机给杨侃这些,就也就没想过杨侃能真正的效忠大燕,只不过是给你名分,让你去跟大唐李家拼命。 杨侃笑道:“哈哈哈,这自然是不敢忘得,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十年报不了,那就是在等十年,勾践尚且能卧薪尝胆,侍奉吴王夫差,我杨侃为何不能效仿之?” 四月份,来自河北的诏书送达至青州之后,杨家兄弟就要面临再次做决定了。 首先是赦免杨氏众人的罪过,还有发还杨素的赠官。什么太师、尚书令、楚国公、谥号“景武”. 然后让杨侃继承楚国公的爵位,同时封他为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 杨邃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你可能忘了大哥等人的仇,与刘玄机共事?” 卢柔缓缓道:“杨侃和杨邃具有青州,却无名分,他们并未自立为王,也没有向李唐,或向我大燕称臣,若是汉王您愿意封杨侃为青州都督,给他名位,相比他就有足够的底气跟唐军作战了.而大唐若知道杨侃接受我大燕的官职,也一定不会容忍他盘踞青州,在北上之前,一定先取青州,杨侃去年虽败于李源之手,但其人悍勇,其麾下的军队也都颇为能战” 随后杨邃继续劝说道:“李源父子虽然手段狠辣,但也算是有容人之量,我们不妨就顺水推舟,归附大唐,日后自然有机会光大家门。” 卢柔这番话让刘玄机眼前一亮。 杨邃道:“不,不一样,当年慕容英已经开始对付我杨家了,就算大哥当年不起事,慕容英也不会放过杨家都是无可奈何罢了” 总而言之,可以尝试,因为几乎是没有成本的。 开阳县衙的内堂,杨侃坐在位置上颇有些自嘲道:“我还是自视甚高了,还以为能够凭借青州之地,就能挑动李唐和北燕大战起来,而我杨氏吗,可以浑水摸鱼,如今看来,却是我想的太多了,不管是河北的刘玄机还是洛阳的李元徽,这两人的定力都颇为不俗,我们看起来是真的要做抉择了” 刘道和闻言,倒是也不在抗拒,只是闭口不言了。 到如今,将近十年了。这十年之中,他们曾经想要推翻的那个大燕亡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卢柔却道:“汉王,若只是想让青州牵制大唐兵力,而我方又可以休养生息,不用派出大军接应,我这里却有一策。” 反正大燕这牌子,现在也就这点作用了,过几年这国号还在不在,那都是未知数了。 刘玄机闻言,当即神色一震,“卢先生尽管说来。” “哈哈哈,那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杨邃不在规劝,杨侃的选择称不上错,只是两人以后要各自带着族人背道而驰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六十六章越公儿郎 战略定力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但这个稀缺的品质,弱者用不上,强者才有资格谈。 李唐和北燕两大势力的目光都放在青州上,双方其实都明白,过去几年无岁不战,两边家底都空了,所以短时间内如果进行大规模的出兵,都是会对治下郡县的农业生产影响极大的,所以双方都比较克制。 都是采取了类似的方式,希望青州能够为自己所用。 随后,杨氏众人也真的作出了选择。 五月,琅琊郡治开阳,杨邃“设计”想要擒获杨侃,没有成功,然后一路“追杀”,杨侃和几个族人旧部率万余“残部”,跑回了齐郡,并正式接受了大燕的诏书任命,率济南、乐安、齐、北海、东莱五郡归附。成为征东大将军、都督青州诸军事、楚国公、使持节。 而杨邃也正式宣告,归附大唐,率领杨氏众人献出琅琊、泰山、任城、鲁、东平、济北六郡之地,以及数万兵马。 远在洛阳的李元徽闻言,立即向洛阳方面请命,请求李源授予杨邃官职、爵位。 而李元徽这边,在接到了李源的诏书之后,立即乘船顺着大河直下,亲自赶往东郡,在濮阳跟姐夫柴荣见面,商讨如何接收新归附的六郡,包括布置防务,以及安排地方官员。 这里说的越公,肯定不是指的杨邃,因为诏书在李元徽带过来的,还没宣读。指的是那位在前朝出将入相的文武全才杨素。 虽然李元徽给他的承诺是一州刺史,但侍郎的官职已经和刺史同级别了,并且在中枢,更有利家族重新融入权力中心。 说起来也巧,李元徽齐王府的人才库,肯定超过李三的晋王府,但却比不过李二的秦王府。 李元徽展开一看,然后点点头道:“越国公有心了。” 走下大船,柴荣带着一众人等见礼,“见过齐王。” 李元徽笑道:“各位不必多礼.” 随后,李元徽又看到濮阳城外列好队的士卒,军容严整,队列整齐,一问才得知是杨氏众人带过来兵马,李元徽称赞道:“颇有越公旧日之风。” 因此,在接下来商议六郡人士安排,以及各部军队调动换防等事情上,杨邃表现的极为配合,所给出的建议也极为恰当,极有条理,以至于李元徽都觉得这人真是个人才啊。 即便麾下有这么多的人才,李元徽还是觉得这个杨邃人才难得,也就足见其成色了。 杨邃则先拿出两本手札,上呈给李元徽。第一本上面将归附的六郡之地,目前各郡的户籍,府库钱粮,田亩数目,州郡的镇守兵马,各郡县目前的长官以及其籍贯出身一一列举。 “齐王言重了,我等必然尽心竭力,已报陛下和殿下的恩德。” 越国公这个封号,是前朝最初封给杨素的爵位,给杨邃这个封号,无疑是李源在表示大唐接受你们杨家,从新回到关陇士族的大家庭里来。 平白得了六郡之地,李源很高兴,立即同意了李元徽的请求,封杨邃为越国公,刑部侍郎。杨素的孙子杨伯俊为弘农郡公,任城太守,另有两人为将军,六人为都督,仍旧率领旧部,归属洛阳方面指挥调配。 这也就是最少短期内,没有卸磨杀驴的打算。 这其中李源的考量也很多,首先杨家目前在关陇豪门内部已经影响力很少,弘农杨氏目前显赫的是另一支,但杨家名望和门第都足够高,且没了旧日的根基,正好可以为李源所用。 其中东平、泰山、任城、济北、鲁郡全都是兖州治下,姐夫柴荣目前是兖州都督,对目前兖州的情况也是比较了解,所以还是要跟他商量一下。 杨邃的表态很是上道,没有任何推诿,他知道大唐这边给的待遇已经比起说的要好了。 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出来,也算是代表着杨氏众人诚心归附大唐。 现在的齐王府可谓是人才济济,堪称万人敌的好汉就有七八条,那是李二看了都眼馋的猛将团。 而差距,却不是输在武将上。 第二本则是杨氏众人所统率的军队人数,各部所拥有的军械,铠甲,箭矢,归谁统属,将领籍贯出身以及履历。 濮阳渡口,右领军卫大将军、谯国公、都督兖州军事、使持节柴荣,与兖州刺史、卢国公郑俨,东郡太守窦准,以及杨邃杨伯俊为首的杨氏众人,全都在恭候齐王的大驾。 无论是治兵大战,还是处理政务,杨素都是一流的好手。还是罕见的精通水战、骑战等多种战法的复合型指挥官。 跟老爷子也没什么好争的,也争不过。 而杨氏因为缺乏根基,也只能靠近皇帝。 终于,大河上一支船队浮现眼前,越来越近之后,渐渐能看到五牙大舰楼船上的旗号。 不过,杨邃的能力固然出众,李元徽还是没有太多拉拢他的想法。 并且还给了他一?国公的爵位,最为关键的是,大唐方面还是准备继续用杨氏的族人领兵。 幕僚之中李青莲和李药师长于军事战略,李百室、独孤颍则是综合性的顶级内政人才,特别独孤颍还是文武全才。 因为这人是李源看中的,给了他高官厚禄,应该是要让他上长安去给自己出力的。 李元徽道:“越国公客气,陛下也在长安,翘首以待各位,不过在此之前,我和柴大将军,要接收六郡另外我听说弘农郡公骁勇善战,有名将之风,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啊。” “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诸州诸军事”“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太尉”“河南尹”“齐王” 杨邃拱手道:“我等族人颠沛流离十载,如今蒙大唐皇帝陛下不弃,可以回到乡梓,不胜感激,若有所命,无敢不从。” 难怪能给翟让这种莽夫出谋划策,都能让他据有两州之地。 杨邃和杨伯俊伏地而拜,接受任命,叩谢恩典。 李元徽身穿玄色圆领袍,头戴玉冠,披着大红披风,站在船楼之上,身后站着几位护军和幕僚。 同时,李元徽还让杨邃带着杨氏众人前往东郡见面,配合接受工作。 杨伯俊道:“多谢齐王夸赞。” 入城之后,进入到了柴荣的都督府节堂内议事,李元徽高坐主位,柴荣和郑俨分列左右上首,其余众人按照官职大小分列。 看着码头上的众人,李元徽笑道:“走,会一会兖州诸公和越公家的儿郎。” 随后,命人宣读诏书,主要是给杨家人的。 是文臣策士。 秦王府的十八学士,那才是真正让李元徽眼馋不已的人才团队。这十八学士本身的能力不谈,他们发散开来人脉关系,那可是很庞大的一股力量。 第三百六十七章交心 在仔细翻阅杨邃送过来的统计,李元徽发现所献六郡的府库,存粮和钱帛居然存量颇丰,称得上府库充盈。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六郡府库充盈,李元徽就不用担心这些郡县的百姓生计问题,缺粮可以赈济,不缺的话可以免税赋。 并且往六郡加派驻兵,也不用自带干粮了。 目前陕东道行台说控制的区域,是整个天下的中心地区,以大面积的平原为主,人烟稠密。 同时也是四战之地,天下间没有归附的势力,在杨氏分别归附大唐和北燕之后,也就剩下三个。 江东东魏,荆州西魏,河北北燕。 不过接下来,李元徽也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我真有心争一争,于二十一,?帮不帮我?” 李元徽嗤笑道:“还没人能治得了这小子了?” 军力上,有五个卫府军,包括南豫州、北豫州、兖州、、徐州、江州、扬州、以及司州算是七州之地。 李元徽闻言,顿了顿,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了下。 结果老四这干的还不错,除了邺城之败,就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后面晋阳鏖战,李四也是及时驰援,立下大功,这就不好在随便换人了。手下握着半个大唐呢,李源得给面子。 至于于仲亨,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不会有太强表现欲,想要立功如何如何,就不会出现冒险出击这种情况。 李元徽迁行事沉稳的黄君汉为济北太守,慕容三藏为东平太守,将左威卫的兵马放置在东兖州,同时表奏陈?为琅琊太守,刘元庆为东海太守,杨伯俊为鲁郡太守并统率本部五千人。 于仲亨道:“这位是陛下的爱子,谁敢拿毁坏农田这种小事去烦陛下,至于出兵上党,在他没出兵之前,也就是捕风捉影,谁敢轻易说什么?” 驻守黎阳的是赵大,朝歌的守将则是李元徽的好友,于仲亨。 而李元徽坐镇洛阳,要对抗东魏和北燕两大势力,而他治下的江州也跟西魏接壤。 这种其实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叫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能力有多大。 于仲亨也笑了笑,随后干了一杯酒,然后认真道:“你真没想过,要跟秦王晋王争一争?” 于仲亨听了之后,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然后非常认真道:“你齐王殿下想干什么,我都帮你,但于家,帮不了你。” 于仲亨闻言噗嗤一笑,“你这倒是好算计,到时候陛下就算不满,也发落不到你头上” 赵大的能力自然是没的说,别看就剩七千精锐,猛地很。 他现在是陕东道大行台,潼关以东的大唐军政事务都归他管理,但并州不在范围内。 李元徽又摇了摇头:“争不过啊,我又何苦下场呢?你我相交也有十几年了,今天就咱们两人在这堂上,你觉得我斗得过我二哥,还是我三哥?” 还有万余归附之军被李元徽迁到了梁郡、颍川安置。 最重要的是,大唐虽大,但还没一统天下呢,这时候要是连儿子也信不过,那就甭谈什么争天下了。 反而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这种人最容易翻车。 这么一盘算,于仲亨也是明白了发小的处境。 吃了口菜,喝了口酒,李元徽又问道:“这就没人上奏吗?” 于仲亨最为关中豪门于氏的一员,跟李家诸子也是自幼就结识,李家二郎三郎,如今的秦王晋王,那是长安贵胄子弟之中堪称俊杰的人物。 在解决了并处置了六郡新附之地的军政两方面人士任命,并且传达了李源今年免赋税恩典之后,李元徽乘船离开东郡,准备返回洛阳。 这个面子不是给齐王李元徽,而是给他手下的十几万大军。 李元徽就很喜欢用这种人,放心。 其中,济北郡最为重要,这地方需要直面河北以及青州的济南郡。 半?大唐都在他的直接控制下,这要不是亲儿子,父子兄弟关系又非常好,感情深厚,李源都不放心把这么大的地盘和这么多数量的军队交给他。 所以他如果因为这事上奏,肯定是要引起李源猜忌的,毕竟都给你那么大的权力,你怎么还盯着自己管辖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李源即便是认同他说的,那心里也肯定有根刺埋下了,或者是干脆直接斥责他多管闲事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李元徽想了想之后,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元徽在濮阳待了十几日,半月有余,最终确定了六个郡太守、郡丞和两个主要官员的任命,以及各地的驻军情况。 “这事,我确实不适合插手,不过我二哥在长安,我三哥也快回长安了.让他们头疼去” 李元徽笑了笑,摇摇头,“也不是发落不发落的事,我如果直接上奏,那是越权了,但我二哥认识的御史多啊,想必我这个六弟,长安可没几个人想看他在晋阳把位置坐稳了.” 在到达朝歌之后,听了于仲亨跟他说的并州形势,李元徽觉得自己那个六弟,魏王李孝正,大概就是第二种了。 其实最初他是想让老三去洛阳经略,控制北豫州和兖州、洛阳以及荆州北部地区,而老四还是在江淮,节制南豫州、徐州、扬州、江州等地,压制江东的东魏,并且为老三在北面的作战提供好后勤支持。 “魏王在晋阳,常率轻骑出行射猎,践踏农田,因此百姓皆恶之,临淮郡王在河东,还特意跑去晋阳规劝,也没什么用,听说魏王还想出兵袭击上党.” 朝歌城内,于仲亨的住处的后堂,他端着酒杯是侃侃而谈,李四这边也端着酒杯,眉头紧锁,这老六,看样子不太成样子啊,就这水平把晋阳放他手里,老爷子的心也是放得下。 这也几乎是公认的。 于仲亨道:“四郎,我劝你也别插手这事.” 至于自己这个发小,也算不错,运气也好的离谱,但机权干略,都不如他那两个兄长。 所以在聚拢了无数的英雄豪杰之后,关中的世家和长安的官僚们,仍旧是没有人支持他。 母族,窦氏。这个助力是三兄弟都有的,等于没有,最少不会大张旗鼓的支持他。 妻族,前朝皇室,如今也就是剩下一个出身高贵,二王三恪,基本都被边缘化了。 不过回去的路上,他并没有像来时一样直接乘船沿河而下,而是取道北岸,从黎阳上岸,巡视了黎阳朝歌以及河内郡的防务布置,以及军队屯田情况。 这同样也是因为李元徽身上的关中印记很浅。 谁知道老三不按套路出牌,尽出幺蛾子,只能让老四顶上。 但是没办法,朝堂放在关中,链接陇右、凉州、益州、荆州包括北地上郡等地,李源肯定要亲自坐镇,而诸子之中,老二老三打仗都没的说,但要说除了打仗之外,治理地方都不如老四来的沉稳。 于仲亨和他相交十几年,自幼相识,所以私下里,还是能叫他一声四郎,并且还会直接跟他说这种犯忌讳的话。 李元徽听了这话,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有你这个话,我就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要我真能坐了那个位置,我就让你当金吾卫大将军!” 于仲亨闻言也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第三百六十八章朝中有人 晋阳城,太守府内,刘文惠端坐堂上,听着堂下小吏的陈述。 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魏王殿下出城射猎践踏农田,以及谁家女郎被掳走的,魏王殿下的仆从又抢了谁家的财物 刘文惠听着这些汇总的案子,头疼的很,却浑身上下都是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按理说,太守掌一郡之军政大权,这自然包括司法刑狱,但无奈犯案的那个是他的顶头上司,都督并州军事、使持节、镇北将军、魏王李孝正。 其实什么官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是李源的儿子。 还是李源为了制衡已经成气候的三位皇子的人选。 但这也太不成样子了?这一刻他是无比的怀念,跟在秦王纵横关中陇右的日子,甚至是在邺城跟齐王麾下效命,他也没觉得这么憋屈。实在是这位魏王殿下,太不像话了。 甚至拿秦王晋王齐王跟这位魏王比,刘文惠都觉得有点辱那三位爷。 这大唐的天下,基本就是三王打下来的,兄弟几人那都是人杰,不愧是太穆皇后所出的嫡子。 现在这位魏王看着倒是挺骁勇的,喜欢射猎,也颇有些勇力,但跟他的三个兄长一比,就这作派,高下立见。天壤云泥啊。 没办法,刘文惠在听完了这些之后,只能亲自前往都督府,想要在好好规劝一番,劝他收敛一些,毕竟并州新附,人心很重要。 但不巧的是,魏王不在。连人都没见到。 刘文惠一听,也来了气性,不劝了。直接回到太守府,就准备直接给李源写密奏。 他是李源的心腹旧臣,是有资格写密扎直达天听的。 眼下虽然没有酿成什么祸端,但刘文惠觉得,就这么放任魏王在晋阳这么折腾下去,人心都得让他折腾散了。得趁着现在赶紧告知李源,并及时作出处置错失。宁愿李源让齐王节制并州,都比让魏王在这胡折腾强。 刘文惠的写完了密奏,直接命心腹迅速送往长安。 巧合的是,李元徽也遣人送了信给二哥秦王。 这段时间,李二的身体恢复的很不错,在医师和府中仆役侍女几乎是全天候不间断的照顾之中,腿伤养的差不多了,已经能走路了,肩膀也活动无碍。 只是走路现在有点跛脚,面颊上也有一道疤痕,为此秦王妃直接命人将府中所有的镜子全都收起了。 就怕秦王殿下看到自己的面貌而伤神。 不过总的来说,李二表现的还算是很豁达的,伤好的差不多之后,先是进宫拜见李源,又去了姐姐平阳公主府,并没表现出自艾自怜这些丧气的情绪,反而是依旧气度非凡。 也经常召集一众幕僚学士讨论文学,这倒是让许多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只有王妃高氏知道,这位外表刚强的秦王殿下,时常在晚上一个人哀叹,枕着王妃的腿流泪。 这日,齐王的书信被送达至府中之后,立即就被送达给了秦王殿下的桌案上。 此时,他正在跟一众幕僚们讨论前魏和两汉,以及前燕这四朝各县制度的优劣得所,房乔和薛收两人围绕着武帝时期的各项举出争论个不休。 李二很认真听着,时不时的跟众人讨论几句,一听是四弟齐王的信,李二一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说,而自己却倚在榻上,展开信件仔细看了看。 李元徽在信中主要问了他的伤势如何,是否已经完全康复了,兄弟之间的关心跃然于纸上,情真意切,以至于絮絮叨叨的看的李二觉得这四郎怎么婆婆妈妈的,另一方面又觉得格外暖心。 而信的最后面,李元徽则写了自己巡视河内一带时候,听说的风言风语,大概意思是,晋阳是咱们兄弟打下来的,不能让老六这小子祸霍没了。你找几个御史查一下,要真有这事可不能让他胡闹下去。 李二看了信件之后,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 不管是老三还是老四,这俩亲兄弟还有姐姐平阳公主李大娘子,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他其实经常欺负老四,老三比他小一岁但欺负不过,对老五老六则是很客气。 这其中也有很大的原因,一来是老五老六年纪比起老四都小五六岁,有了这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懂事了。 二来老四那是他亲弟弟。 是跟他一样,嫡出的。 一个娘生的。 当哥的欺负弟弟,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但老四有事,他也是真上啊。 等渐渐长大了,哥几个的感情跟小时候相比,却是越来越好。 颍川、洛阳、晋阳,这三场大战那都是他跟老三老四并肩作战,殚精竭虑,亲冒矢石拿下来的。 这要是晋阳现在是老三老四在胡闹,他最多是写份书信告诉他们收敛点。 但这是老六,李二就现在恨不得北上亲自去晋阳给他一顿鞭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我们兄弟打下的地盘,你还敢这么胡搞? 李二是完全不会觉得老四这封信是捕风捉影,因为他清楚四郎那稳重的不像话。 至于为什么会是给他来信,应该是为了避嫌,毕竟四郎现在的防区已经很大了,但晋阳关系重大,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又不能不管。 所以李二立即就将这件事跟几个幕僚说了,几个幕僚闻言,就直接怀疑起齐王写信的目的了。 “齐王该不会是,为了挑拨殿下跟陛下的关系吧?” 薛元敬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厅内直接鸦雀无声,李二也眉头一皱,却没有立即发货。他到不会觉得四郎给他这封信有什么不妥之处。 因为兄弟几个之间,一直都挺亲密的。他也不觉得这件事上,老四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李二直接摇摇头道:“四郎断不会如此,他那人行事缜密,若真是为了挑拨离间,还会亲笔写信给我?这不是落人口实?” 这番话一说,薛元敬也觉得却是这个道理。 若是挑拨,哪有亲自下场的,肯定是旁敲侧击,悄悄派人把消息透过来就是了。齐王虽然年轻,但却不是什么毛头小子,麾下更是文武兼备,断不会用这么没有水平的挑拨方法。 “但魏王是陛下力主安置在晋阳镇守,殿下若是对魏王发难,会不会让陛下以为,殿下对他的安排不满啊?” 李二闻言,直接笑了,随后齐王写的信最后一页给众人传阅了一遍。 一众人看完之后,更是无语了,好家伙,齐王还想的挺周到的连法子都想好了,这. 这时候王府幕僚苏旭则开口问道:“齐王殿下既然都有成竹于胸,为何不自己布置,反倒要劳动殿下之手?” 苏旭出自武功苏氏,以诗文、礼法见长,所以对时事和权谋,其实是一知半解的,所以他问的这个问题,在其他人看来就有些好笑了。 杜克明直接点明:“那是因为,齐王殿下,朝中无人,不得不委于殿下之手。” “啊?”苏旭直接惊讶了一下。 房乔却是仔细了说了一下,齐王这么多年一直在外经营,起事之后也在外独立成军,长安这边势单力薄的现状。 不过李二听了这些之后,却大笑道:“谁说齐王朝中无人?有我,有晋王,有平阳公主,够不够?” 第三百六十九章密不透风 有些事,就是非常巧合,巧合的令人以为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秦王从府中派出几个护军和小吏,快马前往并州打探消息,几乎正好是跟刘文惠送信的信使,一前一后回了长安。 李源在看了刘文惠的密扎之后,也是对魏王李孝正有些怒其不争的。当即就准备命门下省下诏书申斥,转念一想,自己力排众议把这小子放在并州督军,这时候从门下下诏书,那不等于打自己的脸面?还是派两个中官秘密去警告他一番好了。 与此同时李二这边等到派出去小吏人回报之后,也确定了四弟所言不虚,立即联系了御史台的御史,对魏王发动了弹劾。 人在宫中的李源坐在书案前看到这份御史的弹劾,有些诧异,有些狐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刘文惠的密扎刚到没几天,怎么长安的御史就都知晓了?还弹劾上了?” 人在高位,就会越来越多疑,有时候他就很容易多想,将原本两件独立的事件,往一块联系。 就比如现在,他还没派人去并州呢,只是刘文惠密扎到了。 但这时候御史的弹劾,这肯定是背后有人授意的,那这个授意的人是谁呢?其实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只要看这位御史师生亲友,就能把他背后的人算出来。 李源命人查了弹劾的御史档案之后,立即就知道了,这次是秦王府在背后发力。 因为这位御史名叫杜楚客,京兆杜陵人,是秦王府重要幕僚杜克明的亲兄弟。 这甚至都没有掩饰的意图。 所以李源有些疑虑,他不清楚这件事上,上密扎的刘文惠和秦王府有没有联系。 如果有,那是谁在主导呢? 难不成是秦王府想要拿下晋阳的主导权,所以秘密联系刘文惠,来了这么一手? 亦或是只是凑巧?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秘密派人了,因为有御史弹劾。 思来想去,李源决定,在下诏申斥之前,还是要派人去并州实际打探一下,不过这个人选,李源有些犹豫。 派谁去呢? 他这些老心腹,能够绝对信任的,例如李思行,裴继,张平高,高政会,温大雅等人,目前全都身居高位了,不是大将军就是尚书、侍郎九卿一类的高官,让他们这些人去并不适合。 因为这些人目前跟老二和老三都走的很近,并且目标很大,动静太大可能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因此李源的想法是找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人来办这件事。 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太合适的人,因为人一旦多了疑心之后,就越来越不愿意相信别人。 最后最亲近的人也觉得不可信。 他现在就很怀疑秦王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些不太光彩的角色。 想想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尹德妃的父亲,名叫尹阿鼠。因为尹德妃产下皇子的缘故,尹阿鼠也因为是皇子的外祖父,被封为太中大夫,算是散官,没什么实际职务。 毕竟这尹阿鼠,你听这名,他就不像个稳当人,能是什么正经官宦世家?不过是因为女儿生的颜色好,被选进了宫里,后来又得宠生下皇子。 但这人,本身就是个泼皮破落户。但李源觉得,这人值得信任。 因为他是李源这边的外戚,跟秦王、晋王、齐王那边没什么关系,所以李源当即命人去找了尹阿鼠过来,密授机宜,让他借着去晋阳买马的名头,去查证一下魏王在晋阳的风评如何,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有没有民怨沸腾之类的事情。 这件事在外面也算是机密了,但在宫中还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宫闺里这种看似密不透风的地方,其实消息反而四通八达。 因为人多,口杂。 自然是瞒不过李源的目前的宠妃,张婕妤。而李孝正一直跟张婕妤的兄弟张五郎关系不错,并且在张婕妤面前曲意迎逢,执礼甚恭。这也是为什么李源会任用李孝正都督并州军事的关系。枕头风也是一方面。 另一个原因是李源觉得这位魏王,颇有兄长秦王年少时候的风范,骁勇果敢。 为此还直接越过了楚王李智积,委以重任。 张婕妤当即就找上了尹德妃。 几句姐姐一叫,再分析一下利弊关系,尹德妃很快就作出了决定,这个忙得帮。 首先尹德妃是生了皇子的,得为儿子考虑。 为了儿子考虑就得抱紧李源的大腿。若是秦王现在就掌权,得势的也不过就是晋王和齐王这两个亲兄弟,其他的兄弟恐怕很难受到太多照看。所以,本质上,张婕妤、尹德妃,包括张尹两家,魏王李孝正,实际上他们都是希望李源能够一直保有足够多的权力,这样他们的这些人的日子才能过的更好。 这些跟元老旧臣们还有些不同,因为元老旧臣现在都已经身居高位了,该拿到的官爵都拿到了。 并且以往魏王李孝正也对她这个李源面前的宠妃很是孝敬,因此尹德妃当即就跟张婕妤一拍结合,派宫人给了尹阿鼠一个口信,算是一个暗示。 同时,张婕妤的也让自己的兄长张五郎,去将利害说给尹阿鼠。 张五郎自然是对妹妹的要求不敢怠慢,当即就带了礼物去了尹宅。 尹阿鼠听说张五郎来访,也准备了酒宴和歌舞招待他。两家都算是外戚,张婕妤和尹德妃关系又非常不错,所以两家也走的挺近。 几杯酒下肚,张五郎就道明了来意,其实就一句话,保魏王。 尹阿鼠虽然不学无术,是个无赖泼皮,但实际上长相还挺不错,脑子也挺精明的很,酒喝得差不多,屏退左右之后这才问道: “五郎,你我两家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跟我交个实底,你们该不会是想扶持魏王当太子吧?” 尹阿鼠说完这话,张五郎是浑身一机灵,“我说尹叔父啊,您这话说哪去了?这太子不太子的事,那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参与的吗?这明显是陛下的意思啊,是陛下要让魏王出来,那秦王兄弟几个功劳太大了.” 尹阿鼠一听,眼睛转了一圈,心里却转了十八圈。 作为外戚,那就只能靠李源,因为他的一切富贵都是来自女儿尹德妃。 所以听了这话之后,他突然感觉自己明白了李源的用意,以及自己该怎么办这件事差事。 保魏王就完事了。 李源为什么不让他的那些心腹去查,反倒是让自己这个没干过什么实际事务的外戚去查,那就是没想查出什么。 同时,京城这边,张婕妤也派人去告知了李孝正,长安这边的风声,让他提前做些准备。 阴差阳错,一件本来很清晰明白的事情,经过一堆自作聪明的人这么一掺和之后,其结果,也就是变得光怪陆离了。 第三百七十章瞒天过海 长安的风,在有心人的煽惑之下,终于是吹到了晋阳。 都督并州军事的魏王李孝正这一日刚从城外射猎归来,就被张婕妤派来的人告知,皇帝派人来了打探消息,你最近最好收敛收敛。 李孝正听了之后,立即表示,张阿母的消息真是来的及时,千恩万谢的同时,款待信使。 随后立即召见了几个心腹密议。 李孝正封王是跟几个兄长一样,都是在李源受禅之后,但都是王,而且魏王的封号也算是尊贵,但跟晋秦齐三大王比起来,楚王、魏王、韩王这些庶出的皇子显得是相当的势单力薄。 秦王府有护军卫士三千五百人,且是最为精锐的玄甲铁骑。 晋王府护军统辖了万余兵马,有六千蛮兵,四千氐族骑兵。 齐王府护军卫士六千余人,同样是猛将如云。 兄弟三人都各有开府的权力,并分别担任三公以及尚书中书门下的长官。 军队之中,十二卫大将军、卫将军、都督,这些统兵的将领,有几个没在三大王麾下效力过? 就现在晋阳的数万唐军,这些将领包括太原太守刘文惠在内,都是秦王晋王的旧部。 而他作为魏王,也就是只有三百护军,和几个幕僚。 待遇和威望,权力,以及对下面的军队的控制力,那都是远远不如。 十六岁的李孝正身材高大健壮,骑射功夫很好,也有些勇略,所以李源才会觉得这六郎跟二郎年轻的时候很像,对他委以重任。 若是单论骑射功夫,或许能跟二哥有一拼,但这性格和头脑,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手下的幕僚,魏王长史韩必让一听皇帝要派人来查,立即就给李孝正出了不少主意。 其中就包括提前在道上截住长安的使者,好生款待,花点功夫粉饰一些,再准备些贵重的礼物,比如金银马匹之类,要重金赠之。 这韩必让的主意一说,李孝正就觉得非常靠谱,当即就准备开来。 尹阿鼠跟几个中官到了进了晋阳地界之后,韩必让就将几人安置好了,美酒佳肴乐曲班子美人歌舞全方位的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尹阿鼠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来的,自然是笑纳之。 直到最后几日,才带着中官装模作样的去了象征性的找几个人问了几句,什么魏王官声如何如何之类的。 而韩必让也是个很有心计的,并没有让人说什么魏王爱民如子什么之类一眼假的东西,而是说魏王经常射猎,但每次踩踏田地会让人给些补偿。 还说什么魏王出行比较爱排场之类的不痛不痒的事。 放纵属下劫掠,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则是一概都没有。 尹阿鼠一看这些人避重就轻,也就知道他们是有所打算,所以也就照“实”记录。 在离开晋阳之前,韩必让又亲自送来了五匹骏马,十个美人,以及不少金银器具。 尹阿鼠看到这些是喜笑颜开,暗自想到这位魏王是真会做人啊. 心中也不慢有些飘了起来,想着我外孙也是皇子,魏王对我又这么客气,我这地位这么尊贵的吗? 这魏王管一个晋阳,就能有这么大油水,这要是齐王? 嘿嘿,啥时候陛下能让我去暗访一下齐王呢,洛阳可是好地方啊,齐王那肯定得比魏王送的多吧 尹阿鼠心满意足的离去了,跟他一起来的中官和卫士,也都一个个吃的沟满壕平,一行人算是满载而归。 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进入七月了,尹阿鼠当即就前往宫中,拜见李源,并汇报这次的差事。 李源一听,嗯?这刘文惠有点小题大做啊? 时常射猎,这不就是说明,六郎这小子时时刻刻准备出兵作战?这是好事啊,至于踩踏了些农田,还给了补偿,这还叫事? 至于排场大了些,年轻人嘛,喜欢张扬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有什么呢? 于是乎,李源的想法就变成了,这一切背后应该是秦王谋划的。 首先让刘文惠“捕风捉影”的密奏,再让御史弹劾,这些应该就是为了不让魏王留在晋阳吧? 秦王难道是想安插自己的人去晋阳? 让尹阿鼠退下之后不久,李源就作出了决断。 首先是下诏书申斥了魏王李孝正,算是口头警告,毕竟有弹劾,也有些小错,适当提醒一下不算问题。 随后对于太原太守刘文惠,则是直接贬谪,从太原太守,变成了晋阳令。 因为刘文惠是他李源的心腹,他觉得这个是自己人,所以哪怕有邺城之败,还是启用了。 但刘文惠居然背地里跟秦王勾结? 这他能忍? 理由是不能劝诫魏王,以至于魏王行为不端。 这件事虽然涉及皇帝和秦王,但却没有在朝中引起极大的风波,因为许多事没有被摆在台面上。 李二虽然对李源的处理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也不好在这件事上穷追猛打,因为魏王怎么说也是兄弟,即便情分远不如老三老四,但也是手足,如果逼迫太过,就显得没有容人之量。 而刘文惠等于是背了一个大锅啊,他甚至都不知道李源派人探查的事,就上了密扎,然后魏王是行为不端,他本人直接贬官了? 这没道理啊. 随后李源的一份密信更是让刘文惠心惊胆战,就一句话,不到十个字。“尔欲奉秦王为帝耶?” 你想要辅佐秦王当皇帝吗? 虽然刘文惠一向都支持秦王当太子,但他却一直都是李源的心腹,而这句话已经称得上是诛心之言了。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晋阳的魏王被训斥之后还是收敛了不少,但他却嫉恨上了刘文惠。觉得这个人告自己的黑状,早晚要收拾他。 至于长安,看起来一切又归于平静,但皇帝心里却埋下一根刺。 而被皇帝支出长安小半年的晋王李三郎终于回来了,回到长安自然是先去宫中面圣。 此时,大殿内的皇帝正在逗弄着只有几岁的李元亨,尹德妃笑着侍候在一旁,下面站着尹阿鼠。 听说三郎回来了,李源急忙令人召见。 李三郎一进大殿,就眉头一皱,李源离得远,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位是国丈,尹妃的父亲,太中大夫,你应该见过的。” 李三一听这话,直接面色一寒,“国丈?” 李源这立马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因为只有皇后的父亲才有资格叫国丈,当然现在因为尹德妃得宠,所以有不少好事之人就称尹阿鼠为尹国丈,这事李源也是知道的,今天这话也只是说笑,却被李三郎拿了话柄。 看着李三郎的面色不好看,李源这边急忙挥手让众人下去了,这才解释一番自己刚才失言,这些话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李三郎这才由阴转晴,跟李源说了会话之后就告退了。 等到李三郎走了,尹德妃这边又过来,“陛下,可是刚才臣妾得罪了晋王?” 李源摇摇头:“跟你没什么关系,不用理会他。他这个人一向就是喜欢冷着个脸,不喜欢说太多话,回头告诉你父亲,不要招惹晋王,这小子有时候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尹德妃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的父亲怎么敢招惹晋王殿下呢” 尹阿鼠的确是没有招惹晋王殿下,但却惹了另外一位。 第三百七十一章处境堪忧 八月,秋日渐临。 长安猎猎西风,也吹到了洛阳。 慕容无忌将朝中前段开始的暗流涌动,一直到最近的发生大事小情,全都以密件的形式告知了洛阳的李元徽。 第一件事,自然是秦王使人弹劾魏王,随后魏王被下诏申斥。 但没过几日,弹劾魏王的御史杜楚客,就因为一些琐碎小事,被贬谪出御史台,发落到蜀中去当个县令。这很明显是在敲打秦王府。 而在此事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秦王跟皇帝持续产生矛盾。 起因是皇帝陛下宠妃张婕妤的父亲,看上了长安城外的一块地,是前朝官产,原本是前朝卫王慕容定的田庄,慕容定死后因为没有子嗣,就成了官产,一直都是京兆府代为打理,到了本朝也是如此。 于是打听清楚的张婕妤父亲就派人跟自己的女儿说了,想让张婕妤求李源,把这块地赏赐给张家。 这本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李源也就同意了,当即命内侍去京兆府把地移交给张家,算是赏赐。 但是有人抢先一步看中了地,提前跟京兆府打招呼,把这个田庄花钱买到了手里。 若是普通人家,京兆府自然是要先紧着李源吩咐的事情办。 但没奈何,这人也不一般。南阳郡王李神御。 这李神御是李源的堂弟,目前任左监门府大将军,李源起事之后,就一直跟着征战的亲信,并且一直统率他的中军,这是铁杆了。 不过李神御看中这块地之后,走的是秦王府的门路,因为秦王本人就兼任京兆尹,京兆府的杂务虽然是由少尹、治中等各曹参军打理,但秦王还是主官,有什么大事还是要请示的。 而秦王一听堂叔想要这块地,也没推辞,就让李神御象征性的拿出些钱,算是跟京兆府买的这块地。 本来事情已经敲定了,但谁知道半路杀出了张婕妤? 京兆府的人赶忙请示,李二却没?嗦,仍旧按照答应好的把地给了堂叔李神御。张家要地,那李神御怎么可能给?人家正经的大唐宗室,身上还是有郡公的,皇帝都得倚重的兄弟,你上门要地算老几啊? 李源听说这地让自己堂弟拿去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自家人,到这张婕妤却是记恨起了秦王,时常煽风点火。李源也觉得这事是秦王故意扫他面子,因此心里很不舒服。 此外,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从晋阳回到长安之后,也是越发嚣张跋扈。还仗着女儿受宠横行霸道,要求经过他府门的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要下轿下马。有一天,秦王府属官杜克明路过尹府时没有下马。尹家的仆人上去就给杜克明给打了一顿,手指都被打断了。 尹阿鼠后来知道是秦王的人之后,一开始也是有点慌的,但想了想决定恶人先告状,让女儿向皇帝哭诉,是秦王手下欺侮尹家人。 皇帝这一听就火大了,把秦王叫到宫中,责骂其没有管好手下:“尔之左右,欺我妃嫔之家一至于此,况凡人百姓乎!” 秦王反复为自己辩解却不得皇帝的谅解,最后还是晋王和平阳公主听说了事情进宫说和,才让事情揭过。 不过此事之后,李源也是越来越不待见李二郎。李二郎则越发的心情沉闷。 李元徽在看过这些情况之后,也颇有些无语,这惯性还真强大,这大哥都没了,二哥还这么波折。 将慕容无忌的信件放到桌案上,长叹了一口气。这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啊?还不如天天沉迷酒色了。 而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慕容无忌提起的,二哥现在瘸了,还毁容了。 这可太难崩了。 很怕二哥从此一蹶不振。而且内斗永远都是一个势力走向败亡的开始。 按照套路来说,李唐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就开始内斗。 这就得看李唐运气好不好了。 运气好,内斗爆发的晚一些,能用好这段时间来一统天下。 运气要是不好,那就完蛋了。刘玄机肯定不是吃素的,河北也是也是各种资源都不缺,是可以作为一统天下的根基的,那刘秀就是先拿下了河北。 二哥要是因为老爷子的打压,还有自己的身体原因一蹶不振,那大唐就失去了最强的核心竞争力了。 在拿下晋阳之后,目前的大唐,几乎是对河北的北燕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战略压制。 晋阳作为北方最重要的城市,拿下了晋阳就等于控制了并州的大部分地区。 接下来的战略也并不复杂,在休养生息至兵精粮足之时,大唐想要一统天下,首先是要将整个并州拿下。 随后多路出击,进攻河北,争取一战而定。 至于一个荆南地区的西魏,以及没有淮河流域的江东政权,同样都是不足为俱的。 只要大唐自己不犯致命的战略错误,滚雪球也能把其余的几个势力一点一点磨死。 更何况,大唐的还有天下最大人才储备。 秦王、晋王、齐王三大王府之中,军神级别的统率人才,冲锋陷阵的猛将万人敌,战略战术制定者,顶级的内政人才. 什么都不缺。 只要时间站在李唐这边,再有十年的时间,一统天下不是梦。 但李元徽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太离谱了。 在兄弟三人达成共识,不搞内斗便宜外人之后,老头子来劲了。 手足相残的剧本没上演,来了一出父子相疑。这是要闹哪样啊? 李元徽手下的几个幕僚也一一看过了慕容无忌使人传过来的情报,神色各异。 独孤颍则是力劝李元徽应该要在今年回一趟长安,找找存在感。 “关中乃大唐之根基,殿下久不在长安,与朝中诸公不相知,而江淮在关东自成一体,长此以往,对殿下殊为不利,所以殿下应该在年末带几位小殿下前往关中,一为朝拜天子,二为与朝中诸公相熟,好教关中知晓,殿下在关东的声威。” 李元徽闻言点了点头,武德元年的时候他在长安待了几个月,李源受禅让之后,他就立即返回江淮,如今已经快三年了。 朝中形势虽然有慕容无忌来回传递消息,但终究是不如自己回去一趟,感受下朝中的氛围,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他这个眼下大唐最强的地方派,也有必要去长安秀秀肌肉。 随后,李元徽立即就写了一封奏表,送完长安,奏表上写了自己请求在年末入长安面圣。 李源一听老四要在年末回长安,应该就是要回来过年,当即就允准了,还特别写了一份私信,让他带上家人一起回长安,一起过个年。 同时还叮嘱他,洛阳这边的局势,一定要把控好,不要给北燕可乘之机。 而长安里,听到齐王要回来过年,最为高兴的人却不是皇帝李源,而是秦王和晋王,以及平阳公主。 同时,得知齐王回到长安过年,张婕妤和尹德妃又撺弄李源把魏王也召回来,一起过个年。 李源想了想,不错,都是自己儿子,那就叫回来吧,同时为了晋阳在魏王走之后不出状况,还命令在河东坐镇的并州刺史王翊前往晋阳坐镇。 于是,李家人这个可是过了个团圆年。 第三百七十二章北府 大唐的武德三年,是大燕的泰兴五年。 这一年,大燕河北治下也在加紧的恢复元气。 去年的晋阳之战,对大燕的影响比大唐还大。这是因为大唐运粮可以依靠黄河以及汾河,但大燕运粮全靠民夫推着独轮车走井陉通道,路即便经过修缮,也并不好走,粮食损耗很大。 这也多亏了刘道和这个顶级内政管理人才,以及代北各部的全力支持,这才让二十万燕军足粮足食。 但去年这仗打完了之后,河北各地也是需要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 所以在泰兴五年,双方的最重要的都是农业生产,没粮食什么都甭谈。 而王思政这位战略大师,则在仔细研究进行井陉地形之后,主持了修缮了整个井陉的防御体系,与此同时,韦孝矩也在加固壶关、上党一带以及滏口陉的的防御体系。 整体上陷入劣势之后,就不得不通过一些战术性的调整,来弥补战略上的短板。 而刘玄机本人,基本上把精力就放在一件事上了――练兵。 从去年收兵之后,部队从并州拉回来,一过了年刘玄机就开始对麾下军队进行了整编。 大燕军队成分复杂程度,跟大唐差不多。 甚至任何庞大的势力,内部都必然派系林立。 代北拓跋诸部骑兵,归附来的杂胡骑兵,两州各郡县的豪强军队,冀州降兵,以及幽州本部精锐。 其中战斗力最强的幽州本部,其次是冀州降兵,加起来大概也就是五万人左右。 人数最多各地豪强军队,战斗力反而是最参吃不齐。 如苏氏父子统率的万余人,就训练有素。但更多只能称之为“看家护院”。 如果不是围城需要大量的军队,刘玄机甚至不会征召这么多人。 所以在晋阳大战最为紧张的时刻,双方精锐尽出,最是焦灼的时候,刘玄机都没有动用围城的豪强武装。 一来是信任程度不够,二来是上阵可能拖后腿。 但好处是,这些豪强军队,除了作战时候,平素并不需要他供养。本质上这些人都是私兵,都是豪强的佃户和奴仆,不在朝廷军籍,是“乡军”。所以也就没法对这些人的战斗力提什么要求。 但是刘玄机清楚,这些人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特么现在唐强燕弱的格局,等到大唐发兵打到河北的时候,这些墙头草是很容易就被人蛊惑加入反对他阵营的。 大战之后,幽冀二州只有不足七万的常备正规军,这其中包括了幽州军三万余人,冀州军两万余人,这甚至还包括各地的郡县守备兵力。 从刘胡之、王须拔所部十几万降兵之中挑选的,再次经过一轮精选,只有万人被刘玄机当做正规军用,其余都是屯田兵。 战斗力虽然说得过去,但想要对抗大唐还是力有不逮。 因此刘玄机的在泰兴五年所做的最大的事务,就是要把军队数量进行扩充,按照他的想法,以及目前河北的富裕程度,养个十一二万大军还是轻轻松松的。 于是刘玄机就把手伸向了豪强部曲。 如果是刘玄机直接跟他们要人,那是会出乱子的。所以刘玄机的做法是,给他们赐官。 这个赐官并非是以往那种赐官,给个空名头,而是要让河北豪强们带着他们手下部曲的精兵强将,加入大燕中军体系。 这就相当于从地方武装,加入正规军了。 这对于豪强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有资格真正意义上进入朝堂和军中。 刘玄机并没有征召太多人,以苏定边、卢钦之、慕容景、王勇等二十余人,各率部曲精兵加入中军,总数在万人左右。 同时对幽州军和冀州军以及归德军这些按照正规军编制的部队进行整编,并征召代北拓跋部骑兵和诸胡骑兵,重建中军。 重建后的中军,人数在八万人,分作十二军和宫廷宿卫。一军为六千人,加宿卫八千人。因为都是北人为主,所以号为“北府军”。至于为什么“南府军”,刘玄机的解释是,“待取了光复中原两淮诸地,再建号‘南府’。” 北府十二军都督分别是东方狄、韩?、娄代文、刘长民、拓跋天穆、苏定边、斛律明月、张世武、赵襄、傅弘之、朱灵石,皆授将军号。 所谓的宿卫军,则是刘玄机亲临,并设置八个中郎将,皆以勇猛剽悍之人充任,如毛修、朱超石、荆恩等。 除了这八万中军以外,代北和塞外归附的骑兵,在精选了精锐加入之后,仍旧是好几万骑的规模,在大战之接刻以征召。 十月,刘玄机在信都大阅,数万精锐参与了,军容严整,令之望而生畏。 人在洛阳的李元徽自然也收到了刘玄机阅兵的消息,这大半年来河北的动静也瞒不过他。 自从李源自长安来信之后,李元徽就在准备了年末去长安。 作为陕县以东的最高军政长官,李元徽所管辖疆域极大,青州,和河内一带,以及兖州的黄河沿线,都跟北燕接壤。 从河内、朝歌、黎阳、白马、濮阳、济北等黄河沿线的战略要地上,唐军布置了将近十万军队。 李元徽一早就明发军令,严禁各部私自挑衅出击,务必严守防区,不得轻动。 随后还把洛阳的政务交给李百室负责,防务则交给了老朱。 而刘玄机在河北检阅大军,以及之前的整编军队的情报,都被事无巨细的呈上了李元徽的案头,并交给了堂上一众将领传阅。 “这老刘倒是个不消停的,折腾来折腾去,依我看,明年,最晚后年,又有仗要打了。北燕大军倒也算是能战,如今经过整训,必然更加难缠,日后作战,还是得小心为上。” 老朱在看完军报之后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他的预判是河北方面搞这种大动作,肯定是想要出兵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坚却道:“刘玄机在学我大唐制度。” 众人一听,全都有些意外,甚至包括李元徽,都没想到这层。但想想这北燕组建十二军,岂不是就在仿效大唐的十二卫府?从这点上看,还真是有很多相似性。 此外,刘玄机还学了江淮一直在进行的屯田之策,并且学的有模有样。 刘胡之和王须拔被消灭之后的十余万降人,挑选出了精锐能战的人之后,都被刘玄机用来屯田。若是没这些人的屯田,去年晋阳那战他还真未必打得起。 “刘玄机有何惧哉?给我五千骑兵,我去河北给他擒来”说这话的人,是高盎,目前在左骁卫担任都督一职,管辖五个军府。 李元徽听见这话,顿时就乐了,这小子跟他爹高晃比起来,太不稳当了,打仗猛是挺猛的,但也挺莽的。晋阳之战的时候,斩首颇多。 高晃领兵虽有乐安之败,但确实难得全才,是精通水战、骑战、步战以及攻守城作战的战术大师,甚至还有海战经验。 高盎那就是善于使用骑兵,一杆马槊,那是堪称万人敌的。但这人的能力上限,也就是指挥几千骑兵,因为他这人就是打起仗来喜欢冲在最前面,这样人的是当不了大兵团统帅的。 但你还不能太打压的他的积极性,还得顾忌到军心士气,所以李元徽直接给他勉励一番,说什么现在不宜出兵,天寒地冻,以后自然有你建功的机会云云 对于这种一根筋的猛人,那就得哄着来,给够了他面子,那是真能给你卖命的。 至于你五千人要去抓谁?一听一乐的事。这话说得就跟假酒喝多了一样离谱。 我们哥三个二十万对二十万赢得都得靠突厥背刺,正面作战只能说是打了个平手,你那五千是高达啊?还是人均项羽啊? 第三百七十三章情分和实力 武德三年,十一月,中旬,寒风凛冽。 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诸军事、镇军大将军、侍中、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齐王李元徽的车架,打着全副的仪仗,开始从洛阳出发,走崤函道往关中去。 除了怀有身孕的两个女眷没有随行,王妃慕容佳音、侧妃张嫣、金城郡君段矜、颍川郡君檀儿四个女眷和长子李承平,次子李承道,全都在队伍里。 车架两旁护卫的士卒,全都身穿钉着铜扣的绵甲,因为其重量只有扎甲的一半,所以行军时候穿着也没有显得太多沉重,并且护军卫士都骑马,影响就更小了。 随行的文武,包括中护军李青莲、参军独孤颍、从事中郎于智宁、高侃,记室李淳风。 齐王府护军六位全都一同随行,左护军韩全、右护军王佛保、左二护军尉迟敬德、右二护军谢叔方、左三护军薛万彻、右三护军段武宣。 齐王府司马李药师、左骁卫将军常雁衡、广陵太守张坚、背嵬军左都督张镇恶,都督段武达、娄浚,护军窦奉节。 不过护军卫士只带了三千人,另外还有六百背嵬军。 真要是把满编卫士六千人全都带去,太扎眼了,实际上就算是亲王出行带个几百卫士也就差不多了。 但李元徽这次特意多带了些人,倒不是要准备做什么事,而是目前长安的局势有些让人火大,多带点人是为了让某些人安生安生,让家里消消火气。 李元徽自然是跟王妃慕容佳音同乘一辆马车,虽然外面寒风凛冽,但马车里面还有火盆,所以极为暖和。并且烧的的还是经过处理的无烟碳。不用担心煤气中毒。 虚岁已经三岁的李承平趴在车窗处,一会扒开个小缝往外面瞅,颇为顽皮。 慕容佳音呵斥他一下,他就老实坐一会。 李元徽则坐在车上又觉得有些闷,又怕把车窗帘子都掀开,冻着妻儿。 “四郎为何闷闷不乐?可是不想回去长安?”慕容佳音再一次把儿子去试图掀帘子的手给打掉,随后看着李元徽的脸色问道。 李元徽实际脸色并没有多难看,但两人也算是少年夫妻,一晃成婚也差不多十年了,除了自幼跟他一起长大的檀儿,慕容佳音也算是最了解他的了。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这车里有些闷热,但出去骑马,又觉得有些冷,呵呵呵,人就是这样,总是自相矛盾。” 李元徽说完这话,还自嘲的笑了笑。 慕容佳音笑道:“四郎这话,应该是在担心长安局势吧?” 李元徽道:“说不担心是假的,但其实也没多担心,阿耶现在和二哥较着劲呢,三哥和大姐其实是向着二哥说话的,但阿耶现在毕竟是皇帝了,坐在那个位置上,谁不想独断专行” 说到这,李元徽和慕容佳音同时都想起另一个皇帝。 慕容佳音的阿耶,李元徽的岳父,大燕昭武帝慕容英。 李源这个开国皇帝,在权力掌控上远不如慕容英这个三代目,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过想想自己家的大燕,慕容佳音突然有些担心,他的四个兄弟,先后都做了皇帝。 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只剩下一个在河北当傀儡皇帝。 而李家兄弟,长兄李孝俨死于宫变,目前李二李三李四兄弟三人倒是没有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而展开内斗,针锋相对。 但其实慕容佳音也是有些担心的,若是李四在内斗之中落败,那整个齐王府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他的儿子。 若是赢了呢?即便是赢了,就一定能坐得稳位置吗? 他的三哥,慕容鞅也就算是最后的胜利者了,现在呢?还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谁都想要最好的那个结果,内斗赢了,外战也赢了,皆大欢喜。 这个如果不能达成,退而求其次,不参加内斗,外战能赢,李元徽安心做个齐王,她就做个王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最怕就是另外里两种情况。内斗和外战输了那样都是灾难。 好像是明白妻子的顾虑,李元徽握着她的手道:“不必太过忧虑,我们兄弟怎么说也是一个娘生的,我跟三哥也都相约好了,支持二哥做太子,不会闹到前朝那一步.” 其实李元徽是想说,不会闹成你那几个兄弟的地步,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继续说出口。 这话说完了惹火她的可能性太大了,毕竟揭人不揭短。 老李家本来是从慕容家手里夺得天下,作为前朝公主,到了本朝便成了王妃,要说心里一点没有芥蒂和落差,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慕容佳音是个聪明人,一些觉悟也早就有了。 但好在李元徽对她一如既往,在没有娘家父兄作为后盾之后,她当初挑选的那个男人,他的丈夫成为了她的倚靠。 即便是在新朝,该有的体面,也未曾减少。 “那河北呢?”慕容佳音继续问道。 李元徽闻言眉头微皱,随后眉开眼笑道:“不足为惧,只要我们兄弟能够齐心,天下群雄何足道哉!” 放在几天前,李元徽提起河北刘玄机还有些头疼。 李元徽的之前的畏惧,其实是出自一种神秘学和玄学的角度,以及前世对一些英雄人物的滤镜,而不是真正的畏惧某一个人。 当张坚在众人议事之时突然提起,刘玄机在学习大唐的制度之时,李元徽猛然间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站的足够高了。 刘玄机很多的东西,其实都是跟他,跟大唐学的。 其中包括屯田,整军,处理降兵甚至连十二卫府都照搬过去成了十二军。 而他的麾下,有最对顶尖的军阵人才和猛将团队。控制着中原两淮的广大疆域。有多达十几万的军队为他马首是瞻。 所以究竟自己在担心什么呢?或者畏惧什么呢。 想了很多,李元徽才意识到,自己的惧意,其实是更多是对神秘学,对宿命论,甚至是对前世经常说的一些半真半假的段子,所产生的心理暗示。 例如飞龙骑脸怎么输,大魔导师大战穿越者. 当想明白这些之后,李元徽突然感到一丝轻松。一个足够稳健的大唐,是不怕任何对手的。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很简单的。内部的争权夺利,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能过火。 这就是他这在想明白之后,去长安的要做的事情。去画一条红线,告诉他们,别过线。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未必有效。 但有些事还就得他来干。 谁让他是大唐朝堂之外最强的势力? 并且还是皇帝的嫡子,秦王晋王的嫡亲兄弟。 靠情分,说不定就得跪着求。 靠实力,那就是撕破脸威胁。 情分加实力呢?能不能好说好商量? 第三百七十四章兰陵王李长恭 从李元徽在洛阳出发开始,长安城就有风声了,有好几个御史还上表,弹劾齐王逾制。 因为带的护卫人数过多。 不过李源却没有放在心上,直接留中不发,就当没看到。 其实对待这些子女,李源还是挺惯着的。 尤其是几个嫡出的,你只要没有露出侵夺他权力的苗头,那他就是惯孩子家长。 老三跟他对着干,当朝跟他吵起来,也就是禁足。 至于老四带的人多了,带个几千人怎么了?这点人还能是回来造反的? 长安附近有十万大军,光是皇城、宫城、以及西内苑禁苑驻扎的的禁军就有三万多人。 有什么可担心的? 最重要一点是,李元徽在关中没有根基。 老二老三在关中各卫府军队之中都是有着非常多的旧部,甚至他的禁军之中,都有不少人赞颂秦王的功绩,愿意倾心结交。 以至于李二毁容跛足之后,朝中大臣和将领仍然称赞他的气度过人。 所以对老二,李源的防备之心甚重。 不过到底是亲儿子,还是目前大唐军功最胜的人,李源即便是有了防备之心,但还是没有对秦王府进行什么压制,前段时间也不过是贬了一个御史出去,算是敲打。 李二其实也是明白李源这是冲他来的,本打算沉寂一段时间。不过紧接着跟尹张两家的冲突,又把他推向了风口浪尖。李源叫他入宫一同训斥,后面虽然晋王和平阳公主入宫劝和,让事态平息了,但李源和李二父子却是生了些间隙。 这不禁让长安的大臣们有些担心,而这次齐王高调回长安,更是让有些人担心,这是不是会让长安的局势更加混乱。 十二月初,齐王至长安。率妻、子六人入宫觐见。 李源见到素未谋面的孙子很是高兴,王妃、侧妃以及两个郡君都进行了赏赐。 实际上郡君这个称号,并不是亲王女眷用的,按照前朝留下的制度,亲王妻称王妃,余下的有封号的应该是儒人,但这两人的封号是李元徽特意给他们请赐的。 檀儿是因为自幼相伴的情分,段矜是因为出身名门,不好随意安置,总得给个差不多的名分。 甚至正常来说,侧妃都没有。 但李元徽请封,李源自然也不会驳他的面子,直接诏准了。 所以齐王府的女眷,封号上还是有些特殊的。 李源当天就留了李元徽一家在宫中宴饮,还让秦王、晋王、平阳公主等几个嫡出的子女都带家小入宫赴宴,这当然也包括昭德太子李孝俨的家眷。 长嫂郑氏带着几个儿子和庶子就居住在宫城之内的麟德殿,距离李源所居住的武德殿不远。 因此最先到达,随后就急忙让昭德太子的嫡长子李承安带着五个弟弟拜见四叔李元徽。 李承安年方十五,长相俊朗,跟大哥很像,带着几个弟弟行礼,一板一眼的也显很规矩。 “拜见叔父。” “快起来快起来,承安也是大人了,明年就该成婚了吧?” “是,陛下已经给他赐婚了,是河东柳氏的姑娘.你们几个,应该好几年没见过你四叔吧,都报上名来。” 李承安已经被封为赵王,而余下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封为王。 河南王李承泽,广平王李延宗,兰陵王李长恭永宁王李光珩,渔阳王李绍信。 几个孩子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李元徽很是意外啊。 大哥家六个儿子,其中第四个,名叫长恭这个他早就知道,但此前也没在意多,毕竟同名的多了。可如果这小子长得特么俊俏,还被封了兰陵王?这就不得不让人往多了想了。 我们李唐成了北齐高家了?这就离大谱啊我们家应该没有祖传精神病史吧? 但大哥的确早逝了还是死于一次蹩脚的宫变 这高度相识啊。我难不成是高湛? 而其他人则有些意外,为什么李元徽会盯着李长恭看的有些失神。 不过李元徽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看着长恭,我不由想起年幼时候,那时候我也就如他一般大小,兄长则跟承安仿佛,一晃快二十年了” 李元徽说完,昭德太子妃郑氏笑了笑,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黯然。 随后李元徽跟几个侄子说了几句话,问了问他们可有什么志向,课业如何,可学了骑射之类的。 八岁的兰陵王李长恭说自己想要做大将军 李元徽则鼓励一众侄子道:“好好读书,勤习骑射,日后为大唐建功立业” 说话的功夫,秦王府和晋王府,以及平阳公主府人都陆续到了。 秦王倒是妻妾子女众多,嫡子有两个,一个七岁李承乾,一个五岁李承昱,一个庶出的,叫李宽。 晋王府就王妃薛氏,带着一子一女,李承训,李静殊。 平阳公主带着两个儿子,老大柴哲威十四了、老二柴令武则只有四岁。 这场家庭大聚会,很是热闹,李元徽跟兄长和姐姐也都是许久未见,武德殿里一群小孩追逐打闹。 李源还特别提出,好久没有射猎了,约了几个儿子和大女儿过几日一起射猎。 宴席进行到很晚,众人都很尽兴。 第二天,朝会。 李元徽正式带着属官,前往太极宫大殿正式以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诸军事的身份,面见皇帝,算是君臣奏对。 李元徽身穿锦袍,头戴玉冠,披着狐裘走在最前面。 李青莲、李药师、独孤颍、常雁衡、张坚、张镇恶、韩全、王佛保、谢叔方、尉迟敬德、薛万彻、窦奉节、段武达、段武宣、娄浚等一众文臣武将紧随其后。 其中几个人的身形都尤为高大强壮,且面目冷峻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这些只看身形和气质就能判定是猛士的家伙,给整个朝堂都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就连李源远远望见,都觉得心头有些颤。 不过随着李元徽带头大礼参拜,看着那些巨汉们一个个低下头颅,他的心底又油然而生一种畅快和自得。 朕是大唐皇帝,是天下之主。 这些骁勇善战的猛士,都要向朕朝拜!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平身。” 李元徽参拜后起身,随后开始奏对。 先是让参军孤独颍当众宣报今年陕县以东的秋税,各府库存粮,以及洛口仓、回洛仓、含嘉仓等洛阳近郊大仓的储粮,以及各地常平仓。 随后则是让司马李药师宣报武德三年各处与燕军冲突的斩获,以及受降归附的兵马、郡县的等情况。 “齐王和陕东的将士们辛苦了,你们的功绩,朕记在心里.” 李源听后,很是满意,连连褒奖,随后看着一众猛士,突然奇想。 “齐王,不知道你手下,哪位最有武才啊?” 这个问题问的李元徽很是头疼,武才?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性,不会吧? 就算丢脸,也应该不是我了吧? 第三百七十五章空手接白槊 李元徽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道:“臣麾下这些将士,左骁卫将军常雁衡,广陵太守张坚,背嵬军左都督张镇恶,护军韩全、王佛保,都是随我多年血战之大将,宛若腹心,都督段武达,娄浚,护军薛万彻、尉迟敬德、段武宣,谢叔方,虽新附,然志虑忠纯,勇冠三军,皆为肱骨若论武才,众将皆弓马娴熟,武艺精湛,不知陛下想看哪种武才。” 李源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齐王,这些人里,谁最善于使用槊?” 李元徽差点没忍住笑,随后道:“我麾下善用槊者.不知凡几,薛万彻、张坚、韩全、段武宣皆善用槊,但尉迟敬德,善于夺槊。” “哦?夺槊?”李源一听就感兴趣了。 “陛下,臣有话说。” 说话的人是殿内位于宗室行列之中,比李元徽早几日回到长安的李孝正。 “魏王。你有何话说?” 李孝正立即应声道;“臣觉得齐王兄有些言过其词了,臣愿意跟这位尉迟将军,比槊。” 李元徽一听这话,直接低下头,因为忍住不笑,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甚至后面的几个将领都不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笑的人不光是李元徽,还包括李二和李三,以及殿中有几位跟尉迟敬德交流过武艺的将领。 不过除了笑之外,却有许多人有些诧异,这位魏王是有什么底气,敢在朝堂上当众拆齐王的台啊?也太勇了吧? 李源不明就里,继续问道:“记得你一向精通枪槊,最近可有勤加练习?” “回陛下,臣在晋阳,无一日敢懈怠。” “好,那你就跟齐王麾下这位尉迟将军,比试一番.” “遵命.” 李元徽则调整好了转态,转过头吩咐道:“既然如此,尉迟护军,你就跟魏王殿下,比试一下吧。小心点,可别伤了魏王.” 尉迟敬德虎着脸道:“齐王放心,末将明白。” 当下,就在大殿之中,文武官员直接腾出一块场地,来让这两人表演兵击。 在殿上,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拿来真槊让他们比试,都是白蜡杆。 两人纷纷站定,相隔十步,李孝正双手持槊,尉迟敬德却一个手拎着槊,表现的极为随意。 这种轻视的态度,让李孝正很是火大,心中还暗想这次定然要人知道我的骁勇,于是快步上前,挺槊直进,奔着尉迟敬德胸口戳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敬德随手一扔,将手中的白蜡杆放下然后迅速闪避,躲开刺击,随后如闪电般握住了槊的前端,随后直接一拧,直接从李孝正手中抽了出来,随后往前一送手握住槊的后端,调转过来,将“槊”头的抵在了李孝正的胸前。 “殿下,承让了。” 李孝正人都傻了,这什么玩意啊怎么回事,我的“槊”这一瞬间就被他夺去了? 其他朝廷上的大臣,也都看愣了,因为尉迟敬德这一手夺槊,出手速度太快了,根本就没看清。 “好,彩。” 晋王李玄机先是喝了一声彩之后,随后不少人开反应过来,开始欢呼。 “彩彩彩。” 李元徽也拍了拍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李孝正脸色通红,这是气的。他是最近在李源面前,比较受宠幸的儿子,特么是在大唐立国,封王之后。 所以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比几个兄长差,并且他自幼习武,他从懂事开始就是李家势力迅速发展膨胀的时期,这期间外人也好,家里下人也好,对他都是赞誉颇多,也就让他有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那几个哥哥,也就是胜在年纪,他要是早生几年,一定也能建功立业,拥有自己的势力和名望。 而这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并州都督任上,他自觉武艺精进不少,并且还都督一州军事,应该不比几个兄长差多少吧?等到攻打北燕再立些战功,赢得了父皇的信任,跟几个嫡出兄长也未必不能争一下。 所以今日才会直接拆李四的台,无非是想要展现一下。 现在莫名其妙显眼了,心里自然是羞怒不已,于是开口叫道:“是我大意了,陛下,我想跟这位尉迟将军,再比试一番。” 李源刚想说你算了吧,却没想到李元徽先开口道:“六弟,尉迟敬德用槊之法,天下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没有几个,要不还是算了吧,你是亲王之尊,何必跟他一个武夫较劲呢” 李孝正闻言,直接就火了,“我刚才不过是大意了,王兄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好好跟尉迟将军切磋一下.” “哎” 李元徽这话听着是劝人的,还说亲王武夫,但这听在李孝正耳朵里,却极为刺耳,这不明摆着讽刺他只有亲王的身份,而没有本事和功绩吗? 李源见状,也看出一些苗头,所以也由得他们去闹了,而且他刚才也没看清,这夺槊的手法没,也想再看看。 双方重新站定,握着“槊”对峙。 尉迟敬德还是刚才那副样子,随手拎着杆子,闲庭信步的样子。 李孝正,怒上心头,挺槊上前,不过这次却小心多了,但仍旧被尉迟敬德那看似宽大的身躯轻易躲过,随后又是被夺了槊。 这如果放在战场上,他已经死了。 “再来。” 连着丢了三次人,最后一次尉迟敬德抽槊的时候直接给他带倒了,趴在地上。 李元徽见状,忍着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训斥道:“尉迟敬德,你也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无礼,真是不知轻重” 说完的这话之后,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尉迟敬德见状眼珠一转,立即就知道李元徽的态度了,马上拱手道:“末将无状,还请殿下责罚。” “还不快跟魏王殿下赔礼.” “是,魏王殿下,是末将冒犯了。” 说着话,直接把还趴在地上没脸起来魏王直接薅起来了,李孝正脸涨的通红,嘴上却说道:“昨日没休息好,今日让你占先了,下次再与?切磋.” 尉迟敬德则低下头,“殿下说的是。” 随后,晋王又再次带头鼓掌喝彩,完全是没有一点想要给魏王李孝正这个兄弟留面子的想法。 李孝正则灰头土脸的站到一边,心里却非常恼恨晋王齐王兄弟,以及让他丢了面子的尉迟敬德。 不过李源却没有在意那些,只是跟着一起鼓掌,然后称赞尉迟敬德的武勇和百分百夺槊的绝技,随后又命人赏赐他五十匹绢。 尉迟敬德行礼谢恩,随后,朝回散去。 李源离开之后,魏王李孝正甚至没等几位兄长先离开就直接走了,甚至可以忽略了五哥楚王李智积小声叫他,大摇大摆就走了。 这无疑是十分失礼的行为,按照官职,应该是秦王、晋王、齐王,等宗室亲王,随后是诸位宰相大将军这样的顺序退朝。 无论是从官职还是长幼,他都应该几位兄长之后离场,但却不管不顾的径直离开,这自然是让很多朝臣眉头一皱。不过想想刚才他在殿上的丢脸行为,又纷纷摇头。 李四则冷眼旁观,半分搭理他的欲望都没有。你特么算老几啊,也敢给我甩脸? 就这点城府和定力,还想下场跟我们打高端局?你也配? 不过转念一想,有这老六也挺好,最起码有人替他担这个显眼包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不避风雪 到了约好了射猎的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雪。 年仅十四岁的左备身府中郎将柴哲威,早起看见外面的雪都有点打哆嗦,跟母亲平阳公主吃早饭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阿娘,这天下了大雪,射猎是不是就不用去了?外公和舅舅们应该也不会出门了吧.” 平阳公主闻言,瞥了他一眼道:“少说废话,快吃你的饭,弓马我都叫人备好了,一会儿跟我出门。” 柴哲威有些气短道:“阿娘,这都下大雪了,还去射猎啊?这马都跑不动啊,大雪也没什么猎物可” “嗯?还让我再说一遍?” 在柴家,不管是大唐立国前还是立国以后,那当家的都是平阳公主,柴荣忙于军务,两个儿子更是她一手带大的。因此柴哲威对李大娘子也是颇为畏惧,只有四岁的柴令武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母亲和兄长,更是不敢出声。 相同的一幕,还发生在宫中的麟德殿,赵王李承安和兄弟河南王李承泽,也都因为天下了大雪,并没有想要出门的意思,但却母亲昭德太子妃郑氏给撵出了宫门,“你们的叔父都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作战的时候从来都亲冒矢石,你们两个还准备让长辈来催吗?” 李承泽却小声道:“那不是打仗嘛,这跟打猎有什么关系.” 虽然嘟囔着,但还是不敢忤逆母亲,心里想着不过也就是去一趟,祖父年纪大了,叔父们也是长居高位,这等雪天,还射什么猎。 于是带着准备好的弓矢,在一圈护卫的拥簇下,李承安跟李承泽出了宫,奔着城城南的启夏门去了。 但等到这两人带着护卫出了门之后,当即有些惊愕。 启夏门外,三位王叔和姑姑平阳公主在城门外的亭里站着说话,而他们的队伍整齐的列于城外,各打着旗号仪仗。 两人急忙上前,给几位长辈见礼。毕竟作为晚辈的磨磨蹭蹭,还让长辈先到了等着,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李二今年不过二十有六,跟两个兄弟其实年纪都相差不大,但三人看着都极为沉稳,完全不像是未及而立之人该有的气度。 李四一如既往温和,宽慰两人道:“承泽和承安不必太在意,都是一家人” 李三也道:“你们来的也不算晚,这不,有的人还没来呢” 两人顿时无语了,没来的?这是说皇祖父吗?这三叔. 倒是李二开口道:“我们年少时候,跟你父亲出门行猎,不管什么天气,都是风雨无阻,各带一队人马,就跟打仗一样,按照军法行事,你们连打猎都怕冷,难道日后还能指望你们上战场?” 两人闻言,全都拱手道:“是叔父,谨受教。” 平阳公主则打了个圆场道:“行了二郎,等他们能上战场的时候,天下也该安定了.” “这个未必.”李四接了一句话。 平阳公主眼神直接瞪过去,李四直接笑了笑,也不再说了。 又过了一会功夫,李源的车驾终于赶来了,还带着楚王李智积,魏王李孝正。 原本约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算上这两人,但李源带上他们两个,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楚王李智积比较低调,跟几个兄长的关系虽然不算是太亲近,但也不算差。至于李孝正李元徽是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难不成还要来个一笑泯恩仇? 关键是,也没什么仇啊,更没什么嗯,也就是相互看不顺眼罢了,这绑在一块就能看顺眼了? 怎么可能。 跟几个儿子打过招呼之后,队伍开始发出奔向蓝田,是在蓝田骊山脚下的猎场。距长安也有上百里,自然是不能早出晚归的,因此除了诸王之外,随驾的大臣和护卫的兵马也有不少,禁军包括仪仗和随侍的护卫,多达万人。 随行的宰相裴弘德还被特别赐下殊荣,跟皇帝同乘一撵。 “裴公近来身体如何啊?”李源笑呵呵的问到伸手烤火的刚从外面上车的裴弘德。 “有劳陛下挂心,还算康健。”裴弘德也笑着回道。 “这就好,裴公是大唐的肱骨,朝中诸事多赖裴公。” “陛下言重了,陛下身为至尊,诸事自可乾纲独断,我等也不过就是略尽绵薄之力,做些庶务罢了。” “裴公,朕近来颇有些忧虑,正好今日借着出行,想要问计于裴公,还请裴公不吝赐教。” “陛下有所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赐教之说,臣是万万不敢当啊.” 李源虽然在言语上非常尊重,但裴弘德的姿态依旧放的很低,言语之中就让李源感到这个人真是很识时务。 李源点了一下头,随后组织了一下语言问到:“裴公,你觉得齐王如何?” 裴弘德闻言有些发愣,齐王如何,难道是想要立齐王为嗣?不应该啊,即便是秦王有疾在身,也该是晋王啊,齐王虽然也是嫡子,但毕竟长幼有序,且齐王目前在长安的几乎没什么根基,朝堂上的大臣也多是支持秦王和晋王的多,甚至齐王本人都曾经表态过支持秦王做太子. 能力和出身都没得挑,但却明显不适合作为太子的人选。 想到这里,裴弘德就明白了,李源这不是要立齐王当太子,而是要削权啊。 “齐王行事稳重,善于谋划,有知人识人之能,又善于聚拢人心,得人死力,臣以为可以委齐王以大任,令其督关东诸州征伐北燕,若其力有不逮,则陛下可亲率大军出河东,亲临晋阳坐镇,命诸王各出太行之陉,以居高临下之势,则河北可定,天下可安。” 李源听着这番谋划,立即赞道:“裴公智略过人,果然周全。” 裴弘德的这个方略,李源是很喜欢的。 说是委齐王以大任,不过是就让齐王带着关东的诸军正面硬钢河北,而李源带着关中军队养精蓄锐即可。 “若其力有不逮.”这话的意思就是让齐王跟北燕拼消耗,最好打的两败俱伤,随后李源带着关中军队就能平掉北燕,扫除这个天下间最大的敌对势力,一统天下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样一来,经过消耗,齐王的在关东诸州的势力也将大幅度削弱,李源也不用再担心齐王拥兵自重的问题。 而这个谋划也算是阳谋,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下诏让齐王出兵,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关中出兵的时机需要把控好。 最好是在齐王军队跟北燕两败俱伤的时候,再下场。 而一旦能够成功的坐收这个渔翁之利,李源都不敢想自己的威望会高到一个何种程度。 这个方略,简直就是为他和大唐目前的处境,量身定做的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底层逻辑 让齐王率军在前面消耗,跟北燕拼个筋疲力尽,两败俱伤。再出动关中军队去收割。 这个主意简直是出在李源的心里了。 李四所代表的江淮集团,目前跟大唐朝堂的主要势力,也就是关陇大族,是泾渭分明的。 即便李四本人是关中人,是陇西李氏,大唐皇帝的嫡子。 但他的根基却是在两淮。 其手下的军队,虽然有部分出自关陇的将领,但大多都是中原、江淮、青兖等地。 出主意的宰相裴弘德,出身闻喜裴氏,虽然是河东大族,但实际上早就成了关陇一员。 诸如柳氏、薛氏也全都是如此。 所以站在裴弘德的角度讲,他所在的利益集团是不会愿意看到齐王上位的。 现在整个陕县以东,又都在齐王的控制下,长此以往,定然是会形成以齐王为首,包括中原、江淮、青徐等地的世族豪强所形成的利益集团。如果让齐王坐上那个位置,那么大唐势必会把重心向东便宜。 而在朝堂宰相的角度看,一个实力雄厚的藩王,同样不利于朝局稳定。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裴弘德的立场都是一样的,不希望看到齐王势力太大影响朝堂,同时也不希望他能成功的夺嫡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齐王李元徽还是李源的嫡子,备受信重,你让他直接出手削藩,比较难。 因为这样会造成内讧,洛阳那边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在这种天下还未一统,还有强敌在外的情况下,内斗一定要注意尺度。 而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反而是比较适合当今局势的。 所以李源觉得裴弘德所献之的方略,恰到好处。 这样一来,让内忧和外患同时解决,而他坐收名望,大唐也能完成天下一统。 同时,他也不会跟老四产生过大的矛盾,而造成父子对立。 虽然想要削老四的势力,但李源可是从没想过对这个儿子不利,包括秦王也是如此。 毕竟为了大唐日后考量,不管谁当皇帝,一个拥兵十万,雄踞一方的齐王都是他们需要面对的大难题。 除非那个人是齐王自己。 但若是齐王上位,关中的大族,也就是大唐最根本的股东们又肯定不会同意。 这就是很难办。 李元徽尚不清楚李源和裴弘德所商议的事,更不知道自己成了目标。 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 崤函道的东西两端,长安和洛阳,其实可以看做一个整体,但也看做是两大集团的符号。 山东士族,和关陇世家。 这里的山却不是太行山或者泰山,而是指崤山以东广大范围内的门阀士族,主要包括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琅琊王氏与琅琊颜氏、兰陵萧氏、河东裴氏. 没错,陇西李氏是关陇世家,但同样也被认为是山东士族的一员。 但关陇世家,则更多是鲜卑慕容氏入主中原以后的武勋世家,其中有汉人士族,如京兆韦氏、杜氏、武功苏氏,扶风窦氏、马氏,但更多是以鲜卑豪族为主。 包括宇文氏、陆氏、穆氏、娄氏、段氏、万俟氏、若干氏、独孤氏、于氏,以及慕容氏。这些家族在军中盘根错节。 而山东士族之中,如河东的裴氏、柳氏、薛氏等家族,扎根京兆也许久了,所以也被接纳为关陇内部。 目前的李唐来说,朝堂上的官员和军中的将领,其实是关陇豪门为主,但仍旧有大量的山东士族在其中。 但双方在慕容氏入主这几十年间,已经进行了相当程度的合流,其实是能够共存的。 不过因为清河崔、范阳卢、赵郡李这几个名满天下郡望大族,目前都在北燕的治下,所以山东士族在朝堂上并不如关陇豪族来的强势。 如果李元徽有山东士族的支持,还好说些,但他的最大问题是其麾下军队都是江淮豪强和布衣出身的将领,这就决定了双方的对立。 因为江淮之前,可是几乎正经的士族都少见。这地方很多时候都是作为南北争衡时候的战场,民风彪悍,但大的士族是需要文化传承的。 所以淮河以北,有陈郡谢氏,谯郡桓氏,汝南袁氏,周氏,颍川陈氏,荀氏,郭氏,庾氏。 长江以南,也有顾陆朱张,吴兴沈氏这些江左冠姓,虽然可能起家于武事,但最后却都成了有家学传承的士族,即便是不及中原和山东士族名声显赫,但终究也算是士族。 只有江淮这个地方,不是没有读书人,但却没有什么名门望族扎根于此。 而李元徽真正起家的地方,也就是江淮。 其麾下最核心的军队,现在隶属于左右骁卫,主要兵员就是来自就是淮南一带的三郡之地。 其中最显赫的也就是乌程侯张家,目前也算是外戚了,虽然家主在前朝就封侯了,但也就是地方豪强,盐商家族,算不上是什么名门,更不用谈什么郡望。 除此之外,不论是瓦岗降将,还是徐州义军,其主要的成分也都不是泥腿子出身。 所以实际上,李元徽麾下的将领,除了段氏兄弟、娄浚、几个宗室兄弟和窦氏表兄弟,还有关中豪门于氏出身的于仲亨,洛阳独孤氏的独孤颍,前朝宗室的慕容无忌和慕容三藏等十数人之外,全都是寒门。甚至寒门都不算,因为连门都没有。 老朱之前是和尚,常雁衡、刘聚是盗匪,徐乾德,汤颌等人都是农夫,殷拱、周本等人是豪强,张家兄弟是盐商 而这点,是高门显贵们不支持齐王的底层逻辑。甚至是比礼法、地域还要重要的因素。 经历十年风雨的李元徽,当然也想的明白。他若是跟李源一起兵,就算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甚至冲锋陷阵,都换不了如今的功业和班底,就算更容易能被关陇豪族接受,也不可能在威望和功绩上超过二哥三哥。 到时候这些豪族还是一样,不会支持自己 此刻,李元徽披着狐裘,戴着毡帽,跟着二哥三哥三人并驾齐驱。 兄弟三人有说有笑,身前是开路的护卫,身后是三人的亲随近卫,李源的车架则在不远处。 跟裴弘德商量过事情的李源掀开帘子看了看,离得老远就能听到老四和老三在说笑。 晋王李玄庆一向被人称之为雄毅寡言,唯独跟自己的几个兄弟姐妹面前,从来都是有说有笑。 李源看着这说话的老三和老四,还有一旁不说话却面对笑意的老二,感叹道:“自古帝王家皆兄弟相疑,但朕这几个儿子.” “他们这么好的兄弟,以后不会再有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当面揭短 到达蓝田之后,整个队伍就如同出征作战的要求一样,安营扎寨。 第二日,李源领衔,诸王、将领各率亲随武士,分作四队。 李源领着楚王、魏王,以及长安豪族以及宗室出身的年轻子弟数千人为本阵。秦王居左,晋王在右,率各卫以及左右监门府,左右备身府将校,两下合围。 齐王则率领禁军之中的龙武军两千骑,负责包抄合围,围堵猎物。 整个阵型布置,李源亲自指挥,三大王各领一阵,完全是当做一场战争来进行的。 灞水以东,骊山以西,铁骑纵横奔驰,各色旗号在空中飞舞,野兽则在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上逃出。山林之中专门有一队人马负责将猎物驱赶出来。 为了在陛下和几位大王面前一展身手,年轻的贵胄们和军中各部将领全都拿出了十成力气,极为卖力,想要展现自己的武艺和身姿,以期得到皇帝和三位大王的赏识。 同时,整个朝堂上所呈现的出来的武勇风气,也是令他感到满意。几?儿子也全都展现了自己的风采,特别是魏王李孝正,其个人所获的猎物,位列榜首,李源很欣慰,还特别赏赐了李孝正骏马两匹,金腰带一条。对待这个儿子,李源还是很看重的。 坐在李二身侧的李三直接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一个跨步向前拎起李孝正的衣领子直接甩了好几个个耳光,然后一手拎着他的领子,另一只手直接抓着他的天灵盖道:“你这奴才,想死吗?” 李孝正迅速认清现实,伏地而拜道。 “三哥.我错了.” 李四见状,暗道不好,这么闹起来可就让人笑话了,随后灵机一动直接站起身来,拿起酒杯直接泼在他脸上,“喝多了吧你?胡说些什么?” 李孝正知道自己酒后失言,说错话了,但却没当回事,因为他觉得兄弟之间说了一句过分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圣人万年,圣人万年。” 而且在白天的射猎之中,他也证明了自己的宝刀未老,射术依旧是精湛无比。 李源虽然上了年纪,但犹然有股“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精气神,在纵马奔驰之中,身上的披风抖动如云,张弓搭箭连发三矢,射中一狐,一鹿,一兔。 甚至有时候嫡出和庶出之间的差别,比庶出跟奴才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李玄庆按在他头盖骨上面的手,仿佛再用力一点都能捏碎他的头颅一样。 李元徽和长姐平阳公主全都站起身来,过来拉了李玄庆一把,可算让李孝正恢复了行动能力,随后大口的喘气,头也不敢抬。 随后喝了一口酒,意思一下。他知道这小子来,就是炫耀来的,那意思不就是说你包抄封堵,最后却成了我的首功吗? 不过李元徽心里却是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老六还跟小孩似的,在这?瑟啥啊? 看看这一脸得意的样子,好像你把北燕刘玄机生擒了一样。真是无语啊 从李元徽这晃了一圈,又跑一旁李二李三面前晃,找存在感去了,极为得意,以至于口无遮拦。 被泼了酒的李孝正一个机灵,他还不知道李元徽这是在平息事态,还准备发火呢,但有些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今日多亏了几位兄长了.小弟这里多谢了,不过看二哥走路虽然一瘸一拐的,但骑马却依旧威风啊呵呵呵.” 但李三这句话,却是让他极为愤怒,“你这奴才” 这个称呼让李孝正简直怒不可遏,因为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侍妾而已。 而李孝正更高兴,喝了许多酒,谢恩之后更是端着酒杯来到李元徽面前,“齐王兄,今日还要多谢你,及时合围,封堵了猎物的逃窜方向,这才让我侥幸拔得头筹.这杯酒,我敬王兄。” 晚上,满载而归的围猎队伍,又进行了篝火晚会,将猎物炙烤,众人把酒言欢,随后又是唱歌跳舞,又是勇士角力,极为热烈。 “罢了,都是自家兄弟,日后说话小心些就是了.” 李源在展示了自己的神射之后,也是非常得意,还驻足高呼道:“尔等迟疑也?还不速速争先?” 李二坐在原位没动作,只是抬头冷冷的盯着他。身后的秦王府护卫听到这个话全都站起身来,怒目相视。 说罢,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离去,李四想要跟着他后面扶着,却被李二直接推开,“不用。” 李孝正的眼神之中涌出了愤怒之色,甚至抬起头的时候,依然跟李玄庆怒目而视。 脸上的酒水,以及头上的疼痛直接让李孝正清醒了不少,但李三这句话却是让他极为愤怒。 随后李玄庆也冷哼了一声,转身跟着李二李四一同离去。 父子二人对视,互相凝望。 中军本阵的亲随们全都呼号起来,“圣人威武,圣人威武。” 但清醒了不少的他,虽然极度愤怒,但也就是愤怒了。 “多谢二哥,多谢二哥。”李孝正连声道。 场上的众人全都高呼,李源则乐呵呵的摆摆手。他是很高兴的,这种场合他很是喜欢。 而李二李三李四那是正室夫人生的嫡子。如果不是李源看几个嫡子权势太大,给他抬出来想搞一下平衡,那他是没资格跟三大王一起相提并论的。 嫡庶有别。 因为在这种公开场合,他要是敢跟李玄庆起冲突,那吃亏的一定是他。李源都没法护他。 跟在李源身后的长安贵族子弟各个跟打了鸡血几样驰骑而出,将这场围猎的气氛,推向了高点。 李元徽听着这话,也举起了酒杯,应和了他一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二哥,刚才多有得罪,请二哥见谅。” 李二冷笑了一声,随后道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已经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李源。 这话说完,周边的温度瞬间冷了五度不止。 但清醒过来的他,还是按下了自己的怒气,有些事他不敢。 李三在大姐跟四弟的劝说下放了手,随后开口道:“跟二哥赔礼。” 庶子的地位,在嫡出的面前,也就是跟奴才没什么区别,这也为什么袁术骂袁绍是家奴。 要知道袁绍已经过继给了伯父,算有了正经出身,但在袁术居然说袁绍是家奴,从这里也就能看出嫡庶之间差别有多大。 晋王李玄庆这句话等于是直接给他在众人面前,脱光了衣服。 这场插曲,也让整个宴席的节奏戛然而止,大概是不想让人看笑话,李源笑道:“兄弟之间打打闹闹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三百七十九章妄念丛生 三位大王退席后,李源又跟众人喝了一会酒,随后才让晚会结束。 酒宴散场之后,位于营地最中心的宫帐,也就是李源本人的御帐,此刻温暖如春,李源坐在榻上,看着跪在面前的李孝正。 “阿耶,三哥也太过分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我是奴才” 李孝正哭丧着脸,控诉着李三刚才的对他的“暴行”。 “我问你,三郎为什么跟你动手,你说了什么?” 李源当时的离的很远,只知道发生了冲突,却不知道冲突的起因。 李孝正听了发问之后,吭哧瘪肚的将自己在宴会上话复述了一遍。 于是李孝正心中又燃烧起一团火。 “韩长史所言,孤以为很有道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知错了” 李元徽说的言之凿凿,并且直接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大唐天下。 他虽然扶持老六领兵,但这不意味着他看重老六这个数字就超过几个嫡子。 张固闻言,有些愕然,随后点头表示理解,“不过.还是风险太大了,难不成要让魏王去跟他们争夺太子之位?” “你这个废物,你三哥说的有什么错??虽然是皇子,却愚蠢如猪狗一样.” 李三闻言没应声,却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大姐的话,不在这件事上再跟李孝正计较。 一说到这个,平阳公主李云宁也就不再说和什么了,只是叹气道:“反正我话也是说尽了,你们兄弟自己看着吧。” 国家和朝堂没有规矩和礼法,又该如何运行? 这些都离不开上下尊卑,礼法规矩。 凿开冰窟窿,然后用抄网捕鱼,还有冰钓。 因为关系不亲近,李云宁嫁人的时候,六郎不过一两岁,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能有什么情分可言? 那是不可能的,陇西李氏是望族,规矩很重要,甚至非常重要。 他想削弱的不过是几个嫡子的权力,这是站在皇帝和国家的双重角度来考量,作为父亲,对几个嫡子和嫡女的看重,也远远超过了庶出的。 一出了帐篷,张固回头瞥了一眼,随后小声道:“韩兄,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以为魏王能拿三位大王相比吧?”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有些难过,却还有些无可奈何。 回到帐篷里,早就在等着他的魏王长史柳韩必,司马张固,看见李孝正狼狈不堪的回来了,颇有些惊讶,。 “这事该过去也就是过去了,以后你们可不准再随便找他麻烦,还是的顾及阿耶的面子,再说,他比你们小了好几岁,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要是一直因为些小事在闹起来,不是平白让人看咱们皇家的笑话?” 韩必没说什么事,但这落在李孝正的耳中,却犹如强心之药。 李孝正连忙叩首道。 随后怒气冲冲的坐在榻上,一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六郎虽然年轻,但因为阿耶的放纵,却养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性格,兄弟之间有些小风波,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他坐镇一方,执掌数万兵马,稍有不慎,就会败坏我大唐的天下。” 李源直接厉声训斥道。 李玄庆闻言没有辩解,只是嗯了一声,但李云宁知道这小子不是知道自己错了,他只是在应付。 李孝正挨了顿骂,也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李源眼里,他比不了那几个嫡子。 “行了,起来吧,明日再去你二哥那边,与他赔礼,再有什么差错,我打断你的腿!” 李孝正愤愤的道:“没事!” 长史韩必像是看出什么,然后宽慰道:“殿下,秦王晋王之所以受到陛下的看重,是因为他们比您年长,并且立下功勋,而你错过了此前的大战,但如今也是都督一州军事,若能够建立功业,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殿下,这.” 李元徽则在一旁笑着,李云宁看他笑又把矛头对准他:“还有你四郎,还笑。” 看着几个半大小子,正跟着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卒学着如何冬钓,李元徽和李玄庆还有平阳公主三人坐在棚子里,吃着鱼汤锅,聊起了昨日的事。 骂完了之后,李源又把他赶走了。 李四郎道:“大姐,我可没动手打六郎啊,都是三哥动的手,我就泼了他一碗酒,让他清醒清醒,喝了点酒这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韩必道:“这种事,可从来都没有定数,胜负成败谁又能全都知晓呢?不过是边走边看吧.” 韩必闻言笑了笑,然后又无奈的摇摇头,“魏王是什么成色,你我都很清楚,但你我呢,除了魏王,又能把富贵,放在谁身上呢?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要是三位大王府上,可有你我立足之地?” 不过基本上是没有人在意他情况。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因为酒后无德,挑衅秦王,而后被齐王泼了酒,还被晋王抽了一顿耳光。 “我就是跟二哥说,他虽然瘸了,但骑在马上,却没有什么影响,依旧威武” 骂完了之后,李源花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李孝正,心里的怒气也渐渐飘散了。 不过一向很少反驳她的李四却难得提出了异议。 话还没说完,李孝正已经被李源站起身来,一脚给踹在地上。 所以他很愤怒,因为李孝正这小子简直就是让他丢了颜面。 这要是还能鼓起面子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李元徽都得称赞他一声,好气度,好城府。 两人一起行礼,随后退了出去。 李云宁听了这话之后,倒是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昨天其实最过分的还是六郎孝正,不过是李云宁确实不会主动说他什么。 可若是没这个唾面自干的本事,只知道惹事,那就没什么值得称道了。 张固原本是李源的亲军校尉,而韩必则是李源的幕僚出身,两人早就相识,如今也一同在威望麾下效力。 对啊,他还年轻,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秦王、晋王、齐王不过是比他年岁大些,因此能够先一步建功立业,难道他们能做的事,自己就做不到吗? 不像是眼前这两个弟弟,说的打的骂的。 而昨日丢了面子的魏王也没有参加射猎,告了病。 第二日射猎,秦王统一指挥各部行动,晋王和齐王都没有再带队,而是跟姐姐一起,带着几个晚辈,侄子和外甥,跑去灞河上打鱼。 李云宁开口就是斥责:“三郎,你昨日的举动,有些过火了,怎么也是兄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小六是奴才,阿耶的脸上也不好看” 岸边然后更是架起了锅,用新鲜的河鱼熬汤锅。 而且作为皇帝,更要注重礼法和规矩。因为没有礼法和规矩,没有上下尊卑,没有嫡庶之分,那么皇帝的权威如何体现? 不过他没想到就连父亲李源都忍不了 “那是你二哥,有别人说的,有你说的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孝正其实是不想说的,但没办法,当时好几个人都听到了,这事也瞒不住人。 射猎进行了三日,等到第二天开始,李源就没有亲自参加了,三王之中最为年长的秦王就成了主持者。 李元徽道:“大姐放心,我自然是不会随意与他为难” 心里却补充了一句,别人可就未必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三百八十章众议 射猎结束之后,队伍返回了长安。 毕竟李源是带着整个朝堂上大部分做决策的权贵们出来射猎,虽然来往长安的信使络绎不绝,但总归是不好离开太久。毕竟天下还没大定,还没到安心享乐的时候。 回到长安之后,众人也就都就不得闲了。 李源开始召集诸王和大将军、宰相,商议“国策”。正好齐王和魏王也都在长安,其中魏王是都督并州军事,以他的影响力倒也没有太多政策制定需要通过他认定和同意。 但齐王李元徽就不一样了,整个陕县以东的军阵大权是一手操持的。 有些事不是你这边决策做好了就通知他一声就完了的。 需要跟代表关东势力的齐王进行沟通,有些事没他的点头,做不成。 太极宫内,地龙烧的很暖和,这让殿中的大唐权贵们在入内议事之前就都出去了披着的狐裘或者披风。 包括皇帝李源在内,众人都席地而坐,围成了好几个圈,靠他最近的是几个大王和宰相,在外一圈则是诸卫大将军以及各部尚书。 在他们前面,用木架悬挂了一副巨大的天下舆图,兵部尚书宇文成业拿着一根木杆,就像在课堂上给人上课一样,在讲解如今的天下局势,敌我地域分布,兵力构成,边界局势。 而一众大臣则默不作声的听着。 将情况介绍完了,最后才是兵部做的推演和战略规划。 针对于西魏、东魏、北燕三大势力,原本李源父子已经达成了共识,先取河北,两魏不足为惧。 而下一步主攻方向就是先取整个并州,肃清并州内的北燕军。 但现在却突然变了,改成对北燕先抵抗防御,积蓄实力,而先取荆州的西魏。 西魏目前占据着荆南和襄樊,跟大唐相隔着汉水对峙,其控制的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都是规模比较大的产粮地,所以西魏虽然只占据了大半个荆州,却仍旧能够养得起将近十万大军。 而根据情报显示,曹?虽然以重兵驻守江陵,但却把整个西魏的中心放在了襄阳,摆出了一副是矢志北伐的架势。 在襄樊一带练兵屯田,还时常派遣军队北上,袭扰新野一带。 大唐在荆州主政的是刺史李大亮,颇有谋略,无论是牧民还是治军,都很有能力,数次驰援新野击败西魏军队,还得到了李源的嘉奖,被封为新野县子。 而在他的治下,大唐的荆州,也就是南阳地区也算是比较清平的地方。 不过西魏虽然难以撼动大唐,但毕竟是个潜在的威胁,有西魏在,大唐就不得不在新野和宛城囤聚重兵,并且随时地放西魏北上。 虽然曹?数次对新野发动进攻,都功败垂成,但大唐几次试图攻打襄樊,也没有能够取得成功。 这样的情况,这也就成了僵持的局面。 兵部打算拿这个最弱的西魏开刀,以此来缓解关中南部,以及江州西部的压力。 但问题是,襄樊并不好打。 自春秋以来,这里就是链接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的重要通道,几条陆路、水路在此交会,使其成为沟通南北的、承东启西的重要枢纽。 而在地形上,襄阳周围的地形和水文条件也非常有利于军事防御。 北临汉水,与樊城隔江而对,串流湍急,难以泅渡。并且背依岘山,周围东有桐柏山,东南有大洪山,西北有武当山余脉,西南还有险峻的荆山山脉,这样的地形构成了天然的四面屏障,便于设防而不利于车骑和大军行动,所谓“群山四绕,一水纵观”。 襄阳的地势也就决定了,很难打。无论是三国襄樊之战,还是后世的蒙元攻打襄阳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好像都在告诉李元徽,先打襄阳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宇文成业也是十分精通用兵之道的宿将了,不至于这点战略眼光都没有啊? 那兵部拿出这个战略是什么意思?真是要先把西南这个钉子拔出来,再去河北收拾北燕? 从战略角度来说,难打并非是不能打。 现在北燕东魏西魏三大政权,全都是靠着独有的地理优势,在跟大唐对抗。 所以反过来想,进攻河北和江东,也同样要面对许多问题,比如太行山,比如长江黄河,这都是双方那个共有的屏障,大唐虽然战略上略微有些优势,但毕竟作为主动进攻一方,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自然是高过防守一方的。 而跟另外两个对手相比,西魏在军力上,明显是无法跟北燕军队抗衡,比东魏也是略有些不足,所以柿子捡软的捏,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当李元徽听完了兵部的意见之后,并没有马上站出来反对,因为他要看看局势。 并且讨伐西魏的话,主力是不可能调动洛阳唐军的。 大概率是动用关中的诸军,以及目前的荆州兵马,而大唐目前最大的问题还并不是军力问题,而是粮食问题。 关中现在倒是有些粮食,去年秋收产量也不错,可这些关中的粮食却不能轻动,一来是用作北伐,二来是运力问题。 关中从武关到南阳,走陆路运输山道难行,消耗老大了,打襄阳这种坚城,对面在襄阳一线都有数万大军,唐军要出兵,少说也得十几万甚至二十万。 当然,粮草的问题,也是能够解决的,江州和扬州现在倒是有存粮,并且通过长江经汉水,倒是也能供应大军。 但江州和扬州那是李元徽的地盘,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宇文成业的方略,也的确引起了大规模的争论。 支持和反对的声音都不在少数。 比如十二卫大将军之一的赵郡王李怀真,和左监门大将军陈留郡公高政会就是支持对江州用兵。 同为十二卫大将军的刘宗训和窦琮则表示应该先收拾北燕,解决这个最大强敌。 还有宰相温大雅,则提出了最近今年应该不出兵,休养生息. 虽然议事的级别足够高,但殿中也有几十号人,这么多人所代表的派系和势力又不尽相同,政见自然就不会整齐划一。 而众人虽然议论纷纷,但李源和秦王、晋王、齐王这四个人却是始终都没有说话,这也就注定不会议论出个结果。 但总有人是不甘寂寞的,最有话语权的人没话,觉得自己有话语权的人却先开了口。 “臣以为,应该汇集大军于河东,先取上党,而后兵分三路,分别从井陉、滏口、河内出兵十万,必能一战灭北燕,成就不世之功业” 李元徽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哪怕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但他还是回头了。 他想看看是多么智慧的眼神才能说出这么聪明的话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各有所求 急于立功,建立自己势力,以期跟兄长们争衡的魏王李孝正,自然是主张进攻北燕的。 他觉得跟兄长们的差距,无非就是年纪和出身。 但如今他也被赋予重任,若是能在并州都督任上,参与或者能主导灭燕之大战,一定能够攫取足够的功业当做资本,跟那几个看不起他的嫡兄争个高下。 但很明显,即便是想要对北燕的用兵的十二卫大将军窦琮、刘宗训、张平高等人,都没人附和他。 一个都没有。 这让刚才还慷慨激昂的陈词的李孝正有些傻眼,随后觉得他有些丢人的李源冲他压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 李孝正见状,也无可奈何的回到位置上坐下。这跟他预想之中的,多少有些不同。 他本以为,就算没有众人附和的场面,也多少该有几个人赞同吧,怎么每人鸦雀无声啊. 但他不清楚的是,主张征伐北燕的,全都是支持秦王的,而他早就把秦王给得罪透了 “四郎,你怎么看?” 李源第一个主动发问的,是抱着看热闹想法的李四郎。 李四有些意外,但还是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道: “回陛下,臣以为,温尚书所言老成谋国,我大唐立国不过才三年而已,却无岁不战,士卒疲敝,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故臣以为,当先的要务,应该是休养生息,敛兵聚谷,北燕刘玄机虽然自称燕臣,但不过是借着大燕的旗号,想要谋权篡位,臣以为应该静观其变,等刘玄机谋夺慕容鞅之位,北燕说不定就会乱了,到时候我大唐在出兵,必有所得。” 李元徽的话,却让众人有些意外,不过却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李二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反驳,因为对大唐来说,求稳是不会错的。 等到国力的对比,超过一个阈值之后,那就是碾压局。该心急的,的确应该是北燕、西魏、东魏这三方才对。 领先的一方就应该稳扎稳打,不要浪。 飞龙骑脸怎么输?案例太多了。落后才应该搏命,因为不搏命局面就没了。 李源其实在心里也是认同的,战略上没有问题。 但他有他的考量,所以对于李元徽所言的暂缓攻势,休养生息,敛兵聚谷这些建议不置可否。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李源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面看了看,随后就这么背对着众人道:“今日议事的时间也够久了,朕也有些乏了,你们也先下去,军略的事,改日再意。” 众人起身行礼,随后陆续离去。 李源站在地图前面,心里却想着四郎的话,以及裴弘德前些时日给他出的谋划。 让齐王出兵跟北燕作战,自己带着关中军队伺机而动。 这个方略很明显,有借刀杀人的意思,齐王麾下的十几万大军的确是未来大唐的隐患。 所以适当消耗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四郎却直接反对出兵,主张长期的消耗,难道是已经看出什么端倪了? 这件事上,即便是李源,也不能强行逼着李四出兵。 最起码也得做到在朝堂上,出兵的方略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不然这消耗江淮军队的目的就太明显了。 李源不是慕容英,他做事总是要深思熟虑,谋定后动。 但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的却可能是乾纲独断,力排众议。 可偏偏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有些难办啊,李源看着地图上洛阳的位置,心里忍不住感叹道。 随后灵机一动,李源命人招来右仆射司马修业,还命人摆了饭食,却没有酒。 两人边吃边聊。 李源很是很隐晦的提出了自己想要出兵北燕,但齐王反对,以及背后的顾虑。 司马修业闻言,立即就知道李源可能在盘算的事情。 思考了一会之后,司马修业道:“陛下何不让秦王领兵啊?” 李源闻言皱了下眉头,他却没有明白司马修业的意思。 不过司马修业却是很快解释道:“秦王和晋王、齐王,都是陛下的嫡子,他们之间情分非比寻常,若是陛下任用秦王为帅,想必齐王就不会反对了吧.” 李源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这个主意出的,还真是挺靠谱的。可以很完美的解决齐王的尾大不掉之势但是,但是,但是。 他更不想看见秦王再度立下大功,因为此时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只剩下太子之位能给的出去了。 解决了一个问题,可能酿成另一个问题,这很明显是李源不太能接受的。 不过有些事,有些人自己就想着解决了。 李元徽回到齐王府之后,立即就召集一众幕僚,将今日在殿上的议事经过,说了一遍。 几个幕僚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粗略的听几句只言片语,就明白朝堂上的情况。 随后,他还道出了自己的担心。 “我总觉得宇文成业首倡南征西魏,用兵荆州,是别有用心,此时可不是出兵西魏的好时节,襄阳是坚城,就算是数十万大军,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没有大量的粮草继续,是啃不下襄阳的,眼下这两个条件,可能都满足不了” 李青莲闻言道:“大王所言,某深以为然,若是发大军征伐西魏,则北燕必定挥师南下,趁虚而入,到时候就是进退两难的局面,此时伐魏,绝非良机。” 独孤颍也道:“宇文尚书虽然不是一流名将,但也是老于军务,前朝就是领兵大将,如今却主张对西魏用兵,真是有些奇怪啊难不成是别有所图?” 这个别有所图的说完之后,独孤颍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了,毕竟目前能指使宇文成业的,就是皇帝本人了。 但皇帝本人为什么要让他首倡伐魏? 难道是要借着伐魏的名头,实际上准备北伐北燕? 但军队和粮草的大规模集结,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也无法完全掩人耳目。 不可能要征伐北燕,而在宛城囤积粮草。 听了别有所图之后,李元徽却是灵机一动,今天议事,就问他一个人意见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是要用他,以及他的军队。 不然不会问他是什么意见,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但还是附和了温大雅提出的短期内不要主动出兵,而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方略。 这会李元徽开始为自己灵机一动感到庆幸了,但凡当时自己主战,老爷子绝对把战事主导权扔过来。 让他去跟刘玄机拼命去,等到两败俱伤,关中军队再从河东晋阳出兵河北,正好能捡个大便宜。 但老爷子这招跟他没用啊,谁都知道他用兵历来都是以稳为主,就是打消耗战,长期对峙。 老爷子会怎么想办法来让他拿根底去拼呢? 李元徽突然有些好奇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坐观其变 跟秦王一起出宫的,还有右领军卫大将军窦琮、右金吾卫卫大将军刘宗训。 两人跟秦王李二凤关系都相当亲近,早几年那是“出则连骑,卧则同起”,即便成为高级武将之后,也没有想过避嫌之类的事情。 曾经还有一位侍御史上奏过此事,说秦王跟军中将领来往太为密切了,但却直接被李源贬了出去.随后连升好几级,如今已经做了太守。 李源的态度也很明确,贬出御史说明是对秦王和将领的门看重,给了他们一个面子。 但不久之后就对那个贬官的御史连升几级,也是在表达,我虽然是爱护秦王的,因此让你受委屈,但事情我是没有忘记的,你的忠心我知道,给你升官是嘉奖你的态度。当然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这位被委任为太守的前侍御史在收到自己的任命之后,那是对李源感激涕零。 不过此后刘宗训和窦琮等人倒是没有以前跑秦王府跑的那么勤了,但上下朝或是宴会之中,见了面依旧是谈笑风生。 今天这两人从下了朝,就跟李二一路说话至宫门口,分别之后窦琮邀请刘宗训去吃涮肉。 刘宗训也自然是欣然应允,并肩作战许久,他自然是知道窦琮有事要说。 窦琮拉着他去了西市一间有名的涮肉,要了个雅间,在这种冬日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涮肉,那别提有多舒坦。 “今日的风,有些不对啊。”窦琮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对面的刘宗训道。 刘宗训正在下肉的手顿了一下,随后道:“你可是看出了什么?直说便是,咱们难不成还要藏着掖着?” 两人相识日久,刘宗训年轻时候为了躲避出征辽东,特意杀牛犯罪,后来还是李源给他捞出来的,带入府中,跟李二等朝夕相处。窦琮则是李二的表兄,更是自幼相识。 后来又跟着李二去陇右,从夜袭?罕开始,历次大战全都参与了,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亲近,毕竟是战场上一起滚过来的袍泽,恩若兄弟。 窦琮道:“就连你我这种武夫都知道,襄阳不好打,若是用兵,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建功,可今天宇文成业却是言之凿凿要打襄阳,这一打起来,中原的豫州兖州就要面对北燕的兵锋,可谓是首当其冲,刘玄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时候北燕全力进攻,就不知道齐王是否能扛得住了。” 刘宗训想了想,然后小声道:“你的意思,陛下想要借着北燕的手,削弱齐王麾下的江淮军?” 窦琮眨了眨眼:“不然为何今日在殿上,就问了齐王?井陉和滏口陉虽然都在北燕手中,但山路难行,可中原不一样,过了黄河,就是一片坦途,北燕骑兵之利,不逊于大唐,就怕齐王招架不住啊” 刘宗训却笑道:“那你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齐王用兵谨慎,长于对峙,依我看,即便是我大唐这边高调伐魏,但刘玄机未必会选择中原突破,换?是他,若要用兵,是愿意去碰齐王,还是魏王?” 窦琮听后笑了笑,随后道:“哈哈哈,我居然忘了,这守晋阳的,却是魏王.” 笑过之后,却猛然变得严肃起来,“那晋阳不是危险了?” 刘宗训叹气摇头道:“你才想到?前段时间秦王使人弹劾魏王,最后却不了了之,还吃了陛下的排头,你不会当秦王殿下,是空穴来风吧?你我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窦琮“嗯”了一声,随后面色凝重道:“陛下圣心难料,秦王功绩昭彰,又得人心,甚至晋王和齐王都支持秦王为太子,可陛下.难道真的是想要立赵王为太孙?” 刘宗训道:“陛下未必是想立赵王,但忌惮秦王却是真的” 窦琮默然不语,喝了一口酒。 刘宗训也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道:“多说无益,这等事,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也参与不得,我等就看着便是,左右陛下如今还要倚重秦王,不会太过分的.” “但愿如此吧” 另一边,晋王李玄庆回到府中,就立即找来了晋王府长史崔孝同,参军柴孝和,和从事中郎姚懿、祖君彦。 其中崔孝同和柴孝和、祖君彦都是瓦岗出身的旧将,归唐之后得到李玄庆的提拔和任用,姚懿则是前朝的陕县县令,李玄庆率军路过潼关,见到陕县境内并没有破败之象,且府库充盈,因此征召他为从事中郎,参与军纪。 李玄庆开门见山的说了今日在殿上的情形,随后略带些感叹道:“天下尚未一统,而陛下却开始防备我等兄弟,这可不是好兆头。” 身材矮小,只有五尺多高的祖君彦道:“齐王坐镇洛阳,拥兵十万,若不制之,大唐的天下就被分割开,晋王您应该支持陛下之举才对。” 李玄庆闻言,看了一眼祖君彦然后道:“你也认为齐王会是大患吗?” 祖君彦道:“您跟秦王齐王虽然都是兄弟,但齐王久居关东,其所辖都是江淮武人,与长安诸公泾渭分明,若齐王始终居于外,则必定会生出自立之心,属下以为,您应该支持这次宇文成业伐魏之动议。” 李玄庆皱了皱眉,“此时难道是伐魏的良机吗?你是觉得大唐伐魏,北燕必定会进犯中原?届时齐王首当其冲,会与刘玄机两败俱伤?” 祖君彦昂首道:“然也,正是如此,河北若要攻并州,乃是仰攻,出兵不利,但若渡过黄河,那就是一片坦途,现在青州之地是我们跟北燕共有,燕军完全可以沿着黄河进攻中原,届时齐王就要率领江淮军与燕军作战,这种事情,对长安的秦王和您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玄机闻言却是笑了笑,“祖中郎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们还是不懂啊。刘玄机这个人,很善于审时度势,善用兵的人,一定是攻击对手的薄弱之处,你们以为,这个薄弱之处,是齐王吗?我们兄弟三人,各有所长,而四郎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麾下的江淮劲旅训练有素,是天下一等的精兵,且都愿意为他效死力,你们以为刘玄机会去中原跟四郎死磕? 刘玄机可比你们要了解齐王啊。” 李玄机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看着众人面带笑意。 崔孝同道:“殿下,一旦动兵伐魏,您身兼南道大行台,都督荆州军事,是主帅的不二人选。若您也反对用兵,陛下就会慎重考虑了。” 李玄机却意外的摇了摇头,“不必,看着便是。这局棋,可不是我在下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汝当勉励 什么是阳谋?就是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却依然能够让人不得不去就范。 如推恩令。 如金刀计。 李元徽其实已经算是摸清了李源的想法,却依旧无可奈何。 首先君臣父子,大义名分在手,要不想学二哥,就只能被动的接受。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便是想让他拼命去消耗,也得北面的刘玄机配合才行。 刘玄机会跟他打消耗?李元徽可不这么觉得。 本是想着来长安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但长安的老爷们还真是没把他盘菜。 不过这倒无所谓了,但老爷子这招就算是不痛不痒,达不到他消耗的目的,但真到了北伐的时候,他麾下的大军还是得打头阵。 除非除非放弃河阳一线,直接守着黄河。这样一来黄河天险变成大家共有的,河桥就成了运粮的阻碍,大唐就只能从河东、晋阳那侧出兵河北。 但这样很危险,放水有时候一个不好,就容易一泻千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事是不能干的,也容易为人诟病。 跟几个心腹幕僚谈论了一会儿之后,秦王府来人了,说是秦王明日设宴约晋王、齐王、平阳公主和昭德太子的家眷明日过府一叙。 李元徽自然是应允下来。 第二日,李元徽和府中女眷包括王妃和几位夫人,两个皇孙,一起去了秦王府赴宴。 一群半大孩子在玩投壶,齐王府两个小的基本就是看客。大人们,女眷则聚在一起打牌,足足凑了三桌。 李二则带着两个兄弟走在王府后院,说起了正事。 “此时,并非是伐魏的良机,我以为,大唐用兵之顺序,应该是先北后南,先难而后易,” “二哥所言极是。” “那四弟可愿意在朝堂上,助我一臂之力?” “这” 李二这一番话,让李元徽算是明白了他的打算。 跟李源想的不同,李二谋求的是平灭北燕的军功,而不是削弱他齐王府的势力,但话说到这里,李元徽却没法同意李二的要求。 因为只要李元徽公开支持对北燕用兵,那么好,李源绝对会让他率军北伐,出兵河北。 并且不会另外给他支援,对多是让并州方向佯攻配合一下。 李二想要的是出兵灭北燕,而后凭借这个战功,得到太子之位。但想要出兵北燕,就得有老三和老四的支持,甚至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军事的老四的支持至关重要。 看到老四的有些迟疑,李二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兄弟三人站在一起,安静的针落可闻。 “二哥,四郎不是不想帮你,阿耶现在可就等着他‘自投罗网’呢”看不过去的李三终于是解开了谜底。 李二闻言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又是一展,他很快就想明白老三这番话的意思。 李四也叹气道:“二哥,你我兄弟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大唐有如今的局面,你居功至伟,三哥和我,都服你可左右武卫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将士,阿耶现在却不放心我,想要让我跟刘玄机拼个两败俱伤,我又如何忍心?” 李二闻言,顿时也有些难言,因为李四直接把事情明牌了。 这已经明着告诉他,这事我不是不帮你,而是帮了你我自己得掉坑。虽然李二也觉得李四有可能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但他却不能说半个不字。 因为李四是在李源面前,公开表示自己支持你这个二哥当太子的。 人家都支持你坐天下了,?还要咋样? 老三和老四,这都是有能力有资格跟他竞争的嫡亲兄弟。现在支持你,你还要拿人当炮灰,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吧? 李二颇有些自嘲道:“想不到如今天下还未混一,却父子不像父子,君臣不像君臣,呵呵呵,何至于此啊?” 李三和李四闻言也是有些意兴阑珊,半晌之后李三道:“阿耶行事老辣,定是要逼着四郎你去跟刘玄机拼个你死我活的,随后自率大军以逸待劳。你不妨先应下来,反正回了洛阳,如何行事,是你说了算,朝中这边,自然有我跟二哥替你分辨,总之,先磨着再说除非阿耶想要亲征,不然长安这边你就不用理会。” 李四闻言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可二哥这里” 李三道:“你还没看清楚?二哥就算是灭了北燕,阿耶也未必肯兑现晋阳的承诺,依我看,还不如直接发动群臣举荐了。” 李四闻言道:“万万不可,真要是群臣举荐,阿耶还不得认为我等是逼宫?阿耶本来就忌惮二哥得人心,我看不如这样,就等过年祭祖的时候,让几个宗室的叔父挑头,旁敲侧击一下,就说‘太子之位空悬,人心不稳’,阿耶会想明白的” 李二和李三闻言,也点了点头,因为这个法子相对温和的多! 李源的年岁不小了,一般来说皇帝有了嫡子之后就应该立即册立太子。不过大唐初立,李源出于一些想法,拖一拖,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这储君之位空悬,影响其实还是很大的,如果是几个族中兄弟旁敲侧击几句,这说不定李源还真得考虑考虑这一层面。 因为李家不是一个小家族,那是世家。 你当了皇帝之后,迟迟不立太子,难道是准备在族中挑选优秀子弟继承吗? 毕竟李源这房,其实也不是长房。已故郑王李神符那是长房,并且生前还是族长。 而李神符的儿子赵郡王李怀真是宗室之中,功绩名望仅次于三大王的,甚至还有些言语说李源去了蜀中,是仰仗了李神符在蜀中的威望,才能得到蜀人的支持,出秦岭,入关中的。 而关于这一点,李源其实也是认得的,所以族中兄弟里,只有李神符这个堂兄被封为了亲王,其他人则全都是郡王。 但这话要是总让人拿出来说,就有点烦了。所以李四郎这完全是准备从另一个角度入手,迫使李源考虑立太子的事。 毕竟有些事,你真就不能给人希望,一点余地都不能留,不然会出乱子的。 兄弟三人定下计策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来到前厅饮酒作乐。 而李源听说儿子女儿们又聚集到一块宴饮了,于是又带着宫廷画师来拜驾秦王府了,跟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宴席一直持续到很晚才结束,平阳公主带着三个兄弟亲自送李源上了车架,恭送其回宫。 不过起架之前,李元徽被李源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李元徽闻言直接愣住了,李源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上了车架离去。 “你二哥腿上有疾,你要多努力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太子与分化 武德四年,正月。 大唐皇帝李源带着诸位、宗室大臣祭祖,几位同辈的郡王在典礼过后,隐晦的提出了太子的问题。 李源闻言,未置可否,说笑着过去了。 几日后,李源正式下诏,将十七人列为“大唐建业元谋功臣”。 其中,晋王居首。齐王次之。 随后是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司马修业。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裴继。右卫大将军、赵郡王李怀真。左领军卫大将军、神武郡公窦琮。左金吾卫大将军、临淮君王李孝杰。右领军卫大将军、兖州刺史、谯国公柴荣。右金吾卫大将军、上党郡公刘宗训。中书侍郎,散骑常侍,莒国公唐俭。卫尉卿,陈郡公殷开山。鸿胪卿,葛国公刘义杰。都水监,新兴郡公赵文恪。少府卿,应国公武士?。左监门府大将军,罗国公张平高。右骁卫大将军,乐安郡公李思行。将作监,真定郡公许世将。 除了两位大王之外,有两个宗室大将和女婿柴荣,余下的十几人,全都是李源的亲信。 这份功臣名单,除了嘉奖以外,还下诏,两大王和司马修业,皆恕二死。 其余十四人,皆恕一死。 李元徽在看到这份名单之后,是眉头紧锁啊,这老爷子是没事找事吧? 硬要抬举自己心腹?这也就不提了,问题是你都给你自己心腹,我手下的江淮军就没出过力呗? 你这些人里面几个人的战功能比上老朱和常雁衡? 很不满,却没有办法,因为他说了不算,没有话语权。不过争议最大的是,这所谓元谋功臣,没有秦王。 这种讯号,就有些古怪了。没有秦王?怎么可能呢.难不成? 随后,就在大家都在猜测之际,李源突然在正月初八大朝会上,命人宣诏,册封秦王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一举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二本人都是一脸懵逼,大礼参拜,接受诏书,整个人都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之中。 这个太子之位,他是很想要的。但突然真的成了太子,他却很意外。非常意外。 李四和李三也有些意外,这哥俩其实是一个路数,都是支持二哥当太子的,但这又并不是说他们本身就没想法。 只是两人都是城府相当深厚的人,不会随便就明牌。 但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但二哥真的坐上太子之位,这一切好像又有些难以言喻。 不过随着秦王在朝堂上接受册封之后,太极大殿内的所有朝臣都要朝拜太子殿下。 短短的几步,从刚才叩拜的位置上,走到台阶前,李二走的极为艰难,而他的表情也极为严肃。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三呼之后,礼成。 下朝之后,新上任的太子殿下被李源叫到了后殿叙话,而晋王和齐王两人则率先并肩离开。 “阿耶难不成是因为宗室那几位叔父的言语?晋阳的时候,你我二人那么说下来,阿耶都没松口,今日居然突然封了二哥当太子,这未免太过离奇了” 饶是多谋善断的李三郎,也没有看明白李源突然封李二当太子的意图是什么。 但肯定不是良心发现。 不过李四却好像想明白了些什么,“阿耶可能是以退为进。” 李三郎闻言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道:“还真是有些道理,现在满朝文武都支持二哥,外面又有强敌,阿耶年纪也不小了,立太子以正国本,正当其时若是让二哥当了太子,再把秦王府的僚属,全都调离,二哥岂不是独木难支?” 李四郎笑了笑,“可能还不止如此呢。” “你的意思是?” 李四站住,转过头看着李三道:“二哥做了太子之后,恐怕就要帮着阿耶削我的藩了。” 李三也站住脚步,跟李四对望,随后脸色一沉。两人目光交织,随后又不约而同的收起眼神,继续前行。 “你有什么打算?眼下大敌当前,阿耶能容你在洛阳,握着半个大唐的土地和兵马,但日后呢?你想过没有,总得有些取舍的。” 李三问的话,让李四一时间有口难言。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是当皇帝,如果没机会,其次是在江东当个藩王。 这话能说吗,肯定不行。当谁也不能说。 但却不是不能做,有些事情是可以争取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元徽最后只能说了句话,算是应付一下。 李三笑了笑,“?也开始藏着掖着了,四郎。” 李元徽闻言也笑了笑,“三哥,那跟你刚才那番话,是以晋王问在齐王吗?还是兄长在问弟弟?” “哈哈哈哈.”李玄庆大笑,笑过之后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些事本不该我来问,你自己去跟二哥阿耶周旋吧。” 两人走到宫门处,各自离去。 兄弟两人都明白,随着李二当上太子,一切都不一样。秦王和太子,都是一个人,但却不是一个身份。 就像他们的父亲,当上皇帝之后,就不单单是父亲了。 另一边,宫内。 父子对坐,两人手谈有乐,下起了围棋。 “你我父子,有多久没这么坐在一起,说说话,下下棋了?”李源有些感慨道。 李二手执黑子,抬头看了一眼熟悉无比的父亲,讪讪道:“阿耶说的是,是有很久了。” 李源继续道:“其实,你我都知道,太子之位,早晚都是你的,你大哥毕竟不在了,承安这小子我虽然喜欢,但他无论是才干还是气度,都远远不如你,日后你多照看照看你大哥家的那几个小子。” 李二听后郑重其事应道:“您放心,承安承泽他们几个,我会视若己出。” 李源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道:“现在你是太子,你觉得,我大唐下一步,该如何进取?” 李二斟酌一番之后,仔细说道:“儿臣以为,四郎和温尚书所言,老成谋国,有颇多可取之处但河北刘玄机,是当世之人杰,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若我大唐摆出一副守成之势,则北燕必定四下出击,且我大唐兵卒,虽然因为连年征战,有些疲敝,但也正是因为久经战阵,才有百战之勇,若是偃旗息鼓,则气衰矣。” 李源给出一副十分赞赏的眼神,点点头。“四郎行事稳妥,智计百出,唯独缺少你这份锐气。” 父子两人对弈一局,也算是交心的谈了很多问题,包括一统天下的战略,治民理政的思路,以及对文武官员的任用.最后,在李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李源问了他一个问题。 “四郎如今坐镇洛阳,手握十万雄兵,如何处置?” 第三百八十六章天策上将 如何处置,这个直接就给李二问住了,什么处置?处置什么? 齐王的官都是您老人家给的,您现在问我如何处置? “儿臣以为,四郎虽然执掌大军,坐镇洛阳,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举。且大敌当前,不宜轻动.” 李二斟酌一番,还是没有立即就过河拆桥。 被立为太子很突然,非常突然,甚至几乎是没什么征兆,如果一定要说,那也就是前几日李源搞出的什么元谋功臣名单没有他。 这让秦王府之中的一众文臣谋士纷纷猜测,房乔等人进言说这有可能是皇帝要立他当太子。 但李二是无论如何的都不敢信的,但今天没想到这个太子之位,这就落在他头上了。 以至于他一众自诩沉稳,如今却也有些心神激荡。 不过李源跟他奏对问的这些东西,还是让他逐渐清醒了,如何处置齐王李元徽? 最少现在,他可还记得老三和老四力挺他当太子。 如果没有这两个兄弟之前的谋划和所表现的态度,李源愿不愿意现在就给他太子之位,那还是两说呢。所以他现在刚当了太子,即便是这太子之位是李源给他的,但他还是不会忘了兄弟们的力挺。 这叫情分。 至于李源说的,这个位置早晚都是你的,这句话他是愿意相信的。但如果说李源就是单纯因为众望所归,和过去的功绩,就给他太子之位,这他自然也是不肯相信的。 李源对他回答没什么表示,只是笑了笑,随后让他退下了。 对于儿子的态度,李源是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意。 作为父亲,他是满意的,最起码这老二没有过河就拆桥。这几个儿子之间,最起码现在还是有兄弟之情的。 但作为皇帝,太子对代表地方势力的齐王不够重视,这就有些不满意了。 不过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说。 毕竟这才刚刚开始而已,这太子坐久了,他相信有些事不用他推动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发生。 另一边,齐王李元徽回到王府之后,跟几个幕僚亲信在书房见面,坐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大概,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独孤颍、李青莲、李淳风、高侃、常雁衡等人这会儿也都知道朝会上发生了什么,秦王被立太子了。这种大事的流传速度极快,这会整个长安就连买炊饼的都已经知道了,何况他们这些人。 但至于为什么齐王会说这种冲他们来的,他们也几乎都明白,大概是李源想要让太子势力,跟齐王府势力,相互制衡。 但秦王做了太子之后,难道真的就会立即着手对付齐王府? 李淳风立即劝慰道:“大王,秦王被封为太子,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您应该过虑了。” 独孤颍则摇了摇道,“现在是现在,日后是日后,等秦王坐稳了太子之后,他会容得下齐王殿下手握半壁天下和十万雄兵?陛下都不放心,太子就能放心?” 几人闻言全都不言语了,因为这番话有道理,或者说非常有道理。 因为利益、权利兄弟反目的太多了。 不过因为现在的情况,其实齐王府能做的并不多。因为在朝堂上,齐王府的话语权很小。 朝中有什么策略,齐王府只能被动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些人面露凝重之色,但也没有什么主意可出的,毕竟现在有些事还明显不合适参与。 不过就在齐王亲信们如临大敌之际,刚刚被封为太子的李二,却遭受了重大打击。 就在刚刚被封为太子之后,原本秦王府的属官,杜克明、房乔、薛收、薛元敬、苏旭等,全都调入了朝中各部各府寺,还有外放的。 而秦王府六护军,也纷纷调入了禁军和边镇效命,三千五百玄甲铁骑进入右武卫。 本应配齐的东宫属官,并没立即作出任命,同时也没有给李二配齐东宫六率。 也就是太子本来该有的属官和六率军权,并没有给配齐。 这打着什么目的,不要太明显了。李源这一手玩的其实也不算高明,但偏偏就让李二很难受。 从秦王府一经入主东宫的李二,失去了自己的积攒多年的心腹谋士,以及一支天下间最顶级的精锐骑兵部队。 偏偏李二还不能叫屈,因为你都被封为太子了。 未来天下都是你的,让你秦王府的人才都进入朝中效力,怎么了?这难道还是贬谪吗? 你都是太子了,是储君,难道还准备亲自带领骑兵吗? 所以李源给东宫从左右备身府之中各抽调了一千护卫,轮换当值,守卫东宫的防务。 但指挥、调动、管制,还是在左右备身将军手中,而不在东宫。 基本上,就隔绝了李二跟军队的直接联系。 并且,在当了太子之后,李二的所有职务,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牧、凉州牧、京兆尹全部有权力的,没有权力的,全都消失了。 这也就等于是李二用自己的所有功业和势力,换了一个太子身份。 这种情况,别说李二了,就连李四都有些傻眼。 而李三和李四,还得到了另外的一些额外的东西。 李三得到了京兆尹,李四得到了尚书令。 此外,李源还心血来潮,发明创造了两个官职。 晋王李玄庆,授天柱上将军。 齐王李元徽,授天策上将军。 这两个官职,都是正一品,位置在三公之上,仅次于文官之首的三师,是武官之首,在十六卫府之上,可自置官署,总掌征伐。 这个任命,是在正月十三,李二入主东宫的第三天。 这两个听起来极为唬人的头衔,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象征性非常大。 仿佛是为了给这两个儿子没能得到太子之位的补偿一样。 李元徽听到这个诏书的时候,都已经傻眼了。激动的手甚至都有些抖。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封我做什么?天策上将军?真没开玩笑? 我是天策上将?我是?天策上将? 不过,随后,李元徽却突然冷静下来,他强迫自己平静。 这个时空里,如果李元徽没有什么成就,那么天策上将这个官职,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因为这个官职的特殊意义和唯一性,是那个人用他的功绩来成就的。 而不是因为这个官职成就了他的功绩。 没有这个天策上将,他依然还是他,是天下英雄无敌手的李二凤。 是未来的大唐太宗皇帝。 但这个天策上将,此后能有多高的含金量,能不能成为一个经典的符号,成为他李元徽本人的专属代名词,其实都得看他自己能完成一个什么样的功业。 第三百八十七章连遇故人 一方面是齐王府和晋王府锦上添花,一方面东宫太子仿佛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心腹亲信全都被调离,这让长安的形势复杂的有些让人看不懂。 甚至李元徽都有些费解,搞不懂老爷子到底是想要干嘛,是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种分蛋糕的形式,真的有利于大唐的局面稳定吗?怎么看怎么不觉得。 对李四,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但是对李二,就是先给个枣,再给一个巴掌再加一脚。 不过他现在也懒得想了,也没法想。这些事他现在弄不明白。好在过完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就可以回洛阳了。 他现在是非常想回洛阳,这在长安一天天跟坐过山车似的,水也太深看了,就让老爷子和二哥三哥在这边搅合吧,他是不玩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李元徽带着张家兄弟、尉迟敬德、谢叔方以及数十个近卫,穿着平常打扮一路看着花灯。 即便李元徽没有穿什么华贵的衣裳,但因为左右都是强横武人,所以行人见到这些人都纷纷侧避,有些眼尖的已经认出了人群居中位置的是齐王殿下。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拦在道上。 “小人吉良,携妻杜氏,拜见恩公,愿恩公万年。” 李元徽闻言有些意外,拨开前面的护卫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文吏,妻子却是个美妇人。 “你是.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快快起来,起来说话” 李元徽见到这夫妻两人,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上元夜,二人正是他们从梁王慕容盏手下救出的那对夫妇。 “多年未见,吉良却丝毫不敢忘恩公的大恩大德,还请恩公再受我一拜。” 吉良十分激动的说道。 李元徽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你这十年过的如何?” 吉良道:“自天盛十二年后,我先是跟内人去了蜀中投奔亲属,后来正赶上陛下入蜀,我因为通些文墨,又懂些数算,入新兴郡公幕府为主簿,如今一直跟着郡公。”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道:“好,你能有今日,也算你的造化。张将军是陛下的心腹,你跟着他也算是有些前途,日后某个正经出身,也能为官一任,不错不错” “若不是恩公的搭救,我早就.不说了,吉良没什么本事,自然不能说帮恩公排忧解难,但恩公若有吩咐,吉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打趣道:“你这话我可当真了,日后有什么事找你,可不要推诿。” 吉良忙道:“不敢不敢。” “好,我还要跟他们再逛逛,你们夫妻二人自去赏灯吧。” “多谢恩公,吉良告辞。” 说完话之后,吉良又朝着张坚行礼叩拜,因为他也认出了张坚当日也是救他的人之一。 张坚没说话,冲他点点头。 两边的人各自走开,吉良的妻子其实不记得李元徽的面目和身份,但她很好奇。 于是问道:“官人,这位恩公是?” 吉良小声道:“当今齐王殿下。” 妻子杜氏闻言,直接露出一个惊骇的表情,双手捂住嘴,“官人..真是?” “自然了,除了几位大王,长安城有几人麾下能有这么多的悍勇之士?” “那?刚才为什么不跟齐王殿下.” 吉良摇了摇头:“是齐王有恩于我们,而不是我们有恩于齐王,怎么还能厚颜讨要好处?让贵人提携?有生之年,但凡能有机会回报齐王殿下恩德的万一,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妻子杜氏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即便是十年后,她还是对当年的事心有余悸。 幸好,现在已经是大唐了,他们夫妻也终于可以活在阳光下。 巧合的是,李元徽一行人又刚走出不远,又遇到了一个故人。 一个身穿校尉一级军官才有的明光铠的将领,正带着一队禁军在街上巡视,忽然看见一群彪形大汉,看走路就知道都是军中武夫,随后透过缝隙,那校尉看到中间的李元徽和张坚之后,急忙跑过去,直接行礼道:“末将霍邱,拜见贵人。打扰贵人雅兴,请贵人恕罪。” 李元徽看见又有人来磕头有些无语,正要上前说什么,随后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然后道:“你说你叫什么?” “末将霍邱,左金吾卫第三军十二折冲府果毅都尉,拜见齐王殿下。” 这次,霍邱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人听清。李元徽对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是不意外的,毕竟全长安见过他的多了,军中将士见过他的更是不知凡几,但是你巡街就巡你的街,打扰我看灯了你知道吧? 不过李元徽第二次听到“霍邱”这个名字之后,就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什么火牛帮的余孽?后来听说被二哥安排在自己在武功县的田庄里面当个田客?现在看,这都折冲府果毅都尉了,算是中级军官了 李元徽想起来之后笑道:“哈哈哈,火牛帮的霍邱,你小子混的可以啊” 霍邱笑道:“当年多亏了殿下的救命之恩,太子殿下让人将我送到了武功李家别业,后来梁庶人造反,我又跟着管事们一起去了蜀中,投了军,侥幸立了功勋,颍川和晋阳大战末将还远远望见过您.” “哈哈哈哈,好,你小子也算走了正途了,为我大唐建立功业,不错” “方才末将看见您就想起殿下的恩情,所以过来拜见,现在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不敢打扰殿下的雅兴,末将告退。” “好,霍邱,你我也算是故人了,日后还要多多努力,不要懈怠。” “谨记殿下的教诲,末将告辞。” 说罢,又伏地而拜,拜完了李四,又冲着张坚下拜,随后起身离去。 “今天还真是巧了,遇见这么多故人啊。”李四笑着跟张坚说道。 张坚点点头,然后道:“当年那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太子之外,也就是齐郡的那几个人,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安排,那就说明今日遇到这两人,可能是上天安排,这两人说不定日后会对殿下有所帮助。”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张兄怎么最近跟李淳风那小子学了占卜吗?” 张坚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解释。 两人继续前行,李元徽其实心中并没有觉得这两个人会对他有什么帮助。 即便他齐王府在长安的根基再浅薄,也没有需要折冲都尉和幕僚帮忙的程度。 跟他博弈的是皇帝,是太子,是亲王,是宰相。 真要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可能也就说明,他束手无策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夜宴 武德四年的上元节,长安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各坊之间的主干道和坊内,全都布满了花灯,十四十五十六连续三天没有宵禁,整座城恍如白昼。 而按照以往的惯例,宫里的皇帝也要在上元赐酒宴,在皇城上跟百姓一起看灯,示意与民同乐。 李元徽在街上逛了好久,才前往宫中赴宴的。十年前他因为战功封侯,官拜虎贲郎将,也是有资格去参加宫中的宴会。 但那次去参加宴会,他可是早早的就跟着阿耶还有兄长去了。 而这次,十年后再度于长安参加这上元节的晚宴,身份地位跟那时候比起来天壤之别。 官爵权势不可同日而语。他终于不是十年前那个面对贵人需要战战兢兢,小心应对的少年郎。 天下间,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像十年前一样畏惧不已,瞻前顾后。 包括皇帝和太子。 所以,晚宴我就来晚了,怎么着吧? 罚酒一杯行不行? 李源是很喜欢宴饮的,或者他是很喜欢寻欢作乐。毕竟也是人之常情,客观的来说,李源作为皇帝,喜欢这种吃喝玩乐已经算是很收敛的爱好了。 而且他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怠政,虽然经常跟几个儿子发生些什么冲突,但对于其他臣子而言,李源虽然足够宽仁,但也是需要他们敬畏,甚至是畏惧的。 很多皇帝宽仁,就会让臣子们很放肆,但李源是那把尺度掌握的非常好,分寸火候拿捏的极为妥帖。 该行霹雳手段的时候从来不手软,当然对于这些儿子,那是可以称得上是放纵。 正在举杯的李源看见李元徽带着张坚和常雁衡等人进殿,立即招呼他上前入座一起饮酒,李元徽走到几个宰相中间的位置上坐好,很诧异自己居然是来的最早的。 当然这个最早,不是跟别人比,而是他们哥仨 太子和晋王居然还没到?我特意晚来居然还是第一个?这俩怎么比他还能摆谱 果真是兄弟,这件事上都高度一致,就有点离谱了。 “臣恭祝陛下,上元安康。” 入座之后,李元徽先是跟李源敬酒,李源举杯和之。 李源饮过杯中酒之后,指着李元徽道:“我家四郎,自幼顽劣,如今却是我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国之柱石.” 几个宰相也纷纷附和,因为这话说的还真没问题。 齐王虽然不是跟皇帝一道起兵,没有参加功攻克关中,陇右等诸多战役,而是孤悬在外。 但大唐最初也正是因为他在江淮,得到了不少策应。 而后进取中原,河东,实际上功劳并不比太子少,只不过不如太子战场厮杀来的亮眼。 甚至这个颍川大战这个机会,其实本就是齐王的江淮军一路势如破竹,在前期打出了优势,而后跟关中军队汇合,才有一战定中原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齐王治下的江淮承担了整个颍川之战期间的后勤补给,若没有这点,还能跟大燕精锐对峙两个月取得最后的胜利? 当时的关中可都穷困的很,连出兵佯攻潼关都费劲,不是没兵,而是因为没粮。 包括后面的夺取晋阳,军事指挥是太子李二,但后勤补给的安排几乎都是李元徽一手操持。 说是半个萧合,绝对没问题。 之所以李三是元谋功臣第一,其实主要原因,一是长幼有序,二就是李三是代表着元从系。 李家三兄弟,李二手下是凉陇系,但是元从系和关中系也跟他联系很紧密。 李三则是元从派的,基本盘和李源本人高度重合,而他手下的荆州则并没有形成势力。 李四自然是江淮系。如今基本盘则逐渐扩大至中原,乃至洛阳。 甚至现在李源其实都不知道,齐王李元徽在拿到了他给的陕东道大行台和都督关东诸军事之后,在中原各地的影响力,其实已经足够让长安方面头疼了。 但李源觉得,李元徽现在的副手,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那是他的亲信,兖州刺史、北豫州刺史都是他的人,洛阳方面还有许多他看了都头疼的鲜卑勋贵和汉人世家,这种环境下,他对关东局势还是很放心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思行现在基本已经算是半个齐王党了在笼络人心上,他家四郎的手段可不比他差。 这边酒正喝着,太子和晋王也在不久之后一起赶到了,场面也是非常热烈。 随后李源觉得这喝酒,只看歌舞什么的有些无趣了,于是就要看角抵,也就是相扑,说罢,命人招来一个巨汉上殿。 其实这个项目从春秋时候就开始有了,《汉书?刑法志》有记载:“春秋之后,灭弱吞小,并为战国,稍增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视。而秦更名角抵,先王之礼没于?乐中矣。” 所以这个也算是武术的一种。 “宫中最近来了个力士,名叫舍都干,在禁军之中相扑还没碰到对手” 说话间,一个身高九尺,体型庞大,虎背熊腰的壮汉就穿着相扑穿的短襟上殿了,这人面目刚毅,络腮胡子,即便是冬天,也裸露着胸膛,还能看到护心毛。 “拜见陛下。” 就在众人齐声感叹,这人好雄壮之际,李源话锋一转,“齐王,你手下可有善于相扑的猛士啊?” 李元徽听了之后眉头一皱,暗道就知道叫我没好事。随后道:“臣麾下将士,精于弓马骑射,相扑这种倒是不太擅长。” 李元徽很明显,不想让手下人上去相扑,赢了没什么好称道的,输了又丢人。 但有些人,还偏偏喜欢找事,“王兄,我看你手下的人,各个都是猛士之类,连相扑都不会吗?” 魏王李孝正不无讥讽的说道。 李元徽颇有些不屑道:“相扑自然是不擅长,但他们都是上阵杀敌的好手。” 李孝正闻言,面色一沉,随后他看了看李源的方向道:“阿耶不过是想看个相扑,王兄如此推脱,未免有些扫兴吧?” 李元徽听了这话之后,也是有点火大,暗道这小子倒是挺会借题发挥的,这话直接就给他架上了。 这时候晋王李玄庆也劝道:“四郎,不过是游戏而已,不必较真,。”说罢还给他一个眼神。李元徽无奈道:“虽然臣府中没有善于相扑的人才,但却有几个力气颇大的王佛保,上殿。” 在殿外等候的齐王府右一护军王佛保应声而来,庞大而又健壮的身躯,如同小山一样。 “殿下有何吩咐。” 王佛保进殿之后,并没有先跟李源行礼,而是直接抱拳问到自己的主上齐王。 “陛下要看相扑,你且跟这位什么干?切磋一下。” 第三百八十九章角抵 大殿上,禁军校尉舍都干,很轻蔑的看了看不远处身躯同样雄壮庞大的王佛保。 舍都干是羌氐人,生性豪勇,一顿能吃五斤肉,膂力过人,天盛十三年随氐王姚凤前往成都,与晋王角力,是最接近能放到李三郎的羌氐勇士,但李三郎胜在敏捷,使了个巧劲,给舍都干这个羌氐大力士给放到了。 舍都干此前自持雄壮有力,因此看不起中原人,被身形小他许多的李三郎放到以后,就被折服,后加入唐军,数有战功。 去年冬至,李源去郊外祭祀天地,舍都干因为高大雄壮在护卫之中鹤立鸡群,因此被李源看中加入右备身府禁军,成为随侍校尉,天子亲军。 进入备身府之后,在演武角力之中横勇无敌,因此极为骄横。 李元徽也是看出来了,李源这是想要落他一个面子。毕竟李孝正是他的一手捧出来的,结果在殿上,被尉迟敬德连着三次夺槊,颜面扫地。 李源虽然当时看起来很高兴,还盛赞尉迟敬德槊法精湛,但心里却有些烦闷。今日其实也是想找回些颜面的意思,因此提出相扑角力。 王佛保在齐王府之中担任右一护军,出身皇觉寺的和尚,排位与左一护军韩全并列,位在薛万彻,尉迟敬德等猛将之上,久随齐王李元徽,虽然上阵机会不多,但只有参战,必定勇不可当,项城之战身穿两层重甲,手持三十斤重的降魔杵,挡着皆死,率当时的武卫军率先攻破敌阵,被军中皆服其勇武。 而王佛保此人虽然勇猛绝伦,又得李元徽信重,但为人沉默寡言,外边粗豪却心思缜密,素不与军中诸将往来,就连同出皇觉寺的师兄弟朱德裕,也来往极少。 李元徽问他为何,其人答曰:我受主上大恩,主上但有所命,莫敢不从,若是他日主上命我杀他们,我怕因为交情而不忍动手,而坏了主上的大事。 李元徽闻言,盛赞其忠勇,心无旁骛。并称有你在,我可高枕无忧。 在其他人都称李元徽,最初是将军太尉,后面是大王殿下,只有王佛保一直称“主上”。 李元徽今日直接把王佛保给拎出来,让他上殿跟人相扑,一是知道他气力雄浑,二来是有些恼了。 他是来长安耀武扬威的,自然不能灰溜溜的走。 两人都是那种光看身形就知道他必然是猛士的存在。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同时扑向对方。 相扑虽然是角力。但其实也是有技巧的,如推、摔、捉、拉、闪、按、使绊等。相扑力士要灵活运用颈、肩、手、臂、胸、腹、腰、膝、腿进行角力。 在两人一搭手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那种力量的碰撞,真就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大殿上的贵人们开始欢呼喝彩,其实相扑角抵这种运动历来是宫廷贵人们喜欢观看的活动。 《史记》:‘秦二世在甘泉宫,作乐角?。’注云:‘战国时增讲武,以为戏乐相夸,角其材力以相??,两两相当也。汉武帝好之。’” 所以这种碰撞,是能够让人血脉喷张的。整个大殿的气氛都随着两人的角力而进去到了一种极其热烈的氛围之中。 李源带着头拍手叫好,李元徽则眉头紧锁,因为场面上,看起来舍都干是占了上风,王佛保是落去下风了。 但李三郎却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道,你手下这个力士,是在藏拙。 李元徽闻言愣了一下,他是不常看这种角抵相扑,更不用说自己下场了。 但李三郎那是对此道极为精通,成年以后角抵还没碰到过对手。 所以他知道,三哥必然是不会信口胡诌。 果然,下一刻,也就是几息之后,王佛保将看起来一直占据上风的舍都干搬倒在地,因为身躯过于庞大甚至让人感觉大殿脚下的地都随之一颤。 李源的原本在高位的心情,也随之跌落谷底。 这会儿李元徽则开始拍手叫好了,“彩彩彩” 不少人也齐声应喝,因为刚才王佛保最后放到舍都干的动作极为利落,观赏性极强。 不过李源随后也反应过来,也挤出笑容拍手应和。 “真是精彩,真是精彩啊,这两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猛士,赏。” 灰头土脸的舍都干从地上爬起来,和王佛保一起叩谢恩典。 一场相扑角抵之后,时间上也差不多了,李源于是摆驾宣德门,去与民同乐了。 诸王、宰相、大将军随行。 站在城楼上,李源在仪仗之下,接受万民朝拜,太子和诸王分列其左右。 “圣人万年,上元安康。” “圣人万年,上元安康。” 下面的小民为能亲眼看到皇帝龙颜,争先恐后。 李三小声道:“阿耶这皇帝,当得倒是越发得心应手啊。” 李四笑了笑,然后道:“三哥慎言,阿耶可是圣人,生而知之。” 李三闻言也笑了笑,然后颇有深意的语气道:“的确,要不怎么说圣人圣明呢。” 两人说完同时一笑, 两人的言语,让跟前的楚王李智积有些后悔跟在他们后面了,这两位兄长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怎么感觉这语气之中,冷嘲热讽是怎么回事? 过完了年节,李元徽前往宫中陛辞,李源见到这四郎过来心中也有些不舍,嘱咐了很多,却都不是军务和政事。 最后还亲自送他出了大殿,在大殿的外的台上,看着李四郎渐渐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当大臣的时候,李源总觉得台阶有些长了,因为每次都要向上走,有些吃力。 现在却嫌台阶有些短,这样就能多看一眼四郎离去的背影。 直到李四郎的身影已经过了宫门,完全看不见,李源才收回目光,转身望着大殿,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烦,走远了又念。 正月十八,李元徽带着一众亲信和麾下的护军卫士启程返回洛阳。 同一天,魏王李孝正也踏上前往晋阳的路途。 两人的路程其实有很长一段重合,但两个队伍却是泾渭分明。 魏王只带了数百人的护卫,比起齐王府这边数千人排场,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兄弟之情可谈。魏王这个身为兄弟的,对李四郎这个兄长也一直不太敬畏。 李四郎则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也懒得去搭理他的各种挑衅和小动作。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李元徽也算是深刻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对于一个争着抢着要当炮灰,逮谁跟谁呲牙的二傻子,实在是没有跟他斗一斗的想法。 他现在忧虑的事有两个,第一是晋阳,在这小子手里肯定要丢。 第二个,就是武德四年这场不得不打的仗,到底该如何打。 第三百九十章陛下想要谋反? 武德四年,正月。 刚刚过了年节,洛阳似乎才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之中,主政的齐王虽然还没从长安回来,但留守的镇军府长史、署镇军府府事、河南赞治、陕东道行台右仆射李百室在负责留守期间,将洛阳以及整个河南府的政事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一贯看本朝各项举措都过不去的前朝宰相高士则,也难得称赞李百室有宰相之才。而这位李百室也还不知道齐王已经被封天策上将,名义上跟天柱上将晋王一同执掌大唐的兵权。 而高士则虽然一直秉持着不跟大唐合作的态势,似乎是铁了心要做大燕的忠臣。 但其实他的两个孙子高宗彦,高宗周,都已经分别进入了镇军府和陕东道行台任职。 而高家目前的代表人物是高士则的族侄,到了大唐仍旧挂着左威卫大将军、渤海郡公的高晃,更是跟齐王府走的非常近。李元徽在洛阳之时,也时常问计于这位姑丈。 都是前朝大燕的驸马,这个共同点或许是让两人关系友善的原因之一。 此外,洛阳的鲜卑大族,也开始筹谋,想要投军谋取功业。毕竟大燕已经亡了,北燕虽然具有河北,但做主的已经是刘玄机这个边地武人。他们这些鲜卑大族即便去了河北,也未必能得到重用。 反倒是原本在河北的一些寒门鲜卑,因为作战骁勇得到了刘玄机的看重。所以目前大唐北燕两个势力之间的主要矛盾根本就不是汉人和胡人的矛盾。 目前河北的北燕,已经形成了一个由寒门武人、河北士族组成的新的势力,跟前朝的大燕已经没什么必然联系了。 皇帝慕容鞅形同傀儡,连蓟都城的皇宫都不能掌控。 即便是这样,慕容鞅还是没有停止搞事情,在春节的时候,慕容鞅想要借着刘玄机来宫中拜年的机会发动袭击,诛杀权臣,“夺回”权柄。但可惜的是,慕容鞅身边的人之中就有刘玄机的布置的沿线。 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刘玄机全副武装,带着五百甲士入宫拜年。直接在殿内的屏风后抓住了慕容鞅的几十个死士。 随后刘玄机看着慕容鞅惊慌失措的表情,提出了一个灵魂的发问,“陛下想要造反吗?” 因为是正月初一,刘玄机没有杀人,只是命人将死士收押,慕容鞅的几个亲信,包括梁崇礼等全部下狱,皇帝本人直接就被软禁了。 甚至这件事都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因为皇帝目前在北燕,也仅仅就是个符号,没有任何的实际权力和作用。 北燕政权的政务是刘玄机总领,刘道和、李元忠、张皋、崔信等人负责,军事上更是刘玄机一把抓。 发生了皇帝想要“谋反”的事情之后,就算影响再小,也还是会有些风声走露。于是北燕朝中有不少人打起了劝进的主意。有的劝刘玄机干脆走一个禅让的流程。让慕容鞅发挥最后的余热。 但刘玄机却拒绝了,因为他得知了一个很奇妙的消息。 “先帝”慕容超,是被“韦太后”毒死的,并且这事也是慕容鞅知情的。这个消息是梁崇礼在被下狱之后,受了严刑拷打才吐露出来的。 这个消息直接就让负责审问的御史都下了一大跳,再三确认之后,这御史连夜前往汉王府求见。 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汉王刘玄机。 刘玄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下了一跳,“你说什么?” 说罢,直接走到那御史跟前拿起这个审问的记录看了起来,他是越看越心惊。 大唐当时的檄文,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刘玄机颇有些错愕,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事情居然是真的。先帝慕容超真的是被毒死的。 那这也就说明,慕容鞅的皇位来源不够合法?因为他毒杀了先帝慕容超! 刘玄机立即召集刘道和、王思政、李元忠等几个心腹,然后将这个消息告知。 王妃李氏也参与了这次议事,并且旗帜鲜明的劝说刘玄机,毒杀先帝这个理由不能用,甚至不能见光,但可以废掉慕容鞅。另立一个皇帝。 而刘玄机则委婉的提出,能不能借用这个名义,直接让慕容鞅把手里的皇位禅让过来? 李元忠直接就指出了这么做的问题所在。 “若是慕容鞅弑兄夺位,那我们这个大燕朝廷岂不是笑话?当年李源打的就是慕容鞅弑兄的理由,立慕容昌为帝,起兵反叛,如今慕容鞅弑兄的事情一旦做实,那就代表他们李唐当年起兵是替天行道了!我们岂不是助纣为虐?” 刘道和也说道:“今上品行不端,汉王的确可以行霍光之举,将其废掉,却不可自立,也不可公开其杀兄的劣迹,不然道义上,可就输了.” 看见包括王妃李氏,以及几个心腹谋臣的劝谏,刘玄机也终于是收回了想要公开这件事,让慕容鞅身败名裂的打算。 毕竟慕容鞅现在是他手里的招牌,虽然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当招牌,但这样做无疑的显得太急了。且李王妃李元忠刘道和说的话也的确是有道理。 慕容鞅可以废,但不能用它弑兄的理由,因为北燕朝廷可就是因为慕容鞅北渡才有正当性。 如果慕容鞅的正当性不存在了,那么北燕朝堂的正当性也将随之不存。 不过在选择新君上,众人却形成了分歧。 李元忠说应该在河北的慕容宗族之中,选一个偏远宗室的年轻子弟,过继给先皇慕容超,或者直接过继给昭武帝慕容英。 反正是要易于操控,不要像慕容鞅这样,整天想着搞事,没有几斤几两,却是整个国家的隐患。 对李元忠的建议,刘道和、王思政都表示赞同。 因为以往这种事也都是有迹可循的,一般都是找个年轻或者年幼,没有城府,最好本性老实一些的宗室子弟。 特别是刘玄机的大丞相府目前实际上已经成为了霸府,国家大小事悉由大丞相府决之。 这种情况下,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声望,没有能力,最好连脑子都没有的小孩子。 小孩子比较好摆布,易于控制。但王妃李氏却提出了一个不同的建议。 “诸公所言,皆有道理,但为何只能选择年轻人?或者少年人?为何不能选一个老成持重者?” 这话一说,顿时给几人都说不会了?老成持重的?王妃是认真的? 不过很快,他们也就反应过来了,老成,持重.王妃的意思是,找个上了年纪,但没有人望,胆子小却辈分不低的应声虫? 这下子轮到李元忠等几人赞叹了,“王妃真是女中豪杰,见识广博,非我等所能及也。” 第三百九十一章新君 立一个不懂事的少年人为皇帝,好处是他不懂事。但也正因为年纪小,反而会给一些人希望,容易被人说利用。 而少年人也总是充满了热血,做事容易冲动。很多少年英主都会宁可血溅七步也要跟权臣争到底。 曹髦和慕容昌都是这种人,年轻,血气正盛。不易控制。所以曹髦成功清除司马氏,夺回权柄。慕容昌虽然没有成功,但也等于是带上了大唐未来的太子一起走。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慕容鞅都算。 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一样了,可能一眼就望到头了。大家看见一个中年或者老年,却碌碌无为的皇帝,会有效忠他的想法吗? 并且立一个年纪大的人,还能在将来名义转移的时候,摆脱一个欺负幼主的名声。 细算下来,好处居然不比立幼主少,甚至还更多。 反正不管选谁,目前宫禁已经全都落在汉王刘玄机手中,守卫宫城的全都是他的亲信,不管换了谁做皇帝,都很难翻得其风浪。 于是汉王府中定计之后,刚过了二月二,就传来消息,大燕皇帝慕容鞅暴毙于宫中。 随后刘玄机以皇帝无子,国赖长君的名义,立大行皇帝慕容鞅族叔慕容炬为帝。 这事一个非常令人惊讶的事情。 怎么是这么个人? 慕容炬是宗室没错,但轮起来,慕容炬的祖父跟太祖武皇帝都出了五服了。偏远的不能再偏远了。 并且慕容炬辈分还挺高的,此前一直在河北为官,且还只是个县尉。 这么一个人,被选为新皇帝了?这的确是很让人意外。 毕竟昭武皇帝虽然没有子嗣在北燕了,但文帝可是在河北还有血脉的,其中就包括战死沙场的夏?王,也就是慕容麾的几个儿子。 当年慕容麾在征讨西魏时候战死,年不过是三十,他的几个儿子现在最大的也还不过十五岁。 按照常理说,应该在最近的宗室之中选一个年幼的,过继给慕容鞅。 但刘玄机偏偏就选了年纪老,关系远,辈分大,人老实的慕容矩 而慕容炬也基本就等于提线木偶,刚登基为帝,就立即给刘玄机的加官进爵。 特进、上柱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幽州牧、大丞相、录尚书事、假黄钺、汉王。 同时配备了剑履上殿四件套,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诏书不名,剑履上殿。 还差一个加九锡,就要走禅让流程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应该是不远了。 至于已经暴毙的大行皇帝慕容鞅,谥号“灵”,葬于辽西。 虽然死了一个皇帝,又立了一个皇帝。但整个北燕的政局也没有什么变化,非常的稳定。 甚至朝堂都没有因为皇帝驾崩,而要求百姓禁止娱乐之类的事情。 几乎是直面河北的洛阳,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留守第一负责人,李百室当即就把负责洛阳防务的朱德裕给请来了。 洛阳,皇城尚书省内,准确的说,这里目前应该是叫陕东道行台。是整个大唐在关东地区的最高权力核心机构。 李百室目前担任行台右仆射,位在他之上,担任左仆射的是颍国公窦广,也就是齐王的亲舅父,基本上就是挂个名,所以李百室这个左仆射基本上负责整个行台的运转和洛阳以及关东诸州政务,称得上位高权重。在江淮系也算是地位极高的。 而他也明白,他的权利都来自于齐王李元徽。 李元徽在前往关中之间,将洛阳政务全都交托,这份信任不可谓不重,所以他处理事情都非常的谨慎。 老朱受邀之后,立即赶来,进来之后道:“刚才去了城外大营,李长史可有要事寻我?”说罢之后又冲一旁的李药师点头示意。 李百室和李药师也都还礼示意,然后交给他一份情报:“朱将军,你看看这个。” 朱德裕接过信件一看,随后瞳孔猛地一震,“这” 从他做官开始,李元徽就督促他读书,有空还给他讲解一些史书故事,加之成婚之后,夫人郭氏对他那也是严加督促。 朱德裕其实本身的学习能力,就极为不俗,所以现在看信件,看军令,甚至亲自起草军令都没问题。 所以他对信上的内容,赶到非常震惊。 北燕皇帝暴毙?无论任何时候,皇帝驾崩都应该是极为重大的事情。 所以朱德裕赶到震惊也是清理之中。但他很快就平复下来了,因为他仔细想想,慕容鞅死不死,对目前的局势有什么影响吗? 无论是想要出兵,还是想要谋取什么东西,此前不能达成的目的,现在也不能。 局势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随后朱德裕越往后看,就越有些心惊。 因为刚才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这件事,很快他就看出了一些问题。 北燕壶关守将联络河内方面的李思行,想要献城投降。理由是汉王刘玄机毒杀皇帝,而壶关守将,韦孝矩是慕容鞅的表兄 李思行虽然是十二卫大将军之一,但他只负责河内方面的防务,且李元徽在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主动出击,稳守局势即可。 所以在得到壶关守将韦孝矩派人传递的消息之后,李思行不敢专擅,直接就把消息传回了洛阳。 因为按照时间上估计,李元徽也应该在近期回到洛阳了。 朱德裕看完了李思行传回来的情报直接问道:“李长史,这事是不是等齐王回来再做计较?” 李百室却摇了摇头:“朱将军,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有想让你派兵接应的意思。” 朱德裕有些不解道:“那这是?” 另一旁的齐王司马李药师道:“朱将军,这件事明显就是圈套已经毫无疑问了,河内的李大将军有王爷的嘱托在,不会轻举妄动,但晋阳呢?,所以现在请朱将军过来,并非是要让你违反大王军令,而是要请朱将军末加固洛阳守备,一旦河内李将军处有事,还请朱将军尽快处置。” 朱德裕这下子听明白了,这不是让他去冒险,而是要提醒他,局势很可能会恶化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必须做好保卫洛阳的准备。 实际上,李元徽在走之前也有交代过,他的第一要务是保洛阳的安危。 第二则是要保护河阳三城以及河桥的控制权。 其三才是,河内若有失守的危险,要派兵接应,前提是在保证前两个事情不会出现问题的情况下。 他却无法想象,局势可能坏到这个程度? 李百室和李药师,以及跟随齐王去往关中的李青莲,合称“三李”,都是胸怀韬略,智计百出的善谋者,军中议事的时候,这几个人每有所料,必中。 因此,他是相信这两人的判断。 并且,朱德裕自己也有自己的判断,他的战略思维和看人本事都在成长之中。他也觉得这种情况下,北燕将领诈降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不知道韦孝矩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懂刘玄机。 刘玄机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不是那么容易就给人找到空子的人就对了。 北燕的皇帝暴毙,韦孝矩作为皇帝的表兄,还能有机会投靠大燕?你当刘玄机吃干饭的? 在没有保证韦孝矩能用的情况下,他能把人放出来? 他认识刘玄机,可有十年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入瓮 并州太原郡,晋阳城内,都督府。 魏王李孝正倚在榻上,右手转动着大拇指手上的玉板指,两眼却好像是看着房梁一般,不知神游何处。 半响之后,才从榻上坐起来,看着前面站着的长史韩必和司马张固,眉头一挑:“韦孝矩是燕帝慕容鞅的表兄,现在慕容鞅暴毙,韦孝矩使人前来想要归附,这难道不是好时机吗?若能取得壶关,则上党就是我大唐的囊中之物了.若是能拿下上党.” 后面的话李孝正还是有些顾虑没说出口。 他其实是想说,若是能够拿下上党,他在皇帝老子面前肯定大大长脸,也能有更多资本跟几个兄长相提并论。 张固是李源的护卫出身,也就是个武夫,如今是魏王司马,但指望他出谋划策,也是难为他了。 所以实际上李孝正问的就是长史韩必。 而韩必想了想之后,也是有些委婉的说道:“殿下,可若外一韦孝矩是诈降,非但上党拿不到,晋阳也容易发生危机,还是要稳重一些。” “稳重一些?我自然是知道稳重一些,可若是坐失良机.” 李孝正对于这件事抱有极大的兴趣,他现在虽然是都督并州军事,但有机会出战的机会也没那么多。所以现在对李孝正来说,壶关献城这个事情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不想坐失良机。 原来韦孝矩除了给河内的李思行之外,还给晋阳的李孝正也送了一份请降书信。 韦孝矩信上说因为表弟慕容鞅被毒死,所以他跟刘玄机不共戴天所以请求归附大唐。 而李孝正还觉得是真的。因为这很符合常理。 首先韦孝矩是京兆人士,出身京兆豪族韦氏,家族所在和父母兄弟都在大唐治下。 他跟着表弟慕容鞅北上的时候,甚至连妻儿都没能带上。 这么坚决的北上,足可以证明他是对慕容鞅忠心耿耿,所以在慕容鞅暴毙,有传言是被毒死之后,韦孝矩所谓要归附大唐,是很合理的选择。 所以李孝正才会这么相信韦孝矩。 不过韩必的话,也同样让他也觉得有些道理。他是应该要稳重一些,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随后李孝正一想,晋阳令刘文惠是李源留给他的副手和统兵大将。 但他从来不觉得刘文惠能帮他什么,毕竟邺城之战是大唐立国之后输的第一场大仗,因此非常自负的李孝正一直觉得这人无才无能,不过这次他却觉得这人倒是有些用处。 当即命人招来刘文惠,并把决定出兵接应壶关的消息告知。 刘文惠闻言大惊,虽然从太原太守被贬谪成了晋阳令,但还兼任着右卫将军的职务,晋阳的两万大军之中,有五千人是他麾下的。 而他一听说这个,当即就表示这投降一定是有诈的,所以奉劝李孝正不要出兵,并且言明。但李孝正哪肯听他的,甚至直接让刘文惠率领三千人,前往壶关去接应韦孝矩。 刘文惠是不相信韦孝矩会真的投降,但李孝正直接拿出军令来压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并且只给他两天的时间准备。 李孝正想的是,让你刘文惠率军在前,我率军在后面,若真的是诈降反正有人帮我探路。 于是刘文惠就这么被李孝正逼着率军为先行,去接应韦孝矩。 经过连行军五日之后,刘文惠率步骑三千进入了上党盆地。随后在刚过了太岳山脉后不久,刘文惠就察觉到了异常。并立即派人通知李孝正,接应韦孝矩应该是此行有诈。 但李孝正却丝毫不以为意,逼令刘文惠继续前往壶关。 刘文惠无奈之下,沿着浊漳水朝着壶关方向进军。随后在距离壶关数十里之处,遇到了燕军的伏击。 刘文惠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他麾下的士卒被逼着连续行军,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面对四面冲杀过来的燕军,只能勉强招架。 刘文惠其实也算是有些本事,不然也不可能被李源引为心腹,这一路他都是小心戒备,但上党盆地的地形,实在太适合埋伏了,沟沟壑壑的非常多。能藏几千上万人马的地方多的是。 而刘文惠就是再小心,也扛不住后面有个催命的。 当即,他就组织起手下的唐军将士就地结阵对抗燕军伏兵,虽然是被伏击,落于下风,但唐军在一开始就结起了阵势,燕军虽然攻势如潮,但也能勉强扛得住,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本来就人困马乏的唐军已经开始展露出败绩了。 如果这时候,在后面率军的李孝正能够立即发兵解救,是有机会能拔出前面被围士卒的。 但李孝正却对属下众将请求救援的声音置若罔闻,因为他记恨刘文惠告他的黑状。 所以故意拖延救援的时间,而诸将即便有心救援,但没有军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望而兴叹。 而也就是李孝正拖延的功夫,燕军完成了合围。 北燕方面被全权任命为都督并州诸军事的韦孝矩,督领张世武、韩?、娄代文等部万余人,全力围攻唐军。 而另一边刘长民、赵襄两人所率领的阻击部队,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对通道的封堵和防御。 等李孝正觉得给他个教训也差不多了,率军准备救援之时,迎面正撞上严阵以待的燕军。 这次手下诸将见状,又开始劝李孝正了,说对方军容严整,已经做好接敌准备了,而且前面的唐军已经被围半日之久,你去救不救都没有意义了。 而李孝正又不听诸将意见,执意下令发起进攻。他觉得刘文惠应该没那么快玩完,现在里应外合一定能大获全胜。 但刘长民和赵襄两人的阻击队伍已经完全做好了接战的准备,列成了大阵,唐军连续发动三次进攻,全都失利了。 李孝正这下算傻眼了,亲自带兵去冲了一阵,若不是因为身上的甲胄精良,怕是要被射成刺猬。 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诸将所请,开始退兵。 但却也晚了。 有一支只有千人的北燕骑军,在年轻骁将斛律明月的带领下,从井陉连续奔袭数百里赶到了上党战场,随后直接对着唐军背后就是一刀。 突袭之下,唐军后阵出现乱,刘长民和赵襄在知道己方的奇兵已经完成绕后突袭之后,也立即率军从正面挥军掩杀。 即便是连续发动四次作战失利,又紧接着要面对两面夹击,但唐军精锐还是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渐渐稳住了阵脚。 但随之,主帅的临阵而逃,让唐军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随之而来的就是兵败如山倒。 第三百九十三章大发雷霆 这一战,大唐出动了一万六千人,刘文惠所领前军三千人被全歼,魏王李孝正所领的一万三千人本部被击溃,燕军斩俘万余。 大唐右卫将军刘文惠陷于重围之中,面对劝降不为所动,最终力战而死。其麾下三千人陷入重围之中,战死者两千有余,降者只有数百。 左领军卫将军慕容贺战死,都督常盘、任贵、刘祖殷等数十将校或被俘,或战死。 主帅李孝正在都督许洛仁、司马张固的力战之下,才得以逃出生天,只剩下数百骑逃往河东,因为回晋阳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想要活命只能往河东逃。其实这也并不是北燕心善,没有在河东方向布置伏兵,而是因为这次作战燕军其实兵力上有些短缺的。 几乎是同时,刘玄机带着新皇帝慕容炬,“御驾亲征”,率一万精兵,从井陉直扑晋阳。对的没错,只有一万人。但刘玄机却命人多设金鼓旌旗,让队伍极为庞大,并且军威雄壮。 也就是说这次北燕用以参战的人数,其实不超过三万人。因为这次计划本就是临时发动,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根本就没时间在去调集各路军队参与作战。 而晋阳方面守军,还剩下数千人,留下的主事的人是魏王长史韩必,本就是没什么军略,是个不会打仗的文人,出出主意还行,面对这种北燕大军压境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制之法,就连固守城池他都做不到。 于是本来只要固守,等待援兵就行的韩必跟他的主子一样选了弃城而逃,守军群龙无首,且都是关中人,没有死守的想法,眼看着城外面的燕军气势如虹,兵甲齐备,士气连天,全都心生畏惧陆续南逃。 燕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进了晋阳,城中就剩下几百个本地人的出身的辅兵,投降了燕军。 随后刘玄机命傅弘之率军追击,战俘千余人。 大唐动用了二十万大军,三大王和能打的名将全都到场,苦战数月才靠着背刺拿下来的晋阳,就这么丢了。 这件事对于大唐来说,很被动。因为晋阳是并州的核心,原本北燕就控制了井陉和上党地区,晋阳在手之后,就更是对河东以及关中地区拥有了战略主动权。 此时,守在河东的是并州刺史、祁国公王翊,这人是李源的外甥,出身太原王氏,其母是李源的亲姐姐。 抛开皇亲国戚的身份,王翊的国公也是一路征战的功绩体现,从大唐一开始创业他就跟着舅舅李源效力,虽然没有惊才绝艳的能力,但因为出身太原王氏,也是自幼修文习武,为人踏实稳重,交给他办的事从来都是能让人放的下心的,相当于一个万金油,能带兵打仗,能牧守一方,能处理后勤转运,是个复合型人才。 李源让他担任并州刺史的同时,还兼任河东太守。 这其中原因有二,其一河东是非常重要的产盐地,所以这个位置必然是肥差,不论谁坐这个位置上,都得赚的盆满钵满,富得流油。 所以这个油水与其给外人,不如给外甥了。这外甥那是相当的上道,能有他的好处还能忘了他这个舅舅? 其二,武德二年的晋阳大战的时候,大唐对河东的压榨稍微有点狠了,以至于当时发生了多起民变,当时驻守在河东的临淮郡王李沧,硬是从李源和禁军和李四郎的齐王府护军之中要来了人两千人勉强维持住了局面,不至于影响粮草转运。 不过仗虽然答应了,但河东人对大唐还是有敌对情绪的,而王翊出身太原王,虽然不是河东著姓,但他却是并州人,且还是太原郡望,李源希望王翊能抚慰河东,不要让这里生出什么乱子来。 而王翊呢,也没有辜负皇帝舅舅的期望,河东出产的盐足量的够用了洛阳和长安,盐税的收入让朝廷得到了实惠,而王翊私下里的孝敬,这些都让李源很满意。 同时河东这一年也算是比较太平,在免除税赋的情况下,百姓也没有再起来闹事,基本就算是安稳下来了。 谁料想,魏王李孝正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李孝正一到了河东,立即就要求王翊给他兵权,他要带着驻守在河东的一万唐军去找回场子。 王翊当时脑袋就嗡嗡的,直接跟李孝正玩了个拖字诀。 名义上,李孝正是并州都督,有权利指挥并州境内的唐军,但李源为啥把王翊放在河东,就是为了以防外一。 因为他知道,王翊行事稳重,不会乱来。河东是并州进入关中地区的跳板,曹操征讨马超就是派遣徐晃从河东渡过黄河进入关中,所以他考虑的自然不是帮这个倒霉表弟擦屁股,而是要保证自己治下的河东不出问题。 王翊在得知李孝正这把大军全都葬送了之后,他就有些不详的预感。 晋阳肯定是没了。 所以他一边将这边的消息迅速发往长安,同时也派遣信使告知了洛阳方面。 毕竟河内跟河东可以遥相呼应,而并州的局面跟洛阳河内方向也脱离不了关系。 晋阳丢失对整个大唐的战略优势地位形成了颠覆式的影响,要防着变故。 消息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长安和洛阳。 时间是武德四年,三月中。李元徽也是刚刚赶回了洛阳没几天,就收到了这样消息,当即怒不可遏。 “这个奴才,我在长安就应该让尉迟弄死他!什么玩意?就这熊样也能领兵?还临阵脱逃?” 晋阳的战略位置有多重要,李元徽再清楚不过,北汉就凭一个晋阳,就能熬死宋祖,直到车神才彻底解决。 李唐,后唐,后晋,后汉这都是从晋阳起家南征天下的。 这样的战略要地,是大唐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还靠着外敌背刺才拿下的。你特么说丢就给丢了? 现在李元徽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他现在在洛阳就完全处在战略劣势了。 从晋阳到洛阳,骑兵十五天就能赶到! 同时,李元徽对李源也是产生了非常大的不满,你让老三在长安待着干嘛? 这要地你偏偏派个二傻子去守!这特么就是误国!败家!我们兄弟三个带着二十万人鏖战了小半年!死了多少人啊?浪费了多少粮食啊? 李元徽在行台的大堂内大发雷霆,一众文武几乎是从来没见过这个模样的齐王,这种情形是以往不曾见过的。 因为在他们眼里,齐王永远都是波澜不惊,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但今天的盛怒,却是让一众大臣知道,齐王也是有脾气的,也会如此失态。 但所有人都理解,能进入到这个大堂上的,不管是文武,几乎都清楚晋阳的价值。 就算不清楚,看齐王这发这么大火也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颜面 李药师、李百室、独孤颍等人一开始还想劝慰,但他们看到齐王殿下虽然大发雷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还罕见的摔了茶盏。 但是,他们这些人精却发现,齐王殿下的眼神,无比清明。 也就是嘴上虽然在痛骂魏王李孝正,甚至是在盛怒之下指责皇帝识人不明,但其实看这眼神就明白,这盛怒怕都是装出来的。 因为真正的怒不可遏的时候,眼神是不会这么清澈。 也就是说,齐王殿下可能对晋阳方面的丢失,早就有所预料了。 而这点,李药师和李百室等留守洛阳的人也是在韦孝矩的劝降书送到之后才他们有所预料,还为此特意让老朱整肃洛阳防务,并且准备接应河内。 虽然有所预感,但晋阳真失守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和担心的。 而李元徽一通发飙,他们也能猜测出了其中的意思,借题发挥。恐怕就是要让诸将认为,长安的皇帝陛下,已经有些昏聩了。 哪怕接下来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也是有所铺垫,更是要让人明白,我接下来不管做什么都是逼不得已的,因为皇帝已经老糊涂了 几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李元徽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那是君臣父子,大义的名分在。即便想要对抗,那也得师出有名,不能太理亏。 这件事上借题发挥,就是要让这些参与过晋阳大战的将领们,有一种因为皇帝的决策失误,任命了李孝正这个废物,所以才导致你们的奋斗成果付诸东流了。 所以李元徽其实也是在当众人的人嘴替,毕竟有些话李元徽可以当着众人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但下面的将领却不行。 但李元徽这说出来之后,还能让众人产生一种,类似于同仇敌忾的情绪。 这就是他这发这通火想要达成的目的。 事实正面,也真的达成了。 下面的站着的众将都觉得齐王殿下骂的真好啊. 另一边,王翊的消息送到长安之后,李源也是大吃了一惊,急忙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太子、晋王,宰相和诸大将军齐至太极宫。 当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念完了王翊的军报之后,大殿上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晋阳就这么没了?那可是晋阳啊,那可是黄河以北最为重要的战略枢纽,那是能争夺天下的王业之基啊。 除了太子之外,只有晋王李玄庆和宰相司马修业两人的表现相当镇定。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李玄庆更是第一个火上浇油,“我就知道这家奴会坏国家的大事!” 御座上的李源听完了脸都黑了,你这个时候说这话是给谁上眼药呢?偏偏李源还没办法直接斥责他,因为是他坚持任命魏王李孝正这?倒霉老六去当并州都督,还期望他能够跟太子李二凤一样骁勇善战,这样一来也能制衡一下势力日益壮大的三个嫡子。 但事实证明,这个重金购买的彩票刮瞎了。 不是谁都有李二凤的威风八面,也不是谁都有李三郎的雄毅刚健和李四郎的沉稳如山。 这个学费交的李源心都在滴血。 但没办法,眼下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李源当即就表示道:“魏王李孝正年幼无知,朕本来留下慕容贺、刘文惠两人是辅佐魏王的人,但他们两个却没有尽到职责,实在是让朕失望晋阳城有两万精兵,粮食也够吃好几年,这样的坚城,他们居然不规劝魏王固守,反而让魏王轻信贼人所言,以至于丢失了晋阳,如果不是他们已经死了,朕一定要杀了他们,以正军法” 朝臣们一听,都麻了。 不是领导你来这个啊?那慕容贺跟刘文惠都是为你李唐战死了啊,现在人死了还得给李孝正这窝囊废背锅? 李源知道这么干不地道,但他也没法,他不是说就得死保魏王。一个庶子而已。 但他要保自己的体面。 有太子,有晋王,有齐王,不是没有能干的儿子,但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了一个没带过兵的魏王把守,还丢了,那是不是就得有人为这个错误买单啊? 那总不能让皇帝陛下自己背锅吧?皇帝怎么能有错呢? 皇帝力挺的人,怎么会是无能之辈呢? 一定是下面干事的人,有问题。 反正现在的死人是没法还嘴的,这不把问题放在他们身上,还能往哪里放呢? 于是乎,战死的刘文惠和慕容贺就成了李源的甩锅对象。 但大唐肯定也是有忠臣的,李源的心腹,宰相之一的户部尚书温大雅,直接就站出来反驳了。 “陛下,魏王虽然年幼,但毕竟是主帅,而刘文惠和慕容贺即便有错,他的过错也不能超过主帅的过错.” 李源听了脸上一黑,急忙看了一眼裴继。 裴继这立马就心领神会,站出来反驳温大雅,“刘文惠和慕容贺都是老成持重之辈,却没有劝谏魏王固守晋阳,这本身就是他们的过失,虽然现在战死,但却不能因此不谈他们的过失” 晋王李玄庆则开口道:“说这么多,到底谁才是并州都督?” 这句话直接把裴继给怼回去了,但同时也是给他救了。 他可以反驳同僚温大雅,但他可不想跟晋王正面对上。尤其是这种场合,帮着李源甩锅其实是一件很得罪人的事。但李源这边的示意他又不能装作看不见。 毕竟你是心腹,你就是干这个的。不替皇帝说话,那要你有什么用呢? 不过皇帝的儿子那也是不能随意得罪的,这个不在任务范围之内。 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这种事情上,很多人都不愿意开口掺和。因为很明显,这关系到皇帝的颜面。 不过晋王李三郎是不管这些,直接就堂而皇之的表示,魏王李孝正丢了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直接赐死。 给李源噎的说不出话来,真要是这么干了,那不是打他的脸? 最后还是太子出来说话了。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不应该计较谁的罪责,而是应该立即派兵援救河东,晋阳已经失守了,河东若有失,则关中危矣,儿臣请命亲自前往河东,挽回败局。” 李源这一听,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太子之言老成谋国,现在的确不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河东之危局确实需要人去收拾,但你是太子,是国本,不可轻动晋王,朕现在任命?为都督并州军事,行军大总管,并州就交给你了” 李三郎闻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出列道:“臣领命。” 他其实不是很想去接这个烂摊子,但李源是注定不会让李二去的。 因为太子是国本,一个国家如果到了需要太子去领兵打仗的时候,证明局势非常危险。 所以不管是为了人心,还是出于忌惮,李二现在拥有都是最后不得已的选项。 第三百九十五章听劝 下朝以后,李三和李二直接被李源留下用饭。 “六郎虽然是庶出,但无论怎么讲,你们也是骨肉兄弟,这件事上,你们就不要跟他再计较了.” 只有父子三人的时候,李源才算说了软话。 李二没说什么,李三却停下筷子,一脸认真的说到:“那阿耶就快些把他召回长安吧,如果我到了河东,他还在那,那我一定杀了他以正军法。” 李源闻言,正要发作,但因为理亏也只能点点头,“好,招他回朝。” 本来还想着,让李孝正在并州跟着李三郎征战,最好是立下一些军功,这样也好挽回一些颜面,但李三郎这么说了,很明显就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李源也知道,李三郎是那种说的出,就肯定敢做的。 说什么手足兄弟,李三郎在朝堂上一口一个奴才,一口一个家奴,这怎么可能是把李孝正当兄弟看的态度? 偏偏现在李源还没发就这事说什么,就算李三郎在河东把人砍了,那也朝堂这面都得说晋王干的好。 名正言顺。 而选择李三郎去河东,也还是没办法的事,这时候就得找个威望足够高,还能够信任的人去河东。 太子不能动,齐王在洛阳,晋王是最合适的人选。 父子三人吃过了一席午饭,李源心情烦躁,李二也似乎是有些心事,只有李三郎一如既往的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受什么影响一般,也管一旁的父兄有没有胃口。 等到吃饱喝足了,李三撂下碗筷,用茶水漱了漱口,随后才正色道:“阿耶,二哥,你们在长安放心就是,夺回晋阳我力有不逮,但稳住河东却没有什么难处,我到了河东会跟四郎联系,不会让北燕太多放肆.” 说罢,起身一揖,而后离去。 李二想了想,也起身行了一礼,而后道了句告退,转身去追李三了。 李三就在殿外等他,兄弟两人一道走在出宫的路上。 “晋阳失守,四郎在洛阳那边也是压力倍增,我猜测刘玄机下一步可能不会进攻河东,而是会出太行陉和紫霞关,进攻河内,继而让青州的杨侃出兵兖州,配合他攻略中原.” 李三跟李二详细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战略预判,李二闻言则是连连点头。 “刘玄机若攻打河东,则需要提防四郎从黄河沿线出兵北伐河北腹地,毕竟河内目前还在我大唐手中,河东局势稳守就足够了,可惜了,没了晋阳,想要跟北燕争衡,很难了。好在中原尚在我手,只要中原能恢复生机,北伐倒也不必非得从晋阳入手.” 兄弟两人一路谈到宫门处,要分别之时,李二才嘱咐道:“三郎,一切小心。” 李三郎应道:“二哥放心。” 三月下旬,大唐以天柱上将军,晋王李玄庆为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诸军事,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率两万兵马赶赴河东,接管并州战事。 同时,李源还派人迅速通知了逗留在河东的李孝正,让他赶紧滚回长安,不然等晋王到了,神仙难救。 人在河东的李孝正这段时间,其实也没闲着,一方面是跟王翊要兵马。 一方面也是连续跟长安请求派出援兵,目的是就是想要夺回晋阳。 但王翊是肯定不可能给他兵马的,开什么玩笑? 而当他得知了晋王李玄庆被任命为新的并州都督,而且总管河北道战事之后,立即就觉得自己想要借着机会把面子赢回来的机会应该是没有了。 等李源的信使来了之后,他更是非常听劝的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回到长安。 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他知道,如果换成太子和齐王可能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三哥晋王,那是真会砍他脑袋祭旗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李玄庆按着他的脑袋的感觉,那眼神真是要杀他的。 而并州刺史王翊收到这?消息那可是松了一口气。 表弟和表弟,那也是不一样的,只能说舅舅总算没再接着犯浑,派了个能干事的来。 而北燕方面,在刘玄机夺取,甚至可以说“诈取”晋阳之后,又持续调集了一万兵马来到晋阳。 新组建的北府精兵不过八万人,来到并州的就已经有四万了。 北燕方面的态度很坚决,晋阳不管要拿下来,更要当成重要的据点来经营。 因此刘玄机在这边亲自坐镇的同时,为了后方安定,还把新立的皇帝慕容炬给带来了。 毕竟,这种因素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让人来的安心。 而大唐方面在晋阳的粮草也是很充实的,现在都成了北燕的战利品,增兵两万以后依然足够这些军队吃个几年。 这种情况下,燕军的后勤压力简直就减轻到了一个几乎没有负担的状态。 另外一边,刘玄机也没忘了洛阳还有个李元徽在虎视眈眈,驻守邺城的冀州刺史王熊,老成持重。 晋阳失守之后,李元徽一方面让河内的李思行注意守好太行沿线,一方面让于仲亨和赵翊数次发起进攻,想要试探一下冀州的虚实,想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但无一例外都被王熊给打退了,根本没机会。 李元徽也由此得知,刘玄机这次能拿下并州,还真他娘的运气爆棚了。因为他完全就是借着大舅子慕容鞅暴毙这个机会,设下了一个圈套让李孝正钻进去了。 而且他也没动用太多兵力进入并州,邺城方面的留下的守备兵力也是充足的,想要趁机北上的机会,也不是很好。 行台之内,李元徽看着眼前的巨大舆图,旁边是从事中郎于智宁在念军情战报。 心中却有些犯嘀咕,眼下这形势有点不太乐观。 北燕现在控制了晋阳,现在的局势就有点像是北齐对北周了。 好在大唐现在能够控制中原,整体势力上还是要强于北燕,而现在大唐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内部。 父子兄弟之间已经有些内斗的趋势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老爷子现在私心太重了。 动不动就得搞点事出来,这大唐现在还没一统,扛不住这么折腾. 要不想想法子,让二哥提前上位,让老爷子当太上皇去? 想到这点之后,李元徽也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随后又赶忙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行,太危险了。 对他来说,真未必是好事。 老爷子当皇帝,即便是忌惮几个儿子,也不会下狠手,最多也就是想着消减权力和势力。 但要是二哥上位了之后,那就说不准了。 兄弟情分是有的,即便是现在他当了太子,但因为他还没得势,所以兄弟情分还在。 但要是真让他做了皇帝,还是实权皇帝,会不会第一个收拾他这个地方实力派就很难说啊。 人心这个东西,是赌不起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莫效高齐 因为晋阳的失守,李元徽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推掉了朝堂上当时决定进攻青州的决议。 毕竟这个时候发兵青州从战略上来看,几乎是没什么意义的,青州的得失完全跟并州不能比。 实际上,如果这个时候,李玄庆和李元徽兄弟两人如果同时集结重兵进攻并州,那么以兵力优势夺回晋阳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这么干,无疑非常冒险的。对方只需要坚壁不出,凭借坚城跟你打消耗,等你师老兵疲,再以精锐突袭,足够大唐喝一壶了。 晋阳易手之后,河内的位置就很重要了,驻守河内的大将军李思行也要直接面对上党方向的燕军,也是加紧了紫霞关和太行陉等各处的防务。 北燕的夺取晋阳之后,也沿着汾水直下想要突袭河东,不过驻守在平阳的唐军都督宇文兴看到一众败兵之后,并没有选择开门接纳,而是直接关闭城门,坚守不出。 事实证明也这个选择太对了。 燕军骑兵直接驱赶败兵过来了,若不是宇文兴早就关闭城门,说不定就被直接冲破了。 见突袭没有效果,燕军又派人劝降,被宇文兴下令一顿乱箭给射跑了。 不过城外大批的溃兵因为无法入城,被燕军直接驱赶到河边,许多直接跳河逃生,还有大批人选择了投降。 河东的王翊则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军务上,唐军原本在河东有一万卫府军,河东的郡兵约有三千人。作为守备一方,原本兵力也够了。 北燕方面除了晋阳方面想要顺着平阳南下之外,上党的燕军则走了相对险峻的闻喜道进攻河东。 不过因为王翊的布置得当,燕军并没有能取得什么战果,随后迅速撤军。 而晋王李玄庆,终于在四月上旬到达了河东,全面接管了并州军政要务,一同赶到的还有两万精兵。 刺史王翊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刘玄机在派遣傅弘之率骑兵驱逐败兵试图夺取平阳的同时,亲自带着五千兵马,从晋阳出发,走吕梁山路,突袭了大唐治下的西河郡。 西河太守贺询战死,余众皆降。 并州除了河东,几乎全境已经落在了燕军手中。 长安的李源感觉自己每天听的都是坏消息,但眼下他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措施,只希望老三老四能够抵挡住北燕的攻势,不要让局面变得难以控制。 不过局面可能跟他想的也不太一样,在去年完成军队整编之后,目前刘玄机走的是精兵路线,这也就表明了其实北燕方面兵力相对有些相形见绌。 并不足以让北燕在运气爆棚拿下晋阳之后,再顺势强攻拿下河东。这事是由双方的国力以及其他方面的因素决定的。 大唐即便丢了晋阳,损兵万余,但国力上仍旧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同时,刘玄机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打进关中,所以这个时候去死磕河东,那是没有任何的意义。 所以北燕方面发动了另一步棋,四月中,北燕青州都督杨侃沿着黄河出兵,进攻济北。 杨侃麾下有兵马三万余人,其中堪称精兵的不过是从瓦岗带出来的老底子,不过数千人。其余都是重新征召的新兵,所以这样一支军队来说其实战斗力和威胁程度都非常的有限。 唐军方面负责防备青州军的,也同样是瓦岗旧部,慕容三藏和黄君汉。 其中慕容三藏智谋出众,精通兵法,而黄君汉老成持重,两人对杨侃率军进犯做了充足的准备来应对。 双方其实都知道,青州战场这边都是偏师,所能起到的也就是策应主要战场,因此稳定压倒一切。 杨侃也是知道自己情况的,所以并没有进行强攻,反倒是慕容三藏在固守的同时,数次率领骑兵突袭,给青州的北燕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李元徽在洛阳接到战报之后,也只是传令给慕容三藏和黄君汉,让他小心应对。 同时发信给河东的晋王,询问并州战场的情况,并且表示如果河东方面决定出兵收复晋阳,自己这边会随时发兵上党,或者出兵河北,为主攻方向做牵制。 此外,李元徽还亲自前往黎阳和朝歌,了解北燕在冀州的防务。 “守邺城的王熊是个经验老道的家伙,原本在前燕就做过荆州刺史和鸿胪寺卿,其在襄阳太守任上数次剿灭过作乱的蛮人,军政皆通,是个难得的人才,后来因为劝谏前燕昭武帝东征,被贬谪为平原令,如今被刘玄机启用,作为冀州刺史,却是大患” “我先前数次率军想要趁机夺回邺城,都被他反制了.” 城墙上,赵翊跟在李元徽的后面,先是说了目前北燕冀州刺史王熊的出身来历,又说看了自己的尝试进攻邺城却失败经过。 李元徽则宽慰道:“赵将军不必介怀,想那刘玄机乃当世之人杰,他发兵袭取晋阳,怎么会不在冀州方面做些提防?至于王熊,此人我也是听陛下说过的颇为难缠,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要太过介意了” 李元徽还真是听李源说起过这个人,甚至还见过几面。王熊出身乐浪王氏,京兆霸陵人,生性耿直刚强,处事公平,深受乡人敬畏。 大燕文帝政和年间,担任御史,后改任雍州别驾。为政清廉,疾恶如仇,勤于公事,受到刺史慕容亮的赏识。 后来汉中等地的氐羌作乱。王罴奉命率军,讨平叛军。 回去以后,王熊因功进封立义将军、西河太守。但他却不肯接受西河太守的任命,当时作为同僚的李源很奇怪的问他:“西河是个大郡,俸禄优厚,你为何不愿去呢“ 王熊道:“如今长安的好木材,都出自西河郡。我若去西河,达官显贵建造宅第,所需木材必定要求我办理。私下采办,我能力不足,若向百姓征索,又会违背法律,所以我不肯去。“ 后来李源还经常拿这件事,来教育几个儿子,要量力而为,有些官职即便显赫,但若是注定得罪人,或者容易违法乱纪,那这个官不做也罢。 总之就是在你还没有能力摆平这些风波的时候,就不要把自己置身风波之中。 李元徽现在想想,当初老头子还真是明智,特别是没当皇帝之前,那真是清醒。 但做了皇帝之后,好像就喜欢出些昏招。真是无语啊 不过李元徽却突然想起这个王熊的来历了,这不是“老熊当道,貉子难过”的老熊?这可是个大猛人啊,不过韦孝矩、王思政、王熊这些本应该在关中政权发光发热的人物,怎么全跑北面去了? 这就有点光怪陆离了。 别我们李唐真奔着北齐高家那个方向一路狂奔吧?这么玩可就有点让人头大了。 教育问题真的得太重要了,李家可千万不能跟高家学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霸府 老熊当道,邺城方向肯定是不好打。 打仗也好,争夺天下也罢,更多的时候看的是实力察觉,国力差距,但有些时候,人才是关键性因素。 所以李元徽一直觉得,一个政权的主导者,也是衡量其国力大小高低的重要因素。 比如高纬和宇文邕。 北齐国力明面上可是比北周强多了,但最后呢?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所以李元徽对晋阳的易手非常之警惕,他担心的甚至不是一个战略要地的得失,而是类似于与这种类似符号性质的神秘学因素。 好在李唐目前并没有高家那么昏庸,所在的关中地理位置,也比河北要好些。 河北如果没有晋阳,那就是永无宁日了。但关中失去晋阳,最多也就是失去了从并州出兵的河北的优越地理条件。 但还是可以通过洛阳,以及黄河沿线北渡,北伐。 所以相对来说,晋阳对河北算是存亡的关键,而关中则对应的是陇右和上郡等地。 想到这里,李元徽不禁有些头疼,西河也失守了,这就意味着燕军可以通过进攻大唐上方的上郡地区以及朔方和北地。 这就相当于在关中上面悬了一把刀,不一定致命,但这么悬着就已经很让人生出畏惧了。 在黎阳和赵翊见过面之后,李元徽又赶到了朝歌,想着跟于仲亨嘱咐了一番,随后就返回洛阳。 不过于仲亨却主动请辞,希望能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调离。于仲亨道:“我在朝歌,统兵万人,于黎阳城掎角之势,若只是要防备北燕邺城方面,倒也不算什么,但我知道,我还得盯着黎阳的赵翊,赵翊在前朝的时候就是名将,虽然他手下的兵力还没我的多,但其人却有英雄之气,不是我能够比拟的,所以四郎你还是要另选一人,才能起到牵制赵翊的效果.” 于仲亨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并且他跟李元徽的关系也非常亲厚,私下里可以直接称呼一声李四,或者四郎。所以在城头上只有两人的情况下,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担心。 毕竟他们在杨巡之乱开始,刚从军的时候,就在赵翊麾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国家大将。 李元徽闻言皱了皱眉,于仲亨说的是非常有道理的。所以他立即开始思考,麾下的将领之中,谁适合过来接替于仲亨,驻守朝歌。 想了想,李元徽首先把老朱否决了,这种强力猛人,一般不能往外放,就算外放,也得安插好制衡人员。刘玄机就是例子,成长空间太高,你放出去就很难收得回来。就一直让他在眼皮底下,给他高位,给他体面。但想要出去执掌一方,不行。 不过想到老朱之后,李元徽觉得徐乾德倒是不错。 这也是准军神级别的人物,用兵勉强能跟李药师相比,也是时候让他跟老朱分开一下,让他独当一面。 毕竟李药师和徐乾德这种单纯的大将之才,是可以放心任用的,只需要做一些制衡就行。 同时,李元徽觉得李药师老让他干幕僚的活也是浪费了,这种有能力指挥大兵团作战的高手,还是得让他带兵去。 不过适合他的位置,确实不多,这个还得好生筹划一下,做些安排。 正好,李元徽被封为天策上将之后,还打算进行一下人员调整。之前他是镇军大将军开府。 现在换成天策上将,也还是要进行一下调整,来适应接下来的作战需要,以及别的方面需求。 于是,回到洛阳之后,李元徽首先是将左骁卫中郎将,都督五个折冲府的徐乾德,调到了朝歌,接替于仲亨。虽然官职没有调整,但权力明显是增大了不少,而且获得了独立领兵的权限。 随后,开始搭建整个天策府的人员任命。 天策府,天策上将一人,齐王李元徽,掌国之征讨,总判府事。 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并掌通判府事。 其中,长史依然是留给李百室,而司马一职则留给了李青莲。 从事中郎两人,于智宁、高侃。这四个人都是跟随他时间非常久的,尤其是李青莲,从李元徽前往扬州任职就开始了,跟随他的时间快十年了,一直参与军机要务,重要谋划和战略制定全都扮演了重要角色。 军谘祭酒二人,蒋益,郑善道。主谋军事,赞相礼仪,宴接宾客。其中蒋益原本是前燕卫王慕容定的参军,精通军略,慕容定时候曾经得到过慕容超的重用,但很快因为宰相们想要专擅,而将之调出朝堂。颍川之战后归降大唐。 李元徽第一次独立领兵之时,蒋益就作为副手被慕容定派到李元徽军中,因此两人也算是老相识。 郑善道早年曾经跟赵大一起前往雁门救驾,后面还做过淮南太守,跟李元徽是老相识,既是荥阳郑氏出身,也跟江淮系的将领们相熟,情分还在。 典签四人。掌宣传导引之事。分别是谢吉,王环,贾元本,柳元景。 其中谢吉出身陈郡谢氏,是中原士族,王环琅琊王氏,柳元景则是河东柳氏。贾元本则是寒门出身。 主簿二人,曹符,娄涸。掌省复教命。曹符是昭武帝曹皇后的侄子,是大魏帝室之后。 娄涸则是娄浚的堂弟,娄居士的从子,算是鲜卑豪族。 录事二人,李淳风,荀弘,记室参军事二人,陈克庄,窦识掌书疏表启,宣行教命。 这四个人当中,李淳风和窦识是关中人,其中李淳风还是陇西李氏,而窦识则是扶风窦氏,李元徽的表弟。 荀弘和陈克庄,两人分别出自颍川荀氏和陈氏,这两个大族在前魏之时非常之显赫,但却没有在王朝更替之中成功跻身高位,反而是站错队导致家族衰败。 此外,天策府还有功曹参军事二人,掌官员假使、仪式、医药、选举、考课、禄恤、铺设等事。仓曹参军二人,掌粮廪、公廨、田园、厨膳、过所等事。兵曹参军事二人,掌兵士簿帐、差点等事。骑曹参军事二人,掌马驴杂畜簿帐及牧养支料草粟等事。铠曹参军事二人,掌戎仗之事。士曹参军事二人,掌营造及罪罚之事 六曹并有令史。书令史。 此外还有参军事六人,掌出使及杂检校之事. 而这些官吏,除了跟随李元徽很久的老人之外,都是在东都洛阳的豪族以及中原世族之中挑选。 这些任命,其实也意味着东都的鲜卑豪族以及中原等地的世族都开始向着齐王府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靠拢。 而李元徽在凭借陕东道大行台和都督关东诸军事,以及最新加官的天策上将,其实已经在洛阳形成了霸府。 所谓霸府,也就是藩王或者藩臣的府署,而李元徽的齐王――天策府势力在洛阳,已经完全可以称之为霸府。 第三百九十八章此时此刻 武德四年,四月。 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大战并没有出现,唐军在丢了晋阳之后,并没有立即反扑。 这倒是让人在晋阳的刘玄机大失所望。 “李家兄弟的耐心倒是如出一辙,一个比一个能沉得住气,好的可怕啊”看着桌子上的舆图,刘玄机笑着叹了口气。 北燕的野心自然是不会止步于晋阳,如果可以,当然想要顺势拿下河东。 但问题在于,双方的军力上还是有些差距的,若是想想要主动进攻夺取河东,威胁关中,以目前北燕实力来说还是力有不逮。 所以如果能吸引唐军北上进攻晋阳,而燕军凭借坚城固守消耗,等到唐军师老兵疲之后打一个反击,就有机会一口气推到河东,把唐军彻底从并州清除掉。 但大唐晋王李玄庆在赶到河东之后,并没有立即北上,先是收拢溃兵数千人,而后又把魏王李孝正留下几个官员全都砍了。 因为这些人当初在晋阳也是声名狼藉,刘玄机之所以能迅速攻克晋阳,跟大唐在太原郡不得人心也有很大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不得人心?那就不得不说,魏王殿下干的好事。 纵容手下劫掠敛财,射猎践踏农田,强抢民女之类混账事做了一箩筐。 这要是还能得人心,李三郎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好在河东有表兄王翊在,不然一准得出事。所以李三郎从长安出发之前就拒绝了李源的提议。 只带了两万兵马,其一开始的战略目标就不是夺回晋阳。而是固守河东。稳住局势。 而刘玄机这时候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一直盼着唐军在丢城失地之后,怒不可遏,北上进攻晋阳.但现在看唐军已经稳住了局势。想要趁机夺得河东,有些难。 不过这时候,已经被当做心腹的战略规划大师王思政又献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策略,建城。 在汾水沿线,有一个台地. 在得知这个王思政所说的地理位置之后,刘玄机和一众幕僚将领全都一致赞同。 不过在著城之前,燕军要先把平阳拿下来。 于是乎,刘玄机从晋阳带领一万五千步骑出发,又命令上党方面出兵一万五千人,集结三万大军前去争夺平阳。 驻守平阳的宇文兴在刘玄机进攻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且把消息传回了河东。 李玄庆立即给宇文兴增加了两千兵力,并运送了大批的粮草和军械,并且嘱咐他坚守两个月。 另一边,李玄庆也把这边的情况全都写信告知了李元徽,让他佯攻邺城策应,而同时李元徽也派人送了一份书信到达了河东。 河东信件到达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末了,李元徽刚刚完成了对天策府人事任命。 在收到三哥的信件之后,李元徽并没有推诿,洛阳和兖州早就动员了五万大军,随时准备出击。加上原本驻防在黎阳和朝歌的将近两万兵马,共有七万人马,集合于黎阳,一副要乘势进攻邺城的架势。 不过邺城的冀州刺史王熊依旧保持着淡定,“我料定李元徽定然不会攻打邺城,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王熊所料的还真不错,唐军眼下真就没有攻打邺城的打算。原本就是为了策应河东方面,但这时候李青莲给出了一个建议。 “齐王殿下,此时应该乘势夺取青州。” 这话却是让李元徽闻言一愣。打青州?我刚找到借口不用打青州了,这时候你还劝我打青州 不过李青莲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李元徽发现自己也是走了死胡同,脑子没转过来。 “殿下,我们先前所虑者,若我军主动进攻青州,河北燕军必然会趁机进攻中原,或者河内方向,但现在刘玄机已经带着主力去并州了,即便留下大军,也要把防御重点放在邺城,这个时候我们再打青州,燕军却拿不出援兵来,若他敢出兵,我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攻取河北,若没有援兵,杨侃独木难支拿下青州,这样黄河以南,就全都是我们大唐之地” 李元徽心中大呼,对啊,我之前不是不想拿青州,是担心进攻青州的同时会碰到河北燕军拦截,进而引发一场大战。 但现在,河北燕军注定是无法参战了,因为他们要首先保证河北安全,刘玄机到并州最少也得带上一半以上的兵力这么一看这个机会还真是难得的天赐良机。 而独孤颍也附和道说:“殿下,青莲先生所说有理,杨侃此时已经跟慕容将军和黄将军等对峙一月有余,此时我大军若乘船沿着大江而下,自然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善,大善。” 李元徽抚掌道,而后又看向了一旁的李药师。 五月,李元徽以李药师为行军大总管长史,命其督领诸将,常雁衡为司马,于仲亨为护军,率水陆大军三万人沿着黄河出兵青州。 同时,传令徐州的左威卫将军刘元庆、陈?两人率军从琅琊出兵,走五莲山北麓,从南线进攻青州腹地。 李药师领命之后,大军沿着黄河乘坐漕运船只,行军速度极快,不到十日就赶到了青州,并且直接突袭了历城战场上的北燕青州军侧翼,慕容三藏和黄君汉则乘势出击,燕军不敌,杨侃在看到唐军主力之后,大惊失色,慌忙间带着精锐迅速撤往齐郡方向。李药师指挥步军,而常雁衡则指挥骑兵穿插包抄,配合正面的慕容三藏和黄君汉,对燕军大队形成了泰山压顶之势,又失去了主将指挥,燕军溃不成军。 唐军方面斩首六千,俘虏万余,取得一场大胜的同时,乘势夺取了济南郡。 取得一场大胜之后,李药师和常雁衡也算是不谋而合,没有同意众将修整的建议,而是对众人言道:“现在杨侃只剩下数千人逃窜,齐郡是坚城,且其经营多年,如果让他进入齐郡则战事就会拖得很久,所以现在我们不能休息,所有骑兵跟我一起出击,不可让杨侃有喘息之机,我们一口气为齐王殿下拿下青州之地!” 众人一听,当即战意盎然。常雁衡更是和老伙计王弼带着数百骑就先行出发了,李药师带着数千骑紧随其后,将大军交给于仲亨统率。 而杨侃的精锐虽然也有三千骑,但青州毕竟不是产马地,即便是精锐也不可能全都是骑兵,其中有相当数量的马都是驮马,不能当做战马,算是骑马步兵,脚力上自然是不如唐军。所以行军上还是慢了一些。 常雁衡的奔袭速度却是非常之快,一日夜奔行二百里,终于在高苑追上了燕军。 “青州定矣。” 第三百九十九章两月 杨侃见到唐军追上来,并且咬的非常紧,无奈治下只能反身跟对方作战。 常雁衡和王弼两人则率骑军径直突入了燕军的阵中,左冲右突,试图把对方的阵容搅乱。 杨侃尚不知唐军还有后手,于是命令骑队包围常雁衡和王弼的数百骑,想着先把这小股骑军吃掉也来得及。 结果就是,打起来才发现,这小股骑兵实在是强悍,连续奔袭之后仍然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 尤其是带头的两个骑将,一个手持大枪,另一个手持双刀,都是骁勇无比的猛将,杀的血流成河。 而就在这大战关键之际,李药师率领三千骑军也终于赶到了战场。 这一场大战的结果也就很明显了。杨侃见到唐军大队骑军赶到之后,当即就选择了逃。 并且没逃往临淄,而是向着黄河边上的乐安方向逃去。 这一仗,杨侃只带着麾下的数百精锐逃出了生天,余部被围歼,降者千余人,缴获战马数百。 杨侃的落荒而走也意味着,青州的归属已经确定了。 李药师在高苑之战后,将骑兵又都给了常雁衡,而常雁衡也带着三千骑兵压着俘虏一路赶到临淄。 临淄是齐地的核心,留守的临淄的是杨氏族人,见到唐军压着俘虏过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当即选择了献城投降,毕竟他也知道了杨邃和杨伯俊等人在大唐混的不错,自己过去了好歹也有自家人可以依靠。 而在接下里的一个月内,唐军分成几个部分,李药师常雁衡一路,慕容三藏黄君汉一路,还有从琅琊出兵的刘元庆和陈?一路,总共兵分三路,横扫青州全境,几乎是就是秋风扫落叶。 而北面的北燕,在这段时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去支援青州战场。 李元徽和柴荣就率兵驻扎在黎阳和白马,都是是黄河下游重要的渡口,可以随时坐船支援黄河下游沿线的各个战场。不管是你邺城还是清河、平原,都得老老实实的窝在城里守城。 出兵?求之不得。 冀州留守燕军都不敢动弹。所以这个机会对于唐军来说相当的难得,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去进攻青州而不用担心对方来援。 王熊也严令各部不得出城。因为他知道,守城他可以游刃有余,但出征作战,大概率不是李元徽这个后辈的对手。 别看李元徽自诩善守不善攻,但谁见过守着守着地盘越来越大的? 这些地盘都是花钱买的? 李二和刘玄机都不敢说自己对阵李四就能稳赢。 到了六月底,杨侃带着最后的兵马渡河北上,放弃了乐安郡治所临济,北上投奔刘玄机。而几乎是同时慕容三藏则率军收取了青州最东面的东莱郡。 从五月初发兵,到攻陷青州全境,不过两月的时间。这种进兵的速度,几乎是可以称之为,神速了。 自此黄河以南,全都落入了大唐手中。 七月初,李元徽带着数千护军赶到青州,李药师的为首的诸将在历城迎接。 “臣等拜见齐王殿下。” 李元徽亲自把李药师搀扶起来,而后拍着他的肩膀,“两月的时间拿下下青州,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即便是古人名将,也无法在用兵上超过你啊。” “不过,你虽然有韩信白起的本事,但你却是我大唐的王翦啊。” “臣谢殿下。” 虽然你有韩信白起的才能,但是我想让你做王翦! 韩信白起这俩人用兵那是非常之强,但这俩人下场可不好啊。 反观王翦,那是功成名就,还能平稳落地,安享晚年。 为人臣者,谁不喜欢这样啊? 所以李元徽说出这话,自然是让李药师很感动。因为你真要拿韩信白起比较,这不意味着以后可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而王翦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这一点上可是许许多多的名将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用这个来形容李药师,他自然很容易就明白了李元徽的意思。 随后,李元徽当着众人的面,任命李药师为权青州刺史。 权的意思是,差不多是代理。至于为什么是权,那是因为这个毕竟还是得长安方面盖章同意。 但作为主将,青州都给拿下来了,这要是连个刺史都不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元徽早就在出发之前,就上表请求朝廷同意这个任命,他觉得,李源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李源也的确没有理由拒绝李元徽的这个请求,这是他在武德四年已经过去一半的时间内,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李元徽为此还专门搞了个露布飞捷,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两个月时间内,青州全境都纳入我大唐了?这多少有点振奋人心了。 而李源看着战报,忍不住心里嘀咕着青州竟然还真给他拿下来了? 李源之前在朝堂上逼着李元徽去打青州,他可是不情不愿的点头的,但这一打起来,齐王麾下的战斗力未免太强了吧? 那?当初还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架势来. 不过李源在稍作复盘之后,也很快就明白了这场大捷的关键所在。 李元徽派遣李药师和常雁衡所率领的三万兵马,慕容三藏和黄君汉两人手中也有右威卫精兵万余人,南线的徐州方向,刘元庆和陈?率领的左威卫兵马两万余,合计六万余人。 这已经是对北燕青州杨侃所部兵力上,形成了碾压的局面。 并且燕军还没有援军。 原本李源想让李元徽打青州就是为了消耗,因为刘玄机绝不会坐视大唐攻打青州。 但偏偏刘玄机现在主力都去了并州,现在正跟唐军在平阳耗着呢。 想通这点之后,李源也不得不感慨,这个四郎每次出兵的运气,真的是好的离谱。 还有李药师,这用兵的才能也是当世少有 现在齐王府控制黄河以南,长江以北,西起陕县,东至大海的庞大领土,大半个大唐都在其治下。 这让李源都有些感慨,这小子已经壮大到这个程度了?这小子才二十五啊 一边感慨,一边在齐王的奏表上写了朱批“准”字。 虽然被青州全境尽成唐土的消息振奋了一下,但一看到地图上并州位置上,李源就有些愁眉不展。 平阳数千人的守军,已经坚守了两个月了,三郎却始终还在路上,没有赶到平阳。甚至他下诏书去询问李三郎都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 他到底在等什么? 如果李三郎在他面前,只会告诉他,我在造一座城。 你刘玄机想要在这筑城?巧了,我家老四也这么想的。 早在六月中,其实李玄机就已经出兵了,率军两万沿着汾水北上,但他却没有立即前往平阳,而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汾河水畔的一处台地筑起一座城。 这座城名为“玉璧”。 第四百章得失难计 晋王李玄庆带着一众僚属、部将登上了刚刚筹建好的玉璧城,俯瞰下面的汾河。 右领军卫将军徐懋功道:“此城一出,汾河都在大唐的掌握之中,殿下于此处筑城,真乃是高屋建瓴,眼光独到。” 天柱府从事中郎崔孝同也赞叹道:“玉璧城横亘于此处,北燕十万大军也要望而兴叹,殿下可谓是高瞻远瞩,算无遗策。” 李玄庆却笑道,“你们这话就不要说了,以为在此处筑城是我首创?” 徐懋功诧异道:“若不是殿下首倡,难不成是太子殿下?” 李玄庆摇摇头道:“是我四弟,齐王李元徽。” 徐懋功和崔孝同等人闻言都觉得意外,并非是怀疑齐王的能力和眼界,而确实是他们没想到的,毕竟齐王远在洛阳,怎么会对此处情形了若指掌? “武德二年,太子与我,还有齐王,兄弟三人统率大军二十万,与刘玄机争夺晋阳之归属,也算是天佑大唐,鏖战数月,晋阳到底是被我们拿下来了,回师关中的时候,我们沿着汾水河谷南行,当时四郎便指着此处说到,‘若晋阳有失,可于此处台地造一城,燕人虽有铁骑千群,雄兵百万,亦不能过’.当时我还没有在意,但今年年初,晋阳失守,两个月前齐王与我书信,旧事重提,提醒我,所以才在此处筑此玉璧城” 说完之后,李玄庆又感叹:“四郎之远见,我不如也。” 众人闻言全都有些惊骇,这种战略预判就有点吓人了。刚打下晋阳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晋阳要是失守怎么办?甚至还想好了要在什么地方筑城? 这未免太过骇人了,因为这座城的选址太绝了。 因为有黄河、汾水和太行山的存在,河东这个产盐产矿,又土地肥沃的区域实际上是跟关中连成一线的。 从北方进入关中有两条水运线路,一条是走黄河,自陕津上岸,过三门峡,再换船走渭水。 另一条路就走汾水入黄河再进渭水。 因为河内和洛阳都在大唐手中,所以第二条路北燕根本就不用想了。 对于北燕而言,拿下晋阳,接下来顺势攻打河东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目前受困于国力北燕方面还没有发动对河东的作战,但就看他们进攻平阳的架势,也是想要拿下战略主动权的。 不过现在这座玉璧城的出现,就已经基本上决了燕军走汾水进攻河东的战略路线了。 汾水经过太原盆地一路南下之后,本来应该继续往前走的,但是因为李玄庆等人脚下站着的这一片名叫峨眉台地的高山,这片台地的边缘受水流侵蚀和河流冲刷,形成了陡峭的黄土断崖和冲沟,沿河一面高度甚至在五十米以上。 汾水受到了峨眉台地的阻挡,从而顺着这片台地转向了,往西流入黄河。 所以走汾水,就一定要过这片台地。 如果不走汾水,从晋阳要去河东,就得走闻喜隘口,道路崎岖,沿途地形又非常复杂,容易受到阻击。 并且陆路运输的成本,比起水路的消耗太大了,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走水路。 但现在大唐在峨眉台地上建了玉璧城,那就是跟历史上东西魏的局势一样的。 高欢为啥非得死磕玉璧,因为绕不过去。你就算人过去了,你的运粮通道怎么办? 而最绝的是这个峨眉台地上面非常平整,面积也足够大,也就是说守军甚至还能在上面种地收粮食. 所以李元徽远在洛阳,也当即就提醒三哥要在峨眉台地上筑城。 因为这城造好了之后,大唐面对北燕最起码防守是没有压力的。 而战略规划大师王思政本来就应该是历史上主导建造玉璧城的规划者,但现在被唐军抢先一步,这局面就对北燕有些被动了。 而在玉璧城造完了之后,李玄庆留徐懋功守玉璧,而自己率领两万大军北上,驰援平阳。 此时北燕已经围城两个月了,但好在李玄庆在之前给平阳补充了足够的人手、军械和粮草,以至于两个的时间,北燕都没有拿下平阳城。 守将宇文兴也算是竭尽全力,城中士卒也早就疲惫不堪,只剩下不足千人了。 如果援军再不来,那宇文兴已经准备投降了。 因为按照律法,守城两个月,没有援兵到,守军投降不追究家人。 不过终于,援军还是等来了。 李玄庆率军沿着汾水水道一路逆流而上,水路并进,虽然只有两万兵马,但却走出了十万人的气势。 空中旗帜遮天蔽日,金鼓声响天动地。 刘玄机见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无奈的跟众人叹了口气,而后选择了退兵。 其实平阳本身的战略位置就已经很重要而来,是位于晋阳和河东之间的重要节点,并且西依吕梁山,东接汾水,卡死这里其实就已经卡死了汾水水道。 但平阳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跟晋阳太近了。并且相对而言,城防虽然完善,但却无法称之为天险。 但现在玉璧城的出现,大唐就等于上了个双保险。 即便你攻下了平阳,顺着汾水往下走也得在玉璧磕的满头包。 回去的路上,刘玄机也接到了关于唐军的情报,这才知道原来李玄庆这两个月一直在峨眉台地上筑城,位置也就王思政选择的地点,不由得感叹:“李氏人才辈出啊。”随后看了一眼有些懊恼的王思政劝慰道:“思政不必介怀,唐军于此处筑城,正说明你的预判是对的,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不外乎如此。” 王思政道:“多谢大王宽慰,不过唐军于此筑城,我等再想夺取河东,可就难上加难了。” 刘玄机却大笑道:“哈哈哈,若天命在孤,孤自当横扫天下,立不世之功业,岂是一座小小的玉璧城所能阻挡的?此路不通,那就换条路走。我初至长安时曾经听过一句话,‘条条大路通长安’。哈哈哈哈” “且不管是魏武还是汉昭烈,都屡屡受困,比起这两位,我刘玄机还不够顺利吗?” 刘玄机的豁达爽朗以及乐观的态度,感染力极强。让一众将领很快就从战事的失利之中走出来,不再纠结。 而大唐和北燕,在武德四年的斗争之中,也算是互有胜负。 大唐失去了晋阳这个北方枢纽城市,但得到了青州这个膏腴之地。 青州临海,土地肥沃,人烟稠密,虽然不足以成为根基之地,却能够给大唐提供盐铁之利,以及合格的兵员。 而北燕虽然拿下了晋阳,但因为玉璧的出现,让汾水这条珍贵的水道没有了用无用武之地。 双方得失,其实眼下很难计算。上天给与的馈赠和收取的代价,永远不会摆在明面上。也许到最后退场才能看清。 第四百零一章体面 洛阳,八月。 李元徽刚返回洛阳,长安的诏书也到了。 对于李元徽的所请,李源全都允准了。 李药师为青州刺史,爵位临淄侯。此战另一大功臣常雁衡,本官没升,因为上面十二卫大将军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李元徽为他请封了爵位,会稽郡公。是江淮一系将领之中,第一个获封郡公爵位的。 除了李玄道和李孝杰这两个宗室郡王之外,李元徽以下,常雁衡爵位最高。 并且又加封了银青光禄大夫,食邑两千户。 王弼则被加封常雁衡之前的爵位,怀远县公,食邑一千二百户。 此外,慕容三藏、黄君汉、刘元庆、陈?、何贵、陈琼、贾雄等诸将,也全都加封了县公,食邑全都是八百户。 李青莲和独孤颍也因为出谋划策的功劳,加了太中大夫,李青莲还因此爵封河源县子。 独孤颍没有封爵,但李元徽却任命他为齐王府长史,陕东行台尚书左丞。信重之意,非常明显。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元徽没干别的事,齐王府陆续又添了三个夫人。 徐州刺史裴敏之之女裴玉,以及前魏宗室,魏末帝之孙女曹凤。以及张家的十四娘,张出尘。 闻喜裴氏的女子入齐王府不算什么奇怪事,毕竟名门。至于广陵张家,那是齐王府目前声势最大的外戚,为齐王的诸多功绩出人出力出钱,贡献良多,除了张侧妃之外在进一个夫人,也算是巩固双方的纽带。 但很多人都非常奇怪,这魏末帝不是都绝嗣了吗?孙女哪来的? 但齐王说他是前魏宗室,魏帝孙女,那就是前魏宗室,魏帝孙女。 此举也被看做是对江东东魏的攻心之举,至于效果怎么样? 有可能是非常好。 因为此刻东魏建邺,东魏皇帝曹元静,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 曹元静也算是一代枭雄,私盐贩子起家,后来起兵反燕,纵横江东未逢敌手,以曹魏宗室之后,成为反燕的明灯,并且建立了东魏,登基为帝。 但纵横江表之后,收取江东之后,面对李元徽的江淮军,却是吃尽了苦头。 十年间五次北伐,皆不得其功,损兵折将。甚至水战都没打过江淮军。 最后一次北伐濡须,更是输得惨不忍睹,辅佐他建立东魏的第一功臣,被他比作诸葛武侯的张弘平,也病逝了。 而他在第五次濡须之战后,其实身体就一直不好。面对日益强大的大唐,他只感到有心无力。 加上战败的心理压力,能挺到现在都算是他心胸开朗了。 曹元静躺在榻上,看着殿中的一众大臣,长出了一口气。 “我本以为,会先张司空一步走,但却没想到,张司空先我一步,这是老天不想让我成就功业啊,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夺走我的张先生呢?” 下面伏地的众人皆啜泣不已,而曹元静则稍显吃力的侧过头,“太子和吴王,近前来” 曹元静当皇帝之前,只有三个儿子,当皇帝这几年也没少忙活,陆续生了七八个皇子,但只有太子曹炎和吴王曹,是跟着他打天下的儿子,这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大唐占据中原,是天下之中,李氏父子又都是当世英雄,不可轻敌,若事可为,你们兄弟两人当齐心协力,北伐,光复我大魏天下,若事不可为,你们则自谋其路,只一点,不要堕了三祖一宗的脸面前汉亡时,何其烈也.我大魏亡时,又何其哀也?” 曹魏三祖一宗,则是指太祖武皇帝曹操,文皇帝曹丕,明皇帝曹睿,以及从士族门阀手中夺回权力的太宗宣皇帝曹髦。 曹元静也的确是到了弥留之际,话语间感叹颇多。他自己明白,他都没有完成的北伐大业,儿孙们自然没什么机会能够北伐成功了。 北方的大唐已经占据了整个中原和关中,天下间能跟大唐争夺天下的几乎是只有河北的北燕。 江东虽然富庶,但自古以来,还没有以南向北而一统天下的。东魏自然也是很难有这个机会。 所以他已经不再要求儿子们必须要北伐完成大业,而是你们看着办,但是希望这个东魏政权落幕的时候,能够体面一些。 而曹炎和曹则号泣不已,连连应声道:“谨遵阿耶的教诲。” 随后曹元静又跟兄弟楚王,以及老兄弟大将军苗,前将军,后将军等人说了几句话。 最后他又看向了太子曹炎,最后丢下一句,“好为之”,溘然长逝。 皇帝驾崩,宫中一片哀嚎,整个建邺也都一片悲色。 建邺的百姓对曹元静这位皇帝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比起前燕昭武帝时期的横征暴敛,曹元静虽然连年征战,但总的来说还算爱惜民力。 且江东水运发达,这就导致了北伐的时候,粮食都是水路转运,消耗相对少了很多,百姓还是负担的起。 而曹元静也是草莽出身,也是比较得人心的,不然也没法称帝。 所以曹元静驾崩之后,建邺城的百姓也都为皇帝哭泣。 太子曹炎继位,成为东魏的第二位皇帝。 在处理了大行皇帝的丧仪之后,曹炎也正式举行了登基大礼。立太子妃苗氏为皇后,长子曹兴为太子,封兄弟吴王曹炽为赵王,镇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三弟曹炳为越王,领军将军。 其余兄弟因为年纪还很小,也还没有封王。 岳父,辅国大将军苗先云,进位太保,齐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 叔父楚王曹成,进位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 而一众大臣,如前将军李雄,后将军刘长彦,左将军陆恭仁,右将军朱浚等也都加官进爵。 随后,曹炎宣布,以东宫的护卫和此前皇帝亲临的中军基础,组建新军。 这件事自然是引起了一些波动,但因为还没有触及到老臣们手中的权力和军队,新皇帝只是把老皇帝和自己的队伍拿出来组建新军,这倒也是无可厚非。 所以众人也都没有立场出来说什么话,全都打算先看看再做应对。 下朝之后,曹炎和兄弟曹炽走在宫中,叹了口气道:“难怪阿耶之前几次北伐,全都以失利告终,就看着朝堂上的这些人,难啊” 做太子之前虽然对朝中局势有所了解,但真正坐到皇帝的位置上,所看到的又有些不同了。 “兄长,您可是打算以中军和东宫卫队为根底,来组建一支新军,用以北伐?” 曹炽问道。 曹炎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大魏的症结所在,阿耶当年取江东之时,得到了江南大族的支持,做了皇帝之后,自然要投桃报李但这些江南豪族也是欲壑难填,他们哪有知足的时候?且如今一提北伐,他们就开始以各种借口推诿。如今就连我那岳父和咱们二叔都开始整日跟着豪族混在一切,阿耶的身体固然是有濡须战败的影响,但这一年多来,他也是实在看不到北伐能够成功的希望啊” 曹炽闻言有些黯然,随后又道:“阿耶做不成的事,大哥你能做得成吗?” 曹炎听后,大笑道:“管他能不能成,做了再说!” “武皇帝鏖战官渡的时候,难不难?他要是放弃了,后来还有咱们的大魏吗?我等都是武皇帝的子孙,虽然没有武皇帝的雄才大略,但这份心性,却不可不学。” “四百年的炎汉,有光武中兴,也有蜀汉最后的倔强,我大魏呢?就算退场,就算亡了,也不能丢祖宗的脸面!前魏末帝南渡之后,依旧是夜夜笙歌,最后建邺被攻破的时候,还在寻欢作乐” “即便天命真不在我大,我曹炎死也死在北伐的路上!” “二弟,你可愿意助我?” 曹炽长出了一口道:“兄长但有所命,臣弟万死不辞。” 第四百零二章吊唁 东魏皇帝曹元静驾崩的消息,一路加急传到了洛阳。 正在洛阳看蹴鞠的李元徽得知之后,立即就从球场回到了行台所在。 “曹元静死了?” “是,早在前年五次濡须之战后,他就病的的厉害,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是一直在修养,执掌朝政的一直是曹炎,如今想必也是大限,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在府中执掌纪要的记室参军李淳风回答道。 李元徽闻言,面色如常,看不见喜怒,但心中却已经起了波澜。 曹元静死了,那是不是征伐东魏的好机会? “命众人来此议事。” “诺。” 很快,洛阳的文武大员全都齐聚行台。 李元徽看着众人道:“如今东魏曹元静亡故,是否可借此兴兵?一举拿下江东?”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也都有些惊讶,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请战之声。 “末将原为先锋,请大王下令。” “东魏曹元静亡故,定然群龙无首,臣以为此时伐魏正当其时,必能建功” “末将附议.” 毕竟比起北燕的铁骑,对江淮军来说还是老对手江东更好打一些。 常雁衡因为青州的战功,已经封了郡公了,在外姓臣子之中,已经算是非常高的爵位了。这也让众人羡慕不已,眼下有攻取江东的机会,自然是积极性高涨。 武将们想要谋取高位,自然是需要战功啊,所谓“闻战则喜”,也就是这样了。 李元徽看到众人战意高昂,心中也是很满意。 不过他历来是谨慎的,虽然此刻他也是倾向于用兵江东,征伐东魏。 若能一战而下,得江东之人力物力,则大唐一统天下之势也就成了。 但问题在于,眼下虽然曹元静死了,但东魏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若是内部没爆发什么争端,即便换了个皇帝,想要拿下江南也是很难的。 眼下江淮一地的积累,并非是对江南产生压倒性优势,此时出兵的先决条件并不成熟。 所以李元徽并没有立即应下众人的请战,而是伸手朝着抱拳请战的将领们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 而这时候李青莲也是打好了腹稿,拱手道:“大王,属下以为此时不宜征伐江东。” 李元徽闻言先是眉头一皱,而后道:“青莲可直言。” “东魏曹元静虽然病故,但其子曹炎并非易于之辈,十几岁就跟着曹元静起事,骁勇善战,江左之人皆称其有霸王之勇。曹元静屡次北伐,曹炎皆坐镇留守,而建邺方面却从来没有因为曹元静不在而生出什么动乱,足见其有些才能,此时东魏国君新丧,若在这个时候出兵,即便东魏众人想要争权夺利,也会因为我大唐出兵,而暂时放下成见,专心应对外敌,可若是我大唐没有出兵,那他们自然就会放下心来.所以属下以为,不如先让他们争起来,曹炎新君上位,性情又刚猛,必然会与老臣、豪族有间隙,只要他们能争斗起来,就是我们大唐出兵的绝佳机会” 李元徽听后点了点头,他虽然是想要立即发兵的,但李青莲说的很有道理。 也不光是李青莲,将领之中资历非常高的朱德裕也同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跟李青莲很相似。 “属下以为,李司马所言持重,东魏虽然五次北伐都没有建功,但观他们战力却并非可以小瞧的,若是我们南下攻魏,很可能会跟东魏征讨濡须一样,属下以为,当效仿魏灭吴之战,以泰山压顶之势,一击毙命,不可拖延日久。” 李青莲和朱德裕都这么说,这就让众将求战的心冷了一半。 李青莲不用说了,齐王的心腹谋士,还多次担任护军,跟江淮诸将也是熟悉的很,谁都清楚这位先生那是有真材实料的,每次献计几乎没有不中的,凡是预判,也几乎都发生了。 至于朱德裕,那是江淮系军中的大佬,代表人物。战功赫赫,又是齐王的旧友和心腹。 说话的分量,在江淮系之中那也是非常的有分量。 不过最后一锤定音的,却是洛阳鲜卑豪族出身的独孤颍。 “大王,末将以为,此时伐魏并非良机,若战事一旦拖延旧了,北燕趁虚而入,则中原恐怕就不是我们能够据守了。” 李元徽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基本上完全放弃了攻打东魏的想法。 不过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念想,于是开口道:“征伐东魏之事暂且搁置,我大唐也是上邦大国,领国有丧,自当派遣使者吊唁,况且我新纳曹氏之女,于这东魏也算是有些亲戚.” 众人一听,也知道李元徽的想法,这是还不死心啊。 不过对李元徽这样想法,他们还是很认可的。派遣使者去江东吊唁一番,也算是能够了解一些虚实,能够跟江淮安插在江东的细作所得出的情报相互印证一下。 如果真有机会,江东发生动乱,那么趁机伐魏自然也可以。 于是,李元徽亲笔给东魏皇帝写了一封信,信中称赞老对手曹元静乃是一世英雄,有汉昭烈之风。 这个评价其实也是带点骂人的意思,不过骂的不是曹元静而是曹炎。 因为汉昭烈帝的儿子可是大名鼎鼎的阿斗啊。 但是人家能评价你爹是刘备,那就是相当给面子了。即便是大魏统一天下,但蜀汉政权所变出的精神气概,还是为人赞颂。 甚至在大魏来说,你贬低昭烈帝,那就是贬低你祖宗魏武。 曹刘多数时候都是要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那是跟你祖上打了一辈子仗的对手。 而这其实也并非是李元徽第一次给东魏方面写信,上次东魏已故司空、录尚书事、琅琊郡公谥号“忠武”的张弘平病逝的时候,李元徽也写了信,盛赞他是“诸葛武侯”。 这就是一边夸人,一边恶心对面。 因为蜀汉最后,二世就亡了啊。即便有非常难得的精神气概,但还是一个偏安割据政权。 李元徽这意思也很明白,我承认,你们挺厉害,能割据一方,但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势,就跟蜀汉一样。 这封书信,由李元徽的表弟窦识作为使节,前往江东,送到了建邺。 建邺皇城,殿中,曹炎看着信件,连声感叹不已,“先皇在世之时,常言若无李齐王当江淮之道,则大魏复国可计矣,今日见李齐王手书,原来李齐王也把先皇当作是英雄啊。” 窦识道:“我家大王曾说过,曹公为帝室之后,虽操贩盐之业,却怀雄心大志,这等人物若得其时,当为汉光武,再造山河,若不得时,也可为汉昭烈.” 曹炎闻言,流泪不止道:“知先皇者,齐王也。” 第四百零三章江东未可轻 窦识是扶风窦氏出身,太穆窦皇后的娘家侄子,李元徽的亲表弟。 为人颇有些才干,仪表堂堂,作为使者身份够高,也足够代表齐王李元徽。 还是从洛阳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这个人选和态度就让曹炎很满意。 而李元徽在信上,也是对曹元静高度赞扬。这就让曹炎更是感慨,英雄惜英雄。 至于信上的另一重意思,把目前的东魏比作蜀汉,曹炎就算看出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反而还觉得挺好,挺会比喻的。 齐王真是好人,说话又好听 所以窦识其实在来的路上,心中也还是有些忐忑的,不过到了江东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东魏这边完全死以礼相待,而窦识在建邺逗留了几日。 在祭拜过曹元静的陵墓之后,也顺便见识了一下建邺的秦淮盛景。 不过是短短几日,窦识就已经知道了此时伐魏根本不是良好的时机。 首先曹氏父子在百姓之中,威望都很高,建邺百姓都在感怀已故的皇帝曹元静。 而且他去祭拜的时候,还发现有许多百姓自发的祭拜。为此他还很好奇,问过才知道因为这些百姓都是外地的,这个时候消息传播没有那么快,消息传播出去,加上他们赶路需要的路程,所以就跟他这个洛阳来客的时间差不多了。 这就让窦识有些心惊了,这威望可不是一般的高啊。而且这些百姓都是自发而来的。 随后窦识又逛了逛建邺的市井,随便跟这些百姓搭话,也算是了解当地的物价水平。 首先他发现粮食和盐的价格很稳定,从这两点,他也就能知道,目前江东治下的稳定程度。 此外,洛阳和长安比较流行的丝绸,也有很多是江南产的。 大唐治下自然也是盛产丝绸的,不过最好的当属蜀锦,而蜀锦目前最大用处是来跟突厥交易,换取马匹。 而江东的丝织品,则通过一些渠道,畅销长安和洛阳。 这件事,窦识觉得有必要回去跟李元徽禀告一下,因为这里面涉及的东西非常之多,很有可能会涉及到有人通敌或者资敌。 毕竟江南的丝绸也是很贵的,那通过什么东西来支付呢? 战马?食盐?粮食?军械? 最后窦识在街边跟一个卖茶汤的老者说了好一会话,也总算知道为什么,曹氏父子在江东有这么高的人望了。 “你应该是北面的客商吧?” “对,我洛阳来的,想卖些丝绸,还是特意托关系来的” “我就说,你这口音跟江北广陵的那边的不一样.十几年前那会,还是大燕呢,那个什么皇帝啊,不是要去打什么高句丽,就是要打什么突厥,又挖什么大运河,造洛阳的我当年也去应过役,饭都吃不饱啊,还整天得挨打,后来跑了回来.我家本来五个儿子,去高句丽死了俩,挖大运河那个也没回来,后来曹天子造反了,虽然也年年跟江北打仗,也死了不少人,但跟挖运河打高句丽的比起来,少多了,跟着曹天子打仗,就算人没回来,也给钱给粮,曹天子还不让下面的官吏乱收税.” “那现在的.” “小曹天子当太子的时候就管事了,曹天子去打仗,就留他看着家里,对咱们百姓也好,这要是能不打仗,就更好了.” 窦识闻言,也点了点头。他很理解这个卖茶老汉的朴素愿望。 他也没想跟对方解释什么天下一统,没这个必要。但从这只言片语之中,他还是明白了目前的南国的形势。 东魏目前朝堂上新皇帝虽然跟老臣们较着劲,但总体还算平稳,斗争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另一边,在民间,先帝和现任皇帝都非常有人望,下面百姓或许不会支持他们北伐,但要是对抗外地,那肯定是一个个蹦高的上。 因为他们会担心失去现在的生活。 这个时候出兵南征,很有可能会陷入泥潭之中,进而影响对河北的争夺。 第二日,窦识又去见了曹炎,算是辞行。 “齐王是否有南征的打算呢?” 曹炎问的很直白,他觉得如果他是李元徽,这个时候也当然会想要发动南征。 毕竟趁你病,要你命这个事在正常不过。不趁着对方虚弱的时候动手,难道要在对方状态正好的时候? 而窦识得回答也算巧妙,“齐王会不会南征,完全取决于陛下您自己。” 曹炎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道阁下你这样的俊杰,在洛阳担任什么官职呢?” 窦识道:“忝为,不值一提。” 曹炎质疑道:“足下莫非是夸大其词?” 窦识笑道:“我在齐王霸府,不过是一个书吏而已,只是因为跟齐王的亲戚,所以才能得到这个职位啊。齐王麾下,善谋者如李青莲、独孤颍、高侃、于智宁,皆智计百出,善战者如常雁衡、李药师、张镇恶、朱德裕,皆有冲折千里之威,而诸如尉迟敬德、张坚、段武达、罗士襄等,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曹炎闻言之后面色凝重,感叹道:“中原人物之盛,冠于当世,远非江东可比.” 这位东魏新帝眼下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 他想革除朝堂的积弊,改变元老和豪族霸占权位,却尸餐素位,对北伐全无念想的这一帮人。 但现实是,这些人轻易动不得。 因为你没人用。 而窦识说的这些人,曹炎也都有所耳闻。 常雁衡李药师前段时间刚刚打下青州,张镇恶和朱德裕都是东魏军的老对手。 尉迟敬德和罗士襄更是天下有名的猛将,说一声勇若关张,万人敌,那都能担当的起。 在联想自己当下,想要做事却乏人可用,不由得羡慕起齐王李元徽来。 自己现在已经是大魏皇帝了,但可用的人才,还没他一个藩王的霸府来的多。 由此可见,这位齐王该有什么样的胸怀气度,才能得到这么多英雄豪杰的效力? “齐王真乃人杰也。恨不能当面对坐,把酒言欢啊。” 曹炎长叹道,最后又话锋一转:“可若是将来大唐太子登基为帝,齐王坐拥中原,霸府之中谋士如云,猛将如雨,难道能够甘为人下嘛?” 窦识闻言,顿了一下,然后道:“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一母同胞,兄弟情深,自然是亲密无间的.” 他说这话,其实也心里没底。但又不能说别的,好在太子和齐王晋王关系的确往来亲密,甚至二表哥能当上太子,三表哥和四表哥也是除了很大的力气。 但他们兄弟之间最能走到什么程度,就连他那个姑父皇帝都说不出来,何况他了。 第四百零四章鲁缟齐纨 窦识回到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入秋的时节赶回了洛阳。入城之后,立即前往行台面见表兄齐王。 李元徽听说窦识回来,起身前往衙署门前相迎。 “九郎一路辛苦了” 窦识在家中行九,因此亲近之人都称呼他为九郎。 “有劳大王相迎,小弟实在惶恐”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还客气起来,来与我入内,说说江东之事。” “诺。” “并且,张家用的是粮食和盐,甚至还有军中淘换下来的马匹,用来交换江南之丝绸.” 管仲下令齐国百姓不准织缟。于是缟的价格猛增。鲁国百姓见织缟有利可图,便放弃农事织起缟来。家家纺机响,户户织缟忙。管仲又派人贴出告示:鲁国商人给齐国贩来一千匹缟得三百金;贩来一万匹,得金三千金。 春秋时期,鲁庄公一直不服齐桓公,两国之间经常发生摩擦。桓公与管仲商议对付鲁国的办法,管仲想了一条奇计。他请桓公带头穿缟做的衣服,令大臣也要穿缟做的衣服。于是齐国百姓也都纷纷效仿。一时间,缟服遍及齐国。 所以窦识实际上是非常有顾虑的。他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跟张家脱不了关系。 “曹炎的年岁,比大王您还要年长一些,其人虽然出身寒微,自幼跟着其父起兵,看着粗豪,但却极有主见,且胸怀大志,不是易于之辈.” 窦识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见洛阳和长安许多丝绸锦缎都是江南所产,却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运送到洛阳和长安的,毕竟这些都是名贵之物,会不会影响大局?” 李元徽又点了一下头,然后道:“自然是知道的。九郎你不会以为,我会被蒙蔽到这个程度吧?” 窦识愣了一下,点点头,但觉得不妥,又紧忙摇摇头,“那这是为何?” 两季庄稼收成没了,堆积成山的缟卖不出去,百姓们顿时陷入了饥饿之中。鲁庄公发现中了管仲的计谋,急忙下令停止织缟,可是为时已晚。他只好派人到齐国购粮。 “江南世家,如吴郡望族顾陆朱张等,对北伐之事并不热心,但其中也有几个统兵的大将,是希望能建功立业的,如左将军陆恭仁,颇有些韬略,为曹氏父子所看重” 他突然想明白了,表兄这是在效仿齐国管仲的收拾鲁国的计策。 “因为反燕之事,以及当政之后轻徭薄赋,曹氏父子在江东颇有人望,所以小弟断定,此时若要攻打东魏,其治下之民必然会全力襄助新皇帝,所以用兵之决议,还请大王慎重。” 说到这里,窦识突然惊呼道:“我知道了.这是鲁缟齐纨之谋?” 窦识听完了,直接愣住了,口中的话噎在喉咙之中,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毕竟这件事关系很大。很可能牵扯到李元徽手下最重要的江淮系的将领们,以及当地的豪族。 “我知道九郎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于东魏的贸易,是广陵张家为主在做的,这其中自然也有我的首肯,不光如此,这其中所得之利,也有我的” “另外.另外还有一事.” 窦识将自己南下之行的所有见闻,一一仔细跟李元徽说了。 窦识闻言皱了皱眉,“大王您知道?” 转眼就是一年。管仲突然下令封闭关卡,不让鲁缟进入齐国。同时,又让桓公和大臣们改穿齐纨做的服装。于是,齐国上下纨料衣服又大流行,无人再穿缟衣了。这一下,可苦了鲁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点点头。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窦识这个表弟会这么谨慎了。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江南粮食产量就会大幅度下降,从而依赖北面的粮食供应。 随后解释道:“这事,不光是我,其实你姑父也知道。每年跟突厥人交易的锦缎,还有西域客商重金购买的,你以为只有蜀锦就够了吗?” 这样一来,更给鲁国的织缟热加了温。鲁侯高兴了,认为织缟可发财,于是下令全国织缟。鲁国百姓忙于织缟,田地都荒芜了。 “曹炎还盛赞大王您威名,说恨不能跟大王把酒言欢.” 管仲把粮价一提再提,把鲁庄公搞得内外交困。迫不得已,鲁庄公派出使者向齐国求援,请求借粮。并表示今后愿听齐桓公调遣,决不再找齐国的麻烦了 如今李元徽丝毫不禁止江南的织造品进入长安和洛阳的市场,同时又允许使用粮食交易,这就会让江南的粮食价格保持稳定,甚至还可能降低,而织造品的价格会因为北方的需求而上涨。 “此外,东魏国中,朝堂上目前都是老臣,楚王曹成和骠骑大将军苗先云与赵王曹炽共同执掌兵权,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但曹成和苗先云掌握了更多的兵马,不过曹炎已经在准备着手建立新军,恐怕就是为了绕开一众老臣的掣肘.” 如广陵张家。家族之中嫁了两个女儿在齐王府,张坚、张镇恶全都是李元徽手下的大将,张共烈任广陵太守,对于后方的基本盘安稳也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窦识点了点头,李元徽却面带笑意,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 “若你是小民,种稻不一定能饱餐,种桑却能卖出好价钱,且市面上米粮价钱不高,用钱来卖米粮,足以够一家人能够吃上饱饭,你是种稻还是种桑呢?” 窦识听了这个问题之后,立即道:“自然是种桑不过这粮米的价钱,怎么会一直不高呢?若是全都种桑去了,那米价自然是会越来越高.” 不过接下来李元徽的一番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九郎也不必如此惊慌,其实这事我是知道的。” 李元徽则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这其一,两国虽然是敌对,但并非就要老死不相往来,这天下迟早是要一统的,有往来,有交易,这种事情是禁止不了的。江南所产的织、茶都是长安洛阳贵人们的心头好,而中原也有地大物博,也总有江南所稀缺的” 这就会让老百姓们觉得有利可图,不在种植粮食,而去“改稻为桑”。 而这些人,多数都是李元徽的铁杆支持者。 “哈哈哈,九郎是不是想说,这是资敌?” 进入内堂,两人坐下说话,李元徽又命人摆了酒菜,边吃边说。 说到这窦识有些犹豫和迟疑,这让李元徽觉得有些不对,然后道:“九郎有什么顾虑?尽管直言。不必顾忌太多。” 而目前中原已经恢复了农业生产,粮食供应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状态,粮食是不缺的。 若是能通过贸易让江南的粮食因此大规模的减产,那么东魏之存亡也就握在李元徽的手中了。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返回上一章按进入下一章 第四百零五章战端再起 “鲁缟齐纨,此计甚妙啊,大王之眼界,远非我这愚钝之辈所能知晓的” 窦识想通之后,立即就不在觉得“资敌”有什么问题了。 不过看着窦识这么乐观之后,李元徽却十分清醒,没有半分紫的之色:“这个计策,其实也不过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你以为我不行此计,就能禁止两边私下的往来和交易?张家一直跟江东有生意往来,这些事我却不好追究太过,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有些事光靠政令禁止是行不通的,还不如借此事来做些事情,也好心中有数.” 窦识闻言,点点头:“大王之言,小弟明白。定然不会说与外人知晓。请大王放心。” 李元徽道:“你我是至亲,若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呢?” 窦识听后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话也说的差不多,酒也喝的点到为止,李元徽又亲自送窦识到行台衙署大门处,嘱咐他回家路上小心。 随后李元徽又神色清明的回了内堂的书房之中,并且使人召集来了李百室、独孤颍和李青莲,又跟几人商讨了一番在江东的布局。 “我这个表弟,颇有些才干,他在路上,将江东之见闻写成了笔记,事无巨细,非常清楚,你们可传阅一下.曹炎这小子也称得上雄才大略,若是真让他改制成功了,对我大唐一统天下绝对不是好事,所以即便眼下不能出兵,也不能让曹炎这小子放手实施,多少也要给他找点事情做.” 现在看,王思政的策略是完全没问题,因为唐军也在那个地方筑城了。 至于李青莲,建议的就比较具体,派遣间谍离间分化。 “凌参军所言极是,倒是孤有些分不清主次了,如今既然晋阳已下,河北便没了后顾之忧,不如南下中原,光复洛阳!” 并且目前粮食交易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并非所有交易用的都是粮食。 四个说相声对着骂街,活到最后的那个就是老艺术家。 比年纪,优势在我! 毕竟李百室也就是长于战略规划和内政,独孤颍虽然也有些奇谋,但他总的来说跟李百室的思路也很相近,但比之李百室,独孤颍更加的全面,因为他的军略也是相当出色。 于是刘玄机在回到晋阳之后,跟几位幕僚商议之后,也都觉得暂时不要尝试进攻河东了,毕竟就那座平阳城就得靠大军集合才能横推。 但王思政所提议的筑城位置又的确险要,所以刘玄机也是必须尝试。 至于之后如何继续削弱东魏的国力,李百室的理念就比较正,跟贾诩劝曹操,以及邓艾给司马懿上书在两淮搞屯田是一个思路。 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熬,就靠。 粮食丰收之后,丰年谷贱也是很伤农的,所以通过贸易也能够让粮食价格稳定下来,不至于丰收之后粮食价格过低。 从另一方面来说,北燕现在对中原用兵更容易一些。 凌敬这番话,让刘玄机非常赞叹。 所以指望这?“鲁缟齐纨”之策,或者说改稻为桑,能够见效,概率是不大的。 现在如果北燕方面想要进攻大唐,从河东入关中这条路已经是很难走的,最起码对比双方现在的实力,没有兵力优势很难能够在并州打出优势,即便是现在已经占据了晋阳。 不管是内部的竞争者,还是外敌,他都是最年轻的一个。 并且这其中对李元徽和江淮势力来说,那是有利可图的。 至于什么时候能见效,这个李元徽倒是不急,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兄弟三人,他年纪最小。 江东也算是富庶之地,现在已经能种三季水稻。也就是在曹魏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前往交州和东南亚一带寻找占城稻,经过上百年的演化,现在的已经可以一年三熟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布置间谍和积蓄实力这两个方向从来都不冲突,那就双管其下好了。 就是堆积国力,靠积累形成对东魏的国力碾压。 这些足以带兵的将领头疼了。 这时候新加入刘玄机霸府的参军凌敬道:“这一路不过是偏师,为何要为此争论不休呢?汉王如今总制河北,难道不应该发精锐大军,直驱洛阳?只有如此,才能让四方英雄了解汉王的雄心,上郡和北地、朔方这一路,可命一大将率数千精锐,西渡黄河,以求牵制唐军即可,若发大军,光是粮草供应就足以拖垮我们大燕如今的国力.” 有平阳,有玉璧,这两个城等于是卡住了汾水的水道运输。 经过窦识带回来的情报,以及张家和江淮方面的情报互相印证,李元徽大致对江东的目前态势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眼下出兵的确不是好时节,很有可能失利,或者陷入进退两难的泥潭之中。 跟刘玄机、曹?、曹炎这是三个人比,还是他年纪最小,甚至刘玄机今年已经有四十岁了,曹?年近五十,曹炎也有三十岁了。 毕竟整个江东的地盘也不小,太湖平原又是主要的粮食产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中原和关中都需要太湖平原的粮食来进行补充。 李元徽听完了之后,感觉这招未必不能用,但总的来说,跟改稻为桑是一个路子。 以重金拉拢和引诱一些东魏大臣,来为我所用。 不是短期内能建功的,即便是发挥作用,也要等以后了。 且目前来说,中原这个广大平原以及两淮一带的粮食产量已经相当可观了,足够他施展这个可能要耗时良久的计策。 人数太多了可能就失去隐蔽性,太少了可能又无法对这一方向的唐军形成有效的压制。 但难点在于,这个距离是很长的,要穿过上郡这片羌胡聚集之地,然后进攻在渡过黄河进攻朔方,所需要的粮草不在少数。 另一边,河东的局势也终于是被李三给稳定下来,刘玄机在李三带兵过去之后就立即退兵了。 因为现在西河郡已经拿下来了,完全可以进攻朔方和北地郡,威胁关中的北面,最少也能牵制大唐很大部分兵力。 刘玄机之前带着两万人去打平阳,但人家平阳光守军就有五千,还军械充足,这种兵力对比想要一口气攻下平阳,也多少有些草率。 但只要能够对江南产生不利影响,引发他们的内部斗争,那就不愧。 而在晋阳刘玄机的权臣霸府所进行的最新军议之中,李元忠提出了一个新的攻击路线。 所以这个策略能不能成功,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但对江东来说,光是引导他们改稻为桑,这还不够。 武德四年秋,燕师南下。 李元徽亲自率军前往河内与之会战。 第四百零六章与尔开国公? 刘玄机命大将康延孝为太原太守,镇北将军,镇守晋阳。 随后从晋阳率军南下,一路赶至上党,从滏口陉出太行,率军进入邺城,同时也从信都调集了中军精锐前来支援。 九月中旬的时候,北燕在邺城附近的中外诸军数量已经达到了八万人。 其中五万余人是中军精锐,其余都是州郡兵和豪强部曲。 而燕军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刻出兵,其中很大的因素是年初夺取晋阳的作战之中,消耗极少。 并且在上党对唐军打出了一场压倒性的胜利,所以士气上也是非常高的。 这种情况下,燕军上下都是想要再接再厉。 刘玄机把主攻方向,还是放在了黎阳,亲自率领超过五万的兵马围困,他的打算是围困黎阳以吸引唐军过来解救,然后在野战之中击败唐军的援军。 至于强攻黎阳他是没想过的。 毕竟在军力上,唐军还是占据优势的,一旦在攻城战之中消耗过大,黎阳能不能打下来先不说,唐军的援军过来,拿什么抵挡呢? 刘玄机亲自督东方狄、傅弘之、拓跋天穆、斛律明月、赵襄五将之军,共三万余人,加上宿卫军和汉王国中军作为主要阻击援军的主力。 另外派遣张世武、苏定边两人督领本部,并两万豪强部曲、州郡兵,负责围城。 都督朱灵石率本部六千人以及王熊的邺城军合计万人,负责监控朝歌方向。 同时,令骠骑大将军韦孝矩率上党之军出太行陉、紫霞关一带,为疑兵,伺机而动。 李元徽在收到黎阳告急之后,亲率驻扎在洛阳的左右武卫主力三万余人,以及护军六千,帐下亲军三千余,背嵬军三千余,渡过河桥,赶到了河内,准备迎战。 同时,刚刚被调整为右卫大将军的谯国公柴荣也率一万五千卫府军精锐赶到白马,就在黎阳对岸,随时准备渡河出击。 一时间,黄河沿线战云密布。 此时,唐军在兵力上,并没有形成绝对优势。 原本河内、朝歌、黎阳这几处的诸军,也就是两万余人。 其中黎阳赵翊手下有兵马六千,朝歌方向大概有七千余人,而驻守河内的李思行也是只有七千人左右。不过河内守军需要盯防太行陉和紫霞关,实际上机动兵力只有三千人。 倒是李元徽亲自率领的四万余人,加上柴荣在白马的一万五千人,是主要会战兵力。 如果把燕军围城队伍也算起来,那么双方兵力对比上,唐军就占据不了什么优势了。 不过即便只需要面对刘玄机手中的三万余人和宿卫军以及划入汉王府的数千铁骑,其兵力就跟唐军的机动兵力相差不多了,也足够李元徽头疼了。 率军赶到河内之后,李元徽如往常一样,带着数百精骑和几个将领前往前线侦查,看一下燕军的布置。这本来是他的老习惯了,一般都会在两军实际控制区域相接的地方探查一番。 做到对附近的地形和具体情况心中有数。以往李元徽侦查的时候都是非常小心,绝不会贸然涉足敌方的控制区域,这次其实也不例外。 但一支燕军骑兵却突然出现在了唐军眼前,好像是在印证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卫河河畔,李元徽率领数百骑去前线侦查情况之时,正好碰到一支数千余人的燕军骑队。 率队的是都督娄代文,他见到眼前这支唐军骑兵,看到对方衣甲完备,队伍整肃,并且旗号鲜明,应该是大将军一级的亲卫才有的气势,当即断定这支队伍里面应该有大鱼。 立即率军沿着卫河扑了过去,同时怕人跑了还派遣五个百人队包抄拦截。 此时李元徽正带着李青莲、朱德裕、常雁衡等观看地势、也是为了做战场选定,薛万彻、尉迟敬德、韩全三护军各率百骑护卫随行,加上朱德裕和常雁衡等人的亲卫,这支骑队将近四百人。 看到燕军冲过来之后,朱德裕立即道:“燕军骑兵甚众,请大王先行一步。” 李元徽扫视了一眼,也发现了对方正在包抄,然后道:“有你们在,我难道还用担心敌军的多寡吗?” 带兵打仗很久了,李元徽对作战的理解也在不断地加深。眼下燕军虽然人多势众,气势汹汹。 己方只有对方的五分之一左右。 但带队的都是尉迟敬德、常雁衡、薛万彻这种超级猛将,士卒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不然能有资格进入他的齐王府当护军?这种话情况下,兵力多寡就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 并且一旦逃跑的话,也就等于是失去战场主动权,大家都是骑兵,被追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逃命,快跑。 但要是冲锋的时候,那想的就是干死对方。 所以逃跑是不能跑的,那可能真要出事,还不如直接就跟对方正面干。这么多猛将还冲不垮对面的骑队? 尉迟敬德闻言立即道:“各位稍待,看我为大王破敌。” 说罢手持长槊就单骑冲出去了,常雁衡随后也跃马而出,呼唤道:“尉迟要与我争先吗?” 尉迟敬德大笑道:“那就比一场。” 就这两人,就冲着奔涌而来的铁骑杀过去了。 这让李元徽都吃了一惊,他是知道这两个人很猛的,但不知道他们俩这么虎啊,你们俩人就过去冲阵去了?简直就想来一句卧槽. 随后李元徽对薛万彻道:“薛护军,你率百骑前去接应。” 薛万彻道:“那大王这里?” 李元徽道:“你且先行一步。” 薛万彻道,“诺,”随后出马来到阵前,高呼道:“右二护军,骑队随我来。” 说罢,带着一百骑直接冲向了燕军大队。 而李元徽也难得勇一次,高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 随后纵马而出,紧随在薛万彻骑队的后面。 韩全和朱德裕一左一右紧随其后,李青莲也抽出佩刀跟在后面。 在后面则是二百多人的骁骑。 此时,常雁衡和尉迟敬德已经冲入燕军阵中,一人用槊,一人用枪,皆锐不可当。 紧随其后的薛万彻也同样是个用马槊的高手,勇猛程度不比前两人差,而他身后还有一百精锐铁骑,更是直接给身后的李元徽开出一条路来。 李元徽入阵之后,左右开弓,每发一矢,皆有燕军骑卒应弦而倒。 本来按照正常的势头发展下去,应该就是唐军一路冲破了燕军的围困,将之挫败,但突然狂风大作,刮起了大风。 飞沙走石之间,让人眼睛都睁不开,风带起一块小石子打到了李元徽胯下战马的眼睛上。 这匹西域良马吃痛之下,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而沙尘之间,众人也都没有仔细观察,以至于李元徽本人被战马跑偏带离了原定的方向,跟前后全都脱节了。 李元徽用手遮挡着沙尘,待风小了能够视物之后才猛然间发现,自己冲到了燕军骑队的包围圈里,且就在卫河的河畔。 而这队燕军约有数百七,正是娄代文派来包抄的骑军。他们也同时发现了李元徽,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们可以肯定这身甲胄就不是普通士卒。 当下就要上来围捕,李元徽见状,立即纵马而逃。 燕军则紧追不舍,李元徽则不断地引弓回射,接连射杀了十几燕军骑兵。 但燕军数百骑,人数太多了,且他只有一个人,所以追逐还在继续。 李元徽是保持着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有一点懈怠。胆子胯下这匹马今天就是跟他过不过去,跑着跑着,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马失前蹄,给他撅出去了。 李元徽被甩下马之后,虽然脑袋还有点懵,但他知道必须站起来。李元徽摘掉头上带的兜鍪,然后抽出佩刀拄着起身。 他一时间有些彷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来一句“与尔开国公?” 第四百零七章二凤体验卡 李元徽肯定是不想死的,但他要是落在北燕手里,那人可就丢大发了。 刘玄机肯定不会杀他,还得给他高官厚禄。为什么?不是什么旧情,而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吉祥物。 但人都特么要脸啊,一军主帅战前搞个侦查被人俘虏了?这开什么玩笑,比修鹿角还离谱了。 但是抹脖子这事,他还真是缺乏点勇气. 所以正准备来一句,“与尔开国公”,或者直接临走之前再带走几个而燕军骑兵见到这一幕,皆是心中大喜,因为这个不知名的唐军大将已经是他们的盘中餐了。 汉王刘太尉对有功之人的奖赏,向来丰厚。 李元徽见着北燕骑队汹涌而来,突然想起十一年前的董杜原,他因为拦截了杨巡而平步青云,名扬天下。 想不到十几年后,自己也成了后来人的功勋。 “我是齐王李元徽,想要国公爵位的,尽管过来。” 说罢手持佩刀,而燕军骑兵则把人围了起来。一个看甲胄应该是将军一级骑将纵马上前,看了一眼,当即翻身下马伏地而拜道:“拜见齐王殿下!我曾经跟着刘太尉在齐王麾下效力过,请您不要抵抗了,您与汉王刘太尉有旧交,汉王定然不会为难您” 而一众骑兵全都惊呆了,真的让他们给大唐齐王,唐军主帅给抓了? 李元徽闻言大笑道:“我乃大唐齐王,难道还能忍受屈辱为阶下之囚吗?既然你也在我的麾下效力过,那这一桩功劳就送与你吧来国公之爵在此,想要就来拿!” 正待一众步兵准备下马生擒唐军主帅之际,远处有两骑纵马奔驰而来,掀起一溜烟,并高喊道:“可曾抓到齐王了?大都督有令,抓到齐王只可生擒,违令者斩。” 燕军士卒一听,全都望过去了。 而李元徽听到这声音却笑了,因为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大嗓门绝了啊。 待那两骑奔涌过来,燕军此时还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但看着甲胄制作精良,应该是将军,职位不低。自然不会以为这两人是唐军将领。 毕竟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两个唐军将领冲过来是送死吗? 因为有来人的高声叫喊,一众围困的士卒也就没有动手的意思,反正李元徽已经被围在中间了,那就是盘中餐,早晚就能吃掉的。想着等着两位将军来了再说罢。 谁知道这两人并骑冲过来,近前数十步的距离之内,居然还没有减速,而是直接冲着包围圈过来了。 这时候一众燕军士卒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当先那名骑将的大槊已经到眼前了! 尉迟敬德纵马奔驰,大槊劈砍刺砸,连杀数人,随后常雁衡也挺枪杀到了,连续挑落数人。 “齐王殿下,末将来迟。” 那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起来了,李元徽见状,犹豫了一下,然后直接翻身上马,大笑道:“不迟,正好。” 随后纵马向前,将两个上前准备抓他的燕军骑卒砍了,顺势从尉迟敬德和常雁衡两人杀出的缺口处冲了出来,两人见状,也不恋战,紧跟着李元徽的身后就走。 燕军骑队见到煮熟的鸭子飞了,自然心急,立即就追。 这时候李元徽收刀入鞘,取出弓箭来,回头便射,又是连续射杀了数人。 而尉迟敬德和常雁衡两人也在后面连续近战之中杀了十几个追到近处的骑兵。 燕军在知道李元徽身份之后,自然是不可能放弃的,穷追不舍。 而李元徽带的两个胡禄的箭都射空了,愣是没有一箭失手,愣是做到了箭无虚发。 三人一路血战,终于碰到了己方的队伍。 张镇恶和罗士襄两人率背嵬军赶到了,见到正在被追杀的三人迅速上前接应。 而燕军见到大队唐军,只能放弃追赶,仓皇而走。 “大王无恙否?” “哈哈哈,无妨。” 得救了。 李元徽终于是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的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反正这一次,他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李二凤的乐趣。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种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的博弈的快感,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但李元徽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看着因为厮杀,满身都是鲜血的常雁衡与尉迟敬德,死里逃生的天策上将军齐王李元徽再度放声大笑。 而后福至心灵的来了一句,“我引弓而行,公等持枪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常雁衡和尉迟敬德闻言也放声大笑。身边的一众人,也都为李元徽所展现的气度和常尉两人所展现出的勇猛所折服。 回到营中之后,李元徽与众人饮酒,喝了一夜,通宵达旦。 几人都醉的睡过去了。 另一边,燕军营中,听到下面的回报之后,一众大将全都扼腕感叹,时运不济。 他们谁都清楚,若是今天真的把齐王给抓了,或者直接干掉。 唐军必定群龙无首,燕军乘势进攻,必定能取得一场大胜,甚至整个洛阳和中原都会因为失去齐王这个主心骨,而变得人心惶惶。 而大唐的关中方面,也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来,那就不光是一个洛阳的事了,甚至整个中原都有机会一战而下。 他们甚至都不敢想,能取得一场多么辉煌的胜利。甚至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可能因此发生重大的变化。 这时候,眼见众人都因为这件事而有些低落,原本也在心里感叹错失良机的刘玄机,则非常豁达的安慰众人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怎么像是打了败仗一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我们输了呢!” 随后指着桌子上李元徽丢下,被燕军士卒带回的兜鍪道:“改日再战!早晚一定生擒它的主人!” 在刘玄机的激励之后,一众将领闻言也终于不再纠结于今日失去的良机。 而李元徽在用过一张李二凤英雄体验卡之后,又变回了不动如山的本尊。 唐军大队沿着卫河顺游而上,在距离燕军数十里处扎营,深沟高墙。 刘玄机见状,派遣骑兵袭扰,想要阻止唐军立营。 李元徽则命令常雁衡、朱德裕、张坚等人率骑兵拦截,掩护己方修建营垒。 双方在为淇水河畔连续爆发了多次骑战,突击,拦截,追逐,绞杀。 而令北燕军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江淮出身的唐军骑兵的战斗力,战斗力和战术应用上居然不比燕军的骑兵,以及关陇的唐军骑兵差。 双方几乎是可以打成平手,江淮唐军居然在骑战之中并没有落下风。 对于这一点,刘玄机却是没忘了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元徽手下的江淮骑军,早年那可是我为骑军都督之时一手组建的,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 第四百零八章忆往昔 刘玄机对江淮骑兵队伍的影响,的确很大。李元徽组建江淮军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任骑督。 不过在军议的时候,说这个话,明显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一众北燕将领却非常认同,因为他们觉得,要是汉王刘太尉的手笔,那这个战斗力就说得过去了。 其实目前的江淮骑兵队伍早就不是十年前的那支了,大浪淘沙,经过无数次的人员迭代和更新,基本上已经脱离了那支队伍以前的模样。 但毕竟是首任骑督,溯源一下,那确实这个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不过这说起旧事,刘玄机这话匣子打开,就有点收不住,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了。 “想当年,我跟李四郎一道截杀了杨巡,那时候我还是一个队正呢,但李四这个累世公卿的世家子,对咱那是以礼相待,后来受咱们大燕昭武帝的青睐,进了骁果军,李四还带我去了李家,见了当时的陇西郡公,卫尉少卿李源李公.” 大帐内,刘玄机提起旧事那是神采飞扬,跟着一众将领侃侃而谈,说到兴出,还让人取了酒来。 “当时我在李家,那就是贵宾.” “对了,还有一事,你们不知道,当年上元夜,我跟他们几个” “那梁王慕容盏的十几个护卫,被我们杀的一干二净,要不怎么说李二这小子有胆略呢” 众人一听,也都纷纷侧目,他们是知道汉王刘太尉跟李家兄弟是旧识,关系非同一般,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深交际,一起干过这种足以写成话本的事迹。 现在他们虽然还是大燕,但早就今非昔北了。这要放在以前大燕的时候,李家兄弟和刘太尉他们这群人的都算是大罪了。 随后刘玄机颇为感叹的道:“当年一起做事的人,现在都在唐营呢,那个如净和尚,就是如今大唐的左武卫将军朱德裕,张坚你们应该也都知晓,那是李四的大舅子,当年在广陵的时候,我还去过他家喝酒,人家家里,那才是豪富.” “还有几个后来入了瓦岗,如今好像是在李二手下效力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刘玄机说了很多旧事,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又瞠目结舌。 这些经历实在是他们难以想象的,而知道这些旧事,也更让刘玄机本人的形象变得更加的难以捉摸。 这样的人大概是有天命在身的吧?几个听了故事的人都在心里默念道。 随后,刘玄机言归正传,又说起江淮唐军各部将领来。 “左武卫将军朱德裕别看是个和尚,但他胸怀韬略,天赋极高,也颇有些武艺,他用兵的风格,受李四的影响很大,都是稳健,但该搏命的时候,却从不含糊.” “另一个左武卫将军萧释之,世家出身,通晓兵马,军略很不错,之前跟他兄长萧望之一道做过昭武帝的暗桩,李四夜袭寿春,就是他在城内接应.” 随后,说到骑兵的时候,刘玄机却停顿了一下,因为目前江淮军的骑兵,如果说选一个骑兵将领出来,首推肯定是右武卫将军常雁衡无疑了。 出则先锋,入则殿后,先登陷阵,骁勇剽悍。虽然是一个淮南人,骑射功夫和骑兵战术却炉火纯青,极为难得,但有一个问题就是刘玄机跟常雁衡没共事过。 所以他就只能捡知道的说。也就是同样跟常雁衡一样,统率江淮骑兵的另一个人,相对名声不显,临淮郡王李玄道。 “常雁衡此人,勇猛过人,武艺精湛,是在我离开江淮回到幽州之后,才加入李元徽的麾下,但李玄道这个人却是与我一起共事过的,用兵极有章法,李元徽一直用他镇守后方,这是因为他是李唐宗室,值得信任,并非是他没有用兵的才能,日后你们与他对阵,要小心.” 即便在李唐宗室之中,名声和功绩也比不过李怀真、李孝杰、李孝察、李沧等人,仅仅有数次出战记录的李玄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刘玄机会对他这么看重。 此时,李玄道刚刚率军从两淮一带赶到战场,他所率领的人马,是李元徽核心左右武卫的江淮籍将士。 之前是轮换回淮南驻扎,一来也是让士卒轮流回家,二来长距离行军也是一种拉练。 得知北面有战事之后,李玄道就开始让士卒准备出发,做好行军队的准备。果不其然,没几日李元徽的调兵令就下来了。 李玄道立即动身,一路急速行军,终于在十月到来之前,赶到了战场上。 此时的河内战场,双方处在对峙阶段。骑兵斥候的绞杀战场,遍布了太行以南,黄河以北。 李元徽命朱德裕率精兵万人驻扎在枋头,背靠河水立营,这个位置正好处在清水和淇水的交汇之处,自率大军在淇水西案驻扎,并且在河上建立了浮桥。 而刘玄机则亲自督率大军在雍榆城驻扎,阻隔枋头、朝歌跟黎阳的联系。 驻守在朝歌的徐乾德数次率军从侧翼进攻燕军,也都没有取得战果。 刘玄机见李元徽又开始这套坚壁不出的惯用打法,也是有些头疼。他是太清楚李元徽了,就这谨慎两个字,能超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不管优势还是劣势,都能给你打成均势。对于这种对手,是很让人头疼的。 就像是诸葛亮对司马懿,任你千般能耐,我就不跟你打。 但司马懿那是在卤城让人干了甲首三千之后才学乖的,不然司马懿那用兵那叫一个疾风迅雷,兵贵神速。 打孟达打辽东那都是一路火花带闪电,摧枯拉朽一样。 但对上诸葛亮,那就是甲首三千,畏蜀如虎。为了不出战女人衣服都能穿了。等到人死了来一句,真是天下奇才,破之必矣.早干什么去了? 核心问题是什么?别说什么养寇自重,曹?那会还精明着呢,你要是真敢养寇自重人曹?能看不出来?还特意派了辛毗去帮你稳场面?那就是真干不过。 所以刘玄机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人司马懿是吃一堑长一智,为啥李元徽从十几岁带兵打仗就是这个路数。从第一次带兵开始,到后来经营江淮,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好像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一个老成持重。 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短板,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 他可是跟李元徽一起共事了好几年了,甚至许多本事都是跟对方学的,俩人对彼此也都是非常了解的。但有些事,就好像是无迹可寻。 他知道李元徽会这么干,但就是没法破招。 从战场态势上看,燕军其实也不怕消耗,因为运粮的压力不大。 邺城本来就是坚城,有大量的存粮,且双方交战的地段就在于河北和司州的交界处,双方其实都没有粮食压力。 那么这场仗来说,也就是到了比拼耐力的时候了。 但比拼耐心,已经四十岁的刘玄机还真觉得这跟对面这位比耐心那可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了。 刘玄机心里犯嘀咕,李元徽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因为这就是他最为擅长的作战方法。相持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军粮和士气,保持住不懈怠,这场仗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已经熬死一个曹元静了,下一个是谁呢? 第四百零九章洗心革面 武德四年,十月,长安。 北燕出兵河内,进攻司隶地的消息已经被长安的朝堂所知。 这种情况之前或许是被李源所喜闻乐见,但如今却是让他非常忧虑。 年初他还在朝堂上逼着齐王出兵,但现在李四真跟刘玄机对上了,他又开始担心这个结果会对大唐的战略和大势有什么影响。 毕竟他看好的六郎魏王李孝正可是显了个大眼,现在河东局势总算稳住了,他甚至不敢把晋王李玄庆叫回长安。 兵部尚书宇文成业上表希望出兵夺回晋阳,太子没有表态,但河东的晋王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因为太原一带的跟大唐不是一条心,还在书信之中重点的说了其中的原因。 魏王纵容手下劫掠,并且强抢民女,射猎踩踏农田而且李玄庆可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把证据和文书全都装订好了送去了长安。 李源看到这些也是怒不可遏,派人去把尹阿鼠打了一顿。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懊悔也已经来不及而来。 此时齐王的奏表也来了长安,将河内战场的情况做了汇报。但却并没有请求长安方面加派援军,李源却有些急切。 因为有李孝正的例子摆在眼前,他对洛阳方面也有些担心了。还说想要下诏让四郎坚守不出,一会儿又想要加派援军给洛阳。 几个宰相裴弘德、司马修业却都劝慰他,说齐王带兵打仗多年了,行事最是稳重,手下也都是个精兵强将,断然不会跟魏王一样,让他宽心。 太子李二更是出言道,即便是我亲自带兵,与四郎对阵也未必就能取胜,六郎怎么比的了四郎呢? 好说歹说,才让李源放下了想要插手洛阳战场的想法。 不过忧虑还是要忧虑的,毕竟上次晋阳之战能取胜还是兄弟三人调集了大唐半数以上的大军才打出的的战果,那还是在突厥人配合的情况下。 四郎自己能顶得住吗? 所以李源极为忧虑。但一众大臣包括太子都反对他派兵和下诏。也只能作罢。 不过有些人,却不太安生。 回到长安的李孝正立马就受到了冷遇,李源不处置他那不是因为爱他,那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李孝正在遭遇到这个打击之后其实有些明白了,自己是没法跟齐王、晋王以及太子相提并论的。 但就这么当个闲散宗室,他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回到长安之后,立即就想当个孝子,没事天天就往太极殿跑。 李源自然是火大,直接就来个不见。 不过他天天跑,天天跑,这态度诚恳的也终于是让李源这边的心里有所缓和,让他进了太极殿问安。 “儿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源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孝正,冷哼一声:“起来吧。” “谢陛下。” 李孝正从地上起来,看着眉头微皱的李源道:“陛下可有什么烦心事,儿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源冷笑道:“你不给我添忧就不错了,还分忧,没你在晋阳那档子事,我哪来的忧?” 李孝正闻言,立即又跪倒在地,号泣道:“阿耶,是儿子无能,他们都劝我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要我好好把握,想着若是能拿下上党,也能在朝堂上争口气,免得几位兄长总是瞧不上儿臣.儿臣这才听了他们的话,那刘文惠还请命自己作为前锋” 李孝正这些话,几乎是把自己身上的锅甩得一干二净。又突出了自己的孝子心态。 李源本来其实就不想处置他,毕竟是自己儿子,虽然是庶出的,情分上比不了嫡子,但也是一手教养大的,到底是父子。 而他所得这番话,也让李源颇为动容,他何尝不知道几个嫡子抱团呢?别说老六这个庶子了,就是他这个当阿耶的有时候也得看儿子的脸色。 这一点也让他很不爽,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倚重他们。 即便有时候想做些什么,也囿于目前的形势,无法对几个嫡子的势力进行有效的限制。 只能是用明升暗降的法子把李二放在太子位置上,至于晋王和齐王,地方势力更是难以消除。 晋王在蜀中和荆州、河东都坐镇过,齐王更是控制了半个大唐的土地,怎么削弱? 这一刀下去,没准就得断手断脚,这时候他能下来的了这个狠心? 主要的还是天下未定。 再看这个老六,虽然本事不如几个兄长,但好歹还算是听招呼的。 这点上那几个要强多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想过让老六取代谁,他不是想要扶植一个听话的儿子,限制一下另外几个不听话的而已。 但现在的形势,这个老六看样子是扶不起来了. “罢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提了,日后你就留在长安,好好读书习武,磨磨你那焦躁的心性,再让朕知道你为非作歹,饶不了你。” “是阿耶,儿臣知错了,日后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儿子还是想为大唐做些事情,立些功劳。” 李源闻言皱了下眉,然后道:“你顾好自己吧,现在朝堂上都是弹劾?的奏表,是朕压下来,要不你还能站在这?等风声过了吧,有机会朕会想着你的” “多谢阿耶爱护。儿臣知道了。” 李孝正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只要李源不追究,剩下的都不是事。 刚准备起身告辞,李源看着桌案上的洛阳的战报,随口念叨了一句,“洛阳.哎.洛阳” 李孝正听到之后却是心中灵机一动,随口问道:“阿耶可是为司州的战事心烦?” 李源却也没瞒他,现在朝野内外,最引人瞩目的肯定是河内方向的战事。作为皇帝自然是夙夜忧叹,担心战事的进展。 李孝正想了想之后道:“我听说齐王兄用兵稳健,擅长后发制人,每次用兵都是要跟对方长时间对峙,等到对手漏出破绽,或者粮草不济的时候,发起进攻如今刘玄机虽然势头正盛,但以齐王兄之能,您应该不用太过忧虑,即便不能取胜,但把刘玄机挡在河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李源闻言眼前一亮,而后道:“你最近倒是有些进步啊,知道钻研起兵法了?” 李孝正回道:“丢失晋阳,儿臣自知铸成大错,但儿臣觉得,应该牢记此事,学习用兵之道,以期在日后在战场上拿回颜面。” 李源点点头:“知耻而后勇,善,大善。” 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李源还是很满意的,也对李孝正有了些改观。 而随后李孝正给他出的主意,更是让他感道此子有些主意。 “阿耶既然忧虑司州的战事,不如您亲自前往洛阳坐镇,也好督促齐王兄对敌啊.” “嗯?” 第四百一十章东巡之议 李孝正是昂首挺胸从宫中出来的,随后回到了自家宅第。 “看来殿下今日见到陛下了?” “哈哈哈,知我者王妃也。阿耶不但见了我,还赞扬我这些时日用功勤勉.” 与他说话的是魏王妃杨氏,年方十六,是去年年末李孝正回到长安之后,李源为他选择的正妻。 杨氏出身弘农杨,是前不久刚刚归附的越国公杨邃之女。 李源之所以给李孝正寻了这门婚事,自然也是对杨氏的一种安抚,以及希望杨氏能够跟皇室联系的更为紧密一些。 本质上,李源并没有把李孝正看成是独立势力,而是用他的婚事来跟杨氏建立联系。 是李源从蜀中起兵之时唯一跟在身边的皇子。 而再晚一点等到春天,春暖花开时节,一解冻冰雪消融,道路泥泞。 李孝正知道自己独立领兵的机会很小了,甚至根本没有。因为这场失败之后,李源即便是想要给他机会也得顾忌道群臣的看法。 若是让他作为援兵带兵去支援洛阳战场,齐王李元徽可能给他好脸色?可能给他立功的机会? 他现在连怨言都不敢有,因为那人是晋王李玄庆,是唯一敢跟皇帝老子正面对抗却只是禁足的皇子。 这一点就连李源都觉得头疼,更不用说他这个势单力薄,无权无势的皇子。 最近刚刚参与政事的太子李二,见到这情形也知道阿耶这是要铁了心的去抢功了。但为了表面立场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陛下万乘之尊,亲征之事怎么能够让陛下亲力亲为呢?儿臣身为太子,愿意领兵前去。” 李源不想那么早过去,自然是打着让李元徽再跟刘玄机接着消耗的算盘。 把风险降到非常低的程度,即便是姻亲,也没有来往过密,为的就是如果这小子外一被几位兄长忌惮的时候,他们也好及时切割关系。 而杨氏方面既然出了个皇子王妃,那自然是要好好扶持一番了。 李源一听赶紧看了一眼裴继。 杨邃觉得自己应该有能力把控这些事情,所以也就是随意的给指点了一下女儿魏王妃,在通过魏王妃之口诉说于魏王李孝正。 这样即便将来太子登基之后,也会多看重杨家几分。当然,这个度就得控制好。外一过火了引火烧身也是有可能的。 自己这?御驾亲征,也就不用担什么太大的风险。 不过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让李二代替他去祭天,这也是一种太子地位非常巩固的象征。 至于李源,他对洛阳方向的战事不太放心,一来是因为李孝正的因素,担心战事的结果。 二来就是担心,李元徽用兵一向稳重,除了第一次邺城之战退到洛阳修养之后刘文惠冒进引发了大败之外,还没在战场上失利过。 甚至邺城的战败,齐王麾下的左右武卫毫发无损。 而这次他跟刘玄机对阵,双方也称得上是精锐尽出了,很有可能是能够决定双方战略态势的一场关键战役。 只是平素不敢与人讲罢了。 这么重要的事都让他来。 李孝正则一摆手,还有一事,“陛下听了我的建议,已经有所意动了,只要陛下前往前线亲征,那我就一定可以随驾前往,到时候就有立功的机会了.” 李二这个太子基本上就是个摆设,若不是往日有诸多功绩,在朝野之中有些人望,李源迫不得与让他参与议政,那这个太子就跟坐牢没区别了。 所以李源这次准备带大军前往。其中包括左右卫、左右金吾卫以及左右备身府的精兵强将。合计兵马十三万。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符合他们利益的事情。 至于吏部尚书裴继和户部尚书温大雅兵部尚书宇文成业,这三人也都是李源的亲信,自然是全力支持。 说到这李孝正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可是忘不了李三掐着他脖子说他家奴的那一刻。 无论是情分还是出身,再到功绩,也就只有同样是嫡子的李二和李四能够相提并论。 李源说是巡幸洛阳,实际上是带着关中军队去枪功,如果有机会,最好能顺带把齐王的势力分解一下。 虽然定下了李源东巡督战的事宜,但此时已经进入冬月了。 所以李孝正的建议,是很符合他的利益。前往洛阳督战。 如果败了,可以凭借黄河天险控制住局势,如果是顺风,那就上去扩大战果。 很难。 仔细思量过后,李源在小朝会之中立即就提出了自己的盘算,也就是御驾亲征的计划。 但若是李源亲征,那么他作为皇子跟随出征,还是有很大机会独领一军的。 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准备出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能够完成的,所以出征的时日直接顶在了年后。 东宫兵权更是半点都没有。 若是让李元徽打赢了,那他在函谷以东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但刚过了年,春天还没到的时候,大地坚净,更有利于大军行动。 一堆话说完了,李二也知道这事没什么可争的了,也是也就算是默认这个结果了。 裴继心领神会道:“太子殿下乃是国本,国本不可轻动” “那这倒是一件好事啊,妾身恭喜殿下了”魏王妃笑着道。 这一点,多少让李二心中畅快不少。 并且李源在自己出征之后,太子肯定是要监国,处理朝政的。 冬至祭天,李源破天荒的让太子代替自己前去。也算是向朝野表示,你们看,我对太子多器重。 但实际上,东宫目前就任命了几个干不了什么事的大儒和士人当属官,李二的秦王府旧部全都散入朝野了。 但这三人甚至可以视作一体。 因为他们杨家清楚,他们很大程度上是跟魏王李孝正这个皇子会有一定程度上的绑定。太子上位之后可不一定会对杨家有什么好脸色。 如果能扶持李孝正出来,不是说非要他能够去竞争皇位,但也得最起码能够跟几位年长的皇子面前有一席之地,能够立得住跟脚。 当然,这些事情李孝正和李源父子是不会知道的事无巨细的。 左右仆射,裴弘德和司马修业在思虑过后就明白了李源的想法,纷纷投了赞成票。 而魏王妃杨氏闻听此言,却是心下大定,因为鼓动李孝正天天去宫里守着,求见李源,再到鼓动李源御驾亲征,其实都是她父亲杨邃的谋划。 人在河内战场的李元徽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不久就要过年了。 “巡幸洛阳,还带兵十万?呵呵呵.” 这诏书直接给李元徽看笑了,这老爷子不是真以为带着十万人马来就能捡便宜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太子非秦王 长安,东宫。 太子跟几个儿子女儿,还有太子妃高氏、侧妃韦氏一起用过了晚饭,坐在厅上喝茶。 这边有内侍过来,拿着一份书信道:“太子殿下,这是晋王殿下的书信。” 李二闻言,摇头苦笑,接过信件,感觉放也不是,看也不是。 太子妃高氏道:“殿下为何这般迟疑?晋王跟你关系最是亲密,兄弟情分深厚,今日为何这般模样?” 李二把信件递给了太子妃,然后叹气道:“这封信我不用看,都知道这必定是三郎知道了阿耶要亲征,数落我的.” 说罢将信递了回去,李二也展开看了看,看完了自己也自嘲的笑了笑。 高氏闻言,也就打开了信件,随后笑道:“殿下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李二的儿子李承乾目前作为太子的嫡长子,身份自然也是非同寻常,很有可能这就是大唐的第三代皇帝。 但这些难道就真的只是李源这个当爹的一个人的问题?他这?当儿子的就没有什么错? “若是让四郎在洛阳再待个三年五载?日后你能制他吗?” 李源闻言嗤笑了一声:“三郎这小子,我猜他一定是给?写信,让你劝我不要去洛阳?对否?” 父子君臣,这是天然的大义名分,他甚至可以让李元徽生不出反抗的情绪来。 李源笑过之后,又正儿八经的问道。 “哈哈哈,少给我戴高帽子,老三我知道他是担心战事,但你呢,二郎,你怎么看?” 而李二一听,先是一愣,然后很快点了的点头。 李二也算是从善如流,第二日一早,没有朝会,李二带着太子妃和儿子前往太极宫面见李源。 因为他知道高氏说的是对的。 李源带着李二父子两个则坐在了书房,“今天过来可是有事?” “三郎说的也对啊,这时候让阿耶带着关中大军前去洛阳,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但我这个太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得,做不得.就如提线木偶一样.呵呵呵.” 李源见到李二家三人,很是高兴,先是让他们免礼,而后带着他们一家人进殿说话,一边让宫人给李承乾准备小吃食,一边伸手刮他的鼻子。 什么出身,是他能决定的? 汉武帝和刘据? 李源这边却是连见都没有见的兴致,随口吩咐道:“让他先回去吧。” 他现在作为太子跟皇帝之间的感情算不上亲厚,甚至有些微妙。 内侍接过之后立即从公事公办变得笑面如花,然后小声道:“太子一家在内。” 等在宫门出的李孝正闻言有些诧异,因为这些天他几乎是天天来宫里求见,基本上都是畅通无阻,怎么今天见都没见他? 连忙拿出一块玉料塞给那名内侍,然后眼神示意。 李源的潜台词是,我把他带回洛阳,你将来才能安稳! 李二轻轻点头,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并且从这方面来说,李源也的确是见识过人的。这个事情,也只有李源能做。 刚刚用过早膳的李源很意外,因为今天没有朝会,太子带着几个太子妃和儿子过来干什么? 不过一想好久没看到的孙子,李源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嘱咐道:“快让太子他们进来.” 李源这句话,更是让李二心中升起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想过,今天父子之间,居然推心置腹到这个程度了。 李四郎的陕东大行台控制了大唐一半的土地,江州、兖州、南豫州、北豫州、青州、扬州、江州。 李源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四郎在关东已经根深蒂固了,这次我之所以要带大军前去,就是为了把齐王府迁到长安来!” “若不是阿宁你提醒,我险些自误。自从晋阳之战回到长安之后,我就很少前往宫中问候阿耶,这的确是我做儿子的过失啊” 想到这里,李二面色眼色起身,向着太子妃高氏一稽。 这时候,又有宫人来禀报,说是魏王李孝正来请见。 好在他姓李,坏也坏在他姓李。 但你要是率军赶到河内跟江淮军并立,很可能要出乱子。 李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率军在洛阳停下来,刘玄机一定退兵了。 另一边,李源跟孙子玩了一会,但几岁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老头精力不可能一直跟得上,就让内侍带着他玩去了。太子妃高氏则跟张尹二妃另一边的偏殿叙话。 高宁则劝慰道:“阿耶前些时日还让你去冬至祭天,说明还是对你满意的,二郎你这时候不要跟阿耶置气,我不懂兵事,但你跟三郎既然全都不希望阿耶前去洛阳,那你就私下去劝劝,父子之间何必搞得那么生分呢?我听说魏王每日就要前往太极宫请安,你跟阿耶的感情难道比魏王差吗?难道做了太子,就不是父子了?” 人到了他这个岁数,含饴弄孙也是一种乐趣。 李孝正立即笑着点点头,“多谢。”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高宁这一番话,基本上是给李二一通训斥,算是当头棒喝了。 本身李源就是毕竟宠溺自家孩子的,这种宠溺到了孙子辈更甚。 坐在李源对面的李二,斟酌了一番之后还是和盘托出了。 “今日来却是有些事,但也是许久没有过来看望阿耶,朝上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至于事情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三郎给写了信” 这么久以来,他都心怀怨怼,除了必要几乎都不会去太极宫看完李源,这难道就是当儿子的孝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子和皇帝一旦有了隔阂,那就容易出问题的。两人会相互提防,相互试探,最后发展成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李二笑道:“圣明不过阿耶。” 如果四郎不姓李,那是有资格跟李唐和北燕争衡天下的。 李二闻言有些愕然,随后就明白了,这不还是魏文帝收臧霸的路数吗? 果然,这庶出的身份,就跟嫡出的没法比。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姓李,大唐能多出了半壁江山。姓李,他是有资格并且有实力争夺皇帝宝座的。 李二也敛容道:“若从军略来说,上次的邺城之战,关中卫府军和四郎手下的洛阳卫府军,有些间隙,这次阿耶率大军若驻屯洛阳,势必会对前线有些影响,若阿耶率军赶至河内,两军并立,恐怕会有倾覆之忧当然这是坏处,好处则是,我大军十余万至洛阳,刘玄机必定会退回邺城固守.” 区别是齐王李元徽是皇子,臧霸是藩臣。 不然即便是李二这个太子身份,那也是不够看的。 想到这里,李二终于意识到了,他现在是太子,而不是秦王。 第四百一十二章天寒 入冬以后,李元徽本来还想着刘玄机会不会退兵。 毕竟冬季天寒地冻,士卒需要的粮食消耗增加了不少,同时需要大量的取暖之物。冬季用兵实际上是考验后勤的。 帐篷也需要换成冬天用的加厚版,士卒也需要换上棉衣。 而唐军方面,因为绵甲的出现李元徽手下的左右武卫和背嵬军、齐王府护军、帐下亲军的披甲率已经覆盖全员了。 所有重装队伍都是内穿棉衣,外罩扎甲,其余则全部装备了绵甲,兼具防护性和保暖。 入冬以后,反倒是唐军发起了数次试探性的进攻和挑衅,燕军则成了不动如山的一方。 唐军主帅李元徽开始有些焦虑,如果这场仗就是他跟刘玄机对峙,三年五载他都不怕。整个中原现在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他资源,并且守着水路运输险,整个战场上,包括白马方向的唐军,也没有超过十万,根本不用担心后勤补给问题。 但问题是过了年之后李源就要带兵来洛阳,这就会让战场局势向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原本李元徽是没想那么多的,但齐王府长史独孤颍却给他提了个醒,“大王难道忘了昭武帝收谯王慕容简之旧事了?” 这句话算是给李元徽点醒了。因为这事他太清楚了。 那是前朝大燕天盛十三年的时候,当时他还是骁果军虎贲郎将,随皇帝征讨齐郡太守叛乱,但负责南线战事的徐州都督、谯王慕容简却在琅琊按兵不动。 慕容英先是率军直驱徐州彭城,拿下慕容简的老巢,随后又亲自带着数千铁骑前往琅琊,驰入慕容简大营,夺其兵权。 而李元徽当时就在那数千铁骑之中。 当时他还在感叹,老丈人这突然就英明起来了,这手段那叫一个疾风迅雷。 魏文帝当年收臧霸不就是这个路数?借着亲征的名义赶到青徐,把这个事实上的藩臣带走,大义名分和中军的双重加持下,直接完成了削藩。 老爷子难道也是这个打算?想想,还真有可能。或者说,这压根就是冲他来的。 毕竟没有皇帝能容得下自己国内有人能控制一半的疆域和三分之一的兵马。儿子也不行。 想明白之后,李元徽最开始寄希望于,刘玄机退兵。 如果刘玄机要是就这么退兵了,那老爷子是不是就不会来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一方面刘玄机没退兵。 二来李元徽也认清现实了,就算刘玄机退兵了,李源要是冲他来的,怎么都会来。 天上飘着雪花,李元徽带着毡帽,披着貂裘,骑马走在淇水岸边。水已经结冰,早就经得住人马通行了。 李元徽看着漫天飞雪,突然嘴里蹦出一句:“心忧炭贱愿天寒啊.” 这话落在李青莲和独孤颍两人的耳中,立马就联想到,齐王殿下是想把战事的规模扩大,由此来抵抗皇帝想要迁齐王入关中的行动? 李元徽还真是有这个想法。 但这个想法,他也就是这么一闪而过。这段时日已经有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了,现在贸然进兵,对唐军并不利好,几乎是谁主动出击,谁就落了下风。 所以他现在更多是焦虑。甚至已经考虑,真要是被李源给迁入关中,那日后可就要仰他人之鼻息。 朝堂上接下来也会不遗余力的打击江淮派系.难啊。 想到这里李元徽问道:“青莲,独孤,我要是回了长安,你们可有想去的去处?” 李青莲笑道:“我身为天策府司马,天策上将在何处,我就在何处了。” 独孤颍也表态道:“我是大王臣下,自然是跟着大王走。” 李元徽笑了笑,然后道,“说不定,明年咱们就得回长安享清福了。” 虽然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的也挺洒脱。但心里面李元徽其实多少也是有些不爽的。 但没办法,不能让人看笑话。 李源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冲他来了,他难道还能占据陕县以东,直接举旗造反吗? 太难了,君臣父子的大义名分一旦压下来,输赢他都得背着忤逆的名声。 这事还真就不能干。 所以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躺平的心态了,爱咋滴咋滴吧。 至于现在江淮这些军中将领,他倒是不担心,短期内李源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调整,毕竟这是大唐三分之一的军力。你要是乱安排一通,这边说不准会做什么。 还得指着这些人打天下呢。 所以短期内,他这个齐王,和江淮这些将士都不用担心。最多也就是削权。 当长久的看,那就是有点听天由命了。会有什么下场很难说。 如果有的选,他还是想当藩王,去蜀中也好,去荆州也行,哪怕去凉州去陇右都行。 总的来说,他就是不想在长安。 所以他想法是,等老头子来洛阳,去跟他好好交流一番。跟他要个蜀地或者宛城,继续为大唐发光发热。 其次,跟他要一万人马,带着手下的亲信和心腹西征去。跟他说好了,打下的地盘都归自己。 这两个选项怎么也得同意一个吧 这要都不同意,那就是让他当俎上鱼肉,这就是逼着人掀桌子的节奏啊 李元徽下了马,站在河边出神的盘算着,十几步外独孤颍和李青莲也下了马,却并没有上前。 独孤颍道:“青莲兄,陛下看来这次果真是冲着大王来的,大王在关中根基浅薄,回长安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李青莲也叹气道:“如之奈何?总不能让大王起兵对抗朝堂吧?那就成了乱臣贼子了.” 独孤颍道:“起兵之事自然是不行的,但大王刚才那句,‘心忧炭贱愿天寒’却有些意思,魏宣这诗岂不是说,这天气越寒冷,这炭火才越值钱?只有洛阳形势严峻,齐王才有留下的必要!” 李青莲道:“可一旦战事扩大,胜负难料啊.” 独孤颍道:“不不,战事不必扩大,只要这战事停不下来,陛下就不敢轻动,只要战事还在进行,大王就有理由留在洛阳坐镇” 李青莲闻言,随即笑道:“独孤贤弟此言有理啊,陕东一日不可无战啊。” 回营的路上,三人并骑而走,李青莲和独孤颍一左一右落后半个身位,将养寇自重之策一一叙说。 李元徽听了之后,半晌无言,良久后道:“此策可行,但以我对刘玄机的了解,他得知陛下率军前来,定会猜到朝堂的意思,届时肯定会退兵。一来是引我大唐去攻邺城。而我若不发兵去攻,则定然会被撤换,对他来说,无论是谁在镇守中原,都比我在要好” “至于江东,曹炎尚在跟元老们较劲,短期内也不可能北伐,我若出兵江东,必定会让他们同仇敌忾,这几个,一个比一个难缠,罢了,先等等再看” 独孤颍和李青莲闻言也都有些默然,他们的所献计策并非是没用,但很大一方面要看对手配合。 对手如果一点不接招,甚至看穿了你的目的,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李元徽已经想到另一种可能了。 别到时候李源率军赶到洛阳,刘玄机就立马退兵回邺城,再放出个风声说惧怕大唐皇帝的威名那可就有意思了。 这要有这事,老李可千万别上头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诱之 雍榆城内,刘玄机所在的中军大帐里很是暖和。 一众幕僚分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各项事务,汉王刘玄机一个人坐在桌案后面看着书。 读书的习惯还是李元徽当年你灌输给他的,后来成亲之后,李王妃更是督促他多读书,增长见闻。 到了如今,他对于读书已经完全是自发性的了。 而随着他看的史书、兵书,看的越多,就越觉得这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 从《春秋》《史记》《汉书》《三国志》《魏书》.这些东西是越看越通透。 难怪这些读书的人有这么多见识,一切都好像是有迹可循的一般。 就比如他现在所读的《三国志》,其中有很多人物都听李元徽和李王妃讲过,但自己看的时候,又是另一个模样。这慕容英的几个儿子,其结果跟袁绍的几个儿子何其相似?由此,刘玄机也想到另一件事,就是这李家兄弟,能不能也学学袁绍的几个儿子?这几人要是斗一斗,这天下那就是白送咱老刘家的一样的。 不过他也知道,打天下的事,不能光靠对手犯错。 曹操那是在官渡之战拼命打出来的生机,要是官渡输了,那他根本就等不到袁绍病逝,更等不到袁家诸子内乱。 所以第一点,要能打的赢。 第二点,要能活的够久。 得能做到这两点,才有机会去坐收渔翁之利。 曹操夜袭乌巢,那是拼命打的。追兵不到背后都不管他! “袁绍一世英雄,可惜诸子不成器啊若是袁家诸子和睦,还有魏武什么事呢?” 想到这,刘玄机发出一丝感叹,而几个幕僚闻听此言也都停手中的事务,抬起头来。 “太尉莫非是在说李唐皇室的齐王兄弟?”李元忠率先问道。 刘玄机道:“袁绍病逝,其诸子合力之时,尚且能抵御曹操,而一旦诸子生乱,则袁氏败矣,远的不说,就说这昭武帝诸子.” 王思政却道:“太尉所言,甚至道理,但袁家诸子,却远不如李唐兄弟,我观自古帝室,未尝有才俊如李唐之盛,但过犹不及,李家兄弟未必能始终如一,大王可静观其变,早晚必有事端.”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对于王思政的话他也是很赞同的。 有些东西就是天性,是人就免不了天性的控制,你们兄弟几人就真能放下利益的纠葛始终如一?齐心协力? 我不信。 但你们要真这样,那输了也没办法。 这边几人正有感而发,就有亲卫送来情报,直接递到了刘玄机的案前。 展开一看,刘玄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拍案道:“这大唐皇帝他日我若能有洛阳,必是李公赠我.” 随后,刘玄机把情报传阅了一下,几个主要幕僚看过之后,神色各异。 李元忠面上比较严肃,“李源发兵十数万,气势汹汹,可谓来者不善啊。我军还是要做多些准备,不如退往邺城接敌,更有把握些。” 王思政却摇了摇头道:“依我看,却未必是冲我们大燕来的,说不定” 刘玄机道:“这就是冲着李四去了,想不到啊,哈哈哈,我本以为他们会兄弟不和,却没想到父子之间,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李四恐怕要被他老子带回关中,哈哈哈,不管接下来是谁在洛阳,还能比李四更难对付吗?” 刘玄机的嗅觉很敏感,在看过李源将要率大军东巡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猫腻的,随后他就想到了目前大唐局面和李源的处境。 哪怕换上李二跟他对线,他也浑然不惧。但跟李四对阵,他是真有些心虚。 就是你明知道他会做什么,但你就是拿他没办法。 但现在看来,李源应该是要把李四带回关中,不然他带着这么多人马,图啥? 难不成真是北伐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凌敬却突然道:“退兵,是一定要退兵的,但什么时候退兵,却是可以选择的.” 刘玄机道:“凌参军请说。” “属下以为,太尉应该在李源入洛阳之后退兵,并且一定要放出风声,说我军是因为惧怕大唐皇帝的威名,所以退兵.” “你的意思,引诱他攻打邺城?” “然也。” 刘玄机听完了主意之后,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这算是骄兵之计。引诱他们深入河北,李源若是能率大军攻打邺城,便可据坚城而守,消耗唐军锐气。 所谓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好谋算。”刘玄机想了想之后,赞叹道,随后话锋一转道:“可唐帝李源,也不是智术短浅之辈,未必就会按照我们的想法来攻邺城” 凌敬点点头:“所以,还需要我们,示敌以弱。退兵之前,还需要几场失利,这样李源就会觉得我军战力不过一般,而唐军有利可图,而之所以李四与我对峙良久,不过是想要自重.” 刘玄机听了这计策之后,神情愉悦,“此战若能胜,凌参军居功至伟啊。” “凌某不敢当太尉如此赞誉,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若能施行,也得靠太尉居中调度,将士们依令而行,我哪里敢谈什么功劳呢?” 刘玄机笑道:“有劳心者,有劳身者,缺一不可啊.” 此时燕军和唐军上下,尚且都不知道李源将要东来的消息,但有些变数,却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刘玄机这边正带着燕军主力跟唐军对峙,北方的突厥又不安生了。 漠北的雪格外的大,甚至形成了白灾,草原上的牧民冻死了非常多的牛羊马匹。 而一般这个情况下,他们做的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南下去抢。 不管是唐还是燕,该抢就抢。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也顾不得其他了。 刚过了腊月,临近年关,大唐的陇右、北地、上郡、凉州,北燕的幽州右北平、辽西一带,全都遭遇到突厥人的入侵。 这种情况之下,刘玄机无可奈何的只能放弃所有计划,退兵。 率领精锐骑兵返回幽州驱赶突厥人。 而关中方面,李源见到这种乱局,也是头疼的很,无奈之下让太子出山主持防务,以期不要影响到年后的东巡之行。 李元徽得知突厥进犯和刘玄机退兵之事,当即就派出骑兵追击,燕军方面因为大队骑兵被刘玄机带走,所以大部分只剩下步卒,缓缓而退,负责统率余部的刘长民,一路上严防死守不敢丝毫懈怠的退到了邺城,始终保持着严整的行军队列,加上邺城距离双方的对峙的战场上也只有百里左右,所以唐军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战机。 转眼间,武德四年就过去了。 武德五年,正月十八。在太子殿下主持军务之后,突厥人并没有能对大唐核心的关中腹地造成什么影响。 而大唐皇帝李源也按照原计划,在过了上元佳节之后,就带着大军东巡。 第四百一十四章可为君乎 还没出正月,李源就带着大军巡幸东都了。 其中,张尹二妃拌驾,楚王李智积、魏王李孝正、赵王李承安随行,此外还有左仆射裴弘德、吏部尚书裴继、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右卫大将军、赵郡王李怀真、左领军卫大将军河东郡王李沧、右金吾卫大将军窦琮、右骁卫大将军刘宗训、虢国公窦俨、蜀国公独孤怀义等大批文武官员、宗室勋贵随驾前往洛阳。 李源这趟出来,带了不少自己的亲信,但另一方面又把太子的旧部带上不少,比如窦琮和刘宗训,还有翟思训,羊献果等骁将。留下的都是文士。 可以说还是有防备心理的。 而洛阳方面,李元徽在得知这么庞大的队伍来此之后,甚至动过封锁崤函道阻挡关中大军东进的念头。 甚至朱德裕、常雁衡、张坚等人也都表态过,绝对服从齐王的军令,那意思就是你就造反我们也跟了。 但最终没有实行,洛阳方面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大义名分上,说不过去。儿子造老子的反,好说不好听。他本来就志在消弭大唐开国时期的血腥传承基因。不想现在自己也身处旋涡之中而无法自拔。 但李元徽还是做了些布置,他准备让右武卫将军常雁衡和张坚带着左右武卫将近四万江淮籍卫府将士返回两淮一带。 同时,抽调了左右威卫的二十个折冲府宿卫洛阳。 这个命令一下,倒是让很多人都看明白了,齐王这是已经在做被迁回关中的准备了。 江淮一带是他的老巢,经营的时间最久,江淮籍贯的将士对齐王也有相当高的认同感,所以他要给自己留些本钱。 而左右威卫的士卒,除了陈?手下的万余人马是他的老底子之外,不是义军投奔,就是降兵。 李元徽此举也很明显,地盘和军队,老李你要想要都拿走。 但能拿多少,那是你的事。同时李元徽也是在看自己在中原一带能有多少力度。 兖州的姐夫柴荣这不用说,肯定是得站老爷子,右威卫的慕容三藏和黄君汉是瓦岗系降将,虽然在他麾下很久了,但能不能听他的很难说。 至于青州刺史李药师,这同样不是他的嫡系,虽然是他一手提拔的,但如果是内斗,同样不会站他。 所以李元徽即便有大量死忠嫡系的支持,也不敢明着对抗封锁。大义是一方面,实力是另一方面。 而前线方面,朝歌的守军也有不少江淮将士被调走,守将徐乾德对此感到很彷徨。 还写信给朱德裕,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朱德裕则回信让他安心,守着朝歌就是。 老朱其实很像跟李元徽请命回去淮南镇守,但这个时候李元徽不提让他回去,那他自己就不能提。 毕竟这个时间太敏感了。 无论是留在李元徽身边的,还是派回江淮的,都可以视作忠诚和信任的象征,但你要是主动提出要外放,那就是有点不太上道了。 老朱自然是想明白的,所以李元徽没提,他也没法提出来。 而李元徽为什么没让老朱带人回淮南,真正的原因说出去旁人是不会相信的,是忌惮,是担忧。 李元徽本身现在是江淮系势力的共主,影响力没的说。 但如果他回到长安,而让老朱带着人回江淮,以他的潜力,最后能做成什么样谁也不敢说。 所以他可以谁都不带,但老朱,包括驻守黎阳赵大,这两个人他离开洛阳回长安,这俩人也得一并带走。 不放在眼皮底下,不放心。 带回长安,有老李,有二凤,足以镇得住朱赵来两人。 他哪怕天天醉生梦死都不用担心。有什么变化。 而张坚和常雁衡在江淮,他就没那么担心了。两人都是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爽武夫,是他目前信任的将领之中,最合适留守江淮的。 至于尉迟敬德、王佛保这些猛士,都得带回长安,说不定什么时候也需要他拼一把。 二月初,李元徽亲自送张坚、常雁衡出洛阳。 “江淮之地,乃我等之根基,这些将士也都是跟随我多征战的老卒精锐,就此交给你们了,拜托了。” 常雁衡闻言当即抱拳道:“大王放心,必定为大王守好基业。” 张坚没说话,但是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李元徽则伸手拍了一下两人的肩膀,自己也点了下头,随后有亲自给两人倒上送行酒。 “一路保重。” “大王保重。” 送走了两人之后,李元徽又命李百室将陕东道大行台所有的公务封存起来,此后各州送来的洛阳公文和各军的军务全都转呈给人在路上的皇帝行在。 做好这一切的安排之后,李元徽直接就等于是躺平了,什么事都不管了。 李元徽这一手,倒是给李源气的够呛,什么意思?我这还没到洛阳呢,你就开始罢工了? 我还没收你的权呢,你就自己交了?可?又把人马调回江淮几个意思? 宽大的车架之内,几个宰相一言不发,李源则脸色有些发青。 原本李源还想着这去一趟洛阳,就算是带着人马来的,想要收回齐王手中的权柄,也要费一些波折。但谁能想到这行在还没到呢,齐王直接交权了? 这也让李源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更让李源带着十几万大军出行的行为,像个笑话。东征北伐的还好说,但你为了收你儿子的权,搞这么大阵仗? 这就多少有点显眼了。 偏偏李源还没什么可抱怨的,你还能跟齐王说,我不是来收你权的,这些你都自己看着处理? 并且这事,你还真没法说齐王的不是。 知道皇帝来了,所以我这边不敢擅专,让皇帝来处理这些事,怎么有错吗? “哈哈哈” 半响之后,李源突然笑了起来,随后道:“诸公老成持重,齐王毕竟年少,公务处置不当之处,还要你们看看,帮忙裨补缺漏” 裴弘德道:“臣等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所疏忽。” 宰相们开始处理堆在他们面前的公文,李源也翻看起摆在他桌案上的奏表。 这越看他是越心惊,并且在心里暗暗感叹道陕东道大行台的这个右仆射李百室,真是个宰相之才啊。 此外,他还发现四郎处理政务的能耐,居然很有章法和见地,就他所看的这些奏表公文,上面有许多李元徽的批示,可以说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这些都通过公文可以看得出。很多处置方法都让他这个老手觉得眼前一亮。 此前只是知道四郎善于搞后勤,行军打仗比较稳妥,内政方面大多是谁都是交给幕僚团负责,但现在看来,他自己本身就是有处理政务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小子就算是当皇帝都都不见比他干的差。 第四百一十五章手忙脚乱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源随即就否决了。 四郎是嫡子不错,但毕竟上面还有后老二和老三。怎么也轮不到他. 长幼有序这四个字,就代表着规则。 即便李源本人是皇帝,都无法轻易改变的规则。 对比起老二和老三,其实他是真觉得老四或许是最好的人选,因为老二太过于勇武了,这种勇武作为将领很难得,但作为皇帝,或许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品质。 至于老三,聪明,非常聪明,处事果断,文武全才,博览全书,又通晓音律。 但他同样有自己的缺陷,过于聪明睿智的人,都不太喜欢听劝。 智足以止谏,言足以饰非。 大燕的昭武帝慕容英就是这样的人,文治武功都有很大的建树,但随着他的功业越大,也就越听不进旁人的劝谏。 甚至最后不把人当人 这样的人哪怕有能力做个好皇帝,但最后却很难有一个好的结尾。很难善始善终。 相反老四这种性格,李源是觉得他最像老大,沉稳,聪慧,中正平和。 行事很在乎规矩,看起来宽仁却不缺乏霹雳手段。最重要的是有耐心,这样的人做事一般都会有长性。 为政也好,治军也罢,才能也都体现出来了。 但是偏偏,他是四郎。一个长幼有序就成了李源注定不会选择他的原因。 但越是这样,李源越觉得亏欠这个儿子了,甚至觉得,好像也不一定非要让他回关中。 这洛阳城换个人,还未必能挡得住刘玄机。 想到这里,李源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过思来想去,李源还是觉得不能这么放任老四在洛阳继续经营下去,一定要给他换个地方。 让老三和老四对调。 洛阳的这样的要地,即便是换一个大将来镇守,他也觉得不放心。河东和洛阳目前是跟北燕对抗的最前沿,没有足够分量的重臣镇不住。 除了太子之外,最有分量的就是齐王和晋王了。让齐王和晋王对调,这样一来既能消除齐王对关东地区的影响力,也不至于让老四这个小子赋闲。 李源觉得自己想到了绝佳的解决方法,但这个方法却不能立即就进行。 步骤上,还是要先把齐王府迁入关中,稳一段时间之后,再调动老三来洛阳坐镇。负责陕东道军政。 然后再让老四去填补老三的空缺,负责河东战事。 李源自认为这样的安排还算是妥当,毕他也真没想过就这么让老四闲置,只是想要把他从洛阳调离而已。 到时候老三坐镇洛阳,这边却都是老四的旧部,对朝堂上影响也就不会太大。 李源的构想是没问题,但剧本不必按照你设想的走。 就在李源还在路上的时候,陇右出事了,吐谷浑联合羌胡造反了,侵略陇右诸郡。 要命的是关中卫府军主力都被李源带走了,整个关中留守的兵马也就不到三万人。 这是卫府军加上州郡兵最大的数量。 陇右诸郡的边军虽然精锐善战,但这次吐谷浑联合羌胡诸部,声势浩大,约有十余万人的规模。 这样一来,关中的形势就有些紧急了。 消息到了长安之后,监国太子李二立即召集留守的文武大员商议如何应对吐谷浑以及羌胡的入侵。 李二想要带领一万兵马前往陇右,但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这不是这些大臣想要帮着李源限制他,是真不敢让他去。开什么玩笑,你是太子啊。 这时候不在长安坐镇,你要去陇右,这不开玩笑呢嘛? 万一有个闪失,那整个关中都得动荡。 李二倒是觉得没什么,我什么仗没打过啊?吐谷浑什么伏允可汗,又什么羌胡渠帅,那都是手下败将,哪个没挨过他的打? 但好说歹说,这些大臣们是坚决不同意,就是不让他上战场。 甚至他在皇帝走了之后又从朝中其他部门临时调到东宫的杜克明、房乔、薛收等人也不同意。 李二想带兵去陇右一方面是自己在关中待得憋闷,另一方面还是想再做些功业。 但这些人全都旗帜鲜明的反对,这让他也没办法一意孤行。 于是只能下诏给凉州刺史韦亢和金城太守侯浚让他们从凉州出兵,另外让大将军张平高、刘高迁两人率长安留守的万余兵马,驰援陇右。 几乎是陇右动乱的同时,西魏曹?也动了,自领大军数万,进攻新野,同时还派遣大司马丁景珍率军万余进攻江夏。 如果说陇右和西魏只是无意之间的不约而同,那么河北方面刘玄机再次集结大军在邺城,就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了。 刚刚行至弘农的李源在收到这些消息之后,甚至都想掉头回长安了。 但没法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东巡都没到洛阳,就回走了那叫什么事? 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不过他还是派遣了左右卫的万余兵马返回长安。总之关中是根基,不能出问题。 另外一方面,李元徽在收到刘玄机又再度军临邺城的消息之后,也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难不成是要趁着李源赶来这个机会,主动发起进攻?这多少有点托大了。 可这刘玄机也总不能是来郊游的吧? “或许是为了提防我军强攻邺城吧,毕竟陛下亲领十万大军东进,北面有所防备也属正常.” 李青莲的解释说得通,但李元徽觉得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不管如何,传令给徐乾德和赵翊,让他们严加防范,不得懈怠,还有,给我严防上党的燕军” 这话音未落,这边就有卫士带着军报过来了。 “大王,河内告急。紫霞关被燕军突袭得手,燕军万人进攻河内,怀县告急。” 李元徽闻言,当即走到舆图前面,哪怕是这张图上的地形早就烂熟于心了,但这时候他还是要看图。 “怀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说起来,驻守紫霞关的原来是右武卫的两个折冲府,最近换防成了左威卫的两个折冲府,人数上虽然差不多,但刚刚换防不久,这正是容易出问题的时候。 还偏偏就出问题了。 怀县的位置很重要,是河内的治所,同时也是洛阳方面跟朝歌联系的要道。 燕军如果占据怀县,就等于是黄河沿线扎下一根钉子,朝歌和黎阳与洛阳之间的联系也就只能通过兖州方向。 即便是不想操心了,但事到眼前还是得解决。李元徽当即就命令堂兄李玄道和左武卫将军萧释之率军万余人过河桥驰援河内怀县。 同时传令给还在路上的左右威卫各部加快行军速度,并且命令齐王府护军和帐下亲军准备出动,一时间,洛阳方面的兵力居然有些相形见绌。 李元徽多少没有想到的就这么个空子,还真就被刘玄机给抓到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步步为营 怀县城下,北燕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豫州军事韦孝矩率万余精兵驻屯将城团团围住。 另外派遣都督赵襄率本部六千中军精锐去堵河桥。 北燕动手的时机非常好,正好是在唐军刚刚交接完成之后不久,左威卫的两个折冲府还没完全了解紫霞关附近情况,并熟悉防务的时候。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好的时机,也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这就不的不说韦孝矩的情报工作,非常出色。河内这边的情况他是了如指掌。 如果李元徽没有调动自己的嫡系队伍回江淮,韦孝矩就算情报在细致,也没有机会可以袭取江淮精锐镇守的紫霞关。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当口,就被韦孝矩抓住了机会。 而驻守在怀县的李思行在得知紫霞关遇袭的时候在去支援已经晚了,他率五千余兵马在驰援的路上遇到了燕军,双方交战,李思行军失利,退回了怀县。 韦孝矩也乘势进围。这种情况下,李思行完全不敢大意,闭门自守,并且跟洛阳发了求救信。 而洛阳此刻算得上是兵力空虚。 原本洛阳驻扎的军队足有六万人。其中左右武卫的精锐四万左右,还有左右威卫的万余人,以及李元徽的亲军万余人。不久之前左右武卫的精锐将近四万江淮老军已经几乎全部南下。 驻守洛阳的只有一万余左右威卫的卫府将士,以及齐王护军六千、背嵬军三千、帐下亲军三千六百人,合计两万人。而李元徽调刘元庆和陈?各率十个折冲府,黄君汉率五个折冲府,前来洛阳驻防,还在路上。这个时间正好是洛阳兵力最为匮乏的时候。 但怀县位置很重要,不能不救,李元徽于是命令萧释之率左右威卫在洛阳的的十个折冲府,万余人,经由河桥北渡,驰援怀县。 而朝歌和黎阳方面,刘玄机则再次率大军南下,一时间的局势比起去年双方对峙的形势要危机的多。 除此之外,刘玄机除了率军再度兵临雍榆城之外,还派遣了将近两万人的援军支援韦孝矩,战略意图就是要夺取怀县。 一旦怀县失守,唐军就不得不放弃黄河以北的朝歌和黎阳,形势就变成了隔河相望。 齐王府的正堂里,李元徽看着地图神色肃穆,眼下的局势他是真没想到。刘玄机这战机把握的这么好,这不用想,肯定是情报工作支撑的。所以说这个人就不是能私心太重,不然肯定会坏事。 眼下的情况也很明显了,李元徽想要解怀县之围,就得把自己手里的剩下的家底全都拉上去。 如果不取救援怀县,那么接下来就得放弃黎阳朝歌这两个对抗北燕的前沿阵地,那就是说等李源来了之后,黄河以北就没剩下啥了,而燕军控制河内之后,对河东的侧后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商议过局势之后,李元徽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下令六护军之中的谢叔方负责留守,其余各部全都一起跟他渡河去解怀县之围。 此外,李元徽还命人给白马的谯国公柴荣传令,让他佯攻黎阳方向的敌军,为这边做个牵制和掩护。 同时传令刘元庆和慕容三藏等人,让路上的诸部卫府军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到洛阳。 “殿下,如此孤注一掷,是不是有些冒险?” 战略安排上,洛阳留守的兵马只有三千人,一千是齐王府护军,另外是两千人右武卫的留守人员,都是洛阳籍贯的老兵,因此没有把他们一并调往江淮。诺大洛阳,只有三千留守这样安排下来,肯定是有些冒险的。 而独孤颍问这话的深层次含义是,殿下咱们都要靠边站了,以后洛阳战局也不是你负责,还用得着大王您亲自带着亲军上去拼命?有这个必要? 但李元徽却很明白的表示:“河内可以丢,却不能在我的手中丢失.我要是不在这,洛阳跟我有什么关系?” 独孤颍闻言躬身一稽,“属下见识短浅了” 另一边,萧释之率领万余兵马渡过河桥之后,就遇到了赵襄率领的六千步骑。 双方在河桥之北遭遇了,随即展开激战。 萧释之虽然受李元徽之命,驰援怀县,但用兵却非常谨慎,所以李元徽才会让他去支援。 因为李元徽知道,让别人去,或许会把驰援怀县当成第一任务,但让萧释之带兵去,那他肯定要将所辖军队的安危放在首要位置。 所以萧释之所部居然急着赶路,但包括渡桥以及渡桥之后的重新整队,援军队伍都有条不紊。 完成整队之后,萧释之为了后路的安全又留下两千人驻扎在河桥北城外围,协助河桥的防守,率八千人继续前行。 毕竟这座河桥目前是洛阳通往河北最为快速的要道。安全非常重要,这关系到他们这些的援军的退路和后续援军驰援速度。 唐军援军行阵整齐,没有给赵襄所辖燕军的可乘之机,双方的作战打的也是比较焦灼。 萧释之是兰陵萧氏出身,自幼熟读兵书,通晓兵法,并且征战多年,属于理论和实际操作都非常出色的哪类将领。一直以来都因为行事稳重所以被李元徽所倚重,属于经常被赋予独领一军,或者留守后方,亦或是让他练兵治军这种重要任务。 而赵襄则是边地武人出身,早年是幽州骑军的一名骑卒。是刘玄机的老兄弟,骁勇善战,虽然也是积累功勋升任都督,但他能做到这个位置最大的因素肯定是刘玄机亲信这个因素。 若是萧释之急着行军,一定会被赵襄抓住机会击败。 但萧释之一旦稳下来,稳扎稳打的推进,赵襄就只能硬着头皮跟唐军正面冲突。 所以这场战事,燕军其实并没有发挥出想想之中的以逸待劳,出其不意等优势。 稳下来的唐军但还是仗着行阵紧密,虽然骑兵数量较少,未能发挥主要作用,但还是利用阵型跟燕军打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激战至天黑,还是燕军主动收兵退出了战场。 而唐军则就在战场当下立营,用辎重车相连结阵形成了外围屏障,以防止夜间燕军骑兵突袭。 萧望之则始终保持着镇定,并亲自巡营,检查夜间的守备情况。 而赵襄数次准备发起夜袭,也都因为没有抓到唐军方面的疏漏之处,只能进行一番袭扰了事。 第二日,萧望之依旧没有急着推进,只行进了三十里。但距离怀县,也不过是几十里了,最多两天,就能赶到。 燕军负责主持围攻怀县的主将韦孝矩见状,也有些焦虑。 燕军出动了数万兵马,光是围攻怀县就有三万多人,率上阻挡唐军援兵的,就将近四万人了。 这其中有一万余人是上党的镇戎军,其余都是刘玄机的中军精锐。 所以他知道刘玄机对于这一仗势寄予厚望的,所以他就不想出现什么闪失。 但现在的局势对于燕军想要攻下怀县,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驻守怀县的大唐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也是有些本事,堪称沙场宿将,以数千人的兵力守一座县城,还不至于被人在两三天内就破城。 时间要拖久了,李元徽亲自率精锐过来,和城内守军里应外合,这对于燕军来说场面可不算太好看。 或许刘太尉等的就是李元徽? 第四百一十七章卫河之战 萧释之率八千士卒稳扎稳打的步步为营,完全就没有顾忌这段时间内,守军是否能坚持的住。终于在三日之内推进到了怀县附近。 他的到来让怀县城内的数千守军士气大震,燕军主将韦孝矩见状,这边只能先放下进攻怀县的原定计划,而是分出赵襄所率的数千骑兵,戒备怀县城内的唐军,也是防备唐军骑兵快速支援。同时集中步军兵力准备先一口吃掉萧释之所率的八千左右威卫府兵的援军。 毕竟萧释之率领的唐军援兵是没时间和机会在原地修筑城防工事的,若不称他立足未稳发起进攻,给他时间巩固营垒,那这个仗可就难打了。 韦孝矩亲自指挥了三万兵马,自统中军,令都督傅弘之指挥左军,都督韩?指挥右军,分成三面围攻萧释之本阵。 面对将近四比一的兵力对比,唐军也不敢大意,背靠卫河,阵列而战。 韦孝矩并没有用骑兵去袭扰唐军的大阵,而是直接以步军对步军。能够对抗长兵器密集结阵的,只有同样的长兵器。骑兵想要破步军大阵,是需要时间的,而眼下对燕军来说,时间是格外宝贵的。 同样持枪矛的燕军步卒随即投入到战线,与唐军步卒展开对攻。 在攻守双方密集的区域,两边的长矛彼此碰撞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有人干脆把长矛当作棍子来使,奋力左右挥动着,试图清出空间,使身后的同伴能够准确命中目标。而这空间很快就被对方的弓箭手捕捉到,箭矢下落,把这人射死了。 双方的军官全都阵前高声喊叫:“全都站稳了!不许动!妄动者斩!” 唐军前后数排都把长矛向前探出。铁质的矛尖密密麻麻,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寒光,就像是某种周身利刃的庞然巨兽,令人不寒而栗。 弓箭手继续用弓箭射击,还有士卒用准备好的石头向对方阵列内部投掷。可待到后方的步卒们不断涌来,继续向前的时候,最前排的士卒们就被推搡着,不得不直接与枪矛对上。 双方负责督领枪矛手的前排将领,在某个临界点到来之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大吼发令。“冲杀!”他下属的枪矛手随之高声大喊:“杀!杀!杀!” 伴随着吼声,枪矛手们向前踏出一步,持枪劈头盖脸地乱刺。 双方的步卒整齐的就像是两堵墙撞到了一起,仅仅是第一个照面的接触就有数百人被对方的长矛戳个对穿。 哪怕是重甲,对于长矛的刺击也缺乏有效的防御。 燕军三面围攻,气势汹汹,仿佛是掀起的一拨接着一拨的滔天巨浪,拍打只有只有八千人的唐军礁石上。但却始终无法撼动对方的军阵。 韦孝矩见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有些嘀咕。不是说李元徽已经把自己的江淮老兵精锐调走了?怎么这部万人左右的唐军步卒还是如此棘手?居然能跟燕军的精锐中军打的有来有回?这部分唐军士卒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甚至参加过多次战斗的精锐队伍。这些东西他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精气神和队伍的整齐度,兵种之间的配合.这些都说明了,眼前这只唐军并非是他们可以随意击败的弱旅。 而实际上,萧释之率领过河支援怀县的万余步军,隶属于左右威卫,共有十个折冲府。 李元徽麾下的左右武卫,是以江淮老军为底子组建的,左威卫根底是徐州籍江淮老军和跟随刘玄庆起事的徐州义军,右威卫前身则是瓦岗军。 但萧释之所领的这十个折冲府,在编制上隶属于左右威卫,各有五个。但却始终都在左武卫将军萧释之的统率治下,而他们之前却都是来自大燕的中军精锐。 也就是这万余人实际上就是段义弘和娄居士统帅的大燕中军,其中许多将士都是身经百战的,后来洛阳之战后被作为降兵被唐军各部收编。这些本就是精锐,加上萧释之的非常出色的治军和指挥能力,即便是留下两个折冲府镇守河桥北部,剩下兵力只有八千人。 但也就是这八千人正面对战三万北燕军,在短时间内完全不落下风。 战场上作战,并不是简单的比较人多人少,大家都需要列阵而行,密集结阵形成集团来相互对抗。 唐军是靠着卫河列阵,所以最多也就是三面对敌,而因为人数关系,燕军方面也不可能在进攻方向就把所有队伍都排成一线,这是取死之道,对方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给你的军阵直接打穿,等军阵一溃散,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所以双方的战斗中实际上在一定的宽度上,比拼阵容的厚度。 也就是说许多士卒是要在后面待命,无法上场,这种步战就是这样,前死后继,如墙而进。 一旦阵型出现散乱,给对方可乘之机,那就基本上是取死之道了。 双方在卫河河畔的这场血战,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下午。 唐军虽然被围攻,但却始终表现的坚韧不拔,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当然自身也有许多折损。 而燕军方面,在下午日头还在半山腰的时候,就突然停止了进攻,收兵了。 这自然不是燕军方向想要就此罢手讲和,而是唐军的第二批援军来了。 唐军主帅李元徽带着一万余精兵,也是大唐目前能在洛阳方向抽出的全部兵力驰援怀县战场。 这一万精兵之中,五千齐王府护军,有三千骑军,两千弩手。三千背嵬军为重装骑兵。 三千六百帐下亲军则有两千八百人步卒,八百骑兵。 但因为这一万人都是李元徽直属的精锐,所以全部即便是其中的弩手和步卒也都是骑马步兵。 行军速度完全就是骑兵的行军速度。 打头的帐下亲军骑兵八百人更是在都督窦奉节的率领下以非常快的速度直插怀县战场。 沿途还跟燕军的游骑斥候进行了一番缠斗,燕军都督赵襄派遣数百骑下场拦截,这才让大军得以从容的收兵。 随之而来的背嵬军,在罗士襄和张镇恶的率领下也赶到了战场边缘。 重骑兵从行军到出击,那是需要从走马换成战马,并且重新给战马披挂,这就给了燕军一个喘息之机。 不过,当重新上马的重骑兵对着还没有完全撤出战场的燕军发起冲锋之后,燕军所能作出的选择就只有让戒备的骑兵去硬顶,掩护步兵撤退。 三百背嵬军重骑作为第一个波次发起了冲锋,右都督罗士襄身披两层重甲,手持大槊,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一槊就捅死了一个燕军骑将,随后更是势不可挡,借着战马冲锋之势,手中大槊接连收割燕军士卒。 而紧跟着其后的是中郎将段武达,他也带着三百重骑在罗士襄之后发起冲锋,是为第二个波次,段武达身躯雄壮,骑着一匹大马,身穿重甲,双手各持一长柄骨朵,每次挥出必有燕军士卒筋断骨折,或者直接被砸碎了天灵盖。并且他一边挥舞着骨朵,口中还不断地啸叫。 犹如猛虎熊罴,肆意的在战场上宣泄身体之中埋藏的兽性,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面而上。 而此时的燕军骑兵大队,并非是不想过来支援,而是被李元徽亲自率领的三千齐王府护军骑队给截击了。 李元徽穿着制作精良的甲胄,亲冒矢石发起冲锋,左右是两位护军薛万彻和韩全,至于尉迟敬德则手持长槊一马当先,为身后的齐王开路。 李元徽驰马引弓,例无虚发,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上了战场,自己的箭术就跟得到加持一趟,百发百中,甚至他感觉比他平时出手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反应也更加的灵敏。 他知道,这种可能是因为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状态提升。 但他更觉得,这是他体内的某些血脉在燃烧。 第四百一十八章稳重之人 卫河河畔,战场上有些混乱。 萧释之看到齐王大纛之后,立即率领所属步军开始反扑。 韦孝矩虽然急忙令人收兵,但还是有些晚了。为了掩护步兵大队,只能让骑兵分别截击奔袭而来唐军骑队。 这一仗,韦孝矩是不想这样打的。这跟他一贯用兵的风格大相径庭。 但没办法,刘玄机派遣四都督统率两万四千精兵派给他,就必须打出点东西来。 军中谁都有资格提出质疑,就他没有。 北燕军中目前统兵掌权的有汉人,有鲜卑,甚至还有匈奴人和契胡各族。 但大部分将领出身都是寒门,少有豪族。韦孝矩作为京兆韦氏这种顶级豪门出身将领,在北燕的军队中出身甚至不能算作是加成。这让他跟边地武人以及中下层鲜卑、匈奴出身的将领格格不入。 并且他还是已故先帝慕容鞅的表兄。 这就更让他很难得到重用。不过刘玄机对他也算大胆启用,还让他镇守上党要地,那可是邺城的西大门,位置重要。 先前诈降,夺取晋阳等于是他的投名状。就此他等于是绝了投奔大唐回关中的念想。 所以刘玄机给他这次统兵的机会,对韦孝矩来说弥足珍贵。 是天然为数不多能在北燕朝堂立足的机会。 先前袭取紫霞关算是他布置了多时,才找到的机会。但没能在野战之中彻底击溃李思行,从而让他逃到了怀县并且固守之后,实际上继续在怀县耗下去已经不符合用兵要义了。 但刘玄机这时候给他增兵,就让他不得不出手,进攻怀县。 而他也领会到刘玄机的意图,可能是要引诱李元徽亲自来。 刘玄机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人在雍榆城的刘玄机统领四万北府军精锐,一方面是监控朝歌跟黎阳,另一方面也是准备随时驰援怀县。 因为随着紫霞关被夺取,韦孝矩的情报真实性也得到了认证,所以王思政献策,利用怀县引诱唐军来救,若唐军不救怀县,则朝歌和黎阳就会被切断陆路跟洛阳的联系,唾手可得。 刘玄机从其计,给韦孝矩增兵。但自己却留在雍榆城没动。他准备等等,因为他清楚李元徽用兵的风格。从来都是先稳后狠。 如果刘玄机自己率大军直接扑向怀县,那他敢保证,李元徽绝对会传信给怀县守军让他们弃城。 所以他直接就选择了在雍榆城等一等,先让韦孝矩消耗一阵,再率精锐骑兵猛扑过去。说不定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一举击溃李元徽的军队,乘势夺取洛阳也有可能。 是不是很大胆?燕军的将领听了都很兴奋 但等到实施的时候出了问题,本来的打算是刘玄机亲自率两万骑兵去怀县支援,留下两万人看着朝歌和黎阳。两万大军还都是改制之后的北府军精锐,刘玄机觉得足够盯死黎阳和朝歌的万八千人。 但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出了意外。 李源的女婿谯国公柴荣率驻扎在兖州的一万五千卫府军白马渡过黄河,跟黎阳的赵大所统率的六千精锐合兵,直接对雍榆城发起了进攻。 与此同时,驻守在朝歌的徐乾德,这个在北燕将帅眼中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将领率五千军出城,南北夹击雍榆城,并且命胡阔海率五百骑佯攻荡阴。 这就让原本已经出兵行至半路的刘玄机不得不退兵,回援雍榆城。 因为雍榆城和荡阴都不能有失,雍榆城如果失守,就等于八万燕军的后路被切断了。而荡阴则是目前燕军的粮草集散地和邺城的门户,同样是燕军的后路。 刘玄机其实是知道现在如果猛扑怀县战场,大概率是能够正面撞到李元徽的。但手下将士一听说雍榆城被袭击,全都有些惊慌失措。 这就让刘玄机对这个传信的信使很是生气,恨不得一刀砍了,因为这个他一路嚷嚷,搞得人心惶惶,这还怎么去打怀县了? 偏偏他还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实际上他是清楚雍榆城的情况,他留了将近两万兵马驻守,除非对面人均项羽,不然短时间就唐军目前在洛阳以及中原战场上的兵力那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攻破燕军营垒的。 换句话说你守着就行了。 但守将是谁呢,刘长民。他的族弟。最是听话的,一向是喜欢听吩咐。你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你让他遛狗他不会撵鸡。 这种人听命令肯定是没问题,但这人不可能没有缺点。 缺点就是没主见,胆子也不大。一看到唐军来势汹汹,还是两面夹击,刘长民就有点慌了。 所以急忙派遣他兄弟刘长义快马跑来跟刘玄机求救。 刘长义胆子比刘长民还小,一路跑过来是着急忙慌的跟刘玄机求救,搞得所有人都知道雍榆城被围攻了。 这后路被唐军断了?这让燕军士卒怎么能不慌?其实刘长民那边守的挺稳的,一点没有要被攻破的迹象。 但刘玄机知道这仗是没法打了,但怀县那边又不能不管。所以他派遣薛孤延和东方狄、斛律明月三人率骑兵万余前去支援怀县战场,自己则带队回雍榆城。 等到刘玄机带队回来的时候,雍榆城的唐军已经撤了。各自退回了黎阳和朝歌。 唐军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不让你去支援怀县战场。 怀县战场上,李元徽率领护军精锐所向披靡,击溃了阻击他的燕军骑队。尉迟敬德还生擒北燕骑队的将领,以骁勇闻名的建威将军葛章。 另一个方向的背嵬军铁骑,连续突破了燕军另一支骑队的阻击之后,张镇恶率六个百人队重骑,咬住了一支殿后的三千燕军步卒,而后萧释之率队将其包抄得手,将之围歼。 斩首八百,余众皆降。 而燕军援军之所以没有能迅速支援过来,是被朱德裕所领的两千弩手和两千八百帐下亲军堵在在了浮桥上,过不了河。 整个怀县战场唐军取得了斩首一千七百,俘敌两千二的战果,同时缴获战马数百。 而等到燕军骑兵另寻他路赶到怀县战场之后,战事已经结束了。 薛孤延当即指责韦孝矩不该退兵,韦孝矩则反问你们过来驰援也不告知? 东方狄和斛律明月无奈之下打了个圆场,制止了两人争吵。 不过接下来如何是好,却成了难题。 几人也都没什么主意,按照职位来说,韦孝矩是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督众军。 但他的位置还是有些尴尬,他也知道现在这种局势他的话语权也约等于无,所以就干脆不发一言。 众将吵了半天,最后的主意是,请示上级。 而刘玄机的军令来的也及时,退兵。 第四百一十九章明理 实际上怀县战场上,燕军兵力唐军的两倍。 李元徽虽然亲自率亲军赶到战场上,但也无法改变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燕军若要继续跟唐军作战,这场怀县之战接着打下去胜负很难说。 但刘玄机虽然没来,但他也是能够猜到这边战场是个啥情况。说道用兵,韦孝矩是把好手,但他没威望,跟北燕这些刘玄机一手从底层提拔的将领没什么瓜葛,又是先帝的表兄,很难服众。即便你是对的,但我不一定听你的。 另一个明白人是斛律明月,骁勇善战,并且能够审时度势。但缺点是太年轻,说话分量不大,威望不够。 剩下东方狄和薛孤延、傅弘之这些人,全都是猛将,让他们独领一军都没问题。 但要是让他们一起出战,没没有一个主心骨,那是一定要出乱子的。再者说刘玄机也不相信这几个人能是李元徽的对手。整个天下,说道用兵打仗,最让刘玄机忌惮,就是李元徽和李玄庆这兄弟二人。 甚至不是他们的兄长李二这个名满天下的勇烈之人。 韦孝矩若能控制全军倒是有机会可以通过兵力优势来取胜,但可惜,他控不住,也不能让他控制住。 所以刘玄机看到没有前途不明,也是当机立断,抢下怀县的机会已经很小了,并且第一阵已经输了,后面让唐军士气起来了,这场仗可就不好打了。 而李元徽这边,对峙了几日之后,发现燕军要走,也没有同意众人的追击的请求,“燕军虽然败了一阵,但主力并没有受损,兵力是我倍之,韦孝矩和东方狄等又都是名将,追击恐怕会损兵折将” 怀县之围虽然解了,但危机并没有接触,河内一带燕军差不多有八万众。仍旧是唐军的巨大威胁。 不过刘玄机接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从雍榆城退到了荡阴。 回到荡阴之后,韦孝矩为首的一众将领向刘玄机请罪。 刘玄机却大笑着搀扶他们起来,然后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且此战失利,也是我指挥失当,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必介怀,唐皇李源率大军前来,未必就不会北上攻我,诸位还需振作,为国出力.” 刘玄机的大度让众将有些羞愧,都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定要找回这个面子来 相持十余人,刘玄机又从荡阴退到了邺城。这样反常的行为多少让众将有些意外。 黎阳、朝歌加上李四带来的兵马和柴荣的援军,加起来也就是四万余人,兵力也就是燕军的一半。 怀县战场上,有所失利也是因为意外,并非就是燕军打不过唐军,现在一退再退,燕军的各级将领全都有些憋闷,但刘玄机在军中的威望,却是让所有人都不敢质疑。 李元徽这边,将战事的情况汇总之后,上表给李源,自己则率军进驻枋头,原本是想着卡主刘玄机的进兵线路,却没想到这老刘先从雍榆城后退到荡阴,又从荡阴退到了邺城。 这种行为还是有些反常的。难道是琢磨给老李下套?引诱他去攻邺城? 最后还是李源使人送来的情报,让李元徽明白了他的意图。 陇右是关中的西陲门户,对关中形成了高屋建瓴之势,这里出了问题的确是容易影响到关中。 现在李源带着关中大军东出崤函,君临洛阳,而关中那边却人心惶惶,李源就得尽快返回。 刘玄机退兵其实更像是在表态,你们李家父子有什么事你们就解决就完事了,我不掺和。 想到这,李元徽不由得笑了起来,刘玄机这是示弱的意思? 而且怀县这一仗打下来,好像看起来燕军还挺容易对付?这就是让许多人生出些想法,我上我也行啊!或者是,他上他都行,你上你也行。 李元徽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甚至还自嘲过,要不咱也当一块唐砖算了。随后留下萧释之率万人镇守枋头,和姐夫柴荣一起返回了洛阳。 三月初,李源驾临洛阳,齐王李元徽、谯国公柴荣、北豫州刺史赵文恪等出城郊迎。 齐王赐同乘车架。 父子又是一年多没见,李源模样没怎么见老,精神头也不错。见到李元徽然后感叹道:“你倒是清减了不少,可是这段时间征战在外,过于劳累?” 李元徽道:“还好,从去年开始就没得闲,先是去了青州,回了洛阳就紧接着跟刘玄机在黎阳一线耗了小半年,本想着今年能够轻松些,谁知道紫霞关又出了差错.怀县险些失守,这倒是我做事不够周到.好在亡羊补牢犹未晚.” 李源却笑道:“人无完人,谁又能做事滴水不漏?” 李元徽又问道:“阿耶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 李源点点头道:“还不错,就是体力大不如前了” 李元徽听了这话,都差点骂出来,?老李进长安以后一直到当了皇帝这几年生了七八个皇子和五六个公主,东宫和晋王府、齐王府三家新生人口都没宫里多.你这叫体力不好? 还想怎么好啊?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 父子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基本上没有涉及到政务,军务,李源跟他说的基本上就长安那边的家长里短,你那几个兄弟如何如何,你舅舅家如何和,你二哥那边如何和。 李元徽就这么听着,回话也是说自己的几个儿子如何如何。 车架外面,楚王李智积和魏王李孝正并骑而行,他们甚至能听到车中的皇帝和齐王父子的笑声。 这种待遇,他们可从来没有。 李孝正小声跟李智积道:“王兄,看见了吧,这太子就不说了,就连晋王兄和齐王兄,也不是咱们能比的!” 李智积瞥了他一眼,然后道:“六郎,你我拿什么跟三哥四哥比啊?” 楚王李智积的生母万贵妃虽然受宠程度一般,却是后宫之中目前位份最高的嫔妃,还掌握宫中事务。 哪怕是阴晴不定的晋王李三郎,见到这个万贵妃也会尊称一声万娘娘,很尊重。因为窦太穆皇后病逝之后,当年是万贵妃和长嫂郑氏照顾李三李四这几个的嫡子。 所以对这个庶出的兄弟,也是和颜悦色的,更不会来上一句“家奴”之类的话。 而李智积也非常识时务,他知道跟二哥三哥四哥比,他就是个弟弟。 人家都是太穆皇后的嫡子,打小父亲李源亲自教养的,哪怕就是之前四哥李元徽犯浑那几年,那也得是他有资格。 你什么庶子也敢出去惹是生非?当家法是儿戏是吧? 有个识时务的母亲,也就能养出了识时务的儿子。 不过李孝正闻言却嗤之以鼻,直接冷哼了一声。心中还暗自骂了几句。 这个老五就是书呆子。怎么比不得?都是皇帝的儿子,还就不信了,等我有了功业和班底,就比他们差? 楚王李智积算是比较稳重的一个皇子,并且非常识时务,喜欢读书,这点受长兄李孝俨影响很大。李孝俨当年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劝戒他多读书,说二郎三郎四郎都是走了武事的,让李智积多读书,不要跟其他几人一样,这武事打完了天下,最后还是得文治。 李智积对大哥的话,深信不疑。这么多年读了许多书,也明白许多道理。 这不该是你的东西,就最好别碰。 所谓,德不配位,必遭殃怠。 第四百二十章三请皆不准 洛阳。李源登基为帝之后,还是第一次君临前朝的东都。 皇城和宫城李元徽提前派人清理打扫过,特别是皇帝所居住的太极殿,还进行了一番整修,都是为了迎接李源的到来。 而对比起长安,洛阳城在建筑上显得更加的雄伟,宫室也非常的壮丽。 前朝时候,李源也是长居洛阳,但作为皇帝之后,再看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又是另一种感触。 甚至他想把朝堂迁过来。 但想想也就算了。 大唐跟基在关中,且洛阳现在紧邻河北,等于是在前线,国都在洛阳就是等于失去了战略纵深。 到时候因为战事再迁回去那可就是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洛阳目前只能当做一个进取河北的重要战略据点。 另一方面李源也更加坚定了,洛阳这样雄城,一定还是得皇子镇守。即便这次把老四带走,也要快些把老三调来,一个人丁百万,并且居住了大量的世家大族的洛阳城,没一个有分量的根本镇不住。 李源步行入宫,李元徽和柴荣随侍左右,一路进了太极殿。李源对这些洛阳宫室的装饰布置还是很满意的,“四郎,有心了。此宫中之威仪,不逊于长安的太极殿” 李元徽道:“是齐王妃带人布置的。” 李源闻言点点头,这就合理了。前朝公主,还能不知道宫里应该怎么装饰布置?门清好吧。 到底是上了年纪,在宫中逛了逛的李源有些乏累,李元徽也看出来了,主动提出让他先去休息。 李源笑了笑,应下来,让他们自去潇洒,自己有些困意就先回了。 皇帝走后,李元徽也就命人给楚王、魏王引到给他们准备的居所,随后跟姐夫一起出了宫。 路过宫门的时候,李元徽遇到了熟人。左备身府中郎将、驸马都尉裴行严。 裴行严跟李元徽两人属于是双重亲戚,裴行严是裴敏之的儿子,归唐之后因为骁勇得到李源的看重,还把自己的女儿,万安公主嫁给他为妻。所以裴行严实际上是李元徽的妹夫。 但李元徽呢,纳了裴敏之的女儿裴玉为夫人,虽然不是正妃,但也是二品郡夫人,地位也相当的尊崇,所以李元徽也算是裴行严的妹夫。 都有这层关系了,见面这然要寒暄几句。 裴行严这边早没了旧日的孤傲,当即见礼道:“拜见齐王。谯国公” “裴兄不必多礼,咱们可是实在亲戚,不用搞那么繁文缛节” 裴行严虽然是皇帝女婿,但他是明白晋王和齐王这几个嫡子在大唐的特殊地位的,另外就是同为驸马的柴荣,他也比不了。 这都是大唐早期的创业团队重要成员,他们父子实际上入伙已经晚了,他这个中郎将虽然是作为皇帝的警卫,地位尊崇,但实际上也就是清贵,没什么实权。 而一向自诩骁勇的裴行严也是希望能够在马上建功的,但无奈他很难有这个机会的。 在大唐,目前能统率大军作战的,也就是晋王和齐王。 但他跟晋王没什么瓜葛,跟齐王虽然有亲戚关系却不能投靠,因为李源是把他当心腹的,同时齐王府的势力也都是淮南和中原武人,洛阳勋贵,山东士族。 但他们裴家,虽然出身河东,但多年来早已植根关中,是关陇世家的一员。 这也是李源看重,又嫁女的原因。 虽然如此,但见到李元徽,裴行严还是更高兴的,李元徽还邀请他改日去府中做客,裴行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日,李元徽带着几个重要僚属,李青莲、李百室、独孤颍入宫见驾。 进了大殿,诸多随行的大臣,宰相和大将军、宗室诸王和勋贵国公全都到了,李元徽让李青莲和李百室分别将军政要务进行陈述。 尤其是在政务上,哪怕是几位宰相进行了一番诘问,李百室依旧是侃侃而谈,条理清楚。 就连李源心中都暗自赞许,真是宰相之才。 奏对结束之后,李源正准备说句话褒奖的话作为结束语,这时候偏有人跳出来。 魏王李孝正直接就当堂发出了疑问,为什么李元徽要在李源来的前夕,调整布防,将左右武卫三十多个折冲府调往两淮。 就差直接明明白白的说你这不是要拥兵自重? 李源对跳出来搞事情的李孝正也有些不满,这场合适合说着这个吗?太冒失了 不过他也想看看李元徽是怎么作答的。 李元徽闻言后却云淡风轻,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军国大事,非汝能知。” 就回了八个字,多一个字都没说。 李孝正听了之后,却脸色涨的通红。 因为在朝堂上,李元徽是尚书令、天策上将军、太尉、左武卫大将军. 你算干什么的也敢质问我?甚至编个借口,找个理由的想法都没有,跟我谈军国大事?你凭什么?你算老几啊. 李源见状,咳咳了两声之后,一旁的内侍宣布了退朝。不过接下来又有内侍宣召齐王私下奏对。 走在宫里的廊道之中,只有父子两人,李源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劝道:“老六虽然无状,但你也给他留几分颜面,老是这样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他虽然是庶出” “我知道了。” 李元徽随口答应着,虽然有点敷衍,但李源也不能就这个事再说下去了,话锋一转,开始说起这次来的目的了。 “你在这边也待得够久了,过些时日就跟我一起回长安吧.” “好。” “.” 李源没想到李元徽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父子两人沉默了半响之后,李元徽道:“回长安可以,但我不能一直留在长安。您的顾虑我明白,但若是让我为俎上鱼肉,那可不行” 李源听了这话之后,眉头一皱,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响之后才说道:“怎么就俎上鱼肉了?有我在,谁敢动你?况且?跟二郎,你们兄弟的情分也在,顾虑什么?” 李元徽道:“汉文帝和淮南厉王是亲兄弟,魏文帝和任城威王、陈思王是也亲兄弟.眼下我跟二哥兄弟情深,可将来呢?” 听到这李源没了言语,汉文帝和淮南王刘长,那就不用说了,都是刘邦的儿子,文帝继位后对刘长可谓是“用心良苦”。 至于曹丕怎么对兄弟的,更是典中典了。 李元徽直接把这些都撕开了摆在明面上,反倒是让李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我还是回我的江淮,将来打下江东,我就在南国就藩,镇守建邺,您看如何?” 李源闻言皱了皱眉毛,没有说话。 李元徽继续道:“要不给我粮草辎重,我带着人马向西而行,去西域如何?” 李源还是没说话。 “那我就去蜀地?” 李源听了之后,半晌之后才道: “.你去河东吧。” 第四百二十一章君臣之义父子之情 对李元徽来说,让出洛阳之后,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回江淮。那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 将来等到时机合适,直接打下江东,就在建邺安家了。 其次,往西走,去西域,凭他手下的人才,去西域欺负那些城邦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直接在西域和中亚搞个大汗国,都给我背乐府诗集和宣帝文选。 西域那地方,可不是光有葡萄干的. 最后的选项,那就是去蜀中天府之国,直接就退休养老了,打个毛线仗还打仗,咱也提前一千年开启成都夜生活,没事就打麻将,吃火锅。 但李元徽没想到,李源全都给否决了。 还说什么,你去河东? 李元徽当时就愣住了,随即他也明白了老头子的打算,这是要让他们兄弟俩对调啊。 并且河东可不是什么养老的地方,那是战略要地,恨不得睡觉都得睁只眼。随时准备抄家伙跟北燕打仗的 李源不应所请,也是细细想过的。 李元徽要是回了江淮,那就是割据之势了。 去西域也差不多,那边情况更复杂。去蜀中他也猜到,老四这是打算解甲归田。 但天下还没一统呢,李源怎么可能让李四这么能干的儿子撂挑子? 李四一听河东,也不说话了。 父子两人又全都沉默了。 李源无奈道:“等到天下大定了,你不管是想去西域,还是想去蜀中,都随你,现在大唐正是用人之际,你二哥身为太子,是国本不可轻动,你跟三郎还得帮我的忙。” 李四听到这,态度上也终于是软下来了,点点头:“行,听您的安排。” 李源听到李四松口,心里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李四要是就不配合,他也是真没法子。 毕竟李元徽在函谷以东地区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大的,就拖着不走,你还这能跟他开战是怎么样? 换句话说,人家同意把地盘让出来,已经够给他这个皇帝的面子。这也算是君臣之义。 现在李源又要让李四去河东,刚从他手里收了权还想让人接着干活,皇帝的面子可就不够用了,就得用父子之间的情分了。 李元徽已经点头同意交出洛阳,并且同意去河东接着为大唐的建设添砖加瓦。 但李源却为了谁留守洛阳这个事有些踌躇,即便是让李三来洛阳,也是需要时间的。 不可能说来就来了。最少也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需要交接,加上赶路,甚至半年也有可能。洛阳又是战略要地,交给谁来镇守呢。 “我怎么样?齐王回长安,如果是我,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 洛阳西城越国公杨邃宅邸内,魏王李孝正和自己的岳父越国公杨邃坐在堂上宴饮。 李孝正满怀希望的询问杨邃,自己有没有可能留守洛阳。 杨邃却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别想了。 “殿下你去年刚丢了晋阳,而洛阳的重要性,胜晋阳十倍,就算陛下让齐王接着镇守洛阳,也不会让你留守的.” 实话很难听,李孝正听完了脸色也很难看,但他也知道岳父说的是对的。但有些东西,就是妄念,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就很难在压下去。 李孝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气道:“我本来以为跟随圣驾来洛阳,会有在战场上立功的机会,谁知道这北燕的刘玄机早早就退兵了,此时陇右又有吐谷浑和羌胡作乱,陛下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这个时候对北燕用兵,我想要领兵出征,建功立业,却没有机会啊岳父可有良策教我?” 杨邃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道:“这种事情,我们说了不算,要看北面的了。或许?也可以谋取荆州都督一职,此前一直都是晋王兼任,现在晋王驻守河东,相比不久之后就会移镇洛阳,到时候荆州就不可能在晋王手中,你跟晋王不睦,求取荆州都督一职,陛下应该不会拒绝” 李孝正闻言,若有所思。目前大唐最重要的两个外镇,一个是河东,一个是洛阳。 都是需要直接面对北燕。 但这两个最显眼,也最容易立功的地方,李孝正也明白,李源是不会再交给他了。 那么退而求其次,去荆州跟西魏对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西魏国力弱小,一直以来光是凭借宛城和新野不足两万人的守军就把西魏牢牢的钉在了汉水以北,不得寸进。 所以去这里积攒一下资历,倒也是上选. “那,江淮如何?若是”李孝正突发奇想,若是去江淮,是否也有机会呢?说不定还掘了齐王的根基 “万万不可。”杨邃直接态度明确的表示,你想都别想。 “为何?” “齐王经营江淮近十年,在三郡之地深得人心,无论是豪强还是百姓,都心向齐王,现在他又把左右武卫的精兵调了回去,就是在跟陛下说,洛阳可以让,但江淮绝不肯让人染指” 李孝正闻言,点了下头,然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头就跟陛下求一求,就说去荆州历练.” 送走了魏王李孝正,杨邃回到书房喝了些浓茶,醒了醒酒。随后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想着近来的局势和杨家接下来该怎么走,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不一会的功夫,儿子杨端走了进来,示意左右侍候的侍女全都下去。 “阿耶,北面来信了。” 杨邃闻言,立即坐起身来,睁开眼神色清明,随即接过信来看。 信是杨侃写来的,信上说了一下目前北面的情况,此外就是跟杨邃表示,希望能照顾一下他的妻小。 因为杨侃当年丢青州的时候,没来的及赶回齐郡临淄,就被常雁衡的骑兵给追到了,无奈治下只能逃往乐安,后来而他的妻小家眷都在临淄。 后来临淄城破,家眷妻小都被唐军俘虏了,李元徽将人都带到了洛阳安置,同时也看管起来。 杨邃看完了信之后,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早就劝他放下过去的仇怨,那时候不过是两军交战如今他的家眷都在齐王手中,又哪里是我能说得上话的?” “可十二叔家眷.” “回头去见一见齐王吧,还能怎么样呢?我们杨家现在站在陛下这边,又跟魏王结了姻亲,就不要想着齐王会给咱们面子,但好歹是一家人,总要尽一份心的.” 杨端道:“阿耶,且不谈十二叔的家眷,眼下我杨家虽然站在陛下这边,但日后呢?难道要指着魏王?要不要跟齐王那边也” 杨邃闻言,沉默了片刻道:“齐王跟魏王不一样,魏王虽然现在是姻亲,但却是陛下所赐,我们走的近些也无妨,太子殿下也不会在意这个,但要是我们跟齐王走得近,那就是下注了,日后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西北 李源东临洛阳,算是完成了原先的既定目标,因此也就打算回转关中了。 盘算许久之后,他准备留下宰相之一的裴继,和十二卫大将军之中的窦琮、刘宗训留守洛阳。 但还没来得及做任何部署,李源本人就因为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了。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无法启程回长安了,只能留在洛阳修养。 齐王府这边,倒是有不少人时常过来求见,来探听消息,想知道齐王准备如何应对。但齐王府却大门紧逼,齐王本人终日在宫中。代替皇帝处理军政事务。每日夜间才回王府,所有旧部来求见都见不到人。 这一日,在临出发前往宫中之前,王妃慕容佳音在帮他穿戴衣冠,顺嘴问了一句:“家中可用准备收拾细软?” 李元徽想了想才道:“还是要做些准备的,江淮天气炎热,多准备些轻便衣裳.” 慕容佳音闻言,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随即漏出一个不解的神色。 李元徽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转身离去。 另一方面,关中陇右的情况也传来消息,天水、南安两郡失守。去年刚任命的秦州刺史城阳郡王李淦率军支援,失利,身死阵中。 而凉州刺史韦亢和金城太守侯浚率领的凉州边军还在路上之际,就已经是进退两难了,因为同样在去年刚设立的夏州北地郡被北燕袭击了。 夏州刺史梁从业降燕。 夏州是大唐以北地朔方两郡所析出而设置成州,起因是前燕的朔方太守梁从业上表给李源,想要突厥归附过来,李源欣然同意,还特意合朔方郡北地郡为夏州,任命他为刺史。 而梁从业本就是边地豪族,没有什么定性,刘玄机派人招降,并且送了他不少财物,直接就让他改弦更张了,决定叛唐降燕。 更是大言不惭道:“刘太尉知我,我本就是大燕忠臣,何来叛唐之说?” 这次更是直接出兵配合北燕骑兵七千袭击了北地郡。 北地郡治富平被攻破,太守、郡丞等文武皆战殁。夏州和秦州等于是关中的西北两门户,这两个地方同时出现问题,并且北燕骑军还穿过了上郡突袭北地,那么包括陇右秦州的吐谷浑作乱,夏州刺史叛乱这些问题的就全都有了脉络。 北燕这一手等于是直接在大唐后院放了一把大火。 并且这个火放的时机非常巧妙,正好是李源把关中禁军全都带出去之后的事。 李二面对陇右和朔方方面的糜烂局面,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兵啊。 之前长安好不容易派出一万多援军,也就只是稳住了陇山一线,天水和广魏目前是苦苦支撑。 唐军因为兵,除了分兵守住陇山道之外,只能分出数千援军支援被围攻的天水,但因为乱军势大,只能靠近陇县附近扎营。 另一方面,在侯浚的劝说之下,韦亢终于下定决心,先按照军令解决秦州这边。 凉州一万五千步骑在赶到秦州之后,立即对吐谷浑发起了反击。金城太守、奋威将军侯浚亲率数千铁骑冲阵,凉州刺史韦亢率军在后掩杀,大唐凉州军在冀县外围大破吐谷浑和羌胡联军十余万。 关中援军也配合出击,冀县之战唐军大破吐谷浑和羌胡联军,斩首万余,俘敌两万。 大量的羌胡人被唐军赶进了渭河,溺毙。 随后唐军合兵一处,迅速收复陇右十余城,吐谷浑伏允可汗狼狈退军。 但侯浚却穷追不舍,最终带回了伏允可汗丢弃的头盔,本人却不知所踪。 冀县一战侯浚可谓是名震西陲,李二得知战报之后,立即表侯浚为秦州刺史、镇西将军。 同时令侯浚和韦亢以及张平高、刘高迁等,合凉州、秦州、长安援军三部,约三万人,北上夏州。 同时又从李源派回来的队伍之功挑选了精兵万余人,命临淮郡王李沧率之,出萧关驰援北地战场。 北燕方面,奉命率军奔袭千里而来的,是征北大将军、代国公拓跋天保,这位年方二十岁的骁将却是善用骑兵的行家里手,千里奔袭还能保持军队的战力。 刘玄机给他的命令是配合在西边搞事情的吐谷浑和羌胡诸部,给大唐关中以北找些麻烦。 但如果碰到大军而来,不要硬碰硬,该撤就撤。 所以唐军从陇西沿着黄河向北进发的时候,拓跋天保就找到了梁从业,商议退兵。 梁从业也是非常识时务的,知道这仗可不好打,两人很快达成一致,但梁从业却要把北地郡之民全数迁往朔方。 拓跋天保想了想之后都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亲自率领骑兵去袭扰唐军,以期给梁从业迁民争取时间。 好在这时节黄河已经能够行船了,梁从业将北地郡万户居民尽数迁往朔方。 拓跋天保亲率骑兵,故布疑阵,跟唐军玩了几天的捉迷藏之后,差点被侯浚率领的骑兵给缠上。 他知道要是这么打下去很有可能要栽跟头,于是果断率军撤离,不再兜圈子。 唐军则小心谨慎的继续向北进发,沿着黄河一路收复了已经是空城的北地。 见到空城之后,几个唐军将领全都有些气愤,当即就准备追击,但侯浚却建言道,从这边向北,在黄河西岸要经过贺兰山,那边地形复杂,燕军很有可能在贺兰山附近埋伏,现在出兵追赶肯定遇到对方的伏兵。 刘高迁和张平高两人都是李源的亲信,是创业元谋功臣,属于是老资历。 而侯浚则是跟着太子在陇右起家的心腹,刘张两人也没把侯浚这小年轻放在眼里,坚持出兵追击,侯浚却拒绝跟他们一起出兵。 结果正如其所言,刘高迁和张平高两人被燕军伏兵所败,只能率军而退。 不过这时候侯浚却又出来说话,说燕军现在伏击成功了,肯定料定我们不会追击,必定快速通过贺兰山地区,从而减轻防备,这个时候追击一定会取得胜果。 侯浚亲自带着三千骑兵,而张平高和刘高迁两人也将信将疑的跟着一起再度出兵,果然在贺兰山北麓追击到了燕军,大破其众,斩首两千余,缴获辎重无算,夺回北地民众万余人。 随后张平高和刘高迁又要乘势进攻朔方郡。 侯浚则表示,这个时候不能打,因为燕军骑兵在黄河东岸不知道去向,如果我大军出兵朔方,需要的补给线长达千里,即便通过水运,也很容易被燕军所截取,现在只能退守北地,等候太子的诏令。 这次,张刘两人没有再反对,因为朔方到关中确实千里之遥,北地被搬空了,无法提供粮草支援,从关中千里运粮的确很难保证运输线路的安全。 而另一边,拓跋天保则果真如侯浚所预料的,他就在黄河东岸上郡和北地之间盘桓,在得知唐军退回北地之后,才准备返回并州。 而他也正如侯浚的预料那般,就是在等唐军去打朔方,而后他好从背后下刀。 但唐军没有进攻朔方,而他这边也就没有什么进攻的机会了,所以当即选择了退兵回转并州。 回去的路上,已经得知唐军消息的拓跋天保,很有兴致的问到身边的鸿胪寺卿崔炎:“这侯浚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过?” 崔炎是清河崔氏出身,博览群书,见识广博,能言善辩,身为鸿胪寺卿,这次的任务主要是作为联系人,劝降梁从业,而从结果上看,这个任务完成的也相当好。 “是唐太子李二郎的亲信,原是大燕雁门太守侯直之孙”作为世家之中的一员,即便是大唐朝堂上的世家脉络,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拓跋天保道:“这侯浚之前名声不显,却有如此的谋略,大唐果真人才济济,不可小觑啊。” 崔炎笑道:“要不然,李唐能得天下之大半?羽翼之盛,慕容鲜卑外,还未有如陇西李氏者!” 第四百二十三章密谋 转眼间,李源在洛阳已经待了两个月了。 本来他是准备在四月就回返关中,毕竟秦州夏州都有战事,早点回关中也好解决这些。 但因为身体不适,就多呆了一段时日,这期间李源还特意下诏书让齐王李元徽负责军政要务。 自己在宫里修养了一多月,这才恢复过来。而进了五月,好消息也来了。冀县之战唐军已大破吐谷浑、羌胡联军十余万众。 李源也因为捷报的传来而神清气爽,身体状态也好的不得了。 于是返回长安的计划也被他提上了日程。但不出意外,肯定是要出意外的。 李源觉得,李元徽实际上已经被他摆平了,又是君臣,又是父子的,大义这直接压下来谁也扛不住,应该没有问题。这段时间李元徽也没什么动作,甚至都没有接见旧部,也就自然不会有什么谋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最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北面的刘玄机,原本的打算也是按兵不动,因为他是知道李源是来干嘛的。 他知道这时候动手,李四可能就走不了。 反而这个时候示弱,只要不出兵,河内、河北这边没有战事,那李源就肯定把李四迁走。 李四要是不肯走,那他们父子指不定就会闹出什么事来。 就如参军凌敬所言,袁绍死后,魏武攻河北,但袁谭和袁尚兄弟,尚未反目,联手抗敌,即便是魏武帝也未能取得胜果,但魏武退兵后,其兄弟自然就因为嗣位问题而反目成仇,所谓不攻自乱. 哪怕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要李四不在洛阳镇守,那对他来说就是重大的利好。 但有些时候,即便是你机关算计,也无法算出事情全部的走向,更没法算出所有人的人心,和他们所作出的选择。 李元徽看起来是认了,但有些人是不认得的。 就在李源召集一众人等商议回师长安之际,独孤颍、李青莲、李百室三人齐聚于洛阳南市的一间酒肆。 邀请众人来此商议的,是独孤颍。 几人都算做是齐王府势力的核心成员,李元徽做什么决定,有什么谋划,都会时常找他们商议对策。而其中李百室主要负责政务,独孤颍掌机要,李青莲出谋划策。 独孤颍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也不跟你们两位兜圈子了,这次是王妃让我来,跟你们几位带一句话。” 两人闻言全都面露严肃,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独孤颍道:“王妃说‘大王回了长安,他跟太子现在交情甚笃,但将来太子登基会如何呢?你等久随齐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王受拘于父子之情,尔等可自决之’” 话音一落,包厢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几人都在思考,独孤颍是什么意思。实际上独孤颍还真就是王妃慕容佳音授意的。 慕容佳音之前跟李元徽提过的时候,她以为李元徽是有所准备的,但随着皇帝身体日渐好转,她又有些怀疑了,你这到底是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安排啊?她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让独孤颍过来传话。 李百室和李青莲,也都明白王妃这番话的意思,齐王是因为跟皇帝是父子,所以没法动。但你们不一样. 但具体做什么呢?怎么做呢? 半响之后,李百室道:“大王于我等,有知遇之恩,若大王有命,哪怕是登锋履刃,李某也绝不推辞,但眼下陛下是铁了心要带大王西入长安,我等又能做什么呢?陛下可是带了十万大军来啊,北面尚有刘玄机虎视眈眈.” 李青莲道:“百室兄所言甚是,但大王一入关中,便如龙困浅滩,陛下在一日,大王都有一日之富贵,可将来呢?陛下年岁可不小了,一旦太子登基.虽然现在太子跟殿下感情甚笃,兄弟情深,但未来呢?魏文帝和汉文帝如何待其兄弟?” 独孤颍道:“大王起于江淮,转战十余载,打下了半个大唐的疆域,关东多其旧部,若太子登基,必定要剪天策府之羽翼,收大王之权柄,而我等皆为祖上至于,生死在他人一念.” 说完这番话之后,三人顿时沉默。 形势已经摆在这了,李元徽要是跟着回了长安,距离江淮有千里之遥,天策府和齐王府势力,短期内或许没什么影响,但长期来看肯定会遭到清洗。 他们再想有什么作为也是难如登天。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富贵,还是顾念跟李元徽的情分,他们都不想这么坐以待毙。 毕竟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看,太子上位后对齐王都不可能重用。 其一是让他当个富贵闲人,但是要拔其爪牙,剪其羽翼。 其二是直接圈禁,或者寻个由头杀了,这样一来天策府和齐王府势力就等于树倒猢狲散,有什么人才可以放心任用。 第一种能得个好名声,但却会让朝野动荡。 第二种虽然担负恶名,但却可以能稳定朝野。 所以实际上,可能李元徽本人比他们更加危险。因为只要他死了,他们这些人是对太子形成不了威胁的。 独孤颍直接点出这些,就是要让李青莲和李百室做抉择。 而李青莲想了想之后,当即道:“独孤兄,你若有奇谋尽管道来,只要可以让大王留在洛阳,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即便洛阳丢了又如何?大王只要留在函谷以东,我们就还有机会!” 李百室却有些举棋不定,因为他拿不准独孤颍到底是代表谁来的。 说是王妃,但要是李元徽授意呢? 不过在犹豫之后,李百室还是选择了从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管独孤颍代表的是慕容王妃还是李元徽本人,现在都容不得他退缩。 因为独孤颍和李青莲两人是肯定要干些什么事的。这事后面也肯定瞒不过李元徽。 这事要是他没参与,日后真的是没脸了。 所以当即几人的议题就从是否要做些什么,变成了如何搞点事情出来,让陛下不得不放弃迁走齐王的决定。 李青莲从战略的角度出发,直接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 “不管是怀县,还是黎阳、朝歌、枋头,都不如河桥!河桥是洛阳通往河北的要道,河桥出了问题,整个河内就会跟洛阳隔绝!纵然洛阳有十万大军,也无法快速通过支援河内,甚至燕军还能据守渡口。你们别忘了,现在黎阳的守将,也换人了.” 独孤颍却质疑道:“可河桥守卫严密,若没有人配合,想要烧断河桥也不容易” 李百室却道:“此事易尔,目前镇守河桥三城的是左武卫将军、钟离县公朱德裕,他是我同乡,又是大王旧日之交,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跟大王的情分,比之我等犹有过之,朱将军那里,就交给我去说服.” 李百室直接就把事情给揽过去了。独孤颍和李青莲也都当即表示同意,他们虽然也跟朱德裕相熟,但毕竟不如同乡好说话。 三人从南市散去之后,李百室就直接乔装出了城,一路北行至河桥。 见到守军之后当即出示了身份凭证,然后来到中?城。此时,已经日薄西山了。 人在中?城里面朱德裕正在城楼上跟着汤颌、唐云几个兄弟一起吃晚饭呢,见到来人很是意外,“李长史如何来了,快坐快坐,来人,再给我添两个菜,烫壶酒来.” 李百室这一路颠簸也是有些饥饿,上午在南市见面也就是光商量事了,这会自然是跟朱德裕点了点头,紧忙扒了一碗饭,随后喝了口茶水。 吃完了之后,李百室喘了口气然后道:“朱将军。”随后直勾勾的看着他。 朱德裕自然是知道,这是有要事说,然后一摆手“?们吃完了吧?吃完了赶紧滚一边了,我要跟李长史说些事” 几人也当即起身,出去了。 谁知道这几人刚出去,李百室还没等开口呢,突然就见到北段的浮桥上有火光。 还有许多士卒惊呼,“有敌袭!有敌袭!” 朱德裕见状,急忙要出去安排人防御,抢救浮桥,却没有想到李百室直接拉着他的衣袖。 “李长史,你这是作何?你快撒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要是这河桥可是要地,出了事要出大麻烦的” 李百室却摇摇头,依旧扯着他的衣袖不撒手。然后反问道:“大麻烦能有多大?齐王之外,还有没有人能摆的平?” 朱德裕闻言顿时惊愕,他是武人,力气大得很,要是想要摆脱李百室轻而易举。 但此时却没了半分力气,随后走到城头上看着北面浮桥冒着的火光,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 这李长史,那不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随后又想起镇守河桥北城的,那可是殿下的亲表弟,一向行事谨慎的窦奉节。 真是有敌袭? 要知道齐王殿下可是早就在河桥上游布置了防护措施,就算是上游放船点火,也很难直接冲到河桥上。 而现在北面一艘接一艘的火船直接就撞上了浮桥,就等于是那些防护措施,全都没了 看那冲天的火光,朱德裕突然笑了起来。 要出事了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蹊跷 火虽然没有烧过来,但洛阳城内外的烟却已经随风飘散。 河桥起火之后,原本老朱还以为是李元徽使人自导自演的,后来见到浑身乌漆嘛黑的窦奉节,却有些动摇,不是吧?演的这么真? 窦奉节喘着大气道:“北城都尉贺兰贤被燕军收买,北面有燕军接应.” 老朱和李百室闻言全都愣住了,这里还有燕军的事?不对,这事就是燕军干的! 随后窦奉节立马对两人拱手道:“两位,河桥事关大局,我现在要立即返回洛阳回报陛下。这里就先拜托住朱将军了。” 朱德裕道:“窦郎君放心,有我在,中?城就在。” 随后,窦奉节直接过浮桥前往南城向洛阳赶去。 等到他走了之后,李百室却越想越不对,他总感觉有些蹊跷,朱德裕则看着正在燃烧的浮桥,聚精会神。 两人还是觉得,这事像是齐王殿下使人做的。 只不过那所谓北城都尉贺兰贤,应该就是李元徽故意安插的,或者是受他的命令跟燕军联系。 总而言之,要说李元徽和窦奉节这俩人都不知道这事,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因为窦奉节刚才虽然看着狼狈,实际上神色清明,丝毫没有慌乱,完全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 并且他说的是,“我要立即返回洛阳,回报陛下” 谁都知道窦奉节是奉齐王之命镇守河桥北城,现在出了事去找陛下汇报?这不就是去卖惨吗?就窦奉节那副惨状上了殿,还有有谁怀疑这是自导自演的? 最起码,大多数人都会相信。窦奉节是真的遇到了反水,并且是侥幸逃出生天。 另一边,河桥北城都尉贺兰祥此刻正跟大燕北府军都督之一的傅弘之碰上了面。 傅弘之此前是跟着韦孝矩一起驻扎在紫霞关的,收到贺兰祥准备反正的消息之后,很是兴奋。 而烧毁河桥的行动也非常顺利,傅弘之是不晓得刘玄机对于李元徽的内心深处的忌惮,不光是他不晓得,包括韦孝矩、东方狄、李元忠、王思政等人也都不晓得。 燕军方面的所形成的共识是,李源率大军前来洛阳,所以要暂避锋芒。 刘玄机这种人怎么满世界的宣扬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对手? 所以一旦有机会截断河内跟洛阳的链接通道,韦孝矩觉得是自己之前一直做的渗透工作起了作用,所以他派遣了傅弘之前来接应贺兰祥。 完成烧毁浮桥任务之后,傅弘之就带着一千燕军进驻了河桥北城,等于是在唐军腹地扎下一根钉子,随后派遣信使通知邺城方向和紫霞关。 近在咫尺的洛阳,自然是最先知道河桥被烧毁的消息。 李源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就知道这小子会搞出些花样来 但等他上殿之后,见到窦奉节的凄惨状况之后,就有些怀疑了,这演的有些太逼真了,不会真的是北燕动的手吧? 仔细询问,李源就更怀疑了,难不成真是北燕方面策反了河桥守军? 随后李源又问道:“齐王知道了吗?” “启禀陛下,我还没去见齐王,因为齐王说了,陛下既然在洛阳,有什么要事都要禀报陛下,齐王殿下不敢擅专”窦奉节给的理由也非常的合理。 李源听了之后就更迷惑了,因为窦奉节说的也是实情。即便是这段时间他卧床休息,下令让齐王代替她处理军政事务,李元徽也是一直就在宫中批阅奏表,时不时的还拿到他的榻前询问这么做是否妥当,所以现在李源对这件事非常疑虑,你是知道不知道?亦或是,这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传召齐王和各位宰相大将军议事,叫他们速来” 不多时,一众大将军和宰相等随驾大臣就陆续赶来了,他们有些已经知道了河桥被烧毁的事了。因此都在窃窃私语。 齐王李元徽是最后来的,等他进入大殿之后,李源也从偏殿进入正殿。 “齐王,昨夜的事你可知晓了?” “河桥北城都尉贺兰祥被燕军策反,北段浮桥被焚毁,想要渡河只能走渡船.” 李元徽自然不会装不知道,毕竟他在洛阳经营好几年,要是这点消息都不清楚,那只能说有点假了。 李源继续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元徽道:“有陛下在此,如何处置臣自然不敢妄言。” 李源没好气道:“朕现在是问你,该如何处置,你现在还是洛阳尹,陕东道大行台,都督关东诸军事,现在河内还是你的辖区!” 李元徽:“既然陛下问策,臣斗胆妄言无非就是尽快抢修浮桥,另外收集船只,准备接应黄河以北的守军渡河。” 李源质疑道:“河内就不能守了?不过是一座浮桥,几日还修不好?河内、枋头、朝歌、黎阳还有数万精锐,难道连几天也不能守?非得放弃黄河以北的土地?” 一时间,整座大殿上都鸦雀无声,面对隐隐有些怒气的皇帝,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随意插话。 李源一向是以宽厚著称,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但却没人把他当老好人,因为他在杀人的时候也从来不手软。 所以在他动怒的时候,众人其实心中也是颇有些畏惧的。 但能在这个时候还坚持己见的,也就是太子、晋王、齐王这几个身份贵重,又功勋卓著的皇子。 而李元徽也丝毫没有委婉的意思,很直白的道:“河内虽然有数万精兵,但却需要分兵据守城池,刘玄机只需要陈兵黄河北岸,不让我军渡河,就能切断运粮线路粮草,困死河内各部守军,至于野战之中想要击败刘玄机统率的北燕精锐,我没有这个把握。” 李源现在越发的看不懂李元徽在这件事是否真的做了什么,但他现在却无法接受自己来到洛阳之后,反倒是丢失了河内这种事情。 这可是打脸啊。 但李元徽都说自己没把握跟刘玄机在黄河北岸作战能够取胜,那也就几乎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他就打的赢。 至于为什么说几乎呢?是因为总有些人,是不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的,当即魏王李孝正就请命道:“儿臣愿意率精兵十万,北渡黄河,刘玄机若敢出邺城,定然让他有去无回.誓生擒之” 李元徽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真就有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啊? 至于李源,现在连敷衍他的想法都没有,直接摆了摆手,那意思你一边呆着去,随后又道:“齐王,入后殿来,都散了吧.” 说罢,李源先走一步回了后殿,李元徽也跟在后面。 “四郎,?跟我说实话,这事你是不是你做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欲擒故纵 李元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问道:“阿耶,你不会以为河桥是我让奉节烧的吧?” 李源仔细看着他的双眼,却什么都看出来。 “不是你最好.那现在,你说,该如何?” 李源实际上现在已经是不想追究谁烧的了,现在就是查也是一笔糊涂账。何况这些事也根本就不能包根问底。 就算真是李四做的,他又能如何呢?他带来十万大军那是给外人看的,不是来对付自己儿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阿耶,该说的我方才在殿上也说了,没有河桥在,只要燕军控制了几处渡口我军想要北上与其争锋是千难万难,若是赵刺史还在黎阳,以他的武勇说不定还能与刘玄机周旋,但目前河北诸军,太过分散.” 李元徽的意见很简单就是建议退兵,战略收缩,河内不要了。 但李元徽越这么说,李源就越是不想放弃河内这个战略要地。两人都明白,实际上这个地方,河内这边跟北燕还是能打的。不至于一战之力都没有。 但目前唐军在洛阳有能力有资格率领军去黄河北岸跟刘玄机率领的燕军对线的,也就是李源和李元徽父子。 此外其他人都没这个分量。 但李元徽旗帜鲜明的要求撤兵,明显就是不想打。或者说装的不愿意打。 李源想要打,恐怕就得自己上阵了。 但皇帝御驾亲征,那都是有风险的。不管是军事层面的胜负,还关系到帝皇的本身的威权和影响力,所以御驾亲征这种事,从来都是应该战之必胜。 不然你一个皇帝御驾亲征,还没打赢,这得多丢人? 所以李源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两难。 他只有两个选择,是自己带兵去跟北燕打这一场,还是给李元徽开出一些条件,让他去打。 至于跟李元徽还能开出什么条件,很明显,他不想回长安,要么让他接着留在洛阳,或者回江淮,无外乎就是这两个条件。 “说罢,你到底如何才肯支持出兵,带兵去北岸稳住河内?” 李源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李元徽闻言,皱了下眉随后道:“阿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对出兵河北的看法,全都是公心啊,北岸的形势太严峻了,刘玄机麾下的北燕铁骑,那可是能跟二哥的玄甲军正面作战不落下风的.” 李源听着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推诿,像是在漫天要价。 随后一摆手,“行了,你先回吧,朕再想想.” 李元徽躬身一揖之后,退出了大殿,走在出宫的路上,心底那根弦一点一点的松了下来。 其实李源在宫中说的时候,他就想答应下来了。 但他知道还没到时候。李源现在百分之百在试探他,现在答应他的东西也基本上全都不会作数。 得稳住。他相信这个好机会,刘玄机绝对不会错过。 如果可以拿下河内,那么北燕向南就可以直接窥视洛阳,向西还能威胁河东。而李源也绝不会愿意失去这个战略枢纽,更不想丢面子。 所以李元徽敢笃定,接下来北燕和大唐肯定是要在河内打一仗的,并且规模程度不会太小。 老李要么自己上,要么就得让他统率大军。再不然就得调老二或者老三过来。 但这俩人现在都动弹不得。 老二是太子,陇右和关中以北又刚经历过大战,关中这个时候需要安定,没他坐镇可能要出乱子。河东,刚稳下来,要是现在老三一走,也容易成新的突破口。 所以李源也就是能在自己和老四之中选一个,自己上的弊端太大了,容易出问题。 而老四也是最适合打这一仗的人。 无论是从熟悉战场还是用兵风格,甚至个人威望等种种因素,都适合。 但老四的出场费,那可是很贵的,李源现在不愿意给出李四想要的价码。 事情也就暂时被搁置了。 李唐的决策者们在洛阳极限拉扯,河北邺城的刘玄机在收到河桥被烧毁之后的消息却没有半点兴奋之色,反而是面色十分严肃。 王思政和凌敬、李元忠全都做了表态,出兵。 毕竟这个时机可是千载难逢啊,傅弘之率一千人里应外合夺取了北城,又烧断了浮桥,唐军想要修复浮桥就得先拿回北城,短时间内这个事就不用想了。 所以现在实际上是夺取河内最好的时机。 但只有刘玄机清楚,这定然是李元徽不想回长安坐以待毙使的手段。 他隐约记得李元徽跟说过类似于这样一番话:你想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通常需要另一个问题的出现,或者试接就把这个问题变大. 慎重思量之后,也还是毅然决定如李四所愿出兵。 机会太难得了。 刘玄机集合了五万北府军精锐和两万豪强部曲,共七万人南下,直取黎阳。 唐军方面朝歌守将徐乾德,早早的就放弃了城池,带着辎重粮草退往枋头,跟萧释之合兵一处,跟黎阳形成掎角之势。 黎阳城的守将是左威卫将军刘元庆,反燕义军出身,后来归降李元徽,算是齐王府势力之中不小的一个山头。 他镇守黎阳,却是来自李源的指派。 此前冀州刺史赵翊已经在黎阳镇守好几年了,但李源顾念赵翊骁勇,且当初还是一方诸侯,投唐之后又是一直在外,所以这次直接在经过官职调整之后,让赵翊担任右骁卫大将军,并赐爵为宋国公。 属于高官厚禄养起来了。 而他的核心部曲,则交给他的兄弟,赵炯。 此前赵炯担任右卫中郎将、兼任中书舍人,也算是李源的近臣,清贵。 这次则命他为镇北将军,统率他兄长留下六千精兵之中的一半,三千人驻扎在兖州,黎阳的对岸白马。 而刘元庆则率自己本部的半数兵马,五个折冲府驻扎在黎阳,另外五个折冲府则同样留在白马。 赵翊的老兄弟韩铎和石彦超,他们两人统辖三千精兵仍旧留在黎阳,但要受刘元庆节制。 刘元庆在黎阳的兵力一共有八千人,面对刘玄机的来势汹汹也不敢当大意,自率三千人在城外下寨,跟城中守军相互策应。 刘玄机赶到黎阳之后当即就亲自督阵,命诸军进攻唐军在城外的营垒。 第一次与燕军作战的刘元庆却惊讶的发现,对方的战斗力远超他的估计。刘元庆本人虽然骁勇,但是他治军练兵的本事,在齐王府众将之中并不出挑。 他修筑三座营垒,半日就被攻破两座,若不是城中的石彦超及时骑兵出来冲了一阵,刘元庆连撤回黎阳城内都是个疑问。 刘元庆也是征战多年,甚至跟当年的大燕中军都交过手,也见过太子和齐王手下的精锐,此前也总是听齐王说起燕军骁勇,不可大意。 可有些对手,只有真正交过手之后才明白对方有多强悍。 第四百二十六章出兵 “多谢石将军援助,不然刘某就交代在城外了,这燕军好生强悍”刘元庆在回城之后,冲着石彦超抱拳道。 石彦超道:“刘将军不必客气,分内之事,我们跟燕军打交道的时间更久一些.不过刘将军,这如今河桥已经被烧毁了,燕军来势汹汹,我等又如该何自处?” 韩铎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刘元庆道:“河桥之事洛阳已经知晓了,眼下你我都只能守好此处,等待陛下和齐王殿下的军令.” 石彦超和韩铎闻言对视了一下,随后都不在说话了。两人明白,刘元庆其实等的就是齐王的命令。 但他们两人现在有些彷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目前来说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赵大已经被召入朝中,他们现在更需要为自己考虑了. 另一方面,刘玄机在攻破城外营垒之后,直接就开始做攻城准备了,开始令人打造攻城器械。 萧释之和徐乾德在枋头,也只能威胁一下燕军侧后,并没有足够解围的兵力和能力,只能是在外围帮忙分担一下黎阳方面的压力。 至于怀县守军人数只有三千余,被紫霞关的韦孝矩率军围困,无力支援黎阳战场。 李源看着这边的战报心急如焚,李元徽却是稳得不行,好像完全不在意黎阳河内的战局。但实际上,李元徽窝在王府里整天盯着舆图,在思考接下来如何对敌。 这仗是肯定他去打的,虽然他现在还是旗帜鲜明的表示要进行战略收缩,不跟燕军在河北作战。可一旦李源愿意作出保证,或者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他也可是主战派。 但光是画饼可不行,你最起码得下个诏书,让齐王府继续留在关东吧? 李源为此也是犯愁,他现在更是不想给李元徽留在关东,但形势又逼得他不得不求着李元徽下场来解决眼下的局面。 召集几个宰相过来商议,左仆射裴弘德提出了一个让李源颇为满意的建议。 齐王想要的洛阳,或者是回江淮,李源想让齐王回长安。那不如就折中一下。 具体方案是,改齐郡为齐国,齐王日后可就藩齐国,直接封邦建国了。算是将青州交给齐王。 李源听了之后,也不想着什么日后了,先解决眼下的困境再说,就让裴弘德带着这个提议去齐王府见李元徽。 得知裴弘德前来,李元徽特意在门口迎接他入内。毕竟这位前朝开始就是宰相,那可是个老狐狸,如今虽然立场上站在李元徽的对立面,但他的兄弟裴弘策目前是北豫州赞治,亲侄子裴行方在陕东大行台任职,女婿李德林还是经由齐王府举荐得授县令之职。而且他儿子裴行恭还跟李元徽是旧友,府中去年刚进门的安邑郡夫人裴玉也是他的堂侄女。 所以说双方立场上有利益冲突,一个关陇豪族的大佬,一个是关东洛阳的话事人,但实际上联系还是挺多的。 见面自然也不会剑拔弩张。朝堂上可能裴弘德会不遗余力的打压齐王府势力,但此时见面却笑得很温煦。 “齐王殿下。” “裴公是长辈,不必多礼,请入内。” 李元徽这边迎着裴弘德进府,两人一边寒暄着,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还以为这两人关系有多好呢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进了内堂之后,裴弘德才道明来意,将条件给开出来。 “以齐郡之地为齐王国,齐王可世袭罔替,就藩青州.” 李元徽闻言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李源会拿出这么一个方案来。青州? 说话的功夫,裴弘德甚至把诏书都拿出来了。 李元徽开始犹疑起来。 封给他齐郡做为藩国,但谁都明白,只要齐郡在李元徽手里,那整个青州是谁说了算就已经很明显了。 青州和徐州挨着,现在徐州也在他的控制下,还能通过徐州跟江淮连通. 裴弘德这边见到李元徽默不作声,也循循善诱道:“陛下跟大王,毕竟是父子,总要留几分体面的” 李元徽闻言也终于回过神道:“裴相言重了,我向前所虑不过是河内孤悬在北,想要击退燕军,就得投入重兵,可若是陛下有命,我自当尊崇,绝无二话。” 翌日,再次朝堂军议。 李源先是下诏以齐郡为齐王国,为齐王李元徽封地。 同时任命李元徽为行军大总管,将洛阳周边的关中军队的指挥权全都交给他。自此,父子两人也算达成了一致,李元徽当堂领命。 作为天策上将的李元徽其实名义上,跟三哥那个天柱上将军都是大唐军队的最高统帅。 但也就是名义上,真正的到动兵的时候还是需要李源的诏书才名正言顺。 洛阳周边有李元徽的亲军万余人,以及李源带来的左右卫二十个折冲府、左右领军卫三十个折冲府、左右金吾卫三十个折冲府,左右骁卫二十个折冲府,以及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三十个折冲府。十余万大军。 其中左右备身府和左右监门府这三十个折冲府都是李源从蜀中带出来的,是为“元从禁军”。 其余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以及左右卫,这些都是大唐的关中卫府军精锐,其前身有大量前燕中军精锐,以及骁果军,也有李源入主关中之后所募之兵。 而左右骁卫这二十个折冲府的来头可就大了,那是李二从凉州、陇右之中挑选的精锐。 入主东宫之前,左右骁卫那可就是李二的自留地。 李元徽虽然跟关陇豪门有利益上的冲突,但跟下面的军士是没有的。 并且因为这十万大军之中有大量的骁果军精锐,实际上有不少人都是他的旧部。 左卫将军郭孝恪,左金吾卫中郎将刘同,左卫中郎将赵彩等,都是在他麾下效力过。不算这些前燕时期的旧部,颍川大战、洛阳围城、晋阳之战,这些战役之中,关中的卫府军将领也都是受过他的节制。 你要说拉着这些人造反,那是不行。毕竟不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队伍,没有那个感情基础和利益共同体。 但要说指挥他们跟北燕作战,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开拔。 五月末,李元徽没有选择就近从河内一带北渡,而是率大军过虎牢关,沿着黄河一路过荥阳,至兖州,从延津口渡河,进抵枋头西岸。同时分兵三十个折冲府,以副总管谯国公柴荣偏师主将,从白马渡河至黎阳。 刘玄机见唐军势大,将燕军全部调到了白沟之北,淇水之东,两军隔河对峙。 黎阳之围遂结。 第四百二十七章亲征 十余万唐军分别驻屯于黄河沿线的黎阳和延津。李元徽带着主力大军从延津渡河,而让姐夫柴荣统率剩下的军队从黎阳渡河。 此时李元徽率领的队伍包括齐王府、天策府亲军万余人。刘宗训、窦琮、翟思训、羊献果四人统率左右骁卫二十个折冲府,两万人。 左卫将军黄牛角、右卫将军段雄、左卫中郎将裴行严等人统率的左右卫三十个折冲府,三万余人。 还有原本驻军,左威卫将军刘元庆部五个折冲府,以及石彦超、韩铎两人统辖的赵大旧部三千人。 算上枋头的队伍,包括萧释之左右威卫十个折冲府万余人,徐乾德统领左武卫五个折冲府五千人,共有加起来足有七八万人,而黎阳方向,也有五万左右的兵力。 而在李元徽出兵之后,燕军对此反应首先是韦孝矩率上党燕军万余人从怀县退兵,却驻扎在先前被唐军放弃的朝歌,跟荡阴的刘玄机形成呼应。 此时,枋头就成了双方会战的焦点。这个地方得名自曹操攻袁尚,围困邺城之时,在淇水入黄河口用大枋木作堰遏淇水入白沟,增加水量,以利漕运,故时人称枋头。 所以想要北上进攻邺城,枋头就成了唐军的水路漕运重要的节点,可以控遏淇水和白沟。 刘玄机在李元徽率军渡过黄河之后,并没有在黎阳一带与其交战,而是率军推到了白沟以北,沿着白沟布防。 因为有黎阳和枋头在,燕军很难阻挡唐军北渡,所以刘玄机就干脆放唐军过河,但却守着白沟和淇水。 李元徽则通过枋头作为据点,高沟深壑,于燕军展开拉锯战。 白天坚守不出,对方实在攻势太猛就退一退,晚上再打夜袭。燕军见占不到便宜,也就不在主动进攻,双方又进入相持状态。 如此的消耗,双方一直持续到六月,终于是家底比较薄的燕军遭不住了,诸将领和幕僚都开始劝说刘玄机退兵。 而此前坚壁不出的李元徽则开始筹划出兵了。 刘玄机担心的就是这个。 跟李元徽对阵,前期就不要想着能跟他速战速决,他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一定把你磨得筋疲力尽,状态萎靡,或者粮草不济的时候,他在出手。 实际上燕军的粮草倒是能够供应的上,但是兵力上却没有唐军雄厚,接着在枋头消耗下去可能就得伤筋动骨。 先前刘玄机的幕僚们一致都觉得李元徽还是会拿回河桥之后,在出兵北上,而河桥北城在傅弘之手中,怎么也得延缓一些时日。但唐军直接不管河桥,从延津渡河这就让燕军此前的构想全都作废了,这一招舍近求远,让燕军没法从容进攻黎阳。 但谋士凌敬却提出了反对,“我从来没有听说将领和皇帝不和,前线还能取得胜利的军队。现在李源跟李元徽不会一条心,而李元徽所统帅的也都是关中的卫府军,并非是他手下的江淮精锐,只要我们坚持下去,越是劣势,洛阳的李源就越是担心.” 这正是这番话让刘玄机坚定了决心,“孤意已决,再言退兵,扰乱军心者定斩不饶,我大燕十万大军再次,定然要跟李源父子一决高下!不胜,决不收兵!” 刘玄机坚定了要继续跟唐军打下去的决心,而大唐方面,也果真没让他失望。 李元徽虽然连续出兵,也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形势上一点一点向着大唐偏移。但后面果真就有人坐不住了。 太极殿中,李源本人兴致勃勃的听着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宣读战报,脸上喜形于色。前线的战事很顺利。齐王的战报一向是有一说一,所以不用怀疑,枋头战场上燕军应该确实是占到了上风。 这次若能取胜,即便不能一口气顺势攻下邺城,最少也能让燕军元气大伤吧? 这场仗打完了,是不是让老三那边,尝试一下夺回晋阳? 李源这边还在脑海之中盘算着战后的安排,这时候裴弘德却说了一句让他颇为扫兴的话。 “如果齐王这次领兵取胜,威望势必大增,到时候一个齐王国可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李源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却没有立即说什么,照常听完了所有战报之后,又处理了一下李元徽送来的奏表,对其所请,全部恩准。 等到裴弘德人离开之后,李源的脸色才慢慢严肃起来。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河桥的事跟李四脱离不了关系。现在北燕的河桥北城的兵还没撤走,而李元徽却没有派兵收复河桥,反而是跑去延津渡河北上,很明显就是为了离开洛阳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这四郎如果真的一口气拿下邺城,还能控制的了他? 其实他只要想一想现在前线的军队的构成,他就能明白李四郎不用担心,对他形成不了什么威胁。 但是,这人一旦开始有了疑虑,朝着这个方向开始构想之后,就会渐渐忽略现实情况。 如何安置老二已经让他很头疼了,这要是老四再冒出来,那可太难崩了,到时候还有他这个皇帝的站的位置吗? 但这时候要让李四退兵,好像也不成啊 而他也知道,前线对敌的时候,不能在粮草上做什么文章,外一出事了,那可是大事。 正在李源踌躇之际,有内侍禀报道:“陛下,魏王求见。” 李源刚想说不见,但转念一想,兴许这小子能有什么主意呢?“让他进来吧。” 李孝正入宫之前,刚从岳丈越国公杨邃那边出来,也的确是带着主意来的。 见礼之后,李孝正就开始献策了。 “儿臣以为,此时陛下应该亲征。” 李源听了这话,当即就想骂他,但话到嘴边却停下了。 向前他不是没想过御驾亲征,但顾虑胜负,颜面,等诸多问题,未能成行。 但眼下,唐军已经在战场上建立起优势了,这个时候去前线御驾亲征,那可是能够拿到巨大声望和功绩的。 就像是晋阳之战,以及洛阳之战。他都是踩着点去的。 原本就是占据优势,他御驾亲征又能增加士气,同时还能解决另一个问题。 亲征之后,那齐王的功绩,就可以当做没看到了。这都是我身为皇帝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庙算无遗,这才有了胜利 而李孝正看着李源颇有些意动,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有皇帝亲征,他才有机会建功立业,不然李四在前线做主,那即便跟着一起出征了,别说吃肉,汤都喝不到一口。 跟着皇帝去前线,那就不一样了。他一定有立功的机会. 而他们两个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战场上,优势不等于胜利。 第四百二十八章互扰其后 李元徽的战术十分无赖,就是利用优势兵力优势,稳扎稳打的一点推进,就是一点一点的磨,绝不贪功冒进。 就像是推着铜墙铁壁不断的前移,到了六月,唐军在淇水西岸和白沟南岸同时发动大军,全线出击,从多处同时渡河,而枋头的唐军也在主动出击。 面对唐军一反常态的强大攻势,刘玄机选择了暂避锋芒。 再度后退至荡阴,背靠白沟分支和荡阴立营。 李元徽则先是率军收复了朝歌,逼退了韦孝矩所部,让萧释之从枋头移驻朝歌,盯防韦孝矩在紫霞关。随后亲率大军北进。 将自己的大营安置在象山脚下,其余各部犬牙交错,首尾相连,连绵上百里,气势恢宏。 河桥北城的傅弘之也早就弃城而逃,跑回了紫霞关。洛阳方面立即命人整修河桥。 唐军虽然利用兵力建立了优势,但作为主帅的李元徽依旧头脑清醒,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 因为对面的人是刘玄机,其用兵之能几乎能跟二哥一较高下。 燕军虽然是退兵了,但可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而这种正常的用兵方式,在洛阳的李源看来,却成了另一番模样。 这小子是不是在拥兵自重啊?前面已经建立了优势,还一口气打过了白沟和淇水,在平原地带跟对方对峙,这应该可以直接出兵了啊.这都不打? 随着疑虑的产生,以及裴弘德、李孝正等人的煽风点火,李源最终下定了决心,前往河北战场,御驾亲征。 从做了这个决定开始,李源就命令封口,任何人不得泄露他去前线的事情,甚至洛阳城里的人都不知道。 李源以射猎的名义出城,却没有走河桥,只带了数百名亲信护卫,令宰相裴弘德留守洛阳,带着赵王李承安,魏王李孝正,吏部尚书裴继,兵部尚书宇文成业等人,以及护卫数百人,跟漕运的船走水路前往前线。 直到中军大营门外,才令人打起天子旌旗。 即便是李元徽的养气功夫已经很出色了,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非常吃惊。这开什么玩笑? 不是你这个时候来是要干嘛?李元徽很是诧异,赶忙前往营门外迎驾。 而李源直接入营,进入中军大帐,会见诸将。 不光是李元徽,一众将领也都惊讶李源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啊。 皇帝在军中,自然是顺理成章的接过了指挥权。 原本中军大营的队伍和位置都让出来了,给李源和他的亲卫腾地方。 李元徽带着自己护军和帐下亲军以及背嵬军骑队,直接跑到象山南麓安营扎寨。 李源对他这个行为,并没有太多表示,还以为他是闹脾气,也就随他去了。至于这个仗接下来怎么打,李源原本还想让李元徽指挥,自己也就是看看就算了,但李元徽直接撤到后面,李源也觉得无所谓,没有你张屠户,还不吃带毛猪了? 朕就带不得兵,打不了仗? 而军中将领都在议论,这是不是齐王失了圣倦了?这怎么陛下突然驾临了? 毕竟临阵夺权这种事,以前这么干的都是刘邦驰入大营夺韩信的兵权。巧了不是,韩信也干过齐王. 李源接手指挥之后,并没有立即改弦更张,他虽然跟儿子闹别扭,但也不会觉得老四的战略战术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世家出身的李源本人的军事素养和谋略都是非常过硬的,指挥的军队本来就是他大唐的中军更是得心应手。 而他在接手军务,包括观看李元徽所发布的各种军令归档之后,也不由的连连在心中赞叹,就处理这些军务而言,他自觉现在也未必能比老四做的更好。 每条军令行文简练,条理清楚,即便是没读过书的将领,听一遍也就明白军令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此外,李源又实地查看了一下大军驻地的防卫设置,粮草转运路线和屯驻之地,还有关于粮食防潮的措施等,这些都让他不得不承认就在治军这一道,能超过四郎的真是不多了。 即便是用兵如神未逢一败的二郎,也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 而李源也没有更改这些原本就很完善的制度,只是让裴继和宇文成业这两位尚书接手了日常的军务。 唐军这边主帅更易,并非没有造成太大的风波,甚至燕军方面都没发现,唐军悄然之间完成了一次权力更迭。 而随着李源接手唐军指挥,请战之声越来越大。 唐军的各级将领都觉得坐拥优势兵力,又跟对方打了这么久的消耗,也是时候该主动出击,一举击溃燕军,直驱邺城。 这仗说不定就能一战定乾坤! 其中尤其以李孝正叫的最欢。 但李源到底还没糊涂,甚至把军事指挥权拿回来之后,他就有些悔意。 第一个是时间已经到了夏季,天气炎热,他这个岁数天天睡在帐篷闷热,哪有洛阳的宫殿住着舒服? 你在宫中可以肆无忌惮的享用珍馐美食,新鲜的瓜果,天气炎热用个冰也很正常吧?洛阳宫里也有存冰的传统,但这河北前线是啥都没有啊。 李元徽之前用度虽然也算是很不错了,但在李源看来这日子就有些清苦。 这些年李源可谓是养尊处优,一直都在宫里享福,这营中的日子对他来说足以称得上是遭罪了。 其二,接手军务之后,他发现之前在洛阳的疑虑全都是子虚乌有,现在这情形就很难正面强攻。 燕军的战斗可是不弱的,这一点他看过详细的战报和杀敌人数,折损人数之后,就有了定论。 而燕军的营垒设置也足够坚固。 这个时候如果是正面硬碰硬的打一场决战,那么就算是赢了也是惨胜。 所以李源越发觉得老四这战略战术,包括治军都没有任何问题,主帅当得相当合格。 但自己横插一扛之后,老四这小子直接跑到象山南麓了,直接撂挑子了。 又拉不下脸面再给他请回来,那能怎么办?接着干呗 而这时候,燕军在对峙到七月的时候,也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燕军易帅了。皇帝李源亲自君临前线。 刘玄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兴奋,他觉得战机终于来了。 但是紧接着他就收到一个坏消息,大唐青州刺史李药师和右威卫将军黄君汉率军万余渡过黄河,攻破平原、清河,威胁北燕腹地。 虽然只是偏师,但这支唐军的威胁极大,直接从侧后威胁魏郡,让北燕军主力腹背受敌。 并且还能切断魏郡和安平之间的联系。 不过在一个坏消息之后,又紧接着来了传来一个好消息。 从并州驰援过来的拓跋天保,突袭得手,烧了唐军的运粮船队。 第四百二十九章优势在我 除了运粮船队被烧之外,还一个更加让人恼火的消息,下雨了,还是连续的大雨。 而这场大雨对唐军的影响非常大。雨水让黄河河水暴涨,洪峰过境,无法行船了,甚至刚刚修好的河桥都被冲毁了。 李元徽看着暴涨的白沟,神色复杂,因为他知道要有大麻烦了。 但形势之严峻,远超他的预料。 李元徽作为主帅之时,对粮草的管理是有着严格的制度,如何防潮,雨季要安放在高处,避免被水浸泡 但李元徽出走之后,李源接手全军,军队的后勤管理上出现了混乱。李元徽定下的严苛制度,也就很少有人愿意遵守。 尤其是李源带过来的人,为了省事直接更改了粮食的分派制度。之前是每三日领一次军粮,余下存粮统一存放。 这样能够很大程度上减少粮食浪费和克扣问题,也通过建立仓储,保证粮食安全。 但李源的人接手粮食以后,倒是不敢随意克扣,但他们为了省事,直接把十余日粮食分派下去了。 而营中是没有太多地方可以存放粮食的,这直接堆放在地面上,随后因为连日的暴雨,就导致了存粮出现问题,全都受潮发霉了。 若是漕运正常,倒也不用担心,十日的粮食后面紧一紧,倒也能够挤出来,李元徽这几年对中原和洛阳周边的农业生产恢复的相当不错,粮食是足够供应的。 但是漕运断了,大批粮食发霉,这就要命了。李源直接把裴继和宇文成业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于事无补,现在全军收集一下,粮食去掉发霉变质的,只剩下三天食用的。 三天以后粮食要运不过来,就得断粮。 李源没法了,只能让赵王李承安这个晚辈去将他的四叔请来议事。 李元徽见到李承安还是更高兴的,他跟大哥的感情很好,跟这个大侄子关系也不错,以前还经常带他玩。 “四叔,祖父让您过去一趟.” 李元徽闻言眉头拧成个川字,差点飙出一句国骂来。 搞什么搞啊!这时候想起我,我特么能有什么办法?上游库库下雨这河水始终不见消,水流急的走不了船我能有什么办法? 但抱怨归抱怨,出了事也不能干看着。 李元徽当即带着几个幕僚和几十个护卫就去象山北面的大营。 李源这边中军大帐里踌躇,来回走着,心绪不宁。见到李四进来之后当即道:“四郎,你军中可有存粮?” 李四无奈的点了点头:“我军中倒是有一些,但摊到十万大军身上,也不过就能延缓几日罢了,若是到时候河水还没消,我们都得困死在河北” 李源急切道:“那此事该如何是好?” “只有一战,别无他法” 大帐之中只有父子两人,李源也只能长叹一声,“那战事四郎你就” “阿耶,您在营中,我如何能指挥全军?再者说,速攻激战,陷阵先登,皆非我所长.” 李元徽还没等李源的话说完就直接拒绝,这个仗你让我打?我特么怎么打! 全军划拉划拉也就五六天粮草了,这时候跟燕军正面刚,输了就得背大锅。这时候让我上?开什么玩笑! 而最关键的一点,李元徽心里有数,两军对阵比谁骁勇善战,比谁更足智多谋,这不是他的优势。 他是喜欢通过长期的对垒,不断的积累优势而取得胜利。 现在要是让他做主帅,很难就比李源自己当主帅做的更好。更何况这个位置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 失心疯了才会去背这个锅。 不过李源见他不肯主导战事,也没想让他置身事外,当即让他留在大营,参预军机。 随后,召集诸将,做战前的准备的调度。 而另一边,韦孝矩的情报工作再次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什么?唐军只有几日的粮草?” 刘玄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惊讶的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李元忠递上来的纸条仔细看到。 “哎呀,可惜可惜啊” 这条消息对燕军来说很重要,是韦孝矩之前埋在唐军之中的暗桩,冒死送出。可以说非常有价值。 看完之后刘玄机不断的感叹道。唐军断粮了,本来对燕军来说,是个非常大的好消息。好到不能再好了。 只要带过兵的就知道粮食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什么比让人吃饱饭更重要的了。军队断粮以后,那是要哗变的。 所以这个时候燕军只要按兵不动,坚守营垒,几日后唐军断粮,就会崩溃。到时候挥军南下,先破李源父子,再渡过大河一举拿下洛阳,几乎是就是顺理成章,没有什么疑难度。但是,燕军现在的情况就没比唐军好多少。 现在这个天赐良机燕军是把握不住了。因为同样的问题现在也出现在了燕军身上。 之前燕军的粮草是囤积在荡阴,但后来主力退到荡阴之后,安阳就成了粮食的转运中心,然后被李药师突袭,一把火烧了。 随后李药师打着人还直接就袭扰邺城。 所以,实际上,燕军也是要断粮了,而他正在筹谋,要么退兵回头稳定后方,要么直接出兵跟唐军决战。 他此前还担心唐军坚壁不出,跟他消耗,这样一来他就只能退兵。 但退兵也有风险,容易被敌军乘势追击,一个不好主动撤退就变成了被动败逃。 所以刘玄机其实已经陷入两难的境地了,但现在转机来了,唐军的粮草也用尽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双方都不得不走向战场,主动出击。 刘玄机也当即召集众将,开启军议。 最后的决定是,由拓跋天保带队,把所有的豪强部曲都派过去,防备李药师,阻止唐军继续袭扰燕军后方。 而刘玄机自率大军六万大军,集合了燕军的主力精锐,同时跟唐军下了战书,会战。 李源这边收到战书之后,直接应允了。 双方底细其实对方都清楚,李源现在也知道李元徽之前命令李药师在适当时机突袭燕军侧翼,形成多点开花的局面。 可以说,也正是李元徽之前的布置,让唐军现在还有跟燕军决战的机会。 不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没有李药师的神来之笔,燕军只需要坚守不出十天,甚至八天,唐军这边就得出乱子。 七月初,白沟两道支流之间的旷野平原上,唐军十四万,对阵燕军六万。 燕唐各据南北。 大燕太尉汉王刘玄机自统中军两万四千人,以都督东方狄为左军督,娄代文、赵襄副之,以都督朱灵石右军督,拓跋天穆,韩?副之,左右各有三军,一万八千人。 中军之中,都督苏定边率本部六千步骑为前部。 唐军这边,皇帝李源坐镇中军,统帅左右卫二十个折冲府,左右金吾卫二十个折冲府,左右备身府二十个折冲府,兵力六万人。 谯国公柴荣督右军,所辖右威卫十个折冲府,兖州军万余人,左右领军卫二十个折冲府,兵力四万人。 魏王李孝正督左军,所辖左威卫十个折冲府,左右骁卫二十个折冲府,左右卫十个折冲府,兵力四万人。此外还有齐王护军天策府帐下亲军、背嵬军万余人却并没有被调上来,留在了象山之后驻扎。 双方将近二十万大军在广袤的平原上一字排开,旌旗猎猎,鼓角争鸣。 “我大军十余万,对方不足我之半数,优势在我!” 第四百三十章白沟之战 “.优势在我”李源很是自信。 一旁的裴继还适时附和来了句:“陛下亲临战阵,必能使我大唐将士奋勇争先” 李元徽听完这话,人都麻了。优势在我?不是这话可不兴说啊。这跟飞龙骑脸怎么输都是取死之道啊 眼下的局面,唐军的确因为兵力优势,看起来占了上风,但远没有到可以弹冠相庆的地步。 跟李元徽的忧虑不一样的是,督左军的李孝正此时是意气风发,此战他得到了出战的机会,并且还是统左军,这位置本来应该是齐王的。 但军议的时候,齐王又再次因为一些事情跟皇帝意见相左,李孝正能拿到这个位置也是因为这个契机。 否则他一个没怎么打过仗的败军主将,如何能在这种关键性的会战之中拿到这么重要的位置。 饶是如此,李源为了稳妥也还是把左骁卫大将军窦琮和右骁卫大将军刘宗训这两个战功赫赫唐军名将,以及兵部尚书宇文成业全都放在左军,并且还嘱咐宇文成业作为实际的调度指挥。 基本上就是让魏王李孝正挂个名,等到战后好领一份功劳。 即便如此,李孝正还是颇为兴奋,毕竟在他眼里这个功劳就跟白捡的一样,十几万唐军还能打不赢几万燕军? 督右军的谯国公柴荣自不必说,李源的女婿,受信任程度仅次于几个皇子。 而燕军方面,刘玄机遥望唐军大阵之后,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 但口中依旧是没把唐军放在眼里,“唐军虽众,唐主李源却不是知兵之人,把十万大军全都排开,却没有分兵袭扰我军的后路.放着齐王李元徽这样的人不用,而自己指挥作战.对面即便有百万大军,又能奈我何呢?” 刘玄机说这个话,其实完全就是胡扯一通,给众人打强心针罢了。这种关键时候,就是要贬低对方来抬高自己,以此来树立信心。 李源和裴继的话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双方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提振己方的士气。 而随着李源的一声令下,负责指挥前军的段雄开始下达进兵命令。率先出击的是上万名唐军士卒,在鼓角声中,摆着严密的阵型,长枪如林而立,旌旗飞舞,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前。如同一座大山压了过去。 指挥燕军前部的苏定边看着唐军的阵型,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精锐。随后大呼道:“关中之兵虽然善战,但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燕赵男儿的豪勇!全军,进兵!” 很快,六千燕军和十个折冲府一万人的唐军在战场上正面碰撞到一起了。 两军排着整齐的队形,从远距离弓箭手的覆盖抛射,再到近距离互相拿着长兵相互戳刺,如墙而进,前死后继。 在这种大平原上决战,一切的调动其实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也就没有什么埋伏可言,也没有什么奇谋妙计的施展余地。 刘玄机和李源两人的位置,其实都看不到最前面厮杀的境况,所以这时候许多战况都是通过前面负责观察战事的士卒口述来判断战场形势。 在得知前军陷入焦灼之后,李源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后道:“传令前军段雄,增兵,压上去。” 而随着前军的碰撞之后,左右两军也开始先后交兵了。 跟中军不一样的是,魏王李孝正督领的左军在交战之后,居然先声夺人,成功压制住了燕军。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本人骁勇善战。 而是打头阵的是左右骁卫的雍凉精锐,那可是跟着李二麾下从陇右打到凉州,从关中打到荆州,从颍川打到洛阳的精锐之师。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兵。 饶是如此,燕军督左军的东方狄也还是指挥住了北府军精锐,抗住了唐军的冲击。没有让队伍溃败。 至于右军方面,柴荣所领唐军和朱灵石率领的燕军形成了均势,双方都留有余地,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唐军肯定是可以局部优势,慢慢转化为整体优势。并取得最后胜利。 燕军的主事者们也自然是能够看清这个局势的。 所以,他们决定,拼命。 刘玄机没给苏定边一个援兵,只有一句话,顶住唐军攻势,待我破其左军。 随后命归附而来征东大将军杨侃率本部一千骑,去冲击唐军的中军。并且激励道:“我听说令尊越公杨素领兵数十年,今天请让我见识一下越府家风是否传下来了。” 而刘玄机本人,则带着本阵余下所有精锐队伍,去猛扑唐军的左军,也就是魏王李孝正部。 他能看得出来,唐军之中最为骁勇的就是左军。所以他要先打垮对方的左军。 杨侃领命而去。手持大槊,一马当先,带着麾下的一千精锐骑兵,直冲大唐中军。如同离弦之箭,绕过双方交战最激烈的区域,来势汹汹。 这支骑队人数虽然只有一千,但却都是追随杨家多年的部曲,甚至其中还有当年跟着杨巡起事时候的老卒,经过多年的转战,也就剩下这些人,都堪称是百战精锐,打起仗来十分骁勇无比。 唐军还不知道这支骑队的能有多大的破坏力。 李源这时候却是看到了一支骑队直冲本阵而来,就命人上前拦截。“令左卫中郎将裴行严截击燕军骑队。” 传令兵飞快的传令而去。 裴行严领军令之后立即就带着手下归属他统率的三个折冲府骑兵出阵,截击燕军骑队。 两支骑队很快在中军大阵之前数里的地方遭遇了。 裴行严对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很是兴奋,手持大槊一马当先,入阵之后大槊连刺带砍,杀敌十余人,直接带着几个亲信就打穿了对方的骑阵。 但是打穿之后,裴行严转头一看,却是大惊。因为他的队伍也被打穿了。 整整两千骑,在交兵之后,直接被对方的一千多骑冲散了。 他虽然勇猛,但于大局全然没有任何的帮助,因为现在对方的骑队已经开始奔着己方的大阵去了。 而在他的骑兵前出没有拦住对方的骑兵之后,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 那就是剩下的距离不够己方骑兵出阵整队,因为骑兵在发起冲击之前是要有足够的距离进行冲刺和构建冲阵的队形。 骑兵只有让战马奔驰起来,才有足够的冲击力。 裴行严没有拦住这支燕军骑队最为直接的后果就是,杨侃已经带着骑队冲击唐军本阵的侧后了。 这落在中军李源的眼里就是,上前去拦截的三千唐军骑队,只一个照面,就被燕军冲跨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李源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但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让负责中军指挥的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行去指挥队伍围杀这支燕军骑队。 李思行领命而去。 但这时候李元徽却已经非常担心了,让对方的骑兵冲到这个位置,己方中军后阵的阵型已经有些混乱了。若不是前面已经打出了优势,那么这个时候只要把剩下的主力全面压过来,唐军就凶多吉少了,就算能勉强抵挡,这场仗也不好赢了。 还好 不对啊,刘玄机是不会放过这么明显战机的,人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先驱蹈阵 事实证明,李元徽的担忧正在转化为现实,刘玄机此刻正带着将近两万步骑的燕军精锐,猛扑大唐左军。 这着实让李孝正和宇文成业等人没有预料到,你们中军都快被打崩了啊! 左骁卫大将军窦琮亲自带着几个折冲府的预备队前去拦击,但面对燕军的倾力一击,还是没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原本是唐军压着燕军打,刘玄机率领主力加入战场之后,形势一下子就发生了逆转。 燕军拿回了战场主动权,全面压制唐军左军。 不过即便是这样,唐军还是能勉强抗住燕军的冲击,双方形成了非常焦灼的战况。 步兵和步兵,骑兵和骑兵,相互冲击。 此时刘玄机只剩下自己的一直亲自统领的三千幽州突骑没有突入战场,而左军这边双方七八万人在绞杀,宛如修罗地狱。 这场战事的激烈程度也超过了众人的想象。 都知道对方能打,但不知道对方能打到这个地步。 此时的战场情况是,右军方面,双方形成了均势,中军方面苏定边率领六千步卒全力的抵挡唐军冲击,而杨侃的一千铁骑冲进了唐军的中军处,距离李源大纛还有数里的地方,然后遇到李思行指挥的步阵,被挡住了。 随后身后的裴行严则堵住了他的回路,唐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最终,刘玄机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迅速解决掉对方的左军,不然中军那边就扛不住了。 三千幽州突骑,加入战场,彻底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刘玄机身披两层重甲,先驱蹈阵。 在进位汉王以后,名满天下的幽州突骑,变成了刘玄机的汉王亲军。仍然保持着三千人的规模。这是北燕国力所限制,重骑兵的战马,人员都需要严格的挑选,一般来说十匹马之中也就能出一匹战马,而战马之中还是上等战马才能当做重骑兵的战马。此外他们的装备和训练水平,在所有燕军之中也是顶尖的。 这些骑兵们全都身着黑色铁甲铁胄,战马披着具装,手持制造精良的长枪大槊,双手握持武器,只用双腿操纵战马向前发起冲锋。 骑队笔直向前,刀砍枪刺,纵马践踏。战马撞上人体,随即传出骨骼破裂的声音,刀枪尽情挥砍戳刺,造成唐军大量的伤亡,瞬间血肉飞溅,惨叫连绵。 左骁卫大将军刘宗训见状,当即大吼一声,“随我来”随着带着数百名精锐骑兵前来阻击,试图在燕军侧翼斜向阻截对方的冲击,给己方步卒争取整队的时间。 待刘宗训带人来到燕军侧翼,放眼望去,却见一燕军大将一马当先势不可挡,头戴黑色兽面兜鍪、身着黑色鱼鳞铁甲,如同铁猛兽一般冲在最前方。 刘宗训见到对方来势汹汹,暗想道这人好生勇猛,万万不能大意。定然是燕军大将,当先杀此人,以震慑敌胆!必能遏制住对方冲锋势头。 随后招呼左右亲信,准备一拥而上将其结果。 而那名燕将在冲锋之际,也发现了刘宗训朝他冲过去,且只有数十步。随后将大槊插在地上,迅速取弓在手,连放两箭。最前方两名唐军骑士应弦而倒。 见那黑甲大将换了弓矢,刘宗训带一众勇士大吼向前,想杀他个措手不及。可那人直接纵马而走,时不时的还引弓而射,连续射杀数名唐军骑兵。 唐军骑卒等人冲到那人插槊的地方,见那柄大槊制作精良,还想把那柄大槊取下,结果连续数人去拔,都没有拔出来。 而那燕军将领也跟燕骑汇合,又反向冲回来了,刘宗训见状也率队迎了上去。 那燕将驰马而至,先前唐军骑卒全然无法撼动的大槊,顺手拔出,顺势端平接着冲锋之势就奔着刘宗训而去。 两马相交,两槊并举。 刘宗训也是唐军猛将,早年跟随李二冲锋陷阵的事情数不胜数,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勇猛而犹豫半分,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大呼向前,藉着战马的冲力挺直了长槊猛刺过去。 此等凶悍表现就连对面的燕将也微微吃惊。 这时双方对冲到了近处,简直来不及避开大槊的刺击,只侧身一让,两人同时大喝,意图震慑对方心神,随后两槊相击,亦发出铿然之响。 一击之下,刘宗训只觉自己的双臂如同遭到重锤一般,手里的长槊再也握不住,只能脱手。 而那名骁勇无比燕军猛将却全未受到半点影响,之间他手中大槊一收,顺势一个横扫,给直接一槊扫在刘宗训的肩背伤,险些将其扫落下马。 这一槊直接让他的肩甲已经破碎,肩头还有一处割裂伤,血肉模糊。好在刘宗训闪避的及时,躲开了大部分力道,不然就得直接交代了。 麾下的心腹见状急忙上前将其护住,保着主将就撤。刘宗训这边逃跑的同时,还不忘回头扫了一眼,这到底是谁啊?如此勇猛?不该是个寂寂无名之辈. 但当他看到那人身后的骑卒打着的旗号时候,却是心服口服了。 “大将军汉王刘” 居然是大燕汉王刘玄机当面!怪不得这么勇猛. 刘宗训阻击失败,也意味着唐军左军在无法抵挡这支燕军骑队的冲锋之势。 尤其是人在中军的魏王李孝正,他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全然慌了。 平时的骁勇也不知道哪去了,李源告诉他指挥军队的事,不要乱插手,让宇文尚书来就行。他这次还是听话的,没有干涉宇文成业和刘宗训、窦琮等人的指挥,但是他跟上次一样,见形势不妙,转身跑了! 这队伍在是精锐,也得看谁带。李二带着左右骁卫这些精锐那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但面对一个临阵而逃的主帅,再是精锐,该崩溃也崩溃。 李孝正不战而逃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实际上如果不是他的溃逃,左军就算败了,也不至于溃败,但主帅跑了后军也就人心散了,后军散了前军还能顶住吗? 在前面指挥前军的窦琮见带这种情形是破口大骂,但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带着亲卫也加入了溃逃的行列。 燕军见到唐军溃败之后,则是士气大震,东方狄、娄代文、赵襄、蒯恩等一众猛将奋勇争先,士卒们也爆发了极为强大的战斗力。 另一边,刘玄机则带着幽州突骑撤出了战场,并及时收拢了斛律明月、张世武两人所统辖的万余骑兵,没有让这些队伍加入到追杀唐军左军的行列之中,而是带着这上万骑直奔中军战场而去。 “燕赵儿郎们,随我去生擒大唐皇帝!” 第四百三十二章临危受任 此时,已经负责?望战场情况的士卒汇报了左军战况,以及燕军大队骑兵奔袭而来。 李源闻言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启禀陛下左军溃败,燕军有骑兵大队奔我中军来了” 李源现在已经想不到任何的语言来形容了,这仗还怎么打? “四郎.” 随着李源这声呼唤,场上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李元徽。 这就让李元徽很是被动,都特么看我干啥啊?我特么还能怎么办? “臣在。” “现在.” 李元徽思虑片刻纵马至李源身前小声道: “为今之计,请阿耶暂且将天子仪仗和旌旗留于我。” 李元徽也不废话,直接要在战场上能代表天子亲临的最高象征,仪仗和旌旗。 那意思也很明白,你把东西放下,该跑就跑吧。我怎么操作你就别管了。 李源也明白了,这个时候这些东西就不要计较了。他现在其实心中已经有些怯了。 溃败是会蔓延的。 中军有差不多六万人,前面段雄指挥的两万多步骑正在全方位压制燕军的步阵。 本阵左前方数里处,李思行、裴行严两人指挥步骑万余人,在围困着燕军千骑,也需要时间将其全部歼灭。 也就是说,实际上现在中军的六万人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如果燕军大队骑兵这个时候扑过来,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因此李源很快作出了选择,“好,四郎,若事不可为,当速走” 说完话之后,李源走进原本在后面给他准备休息的军帐之中,将自己原本所披的战袍和所带的甲胄卸下来,留给一个跟他身形肖像的侍卫,随后披着斗篷带着一众心腹悄然从中军离开。 当然,李源在进帐篷之前也当众授予了李元徽最高指挥权力,其中也包括生杀大权。 李源密遁之后,李元徽先是又询问了燕军铁骑据此还有多久的路程,当得知只有数里之后,他并没有立即作出调整,毕竟现在做任何调动都有可能是给对方的可乘之机。 直接命令步军结阵自守准备接敌,同时传令右卫将军翟思训、右备身府中郎将宇文轨率领骑兵迎击燕军骑队。 燕军,刘玄机身在万骑之中,纵马奔驰,高声呼喊道:“儿郎们,前面就是大唐中军,看到那面了吗?那是大唐皇帝所在。” “斛律明月,张世武,你们两人给我开路,若有唐骑替我遮蔽!蒯恩,刘芝,随我去冲阵!” “朱超石,前方重围,必定是杨大将军,你去将其解围!” “天下兴亡,在此一战!” “全军出击!” 所有燕军将领全都用高声啸叫来呼应刘玄机的军令,随后上万骑兵开始分队,各部随着各自主将的旗号开始分散开来。 刘玄机则带着亲军停马驻足,手下的幽州突骑也把刚才赶路用的驮马和走马更换为战马。 而其余各部骑军则分别按照他的吩咐,奔涌而去。 率先接战的是斛律明月和张世武两部燕军和翟思训、宇文轨的两部唐军,两部骑兵迎面相逢,虽然都是轻骑都把自己当成了重骑去使用,互相嵌入对方的阵型里,展开了混战。 随后燕军猛将朱超石率领千余骑长驱入围,将正在围困的杨侃的唐军阵型,撕开一个大口子。 杨侃此时尚有七百骑,见到友军来援,第一个反应不是顺着他的接应的口子杀出去,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冲杀过去。 “前方就是大唐皇帝的中军,随我来!” 话音落罢杨侃纵马挺槊,身当锋镝,连杀十数人之后,突出重围,而在他之后的亲兵部曲也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代价,突破了唐军的步阵。 冲出重围之后的杨侃回头看到了一眼身后,大笑道:“哈哈哈哈,杀!” “杀!” 身后杨氏部曲们也全都回应着家主的呼喊,纵马冲锋,义无反顾。 他们都是杨氏几代人恩养的部曲,与主家生死与共,便是他们的职责。 这支数百人的骑队,如同一支箭矢,射向了大唐中军的天子旌旗。 李元徽见到这一幕,眉头拧成一个川,暗道就这还什么元从禁军,真特么都是废物啊! 元从禁军指的是左右备身府和左右监门卫,这些军队是李源从蜀中带出来的,算是从龙日久,进了关中以后就成了李源的禁军,待遇和装备都是最好的。 但是,这些人一共也没打过几仗,就甭提什么精锐不精锐的了,也就是入关中的时候跟着李源象征性的打了几仗。 为什么说是象征性?因为关中的硬仗都被李二和李三打完了。 后面作为禁军更是一直留守长安,或者跟着李源随从当仪仗兵和卫队,已经快十年没上过战场了。整日养尊处优,早就忘了该怎么拼命。 因此见到杨侃的数百骑如此勇猛,当即就有些慌乱。等到对方冲阵的时候,就变成了一触即溃。 杨侃没想到唐军中军大阵跟纸糊的一样,李元徽也没想到啊。但此时杨侃距离李元徽的中军大纛就只有不到二里了。 李元徽赶忙命令建威将军羊献果去维持军纪, 羊献果抽刀连续斩杀了好几个溃兵,才勉强阻止了溃败。但即便如此,杨侃也距离中军越来越近了。 另一边,裴行严和李思行两人所领的队伍被破围之后,也急忙整顿兵马,想要在后面围堵朱超石和杨侃两人的队伍,联合中军本阵一起绞杀之。 但无奈中军本阵根本起不到拦截的作用,因此,他们这面在后面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力了。 而朱超石和杨侃两人骑队一前一后,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和沟通,但却打出了极为默契的配合。 杨侃在前冲阵,寻找薄弱处突击,朱超石跟在后面掩杀败兵,并且不断的驱赶这些败兵,让他们为己方开路。 李元徽眼见情况不妙,这个时候也该准备跑路了。 但他因为在中军随驾的关系,亲卫也就只有几个人,其余的数百护军亲卫被留在了大营里, 所以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些护卫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记重锤也终于来了。 换马之后的刘玄机带着他的亲军,幽州突骑,再度上阵。 刘玄机披坚执锐,一马当先,身后数千铁骑势若奔雷。 原本阵型就有已经乱了的唐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支铁骑的穿凿。 李元徽当即派出跟了自己很久的亲卫,让他去右军通知姐夫柴荣,这个仗打不了了,保命要紧。 随后调转马头,高声道:“请陛下随我暂避。” 这时候,人在帐篷里面的“李源”走了出来,穿着刚才一般无二的衣甲,旋即上马跟着李四一起踏上遁逃之路。 第四百三十三章攻守之势 唐军彻底败了。 随着刘玄机亲率铁骑凿阵,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唐军大阵已经逼近彻底崩溃。 这些所谓的元从禁军战斗力完全就经不起考验,随着燕军骑兵的全面冲锋,唐军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逃。 唐军阵型在燕军如怒涛般的冲击下不断被撕裂、剥落,前排的将士或者战死,或者被裹入攻方的队列中再也看不到,后排的将士怒吼着试图站住脚跟,但总也不能如愿。 在刘玄机视野所及之处,唐军的队列中开始有人拥挤着掉头逃跑了。于是燕军的攻势更加猛烈了几分。 另一边,段雄始终没有击破苏定边的数千步卒,见到后军大乱,敌军又是从左军出过来的,也知道中军肯定是没了,事不可为,当即选择了撤兵,但却是往右军方向靠拢。 苏定边这里也没有余力发起反攻,只能坐视段雄带着两万唐军撤离战场。 见到这种情形,李元徽也当机立断的选择了跑路,走之前,他特意命人将天子旌旗取下来,随着带着“李源”一路狂奔,南逃。 冲在最前面的杨侃一路冲杀之后,终于冲到原本李元徽所在的中军,在缴获了李源的仪仗之后,又逼问了唐军李源去向,当得知“陛下和齐王向西南走了”的消息之后。 杨侃大呼道:“我大兄杨巡,三兄杨熙,五兄善才,皆死于李元徽之手,而等皆我杨氏人,今日当随我雪此旧恨.” 随后杨侃带着只剩下五百多人的部曲发起了追击,朱超石冲过来之后也紧随其后。 擒贼先擒王,若是能抓到李源李元徽父子,那么这天下攻守之势,可就完全倒转了。 这种事情的意义极大。 李元徽这边逃跑却并不顺利,他没能成功的跟自己的留在营里的亲卫汇合。 只能带着李源亲卫数百人和大批的长安勋贵一起遁逃。 而这些人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虽然都能骑马,但到底不是对方的骑兵骁勇。 不过李元徽仗着马快,跑在了队伍最前列,假扮李源的护卫名叫李庆,也是李氏族人,跟随李源很久了,大唐创立之后也被封为侯爵,只有他能仗着马快看看跟上李元徽。 李元徽却跟他道,“分开跑” 李庆闻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是“皇帝”,目标太大,要是一直跟着齐王走很容易拖累齐王。 李庆闻言也当即带着一部分护卫跟李元徽分开跑。 而杨侃的骑兵追的极快,一路截获了不少跟随李源御驾亲征的将官勋贵。杨侃也是关中士族弘农杨氏出身,因此也没有痛下杀手只是留给后面的朱超石安置。 而他自己只有一个目标,大唐齐王李元徽。他已经通过俘虏知道了李元徽和“李源”分兵,李源那边他使人告知朱超石,而自己却放弃了追击“大唐皇帝”,就是要报仇! 李元徽见到这情形也蒙了,怎么身后的追兵来的这么紧?一点不松口啊?你们不去追皇帝追我干啥? 此时李元徽身边只有几十个护卫,只有两个自己侍从亲卫,一个是洛阳独孤氏出身的独孤兴,独孤颍的堂弟,另外一个名叫韩威,是韩全的兄弟。此外,都是原来李源的护卫,他是知道这要是被追上了肯定就是个死,追他的多少是有点私人恩怨的,不然不可能这么紧追不放。 杨侃越追越近,连着杀了十几个阻挡他的亲卫,手中的大槊没有一人之敌。 韩威跟随李元徽多年,本就是李家的部曲,其兄韩全自幼就是他的护卫的心腹,韩威则是从江淮时期就开始作为李元徽的亲卫侍从,见此情形当即道:“四郎先行,追兵我当之。” 说罢提着马槊转身迎战杨侃,却被杨侃一槊刺落马下,当即战死。 跟韩全一起反身抵挡追兵的独孤兴在接连杀死几名杨侃部曲之后,也难当铁骑洪流,战死。 这时候,李元徽却来不及感念,也来不及伤心,拼命的纵马奔驰。 杨侃在其后穷追不舍,大呼道:“李四郎,今日就是汝之死期,拿命来!” “我必杀汝!” 李元徽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但此时他却不敢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只恨胯下这匹西域良马跑得太慢。 杨侃是越追越近,双方的距离从几百步,到几十步,最后只有不到十步。 “哈哈哈,杀李四者,杨侃也.” 几步了。 杨侃的大槊平举,甚至槊尖都能顶到李元徽的后背了。 下一刻,杨侃仿佛都能感到自己的大槊穿过李元徽的身体,但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羽箭射中了杨侃的马腿上,奔驰当中的骏马直接栽倒,巨大的惯性直接让杨侃飞了出去。 李源看向前方,大送一口气。 谢叔方和尉迟敬德两人带着数百骑过来了。 他来中军大营一共带了数百个护军精锐,因为要在中军随驾,也没法带自己的护卫,甚至他连弓箭和佩刀都没带着,也就能带几个侍从,大队全留在营里。 而谢叔方和尉迟敬德在得知唐军兵败之后,却没有任何犹豫的逆着人潮,前来护卫主上。 跟自己的亲卫汇合之后,李元徽心酸的差点眼泪掉下来,太特么难了这,就差一点啊 另一边杨侃摔在地上,到底身强体壮,很快就站起身来,看着李元徽纵马离去的背影长叹道:“真是天意啊,我今日没带弓矢” 此时,刘玄机身披黑甲,率领数百铁骑,驱赶着唐军的溃兵,让他们不能结阵,身后各部或是掩杀,或是迫降,整个战场的局面就是燕军追杀,唐军逃窜。 战事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酣战一日的燕军才收兵回营。 此战,唐军左军和中军几乎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全线溃散。 皇帝李源不知去向,有逃回来的士卒说被生擒了。而李元徽因为有李源当众宣布的“统摄诸军”权力,加上官职身份,毫无疑问的成了主心骨。 李元徽在逃回大营之后,也没有闲着,立即收拢败兵,整肃军纪。 左军和中军出兵之前将近十万大军,其中段雄率差不多两万人因为去右军跟柴荣汇合,并帮助柴荣击败了大燕的右军,所以段雄所部和柴荣所部几乎是保持着完整的建制,虽然也有折损,但还剩下将近六万人。 其余各部就惨了,死走逃亡伤,回道营中的不足万人。中军 其中,跟着李二南征北征东征西讨的左右骁卫精锐,两万人,回到营中的只有三千。 而此战燕军斩首一万余,俘虏将近三万人。 燕军大营,中军大帐彻夜长明。 刘玄机坐如虎踞,大马金刀。 “此后!攻守之势,易也!” 第四百三十四章接着打 跟燕军大营士气高昂,充满着胜利之后得意、喜悦不同,唐军的营地里充斥着沮丧和颓败。 这场大战唐军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军力,好在因为战场足够大,人也足够多,抵抗的时间也足够久,柴荣所督右军和段雄所部两万人基本上保持了建制撤退下来,这才让形势没有变成一边倒。 但皇帝的全副仪仗都被对方缴获,皇帝本人不知所踪,只剩下李元徽特意带回来天子旌旗,勉强能聚拢人心。 此外,李源带过来的长安朝臣和勋贵,常山郡公薛永、卫尉卿辛谏、豫章郡王李孝义等死于军中,但大部分人全都被擒获了,如上党郡王李玄镇,宿国公独孤茂,中书舍人慕容评. 将领之中,战死者和被生擒者数不胜数。 而刘宗训、窦琮、李思行、殷峤、屈突盖、裴行严、羊献果、李沧、翟思训等一众将领,几乎失去了自己所统辖的全部队伍,但因为战场经验丰富,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夜幕下,虽然大营各处都是灯火通明,但确实仿佛是唐军的至暗时刻。 此前虽然也经历过战败,但却从来没败的这么惨过,这场仗让大唐最强的关中精锐损失大半。 就连李二一手带出来的左右骁卫精锐都几乎死伤殆尽。 中军大帐,李元徽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让各部将领先是汇报自己所剩下的人数,随后又安排他们各自前去收拢自己的队伍,安抚士卒情绪等。 最后大帐之中只剩下寥寥数人,柴荣,段雄,刘宗训,窦琮,李孝正,宇文成业,赵文恪,许世旭。 看着这些李源和李二的心腹,李元徽直接了当的说道:“陛下在大军溃散之前,就已经逃遁了,云骑尉李庆穿了陛下的甲胄,引开了追兵,现在生死不知” 他这句话,算是让这几人彻底放下心来,因为他们最担心的事,就是李源被抓了。 一国皇帝如果战死,那可以被继任者用来激发军队同仇敌忾。 但如果被生擒了,那这个仗就不用打了,你让下面还怎么对敌?屈辱之极。 所以当几人从李元徽口中得知李源提前跑路的消息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李元徽看了众人的反应,继续道:“自我与父兄起兵戡乱,一直到到我大唐建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惨败,这都是我的过失啊,没有能劝阻陛下一意孤行.” 这句话一说完,下面的人脸色各异,因为这话看着是检讨自己,但很明显是在说李源本人的过失。这让底下人怎么说? 宇文成业和赵文恪,许世旭这几个算是李源的亲信,但现在没法替李源洗白。因为事情摆在这非常明显,李源是很大决策方面过失的。 而窦琮和刘宗训、段雄等人,又是另一番心态,因为他们跟李二走的更近一些,所以对李元徽这些话还是挺认同的,那不就是陛下的事. 至于柴荣和李孝正,一个女婿一个儿子。柴荣这个女婿知道四郎的目的,但他不想掺和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事,李孝正则是不敢说话,因为他今天是第一个临阵脱逃的。 并且现在军中是李元徽做主,往日有李源在他还敢说句不咸不淡的话,但现在是半句也不多说。 “为今之计还请大王尽快拿个主意,如今正是我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之际” 说话的是赵文恪,目前是卫尉卿,也是李源钦点的元谋功臣之一。这时候只能是用“说正事”的方式把话题揭过。 随后其他几人也作出表示,我们全都听从齐王殿下的指示,您快拿个主意吧。 李元徽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如今我军兵败,形势颓败,士卒胆气俱丧,无法再跟燕军作战,粮草也没有几日,可先行退兵至枋头,我现在已经命驻守朝歌的萧释之退往枋头接应我大军过淇水,黎阳、朝歌乃至于整个河内,现在都守不住了但有燕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军就无法从容退兵,想走,就得先挡住燕军的追击!我亲军万余人,可以抵挡燕军的骑兵,但还需要万余步卒,当道列阵,以阻挡燕军大队!” 众人闻言全都默然,都看得清局势,但却都没有信心。柴荣正要开口之际,队伍保持建制完整的段雄主动请缨道:“大王千乘之尊,身为主帅犹不顾己身安危,为大军阻挡燕军铁骑,我段雄何惜此身?我愿领右卫精兵万余,为全军遮蔽!” 右卫将军段雄所辖的精锐白日差点就攻破了对方的中军步阵,也是目前关中队伍为数不多的精华了。中军有六万人,只有归属他节制的左右卫二十个折冲府成建制的回来了。 而他现在要带着兵留下断后,自然能带着他所统御的右卫十个折冲府。 李元徽见状,也特意把之前归姐夫柴荣右军的左武卫徐乾德所部的五个折冲府也一并调给他节制。 “段将军,你我也是相识日久,就不客套了,掩护全军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请大王放心,段某必定竭尽全力。” 不过这场白沟之战的大败,对唐军也有两个好处。 第一个是李源跑没影了,唐军现在有了一个相对靠谱的主帅掌握了主导权。 另一个则是,损失了过半的军队之后,这就意味着唐军的粮草从原来的只够四五天,变成了能够维持七八日,甚至省着点半量供应,撑小半个月也不是问题。 而这段时间,黄河的水怎么也该消了,只要船能通,粮食就不是问题了。 不过大军向河内方向转移,也还是需要队伍殿后的。 第二日一早,段雄所部万人和徐乾德所部五千人分别按照军令移防善华山之东北和象山之西南当道下寨,依山立营,李元徽则命人烧毁了其余各部营地的木栅,带着军帐和粮草南行。 而燕军也果不其然的全军出动,直扑唐军大营。 待刘玄机行军到了善化山和象山之后,见到段雄和徐乾德背山立营,严整以待。然后笑指着说道:“依山立营,阻拦当道,这一定是李元徽的手笔。” 当下便有一众将领纷纷请战,请求率军击破唐军。 参军凌敬却道:“唐军虽然兵败了,但其右军并没有受损,能被李元徽留下断后的队伍必然是精兵,此时如果全然攻击这些殿后之兵,我军也会死伤惨重,大王现在应该把所有的步军留在这里盯防唐军,而派遣骑兵绕道追击唐军.” 刘玄机从其计,令朱灵石率领步军牵制,自己亲自率领骑兵绕过两山追击唐军。 而唐军这里,李元徽令柴荣带着大军迅速向着枋头方向转进,而后带着自己的亲军,包括齐王府护军六千人,帐下亲军三千六百人,背嵬军铁骑三千人,准备阻击追击的燕军。 刘宗训和窦琮见状,也带着收拢起的左右骁卫仅剩下的三千余人,与李元徽一同断后。 如果有的远,断后这活他真不想干,但没办法。现在他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和他手下的万余精兵。 而他的眼下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对燕军的挑衅。 好像是在说,谁怕谁? 来,接着打! 第四百三十五章侥幸 刘玄机率领骑兵大队奔袭而来,眼见唐军列阵于野,且以同样是以大队骑兵为主,当即道:“列阵严整,昨日之大败后,见到我大军却不惊慌,这定然是唐军精锐.十五郎,你可知对面是谁的部曲?” “回大王,太远了,我得去阵前?望一下.” “去吧。” 被称为二十五郎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制作精良的甲胄,原本其落后刘玄机大半个身位,得令之后纵马前出,抵近约一里之处,又折返回来。 铁胄下的脸神情复杂,仔细辨认了对方的旗号和甲胄样式才回到:“回汉王,是齐王手下的亲军,其中包括齐王府护军,天策府帐下亲军,和背嵬军具装甲骑,还有一部分兵马应该是太子旧部左右骁卫的雍凉精锐” 这人名叫李孝昌,大唐立国以后被封为渤海王,是李源的堂侄,同时也是已故大将军、郑王李神符的侄子,还是北燕汉王妃李氏的同母弟。 有这层关系在,所以昨日在在唐军战败之后,率部降燕,也自然因为其身份而得到了刘玄机的厚待,今日作战更是让其追随左右,以备咨询。 刘玄机听完了李孝昌的介绍之后,点了点头,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李元徽会带着自己的家底留下亲自断后跟他一战。 不然换成唐军阵中的任何人督阵,都得被他迅速打穿。也就只有齐王李元徽,还能凭借旧日之威名,跟他周旋。 狭路相逢,勇者胜。 诺大的旷野,更是勇者决胜的绝佳之所。 燕军骑兵两万余,唐军骑兵一万左右,还有五千人是骑马的步兵,已经列好了步阵。 这种规模的骑战,在中原军队相互厮杀的战争之中,并不多见,但今天北燕和大唐这场战役之中,往日里精挑细选的战马和身经百战的骑卒都只不过是普通的耗材罢了。 重装铁骑相互对冲,天空之中箭矢如雨,喊啥声响天动地。 最勇猛的将领率领最英勇的战士,卷入战团之中,双方的主帅也都亲自上阵。战事极为焦灼。 从上午遭遇,一直到下午起了大雾,双方才各自罢兵。 段雄和徐乾德也当机立断乘着这个良机放弃营地准备撤往枋头,因为大雾天燕军也不敢贸然出击。 这次,天象终于站在了唐军这边。 雾天无法辨别方向,段雄和徐乾德两人率军走错了方向,歪打正着的跟在李元徽后面,全都退到了黎阳, 李元徽见到这两人的队伍全都脱离险境,也当即敢到庆幸。不过随后清点了一下自己三大亲军队伍的折损情况之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齐王府护军原本六千人,回到营地的不足四千,天策府帐下亲军三千六百人,回来两千多人,算是损失较小的,而具装甲骑背嵬军战死和失散者也有千余人,战马损失也极大。 左右骁卫的雍凉铁骑也死伤千余人。 看到各部汇总的战损数字,李元徽欲哭无泪啊。 这些战损的队伍,很多都是追随他多年的老军,征战多年,是他的心腹部曲,跟左右武卫调回江淮那三十个折冲府的队伍一样,是核心班底,这一场仗报销了四五千人。 于公于私,都让他非常心疼加肉疼,他知道死了很多人,但他不知道这么多。 而刘玄机在回到营中之后,看到战损数字跟李元徽一样的肉疼。 整个大燕,军队加起来有二十万,但因为地处吧北国,还有许多游牧部族和鲜卑诸部效力,因此整个大燕的骑兵打给有六万人左右,这比起大唐军的比例要高出不少,数量上也不相差无几。 而其中北府军加上汉王亲军的骑兵,是刘玄机直接统率的,也就是两万多。 今天他基本上是带了在战场上几乎能调动的所有骑军,约一万五千骑精锐。带队的骑军将领则包括拓跋天穆、斛律明月、蒯恩、东方狄、刘芝、朱超石、张世武、赵襄等北国骑将之精华。 就是这样的阵容,跟唐军几乎达成了一个一换一的战损比例。 这还是在昨日大胜的加持之下! 所以心疼更肉疼的不只是李元徽,刘玄机也算是一个。 如此大的折损,让刘玄机都忍不住抱怨李四,你就跑得了呗,玩什么命啊. 其实双方都知道,只要是开始跑了,那就只有被当兔子追的份了。 但现在看着损伤数字,在看自己剩余的快要见底的粮仓,还有将近三万需要安置的唐军俘虏。 这些都成了刘玄机退兵的理由。 消化这次的战果,也是需要时间的。 因此,即便是这场大战的胜者,他也不得不考虑率先结束这场战争。 而唐军现在已经接着这个机会撤到了枋头,并且已经基本完成渡河了,接着打下去可能就要在枋头这。打一场攻坚战,然后才能渡过淇水,继续追击。 问题现在北线的运粮通道被李药师所拦截,拓跋天保尚在跟李药师兜圈子,信都到邺城的运粮通道现在还处在唐军的威胁之下,虽然只有几百里,但他这时候也敢不顾一切的向南继续进攻。 所以见好就收,也是可以让他自己,让一众将领们,让参战的世家大族们全都满意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这一仗的胜利,已经让他的威望在北燕内部,高到一个无以复加的程度,来到了顶点。 有些事,也可以考虑了。 于是,刘玄机选择了见好就收,决定率军退回了邺城。 众将鏖战多时,又对今日的血战赶到心有余悸,所以没人有任何意见。 但是令刘玄机没有想到的是,他这里都准备放弃了,不准备打下去了,但驻守在紫霞关的韦孝矩却送了他一份大礼。 此时唐军已经完全退到了驻扎在淇水的西岸,东岸枋头是萧释之所统率的万余精锐驻守,西岸是柴荣所领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唐军。 原本萧释之是打算也按照李元徽的军令渡河,然后烧毁浮桥,全军继续向西转进。枋头直接放弃掉。 但却没想到,原本萧释之在东岸选定的营地,已经全都搭建好了,却直接被关中军队抢占了。 双方一度争的不可开交,最后关中军那边魏王架出来“主持公道”。 李孝正也很乐意打击齐王的部下,因此就说你们这些右威卫的卫府军,一直都没有参与作战,现在还要跟关中打仗的主力队伍抢营地吗? 萧释之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对方是皇子亲王。眼看着时间也不够在西岸立营了,也就单算当晚留在枋头过夜,第二天一早在过河。 却全然没写拿到,也正是因为他们留在枋头,避免了倾覆之危。 第二日一早,淇水暴涨,两岸一片泽国。 而枋头,有城墙。 第四百三十六章天下事在我 没有大雨,水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暴涨。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上游先蓄水,再放水。这样就可以短时间内让水流暴涨。 蓄水的是韦孝矩,放水的也是他。实际上驻守在紫霞关的韦孝矩早就研究了淇水的情况,所以利用上游和太行山的地势修筑了蓄水的堤坝。随后又重点关注了唐军的动向,也正好给他捕捉到这个机会。 西岸的唐军大营直接就被水漫灌了,韦孝矩与傅弘之率燕军乘着收集多时的小船和木筏发动进攻,唐军死伤数千,降者数万众。 侥幸在白沟之战逃出生天的一众随驾官员和勋贵,这次没几个能侥幸逃脱,全都被陷在水中成了燕军的俘虏。 柴荣心腹部将马三宝和羊献果、翟思训等奋力而战,抢了几条小船才保着柴荣和李孝正杀出了重围,幸免于难,柴荣也当机立断选择了向东面枋头的转进,因为他判断燕军在西进的路上可能还有伏兵。 而东岸驻扎在枋头的唐军萧释之所部,因为枋头有修筑城墙,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这种情况下,萧释之也知道要向西转进也成了泡影,等到柴荣等赶到枋头之后,商议之后也是当机立断的东奔黎阳。 而黄河的水,也终于消了,萧释之到达黎阳之际,黄河的漕运也正式恢复了。 李元徽得知淇水之事也不由得哀叹世事无常,谁曾想还能有这种事?萧释之更是连呼庆幸,甚至都不好意思跟李元徽告状说魏王的不是. 李源从关中带来的十万大军,也就剩下段雄的十个折冲府不足万人和不足两千人的左右校尉精锐。 萧释之部左右威卫万余人,徐乾德部五千人,加上李元徽的亲军八千余。 这就是十几万参战唐军在战后的仅剩下的队伍,三万人左右。更有大批的官员被俘被杀。 原本还想立即放弃黎阳,但最终李元徽还是选择让守黎阳的刘元庆观望一下,给他的嘱咐是收拢溃兵,给被打散的没有投降的同袍留一条回家的路。若燕军势大,那就直接放弃黎阳退守白马。 随后李元徽带着几万残兵败将渡过了黄河,渡河的时候,站在船上看着河水东流,柴荣叹道:“十年积累,一朝而丧,我等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到此地了.” 众人闻言,也全都有些颓然。 李元徽却道:“何必如此丧气?魏武帝有赤壁之败,汉高有更是几次败于项王之手,然汉魏最终能并天下者,何也?诸葛武侯五次北伐,虽然功败垂成,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志气不可消!” 这番话,在这个时候,还是气到不行振奋人心作用的。 不过仔细一想,这次受损最小的就是齐王势力了。 提前把左右武卫三十?折冲府的精锐调回了两淮,参战的齐王属下也因为李源的偏向,几乎没有在主战场的。 让萧释之守朝歌,刘元庆守黎阳,唯一参战的徐乾德部跟着柴荣的右军躲过了白沟兵败,。 又跟着段雄一起躲过了淇水之战。 损失最大的就是李元徽的亲军,因为正面跟燕军的会战,折损了将近五千人的兵力。 而此时,船上的众人还没意识到,随着关中军队基本覆灭,齐王府的势力就成了大唐举足轻重的重要部分。 回到白马之后,李元徽没有耽搁,留军令给李药师让他撤兵之后,就立即返回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有左右金吾卫的数千兵马,以及陈?所领左威卫,慕容三藏所领右威卫,不足两万人。基本上还处在齐王府的控制之下。 李源早李元徽一步回了洛阳,在得知大军尽丧之后是暴跳如雷,不过等到李元徽回到洛阳之后,想要甩锅给他李四的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猛然间意识到,现在的洛阳不是他说了算的,这个时候想要让李元徽承担问题很明显不太可能。 他的十万大军都没了. 并且这次他还是御驾亲征,作为皇帝,有些东西怎么也甩不掉的。 难道还能承认自己仗打到一半就扔给齐王了,所以该死齐王你来承担这个战败之责? 看着跟着齐王一起进攻的一众甲士,李源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四郎辛苦了.” 李元徽没说话,点了点头,也说了句:“阿耶保重。” 随后转身就走了。李源看着李元徽的背影,嘴巴张开,又合上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源带来的大批朝臣这会除了裴继,和几个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前往河北的老臣勋贵,余下的人全都在北燕成了俘虏了。 而李元徽的陕东行台和天策府这套文武班子又成了大唐在洛阳的实际上掌握军阵大权的机构了。 李元徽也没有任何的废话,李源也默认了他在这边失去控制能力的事实。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即将失去的不只是函谷以东的控制权。 李元徽从宫里出来跟李源见过面之后,立即回到王府,随后立即召集全部僚属议事。 首先是如何应对接下来北燕的对于洛阳方向的进攻。 大势上,刘玄机在消化完战果之后,也就差不多秋收了,有了秋粮也就意味着燕军可能在两三个月之后主动发起进攻。 现在洛阳一带的唐军基本上除了李元徽的心腹亲军之外,都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跟燕军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了。 燕军此战虽然有折损,但不算大,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心腹亲军现在也就剩下七八千人,还能经得起消耗吗?明显是不能。 所以把调往两淮的队伍再调回来,也就成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选择。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并没有立即同意,反而觉得先看看形势,队伍年初刚回去,怎么也得让他们在家过个年再说。 毕竟洛阳这边还是能够聚集三五万人的,防守应该是够用了,而且接下来他还有别的打算,把自己的核心队伍全都调过来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此外就是关于修复河桥。 独孤颍和李青莲是主张重修河桥,一是河内目前还在唐军手中,不可轻易放弃。 而高侃和于智宁则主张不修河桥,并且弃守河内,直接沿着黄河布防,以抵抗燕军。双方各执一词,也都有各自的道理。 而李元徽最后决定还是要修。 因为他觉得,有河桥,要守河桥。 但没河桥。你甚至都不知道该守什么地方。没有河桥,需要守的就只整个黄河中下游,燕军到时候就不一定从什么地方渡河,有可能先打青州,或者出兵兖州,都是有可能的。整个黄河中下游千里防线很难防御。 但北人不擅长乘船和水战,有浮桥在他们肯定是先奔着浮桥来。 定下了重修河桥之事,众人散去,李元徽写了两封亲笔信,让人分别带着书信和战报一同送往河东和长安。 一来是告知河北战事的进程和结果,二来是请两位兄长来洛阳。 书信一路加急分别送到了关中长安和河东的安邑。 李二和李三在看过书信之后,几乎都没有犹豫,安排好留守事宜之后就分别带着亲军赶往洛阳。 天下事,在李四。 第四百三十七章兄终弟及 从前线回来之后,李源整日就待在洛阳宫中,什么军务政务也不过问了。 李元徽去探望过几次之后,也感觉他苍老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差了很多,毕竟是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兵败。 而李源也事实上失去了大部分权力,但他也没有张罗着要回关中,想必多少也有些无言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 李元徽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叫了老二老三来洛阳的事。 另一边,晋王和太子在陕县汇合之后,一路上紧赶慢赶一直到临近九月,才带着人来了洛阳,却没有进城,停在了白马寺。 李元徽听消息之后,也是从城中出来见两位兄长。 兄弟三人见面,是在白马寺的大殿之中。 会面的时候,只有兄弟三人,以及坐在一旁的大佛。 外围是数百荷甲武士,以保证没人能打扰兄弟三人的谈话。 李元徽进到大殿的时候,李三穿着一身玄衣,面对着佛像负手而立,像是在跟佛对峙。 在他身前则是李二跪在佛前,闭目诵经。 李元徽一向是不怎么信佛的,但来了人家的地界好歹也得烧个香,反正又不用花钱。 用一旁的长明烛火点燃了一炷香,随后插在香炉上。 随后来到李二的身后,听着他默诵经文。 李三道:“你不磕个头?” 李四笑道:“没什么事好求的,头就不磕了。” 李三闻言也笑了笑,随后正色道:“阿耶现在如何了?” 李四想想了,然后道:“清减了许多,精神也不如以往了。听说最近也在宫里天天礼佛。” 李三点点头,随后没有再说什么,兄弟两人都一阵沉默。 终于,李二默诵完了经文,起身站了起来。开口道:“四郎,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四道:“阿耶已经不能理事了,二哥,你是太子,你说怎么办.” 李二听了这话之后,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半天没张开口。 李四继续道:“这次白沟之战,我大唐损兵折将,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跟随阿耶而来的朝中大臣和长安勋贵,十不存一,刘玄机本就是难制,如今洛阳和中原,都是累如危卵,我只问二位兄长一句,这局面,谁来收拾?阿耶可还能为君吗?” 李二听到这里怒斥道:“四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僭越了.” 李三却道:“二哥,四郎说的难道不是吗?晋阳之败,归根结底是因为阿耶私心太重,任用那个废物奴才镇守晋阳,这次白沟之战,又是那奴才先坏的事,阿耶老糊涂,你也糊涂?” “三郎?” 李二这话说到这,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他们兄弟三人打赢了晋阳之战后,其实当时只要稳住局势,收拾北燕,一统天下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但现在因为李源的私心和固执,现在能不能守住中原还都是两说的。 李二作为太子,他是不能表现的太急的,并且他作为储君,也是要维系法统的重要性。 但李三和李四今天显然是没把他当太子,也没把老头子当皇帝。 李三继续道:“大唐疆土,几乎都是我们兄弟三人打下来的,晋阳是,洛阳也是,鏖战颍川的时候,阿耶在什么地方?事到如今,阿耶也失了人望,关中精锐尽丧敌手,那就正好,让阿耶享几年清福吧.” 李二有些迟疑的问到:“三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四道:“三哥的意思是,阿耶可以将皇位内禅于二哥你阿耶年纪大了,就做太上皇吧” “你说什么.这.怎么能如此行事,这.”李二其实是隐约知道李三和李四的盘算,但却没有想到说的这么直接。 李二非常清楚,在李源兵败之后,整个朝堂被他葬送了大半,这也是李源影响力最低的时候。 况且这还是在洛阳,有齐王和晋王两人的支持,那他完全可以从李源手中接过帝位和权力。 换成在长安,这事就很难做。 因为长安毕竟还有李源的不少旧部和宗室,这些人多半也都是李源的支持者。 即便是李源兵败,但李二如果有什么异动,也会被视为谋反。 但在洛阳就不一样了,这地方李源的支持者可并不多,而且他带来的元从禁军还都全军覆没。 目前洛阳的城防宫城守卫,都是李元徽的人。 所以这事只要李元徽想干,那就能成。 现在还有李三的支持,那这?可几乎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兄弟三人的影响力加在一起,几乎可以完全的覆盖整个大唐朝堂和地方上。 在犹豫了半天之后,李二最终点点头,表示同意了这个行为。 两人带着自己的亲军都留在了城外扎营,而李四回城之后,则立即召集了麾下的文武。 李青莲、李百室、独孤颍、朱德裕、段武达、尉迟敬德、张镇恶、窦羡君、窦奉节、于仲亨 全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随后他与众人详细的说了一下自己跟太子还有晋王达成的共识,要在明日劝皇帝进行禅让的事。 众人闻言全都大惊失色。 李元徽的布置是,朱德裕明日负责封锁洛阳,窦羡君和窦奉节负责封锁宫城内外。 六大护军各率五百甲士随他入宫。张镇恶和罗士襄负责守卫齐王府。 李元徽将自己的安排吩咐之后,就让众人分别去准备了。 “大王,请您三思而后行,陛下失了人望,太子未必就是良选,您不如就借着明日之机,除掉太子和晋王,这样大唐天下就是您的了” 说话的人是张镇恶。但这么想的很明显不光是他自己。 此时,人还没散,众人听了这个话,除了震惊以外,更多是期盼。他们期盼李元徽能应下来。 李元徽闻言皱了皱眉,随后看着众人突然笑道:“你们也都是如此作想吧?” 李青莲道:“殿下,明日机会难得。” 只有朱德裕道:“大王,不可” 李元徽却摆了摆手,然后摇了摇头:“如果明日我真的跟两个兄长刀兵相见,关中、河东、蜀中、陇西、凉州.就全都不是大唐所有了,届时大唐会四分五裂,以刘玄机之能,必定会直驱河东,别忘了,他手里握着关中豪门之人不知凡几,到时候关中就会望风而降届时我等只有中原和江淮之地,早晚必为刘玄机所擒!袁氏兄弟和慕容氏兄弟同室操戈而败亡的例子,还不足够让人警醒吗?” 众人闻言,也全都冷静下来,因为李元徽说的一点都不错。 大唐本来就陷入颓势,这时候如果李元徽真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关中本来就不是一条心,刘玄机还俘虏了大量的官员,如果李二李三都没了,那直接就是燕军进入关中的急先锋了。 所以李元徽直接就否定了张镇恶的提议,随后更是言辞义正的警告了一众僚属。 此后不要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但在众人散去之前,李元徽还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诸位之担忧,我也明白,我虽然是齐王,却绝不会效仿刘襄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是淮南王刘长有些事明日殿上,一切都会见分晓。” “这嗣位传承,除了父死子继之外,可还有兄终弟及!” 第四百三十八章逼宫 武德五年,九月。 洛阳,宫城。 李源一大早在尹妃的服饰下穿戴好衣冠,觉得自己精神头不错,于是命人宣召了宰相裴弘德和尚书裴继等人,他是想找几个人商量一下,怎么回关中。 这倒不是道路不通回不去,纯粹是因为情面。 白沟之战和淇水之战,这两场战役大唐损失了十万大军,整个中原都因此震荡。李源甚至都可以想象,现在兖州豫州各地的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甚至应该有不少中原士族已经给刘玄机送去了书信进行表示。 就跟当初颍川之战后,他的案头也摆满了中原士族和洛阳贵人们的书信是一样的。 所以李源也是终于打起精神来,终归他还是得回关中,不能一直宅洛阳躲着。 这边内侍去裴弘德府上的时候,裴弘德正在见客。 客人名叫杜克明,在李源来到洛阳期间,进入东宫,重新回到李二的麾下,成为太子詹事。 裴弘德见到杜克明的时候,很吃惊。 杜克明的父亲跟裴弘德算是旧交,且闻喜裴氏虽然是河东望族,就久居关中,所以跟韦杜窦马等关中世族很多时候都是同气相连。 “克明为何在此?” 杜克明拱手一揖:“见过裴公,我随太子前来。” 裴弘德闻言更是直接皱了眉,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了,只是面色上还是波澜不惊道:“太子来洛阳了?什么时候的事?” 杜克明看到裴弘德的脸色和表情管理,心里不由的赞了一声真不愧是宰相气度,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的人啊。随后更是恭敬道:“回裴公,太子殿下收到战报之后星夜兼程,前日抵达洛阳近郊,昨日于白马寺与晋王、齐王会面。” 裴弘德听了之后,却是长叹了一口气:“何至于此啊” 聪明如裴弘德其实已经明白了,太子跟晋王齐王在洛阳方面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会面,会筹划些什么。 李源这次就算是还能当皇帝,估计也要失去执政权力了。 原本看到杜克明第一眼的时候,裴弘德还以为是太子想要对齐王有什么想法。 一说三人见面,裴弘德才明白过来,这兄弟三人应该是有对李源有所谋算。 “太子想让我做什么。” 杜克明道:“太子殿下希望您稍后在大殿内,能够规劝一下陛下。赞同齐王和晋王的提议.” 裴弘德闻言,点了点头,“老夫自会斟酌。” 杜克明道:“如此,晚辈就先告辞了。” 裴弘德看着杜克明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何至于此啊” 另一方面,李二和李三分别率领八百甲士陆续入城,李元徽则率领着六百甲士在宫门等候。 李源这边还在宫中,跟几位大臣正说着话,今日他的心情不错,谈兴也颇高,裴继一直跟他说着话,裴弘德这边则相对沉默一些。 虽然都是出身闻喜裴氏,但裴继和裴弘德实际上亲戚关系并不近,只能算是同族,但成为宰相之后,来那个人之间也多有往来。 裴弘德在前朝就是宰相,声名显赫,裴继则是李源的心腹,关系更为密切,私交非常好。 两人的存在也是相对的互补,再加上入朝为光禄寺卿的裴敏之,闻喜裴氏实际上在大唐实际上煊赫一时。 但裴弘德今日却有些担心,今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子使人来告知他,实际上也是让他站队的意思,但他担心的不是太子。而是齐王。 这里是洛阳,齐王经营了许久的洛阳,内外军都是齐王把控,他真的就只是要支持太子上位?费这么大功夫是为了太子上位? 他很难不怀疑齐王在其中是否会有别的图谋。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时候他这个宰相也不过是俎上鱼肉。 齐王的队伍早就控制了整?宫城,甚至整个洛阳,他又能做什么呢? 裴弘德这边正在思虑着稍后如何随机应变,李源却开口问道:“裴公,我近日以来,常常觉得洛阳的宫室要比长安的壮丽的多,更有天子的气派和威仪,不如就同前朝一样,当做是大唐的东都,如何?” 裴弘德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李源的言外之意,原来是不想回关中了. 仔细想想,也对。关中军队被一把葬送,朝臣、将领、勋贵、宗室战死和被俘者十之七八。 李源这个时候回关中也的确是有些情怯。 这可是皇帝啊,御驾亲征打成这个样子。但若是把洛阳重新升格成东都,跟西京长安相对应,那就有留在洛阳的理由了。 另外一方面就是洛阳的水路四通八达,比起关中有山河之险,在物用上更为便捷,更为繁华热闹。 但裴弘德却建言道:“陛下,洛阳虽然好,但现在确实需要直面北燕的袭扰,国都于此,怕是日夜不宁啊,且关中乃大唐之根本,又山河之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即便是这个时候,裴弘德还是十分有条理的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变故而有任何的搪塞之言。 李源听了之后,也连连点头,还没等他说话呢,便有内侍急匆匆的进了大殿。 “陛。。。陛下,太子和晋王还有齐王求见.” 李源闻言,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启禀圣人陛下,太子晋王和齐王求见。” 李源当即离开座位,阔步走到大殿门口,正见到三人立于殿前。 身为的太子的李二居中,身穿朝服,带着幞头。 左右两边分别是晋王和齐王,三人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山字,险峻,巍峨。 而在三人后面,有十几个身披甲胄的将领,李源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唐军中出了名的猛将。 大殿之前的宽阔地面上,数不清的甲士如林而立,黑压压的一片,让长长的台阶下平添多了肃然之气。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三人当即行大礼参拜,礼数周到至极,挑不出半点不恭敬。 但李源望着那台阶下的队伍却张口失声,半响之后才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晋王李玄庆道:“孩儿听说洛阳危急,特意带来兵马,护卫阿耶周全。” 李源闻言眉头紧锁,也初步从震惊之中恢复了理智。 “既如此,那就入殿说话吧。” “诺。” 几人齐声应道,兄弟三人起身,跟在李源后面一起进了大殿。 李源进殿之后转过身来,面对三人质问道:“你们三人带兵过来,想要什么,说吧。” 第一个说话的是李三郎:“阿耶,您老了。不如日后就由二哥来替您处理国事,您就享享清福,安度晚年,您觉得如何?” 李源眼神却看向了李四,半晌之后冷笑道:“好啊,四郎,你做的好大事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金匮之盟 作为皇帝,李源在这几年昏招迭出。先是为了搞平衡扶持六子李孝正为并州都督,因此丢了晋阳。 随后更是为了收四子李元徽的权力和底盘亲自带队来洛阳,阴差阳错之下,又非要御驾亲征,最后葬送了十万大军和大半个朝堂。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源本人是个蠢笨之人。实际上也就是因为聪明,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源用兵的本事不好说,但搞权谋还是很有一套的。 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场“逼宫”的主谋,肯定是李四这小子。 首先,因为地点在洛阳。 如果主谋是太子李二,那么这个地点就应该在陕县以西。 现在洛阳里里外外都是他齐王的旧部,这个时候太子和晋王还能带兵过来,这就说明是李四给他们书信让他们来的。 不然不可能这么快。 三人同时出现在洛阳的宫城里,就说明他们三?人已经是合谋,形成决议,这才一起带着兵过来。 李源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向李二道:“二郎,这也是你的意思?” 李二侧过头,不跟他对视:“阿耶,大唐如今已经岌岌可危了,您觉得呢?” 李源随后又看向了李三,李三却毫无闪躲,目光深邃,看不清任何的波动,他知道这个老三更不用问了,态度更坚决。 “罢了罢了,朕这就下诏,由你这个太子监国,日后诸事悉决于你.” 李源无奈的说道,眼下他能如何呢?形势比人强啊。他的元从禁军和关中嫡系全都覆灭在了河北,眼下他跟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差别也不大。 甚至这些时日宫里面的护卫也都是李四的左武卫和帐下亲兵负责。 就算他提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又能做什么呢?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他选择了接受。接受现实。 殿中的裴弘德和裴继,以及独孤怀义全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李源痛快的交权,应该也就意味着事情有了结果,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争端和流血事件。 这边刚刚不久前被加封为侍中的裴继正准备按照去拿诏书亲自撰写,却听到齐王李元徽又开口了。 “今日当着阿耶和两位兄长,另有宰相在此,我有一事,不得不说啊。” 李二和李三闻言,全都看向了李四。 就连李源也有些意外,怎么这四郎要有些幺蛾子? 李二道:“四郎,有什么事,不如.” 李三郎却道:“好,那就有什么事,今日索性一起说了。省得我们兄弟日后再什么波折!” 李四闻言点了点头,“这大唐的天下,是阿耶带着我们兄弟三人打下来的!对否?” 李源和李二闻言,虽然不知道李四要说什么,但还都是点了点头。 李三缺隐约知道老四想要干什么了,但他却不明白,老四打算怎么干。 如果是打算用武力解决问题,那么李四就不用搞这出戏码了,直接囚禁李源然后通知李二和李三皇帝病危,让他们来洛阳,等他们京城再发动伏兵直接就能清除掉所有的威胁。 但他没这么干,那就说明,不是想通过武力来解决争端,那难道是想说服还是? “.阿耶做了天子,大哥故去之后,二哥做太子,这我跟三哥都没得话说,大唐天下,二哥居功至伟.阿耶百年之后,二哥是太子,自然该承袭大宝.但二哥之后呢?难道要让我和三哥屈居承乾之下吗?” 这话一说,直接就让李二有些恼火,他很想说一句,那不然呢?但转念一想,三郎和四郎确实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对这种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皇位传承,父子相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李源却突然觉得有些意思,而且李四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他甚至也是考虑过李三和李四能不能作为继承人的。但总归要考虑礼法纲常。 但今天李四直接把事情扒开来说,李二这个还没得到皇位的太子,还真就没法出言驳斥。 而李三更是如此了,李四现在的立场,等于是把他一起拉过去了。这话他没说,但道理他认可。 李源之后李二接班,没问题,他服气。 但李二之后要是让他给侄子李承乾当臣子,那他肯定是不服的。 就跟李四说的一样,大唐的天下那是他们兄弟打下的。 李四看着几人的表情,继续道:“且现在,我大唐虽有天下之半,但却遭逢巨变,刘玄机雄踞两河,江南、荆州也有强敌,北方尚有突厥之患若嗣位者无能,必葬送我父子之心血” “所以,今日我有一策,我等兄弟,就于今日立下盟约,按照年齿为嗣位之序.” 这话一出,李源、李二、裴弘德、裴继、独孤怀义全都呆愣当场。 因为这个提议,委实是有些难以言喻。 李三郎道:“四郎所言,也是我的意思。” 其实李三还真就没跟李四有过任何的密谋,但按照李四所说的,明显是他有利的。 所以他选择旗帜鲜明的表面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坐享其成。 李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他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背刺的感觉。 但他偏偏还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道理很简单,就算是兄弟,一个娘生的,一起出生入死的打天下,又支持你从老爹手里夺权,难道就为了将来等你死了给你儿子接着当牛做马? 况且他也是明白,眼下老三和老四都有自己的班底,且老四的实力现在已经超过了朝堂。 若是河北兵败之前,老四就算有这样的心思,恐怕也未必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但今天在这种场合下,彻底的露出心中之峥嵘,也是因为他现在的实力是足够了。 李二默不作声,他看向了李源,李源也看向他,眼神之中隐隐有戏谑之意。 至于其他人,非常自觉的一声不吭,因为都知道,这场合,这时间,都不是他们能随意说话的。 李四继续问道:“阿耶,意下如何。” 李源笑了笑,然后道:“四郎现在兵强马壮,为何不自为之?” 那意思是你现在实力这么强,还费这事干嘛,想要啥自己拿啊。 李四道:“阿耶所言谬矣。大唐乃是我兄弟三人跟随阿耶一起创立,二哥和三哥合力,拿下陇右和关中,以及凉州,至于关东诸州,我之力也,后来的颍川大战,晋阳之战,正因为我们兄弟三人齐心协力,才有能取胜,袁家兄弟因为争夺家业而败亡,我岳父大燕昭武皇帝的儿子们有四个相继为弟,但大燕却亡了.” “如今外有强敌,如果因为嗣位而手足相残,必定会让我李唐步大燕之后尘.” “所以,今日我等兄弟不如就立下盟约,昭告天下,封于金匮,以正国本,安人心!” 第四百四十章安谁的心 大殿上,李四一番话说完之后,李源和李二全都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听懂了李四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其实重点就在最后的那句话上,“安人心”。 安谁的人心?是李四背后天策齐王府众人之心。 是天策上将府,齐王府,陕东大行台,左右武卫,左右威卫 是生于微末,起于江淮,被李四所拣拔的寒门武人。是在跟关陇豪族们争斗之中被压制的中原士族。 是两淮这个从没出过什么世家大族却遍地坞堡,强宗豪右武断乡曲的四战之地。 在战前,关中有兵有将,还能以大义的名分压制齐王这个关东各派的共主。 但现在,代表关中的卫府军几乎全部被葬送在河北了,而齐王麾下的军队折损不过数千人。 如果不是真的顾念大局,李元徽有足够的实力自立。 反而是关中经历大败之后自保都难。 但因为有一个强大的北燕存在,所以大唐现在决不能内乱。 李元徽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就差直接说你们别废话了,要不是我压着下面早乱套了。 形势比人强,已经同意交权的李源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倒是李二犹豫了半晌之后也点头同意了。 但李二也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兄终弟及之后,你李四之后,传给谁? 李四直接道,大哥的子嗣。日后传位的顺序就是四兄弟的子嗣轮流。 李源当即表示赞同李三郎也没意见。 随后,宿国公独孤怀义和宰相裴弘德作为见证,侍中裴继执笔,撰写诏书和盟约,又召集洛阳文武,公之于众后封于金匮之中。 盟约之中还提到了,若有违背盟约者,共击之。 但盟约虽然成立,但其有多少约束性,那就是全看实力了。 出宫城的时候,李二走在前面,李三和李四跟在后面。 走到宫门处,李二在上马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李四道:“四郎,你谋算很久了吧?” 李四想了想,然后道:“二哥,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方法吗?” 李二闻言沉默了,摇了摇头,随后上马。骑在马上之后看着远处的洛阳天街,一望无际,随后心中顿觉宽阔,笑道:“也是,总好过我们同室操戈!贻笑千古。” 随后纵马而去。 李三和李四站在原地看着的李二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四郎,从今天开始,咱们兄弟跟二哥之间,可能就是对手了啊。” 李三郎饶有兴致说道。 李四则回了一句,“兄弟之间因为争夺家产吵架不稀奇,更何况咱们是阿耶还在的时候就分家了.” 李三笑了笑,随后也离开了。 兄弟三人分别之后,各自回到自己在洛阳府邸 李源同意交权以后,自然是由太子监国,但晋王和齐王也自然不可能什么不要,只拿着一?未来的继承权就完事了。 实际上,兄弟三人之间才刚刚才开始。 因为战败,朝堂上大批的位置都出来了,李二要跟自己的幕僚商议,哪些位置上该任用什么人,哪些位置上要换成自己人。 除了要快速的掌握权力之外,也要考虑李三和李四的利益。 至于李三和李四,他们所看重的那就是地方上的实力了。 目前来说,关中、陇右、河西这是李二的基本盘,但目前实力大损。 荆州、蜀中、汉中、河东,这些地方的李三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李四就不用说了,陕县以东都是他的地盘。 李三和李四身上都兼职大行台,也就是地方上的军政大权一把抓,但李三目前能直接控制的只有河东一地。 其余荆州北部和蜀中、汉中这些个地方虽然在地图上能连成一片,但实际上都是独立的地理单元。 但李三同时在关中也有大量的支持者,影响力只比李二差一点。 这就跟李二势力范围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李源这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兄弟三人虽然会有矛盾,但在让他交权这件事上是没有争议的,所以他也没法。 何况河北的战事败的太惨了,有些事他也的确没有脸面再去跟儿子们对峙,争执。 李四的齐王府里,商议的主要还是洛阳周边的防务,以及中原和两淮的秋收。 母亲大唐在黄河沿岸,主要兵力都大概集结在兖州的白马黎阳,和洛阳一带。 白马有赵大旧部三千人,刘元庆部五千人,柴荣的兖州军三千余人,黎阳有刘元庆部四千人,赵大旧部三千人。 洛阳这边,陈?部左威卫十个折冲府万余人,黄君汉部五千余人,萧释之部万余人,加上李元徽的亲军八千,也就是三万余人。 此外,左右领军卫还有数千人,以及段雄所部万余人,左右骁卫残部两千余。但这一万多的军队,李二是肯定要带回关中的。 关中那边的形势也很危急。 第二日,兄弟三人带着几个主要幕僚,再次在宫中齐聚。 李二带着杜克明、房乔、薛收、薛元敬,李三带着崔孝同、祖君彦、姚毅。李元徽这边有李百室、李青莲、独孤颍、于志宁、高侃等。 此外,宰相裴弘德,裴继,宇文成业三人,还有失去权力的李源,全都在场。 李二直接道:“儿臣恐长安会有些动荡,阿耶不妨就在洛阳多住些时日。” 李源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明白,李二的意思是让他在洛阳待些时日,这段时间给李二要把长安变成自己的地盘。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估计就是傀儡了。 但眼下就是让他回去,跟李二也没得争,河北一战威望全都赔进去了。嫡系人马也都全军覆没。 想争也没得争了。 随后李二作为太子,也说了自己的安排,洛阳毫无疑问的,肯定是齐王李元徽的。麻烦和压力也是。 此外就是段雄所部和左右骁卫的残部他要带走,这一点上众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本来就都是他的旧部。 总之就是,关东之事悉决于齐王,河东之事悉决于晋王,关中和朝堂悉决于太子。 至于什么时候禅让,这事兄弟几个也都没提,李源更不会主动提。 眼下局势这么紧张,总得把局势平息了以后才能谈到这个。 此外就是关于人事方面的调整,兖州都督柴荣要回长安。这不是李四看着姐夫碍眼,想给他挪走,而是李二主动提出要姐夫柴荣回长安帮他稳定局面。 李四自然也不会反对。顺势提出了堂兄淮阳郡王李玄道担任兖州刺史。这是李氏宗室之中为数不多的齐王派。 至于其他级别的人事调整和任命,根本就不需要在这个场合进行商讨。 什么太守将军之类的官职,那都是晋王和齐王两人自己就能够决定的。 而李元徽的最后一项提议,是升洛阳为东都。 第四百四十一章杀意难平也得平 曹魏和大燕,所实行的都是两京制。 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城是新建的,但所代表的意义是一样的。 曹魏的时候洛阳的地位更重要一些,大燕刚入中原的时候关中则成了根基,后面昭武帝渐渐把重心东移至洛阳,因为关中的地理是险固了,可以防御外敌,但交通也不便利,水运也不发达。 作为都城,很多时候要依赖漕运,补充粮食和其他各种物资。 都城除了政治中心之外,也有经济中心的作用。 就算李元徽不提,洛阳也早晚成为东都,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需求。 但现在提这个,却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因为北燕随时可能南下来攻洛阳。 李二有些犹疑的问到:“四郎,若是升格为东都,那可就没有退路了,你可想清楚了?” 洛阳如果只是洛阳,守不住可以放弃。但要是洛阳作为东都,那不管怎么样,对方百万大军来攻你也得坚守。 因为都城的象征意义是不同的。代表着国家的威权。这边刚作为东都,就立即要面对燕军的强大攻势,所以李二对这个建议是很担忧的。 但李四却凛然道:“正是因为因为洛阳首当其冲,以其为东都,正是要告诉天下人,即便失去了黄河以北的土地,但中原我大唐绝不会让半步。必倾力而守之。” 李二闻言眼神也露出一丝精光,“好,就如齐王所言,阿耶您意下如何?” “你们兄弟看着办吧,这天下啊,现在在你们肩上。” 李源留下一句话之后,就准备起身回后殿。 但李元徽这时候却突然站起身来道:“阿耶,还有一事。” 李源有些意外,还能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还用问我吗?” “魏王李孝正,品行不端,妄蓄大志,劫掠民妇,罪大恶极,且在府中常言语僭越,其家奴昨日逃至洛阳府首告其意图谋反阿耶,此事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源听了之后,怒道:“你今日得势,竟不能容下兄弟吗?” 李元徽也朗声道:“阿耶何出此言,洛阳府现在告魏王的诉状和档案有一尺厚,换成竹简能装一车,难道这些都是我栽赃于他?” 李源听了这话之后,反倒是有些诧异,“你说的是真的?” 这时候李三也在一旁道:“阿耶,早些年他在晋阳干的事,您都忘了嘛?现在并州人还记得魏王当年之事,就这么个废物,我们能有什么容不下他的,五弟,七弟,承安,哪?我们兄弟容不下了?” 李三这话一说,李源更是被噎的没话说了,转头看向李二道:“二郎,你怎么说。” 李二闻言,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褫夺其官职爵位,幽禁府中,以观后效。” 李源闻言眉头一皱,“太重了。” 李四道:“他害得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留他一命都是宽恕了!” 李源还要再说什么,李二却叹了口气道:“那就降为郡公,令其在府中学习律法,非奉诏不得离府。” 直接从亲王,变成了公爵。 内侍到魏王府宣召的时候,李孝正都蒙了,他刚知道昨晚跑了一个家奴,正准备使人出去找找呢,却接了个晴天霹雳。 从魏王直接被干成郡公现在就连皇孙都封了郡王,他现在是郡公 “我要见陛下” 他是知道昨日的事。甚至整个洛阳现在也没人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掌权这个三个兄长往日都被他得罪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要做点什么. 但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这下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过无论他走那么呼喊都没用了。 能够决定他命运的都被他得罪了,朝中也没人帮他说话。 甚至岳家越国公杨邃也没办法帮他说话。面对来找他拿主意的女儿,只能是哀叹连连。 “齐王为了对付魏王,看来是也是花了些时间准备的,现在谁也救不了他” 其实在河北的时候,李元徽就有机会用军法直接砍了他。那会李源跑没影了,军中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但那个时候那是兵败如山倒了,人心惶惶。临阵脱逃的太多了,那不是一个两个。 如果杀了他能挽回败局,那李元徽绝不介意一刀砍了他。但情况是,那个时候用军法杀人,会适得其反。 并不是所有情况都要严之以法,面对信心颓丧的败兵,有时候需要表现出宽宏大量。 对士卒表示你们不用担心,这仗没打好,输了就输了,咱们下次再来,不用担心找后账的事。 但这小子李元徽是必须得给他除了的,所以回来之后就让人办这个事。 不能用战败的事来翻后账,这是为了人心安定。 但在他的地盘想收拾这不开眼的老六,最少有九种办法 而李源这个后台,在前一天已经塌方了。这哥仨还全都被李孝正得罪了,那真就是没人能保他了。 杨氏道:“那阿耶,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杨邃想了想道:“魏王现在已经被贬为魏郡公,现在太子已经拿到了监国之权,想必用不多了多久就会内禅,而金匮之盟后,晋王和齐王实力大增,尤其是齐王,关东诸事皆可一言而决,我会让?堂兄和你兄长们进入陕东大行台,至于魏郡公,只能等他起复了.” 杨氏闻言,也明白了,起复?还能有那天?只要太子和晋王齐王还在,最好的下场那就是当个闲散宗室。富贵闲人。 李元徽在收拾了李孝正之后,也终于想起另一码事来。 在白沟之战那天,杨侃玩了命一样追他,就跟贺拔胜追高欢一样。巧合的是,高欢跟贺拔胜有兄弟之仇,李元徽跟杨侃也有。 杨熙、杨善才、杨巡,这都是杨侃的亲哥,其中杨熙被他一箭射死了,杨善才和杨巡被他截住,是自杀。这都得算他账上。 更巧合的是,李药师常雁衡收取青州之后,杨侃的家眷全都落在了李元徽手里。 所以李元徽也有跟高欢一样的疑问,你特么家人都在我手里,你怎么敢的?那战场你就放点水呢? 当时那杆大槊几乎就抵在李元徽的后背上,他甚至能感受到槊刃上的寒意。 虽然逃出生天,但那是救兵到了。 救兵没来他死定了。所以越想越气的李元徽,直接就下令把杨侃的家眷全都杀了。 这边刚下令,堂下听令的尉迟敬德和王佛保转身就准备去动手了,这两个杀才还没出大堂内,左二护军谢叔方却当即劝谏道,“大王,杨侃的家眷都是妇儒,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五六岁,一个才三岁,剩下都是女眷.” 谢叔方的言外之意是,成年男子杀了就杀了,但这女眷和小孩,很多时候就算犯了大罪也不会杀。 李元徽当即就想说,杀了又能怎么样?杨侃差点就给我扎个透心凉,杀他全家还有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他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他不是圣人,但他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事实上,齐王系军队是大唐各军之中军纪最好的,也是最严格的。为了做到这点他也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反复跟将领们强调和提醒,教育,训诫。所以他的军队从来没有屠城过,没有杀降,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劫掠。 军纪严明,所过之处都称其是仁义之师。 因为他终究是个后来人,或许不能带来一些先进的技术,也不能成为一个思想启蒙家,但也不该让这个世界更加的血腥,更加野蛮。他希望自己能够作为一个建设者,而不是毁灭者。 不能,也不该随波逐流。尤其是现在,他的权势随着李源交权之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妇孺老幼,从来不该成为一场她们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争的陪葬品。 第四百四十二章人多为患 洛阳这场权力和储位的较量结束了,在暂时性的尘埃落定后,太子和晋王相继离开。 跟着李二走的有段雄所部右卫十个折冲府,以及残存的数千左右骁卫精锐。 左骁卫大将军赵大,右领军卫大将军柴荣,宰相裴弘德,兵部尚书宇文成业等,全都跟着李二回了关中。 宰相裴继,宿国公独孤怀义,以及几位旧交,加上左右监门府还有几千人留在洛阳,算是给陪伴李源的。 不过李四倒也还是非常小心,并没有把洛阳宫城里的防卫交给左右监门府的人,还是让天策府帐下亲军继续负责,有些事情上,李四还是非常小心的。 这个时候什么父子兄弟,该防范都得防范着一点。 河北,刘玄机因为军粮转运点被李药师焚毁的问题,并没有能够马上追击,而是带着数万大军以及俘虏返回邺城就食。 他没想到他还没到邺城呢,韦孝矩就送了一份这么大的礼给他,又给他带来好几万的俘虏。 一时间这个俘虏问题就成了北燕要解决的首要大事。 邺城,刘玄机的居所东柏堂内,一众北燕高官将领几乎全都到齐了。 “一下多了将近五万多张嘴,哪来那么粮食给他们吃?还有这五万多都是壮年,要是缺粮也很容易引起骚乱,要不” 刘玄机直接反问道:“要不怎么?” 张世武的嗓门很大,但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刘玄机这么一问,更是没了声音。 毕竟是五万人,要豆沙了,那可不是小事,对北燕接下来争霸天下也是非常不利的影响。 刘玄机又问到一旁的刘道和,“粮食缺多少?” “要让这五万人过冬,还缺十几万石,但主要是冬日运送困难,如果不是青州的李药师出兵,让平原和河间、渤海一带的粮食大量的收成锐减,粮食应该足够吃的。” 刘玄机闻言想了想道:“那就择其精壮骁锐者留用,其余的全部都赶到河内,让大唐头疼去.” “太尉,末将有一策,可解决俘虏的就食问题,还能让太尉得一支新军精锐。” 代国公、征北大将军拓跋天保突然张口言道,这倒是让刘玄机来了兴致。 “天保可说来。” 拓跋天保道:“我们可以让俘虏修筑一个长围,能容纳数千人的,然后将俘虏分批赶进去,给他们武器,让他们自相决斗,一千人只要我们只要三百人,这些人可以加入我军,但要单独成军这样一来,因为杀了自己人,这些幸存者就无法回到大唐,只能跟为我大燕效力, 而我大燕也能解决了俘虏过多的问题,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还能得到一万多精锐士兵。 并且还避免了亲手杀俘的恶名” 李元忠直接打断道:“此法,未免有伤天和!投降我军的,有将近五万唐军,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父子兄弟,亲戚旧友,同乡同袍,现在让他们为了活命而自相残杀,我怯以为这种做法有悖人伦,太尉万不可从之.” 凌敬也出言道:“太尉,李公所言即是,拓跋将军之策,委实骇人听闻,逼俘杀俘,与己杀有何异?” 刘玄机一开始听到这?建议是真的心动了,将这些人放回去,肯定有些类似于资敌。但全豆沙了也不合适,中原、关中、两淮、江南、荆楚、巴蜀这天下还有一大半没有在他手中呢。 要考虑影响,更得顾忌人心向背。 所以拓跋天保这个策略很吸引他。不用自己动手,还能得到一支全都有过实战经验的精兵。 这战斗力,肯定有保证。 但凌敬和李元忠的话也不得不考虑。 李元忠是河北士族领袖一般的人物,一向敢言直谏,为人严肃方正。 凌敬虽然加入他麾下的时日不长,但入幕府之后出谋划策,所料之事无有不中,所谋之策也都悉数成行。 就连刚刚过去不久的白沟之战,也都是他力谏不可退兵才打赢的,所以他必须慎重考虑这两个人的意见。 但是一众将领看着他们的目光就知道了,明显是对拓跋天保所说的更感兴趣。 他们其实也都想看看,这样一支经过自相残杀的队伍,战斗力应该是什么成色。 这时候,王思政也建言道:“太尉,我听说过刚易折,两刃的剑虽然锋利,但也容易伤到自己,如果一个人连同袍兄弟全然可以弃之不顾,又怎么能期盼他对您忠诚呢?这样的队伍又跟野兽有什么区别呢?” 刘玄机闻言终于是沉默了,心腹谋士全都反对,那这事可能真的就不能干了。 “此事孤再思虑一番,你们且先休息吧。” 将众人遣散之后,刘玄机回到后院,见到王妃李氏正在教两个儿子读书,也就没去打扰。 而是在一旁听了起来。 读的书是《千字文》,据说是魏宣帝为了小儿蒙学所作,读起来朗朗上口,合辙押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大儿子刘承佑已经五岁了,跟着一字一句的读口齿还挺清晰,小儿子刘承业也快三岁,很明显,还有些吐字不清,在他嘴里就变成了“圈地宣航,玉秋弘方” 一旁的老大刘承佑还像模像样的摇摇头:“你这个不对” 刘玄机直接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三十多岁的时候,李元徽让他读书时候,比起现在小儿子强不了多少。 王妃见到刘玄机过来,就让侍女带着两个小儿下去休息了,“大王可是有事?” 以往这个时候,刘玄机要么在跟幕僚们谈论事情,要么在军中巡视,或者在批阅公文,属于不到晚上见不到人的状态。 刘玄机闻言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 在做很多决定的时候,尤其是举棋不定的时候,刘玄机都会过来询问一下王妃的意见。 李王妃听了刘玄机的言语之后,摇了摇头,“这事我不想给你出主意,虽然我想劝你少造杀孽,但关系我娘家那边,我若劝你放了那些人,就成了先轸口中坏了国事的文嬴了,这些事你还是自己决断吧。” 刘玄机闻言,有些无奈,这文嬴是谁啊?先轸又是谁啊? 随后命人招来同族的刘道和相问。 “文嬴是秦穆公之女,晋文公的夫人,崤之战后,文嬴对晋襄公请求放了秦国的三个将领.随后先轸在晋襄公面前吐了一口唾沫.” 刘玄机是读过不少书的,但到底是不如刘道和这种自幼读书的人渊博广识,听到这才明白李王妃的话中之意。 其实也是想劝他放人,少造杀孽。 想到这里,刘玄机又想到人在洛阳的李元徽来。 若是李四郎,会怎么做呢? 第四百四十三章李四手下无弱兵 一份来自洛阳的情报送达至邺城,让犹豫之中的刘玄机得到了答案。 或者在说这个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李元徽,两人相识共事数年,有些事再了解不过。 这份情报将洛阳近期发生的事全都概括其中。 包括李元徽召李二李三来逼宫夺权,兄弟三人合力基本上架空了大唐皇帝李源,并且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还订了一份不知道约束性有多大的盟约。 其次就是魏王被齐王所弹劾,先是被降为魏郡公,第二天因为齐王想起自己曾经当过邺侯,而邺城是魏郡治所,耻于跟有瓜葛然后又被改封为广汉郡公,一下子直接支到蜀中了。 此外,就是李元徽想要杀杨侃的儿子,但被手下护军谢叔方劝谏了,因此还奖赏谢叔方锦缎十匹,叮嘱手下的护军日后如果有什么过失,他们都可以劝谏。 而在他下命令杀人之前,要再三询问,以确保自己不滥杀 召集一众心腹看,传阅了情报之后,刘玄机感叹道:“李四真是仁德宽厚啊,能对战场上追杀自己的敌将家眷网开一面,这就是圣人恐怕也很难做到啊。” 王思政、李元忠、凌敬、刘道和几个谋士听到这番话,也都知道了刘玄机终于是放下拓跋天保的建议了。 刘玄机接着道:“本以为我若追之过急,李氏兄弟必然团结一致,又因为军粮的问题,所以没有立即对洛阳用兵,现在看来,李家兄弟已经达成了一致,最少短时间内,不会同室操戈,如此放归俘虏之后,就得尽快出兵洛阳了。” 张世武闻言当即道:“大王可以让唐军俘虏在前,自领大军在后,唐军为此必有疑虑,或许可以借着放俘之机,突袭洛阳。” 王思政却道:“李元徽行事素来谨慎,必然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他定然让俘虏到黄河渡口,再仔细甄别之后南返,想借机突袭洛阳,无异于痴人说梦。” 刘玄机看了张世武一眼,眼神复杂,那意思你就别学着人出谋划策了,这场合你就听听得了。 “大王若放归俘虏,可以让唐军用粮食来交换,以补充我之军资。” 刘道和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刘玄机也点点头,随后道:“那就从五万唐军俘虏之中选择精壮者万人,补充各军战损,余者若有愿意留在河北的,可以授田,再从被俘唐军的官员之中,选一?去洛阳送信,让李元徽出粮换俘。” 河北方面的书信很快就送到了洛阳,李元徽给出的回答的也很简单,可以谈。 他其实对这事并不热心,因为这些俘虏不是他的部下。全都是李二和李源的人。 换回来也不会给他效力。 却得让他用洛阳这边的粮食来交易。想到这个就特么难绷。 但却不能说不换。 因为这些人都是给你老李家卖命的,给你们老李家打仗被俘了。现在有机会肯定得赎人啊。 不然整个李唐的统治根基都得被动摇了。包括关东这边的人都得寒心。 心不甘情不愿的派了使者过去,于智宁和表弟窦识,这两人都算是李元徽的心腹,天策府的重要幕僚。也算是对这件事的重视。 刘玄机这边,给洛阳方面传话的人派出去之后,先是让皇帝慕容矩给他加官至太师,总百揆。 三辞三让之后,接受。 本来第一次他就想接受的,但王妃和刘道和等人都劝他,这个程序该走得走,有些事不能心急。 刘玄机也从善如流。 接受官职之余,刘玄机的精力就全放到军队上面了。 他的亲兵原本三千人的幽州突骑,在这次大战之后,折损了将近千人,也是足够让他肉疼的损失。 所以他要从幽州铁骑队伍之中,重新选择精锐老卒进行补充。 此外,幽州突骑作为重骑兵,并不适合担任亲军。 因为重骑兵的训练任务繁重,如果还要担任警戒任务,站岗放哨,出巡仪仗,多少是有些过分了。 虽然作为主帅的亲兵是足够荣耀,但重骑兵特殊性也需要考虑到。 随后他就想着再度组建一支亲兵队伍,在跟众人交流之后刘玄机想出一个自认为绝佳的遴选方法。 他的亲兵必须能以一当百,不是形容词,就是这个标准,一个打一百个。 于是在邺城宣布,整个河北范围内,不管你是什么族人,汉人也好,鲜卑也好,杂胡也好。 也不管你是奴隶还是军官,贵胄还是黔首,也包括唐军的俘虏。 都可以来邺城打擂台,赤手空拳,肉搏百人。你要能一炷香时间内没倒下,就有重赏,并且接受汉王的直接领导。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燕赵之地本来民风尚武,多慷慨悲歌之士,又有许多杂胡和鲜卑等各族人杂居,民风彪悍,还有军中也有许多猛士自觉自己非常能打。 于是邺城变得非常热闹。 刘玄机每天亲自观战,各路豪杰是齐聚邺城。 演武场上,围观的士卒们高声啸叫,只见一力士抓起一人扔出去,砸倒下好准备一拥而上的几个人,随后又一手薅过来一个从背后上手的,直接摔了出去,那力士虎虎生风,极为刚猛,围着他的人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给唬住了,甚至都不敢上前. 窦识和于智宁是在城墙上跟刘玄机一起看了这一幕的。 “我燕赵男儿,骁勇与否?” 刘玄机很得意的炫耀道。 于智宁没说话,窦识却反问道:“汉王说的是被围中间的高大猛士,还是那百人?若是那中间之人,的确称得上骁勇,甚至可以称之为千人敌,但那百人也是燕赵人士吗?” 刘玄机直接被这个反问给噎住了,看着窦识年纪轻轻,长相英俊,仪表不俗,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李四手下果然没有好对付的,你叫窦识是吧?李四是?表兄?那窦奉节和窦羡君都是你家兄弟了?” 窦识道:“回汉王的话,正是。羡君、奉节都是我堂兄。” 刘玄机点点头:“我跟他们共事过,窦羡君没什么大本事,但行事稳重,窦奉节性情刚烈果敢,你这小子伶牙俐齿.对了你们窦家还有个窦琮,看来不光是李家,你们窦家也是人才济济啊。” 窦识道:“我扶风窦氏历来是关中大族,枝繁叶茂,汉王所见人才济济,不过是因为攀龙附凤,借着太穆皇后的遗泽,和皇室姻亲而起,不知昔日汉王左右,如今为将者几何?” 这话又给刘玄机问住了,想到自己一个队的老兄弟们,除了战死的,现在最次的也是个中郎将,赵襄、张世武等几人更是直接做到了都督一职. 想到这里,刘玄机看窦识就更觉得这小子是真有见识啊。 “你小子日后,能当宰相。” 第四百四十四章入宫 谈判的过程就是一场拉锯战,两边的主要负责人是于智宁和刘道和,就是讨价还价,以及磋商细节和交换流程。 刘玄机则因为欣赏窦识这个年轻人,天天约他去看打擂台,甚至偶尔处理什么公事还会询问窦识的意见。 窦识对这种礼遇也坦然受之,丝毫没有因为阵营问题而敝扫自珍,反而是给出了几个让刘玄机眼前一亮的建议。 而在这期间,窦识也多少知道一些北燕这边的情况。 这一日,刘玄机依旧在城头上看打擂,窦识受召前来陪同,不过来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武人跟着刘玄机身边,看面容上却有些眼熟。 刘玄机也没卖关子,直接介绍道:“这位是我大燕征东大将军,青州都督,杨公。” 窦识闻言才知道这是杨侃,随后拱手示意,弘农杨氏跟扶风窦氏因为同在关中的,也算是世交。 杨侃也点点头,算是还礼。 刘玄机继续道:“这几日谈的也差不多了,我这里却有一事相求,还请窦郎君玉成。” 窦识道:“汉王有事请吩咐,若有在我权责之内,只要于国事无损,绝不推脱。” 刘玄机道:“大唐攻略青州之时,杨大将军北奔归朝,家眷却落在你们唐国,白沟之战,杨大将军险些生擒你家齐王,我听说你家齐王回去之后大怒,本想要杀杨大将军的家眷,后来却是被人劝阻,你家齐王能有如此海量,能否放归杨大将军的家眷?你们唐国若有什么要求,也可尽管提来。” 窦识闻言顿了顿,然后道:“大王在我二人出发之前,却有叮嘱,若是汉王想要换回杨将军的家眷,需要将白沟之战我大唐陷于贵军之手的官员放归。可以一个人换一?人。不知道汉王意下如何?” “好,那就如此办!” 刘玄机当即拍手道,大战之中俘获的唐军将领、官员怕是数以百计,把李源的朝堂都给清空了一半,这些人之中有些人对接下来的战事之中很可能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有些人则完全就是累赘,养着都费米。 但却不能一刀杀了,因为即便是眼下看着累赘,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什么作用。 特别是有些人在关中还是很有些影响力的。 刘玄机此举自然是为了收杨侃之心,而杨侃也的确是感激涕零。 在北燕,杨侃跟韦孝矩这两个关中士族出身的将领,此前都是跟一群边地武人出身的将领之中格格不入的。虽然两人都是大将军,但实际统领的兵力非常少,韦孝矩之前负责壶关防守,手下不过是三千人,即便是后来指挥袭取紫霞关,所辖的万人之中也都是刘玄机的亲信,实际上很难指挥的动。杨侃更是只有自己的部曲千余人。 但这场白沟之战,两人也算是立下了投名状。 杨侃带队首先击破唐军大阵,缴获了大唐皇帝的仪仗,俘虏一众高官,还差点就一槊结果了齐王李元徽这个北燕大敌。 要知道杨侃家眷还在李元徽手里呢,还敢这么干,一点水都没放,这还能不信任? 韦孝矩更是直接水淹数万唐朝败兵,俘虏了好几万人。这是一点不给自己留后路。 在刘玄机以下,这场大战议定的战功最高的三人,韦孝矩、杨侃以及正面硬抗的苏定边。 虽然还没有封赏,但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经晋升为太师、总百揆的刘玄机,接下来就要加九锡了。 同时给汉王国增邑,就等着走最后的程序了。 刘玄机其实也在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我们这个政权也不是全都是河北人,关中人也是能够得到重用的。 于智宁和窦识离开邺城之后,经由河内返回了洛阳。 河桥已经整修完毕,两人在过河桥的时候却非常担忧,因为河水看起来非常浅,这样一来,冬天的时候河桥基本上就失去作用了,燕军可以出击的地方可能就不止一个河桥了。 进了洛阳城,两人一路来到行台,也就是前朝的尚书省。 等进了官署之后,正看着几位同僚,李青莲、李百室、独孤颍等在堂上商讨事情,却不见齐王。 一问才知道齐王现在已经在宫中了,将家搬到了李源旁边的宫室,称之为长春堂。 之所以不叫宫,是为了不僭越。 住进宫里这个事,其实本身就已经僭越了。 但整个洛阳现在都是李元徽的地盘,还把太极宫这个最核心的地方留给李源,甚至有些人都觉得李元徽很克制了。 你就叫宫能咋样?你去住太极殿又能咋样? 于智宁和窦识这边也只能转道皇城,正好李百室也有公务要请示,几人也一路同行。 李百室一路上跟两人也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 大体的条件就是大唐要用二十万石粮食,来换四万五千俘虏。另外还有杨侃的家眷,换十几个文官武将,换什么人李元徽定。 李百室听了之后也是叹了口气:“洛阳这边的粮食也是勉强够吃,没有太多剩余,看样子要动用路洛口仓和回洛仓的存粮了。” 进入长春堂,内侍把他们引到了书房,李元徽这边正在撰写些不知道什么东西,见到来人有些惊喜,不过他还是先让李百室把事情说完,随后才询问其于智宁和窦识的北燕之行见闻,以及谈判成果。 对于交换那些事李元徽基本上是不感兴趣,草草问过之后就不再纠结谈判得失,反而是对刘玄机选拔勇士的事情,很感兴趣。 这不就是选锋吗? 这倒也不新鲜,先锋的打法孙子兵法上就有,作为战场上重要的突击力量,往往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是决定战争的胜负。 巧合的是李元徽最近也在准备推出选锋制度,也就是各军都要选出一队精锐来,用最好的武器和甲胄,用来做关键时刻的尖刀。 但一个打一百个,这事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窦识最后又说了刘玄机要交换俘虏的事,李元徽听完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本来杨侃的家眷他就不准备动手,不杀关着也没啥用,换回几个能干事的总好过白养那些杨家的妇孺。 听到于智宁说窦识反问刘玄机,那一百燕赵人士是否英勇的时候,李元徽直接拍手叫绝。 “哈哈哈,以彼之矛,陷彼之盾,好好,九郎真可谓是能言善辩” 而最后,于智宁则说起了刘玄机三辞三让,并已经加封太师,总百揆等诸事之后,李四的神情才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刘玄机这是要篡位了啊,就是不知道这慕容炬,能不能有点骨气啊” 把希望寄托在对手内部出问题,那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就像是诸葛亮制定隆中对:“待天下有变,命一上将率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率益州之军以向秦川.” 因为即便是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刘备集团的实力远不如曹魏。 所以,只能待天下有变。 但现在李元徽占据了中原地区,从战略形式上说,就有点曹操对袁绍的态势了。 特别是现在,关中精锐丧尽,大唐国力大损,北燕气势正盛。洛阳方面首先要考虑的甚至不是如何击败北燕,而是要守住中原和洛阳。 第四百四十五章何必当初 入驻宫中,李四把自己家都般宫城里,其实也是告诉洛阳人以及数万军兵:我就没打算走,他刘玄机即便打过来,我也跟他死磕到底。 同时也是宣示自己对洛阳城的控制权。也是在告诉长安的二哥,这边是兄弟我的,你就别惦记了。 十月末,双方开始分批交接俘虏和粮食,交接的地点在黎阳,李元徽直接把这事交给新上任的兖州刺史,淮阳郡王李玄道负责。 同时还让尉迟敬德和韩全等人拣选精锐补充护军。 除了这事之外,李元徽琢磨的就是军队的问题。 江淮主力还没有北上,左右武卫都在两淮,只有徐乾德所统率的五个折冲府是以中原和洛阳人为主,所以并没有调走。现在洛阳地区的兵力,能调动的就是左右威卫二十个折冲府,和自己的亲兵了,在加上徐乾德五千余人。 这点兵力防守洛阳很勉强,拉出去跟刘玄机作战凶多吉少。 而换回来的人,李元徽也不敢用,是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问题?外一里面有北燕的暗桩,在关键时刻来一手临阵倒戈,事情可就热闹了。 所以对换回了降卒李元徽统统都打包送走,各归本籍。 不过洛阳的世家豪族倒是有不少年轻子弟带着部曲参军,李元徽也都授予了他们军职,单独成军,军号“神武”。 段武宣和娄浚为左右都督,跟背嵬军一样,算是齐王天策府统率的亲军,而不是卫府军体系。 而段武宣空出来的护军位置,由段武达接任。 淮阳郡王李玄道调任兖州刺史,空出来的右武卫将军则交给了人在江淮的张坚。 张坚作为最高跟随李元徽的元老,又是齐王府张侧妃的兄长,关系亲厚,战功不少,官职一直都不算高。 要知道张家那可是出人出力出钱,还嫁了两个女儿在齐王府。 这次封张坚为右武卫将军,也是代表了另一个态度,那就是你们的付出,我都记得。别急,有功必赏。 随后,李元徽又请李源下了?诏书,封张林为吴国公。除了以军功被封为广陵郡公的张共烈,其余几个儿子,也全都是封侯爵。 入府较晚的十四娘,被齐王府中尊称为小张夫人的张出尘,也被封为丹阳郡君。 张家直接就一门显贵了。 但这种显贵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张坚作为江淮军中的威望不低于朱德裕的大佬,早年那是带着张家的部曲投军,又提供了许多的军资。 张坚的五叔张共烈更是在发动了万人投军,提供的军资更是不计其数。 此外,张家还掌握齐王府的钱袋子,主管着对江东的贸易。 所以李元徽在齐王府势力正式拥有独立自主权之后,就对张家进行了酬功。 这泼天的富贵,也是人家自己付出换来的。 不过有些人却没有注意到张家此前付出的大量人力和物力,以及最初的追随。 只看到了齐王府有大小两位张夫人,其中一位还是侧妃,颇为得宠。 此外还有段氏,段武达段武宣两兄弟全都担任要职,难道就跟段夫人在齐王府内得宠没关系? 于是,就在李元徽针对洛阳周边的所有的关隘、卫城进行巡视,敦促修整和恢复武备,同时最洛阳的队伍加强训练和思想建设之际。 洛阳的世家大族却有不少已经开始琢磨着,想要在族中选个颜色过人的小娘送入齐王府之中。 毕竟金匮之盟已经定了,大唐虽有河北之败,但仍旧占据着天下最大的疆域,未来可能要成为大唐皇帝的齐王,都这么明显还不下注?那是在等什么呢? 换句话说,就这时候下注都已经晚了,但再不下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想往王府之中送人,也不是简单的事。 跟随李元徽从城外回到城中,回到郑善道准备跟父亲打声招呼就去休息,结果看到就伯父郑言来了,正跟父亲郑果在堂上说话。 郑善道心知这肯定是有要事商议的:“拜见伯父,拜见阿耶。” 郑言道:“六郎不必多礼,一路颠簸辛苦了吧。” 郑善道回道:“齐王以亲王之尊,尚且披风沐雨,宵衣旰食,我这作为齐王的僚属,又怎么敢说幸苦呢。” 郑言点了点头,郑果却问道:“六郎,以你之见,这洛阳能守得住嘛?” “洛阳北有黄河之险,西有崤函,东有虎牢,北燕想要进军洛阳,如果走河内,就要面对我兖州之军袭扰其后,若是先攻兖州,想要攻入洛阳就得攻打虎牢天险以齐王行事之风,固守洛阳应该无虞。” 郑善道也仔细斟酌了,才回复了。 郑果继续问道:“那以你之见,北燕就无法攻取洛阳了?” “非也,刘玄机若是在白沟之战后,接着大胜之势,一路追击,那洛阳很难能够守住,但因为李青州袭扰其后,焚其粮,才使得燕军无力南下,因此耽搁的越久,北燕拿下洛阳的机会也就越小,而齐王又擅长抚慰人心,等到冬日,或者明年开春,形势上可能是北燕大军压境,但我认为洛阳必然不会有失。” 郑果听过之后,很满意,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倒是伯父郑言道:“当初昭德太子妃为齐王说亲事,你还看不上齐王,说什么李家四郎最是顽劣,虽然是嫡子,但定然没什么作为,为此还埋怨太子妃不顾郑家,后来邙山之役后,我还找过陛下说亲事,为此还落了个没脸,现在看,如何?” 听到兄长的话之后,郑果直接脸一黑,没话说了啊。 他能说什么啊?他当初给兄长一通埋怨,完了兄长还埋怨太子妃。 现在看呢?当初他要是答应婚事,那现在齐王妃就姓郑了。为了甚至多一个郑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就只能说,看走眼了。 李家这四郎目前就是大唐实力最强的那个,控制的地盘和军队比太子和晋王都要多。 又有了金匮之盟,将来甚至有望成为天下至尊。谁知道荥阳郑氏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郑果无奈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郑言却道:“不是我非要说这些陈年旧事,昭德太子故去之后,赵王承安原本已经没有机会继承大宝了,但金匮之盟,事情就有了些转机,我荥阳郑氏本就是山东士族,中原冠姓,现在齐王主政陕东道已经数年之久,却只有六郎凭借着过去的情分在天策府任职,余下子弟都在朝中,你我现在也赋闲了,难道不要为子孙计?” 郑果闻言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荥阳郑氏是传承几百年的顶级门阀,底蕴深厚,但家族传承却需要每一代的族人伺机而动,苦心经营。 不然从汉末开始,世家大族泯然众人,或者干脆阖族被诛的例子难道还少见吗?汝南袁氏,颍川荀氏,如今还有什么门第可言? 而现在,也就到了他们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了。 荥阳郑氏在朝中军中,族人的分布上已经有些断层了。郑果和郑言在前朝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九卿之一。但现在大唐全都是虚职,赋闲。因为他们的姻亲是已故的太子,所以即便是李源也不会重用郑氏。 目前最有影响力的反而是在天策府当中的郑善道。所以荥阳郑氏要想扩大影响力,就必须下注赌未来。 而齐王李元徽,无疑就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以至于郑果自己心里都在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四百四十六章浅水 荥阳郑氏的橄榄枝是通过李源递过来的。 郑言和郑果跟李源都有不俗的交情,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亲家,所以面对郑氏兄弟的请托,李源也没法推辞。只能是让侍中裴继出了份诏书,以郑氏女品行出众,贤良淑德,入齐王府为儒人。 而对于这种小事,李元徽也是很愿意给老爷子面子的,为此还特意去了太极宫一趟,还跟老爷子下了盘棋。 “荥阳郑氏,跟咱们陇西李氏不同,咱们家起于边陲,是靠军功起家,后来虽然久居京兆、洛阳,但终究跟山东士族不同,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这都是从后汉就开始发迹的世家,都是靠着互相吹捧的名士,加上改朝换代时候的中了头彩,才有如今的,数百年的煊赫,荥阳郑氏你可以用,但也得防着他们两面三刀” 李源眼上看着棋局,嘴上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而这些颇有教诲的话,也让李元徽有些意外。 李元徽见到棋局上自己的白棋已经生路,直接抓了一把棋子,投子认输了。随后试探性的问道。“阿耶不气了?” 李源嗤笑道:“有什么好气的?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要交给你们兄弟” 李元徽心中暗道这老爷子最少嘴上说的还是挺洒脱,至于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那就是没人知道了。 不过他还是很乐意跟老爷子缓和一下关系,所以经常让齐王妃带着几个皇孙来探望李源。 毕竟是父子。 “比起荥阳郑氏,我其实更像得到清河崔氏和赵郡李氏的助力,这样攻略河北就容易的多了。” 李元徽一边搀扶李源站起身来,一边说着话,父子两人起身向殿外走去。 李源却笑他:“你是在痴人说梦,清河崔赵郡李范阳卢,这都是河北冠姓,你尚且没拿下河北,谈什么要他们的助力?” 李元徽道:“清河崔氏白马房的崔怀慎,崔弼,范阳卢氏辽西房的卢炎,卢准,渤海高氏的人在陕东大行台和齐王府效力的更多,只有赵郡李氏,并没有人才在洛阳” 李源闻言,收起脸上的笑意,“你倒是未雨绸缪啊,看的够远的,不过即便如此,在你没有率军北伐拿下河北之前,你手里也就能有这些人,不会再多了。” 李元徽道:“阿耶说的是,所以我最近也正打算启用荥阳郑氏和中原士族,洛阳的前朝鲜卑勋贵多精于武事,而不擅长治理地方,刑名,赋税,颍川那几个世族倒是有些能用的,但蹉跎数十年,族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可用之人” 李源听着李元徽跟他念叨这些盘算,心中也对李四的评价高了不少。 “看来你也知道,不能光靠着江淮武人打天下。” “这是自然,江淮武人多是出身寒微,骁勇善战,生性剽悍,但让他们来治国,那是要出乱子的,等将来天下承平,自然是要给他们高官厚禄,但却不能让他们为官一方,治民理政” 父子两个说了不少话,最少明面上看已经没什么矛盾了,但李元徽清楚,这老爷子要有机会肯定会想着把权力夺回去。 该孝还得孝啊。 黎阳方面,陆续有被放还的士卒成批的被换回来。绝大部分都是关中人,和河西陇右的。 刘玄机在挑选精锐留下的时候,采取了自愿和利诱模式。只要愿意留在河北的,授予田产。 因此家在关中的,已经有了架势的士卒自然是不会愿意留下,但柴荣之前统率的兖州军有不少留在了河北,并且还有人偷偷潜渡黄河,接了家小过去。 对此李元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让人拦截,只要没光明正大的跑,随他去了 不过关中人来了之后,李元徽见到自己花了那么多粮食,咱不能吃亏啊,那这羊毛得薅一手。 然后就发现,这些人里还真就有不少是自己之前的旧部,骁果军! 于是就从数万的关中被俘将士之中,留下两千多愿意留在他麾下效力的,单独成军,还是叫骁果军。以薛万彻和裴行俨为左右都督,白沟之战的部曲打光的羊献果则留在了洛阳,被李元徽任命为护军,接替了薛万彻的位置。 余下的,大部分给他们发了粮食和路引,让他们回关中。 当然,也派了队伍进行监管,毕竟这些人都是被俘回来的,谁知道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帮人还都是壮年,成群结队,对地方治安没准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李元徽还是不敢大意,派了护军和背嵬军的骑兵,轻装出行,一路严加监视。最少不能让他们为祸地方。 而就在双方刚刚交换完成之后,进了腊月,加了九锡的刘玄机,征发大军十八万,自邺城出发,进兵黎阳。 因为有军粮,还是现成的,全都囤积在雍榆城。甚至不用征召民夫转运。所以大军的行进速度极快,几日的时间就一路开到了黎阳。 而对此,唐军也早有防备,驻守黎阳的刘元庆、石彦超、韩铎等人当即率黎阳守军七千余弃守黄河,并迁黎阳民户数千家至白马。 刘玄机当即以杨侃、东方狄为左右都督,分兵八万人,进攻河内。 杨侃和东方狄督诸军,一路势如破竹,怀县、汲县、修武、州县等河内诸县相继失守。燕军兵锋直逼洛阳。 李元徽率军万余至邙山,据守河桥,与燕军对峙。原本都做好了准备,等黄河冰封后,就凿冰。以防燕军趁河水冰冻之后过河突袭。 但武德五年的黄河,跟唐军就不太友好,夏天河水暴涨,冬季的黄河水越发的疏浅,以至于最浅处水刚到马腹。河桥成了鸡肋,凿冰的事也就更是无用功。 李元徽未免被燕军南渡包围在邙山,不得已退兵至金墉城。 燕军前部八万大军南渡,西依邙山,北依河桥下寨,绵延十数里,声势浩大,金鼓声响天彻地。声势浩大。而刘玄机率大军在后,并没有渡河而是守在河内温县,镇守后路。 唐军这边,其实早就对洛阳周边各个卫城和关隘做好了安排。 朱德裕领兵五千,驻守军粮聚集之所洛口仓,徐乾德领兵三千,驻守巩县。萧释之领兵三千,驻守虎牢,黄君汉领兵三千驻守偃师,李元徽自领万余人驻守金镛城。 而洛阳,只有留下数千人镇守。 但为了安洛阳之人心,李元徽命洛阳守将何贵效仿董卓之故事,军队晚上出城,白天入城,这样洛阳民众和官吏都以为援军不断的进驻洛阳,所以都安下心来。 而实际上,洛阳的守军只有不到五千人。 同时,兖州刺史李玄道,北豫州刺史卢象,南豫州刺史郭风和,右威卫将军陈?,刘元庆,左威卫将军慕容三藏,皆收到了李元徽的军令,驰援洛阳。 但援军都在路上,一时半会自然不可能赶到洛阳战场。 燕军这边士气高昂,非常明显的想要趁着援军没来到之际,迅速击败唐军,从而夺取洛阳。 而李元徽经过慎重考虑,却做出了一?看起来不那么理智的决定。 齐王长史独孤颍和天策府司马李青莲全都是劝李元徽固守金墉城,消耗北燕的大军的锐气,等待援军到达进行反击。 但一向稳重的天策上将这次一反常态,拍案而起。 “集合骑兵,出城会战。” 第四百四十七章邙山 “骑兵集结,准备出城会战!” 李元徽的决定,可谓是大出众人所料,很让人震惊。因为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援军不知道还有多久能来,贼众十万,若守城自然可保金镛城无虞,但我们身后就是洛阳,岂能让北虏肆虐?尔等皆随我日久,若有迟疑者,且留在城中,敢战者,可随我出城一战!” 李元徽这话等于是激将了,全都是血气旺盛的武夫,当即一个个全都嗷嗷叫的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登锋履刃,陷阵先登,绝无二话.”“原为大王先锋” 实际上,李元徽的考量远不止这么简单。之所以出城作战,是因为不得不战。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刚才说出口的,东都洛阳附近,唐军在自己的都城附近都只能闷守,这对士气影响很大。 其二,援军不一定就靠得住。最为靠谱的援军是郭风和的南豫州军和李玄道的兖州军。余下队伍是否靠谱都是两说的。 从战斗力上来说,援军之中最强的是陈?和刘元庆所部左威卫的十几个折冲府,其次是慕容三藏右威卫一部,但这些人成分使得他们当墙头草的可能性很大。 陈?是徐州士族,刘元庆是被收编的义军首领,慕容三藏前燕宗室,但是上过瓦岗寨.他们的队伍都有很强的独立性,未必会在这?时候效死力。 若是看到大唐和李元徽这边弱势,起了观望之心,也是非常有可能,甚至临阵倒戈也不稀奇。 成分上没有问题的郭风和和李玄道,两人所领的队伍,都是州郡兵,但战斗力非常堪忧。 及时赶到没问题,但指着他们来了就能打反击痴人说梦了。 至于最靠谱的,最能相信的队伍左右武卫那三十多个折冲府,在两淮,冬天没有水运,让他们北上最少得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这场仗估计已经打的差不多了。因为大燕那边他就不可能坚持用兵超过三个月。 很简单,就是粮食问题。 别看大唐给河北送了二十万石粮食,但这些粮食对二十万级的大军,甚至都无法撑过两个月。而且随行的还有大批的民夫和辅兵,这还不算战马需要的草料。 因此,李元徽的判断是,这场大战若是始终处于相持,差不多要持续到明年开春,等到春耕之前燕军一定会退兵。 但想要闷守三个月,那变数太多了。这里面有太多的可操作性。换成是他率军兵临城下,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让洛阳后院起火。 所以从多个方向考量,李元徽还是决定先打燕军。因为这个机会同样很难得。 燕军至少还有半数人在北岸,甚至刘玄机本人都没过河,而在温县。现在出兵对方还立足未稳,是为数不多的战机。 而李元徽这边率七千余骑军出城的消息,也很快就被燕军得知。 左右都督杨侃和东方狄,闻言当即召众将商议,都督娄代文一听说李元徽率军不足万人出城,当即表示,不用你们,我自己上就能搞定。一定把李元徽这小子给汉王生擒了 杨侃和东方狄闻言,当即就奉劝娄代文你别冲动,齐王那是能跟汉王一较高下的英杰,手下的猛将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咱们还是先回报汉王在做决定。 杨侃和东方狄其实都是好意,但是在娄代文看来,这跟要抢他功劳一样。 当即表示,用不着,等我抓了李元徽,我自己去跟汉王回报 其实娄代文之所以执意要率军出战,其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资历很深厚,跟汉王这么久,战功卓著,居然屈居杨侃这个降将之下,还有东方狄,我特么跟汉王不必你早?你不过是就仗着自己拥立之功罢了。 现在你们两个是左右都督,就跟我吆五喝六的,算老几啊. 这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也就谈不上什么理智了,尤其是娄代文自此豪勇,手下将士也多精锐,因此当即率军从北邙营中出战,逆击唐军,还大声跟士卒高喊道:“生擒李元徽,就在今日!” 随后率领手下万余兵马,气势如虹奔向唐军。 李元徽这边,他带出城的队伍包括齐王府护军三千人,背嵬军两千人,以及刚成立的骁果军和神武军各一千人,一共七千人,全都是骑兵。 李元徽以骁果军左都督薛万彻、右都督裴行严,护军谢叔方三人率两千骑为左军,神武军左都督娄浚、右都督段武宣,护军羊献果三人统右军两千骑。 自统中军,督背嵬军左都督张镇恶、右都督罗士襄,护军王佛保、尉迟敬德、韩全、段武达等以下三千骑。 唐军摆开阵势,立于邙山脚下。 而娄代文率万余兵马,听到探马回报唐军不足万人,当即还鼓舞士气道:“全军都有,汉王昔日曾言,若能生擒李元徽者,虽然普通士卒也当封国公,荣华富贵,就在前面,跟我一起,生擒李元徽!立不世之功!” “吼吼吼” “吼吼吼” 娄代文所督万人,本就是燕军精锐,加上后补充的一部分豪强部曲,大部分都参加过白沟之战,对唐军还是有心里优势的。 现在又听说能生擒李元徽能有那么大的功劳,能封国公啊,那这还等什么,冲就完了。要是速度慢了可就落在别人手里了,所以各部争先恐好,跑起来队形直接散掉了。 燕军万余人,气势汹汹,同时也是杂乱无章的冲向了唐军。 李元徽在中军,驻足高处观望战场,看到燕军万人奔涌而来,顿时就感觉到,果然老天会眷顾勇敢者。 这主动出击出对了。 又听到探马回报对方的中军大纛主帅姓氏是“娄”,当即就知道应该是北燕猛将娄代文了。 李元徽当即大笑道:“看来今日我们的运气不错。传令左右两军出击,犄角北虏!” 对面的娄代文也高声道:“毗沙门天王在上明鉴,我为众人之先!” 说罢一马当先,开始冲阵。 可当他冲锋冲到一大半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对面向他奔涌而来的,仿佛是汉王亲领的那支幽州突骑。但他很快就抛开这种虚无的想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娄代文带着手下精锐部曲毫不迟疑的冲向了唐军的骑队。 他相信,只要能打崩唐军的先头骑队,他们就会向白沟战场上一样,被击溃,被斩杀,就像是羊群一样。 李元徽这个大唐齐王,也定然会成为他的俘虏。 唐军这边,则是诸军齐头并进,形成了一弓三矢的锋矢阵型,战马排成一线,整齐的踏地声节奏分明,如同一声一声的震雷闷响连绵不绝。 邙山首战,开场。 血肉磨盘,开碾。 第四百四十八章首胜 燕军万余人,近半是骑军,跟着都督娄代文冲在最前面。 其后才是六千余步卒。 娄代文是鲜卑人,生于渔阳,跟刘玄机早年在军中相识,在刘玄机回到幽州军中,为其折服,久从其战。 数次出塞皆战功赫赫,这次也是不满作为资历不如他的杨侃,和他仿佛的东方狄位置在他之上,受二人节制。 因此立功心切,但其本人的武勇确是毋庸置疑的,其麾下的部曲也堪称精锐,都是百战老卒。有鲜卑人,有汉人,有高车人,有突厥人,还有塞外杂胡,有的是战俘转化,有的是士卒拣拔,这些精锐跟着他们的主将一往无前的冲向了唐军的骑队。 唐军骑队打头的是背嵬军,右都督罗士襄也同样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在如雨的箭矢之中,双方骑队终于嵌入了对方的阵型之中,娄代文在杀入对方阵中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战可能要栽。 但此时他已经完全可有退路可言,一心想着要杀穿当面之敌,手持大槊上下翻飞,锐不可当,接连有六七名唐军将士被其击落马下,而他身后的核心部曲数百余人也都紧紧相随。 但因为他冲的太猛,导致他的前军跟后队脱节了,这也是唐军想要的结果。 右军羊献果率一千护军骑卒直接转向横冲,将本就有些松散的燕军分割开来,后面跟着的段武宣和娄浚两人,则率领刚成立的神武军跟着护军后面,不断的用骑射的方式扰乱和杀伤燕军。 北燕诸将本来还是争先恐后的要来生擒李元徽,全都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唐军给打穿了。 一万燕军为娄代文的轻敌和大意付出了代价。 李元徽这边亲自带着人护军千余骑截住了想要生擒他的娄代文和其心腹部曲数百人,随后迎接燕军的就是护军骑士连续不觉得箭雨覆盖,在双方没有近战之前,燕军就已经被射杀数十人,而他们的箭矢还击并没有能够形成规模,所以给唐军造成的伤亡就有很有限。 娄代文继续向前冲,虽然没有唐军士卒能够阻挡他的冲锋,但其身后的部曲却越来越少,娄代文在看到李元徽的大纛之后也尝试了往那个方向突击,但都被唐军所阻隔。 娄代文的副将,建威将军尉迟览身中六矢,又被唐长枪贯穿胸膛,落马而死。 其麾下校尉成被一箭射中右眼,当即立毙。 娄代文另一个亲信校尉,鲜卑人幕顺见到燕军骑士不断的涌过来,有些担忧的说道:“唐人并力打我们,再硬拼下去就死光了,不如退到后面去……” 而娄代文本人却大怒道:“我随汉王日久,每次作战都是手持长槊,腰配长刀,若是今天退却,日后难道还有脸面去见汉人小儿吗?” “我跟随将军你十余年,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每次作战都奋勇争先,难道害怕死吗?” 穆顺说罢,舍弃弓矢抽出长刀冲向唐军,随后淹没人海之中。 而娄代文随后也挺起长槊再次突入唐军阵中,唐军骑卒虽然不认识他,但见到他威武雄壮,甲胄精良,更兼勇猛无匹,都知道这是燕军大将,因此纷纷集矢射来。 娄代文的甲胄很快被射出的跟刺猬一样,两肋百羽密集,但因为其身穿那身黑色的明光大铠防护能力非常强大,因此箭矢对他的伤害非常有限,但他突入阵中之后,又连杀数名唐军士卒。 而唐军士卒见状也纷纷过来与其近战,想要斩杀这个燕军将领。 此时娄代文距离李元徽的中军大纛只有几十步。 但他还是没能跨越这几十步的距离,这中间有上百唐军铁骑,以及尉迟敬德、王佛保、段武达等猛将。 但让其停下脚步的却是李元徽射出的一支箭,正正好好射中了他的额头,随后坠落下马,被燕军骑卒上去枭首而死。 北燕十二统军都督,刘玄机的心腹大将,开府仪同三司、右领军将军、巨鹿县公娄代文战死。 为了解决他和他的心腹部曲,李元徽带着一众猛将也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随后李元徽亲自驰马在前,带着唐军骑队开始一边倒的追杀燕军士卒。燕军步骑万余人被唐军骑队分割,击溃。 万余燕军被唐军斩首四千余,俘虏两千余,余众四散奔逃。 邙山首战,唐军取得了胜利。 燕军的左右大都督东方狄和杨侃虽然派人接应娄代文,但见到唐军骁锐,而娄代文所部燕军又被击溃,皆不敢上前。 也就是说,七千唐军在七万燕军面前,击败了一万燕军,但七万燕军什么都没敢做。 或者说,没能做,没想做。 李元徽带着得胜之师,回到金镛城之后,一众幕僚和将领全都叹服“大王神机明决”。 而燕军这边,杨侃和东方狄只能巩固营垒,然后给刘玄机回报今日的战况和请示下一步的任务。 刘玄机见到军报之后,却没有如信使和一众幕僚们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而是长久叹息道:“我本来就知道娄代文这?人性情桀骜,除了我之外,诸将没有能让他心服的,却让他位居杨侃和东方狄之下,以至于他轻敌冒进,立功心切,这都是我的过失啊.” 随后更是流泪哀叹。 众将见此情形,全都纷纷劝慰刘玄机。并且纷纷请战,尤其跟娄代文关系不错的一众鲜卑将领,请求过河跟唐军作战,同时也有指责杨侃和东方狄的。 但刘玄机却将这个事揭过去了,没有在言语之中指责杨侃和东方狄,反而是让众人稍安勿躁。 等到众人都散去之后,刘玄机的脸色才变得难看起来。 首战直接打输了太伤士气了,本来想着杨侃和东方狄率八万人渡河,稳扎稳打的先在南岸立住脚,随后再向前推进。 他也是这么嘱咐两人的。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更没想到李四郎这个一贯稳重的家伙居然亲自带兵出战,这就让他有些难受了。 他之所以留在河北不是他不想去快速解决洛阳,而是轵关方向,随时可能杀出一个比李元徽可能还要难缠的对手来。 他在温县就是防备镇守河东的大唐晋王李三郎。 河内这个位置链接河南、河北、河东三大板块,所谓位置上非常重要,是战略要地。 这次唐军之所以放弃的这么痛快是因为缺少兵力,士气上受到白沟之战的影响,又无险可守,实在顶不住。所以打算直接据守黄河。 刘玄机都没写想过,黄河还能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所谓天险在这个冬天,完全失效了。 但是当他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老兄弟娄代文的这场兵败却让刘玄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场仗看来不好打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不舍昼夜 北燕虽然看着气势汹汹,发动大军近二十万,但此次出兵需要的提防的不只是洛阳跟河东,青州、兖州都可以通过漫长的黄河下游去袭击北燕的腹地。 例如白沟大战期间,北燕之所以无法乘胜追击,那是因为大唐青州刺史李药师和右威卫将军慕容三藏率军突入冀州,甚至威胁到邺城和信都,还烧毁了燕军的存粮。 所以北燕这次出兵,除了河内这边发动了十八万人之外,刘玄机还命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韦孝矩率军两万驻守平原、河间一带,盯防神出鬼没的青州唐军李药师部。 又命冀州刺史王熊进驻黎阳,同样是为了盯防白马的唐军。 李元徽也明白,以河北三州之力发动二十万以上的大军进行征伐,这本身就说明了刘玄机三州之地形成了更深程度的绑定和控制,大量的世族豪强开始全力资助。 这就是白沟之战后,刘玄机得到的最大资产。斩首上万,俘敌数万,还缴获了大唐皇帝的仪仗。 威望的巨大提升,让河北人开始相信,刘玄机是有能力一统天下,最少是能够长期据守河北的。 但军队规模突然膨胀了一倍,对北燕的军队指挥系统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在出兵之前,刘玄机将北府军的一军六千人,扩变成一军万人。 同时又设置汉王国前后左右将军,以朱超石、刘芝、崔怀道、薛安都四人充任,统领这些豪族部曲和新军士卒。 这次北燕军的部署方面,刘玄机自己统率的队伍多达十万人,但其实大部分是豪强部曲和新兵,渡河驻扎在邙山的队伍反而是以北府军主力为核心。 但现在邙山首战就被李元徽打了个措手不及,这让他不得不感叹,果然是李四。 看着平时稳如泰山,但该发狠的时候从来都不犹豫。 就像当初在晋阳,李四眼都不眨一下就带他们一百骑兵入城擒王,那是何等的果决? 想到这,刘玄机开始怀疑自己的战略安排是否正确了。或许应该亲自率军过河跟李四对峙?但他知道,只要敢动,李三一定率河东唐军出轵关径进攻河内,断燕军粮道。 而这种大型战役,没有一个足够有分量,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镇守河内,他就只能自己来。洛阳战场的胜负,就只是胜负,河内这边那可是关乎生路。 唐军方面,在邙山取得首胜之后,士气大振,李元徽命娄浚、段武宣、裴行严、薛万彻四人日常率数百骑前往邙山,捕杀燕军斥候,同时还去对方军营前挑衅叫骂。 搞得北燕一众将领全都非常窝火,但眼下攻城器械还没有准备完,燕军大队还是以步军为主。最后实在按耐不住,东方狄亲自带着数千骑军出营来战。 带队的娄浚见状不好,立马按照预案向西面的邙山方向转进。 东方狄也有些上头,率军紧紧追赶,却正好闯入了唐军预设好的伏击阵地,山林中突然出现数百弩手,数百只箭矢如飞蝗,密集攒射,直接将北燕骑兵先头数十骑射成了了刺猬。 左大都督东方狄也在其中,但仗着甲胄精良受伤程度并不足以致命,但其坐骑无法再骑乘,后面的骑卒紧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竖着盾牌扛着唐军的箭矢,随后又找了一匹战马给东方狄骑乘。 这时候先前逃遁的唐军又率军反身来战。娄浚是前燕名将娄居士之子,擅骑射,通晓军略,而他手下的神武军也都是洛阳鲜卑豪族子弟和其部曲,全都弓马娴熟,因此李元徽在其成军的时候就叮嘱娄浚作战时候要多利用军中都善于骑射这个特点,合理的制定战法。 所以神武军将士都随着都督娄浚张弓搭箭,配合着弓弩手的密集攒射,给燕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东方狄见状,也知道这是唐军设伏,靠近山麓这边也不适合大队骑兵会战,因此当即率军回返。 而娄浚继续率军追射,给燕军上下搞得很是气愤,当即就要反身去跟唐军作战,但东方狄却执意退兵。 因为这种往返冲折,骑兵来回驰射的战术,正是塞北游牧骑兵最为擅长的。 如果他猜的不错,附近还有好几次规模相同的骑队,若是跟他们较劲,会轮番出场消耗己方的体力和耐心,在己方人困马乏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 虽然折损了百余人,但东方狄也因此清醒多了,选择吃了这?哑巴亏,退兵回营。继续督造攻城器械。 刘玄机也开始下令,敦促杨侃和东方狄抓紧时间攻城。 十二月底,器械终于打造完成,东方狄杨侃开始率军攻打金镛。 李元徽带着四千人守城,而把大量的骑兵派出在外,让他们伺机而动,袭扰燕军。 燕军这边,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进行攻城,东方狄亲自阵前督战,眼看着一队一队的燕军士卒盯着城头的箭雨和滚石、擂木蚁附攻城,昼夜不停。 唐军的守城器械充足,更兼主帅李元徽亲自在主城头上挽弓作战,连续射杀燕军士卒,于是唐军士气大壮,接连打退了燕军的进攻。 最危险的一次,燕军士卒大量的通过垛口攀城冲上了金镛城,距离李元徽所在的主城楼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李元徽见状弃弓拔刀,大呼道,“随我杀贼” 随后率几十名亲卫冲向攻城的燕军,接连斩杀数名燕军,王佛保左手持盾,右手持金刚杵,护卫李元徽身侧,连着砸碎了十几个燕军的头颅,宛若魔神。 另一个留在李元徽身边的护军段武达则是身披双甲,双手各持一长柄骨朵,状若熊虎,大吼着冲向燕军,无人能挡。 而外围的骑兵见到城中情况危机,也多次突击燕军军阵,试图造成混乱。 杨侃亲自带着数千精锐骑兵作为护卫,截击唐军骑兵。 双方在金镛城以北,邙山以南的广大战场上,打得是热火朝天。 而北面的刘玄机,一只眼睛盯着南面的金镛城,一只眼睛盯着北面的轵关陉。 虽然看着是按兵不动,却丝毫不敢懈怠。 而李三郎也果然按照他的预计,率两万兵马出轵关,屯于野王。 从侧后威胁北燕。 从兵力上对比来看,李三郎的队伍只有两万人,而刘玄机有十万大军,这种兵力对比看起来就应该直接率军上去干。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玄机这十万大军是什么成色他自己最清楚了。 将近七万都是新加入的豪强部曲和新兵,只有三万左右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原北府军。 要是就领着三万人,他肯定是没二话的就去跟李三郎开战。 但多了那七万人,那就只能守在温县跟对方相持,因为中看不中用。 有时候多人未必就是优势。 但是这些热情高涨过来投效的人,你还不能拒之门外,因为这些人是未来他统治河北,乃至争霸天下的重要力量。 只不过这股力量现在他还无法完全掌握,这需要时间来整合,加强控制。 一直到武德六年正月,昼夜围攻金镛城二十日的燕军终于在一场大雪到来之际停止了攻城。 停下并不是因为下雪,而是唐军的援兵到了。 第四百五十章震慑 洛口仓,位于巩县境内,地处丘陵,形势险要,土层坚硬、干燥,又有水路运输之便。自洛河逆水而上可达当时的首都东都洛阳,逆黄河而上可达陕西潼关和当时的西京长安,顺水而下可达山东至海口,从曹魏时期就开始修建的重要屯粮仓所,作为国家级别的粮食战略储备,最盛时有数千万石粮食。 如此重要的地方,其守备也非常完善,有完整的仓城和大批的军械。 各路援军全都集结在巩县县城和洛口仓之间,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方便就食。 最早一批的援军其实早就到了,兖州刺史李玄道率三千兵马早在十余日之前就赶到了洛阳地区,但李元徽却命令所有援军在巩县集结,等后续援军到达再统一行动。 随后,北豫州刺史卢象率军赶至。而距离更近一些的援军刘元庆部却走的非常慢,直到远在青州的慕容三藏部,和镇守徐州的陈?率军星夜兼程赶到荥阳地区了,刘元庆才加快了行军速度,跟两人合兵一处,一同通过虎牢关,行至巩县。 而距离最远,几乎是从淮河边上一路赶来的郭风和则是走颍川北上洛阳的道路,经过伊阙从洛南支援过来,全员步兵的行军速度比起之前在白马左威卫刘元庆部还要快上一些。 通过这个行军速度,就可以体现很多问题。但李元徽也知道,这个时候就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但他还是在众将前往金墉城拜见的时候,笑着说了句:“元庆最近,何故来迟耶?” 此时,金镛县衙的大堂上,李元徽穿着一身上面还有血迹的甲胄,须发也有些凌乱,坐在主位上笑咪咪的问着刘元庆。 刘元庆身高八尺有余,体态雄浑,膂力过人,骁勇善战,战阵之上从来都是先登陷阵。是有名的猛将,但此刻面对比他身形消瘦许多的,还面带笑意的李元徽,却心下十分惶恐。 当堂就跪下磕头道:“回禀大王,末将.末将” 一时间,面对敌军千军万马也生不出半分惧色的刘元庆,却被面带笑意的李元徽震慑的语焉不详。 李元徽见状,则是从座位上起来,给刘元庆搀扶起来,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元庆何至于此?孤知道元庆历来忠勇,不过是担心北虏从白马渡河进入兖州罢了,方才不过是戏言尔,不必挂怀此战,孤还要倚重元庆之勇烈.” 刘元庆当即抱拳躬身道:“多谢大王体谅,此战定然奋勇争先” “哈哈哈,好,孤就等着庆功宴上与元庆痛饮,且去入座” 堂上众人看着刘元庆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此刻额头的汗水都出来了。再看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的李元徽,心下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在路上耽搁。齐王这几句话真是戏言? 坐回位置上的刘元庆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了,甚至都有些不敢抬头。在战前,距离最近的援军就是身在白马的左威卫将军刘元庆部,十?折冲府,约万余人。此外白马还有归他节制的赵大旧部六千人。 但刘元庆却在战前一开始存了些心思,他想着洛阳累如危卵,就算是齐王殿下也未必能守住,所以存了些保存实力,待价而沽的想法。 而随着大战开启,李元徽先是率军击败了燕军,并且唐军还阵斩北燕十二军都督,开府仪同三司右领军将军娄代文。 随后又在金镛城阻击敌军二十日,燕军死伤逾万,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反倒是外围的唐军骑队屡次突袭,还攻入了燕军的大营,烧毁了数百帐篷和不少军资。 这种情况下,刘元庆也不敢耽搁了,只能留下数千人守白马,随后又带着归他节制的冀州刺史赵大旧部和本部的兵马跟陈?、慕容三藏一道来赶来巩县。 而刘元庆这点小心思,自然也是显露无疑的。看着陈?和慕容三藏的队伍来的如此快,心中就更是有些惶恐了。 李元徽这个人是宽厚不假,对待旧部和归附的人,都非常厚道,有功必赏。 但同样,有过必罚。 你不能指望一个敢亲自上阵与敌军短兵相接,拔刀砍人的将帅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即便他脸上带着笑。 主位左右两边,站着的六护军就跟庙里佛爷身边的护法金刚一样。 怒目圆睁,面容肃穆庄严。 回到主位上李元徽也收起了笑意,看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行军辛苦了,但眼下却不是放松的时候.” “如今燕军虽然退兵了,但是仍旧在邙山河桥之间驻屯,比之我军仍然占据优势.” 敲打了一番刘元庆,当即开始讨论战场形势和接下来的部署。 虽然唐军援军赶到,燕军也退兵河桥,但其实眼下的兵力对比上,仍旧是燕军占据优势。 援军方面,兖州刺史李玄道、南豫州刺史郭风和、北豫州刺史卢象所领的队伍都是州郡兵,加起来不过万余人左右,战力堪忧,这些人李元徽打算让他们加强洛阳一带的各个关卡的防御。 慕容三藏所部六千余人,陈?所部九千余,刘元庆所部六千余,赵大旧部六千余。 这些军力合计近三万人,加上原本洛阳战区的队伍,还能动用的机动兵力万人左右。 也就是能够出动的兵力为四万人。 而燕军经过大战损耗,现在兵力也就是六万左右。 攻城的损失极大,加上娄代文身死军败,实际上燕军的士气现在已经下降了,远不如李元徽亲自带队的唐军坚韧。 这时候其实按照战场形势来说,燕军就已经可以退兵了,但现在就好像架在这个地方,在中军大帐军议的时候,包括左右都督之内,没一个人张罗着退兵。 统摄诸军的左右都督东方狄和杨侃,东方狄作为领军大督,自然是没有脸面首先倡议退兵的。 杨侃作为后期归附的,更不会触这个霉头,整个邙山之战期间,杨侃的表现相当的中规中矩,除了亲自带兵截击阻拦唐军骑队之外,几乎没做什么事。指挥攻城也是东方狄在做。 至于其他一众将领,也都没有一个人提及退兵,这就导致了虽然士卒不想打了,但将领们都认为这么撤了颜面上过不去,咱们可是挟大胜之威来的,就打成这个鸟样? 这就走了?怎么回去见汉王刘太尉? 这样一来,一场大规模的会战似乎是在所难免了。 而唐军这边,李元徽在估算过双方军力之后,更是非常坚决的出兵。 刘玄机不在,我还打不过你们? 第四百五十一章直击 洛阳打的热火朝天,在父亲李源手中接过朝堂大权的李二也没落到清闲。 大唐的兵败让突厥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关中北部又遭到了突厥人的大肆劫掠。李二命赵郡王李怀真、谯国公柴荣分率万余人抵御重要关隘,但关中还是遭到了大规模的劫掠。 甚至在长安的城墙上都能看到突厥骑兵掀起的尘烟,甚至还有突厥骑队冲入了禁苑,被李二亲自带队给驱逐了。 但这种态势还是让他感到了奇耻大辱,发誓定要一雪此恨。 野王,位于轵关不远处,唐军两万余驻兵于此。 大唐晋王李三郎带着自己的亲军万余人加上十五个折冲府的卫府军精锐,走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的孔道,从河东赶来。 温县和野王之间,只有数十里,因此,两军都高度戒备。 刘玄机是不想在河内跟李三郎进行作战的,因为他手下的大军成分复杂,还远做不到如臂使指。 但李三郎手里是实打实的两万余唐军精锐。并没有经历过白沟之战,建制和指挥系统也相当的完善。 唐军方面,也不是非常清楚燕军的虚实,所以僵持不动,维持现状对两军来说都可以接受的。 因此,河内的局势是双方都处于按兵不动,形成战略相持的态势。 黄河南岸的洛阳地区,邙山东南方向,李元徽亲率四万唐军步骑与六万燕军会战。 唐军这边,李元徽从金墉城出兵,亲领步骑八千,加上慕容三藏部和赵大旧部, 共两万余人,作为左路军。 右路军以陈?为督,节制诸将,刘元庆率本部五千人为前部,沿着黄河岸边进军。两路并进,成犄角之势。 燕军在收到唐军出动的消息之后,东方狄和杨侃很快也达成了一致,十二军都督之一的傅弘之为率万余兵留守大营,固守营垒,东方狄率四万五千兵马与金镛方向唐军会战,杨侃率三千骑埋伏在军阵之后,作为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也是作为奇兵,伺机而动。 双方在邙山以南摆开了阵势,李元徽带着亲卫驻足于高出望着战场,看到对面无边无岸的队烈,不由的感叹道:“河北人马,列阵齐整,真是难得的精锐啊。” 这时候身边一个侍从却道:“河北人马虽然看着队伍严整,但队列之间的间隔却很大大,明显是其中有很多的新兵加入,不熟悉军阵列队的缘故,所以我认为燕军虽众,却一定不是大王的麾下唐军的对手。” 李元徽闻言,觉得很惊奇,因为这个问题他也发现了,甚至他都能够猜出这其中的原因。 应该是在大胜之后,燕军的快速扩张,导致了整体战斗力其实不增反减。 不过即便如此,其中有足够数量的老兵,也是能够带动新兵的。 但这一点,作为一个还没上过战场的十六岁少年也能看透,那就不容易了。 说话的侍从名叫段绍,字孝先,以字行。鲜卑人,令支段氏子弟。其祖父是段义弘,父亲是段武臣,父祖皆死于慕容鞅之手。 因为段夫人和段武达的关系,被选为齐王亲卫侍从,这次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但就从他这段话之中,李元徽就断定,这小子是?大将之才。 但段孝先的四叔段武达却急忙呵斥道:“你这小子,怎么敢当着大王的面,随意谈论军机?” 李元徽却大笑道:“哈哈哈,武达何必动怒,这是你们段家的千里驹啊,日后能继承令支王功业的,只有这小子了。” 段武达闻言却有些意外,他父亲在前朝那是国之柱石,掌国戎机,段氏在前燕也是仅次于宗室的一等望族。 如今在大唐虽然仍旧得到了重用,段氏兄弟皆被委以心腹重任,但也就是勉励维持,却不曾想过还能重振昔日的家声。 但如今李元徽如此夸赞侄子段孝先,那这可能就是真的看好他的潜力了,毕竟他认识李元徽少说也有十几年了,他说过的话,从来都是准的。 正在段武达这边幻想之际,李元徽这边第一道军令已经发出了。 右威卫将军慕容三藏率本部六千人为前队,开始前出。 慕容三藏麾下的队伍是瓦岗的老底子,更早的前身是大燕齐郡的叛军,也是转战多年的精锐。 去年还随着青州刺史李药师突入河北,起了不少关键作用。 六千人的队伍之中,有两千人是骑队,四千人是步卒。 指挥骑队的是慕容三藏的亲舅舅,也是李元徽的老相识陈登云和昔日瓦岗骁将齐彪,步卒慕容三藏亲自指挥。 四千步卒如墙而进,整齐的排列队形,陈登云和齐彪各自率领一千骑兵在步军的两侧缓缓推进。 燕军方面,打头阵的是十二军都督之一的韩?,其人督率步骑万人为前部,看着眼前的唐军慕容三藏部对左右说道,“这部唐军精锐行进有序,队伍整齐,主将定然是善于用兵之人,我们的队伍有大量的新兵,不能长久作战,一旦作战的时间拖得太久,队伍一定会出问题,所以我们一定要迅速击败当前的唐军,传令给全军,不惜一切代价,击破当面之敌!” 燕军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率先发动进攻,虽然有大量的新兵,但此刻他们跟老兵一样,没什么区别,都平举着长枪向前走,弓箭手在后上了弓弦,拿着箭矢等着军令。 唐军的步卒也是大抵如此,阵列前行。 双方的距离不断的接近,到了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双方的弓箭手同时开始齐射。 箭矢如雨落,对身披重甲的士兵并不能造成伤害,多数的箭矢都只能给被重装步卒的铁胄打一个小坑凹出来,然后被弹开。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一轮齐射的时候,有些箭矢已经能够破甲了。 但紧接着,双方的长矛已经能够碰到对方了,随着军令开始,双方的士卒列这严密的阵型开始相互戳刺,步军阵型就像是两面墙撞到了一切, 重装步军的甲胄对于长矛的穿刺防护力是很一般的,在队列之中有没有空间可以闪避,因此排头兵几乎是没有生路可言,长矛透甲而过,无论扎在什么地方,腹部、大腿、胸膛,全都是血流如泉涌,流淌在地汇聚成溪流。而双方的战死者更是堆积如山。 这场大战的一开场,烈度就拉满了。 两翼的骑兵也都绞在了一起,厮杀在一处。 而双方的主帅,却在前军展开极烈交锋之际,并没有进行下一部的动作。 都在等对方先出手。 韩?的万余人跟慕容三藏的六千人居然打成了均势。 东方狄见到这种情形,觉得有些不妙,因为当人数占不到优势的时候,那就说明双方的战斗力可能存在一丁差距,在继续坚持下去,己方很有可能先顶不住。 于是先沉不住气的东方狄命人传令给左军的斛律明月,令其率领骑兵包抄进攻唐军的前军侧后。 斛律明月受到军令之后,不敢耽搁,当即率所部六千余骑开始向前运动。 李元徽这边见到燕军有动作以后,看着自己右前方燕军骑队掀起的烟尘,根据其高度和厚度,就知道这是左军的骑兵倾巢而出。 随后令神武军、骁果军、护军共四千骑,上前截击。 而自己率领余下的四千余骑倾巢而出,直击燕军本阵。 以寡击众,须有神勇。 第四百五十二章又折一员大将 唐军骑兵直接去冲阵,这多少是让燕军主将东方狄没有想到的。 在他看来,李元徽不应该这么沉不住气,这时候他的本阵和右军还有数万人首尾相连,唐军骑兵再是精锐能直接正面给我冲跨了? 而另一面,李元徽在去冲燕军本阵之前,给赵二和石彦超、韩铎下令,让他们率步骑六千人,支援慕容三藏部。 此时,两军步军的战线上,战场情况一场惨烈,双方杀的尸积如垒,血流满地,慕容三藏带着数十个亲卫登尸而上,密集攒射,连续大量的杀伤前排燕军,给燕军的阵型造成一个缺口。 随后,唐军开始大量的突击,向前扑入燕军阵中。但仍未能动摇整个燕军大阵 但随着赵大旧部的六千援军加入战场之后,形势开始发生了逆转。 目前赵大已经跟随李二前往长安任职,但其旧部精锐却极其悍勇,充分体现了赵大的治军之能。 原为赵大亲信都督的张邛,兖州陈留人士,早在赵大以左领军将军充任兖州都督之时就加入其帐下,其人身高体大,虎背熊腰,身披双甲,手持长柄大刀,一刀就将一个燕军士卒连人甲斜斩成两段,随后更是杀兴大发,挡者具碎之,宛若魔神降世。 而跟在其后的生力军,也全都是跟赵大转战多年的锐卒,他们加入让燕军开始渐渐支持不住了,阵型节节后退。 北燕散骑常侍、开府仪同三司、十二军都督韩?见状,连续挥刀斩杀了好几?溃兵,为了挽回局势更是带着亲兵部曲顶上了前面。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唐军距离韩?已经只有十几步的距离,韩?带兵开始逆冲,想要拿回战场主动权。 唐军前部与韩?的部曲浴血拼杀,轮番冲击,每次都换上新生力量,几次三番下来,韩?亲兵部曲就渐渐顶不住了。 韩?的兄弟韩楼面部中箭,被唐军乱刀斩杀,校尉韩城,是其族弟,连杀数名唐军之后被人用长矛刺穿了大腿,随后跪倒在地,被唐军用铁骨朵砸烂脑壳. 即便是精锐的亲兵部曲在这种惨烈的战事之中,也根本经不起消耗,几乎损失殆尽,身旁的亲卫或死或残,只剩下数人。 韩?戴着黑色兜鍪,用顿项护住面颈,穿漆成黑色的明光铁甲,手提长刀,八尺之躯宛如天神矗立。唐军虽然不知道韩?的身份,但看他的甲胄也直到抓到大鱼了,将起围在中间。韩?既知今日必死,也带着仅剩下的几个亲兵与唐军作战。 在连续杀伤六名唐军之后,因为护卫身后的亲兵战死,最后寡不敌众,唐军已经扑上来乱刺。长矛洞胸而出,韩?双手各握住刺入的一根?杆,气息尚存,仍旧对眼前的唐军怒目而视。 直至最后被一刀枭首。 韩?战死,主将的大纛倒下的那一刻,也就代表着这支队伍失去了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唐军士气大震,攻势愈发猛烈,前赴后继,燕军大溃,皆面北而逃,唐军乘势追杀。 燕军其中有相当数量的老兵,跟随刘玄机、韩?等人转战多年,经验丰富。这些老兵是知道在战场上,一旦城溃逃之势,就会更容易被敌军所杀,但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逃,可能又一线生机,或者留在原地,被唐军所杀。 而韩?的前军之所以没有等来前军,那是因李元徽亲自带领的骑队正面截住了燕军试图救援的骑兵。 东方狄后知后觉的发现,唐军现在冲他的本阵,也就意味着他没法从本阵调动步军出兵去支援前军,因为只要你这时候本阵有所调动,就会出现防守上的真空,对面冲过来的骑队就会趁虚而入。 所以东方狄为了本阵的安危,只能是看着唐军连续冲击燕军前部,而唐军的骑队则跟着他派出支援韩?的骑队绞在了一起。 见此情形,东方狄再次陷入了犹豫。 但同在中军的苏定边却道:“此时唐军已经没有预备队了,就算留有小股骑兵,也不能改变大局,这个时候如果不全力出击,那等着唐军击败了我军的前部,溃兵上来我军本阵就会被自己人冲散,还犹豫什么?此时倾力而出,难道等着败兵过来?” 苏定边的话终于是让东方狄醒悟过来,当即下令全军进兵。 此时,李元徽正在带队跟着燕军骑队厮杀,见到对方骑兵全线压上,也当即命传令兵去通知留作后手的一千背嵬军出击,进攻燕军本阵和右军之间的接合部,使其不得相顾。 罗士襄接到军令之后,看了一眼战场中央的齐王大纛,随后义无反顾的率最后的预备队踏入了战场。 而这最后一击,算是让战场彻底失控,陷入乱战当中。 左军战场上斛律明月率六千骑和唐军四千骑同样陷入了恶战当中,只有慕容三藏率领的本部和赵大旧部对燕军形成了一边倒的优势,并且不断的扩大战果。但随着唐军不断的推进,燕军溃兵和中军的骑兵战团绞在了一起,燕军本阵的两万余人也作为生力军进入了战场。这才止住了颓势。 但原本被东方狄寄托希望的右军,则是被背嵬军冲散了阵型,无法形成提供任何的战力。 李元徽作为主帅,亲冒矢石,只率领数十骑冲入敌阵,连续挽弓射杀燕军十数人,而其左右精锐皆是猛将锐士,无不以一当十,护卫在其身侧的尉迟敬德手持长槊,段武达长柄骨朵,敢身者必被二人所击。 复又从敌阵之中杀出,唐军士气振奋,皆奋勇向前,燕军被打的节节败退,但都督苏定边却率本部精锐加入团全力阻击,这才让燕军没有溃散。 而另一边,右路军陈?所督两万人,前去攻打河桥方向的燕军营垒。被李元徽敲打过后的刘元庆发了狠,亲自带队冲击燕军营垒,但燕军留下的傅弘之部也同样不是泥捏的,双方为了争夺尺寸之地,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战事同样陷入了焦灼。 而陈?想要从另外的方向突破,却被杨侃所率领的预备队拦阻,正面又打的难分难舍,两处战场全都陷入了焦灼状态。 两军一直混战到暮色降临,人困马乏,才各自退出了战场。 唐军无疑是今日的胜利一方,击溃了燕军前部万余人,斩首数千级,又阵斩了燕军十二都督之一的韩?。 算上此前的娄代文,燕军已经阵亡两名高级别武将,还都是北燕的中流砥柱,是名声在外的骁将。 回到金墉城的李元徽,在看到了陈?的军报之后,当即手书一封,嘉奖刘元庆今日作战尽心尽力。 差不多是给一巴掌,在给个枣。 随后又对众人一顿褒赞,“今日之胜,幸得诸位?力同心,才能以少胜多,但我今日虽胜,但燕军尚未溃退,还有一战之力,不可掉以轻心,夜间各营还需小心防备。” 众人齐声应道。 “诺。” 等到众人全都退去之后,李元徽才叹了一口气。唐军说是胜了,但自身的损伤也不小,这么打下去,多年积累的这些精锐就要消耗殆尽了。 不过燕军方面,也差不多了吧?洛阳燕军现在是做梦也打不下,年都过了,还不走是等什么? 再不走可就要耽误农时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断桥 燕军幸得苏定边力挽狂澜,才没有被唐军打成溃败之势,但这一战,却是实实在在的输了。 还是正面作战,五万对两万打输了。 汉王心腹大将,十二军都督之一的韩?阵亡,其所部万余人,只余两千。其余各部也多有折损。 诸将回营之后,各自汇报过军情之后,东方狄起身道:“今日之败,我为主将,韩都督临阵战殁,全因为没有及时派出援兵。也是我的过失。我愧对汉王的嘱托,这就前往北岸跟汉王请罪。” 说罢,东方狄就准备出帐篷走了。 杨侃却起身道:“东方将军这是什么话,我与你一起受汉王诏命,为左右大都督,节制诸军,如今军败,岂能让你一人受过,我与你同往。” 东方狄却道:“杨大将军此言差异,今日率军与李元徽战,皆我临阵独断,如今军败,岂能让杨大将军与我担责,大将军请勿复言,再言乃辱我尔。” 说罢,冲着杨侃一拱手,东方狄起身出了营帐,向北而去。 杨侃听到东方狄如此果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叹了口气。随后让众人各自回营守卫营垒,非立不得擅出。 一众将领各自离去之后,帐中只剩下杨侃和侄子杨飞熊。 杨飞熊道:“叔父,今日之败,是东方狄指挥不当,这次他去请罪,想必汉王会让您为主帅.” 杨侃听了侄子所言,当即摇摇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本就是新附之将,虽然有些军功,但却在军中没有根基,饶是以东方狄资历之深厚,在军中仍有人不服,你当我为帅就能威慑全军让他们俯首听命?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阳奉阴违,必然是要吃败仗,到时候我们怎么立足于河北?” 杨飞熊闻言之后默然,他是杨巡之子,父亲起兵失败之后一直跟着叔父杨邃和杨侃,后来杨家分家,他又跟着杨侃留在青州。 后被俘入唐,前不久刚从唐国那边被交换回来。 而他的亲兄弟,同样是杨巡儿子的杨端、杨烈、杨庆全都留在了唐营。因为他们的长兄杨伯俊在唐营很受重用。 杨飞熊对此很是不解,眼下河北占据优势,李元徽又跟他们有杀父之仇,为何留在唐营? 但叔父杨侃在谈起此事的时候却对他说了句,天意难违。 人在温县的刘玄机在白日里也同样也没有闲着,李三郎带着手下的四千余氐人骑兵始终游荡在温县之外,让燕军不得不高度戒备。 晚间,刚用过晚饭之后,刘玄机是一边看着书,一边等着南岸的战报。 直到有卫士过来禀报道:“太尉,东方将军求见。” 刘玄机闻言,当即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东方狄亲自来了,那肯定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听完了东方狄亲口汇报战报之后,刘玄机再度为之落泪,韩?同样是他的老部下,跟他征战日久,心腹之中的心腹。 这种老兄弟那真是死一个少一个。 东方狄也伏地哭泣道:“末将有大王所托,以致军败,韩都督战死,请大王治罪。” 刘玄机却没有苛责他,反而起身走下来其搀扶起来道:“李元徽何样人?我与其战尚不能胜,若不是白沟之战李源夺其帅位而自为之,胜负尚未可知,哪里轮得到我们进攻河内洛阳?我只是哀叹韩娄二人,” 随后面对着一众幕僚和将领,刘玄机只能道:“此战已不可胜,我们得到河内,哪里还能奢望洛阳呢?” 随后命东方狄连夜回营,准备撤军事宜。 第二日东方狄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刘玄机的军令之后,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苏定边主动请缨镇守河桥,负责断后。 其余各部,按照顺序依次退往河内。 唐军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燕军的异常,当即汇报给了李元徽。 李元徽听说消息之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但对方这个时候退兵,实际上并没有超过他的估算。 春耕将近,再不退兵,就要耽误农时了。而且燕军的粮草再打下去,也未必能供应的上。 随后下令各军集结,进军河桥。 李元徽亲率诸军兵临河桥,但却并没有发现特别好的战机。 燕军虽然退兵,但队伍整齐有序,不慌不忙,因此李元徽拒绝了诸将想要追击的请求。 还道:“现在敌刚开始撤退,戒备之心甚众,不可击也。” 等到大批敌军基本上过河之后,李元徽才还觉得战机来了,当即命令陈?率军出击。 陈?所部虽然是左威卫,并且麾下十个折冲府的部众也多为徐州人,但却是实打实的江淮系。 早年是徐州都督谯王慕容简部下的徐州镇戎军,训练有素。 后来慕容简被因为拥兵自重,被慕容英收入朝中之后,徐州军有四千余人被划入了李元徽治下,这也就是陈?所部的左威卫的前身。 所以实际上,作为李元徽亲手打造的江淮军一部,陈?军的战斗力相当可观。 又在这次救援洛阳之中的表现相当亮眼,带来了八?折冲府,并且行军速度非常之快,因此李元徽也是想要把这个功劳留给这个见过考验的嫡系队伍。 陈?领命之后,召集诸将道:“我跟诸位千里迢迢来洛阳援救,如今却寸功未立,大王可就在后面看着呢,今日若还不能立下战功,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称自己是齐王亲军?” 这几句话也算是激将了,左威卫八个折冲府,分别从三个方向围攻尚未渡河的燕军。 诸部全都奋勇向前,都督何贵,都督陈琼等皆身先士卒,对燕军发起猛攻。 燕军断后将领苏定边指挥着队伍徐徐而退,但因为这支队伍已经是燕军最后的殿后部队,所以只能边战边退。 唐军则得势不饶人,箭矢齐射覆盖之后,重步兵又开始轮番冲击。 幸得苏定边所部士卒还算精锐,又赖其本人亲自断后,这才没让局势一溃千里。 但唐军的攻势却丝毫不曾减弱,苏定边只能一边指挥队伍且战且退,另一边则命人准备引火材料,防止在北段浮桥上。 因为此时燕军已经丢了河桥上的南中城,正在退往中?城,而唐军的攻势如潮,中?城也决计守不住。 最终,唐军夺回了河桥南城和中?城,但北城却没能拿下来,因为燕军在北段桥上纵火。 唐军见到城上守军的将旗上有一个“苏”字,命人探听之后才知道是前日阻挡唐军的燕军将领苏定边。 登上南中城的李元徽见得到消息之后,也绝了完全拿回河桥的念想,下令退兵,同时还对诸将道苏定边真是将才啊,此人善用兵,日后战场相逢,你们不可轻敌 又遥望着河北方向,叹道:“河北义士何其多?” 第四百五十四章二虎相安须得远 洛阳城内,因为李元徽严格的封锁消息,所以对于前线的战况,宫中对于前线的战况一无所知。 只知道前些时日齐王殿下率军在邙山击败燕军,阵斩北燕都督娄代文,斩首数千,取得一场大胜。 这些时日,燕军在攻打金墉城,但好像已经退兵了。 至于具体情况,别说街边巷尾喝着羊汤吃着烧饼的百姓,就算是行台的官老爷们也不清楚。 但洛阳还在,并且周边也没有燕军出现,这就说明金镛巩县偃师这些洛阳周边的卫城还都处在唐军的控制下。 那洛阳自然也就暂时处于安全状态。至于洛阳的城门,每日仍旧是限时开放,让运送柴火、煤炭、粮食等必要物资的船只和车辆通行。 因此城内外虽然有些风声鹤唳,甚至偶尔还听到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但其实生活上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甚至官盐和粮食的价格,包括布匹都没有明显的上涨。只是柴火木炭涨了不了,但一算现在的时间,正是年节,每年这个时候物价都会涨一些。 而这些东西不涨价,老百姓们就懒得屯,反而是越涨价的时候,买的越起劲。 宫里,李源一开始还经常派人去行台询问前线战事情况如何,但留守的行台仆射李百室每次面对使节都是想方设法的搪塞过去。 大体情况都是,陛下请放心,现在前线形势比较稳定,洛阳的民生如何如何,最近有多少案子什么军事?军情这种事我怎么清楚呢. 李源甚至都怀疑这李百室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了。 于是就只能召见郑果、高晃、裴继等人,询问众人对于洛阳形势的看法。 他是真的担心。 毕竟河北白沟之战,唐军输得太惨了,十几万大军害,还想这干嘛? 他现在就担心,李四顶不住。 所以他非常急切的想要知道军情,万一金镛城守不住,那他直接跑路回关中啊。 老四顶不住,总还有老二老三呢。 但老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着他呢,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了安心那就只能让高晃和郑果这两个前朝名将,作战经验丰富的闲职大将军过来给解析一下战局,这样好歹能够安心一点。 郑果和高晃虽然也没见过军报,但两人都是带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名将,有点风声就能听出些东西来。 两人异口同声的断定目前金镛城无忧,甚至随着援军到来,这几日应该要进入反攻了。 并且齐王殿下肯定未雨绸缪,请晋王殿下从河东出兵,来牵制燕军. 李源是将信将疑,但听了这两人的分析之后,到底是安心不少。 至于长春堂居住的齐王家眷,一切如常。 王妃整日在佛堂,应该是在给大王祈福,张侧妃依旧深居简出,偶尔堂妹小张夫人那边去坐坐,多数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曹夫人日常作女红,或者召见左武卫将军家的郭夫人说话,身怀有孕的段夫人经常要吃些洛阳街面上的小吃食,新近的郑孺人经常使人出去买些胭脂水粉之类的齐王府没有任何波动。这就无形之中安了许多人的心。 到了正月十三这天,眼看着已经是佳节来到了,往年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洛阳不宵禁,天街上全都是花灯。 但今年洛阳的贵人们却没了心思摆什么灯,全都等着北面的战况。 而这天,洛阳北面的安喜门突然洞开,随后一骑打着旗号大声道:“大捷,邙山大捷了,燕军退兵了” 于是,整座城都开始热烈起来。 “燕军退兵了?害,我就说,咱齐王殿下一定能打败北人”这时候自然是不乏事后诸葛亮的,不拘是百姓黔首还是达官贵人,但更多人还是单纯的为这场胜利欢呼雀跃。 街上,坊内,各个官署,包括宫里,全都传遍了。 正在佛堂诵经的慕容佳音听着外面侍女回报的声音,并未停止诵经,哪怕手已经开始抖了,但她还是一直到念完了经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佛祖保佑”。 宫里正跟高晃和郑果、裴继、独孤怀义四人说话的李源是第一个看到战报的人,随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跟高晃和郑果道:“二位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啊,四郎坚守金墉城,北虏昼夜相攻二十余日,未能撼动,而三郎亲率大军出轵关,刘玄机未曾过河援军到达之后,四郎当即出兵,大破北虏,现在业已退兵了哈哈哈.” 李源得知取胜消息之后,很是高兴,一直担心的事情现在也算有了着落。 郑果和高晃则先后看过战报之后,又对视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缕轻松和释然。 两人虽然现在未曾担任实际职位,但他们的家族都跟大唐高度绑定,尤其是郑家,刚跟齐王府建立姻亲关系。 至于渤海高氏,郡望虽然在冀州,但家族人员早就在洛阳和长安扎根数十年,并在此置业,他们这一支家族成员也多在两都,渤海只有旁支和其他房的族人。 所以高家也是希望大唐能够获胜的,尤其高晃跟李元徽的关系其实相当不错。 之前曾经还透露过想让他出仕的想法。 但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只有在李元徽掌权之后,但现在看,希望是越来越大了。 而李源在高兴过后,又有些怅然若失,因为他带兵十几万,两倍兵力没打过对面七八万人。 三郎和四郎两人加起来也就七八万人,去能逼退刘玄机的二十万大军。 虽然是攻守易型,但也高下立见了。 这让李源开始怀疑自己的军事水平,是不是真不如这几?儿子,甚至还差的多呢? 这事是越想越难受啊,那就不想了。 李源当即宣布,要在元宵节,跟得胜凯旋的将士们,共同庆贺,在宫里举行宴饮。 这种事上,自然是没有人要拂他的面子。 李百室得知李源的意思之后当即表示马上就安排,一定让陛下满意。 这让李源也很高兴,打了半辈子仗,这岁数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而洛阳的居民,不管是黔首还是贵人,也都开始立马准备起即将到来的佳节。 甚至开始连夜准备花灯,这让糊花灯的匠人们纷纷叫苦不迭,这时间可太赶了,但一看看贵人们出的赏钱,没事,保证让元宵节当天贵府门口的灯亮起来。 李元徽这边在收拾完战场局势之后,则特意写信命人传递给三哥,邀请他从河阳那边渡河,来洛阳过元宵节。 李三郎让几个亲信率领大军返回河东,自己应邀而来,跟李元徽在邙山汇合。 正月十四,兄弟两人一同入城,入太极宫拜见李源。 父子三人宴饮,直至深夜,李三和李四兄弟才告辞从太极宫中出来。 两人并肩而行,月亮很圆,很亮,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雄伟壮丽的洛阳宫阙,在月亮下夜也有些发亮,一时间竟有些清冷的孤高之感,让宫室之中的两人仿佛置身天上白玉京。 李三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叹道:“四郎,你这家伙运气是真好啊。能住在这个地方。” 李四郎道:“三哥愿意就多住几日,或者直接搬来洛阳也好。” 李三闻言大笑,“算了,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龙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名正言顺 李三郎这句话让李元徽笑了笑,而后却也并假惺惺反驳几句。有些事早些时候已经图穷匕见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在某种角度来说,两人是盟友,但另一个角度来开,两人之间又是对手。 但就目前来看,两人包括长安的李二,都需要在兄弟情深的框架下行事。 有时候内忧外患会帮你变得体面,让你内部更加团结。而李家兄弟目前的想法趋向一致,肉烂在锅里。 转过天,就是上元节,也就是元宵节。民间也有说法叫灯节。 整个洛阳城都因此变得极为热闹,坊市之间一夜间多了不少花灯,有些看起来还很粗糙,想必是赶工的时间太紧了。 倒是御街上和宫门前,官造的灯依旧精致,特别是齐王和吴国公出钱打造的灯,更是看着大气又精致。 李元徽早起之后,先是如往常一样,开弓射了二十支箭,确保自己的手感。而后跟王妃一起用过早饭。 李元徽看见桌案上的摆着的早饭,自己面前的是肉饼和羊汤。王妃面前摆着的清粥和小菜。 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现在一点荤腥都不沾了?” 慕容佳音笑道:“最近身子有些沉” 李元徽闻言摇了摇头,因为他想起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位这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常为了还愿茹素。不过看着她下巴都快溜尖了,相比这些时日一直是在茹素。 他想说一句,别信这个,没什么软用,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又点点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李家人其实信佛的不在少数,大哥两口子,二哥两口子,包括已经早逝的窦太穆皇后.其实李源也信,但为了正治考量,立国的之后直接宣布道教为国教。 只有李三和李四两人,基本是不信神佛的。 李四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本身存在,就是一件很玄幻的事,但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当你了解了大多数的寺院和大多数的僧人以后,有些事你就很难再去相信那套学说了。 至于道那边.只要是不嗑药,那就无所谓了。学学他们的养生方法其实不错。但他们炼的金丹银丹可不兴吃啊. 但作为一?统治者来说,这佛爷可是跟天子有利益冲突的。 现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不能乱搞,但等着天下承平了,有些事该做就得做。 实在不行咱也信个佛,但是咱没钱的时候,佛爷是不是也得借点钱给弟子花一下? 想到这,李元徽突然笑了笑。 王妃则很是诧异,但却没问你笑什么,因为这种笑她是比较熟悉的,一般是有求于人之前 夫妻二人一起用了早饭,李元徽出门之前随手缓过来一个内侍,等到近前来一看却是王妃面前最的用的高力士。 “我出征的这些时日,王妃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又整日在佛堂里诵经?” 高力士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回大王,的确如此。” 李元徽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离开了。整日诵经能为了什么?无非是替他祈福罢了。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暖的。 出了宫门骑上马,直奔皇城内的尚书省。现在天策上将府和陕东行台全都在这。 进入到天策上将府内,一众僚属和将领们全都等在这了,李元徽跟众人开始讨论战后的论功行赏,以及各军现在的编制。 不久前刚刚被任命为天策府中都护的赵炯是第一次参加天策上将府的军议。 提拔他进入天策府,主要是李元徽看中了赵大留下的六千精锐,这可都是跟他转战多年的百战老兵,这可是到嘴边的肉,这不吃过分了。 李元徽打算借着战功的名义,先把赵二提拔到天策府,而后自然顺利成章的把那些旧部纳入天策府直属之中。 现在赵大本人去了长安为官,他的这些旧部里面,能打的猛将可不少。 至于赵二,这种人也是放在眼皮底下最踏实。 赵大本人上位之路,其实有太多赵二的谋划,后人只看到赵二拿到位置,还以为他是占了大哥的便宜。但其实早在赵大活着的时候,赵二就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不然为什么一个开国皇帝,想要迁都洛阳的时候,支持者寥寥无几? 也不看看开封那是谁的地盘. 这哥俩要是在一处,能干出什么样的大事出来真说不定,但现在的话,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洛阳,那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赵大跟自己的旧部分开,其实也是因为李二想要用他这个前朝名将,估计接下来要委以重任。 但这些精兵强将,可就便宜齐王府了。 而站在这些人的角度来说,给齐王效力,那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了。 这还有犹豫什么?而且这也不是抛开老领导背主求荣,老领导在大唐也是臣。 在大唐,跟着太子殿下和两位大王,都错不了。 确定了一众功臣的战功等级之后,李元徽看着这份长长的名单心里也就有数了。 随后跟众人谈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军队整编内容,一众将领全都表示大王您尽管折腾,怎么整编绝无二话。 李元徽对众人的态度还是挺满意,都很识趣。 这边天策府里开着会,李三郎则在李源所在的太极宫,陪他说着话。 李源还是很关心河东已经关中局势,听李三郎说突厥人闹得很厉害,本来想回关中的心又放下了。 关中长安虽然繁华,但还真比不得洛阳,洛阳的水运发达,也就代表了各地的特产和奇珍异宝进入洛阳更为便捷。 而且为了建造这座城,前朝可是花了非常大代价,建城死了多少人到现在都算不清。 但有一条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座城是建在累累白骨上的。 “.四郎这场仗虽然取胜了,刘玄机也退兵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度出兵,但洛阳跟河内不过是一河之隔,等到河北兵马齐备,粮草充足之际,自然还是要再度南下.” “那以你之见,我大唐何日能够收复河北啊?” “刘玄机虽然生于微末,但却有汉高之才,兼霸王之勇,雄主也,如今全据河北,人心归附,南北相抗之势已成,与其跟在大河跟刘玄机较劲,还不如先灭东西两魏” 父子二人说道天下大势,李三侃侃而谈道。 “三哥所言,正合我意。” 这边正说着,李四从殿外走进来,手中拿着功臣名录,本来他是来找李源走个程序,把这些功臣的晋升和封爵的事给敲定一下。 虽然李源现在不管是,但有些事上李四还是愿意给老头个面子,装模作样的请示一下,就当是让他高兴高兴了。请示过后,也变得名正言顺起来,比长安那边太子发的诏书来的正规。 从这个方面说,李元徽还是挺喜欢李源接着在洛阳住下的。 大义在手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晕阙 “四郎也如此看?” 李源这几年跌的跟头,让他对于这几个儿子的战略判断越发的信任。但这样的结果,很明显不是他想要的。 李四看了一眼三哥,而后道:“几位兄长自幼就比我见识广博,即便我有所疏漏,但三哥说的,您也该信的。” “刘玄机其人,早就胸怀大志,天盛十三年我跟他在晋阳登高明志,其人便有澄清天下之志,曾言,‘欲伸大义于天下’,如今观其行,正合其当初所言,这次燕军虽败,却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碍于农时其人知进退,能知人善任,河北之士本就天下之冠,刘玄机其人其志向远大,不逊于昭烈,又效光武,全据河北,若能得之用之,即便大唐倾中原之力,也不过是平分秋色罢了” 李源听了之后,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幽冀二州,有赵郡李、范阳卢、清河崔、博陵崔,这四大士族加上太原王,这五大家族堪称顶级门阀。 从东汉末年开始,历经三百年的大魏,经久不衰。 即便现在这五大世族虽然也有不少人在唐出仕,但其世族的主枝,以及主要的才士更多都在北燕效力。 特别是白沟之战后,河北士族出仕者极多,豪强大户也多有从军效力。 让刘玄机在河北更加的根深蒂固。也就是说目前河北,并不是早些年旋起旋灭那些草台班子可以比拟的。 而是真正的取得世族、豪强甚至百姓支持,能跟大唐兵争天下的万乘之国。 从地理位置上说,中原想要北伐河北是仰攻,秦并天下是先拿下河东,也就是并州,然后出太行灭赵。 韩信同样是出滏口,收河北。 光武刘秀则是从河北起家。 只有曹魏,曹操是打赢了官渡之战后,趁着袁家兄弟内讧,先收河北,再收河东。 但袁家兄弟没翻脸之前,雄才大略的魏武帝即便在袁绍死后出兵河北,也还是被打回去了。甚至在袁绍死后,也用了将近十年才平定河北。 所以当河北在刘玄机这个在李三口中有高帝之才,霸王之勇的雄主之手时,恐怕对于大唐来说最有利的武器就是时间了。 因为刘玄机已经四十岁了,而大唐主事的这兄弟几个,年级最长的李二凤也不是干过而立之年,李四才二十六七。 但李源,他已经六十多了。 若不能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天下一统,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但这个遗憾归根结底,又是他自己造成的。毕竟白沟之战那是他自己打的结果。 李源这边有些意兴阑珊,李三和李四却是相视而笑。 两人在这些事上,还是非常有默契的。 其实说到底,现在不谈形势和战略,就从需求上来说,想早日一统天下的不是李三和李四。 是李二和李源。因为只有在一统天下之后,他才能利用大义的名分和威望,做些现在做不到的事。 人在长安的李二,最近忙的不可开交。 在大唐的抵抗和驱逐之下,突厥人是终于走了。但也把关中祸害够呛。 东宫,熬了差不多一?通宵,满眼血丝的李二送房乔、杜克明、薛收等谋士出了大殿,这才反身准备回去休息一下。 却没想到走了两步突然天旋地转,最后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 房、杜等人转过头一看,全都急忙转过身来将李二扶起来搀着进了殿内。 太子妃高氏这边也问询赶来,急忙令太医过来问诊。 太医在请过脉象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就是不分昼夜,操劳过度了,最近今日有没进水米没什么大碍,另外可能还有些心气郁结,大概为国事担忧吧,用心调理即可.” 太医的话,让太子妃和一众谋士全都放下心来。 皇帝不在长安,留在了洛阳,太子是储君,同时拿到监国的权力,这就跟皇帝没什么分别了。 要是他现在除了什么差错,那关中这边可就没了主心骨。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李二这边才醒过来。 一直守在身边的太子妃,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佛祖保佑,殿下是终于醒了.” 李二声音有些低沉,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道:“有劳阿宁挂念了。” 二人少年夫妻,情谊甚笃,这时候最担心的自然是太子妃。 其他人关心太子,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太子妃关心太子,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高氏喂了李二先是喝了半碗粥,随后李二才坐起身来问了一下,他昏睡多久,当得知有一天一夜的时候,李二叹了口气道:“如今正是多事之时,却为身体所累.” 另一边,太子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尚书省。 几位宰相,裴弘德、司马修业、温大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 太子醒着,哪怕不管什么事,几位宰相也心中有底。 但要是太子身体除了问题,或者干脆昏迷不醒,那就是大事了。 皇帝被架空了,并且不在长安,晋王原本在河东,这会想必也在洛阳。齐王还是在洛阳。 平日里看,整个长安现在都是太子殿下说了算,没什么问题。 但要是太子出了什么问题,那该怎么办?难道去问武威郡王?太子的长子也就十岁,能当的是什么事? 裴弘德道:“万幸太子无恙,我们今夜也能安枕而眠了.” 司马修业却没有说话,随后命人去取太医院关于太子的脉案过来。裴弘德和温大雅一听这个,本来想说什么却都没开口。 宰相们要看皇帝和太子的脉案,这种事其实也是有些僭越的,但宰相作为国家的重臣,也是必须对有些事情了如指掌的。 太医院这边不敢专擅,派人过来请示了李二。 李二听了这些当即大怒道“朝堂的宰相已经可以什么事想插手了吗?” 但太子妃高氏却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 然后道:“宰相们帮助皇帝和太子治理国家,而皇帝和太子,身居家国之重,如今宰相关心太子殿下的身体,难道不是职责之内吗?殿下不可为此动怒。” 李二听了之后,这压下了火,然后道:“随他们去查看吧。” 有了太子的首肯之后,太医院正亲自带着的历次脉案来到了尚书省面见几位宰相。 宰相们问的很细致,包括太子饮食多少,历次平安脉的脉象,以及这次的情况。 院正的回答同样很细致,但有些事情上又很模糊其词。 但司马修业作为宰相,却也精通医理,并且这种事并不奇怪。士大夫读医书,通医理本就是平常事。 还有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所以院正本来有些事上想要糊弄过去,却也是做不动,只能一五一十的说。 盘问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让院正离去。 中书令温大雅在听完了院正的话之后,深怀忧虑的说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大碍?那就和昨日的诊断没什么出入,只是这日后还是要仔细调养,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而裴弘德和司马修业两人却有些凝重,两人都不言语,却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些更深层次的担忧。 就脉案记录上看,似乎太子的郁结之气,并不完全是因为突厥入侵,而是有些时日,甚至最近几年都有这个状况。 并且因为早年征战,现在身体也有不少暗疾。 怎么看,都不像是长寿之状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宗亲远近 洛阳,上元佳节,李源赐宴太极殿,有功之臣和洛阳勋贵齐聚。 有从河东远道而来的晋王,随驾的楚王、赵王等皇子皇孙,至于作为东道主的齐王,反倒是在宴会上没什么存在感,只是频频跟人举杯应和饮酒。 十七日,晋王李玄庆就提出要北返河东,说再不走,就要留恋洛阳繁华,舍不得走了。前往宫中陛辞之后,皇帝李源亲自送他到宫门口,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而李四则一路送到了金墉城。 “行了,你再送一段,就快到过河了。” 李三郎笑着跟李四打趣道。 “哈哈哈,那就送到这里,兄长一路保重。” “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三带着亲卫纵马而去。 李四停在原地,目送兄长离去之后,这才徐徐返回洛阳,两边的亲卫都感慨,齐王和晋王真是兄弟情深啊。 跟来送行的楚王李智积和赵王李承安两人一左一右落后李四半个身位。 李智积年岁也二十出头了,李承安也有十七,但两人目前还都没有做过具体事务。 自从老六李孝正连续坏事之后,李源失去权柄,也拉不下脸跟几个年长的儿子提这些。 而李二现在忙得晕头转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提拔这几个兄弟和侄子。 毕竟如赵郡王李怀真、河东郡王李沧、淮阳郡王李玄道这些远宗不同,近支宗室那是对皇帝有很大的威胁的,特别是非常能干的近宗,就更需要提防了。 所以在曹丕曹?时期,曹魏的主政的宗室如曹休和曹真,都是对皇帝没什么威胁的远支宗室,但曹彰和曹植呢?一个早早的壮年暴毙,一?封地各种换,比换衣服都勤。 前燕几十年,打天下的时候处理最多的事宗室,天下太平之后光慕容英杀的叔伯兄弟就不下两位数。 但是大唐这边的情况又不太一样,李三和李四,这权力就不是李二给的。 要说对五弟李智积和侄子李承安,李二短期内肯定不会给他们从政和统兵的机会,就算用也得等他自己坐稳位置之后再说。毕竟有齐王和晋王这两个兄弟,就足够让他警惕了。 李二不打算给,李四却是有些这个想法。 回去的路上,还对两人考校了一番,并且言语之间也试探性的询问他们有没有出来做些事的想法。 李承安倒是很对此很上心,表示自己想跟几位叔父一样,为大唐的事业添砖加瓦。 李智积倒是回答的很谨慎,表示一切都听几位兄长的安排,我并有太多的心思,一如既往的低调。 回了洛阳之后,李元徽还专门就这事跟李源提了一嘴。李源当即表示很好,你看着办。 而李元徽之所以想让兄弟和侄子历练一下,也是不想把这些人都养费了。 而且楚王李智积是万贵妃的儿子,万贵妃当年在窦氏去世之后也是对他们兄弟的衣食起居很关心,这个五弟又是个知进退的。这一点就很合意。 对于宗室,李元徽觉得不能学朱明,也不能学赵宋,原本历史上李唐的对待宗室的法子其实就不错。 宗室也出了不少有用之人,李?、李皋、李适之,李勉等,造反的却不多,更没有宗室成为权臣篡位的例子。 如果有,那也是就李二能拿出来说说了。 所以李元徽打算除了远枝宗室以外,也培养一下兄弟侄子这种,使用得当,反而是平衡派系之间矛盾很好的砝码。 比如说你江淮系和山东士族争夺一个官位,争的不可开交,这时候我放一个宗室上去,可能两边都没话说,末了没准还得来一句主上英明。 而且地方上有几个地方官宗室也很有必要,还能有效的震慑朝中一些权臣。 当然,李元徽活着的时候,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但从长远来看,有些东西是需要做好长足准备的。 父子商议过后,决定任命楚王李智积为颍川太守,赵王李承安为陈郡太守。 李源其实还想说,要不你看看能不也能给老六也安排个位置,但直接话都没说就被李四把路堵死了。 “五弟和承安性格稳重,明大局,知进退,不似六郎那般蠢人,轻佻妄为” 李元徽都说了这话了,李源还怎么说,只能点头叹息。 李智积和李承安,因为随驾的关系也都在宫中有自己的居所,李智积在看到自己任命自己的诏书之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楚王妃是闻喜裴氏,是宰相裴弘德之女。见到李智积神情喜悦,就问道:“大王身为皇子,为何因为这个太守之位而喜?” 在她看来,即便是楚王比不了齐王晋王,但是如前朝一般,遥领一州都督,或者授个大将军闲职,也是常理。 李智积摇头笑道:“太守之位?二哥入仕之时,方是陇西郡都尉,彼时四哥已经尚主.四哥从军之时,不过一个是个队正,后来临阵斩将,擒杀反贼之首,才受虎贲郎将,而我自幼不喜武事,如今寸功为立,受一郡之地,掌万千生民,都是父兄偏爱了.” 这时候裴王妃也有些惊讶,“什么?实授?大王真要去颍川做太守?” 她方才还以为只是虚职遥领,所以才觉得皇帝和齐王小气,但听到实授之后,却开始觉得这齐王兄还真是出手大方。 因为虚实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让你去当太守,那是真的能够需要管理一郡之地的军政要务的。 另一边,赵王李承安在接到这个诏书之后,也是兴高采烈。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前往李源这边谢恩,随后又一同前往长春堂求见齐王。 去李源那边是走程序,来长春堂这边就是要听训诫了。 李元徽也没跟他们废话太多,就叮嘱了两件事,言简意赅。 翻译过来就是: 第一,刚到地方多跟郡丞学习,不懂的不要贸然插手,一切以稳定民生为主。 第二,敢特么学老六,我扒你皮. 两人闻言全都表示,四哥放心,定然小心行事,绝不敢胡作非为。 从长春堂出来的时候,两人后背都湿透了衣服,头上也都是汗。 “五叔,为什么平日里看四叔言语之间极为和尚,从来不觉得如同今天这般威严,方才我在堂上,心惊肉跳啊” 李承安平日跟李四关系相当不错,小时候李四还经常带他去集市上,还带他玩儿,因此叔侄两人其实很亲近。 但今天,李承安觉得四叔这一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随便扫一眼就让人心底发慌,好像被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了 李智积长出一口气道,顿觉轻松道:“你平日里见得的只是你四叔,但今天我们两人见得是天策上将齐王殿下” 李承安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有些明白这二者之间的区别,但有些模糊。 而李智积其实还有些话没说:平日里跟咱们和颜悦色的,并且朝野内外都称赞齐王殿下仁德宽厚,但有些话?也就听听得了。 那是面对千军万马敢带着几十人就冲阵的主,十四岁就从军打仗,亲手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真当他慈眉善目是个大善人了? 李承安自然没听出这些言外之意,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从他开始接任这个太守开始,四叔也就不会再把他孩子看了。 犯了错,肯定真收拾他。 第四百五十八章北伐中原! 消息的流通,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巨大的延迟性。 就比如目前的东魏和西魏,此时他们收到的消息,还都是一两个月之前北燕势如破竹,如有神助,一路进攻到洛阳城下了。 因此更早一些,在冬季这个不适合南方进军的时候,打着趁火打劫算盘的西魏就率先出兵。 发大军十万,由西魏主曹?亲领,大司马丁景珍等相随,试图夺回江夏,围攻夏口三十余日,不克。而后荆州刺史李大亮出兵进攻襄樊,江州之军也赶到救援夏口,西魏于是退兵。 至于东魏,同样蠢蠢欲动。 去年白沟之战后,东魏朝堂上就觉得现在机会到了,应该出兵了。 大将军苗先云,楚王曹成,这次全都觉得有利可图,力主出兵北伐。 而新帝曹炎,在继位以来,跟大将军苗先云这个国丈,以及楚王曹成这?皇叔之间,有不少矛盾。 曹炎想要建立新军,整肃军队,希望能够组织起一支能够令行禁止,战斗力强悍的队伍。 但无奈的是,朝中反对的浪潮很高,特别是国丈和皇叔,以及部分豪强出身的元老。 东魏的兵权,新帝曹炎只能够控制原本隶属于东宫的卫队和先帝曹元静的禁军。 其余各部,分别掌控在苗先云和曹成这两个权臣手中,毕竟他们都是跟着曹元静起兵的老兄弟,现在面对身为晚辈的皇帝,自然是不像过去那么听招呼了。 年轻人想要权利,老一辈不想放权。 这其中还掺杂了江东豪族和先帝旧部,这就让东魏的局势更加混乱。 苗先云和曹成这次想要趁着北方大战的时际,未尝没有想用出征和军功来限制皇帝的想法。 直到快出正月,临近二月的时候,建邺方面收到了两则情报。最终让皇帝应允了曹成和苗先云的出兵计划。 第一则是有关于北燕大唐战事的结果,邙山之战宣告结束,此战燕军并没有能够一口气拿下洛阳。 但算上邙山大战之前,燕军夺取了黄河重镇黎阳,随后又夺取河内十六县,除了河东之外,已然全据河北,在战略上似乎是占了不少便宜。 但邙山之战损兵折将,韩?、娄代文两个大将战死,损兵数万,无疑算是败退了。 只看这个情报,大唐在取得洛阳战场的胜利之后,想要夺取江淮恐怕并不是好时机。 至于第二则就是重大利好了,大江对岸的唐军已经在做开拔的准备了。并且这个情报还是经过多方认证,可以确凿无疑的。 对江淮的情报工作,不管是曹元静还是曹炎,全都下了不少本钱,投入不少人力和物力,不敢说对江淮了如指掌,但大军开拔这种事做不得假。 这就让东魏不少人觉得,大唐即便取胜了,但肯定也是惨胜,并且兵力上面对北燕有些相形见绌。 所以才要调集回到江淮的唐军北上洛阳,应该是局势不容乐观。 总而言之,只要江淮唐军大批北上,就肯定有利于魏军北伐。 最终曹炎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同意了苗先云和曹成的北伐之议。 二月开始,东魏正式下诏,任命苗先云为左军大都督,任命曹成为右军大都督。 出兵二十万,北伐中原!光复大魏! 其中苗先云率军十万,攻历阳,曹成率军十万,攻濡须口。 而此时,常雁衡张坚率三万步骑已经陆续集结北进,前往洛阳,同行的还有主动请命来洛阳效力江淮豪强,约有万人,都是各家从部曲之中精选的精壮之士。 一直留守江淮的水师都督吕钦,被任命为镇南大将军,使持节,都督三郡军事。负责淮河以南的防务。 濡须督夏侯元弘,进位横江将军,历阳督殷拱,进位荡寇将军,合肥督周本,进位征虏将军。 一直负责扬州内政的治中张抚被任命为扬州刺史兼任淮南太守。 而张共烈、周虬等江淮豪强武家,也全都都得到了封赏。 江淮留守的军队,有数千人扬州镇戎军,还有五个折冲府的右武卫精锐,并不算多,其中只有濡须坞有四千人,历阳有三千人,合肥守军三千人,其余各处也就是数百守军,加上巢湖的水师也有万余人,这也就是唐军在江淮地区的总兵力,两万三千余。 之所以巢湖水师的人数比起巅峰时候的数万人减少了许多,也是因为江州水师的组建,以及青州水师,全都离不开巢湖水军的支援。 而庐江、淮南、广陵三郡的豪强部曲,其实人数不少,少说也能征召个几万人。 但这些豪强部曲在李元徽看来,战斗力很堪忧,也就能打打顺风仗。打硬仗还是得靠自己老部下带的老队伍。 所以李元徽给江淮方面的留守文武的军令政令上,都要求他们要时刻警惕,在作战的时候尤其要小心,甚至有时候还得防备一下这些地方豪强势力。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唐军出现颓势的时候倒向东魏?这种事可不新鲜。 得知魏军正在筹谋北伐之后,刚刚被授予“镇南大将军”“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的吕钦一方面派遣信使前往洛阳,一方面按照李元徽在江淮时候的旧例,巡视沿江防务。 军报先于大军来到洛阳。 李元徽见到吕钦发过来的军情之后,反而是笑了。 从事中郎高侃有些诧异道:“大王为何发笑?东魏虽然五次北伐全部败退,但我听说新帝曹炎骁勇善战,且知人善任,苗先云和曹成也是久经行伍的老将,如今倾国而来,大王为何轻视之?” 一众幕僚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李元徽笑道:“孤与东魏周旋十载,岂不知东魏底细?此次北伐,若新帝曹炎亲率三军北上,左右武卫三十个折冲府,最少要留下一半,夜晚才能安眠,若是苗先云和曹成率军北上,则遣南豫州三千兵驰援,以壮声势即可。” 见到众人全都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李元徽从容道:“孤听窦识说,东魏新帝曹炎,他每日三餐只吃四菜,身上穿的衣服,有的还是当太子之前穿过的,后宫的女眷只有数人,且不喜舞乐,桌案上从来没有奇珍异宝,摆的全都是州郡奏表和军中档案孤虽然没有跟他对阵过,但却极为忌惮,但如今主战的却是苗先云和曹成这两个手下败将!难道还用担心吗?江淮诸将都是孤亲自任命的,沿江防线是孤亲自督造的上了岸的魏军,不足道哉!” 李元徽如此淡定,言语之间更是充满了对魏军的轻视。这让一众将领和幕僚在原本还有存在的担忧,也都尽数消散。 不管什么时候,主帅的态度都关乎人心稳定。 第四百五十九章猛将拔于行伍 时间上已经来到了二月中旬。 这段时间里,李元徽先是对一众功臣进行了封赐。 慕容三藏、罗士襄、张镇恶、尉迟敬德、刘元庆、段武达、娄浚、张琼、石彦超等十余人,全都因为战功卓著而得到嘉奖。 其中慕容三藏被封为城阳郡公,罗士襄为河阳郡公,张镇恶为汉中郡公,刘元庆为彭城郡公,尉迟敬德首次封爵就得到了高平县公。 随之而来的,就是李元徽对于军队体系整改。 其实这事他本来是白沟之战后就想做了,但因为换俘和接下来的大战,也根本顾不上。 现在燕军退兵,邙山之战又取得了胜利,这种情况下李元徽肯定是要借势整顿一下的。 该罢黜的罢黜,该晋升的晋升,编制要正式确定下来,缺额的该补齐的补齐。 帐下亲军,编制还是十八营,三千六百人。窦奉节为左都督,王杰为右都督。 王杰是李源的外甥,出身琅琊王氏,是祁国公王翊的同母弟,也是追随李元徽许久,骁勇善战,此战跟随罗士襄身后,带着二百骑兵冲击上万人的军阵,表现极为亮眼。故得到升任。 赵大旧部原本六千人,此战之后,还剩下五千四百余,李元徽给补齐至六千人,仍旧一分为二。 原本归属赵二统率的三千人,建号“龙捷军”。以此战功勋卓著的张琼的为左都督,马仁禹为右都督。 另外三千人,建号“神策军”石彦超为左都督,韩铎为右都督。 成立最初只有僚属班底,而没有实际兵权的天策府,此时统辖“帐下”“骁果”“神武”“神策”“背嵬”“龙捷”六军。 其中帐下亲军为三千六百人,背嵬军和骁果军都是两千余,神武,神策,龙捷三军都是三千人。 合计一万六千余。 又以李青莲为天策府中护军,于仲亨为中领军,赵炯为中都护,监护诸军。 齐王府护军仍旧是六护军的格局,保持着六千人的建制不变,只是增加了几百个洛阳勋贵子弟和江淮豪族以及各军将领子弟充任扈从亲卫,李元徽还特别给他们赐号为天策带刀舍人。 这其中有朱德裕的外甥李保和朱文正,段武达的侄子段孝先等,当然身份最显赫的,却是前朝皇子,新城郡公慕容克邪。 这小子因为顽劣,又不务正业,被自己亲姐姐齐王妃慕容佳音给赶到姐夫身边做侍卫。 李元徽倒是很乐意见到慕容克邪文不成武不就,毕竟是前朝皇子,还是他嫡长子的舅舅,这种身份要是还文武双全,胸怀大志,那就不太好了。 至于其他各刺史部辖下的队伍,李元徽在亲自校阅过之后发现自己可能犯了先入为主的经验主义错误。 兖州和南豫州、北豫州的万余军队,其实训练水平很不错,只是没经过战事历练。 而更远的徐州军,其实战斗力更为可观,因为那是裴敏之操练出来的,但这次则没有调过来。 这些州郡的援兵,洛阳战事结束之后李元徽并没有让他们立即回去,原本是打算等着江淮的左右武卫调上来之后再行归去。 这好就接着这个机会让南豫州的数千兵马,返回的同时,顺路去支援江淮战事。 江淮战事其实不用太过担忧,沿江防务他都选择了守成稳重之人。而南方人想要北上,并不容易. “彩,彩,彩” 校场上,坐在暖棚内主位的李元徽被突然其来的喝彩声打断了思绪。 今日在东城大营内举行的演武,是中护军李青莲提议的,让诸军各派勇士战将出马,进行步射、骑射、器械、角抵、马战、步战、拔河等多项技艺比试。 各项比试的前三名分别都有丰厚的赏赐。 这种盛事李元徽自然是要到场,一众将领就更不用了,能来的都来了。 能让一众围观的军中好汉全都喝彩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来自右威卫的一个好汉,在马战、步战、步射已经完成的三个科目的演武比试之中,全部夺魁。 而当下进行的骑射比试之中,又是技压群雄,开一石六斗的强弓,连发十二矢,皆中靶心。 一旁的朱德裕也赞不绝口道:“此人真是骁勇无比,刺击骑射,冠绝一时,堪比常雁衡!” 李元徽闻言,愣了一下,因为这?评价,听起来很熟悉。 不过看这骁将在演武场驰骋的英姿,也不由的默认了堪比常雁衡这个说法。 “这是哪位将军的部下?” 李元徽随口问道。 陈?道:“回大王,此人乃是左威卫第十二折冲府果毅都尉,沛郡符离人士,名叫傅惟学。” 李元徽想了想,然后继续问道:“可是先登夺取河桥北城、中?城的那个?” “是,大王所言,正是此人,率二百锐卒先登入城,一战斩首三十二级,是夺城首功。” “如此人才,竟然只是一个果毅都尉?” 李元徽问了这个问题后,陈?直接被噎住了,他能怎么说?他一个左威卫将军最多也就能提拔到折冲府果毅都尉的官职了。之前才是 再说这人打仗虽然勇猛,却也是个喜欢惹事的主,而且从军的时间又短。是他在这几年在徐州征兵的时候过来投军收容的,之前好像是常雁衡的同行,还在前朝的时候跟过几个反王,但都没成气候,这样的人陈?也自己用的都得慎重,也不敢贸然就举荐到李元徽面前。 但今日这场诸军大演武,是让他彻底扬名,能入了齐王的眼,还真是一场造化。 “令其上前来。” 刚下马的傅惟学还处在亢奋状态,在这万人外观之中,技压群雄,对于崇尚荣誉的武人来说,远不是什么赏金能够比拟的。 当看到身穿红色袍服的近卫过来传召他,更是心中狂跳,齐王?齐王要见我? 一路跟着引路的近卫来到了台上,傅惟学看见一众将领之中唯一个没穿官袍和大袄,反而是轻裘缓带的年轻人,直接下拜道:“末将傅惟学,拜见齐王殿下。” 李元徽见到这人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武夫形象,心下也是好感顿生,笑道:“起身,近前来。” 傅惟学起身,又上前几步,抬头看了一眼,只一个印象,这齐王生的好生俊朗,随后又紧忙低下头。 “抬起头来。” 傅惟学抬起头,与那双眼神对视了一眼,随后只感觉后背顿生寒意,紧忙又低下。 李元徽又打量了他一眼,看他身上穿的衣甲有些旧了,胸前的铁护胸上还有箭矢留下的凹槽却笑道:“倒是个豪迈武人,传我诏令,赐鱼鳞全甲,锦袍,宝刀。” 傅惟学闻言,当即喜道:“多谢齐王殿下。” 鱼鳞甲造价很高,防护能力也非常好,对于武将来说是战场上能保命的东西,至于什么锦袍,宝刀,这些东西,你别管价值多少,这可是齐王赐下的! 就这象征意义,那就是千金不易。 李元徽继续道:“孤与东魏曹元静虽然是对手,但也觉得他是英雄,其人亡故,还派遣使者前去吊唁,但这曹炎小儿,在其父丧期内,还要出兵犯我州郡,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在这校场之中,见傅将军有关张之勇,不知傅将军可愿为孤破贼?” 傅惟学当即伏地而拜道:“大王有命,虽登锋履刃,万死不辞。” “好,孤就命你为前锋,率千骑,与郭刺史一并驰援江淮。” “末将领命。” 第四百六十章此消彼长 武德六年,也就是东魏的大明二年,三月中,魏军出兵北伐。 东魏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徒、晋国公苗先云为左军大都督,率十万众伐历阳。 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太尉、楚王曹成为右军大都督,率十万众攻濡须口。 几乎是同时,大唐齐王李元徽遣南豫州刺史郭风和率本部兵马三千,左威卫两千人,另外从帐下亲军以及骁果军、神武军之中抽调一千骑兵以傅惟学为前部督,南下驰援。 但因为春天开化,陆路泥泞难行,所有骑兵也都是乘船南下。 准备到达江淮再下船。 对比对方的二十万大军,李元徽就只派了六千援军,除了那一千骑兵是从天策府抽调的,余下五千人本来也是要南返的,支援也就是顺路的事。 而濡须坞和历阳两处的守军,夏侯元弘和周本手中都是有数千兵力,且粮草军械充足。 苗先云年近六十,穿着全套的甲胄,虽然须发花白但很有威仪,坐在高台上指挥全军攻城。 历阳的位置很重要,特别对于江东政权来说。 曹元静在濡须口折戟五次,而苗先云在历阳城下,也败北三次了。 这里似乎成立他的执念之地,早年跟随曹元静起兵之时,他独领一军,小半个江东都是他打下来的! 那时候苗先云只觉得曹元静是刘邦一样人物,而自己,就算比不得张良韩信,怎么也能比曹参周勃吧? 将来北伐光复大魏天下,咱也能名垂青史,史书里会如何写咱的威风? 可自从曹元静称帝,他也做了国公,接下来应该就是挥师江北,先夺两淮,随后就该北伐中原. 但这大燕都乱成那个样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以江淮三郡之力就让他们这些江东豪杰尽数折戟城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南国精锐上了岸以后,面对北方的武骑千群,很难有所作为。 第一次濡须之战,东魏的将领们就领教到了当时还是燕军铁骑的冲阵。 势若奔雷,滚滚而来。 如今,燕军变成了唐军,但这历阳城,却比过去高大了不少,城上的箭矢好像更多了. “大将军,此刻应该放火箭,我前日里看城内的茅草屋很多,若是以火箭燃之,城内定然起火,我军可乘势破之.” 进言的人是左将军陆恭仁,出身吴郡陆氏,是非常受先帝曹元静器重的军中的大将。 苗先云闻言仔细思虑一下,正待开口答应下来,后将军刘长恭却道:“不可,这些城中的房屋,等到破城之后都是我们的所有,岂能烧毁自己的房屋呢?” 刘长恭是跟苗先云、曹元静等一起起兵的老兄弟,苗先云觉得老兄弟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并且他们这些从贩卖私盐起家拼杀出来的,都是出身寒微的,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贪财。 刘长恭担心烧毁的根本不是房屋,而是他们没有得到的战利品。 苗先云也是想到这一层了,所以直接出言拒绝了陆恭仁的提议。 “我军十万众,围攻历阳,城中如今不过数千唐军,大军又北上了,如今道路泥泞,北军一?月都无法支援过来,我们还拿不下这座城吗?” 陆恭仁一听这话,叹气道:“担心无法获得财物,而放弃制胜之法,这样的军队也能取胜?” 说罢直接一拱手,转身就离开了。 苗先云看到他离开,脸色也难看了不少,冷哼了一声。 两人因为出身的关系多有分歧,如今在众将之前还摆出这样一副姿态,苗先云要是心里能痛快才怪了。 你给我等着!等打完了这仗回去,到时候好好跟你算算账! 东魏军在城外列阵,各种攻城器械完善齐备,士卒队列整齐,金鼓声响天彻地。 在重赏之下,东魏军步卒架起长梯蚁附攻城,前赴后继,士气高昂。 历阳督周本,前不久才被加封为征虏将军,此时就站在主城楼上,高呼鼓舞士气道:“魏军屡次犯我城池,皆狼狈而回,这次也不例外,我等只需要严加守备,不用等大王的援军,贼众就会自己退却.” 留守的唐军也全都应和道,随后从城头上开始向着城下倾泻箭雨和滚石,给魏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魏军昼夜攻城,连续五六日,却始终无法撼动唐军的防御。 这时候苗先云终于想起陆恭仁的建议,将火箭射入城内,引燃城中的房屋。 但可惜的是,当他将陆恭仁请入中军帐商议的时候,对方却告诉他,晚了,城中的茅草屋已经被他们拆掉了 苗先云懊恼之际,又问为今之计如何是好,陆恭仁想了想,提出穴攻,也就是挖地道。但陆恭仁还说这个这个挖地道的事不好干,因为历阳城距离江边不远,你整不好就挖出水来,很难起到效果。 但为今之计,正面强攻破城的机会已经很小了,唐军也肯定会派出援军来,无论什么办法,只要是有机会,苗先云也顾不得了。 为了避免挖到水脉,还特意选择城北。 但魏军的动静,哪里能瞒过唐军的眼睛,早早就准备好了,在城墙脚下倒扣了许多的大缸,用来拢音,就能判断出魏军地道的方位。 在地道口准备好湿柴用茅草引燃,用打铁的风箱鼓吹,于是魏军的地道全被浓烟灌满了,有不少人直接就被呛死在地道之中。 这时候,正面的蚁附攻城因为损失非常大,也让士卒们开始变得士气低落。 与此同时,曹成率领的另外十万众,围攻濡须口的战事同样不顺利。 曹成先是劝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什么夏侯氏在大魏等同宗室,休戚与共,如今应该转投大魏,再续佳话。 夏侯元弘却高声道:“我祖父伯父,皆死于洛阳,早就全夏侯氏与大魏的君臣之义,我夏侯元弘本流落乡野山中,我生时候大魏已亡,随父母颠沛流离,我不曾做过一天魏臣,得蒙齐王知遇之恩,委任以将军之职,知我与魏室渊源,仍旧命我守御濡须口,此等信任无以复加,我若背主降魏,乃天人共弃之!” 随后命令士卒放箭驱逐信使。 城外魏军闻言,都知道夏侯元弘说出这番话来,即便是城破也不可能降魏的,于是当即开始攻城。 而城中士卒闻听主帅之决绝,也都心神无二的守城。 魏军架起长梯蚁附攻城,守城的燕军装备了非常多的强弓硬弩,箭矢如雨落,给魏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围攻二十余日,死伤万余人,却无法破城。 另一方面,唐军的援军其实早就出动了,行至东关。却被曹成命右将军朱浚率军挡在了外围,援军数量有限,无法援助濡须坞。 朱浚还命人用在濡须水两岸设置了浮桥水寨,以及铁索阻拦,就是为了卡死唐军出巢湖走濡须水支援濡须坞。 而这二十余日,实际上也就是魏军攻打濡须坞的最佳时机。 之前魏军士气正盛,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作战之后,魏军并没有取得任何的战果,反而是死伤甚重。所以士气上,自然此消彼长。 已经赶到东关的镇南大将军、水师大都督吕钦见到这个情形,认为战机已经来到了。 “擂鼓,聚将” 第四百六十一章胸若奔雷而面如平湖 夜色掩盖下,东关的关门开了,数十艘小船鱼贯而出。 当头一艘船上,站着一个看着有些矮壮的汉子,其实这汉子一点都不矮,七尺有余。 但因为看起来过于敦实,因此显得并不高大。 这汉子名叫俞平海,官拜建威中郎将,是水师大都督吕钦的心腹爱将,本名俞通源。因为这名字犯了大唐皇帝李源的晦,因此改名叫俞平海。 数有战功,还受过李元徽的亲自嘉奖,赐其百炼宝刀。 这次受吕钦之命,夜袭朱浚大营,俞平海率三百士卒乘二十余艘小船出东关水寨,行约数里之后登岸。 此时,朱浚大营除了巡夜和值守的士卒,全都呼呼大睡。俞平海命人搬开了营门前的鹿角,随后点燃火把,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冲入魏军营中。 一边引燃魏军帐篷,一边持刀砍杀魏军士卒。 唐军的突然袭击,让魏军大营内去全都陷入惊慌之中,加上夜间缺乏有效的组织,俞平海率手下精锐大肆纵火烧杀,引得魏军士卒自相践踏。 魏军主将右将军朱俊醒来之后才,迅速披挂,带着亲卫四处弹压,直到天命才恢复秩序。 但此时唐军早就没影了。 魏军被杀者只有百余人,但是自相践踏死伤者却近千众。 朱浚当即命人斩了值夜的校尉和军士数十人,随后看到军中士气低迷,只能跟楚王曹成请示退兵。 曹成这边看着濡须坞也是焦头烂额,在朱浚派人来请命之后,也是会集诸将,见众人皆无战心,只能无奈道:“罢了罢了.” 濡须城外魏军陆续退兵,吕钦乘势率水军出击追击,在濡须口与魏军水战,俘获其战船数十艘。 不过右将军朱浚又率船队返身作战,击退了唐军追兵,这才让魏军大队得以全师而退。 濡须口死伤万余,无功而返,丢弃了大批的军资。 历阳这里,魏军在攻打城池而造成的损耗更大,但苗先云还是坚持继续攻城,陆恭仁劝他用辎重车辆结阵在历阳之北,以阻挡唐军援兵。 苗先云又一次忽略了正确意见,而唐军骑兵从奔涌而来之际,魏军还在组织队伍攻城。 傅惟学率领一千骑兵,连续行军二十余日,就为了给魏军一个惊喜。 虽然只有一千骑兵,但在战场上所能造成的声势,却足以让历阳城下的十万魏军为之胆寒。 老兵回忆起了濡须口、东关外,北人铁骑的势若奔雷。 新兵则被这种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所震撼到了,数千支马蹄踏地声非常的有节奏的律动,几乎让人心都不会跳了。 傅惟学手持长枪,一马当先,隶属于帐下亲军、骁果军、神武军以及左威卫的一千骑兵,都是参加过大战的精锐,这次跟随傅惟学南下,原本还都不信服这个陌生的主将,但这一路上,却都被傅惟学的高超武艺和骑射给折服了,此刻他们紧紧排着骑兵冲刺的队形,跟在主将之后纵马而行。 唐军骑队在历阳城前面画出了了一条曲线,直接掠过了列阵整齐的魏军队伍,而是找准缝隙,直接攻击原本在攻城的魏军。 骑队笔直向前突袭,来自北方的骑兵用刀砍,用枪刺,或是纵马践踏,而奔驰的战马撞上人体,随即传出骨骼破裂的声音,刀枪尽情挥砍戳刺,给魏军的零散步军造成可怕的伤亡,瞬间血肉飞溅,惨叫连绵。 魏军对此,却没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唐军的骑兵肆虐,苗先云只能下令大队燕军尽快退入营垒。 因为唐军这就完全是欺负魏军没有骑兵,即便之前为了戒备突袭的步阵再严密,也不敢贸然移动过去阻拦。因为步阵只要溃散,在骑队面前就是待宰羔羊。 而攻城士卒,并没有结阵,因此面对唐军骑兵一触即溃,无法组织起任何的抵抗,毫无阵型可言,只能四散而逃。 唐军骑兵肆意的冲杀、践踏魏军,并且还驱赶着魏军士兵去冲击自己人的大营,给魏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伤亡惨重。 左将军陆恭仁见状,及时命令封闭营门,并且朝着溃兵放箭,这才让己方的营垒没有被自己人的溃兵给冲开。 而营垒外面的魏军还有上万众,或被杀,或被俘。丢弃了不少的军械,许多士卒惊慌之下将甲胄脱下涉水逃上战船。 甚至还有不少魏军直接就被唐军赶进了大江。 唐军主帅傅惟学在战场上,更是宛若战神,手中长枪抖动,几无一合之敌。 对方的援军赶到,还是以这种骑兵奔袭的方式赶到,这就足够让原本就有些低迷的士气,直接坠落谷底了。 等到濡须口方向退兵的消息传来之后,就更没有什么疑虑了。 原本出发之时志得意满的苗先云,此时已经胆气俱丧,一个月之前初到历阳城下时候的威仪全都不见了,就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 最后苗先云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作出决定,退兵,以及由左将军陆恭仁、后将军刘长恭暂行都督事。 出发时候的十万大军,回到江南只有七万余人。 这还是唐军主力北上之后! 魏军退兵之后,江北的唐军弹冠相庆,大肆庆祝,并且立即向洛阳传递捷报。 四月的时候,左右武卫三十?折冲府的唐军,和万余豪强部曲,合计四万多人就赶到了洛阳。 嫡系精锐到达,让李元徽着实心里放下一座山。 现在他可以在短时间内,集结一支至少八万人以上的大军,北线的压力大减。 但目前南线的江淮,则就成了被拆了的东墙,开始成为他主要忧虑的地方。 战报送达至李元徽的案前,已经是五月初了,李元徽看完捷报之后,轻轻一笑,而后示意众人传看。 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话是那么说,道理也是那个道理,但打仗这种事,胜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全部都带有运气成分的。 所幸他的运气是真好,又给他说准了,这不就是“料事如神”“庙算无疑”。 一众幕僚和将领也都纷纷赞颂齐王殿下英明神武,并且有识人之明。 李元徽则是坦然受之,担心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即便他心中有疑虑也不敢表露出来。 都是在装的淡定。现在,还算真正的高枕无忧。 为啥说胸若奔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情绪是会传递的,而且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的注重情绪管理。 这点很重要。 如今,李元徽已经不单单是将帅,更是关东六州之地的主事者。 一言一行都会引起巨大的反响,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他所在的中原又处在四战之地,南北皆有强敌。 为了人心安定,他就必须波澜不惊。 不得不装啊。 第四百六十二章乔迁 六月间,已经到了初夏。朱德裕一家搬进了位于洛水之南的观德坊的新宅院。 洛水横穿洛阳城,城北的西北角是宫城,而洛水之南的西南角,则多为城中贵人居所。 因为过了桥,对面就是皇城,所以越临近洛水之南的宅院,就越显地位尊贵。 老朱家这间新宅园,本是前朝宗室夏王慕容麾的宅院,慕容麾早就病故,其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家业很快就败落了,于是发卖家宅,被李元徽使人买下,赐给朱德裕。 本来李元徽是想在紧邻洛水的洛滨、尚善、积善、旌善四坊给老朱寻一处新宅,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 这四坊住的全都是前朝重臣和鲜卑勋贵,以及世家大族。 且都是现在还有巨大影响力的,甚至有的就是他现在的部属。 如独孤氏、穆氏、陆氏、段氏,以及渤海高、荥阳郑、范阳卢,以及前朝高阳郡王府,魏王府,齐王府,虽然如今全都降爵了,但一个个全都跟李元徽关系匪浅。 其中高阳郡王府的慕容无忌,那是李元徽在长安的代言人,魏王府,那是李源的姑母家,齐王府,前朝齐王慕容据虽然早就病逝了,其子嗣齐王慕容思爵位已经降到了莒国公。 但李元徽也是把慕容据当半个老师,又有齐王妃慕容佳音的面子在,因此慕容思也被任命为散骑常侍这种清贵官职,娶的还是李唐的宗室女,而其弟慕容兆则被同样征召,作为李元徽的亲卫侍从。 如今莒国公府因为这份香火情和齐王妃的关系,实际上在大唐也过的相当不错,甚至比起前朝需要谨小慎微的日子,要舒心多了。 所以临河四坊的宅院,即便是李元徽也不好随意去动,正好赶上慕容麾的儿子是?败家子,李元徽就直接使钱买了,本来慕容麾这种破落户倒也不用太在意,但慕容麾的儿子,按照辈分来说还得叫他一声姑父,李元徽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因此命人在城北另寻了一处宅院安身,又给他补足了差价。 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还能把事情做的这么体面,倒是让城中的一众前朝老人称颂。 同时也更为放心了,这说明现在齐王是个讲道理的。 有兵有将还能跟你讲道理,这样的人其实不多。 朱家人口比较简单,有老朱和夫人郭氏,长子朱文懿七岁,次子朱文武四岁,投奔过来的姐姐姐夫一家,李贞和朱佛女,外甥李保,以及已故兄长家的儿子,也就是老朱的侄子朱文正。 外甥李保十六,和侄子朱文正十七,年岁都不小了,前不久齐王府征召勋贵、武将子弟作为侍从,老朱也就让外甥和侄子都去了。 长子朱文懿还被选了当齐王府的两位小郎君,临淄郡王和济北郡王的伴读。 如今整天随齐王左右,将来自然是不用担心前程。 站在宅院里的老朱,看着家里仆从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新家里搬,嘴裂的跟吃了蜜糖一样。 “妹子,看看咱这新家,不愧以前是王府啊,真是气派” 后面的郭夫人牵着两个儿子,笑道:“你这还真是乡下土财主进了城” 老朱闻言也不气,反而是嘿嘿的笑了起来:“这日子越来越好,自然是高兴,咱以前从来也没想过,还能进皇宫里吃席,还能住这么大宅院” 姐夫李贞和姐姐朱佛女跟在后面也进了宅院,看着美如画的廊桥假山,和气派的亭台房屋,也是连连的感慨。 这一家子还在感慨庭院深深,老朱的同僚兄弟就陆续都到了。 吴良、唐云、汤颌、胡阔海、周德兴、徐乾德等一个庄的兄弟全都过来了,一个个也不闲着,全都帮着搬家。 汤颌还道:“这好的宅院,咱啥时候也能住上。” 老朱笑道:“哈哈哈,你也不用羡慕咱,等到你啥时候立了大功,到时候大王肯定能赏给你大宅院” “哈哈哈,我这还是来晚了啊,朱大哥,莫怪莫怪啊” 说着的功夫,常雁衡、王弼等淮南老乡也到了。 “你个常黑子,是不是就等着东西都搬完了,来吃酒啊?” “哈哈哈,咱真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可说跟你了朱大哥,没好酒我可不走了,就住你这了.” “哈哈哈,放心,好酒管够!” 老朱刚把常燕衡等人迎了过去,这边又有客来了,张坚、张镇恶兄弟,罗士襄,陈?,刘元庆、何贵、窦羡君、窦奉节、于仲亨等同僚则是陆续赶到。 最后到的一批人是李百室、李青莲等天策府属官,是处理好了公务,临近中午了才到。 李百室这个同乡还笑着跟老朱道:“来晚了来晚了” 老朱却笑道:“李长史和李司马,?们能来就是给咱老朱面子,来来来,入内入内.” 朱宅的庭院里,足足摆了十几桌,才把一众同僚和老兄弟全都安排下。 跟朱家的热闹不同,此刻宫里的长春堂却是显得很安静。 书房里,李元徽埋首案牍,正在核对存粮和军械补充的情况,直到午间了,厨工按照吩咐端过来一碗凉面,李元徽吃过之后又觉得还是有些没吃饱,放弃碗筷,想了想,唤了一声道:“今日是不是朱德裕家中乔迁?” 就在门口站着的王佛保闻言应声道:“回主上,今日正是左武卫朱将军家中乔迁。” “去问问,都谁去了。” “是。” 过了一会儿,王佛保返回来,拿了一张筏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人在洛阳的江淮系文官武将的名单全都在上面,此外还有如窦奉节、于仲亨这种跟他一起去江淮的关中人,甚至还包括慕容三藏和黄君汉、羊献果这几个瓦岗系。 但却没有独孤颍、娄浚、段武宣这些鲜卑将领。 这就很有意思了。 看着这份名单,李元徽笑了笑,然后道:“走,跟我去朱将军家里讨杯酒吃。” 出了宫,带着跟郭家有亲戚的曹夫人,王佛保、尉迟敬德和十几个扈从随行护卫,其中就有李保和朱文正,得知是去他们家,两人还一阵兴奋,朱文正还一脸得意的冲着段孝先挑衅似的使了个眼色。 段孝先则装做没看到,理都没理他。 两人属于是互相看不上那种,朱文正因为以前没骑过马,也就是这几年才学的,自然是不如鲜卑段氏的段孝先精通骑射。段孝先还不无嘲讽的说想不到这种骑术,也能做齐王的侍卫? 也就是因为这个,两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平日里经常因为些事情互相找别扭,段孝先称朱文正是“一钱汉”,朱文正称段孝先是“鲜卑小儿”。 对于这些,李元徽也是清楚的,但他却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想干预。 少年人年轻气盛,有所争执再正常不过,并且他们针尖对麦芒,背后其实也代表着江淮武将和洛阳勋贵隐约之间的对立。 在齐王府势力之中,江淮系武将是最大的派系,分量最重,这些人包括不单是江淮三郡籍贯的武将,也包括了徐州人陈?、何贵、陈琼,关中人窦奉节、窦羡君、马得意、于仲亨,甚至是宗室出身的李玄道,李孝宗,虽然远称不上铁板一块,但却必须加以限制。 因此最近大力提拔洛阳勋贵和中原士族,都是为了搞平衡。 下面铁板一块,该头疼的就是他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热闹 朱德裕跟一众同僚们和老兄弟正跟着推杯换盏呢,甚至李元徽带着人进了主院还还没人发现,一个个喝得非常投入。 还是一直挨桌招呼的朱德裕的姐夫李贞眼尖,先是看到了儿子李保回来,这一看好家伙,这齐王来了啊。当即快步走到朱德裕跟前拍了他一下。 朱德裕一回头,先是疑惑,然后顺着姐夫的手指看去,急忙腾一下的站起身来,阔步来到李元徽跟前,稽首道:“拜见大王。大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大王恕罪。” 院里的人一听,当即全都起身了,有些弯腰下拜,有些直接跪下扣头。 “拜见大王。” 李元徽笑道:“朱兄,这么多人喝酒不言语,怎么怕我过来吃白食是吧?” 朱德裕嘿嘿的笑道:“大王这是哪里话,我是不敢叨扰大王,本来就想着跟家里人和来帮忙的兄弟小聚,这亲朋好友们抬爱,这才多了些人.大王请上座。” 李元徽看着众人,有些拘谨,就笑道:“行了一个个的,又不是没见过孤,今天咱们就不讲朝堂和军中那套,只叙私谊,那边那?谁,唐云,华高,你们几个都起来,接着喝你们的,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全都起来,坐下喝酒.” 说着的功夫,李元徽来到了中间的主桌主位上坐下,老朱这边急忙让人布置了一套新餐具和酒杯。 主桌上坐的,共十二个人,左武卫将军萧释之,右武卫将军常雁衡,右武卫将军张坚,背嵬军左都督张镇恶,右都督罗士襄,帐下亲军左都督窦奉节,天策府长史、陕东行台右仆射李百室,天策府司马、中护军李青莲,天策府司马、中都护于仲亨,河南赞治、卫尉少卿窦羡君,加上东道主朱德裕以及让李元徽没有想到的天策府参军、中领军赵炯。 加上李元徽,一共十三人。 除了赵炯之外,全都是在江淮时候的起家的班底。 而众人在见到李元徽的时候,也多少有些不自然,因为有些人今日还要当值的,所以就有一种上班摸鱼被领导抓包之后的尴尬,不过李元徽也就顺嘴拿这事打趣了一下,也就算是轻轻揭过去了。 随后众人推杯换盏,酒喝得很尽兴。说起不少在江淮时候的旧事。 别的桌上,看到这边齐王殿下跟众位将军正在尽兴,他们也就不再拘谨,放开了许多。 曹夫人则在后院,跟郭秀英说着话。 曹夫人其实大名叫曹鸾,小字凤凰,是前魏末帝的孙女,还是嫡系血脉。其父病逝之后,就以郭家女的身份跟着郭风和一家生活,因此郭家实际上是她娘家,她跟郭秀英虽然说是姑姑侄女,但实际情同姐妹,而且郭秀英这个侄女还比她大了好几岁,因此实际上是这个侄女照顾姑姑更多。 “姑姑这些时日可还好?” 曹鸾道:“自然是都好的,就是宫里的规矩太多,也太大了。还不如早先的齐王府,我还能在院子里种些花.现在住的地方更大了,但却不让我随便种花种菜了” 郭秀英笑道:“那怎么说也是宫里,自然是不能由着人乱来,那还不乱套了?那大王呢,待姑姑还好吗?” 曹鸾点了点头东岸:“他待我倒是挺好的,就是经常见不到人” 郭秀英皱眉道:“那是大王冷落你了?我不是我说你姑姑,你得学着点.” 曹鸾连忙摆手道:“也不是冷落,就是他经常不在宫里,有时候又回来的很晚,不是我经常见不到,就连王妃也不是每日都能见到的.王妃和侧妃还有段姐姐他们经常一起打牌,我不会玩,只能坐着看看” 郭秀英听了却叹了口气,这个姑姑生的颜色极好,出身又高贵,性格也温和,平素就喜欢做些女红,本来嫁入齐王府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但齐王府的女眷也确是不少,有封号的就快有两位数了。但这事,却是没人能管得了的。 郭秀英只是希望曹鸾能够过的稳稳当当的,这就足够了。 但从齐王愿意带着她出门来朱家这一点看,就算看在郭风和和朱德裕这两个重臣的面子上,也不会苛待这位曹夫人。 不多时,前院传来消息,齐王准备回宫了,曹鸾这边则是跟郭秀英打了招呼,急忙过起身去前院吗,跟着已经喝到微醺的齐王上了马车。 “我看你意犹未尽的,日后想来这里与朱将军的夫人说话,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准备马车就是了.” “啊”被看破心思的曹鸾惊讶了一声,然后才脸上微红,略显拘谨道:“多谢殿下。” 李元徽伸手捏了下她的俏脸,随后倚在车上的靠背,闭目养神。 曹鸾听着他的呼吸平稳,知道也知道他此刻假寐,必然是在想些事情,但好像心情很一般,因为眉头是皱着的。。。 有时候其实她很想问问他,整日想这么多事,不累吗? 但这话她是不敢问的,因为她知道有些事不该她过问。比如刚才明明在朱家和一众心腹饮酒很尽兴,但此刻刚上了车,还没出坊门呢,那么齐王殿下他在忧虑些什么,这些她其实有些猜测,但不确定,也不敢乱说话。 在长春堂里,所有齐王的妃嫔、夫人、孺人等女眷,没有几个出身普通的,闻喜裴,荥阳郑,令支段,曹魏的宗室女.能进齐王府几乎都带着些政治考量。 但所有人中,最得齐王看重的仍旧是王妃慕容佳音,正妻位置不可撼动。。也只有齐王妃会在有些事务上进言,但大多时候都不会询问齐王每天在忙什么,为什么事烦忧。 哪怕这位王妃已经成了前朝公主,最大的依仗已经没了。 但李元徽的态度就表明了,王妃的依仗就是他这个齐王也因此,齐王府后院相对而言,风平浪静。因为谁都知道,自己取代不了王妃作为正室,那也就是没什么可争的了,反而需要担心自己跟王妃起冲突会遭到齐王的厌弃。 而负责管理府内事务的王妃,事情又做的极为公道,吃穿用度,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全都是按照名分等级供给,不偏不倚。 可能唯一有资格跟王妃争一争的就是满门皆贵的张侧妃,兄弟叔伯全都担任要职,张家又是齐王的钱袋子,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这位张侧妃却是个极为清冷的性子,不喜热闹,跟府上所有女眷关系都说得过去,但也不会太亲热,却唯独跟自家姐妹,性子有些跳脱的小张夫人过不去 安定的后院对李元徽来说,很重要。有时候他很怀疑跟自己一样排行的某四郎,才当了十三年皇帝是不是因为后院的??们闹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人命案子 炎炎夏日,天气很热,李源带着妃嫔和几个皇子,去洛南的伊阙行宫避暑了,李元徽也带着一家人随行去了。 到了洛水边上,准备乘船的时候,看着前朝传下来的巨大龙舟,李源还没上船就感叹道:“若没有这水殿龙舟,焉能有我李家天下?四郎,当毁之。” 李元徽闻言笑道:“阿耶所言极是,但我以为,这龙舟虽然是前朝奢靡的象征,却更是匠人们费尽心力,以及对百姓横征暴敛所得,都是民脂民膏,更应该物尽其用,这大船可运兵数千,运粮可万石,儿臣以为毁之不如用之,若我大唐后人也沉迷享乐,也不是今日焚毁龙舟所能警示,反而留有此龙舟,让他们知晓来历,更能触目惊心。” 李源听了李四所言,虽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办事,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他这么多解释和劝谏,也算给足了他面子,他自然也是知道轻重当即就笑道:“善,四郎此言可谓老成。” 李元徽继续道:“阿耶今日可暂且登船出行,让诸位兄弟和朝臣们见到前朝之奢华,也知道我大唐创业之艰辛。” “好,就依四郎所言。” 李源其实也是喜欢享受的,虽然在前几年昏招频出,但其权谋智术皆是上选,治国也颇有一套。 当年进入长安之后,李源当即就解散了慕容英父子留下的数万人的乐工,使其恢复民籍,各回乡里,只保留了三百人的编制。 同时还重新厘定土地,一改前朝虚报土地田亩数量,并将赋税加倍从农民收取以平账的恶政。 但人就没有不喜欢享受的,看着这七八层楼高的龙舟,他自然也是喜欢其雄伟状况,装饰华丽。 但也知道不能沉迷此道,滥用民力。 但李元徽这番话就很漂亮,朕坐这个船那是为了享受吗?那是为了批判前朝的奢华腐败,对,就是批判!非常深入的批判! 李源这边很“艰难”的说服了自己,但其他随行的人则就没这么多心理活动了,如张尹二妃,以及几个皇子,看到这龙舟的第一眼甚至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李元徽却在送李源一行人上了船之后,就回了城里,送老爷子出行是以全孝道,但他要是也一道去伊阙的行宫避暑,洛阳这一摊子事谁来管? 倒也不是说,洛阳离了他就不转了,但现在双方就隔着一条黄河,北燕什么时候动手谁知道呢,小股兵马过来袭扰一下足够让人心不安了。 但凡河内在大唐手里他都不用这么紧绷着,洛阳和兖州也不用屯着这么兵马枕戈待旦。 从外面回到宫里,进了长春堂,就有侍卫禀告,独孤仆射在书房等候。 李元徽本来想着要去休息一会,但听说独孤颍来了就直接来到了书房。 年近三十的独孤颍坐在书房之中客位的椅子上,穿着刺绣的丝制华服,手上拿着一卷书正在翻看,看起来并不像个鲜卑武勋家族出来,反倒是如同中原士人俊朗文雅,风流倜傥。 有人进来之后,独孤颍竟然因为看书看的太入神而没有发现。 直到李元徽轻咳了一声,独孤颍还看见站起眼前穿着单薄青衫的齐王,当即不慌不忙的起身道:“拜见大王。” “独孤郎不必多礼,来人,续茶。” “多谢大王。” 这时候独孤颍才发现面前的茶碗之中茶水已经给他不知不觉的喝得差不多了,尴尬的笑了笑。 李元徽却示意他不必介意,独孤颍也不再客套,直接道明来意。 “自从四月间左右武卫精兵赶至,人心因此安定,局势也因此平稳下来本来左右武卫是奉大王之命来的洛阳,洛阳民众并不该有所抵触,可近日里,这军纪似乎有所松弛,江淮士卒劲勇剽悍,近日以来又有些士卒入南北市,拿了东西却不愿意付账,只说是了记账,却从不见结账商贩又不敢不赊,有的去营中讨要,反而被赶将出来,说不好要遭一顿打这不最近,还闹除了人命” 李元徽闻言,脸色迅速就变的十分严肃。 你特么赊?账,还打人这就已经很过分了,还特么闹出了人命?这特么是要翻天啊? “你且细说来。” “是左武卫有几个士卒,乃是朱德裕将军麾下,在城中去吃馄饨,见到摊主的妻子有几分颜色,就要出言调戏,摊主也因为他们时常去吃东西,却不付钱,因此也有些出言不逊,双方就起了口角,那几个士卒就将人打死了.” “摊主妻子去洛阳县衙告官,因为事情涉及左右武卫,洛阳县不敢擅自行事,就禀报到了河南府,但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河南府仍旧没有下文.” 李元徽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个黑脸汉子正堵河南府的侧门,拦着行台左仆射、天策府长史李百室的去路,“我说李公啊,这点小事你就通融通融” 李百室看着这个淮南老乡也无奈道:“我说汤颌,还要怎么通融,已经三天了,你还没能让那妇人松口,人家硬是要告你们伤人性命,这是人命案子,我给你压了三天,这就是看在咱们同乡的份上,那几个士卒你抓紧给我送到河南府来,要不你能就抓紧让那妇人去洛阳县把案子销了.” 黑脸汉子正是汤颌,犯了人命案子的也都是他的部下,其中还有几个是他们同乡和亲戚,因此也是过来找执掌河南府的李百室求情。 李百室看在同乡的份上也给他出了主意,多给那妇人些银钱,让那妇人过去销案,只要不告了,他这就有理由不追究,所谓民不举官不究。 汤颌这几天天天带着银钱去那妇人家里,但那妇人偏偏就不松口,不要钱,就要公道。 这不,三天的时间已经到了,汤颌这也是还想保着几个亲信,所以又过来求情。 在他看来,那以前老家的县尊老爷都能办的事,怎么李百室这个替齐王殿下署理河南尹,又是行台仆射加大理寺少卿的大官,这点事都办不了? 都是淮南同乡,就这么绝情吗? 但李百室也是有口难言,从地位上而言,齐王对他十分倚重,还经常说他是“吾之萧何”。 命他署理河南尹,河南尹也就是包括洛阳在内的差不多司隶旧地的长官。 关中有京兆府,关东有河南府。 此外,还有行台仆射,管辖整个大唐在关东的政务,可以说长安宰相也未必有他的权重。 但他的恩主天策上将齐王殿下却是个极为看重民生的主政者,眼里向来不揉沙子。 对于徇私枉法更是深恶痛绝,所以他能给这三天时间,还给汤颌出主意其实已经是相当的够意思了。 最后被汤颌磨得实在没办法了,李百室只能无奈道:“最后再给?两个时辰,下午上值之前,你要是还没能让那妇人销案,我就只能依法行事了。” 汤颌这边一听,也知道李百室也就能他行这些方便了,叹了口气道:“多谢李公周旋,我一定在下午开衙之前让那妇人过来销案.” 李百室带带头,然后还嘱咐了一句:“你可千万不要胡来,这里可是洛阳,有什么风吹草动要让大王知晓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咱老汤办事,李公放心。” 汤颌满口答应着,但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 第四百六十五章英雄气 前段时间乔迁新居,军中将领和行台、天策府的文武来贺喜的络绎不绝,洛阳城对此都说左武卫朱将军交际广泛,为此津津乐道。 朱德裕本人在家里还跟夫人郭氏显摆道:“咱今日可算出了风头,连大王都得给咱面子” 郭秀英当天看他喝多了没跟他计较,第二天吃过早饭等几个人晚辈都走了,直接拍桌子道:“你要是不想活了别捎带着全家!” 直接给老朱说蒙圈了,“妹子你这是什么话,咱这不是好好的嘛.你这急的什么” 郭秀英直接就把他昨天他喝多了说的话全都给复述了一遍,“.我看你喝了几斤马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大王都得给你面子?你这话让人听去,你有几颗脑袋就砍的?” 老朱听了之后,也让知道自己这喝多了说错话,但却没当回事,“这说错话也是常有的事,咱跟大王那是旧日的交情,总不会因为就说错了几句话就要杀咱的头吧?大王那人宽厚的很,跟我们这些人更是不拘小节” 郭秀英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跟大王是旧交不错,你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但你别忘了,大王是上位,你是臣下,有些规矩不能乱了,现在你仗着跟大王有交情,做什么事就想着胡来,那等将来呢?要是大王做了皇帝,你要还是这么随便,口无遮拦,迟早要坏事的。到时候全家都得受你连累,你不要仗着大王对你们这些老兄弟宽厚,就忘了上下尊卑!” 这番话算是醍醐灌顶了,老朱连着敲了敲脑袋,然后叹了口气道:“妹子你说的是,咱以后一定多注意,一定不会在酒后乱说话了” 郭秀英见状松了口气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大王对咱们朱家和我们郭家,都恩同再造,你原来就是个庙里敲钟的和尚,我还在山里挖着野菜,现在咱们家住进了洛阳的大宅院,得知道这是谁给的,大王这人宽厚不假,但他也是主君,昨日家里来了那么多人,说不定会让大王忌惮呢,你得记住这不是你们庄上的兄弟,随你怎么搓圆摁扁,日后僭越的话,万不能说了.” 老朱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个妹子你放心,咱日后一定不会再胡言乱语,以后酒咱说啥过都不多喝了.” 老朱这边满口答应着,随后出了家门前往营中巡视,并处理军务。 走到营门处看见有几?百姓等在营门口,不断地张望,就问到左右的亲卫道:“这些百姓在这里做什么?” 亲卫随口道:“可能是找人的吧?” 他也没多想,径直入了营,看着本营的行伍操练,一直看到结束。 到了午间在营里吃过了午饭,刚想躺下打个盹,下午还有一次操练,他还想着要去那个折冲府巡视.就快睡着的时候,这边亲卫在帐外急忙道:“朱将军,大王宣召您进宫,使者在营门等着。” 老朱一听,顿时精神起来,当即从榻上起来穿戴好衣冠,然后出了营帐,急忙上马跟着使者一起进了宫。 途中还问了使者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去见他使者只是摇头,一问三不知。 老朱猜了一路,进了宫一路来到齐王府所在长春堂,宿卫都认得他,又有信使引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书房。 进入书房内,老朱如往常一样行礼问候,“拜见大王。” 见到一旁的独孤颍也点头示意。 独孤颍也点头还礼。 李元徽端坐在主位上,看不见喜怒,但这种情况却让老朱觉得有些异常。 “朱兄,你我相识也有十余载了吧?” 老朱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肯定是没什么好事,不然李元徽说话不会用这个语气,不会真跟妹子说的一样要收拾咱? 但也不至于啊 “回大王,是有十二三年了,当年在长安我跟师兄弟们走散了,正好碰到殿下开口问路,后来碰上前燕梁庶人那档子事.” 李元徽点点头,然后继续道:“我记得当年看到那小吏吉良被歹人所殴,呼救,是你与张兄,最先冲上去救人,其后哪怕知道那是皇子亲王,也仍旧没有半分惧色。这份胆色气概,我至今记忆犹新啊” 老朱一听,这不像是要收拾咱啊?怎么又提起这个事来了,倒像是咱犯了什么错一样. 还没等他开口,李元徽继续道:“朱兄,你如今是大唐左武卫将军,管着十五个折冲府,又封钟离县公,食邑千户,但你可还记得家中昔日之贫苦?” 老朱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微变,“这自然不消大王提醒,我出身微末,家中赶上灾祸,饿死七八口人,这事,咱一刻也不敢忘。” “好,你既然记得这些,又是贫苦出身,就应该知道这升斗小民生存不易,那为何你营中士卒竟有人草菅人命,而你既然却帮他们遮掩?是如今富贵了吗?”李元徽声色俱厉,说出的话已经是训斥了。 老朱直接人蒙了,这还是李元徽第一次跟他这么严厉的说话,而且说的怎么一回事他也完全不清楚。 老朱直接下拜道:“咱朱德裕受大王厚恩,大王有所命,虽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即便大王今日要杀咱,也请大王让咱死个明白。” 李元徽见状,诧异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道:“你朱德裕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那就是这件事你不知道,但你作为主将,有失察之责,你问独孤郎,好好听听你手下那些兵卒做的好事!”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不言语的独孤颍开口道:“朱将军,几日之前,你左武卫有一部将士.现在李仆射把这事按住了,应该是你们左武卫某位将军请托了,才按住不发,想必这几日是在筹谋怎么说服那妇人销案.” 老朱听完这些话,彻底明白怎么回事,原本还以为李元徽是对他有所不满,叫他过来敲打,谁知道是自己手底下人干了这样恶事? 不管是军法还是国法,不管是人心还是民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理。这没什么好说的,齐王说的半分也不错,他是左武卫将军,他的部下犯了案不找他找谁? 而且说起那些旧事,赞颂他过去的侠义之心,都是在问他,你忘本了? 打脸啊。 老朱当即是血压飙升,气的怒发冲冠,当即拜道:“请大王给我一个时辰,必定给大王一个交代.” 李元徽见状,也缓了缓语气道:“不是给我一个交代,是给洛阳百姓一个交代。你且去处理吧。” “是,给洛阳百姓一个交代。” 说罢起身退了出去,气冲冲的走了。 独孤颍看着老朱离去的背影道:“大王,朱将军颇有英雄气概。” 第四百六十六章软话 “大王,朱将军颇有英雄气概。”独孤颍也是犹豫了一番才说出这句话。 他是真的感觉朱德裕这个人不简单,虽然是做过和尚,出身寒微,但为人很仗义,急公好义,并且善于驱使军中诸将,很得人心。 手下有这样的人,很考验上位者的驭下水平。 李元徽听了这话却笑着问道:“独孤郎以为孤不识人吗?” 独孤颍有多少私心,还是他真的看出些什么来,李元徽统统不在意。 作为洛阳勋贵,鲜卑豪族独孤氏子弟,跟江淮系自然是有些利益冲突。至于为什么李百室按下的事,能被独孤颍知道,李元徽同样认为非常合理。 这里毕竟是洛阳,即便是李百室署理洛阳府,但下面太多的人都是洛阳本地人书吏,这么大一件事根本就瞒不住独孤颍。 从另一方面说,面对江淮武人得势,鲜卑豪族既然入场也是要又斗争的。 这些暗流李元徽心中有数,不能让手下一家独大。原本他最近也的确在思考如何限制一下朱德裕。 这无疑是想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 这个机会可太好了,完全就是给李元徽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对江淮系进行敲打。 总不能没事找事,明着说我忌惮你,现在要削你的权柄,夺你的官职?这样借题发挥,反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另一边,老朱气冲冲的出了宫,上了马直接驰回大营,随后命人将五个都督十二?折冲都尉全都召集过来。 胡阔海、徐乾德、唐武、耿俊庸、吴良、吴?.独独缺了都督汤颌。 “汤颌呢?” 看着老朱的脸色铁青,几人都有些换了心神,最后还是辈分高的唐武道:“将军,汤颌说要出去办些事,走的时候还让我帮他看着营中” “什么时候走的?”问出这话的时候老朱也想起来了,上午的时候各营巡视还没见到汤颌,不过他也没细究,但现在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早上.” “你们谁知道汤颌去哪了?是不是他手下的人犯了命案!” 一听老朱说了这个话,几人顿时勃然色变,这纸到底是没包住火。 另一边,汤颌这边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城北的进德坊,随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一户人家,到了门前,汤颌直接对几人道“你们几个,都给我跪下。” 几人一同都有些懵,他们还以为汤颌带着他们是来吓唬那妇人的,谁曾想是自己让他们跪下。 当即就有些不乐意,“汤哥,怎么了这是.” 汤颌直接怒道:“你们他娘的要还想活就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然后跪下,不然老子亲手宰了你们!” 平日里汤颌跟这些老兄弟都是比较宽厚,但他发火的时候,这几个老兄弟也都有些畏惧。当即顺从的跪下了。 随后汤颌上去扣门,“张小娘子可在!” 不多时,小院子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个戴孝的小娘子,模样很俏丽,看着几人当即有些怒道:“你们怎么还敢过来,我都说了,钱我不要,就要个公道,如今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要是官府不给我做主,我就跑宫门前去鸣冤!” 这边声音不小,陆续出来好几个坊里的邻居。 洛阳的民众怎么也是前朝的东都,因此都不怎么怕事,反倒是有几个仗义的直接过来声援了。 汤颌却道:“诸位误会了,我不是来胁迫,只不过是我这几位兄弟的确是错了,害了这位张小娘子家人的性命,但他们都知道错了,我这不带着他们来磕头赔罪?张小娘子,他们可都是为了咱大唐在沙场上留过血的好汉子,齐王殿下都亲自嘉奖过,?们几个把上衣都脱了” 几人这个时候也不敢质疑汤颌,只能无奈的解开了上衣,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刀伤或者箭伤,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不知道是经历如何惨烈的战事,又从其中活了下了 汤颌继续道:“张小娘子,他们都是跟着齐王一起打过颍川大战之中活下来的百战老卒,难免粗放了些,酒后失德,犯了案子,咱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什么条件你就说,是要多少银钱,还是要什么东西,咱都想法给你弄来,咱就求你销了案子,给咱这几个兄弟一条活路,下次再有战事,咱让他们打头阵” 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原本想要声援的也都没了言语,因为要是这些人来硬的你是仗义执言。 但这直接跪下了,又是亮伤疤,又是说软话的。这让人想要义正言辞都有点张不开嘴。 毕竟这一身伤疤的汉子跪在地上求饶,汤颌话说的又这么圆和. 这张小娘子却直接哭泣道:“你说这些什么我不明白,就知道我家夫君被他们打死了,我就要个公道,你们又过来逼我” 汤颌道:“张娘子,咱可不是逼你啊,咱这是求你.” “老汤!”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汤颌直接一激灵,通体寒意遍身。回头看到,正是老兄弟兼顶头上司朱德裕。 “重将军” 平日里还敢叫一声“重八”,这会却是直接没了底气,直接换成了“将军”。 朱德裕怒目圆睁的看着他,让汤颌心里又生出几分畏惧来,“你听我解释我.” “你想解释什么?这几个畜生有没有调戏良家妇女?有没有欺行霸市!有没有伤人性命!” 汤颌顿时哑口无言,朱德裕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道:“怎么着,还等咱请你们?都把衣服给我穿上,滚回营里,等着。” 几人见到朱德裕的怒容,已经吓得抖成筛子了,连滚带爬的穿上上衣然后灰溜溜的往大营的方向跑去。 随后老朱换了一副面孔,冲着在门口站着的张小娘子抱拳道:“这位娘子,是我手下的兵犯了案子,这事咱刚知道,但咱也有错,稍后请这位娘子跟我一道去东城,咱当你的面给你公道,左右邻居各位百姓,你们也一同去做个见证。放心,咱要是敢袒护这几个畜生,别说上面还有齐王殿下,就是老天爷和佛祖也绕不过咱。” 说完了话,又冲着众人抱拳拱手,随后转身就向着大营赶回去。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颇为动容,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跟在后面去了。原本作为苦主的张小娘子还有些担忧,但看着这么多人心下一横也就加入了人群之中。 汤颌则垂头丧气的跟在朱德裕的后面。 “将军,这事就真没缓和的余地了?” 老朱停下脚步冷笑道:“缓和?老汤,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今天在齐王面前,咱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干净了。这次不光是咱,连李仆射也得被你连累!你到现在还在想着保这个几个王八羔子?” “被猪油蒙了心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刑上将军 位于东城的左武卫大营距离进德坊并不远,都在洛阳北城,相距也就是几个坊市。 此时大营里已经搭起了高台,朱德裕回到大营里,当即就让人把那几个犯案的老卒押解过来。 外面围观的百姓却越来越多。 朱德裕平时在营里就很威严,处事公正,因此士卒皆畏惧,也心服。 “张狗儿,刘平,赵三郎.你们都是咱钟离的同乡,是淮南右营的老兄弟,濡须口之战,颍川之战你们都有战功,项城之战,你们三人都是跟着汤颌胡阔海率先入城的,因此都升了官职,咱说得,可有遗漏?” “回回.将军,没有.” “那我再问你们,你们的军饷和年节赏赐可有被克扣过?” “回将军,没有。” “好,既然没有,那咱问你们,为何欠债不还?还敢调戏良家妇女,还敢伤人性命!军法都忘了吗?” “你们都是什么出身?现在有了官身,腰里有了刀,就敢欺辱百姓?我左武卫历来是齐王殿下心腹,若不是齐王恩德,你们还都在土里刨食,现在刚回了洛阳没几天,就敢败坏军纪,?们这是给齐王的面上抹黑,既然都是老兵了,你们也都知道军法,现在我就以军法处置你们。你们可有异议?” 几个人全都吓的低下头,不敢言语,即便战场上这些人面对敌人的刀枪冲锋陷阵毫无惧意,但此刻面对这种场景却是畏惧加上羞愧,竟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其中张狗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求饶的话,却直接被汤颌上去把下巴给卸了,然后拍着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我也尽力了,你们体面点吧。” 随后,三人被拉到营门前,验明正身,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苦主张小娘子直接出跪地上哭出来,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她一度都对这件事失去信心了,但看着打死她夫君性命的几个歹人人头落地,此刻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终于得到释放。 随后朱德裕又道:“汤颌,你治军不严,包庇下属,可有其事。” 汤颌心里也直突突,但嘴上还是大声应道:“回将军,有。” “好,以军法,打你一百军棍,你可服气?” “回将军,服气。” “好,今日之事,是齐王殿下先得知,命咱处置,咱也有失察之责,也该领一百军棍!还有,营中折冲都尉以上,知晓此事的,都是知情不报,五十军棍。即刻行刑!” 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傻眼了,这全都是齐王的亲军队伍,这些将军全都要挨打? 假的吧?我靠来真的。 十几?大汉全都排成一排,军棍噗噗的就开始打了。一个个全都咬着牙,忍着痛,本来还有百姓以为是做戏,但看见朱德裕为首这些汉子头上的大汗,和额头上的青筋才知道这应该是真的。 打这些将军,其实这些行刑的士卒手上也都有数,那能真给这些人真打的筋断骨折?手上都有数,但不伤筋骨不代表不伤皮肉,疼还是疼的。并且一棒子下去的声音也不小。 打完了之后,被打五十棍的徐乾德、唐云等还好,但打了一百棍的汤颌就直接昏阙过去了,老朱还有些清醒,留下一句让人去找萧将军主持军务,让徐乾德去回报齐王殿下,也扛不住了被人送回了家。 萧释之跟朱德裕同样是左武卫将军,但其实平日里管辖的却是左威卫和右威卫编制下的十个折冲府,以原来的大燕中军降兵为主。 听信使禀告了事情经过之后,萧释之还想着,想着老朱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随后就准备去宫里禀报一下,虽然他是左武卫将军,但过去执掌军务也得跟齐王这边请示一下。 却没想到从事中郎高侃直接带来了李元徽亲笔写的条子,让他暂去左武卫大营掌卫事。 萧释之看见这信筏上的指示,当即就领命去了。 另一边,徐乾德到底身强体壮,一路一瘸一拐进了宫求见。 “拜见大王。”进了长春堂的书房里,徐乾德挣扎着就要下拜,李元徽看着他这样子却有些好笑道:“免了,让你坐估计也坐不下,站着说。” 徐乾德道:“大王,朱将军伤势过重,被送回家休养了,所以让我来跟大王禀报详情。” “你且说来。” “是朱将军回营之后就把汤颌和几个犯案的士卒带了回来,随后几个犯案的士卒当众斩首示众,明正典刑,又以包庇属下,监管不力打了汤颌一百军棍,现在已经昏阙了,我们这些都督和折冲都尉,知情不报的全都五十.” 徐乾德事无巨细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个仔仔细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朱德裕声称是奉王命办事这些。 李元徽笑了笑,很是满意这个事情,随后道:“乾德,你这五十军棍,你觉得冤不冤?” 徐乾德闻言当即道:“回大王,末将不冤,虽然末将的属下没有犯人命案子,却不敢保证没有做过欺行霸市,欠钱不给的事情,近来左武卫军纪有些松弛,今天的军棍,就没有冤枉的.” 李元徽很欣慰道:“好,乾德,回去告诉你们左武卫的将校,今天这顿军棍的滋味都牢牢记住了,朱德裕为人刚烈正直,重情重义,他这一百棍,是保的汤颌,也是保的你们左武卫的颜面,日后再有此类欺男霸女,目无王法的,该杀的杀,再有徇私舞弊者,同罪论处,你们要舍不得动刀,孤的刀,也能杀人。” 徐乾德闻言,脊背上都冒了冷汗,之前左武卫的大部都回了江淮修整,可能许多人只记得齐王殿下宽厚,但他可是一直都在洛阳战区,他可忘不了这位大王那是亲自上阵砍人砍到百炼钢刀都有缺口的,平日里更是军法森严,真当这位大王是心慈手软的? 随后拱手道:“我等淮南武人都是受大王拣拔才有今日,大王之命莫敢不从,日后万不敢再以此事扰大王耳目清净” 李元徽道:“乾德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向来稳重,是大将之才,回去之后要好好告诫他们。行了回去养伤吧。” “是大王,末将告退。” 目送徐乾德离去,李元徽也站起身来走到堂前,看到西边的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嘴角不由的浮起一丝笑意。 这件事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正好敲打老朱,和左武卫的这些骄兵悍将,至于右武卫,张坚和常雁衡这两人都是豪勇忠直之辈,反倒不用顾虑太多,你有话跟他们直说就成。 他可是真想着跟这些将军善始善终,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所以,跟徐乾德说的也是真心话,你们有些人真别逼我动刀。 第四百六十八章来日方长 朱德裕被人抬着回到家里,郭秀英见到这情形当即吓了一跳,早上从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去了营里就人就成了这样了? 等到随行的亲信说了经过之后,郭秀英又急忙请了疾医过来诊疗,看过之后说是全都是皮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郭秀英亲自给他上了药,“你也是,怎么还真打啊,这下手也没个轻重.” 老朱这边其实已经完全清醒了,一边疼的龇牙咧嘴,“哎呦.” “这不是事情没法收场了,咱要是不出来挨这顿军棍,那老汤估计得让齐王殿下扒了他的皮,再说了这样王八羔子也实在不像话,难怪上位叫我过去.脸都让他们丢尽了。” 郭秀英埋怨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出头啊,看你这屁股,十天半月都别想骑马,也别想坐着了。” 老朱道:“行了咱知道了.哎呦” 这边夫妻俩正说着话,就有府中仆役过来禀告,说是李仆射来了。 老朱急忙让人快请进来。李百室进来看着趴在榻上的朱德裕,也叹了口气道:“朱兄弟,怎么伤的这么厉害?真打啊?” 朱德裕道:“李大哥,我这实在是行动不方便,失礼了失礼了。” 李百室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们都是多年的交情了。” 郭秀英知道这两人有话说,因此也就跟李百室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等到她走了,朱德裕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李大哥,这次的事,是咱跟汤颌拖累你了。咱就是屁股遭些罪,你这” 李百室闻言却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有负大王所托,这本来就是件再明白不过的案子,汤颌来找我,我也是碍于情面,就想给他指条路,但话说回来,这要是在淮南,这事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不行了,这可是在洛阳了” 朱德裕道:“大王知道这事很气愤,但我却觉得这事也不是坏事,不然这些王八羔子还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窟窿来,只是连累李大哥你了,大王这.” 李百室道:“我自从入大王麾下以来,一直都被委以重任,权柄过重,做事难免就有些疏忽,这次也算一个教训,我若所料不差,接下来怕是要外放了。” 朱德裕则有些意外,“不至于吧?” 李百室目前堪称齐王势力文臣第一人,天策府长史、行台左仆射、署理河南府事。 即便是跟随李元徽最久的李青莲在位份上也不如他,也就只有独孤颍作为齐王府长史和行台右仆射,能相较一番。 但李百室多了一个署理河南府事,等于是替李元徽行使河南尹的职权,象征性和实际权力都在这摆着。 但也正是这个职权,给李百室一?教训。 “事已至此,也不必再思虑这个,我们这些人跟随主上最久,主上也最信重我们,但总归主上看的是关东一都六州之地。更是整个天下,咱们还是得知道些进退,不然只知道埋头争斗,是要吃苦头的.” 李百室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朱德裕这边却想了很久,直到郭秀英端着晚饭过来。 事情到了这里,果然如李百室所预料。 六月末,行台左仆射李百室出外,为汝南太守,南豫州刺史郭风和任行台左仆射,汝南太守谢巽为南豫州刺史。 郭风和的资历比起李百室还要厚重得多,同时还是左武卫将军朱德裕的岳父,对曹夫人还有养育之恩,有兄妹之情,算得上是齐王府的姻亲外戚,当年更是带着天柱山数万户下山投奔。 这么多年一直坐镇地方,作为封疆大吏,保境安民,治下连年丰收,百姓安居,人丁和税赋几乎是快恢复到此前大燕极盛时候的七成水平,早就有了升迁的资格。 他升任左仆射,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不过倒是有人对李百室的出外有些不解。 因为李百室其实说是犯错了,也的确有,这事说大还真不大。 但也就是因为这不大的事,直接让他这个权力堪比宰相,江淮系领军人物之一的齐王府重臣直接就被贬谪出了洛阳。 难道是齐王要打压江淮系?可这郭风和可是比李百室还要资历深厚的江淮系重臣,调入洛阳怎么也不可能是要打压的意思。 因此,也只能说是齐王殿下对律法和人命案子都比较重视,眼里不揉沙。 至于李元徽真正的打算,其实除了敲打之外,也是想要压一压李百室,进步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再压一压手下重臣大将的气焰,让他们知道李百室我如此倚重,该收拾还是收拾,你们也别跳。不能养出一帮骄兵悍将出来。 这缰绳可不能太松了,不然马可不听话。 署河南府事的职权,被李元徽交给了独孤颍。这位独孤郎怎么说也是洛阳人,那就是洛阳人治洛阳。 左右武卫经过这一茬,肯定得老实多的了。 接下来洛阳的鲜卑豪族、中原士族要是在洛阳有什么不法行事,独孤颍要是敢徇私,李元徽肯定也一样收拾他,都跑不了。 到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多地出现旱情,尤其是关中,大旱,飞蝗四起,最少有十几个县面临绝收的难题。 关东也有旱情,尤其是豫州,也非常严重,大地龟裂,久无雨水。 赶到汝南出任太守的李百室虽然是降职了,但却一点也不懈怠,汝南作为天下有数的大郡,治十几个县,其中有几个县的情况非常严重,李百室亲自带着百姓疏通沟渠,从颍水、汝水等河流引水灌溉。 豫州的旱情可能通过人力缓解,那关中就完全没有天灾了,在这个年代来说,人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于是从主政的太子到下面的百姓,都在祈求神佛能出手化解灾难,不然这大旱就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因为大旱,李二越来越忧虑,也因此茶饭不思,甚至就连他最喜欢的活动――打猎,都已经停了。身体状况越发不好。 裴弘德和司马修业等几位宰相因为旱情和诸多事情也是殚精竭虑,宰相温大雅因为旱情还特意前往蜀中和汉中,查看一下道路和存粮情况,看看是否能支援一下关中即将迎来的饥荒。 有人提出可以迁一些人口到汉中和蜀中,减小关中的压力,但这明显被当成胡言乱语,一通驳斥。 最后的办法还是传统的办法,关中的粮食缺口还是得靠关东解决。 太子李二亲笔手书给洛阳的齐王李四,询问是否能够从洛阳用水运的方式解决一下关中的缺粮问题。 但这封手书还没到洛阳,一个重要消息先从河北传来。 十日后,也就是八月间,北燕皇帝慕容炬在信都将皇位禅让于汉王刘玄机。 大燕这个盛极一时的王朝,在慕容英死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分崩离析,现在更是连最后一点象征,都快消失不见。 长春堂里,去朱宅看完朱德裕回到宫中的李元徽躺在凉亭的躺椅上,看着这则消息,突然嘴角出现一丝笑意。 他回忆起天盛十三年晋阳城头的那个下午,一个身高八尺有余,姿貌魁伟的汉子,望着汾水和龙山。 欲伸大义于天下。 两人都想改变这个世道,最后却分道扬镳。原本李元徽已经走在那条路上了,走了很远。 而现在,刘玄机似乎是后来居上。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日子长着呢。 第四百六十九章大汉 七月,冀州信都。 这座昔日汉光武帝刘秀成就帝业,复兴大汉的重要根基,如今又将跟三百多年被曹魏终结的炎汉联系起来。 地皇四年,刘秀安抚河北,被王朗追杀得走投无路时,多亏信都太守任光和冀州人邳彤的接纳和拥护,才在信都站稳了脚跟,并得以积蓄力量平定了河北,最终复兴大汉。后来,刘秀把信都改称长乐国,并把自己的儿子封在这里。 如今,信都城外,东海子边上又筑起一座夯土高台。 就是要作为汉王刘玄机的受禅台。 大汉其实已经很久远了,经历了曹魏、慕容燕两朝,人们仿佛已经忘了强汉有多强,只能从书本章句之中,可窥一二。 但河北大地在刘玄机主政之后,日子倒是比前朝过的好多了,虽然刘大王也是无岁不战,但却不想前朝那样穷兵黩武,反而是每次用兵都不耽误农时,百姓的赋税也比前朝少了许多。 所以这刘大王要当皇帝了,对河北人来说也是乐见其成。“这可是咱河北人的皇帝” 信都的城池形状,像一个鱼头形,北面和东面临水,鱼头伸向东海子,也就是后世的衡水湖。刘玄机与夫人李氏站在城头上,看着下面的碧波万顷,颇有山河壮丽之感。 “大王平素最喜欢登高望远,可有什么缘由?” 王妃李夫人也是问了一句很久之前就有的疑问。 刘玄机闻言笑了笑,“旧日曾经跟李四郎在晋阳城头遥望山河,李四郎曾经问我有何志向,我想起他跟我说的刘玄德去见诸葛孔明的隆中对,其中有‘欲伸大义于天下’,就以此答之,一晃,已经有十年了。如今我也有刘玄德的基业了.” 李夫人笑道:“昭烈鼎盛之时跨有荆益二州,其称帝时不过益州之地,如今大王占据河北,北驱突厥,南拒强敌,基业远大于昭烈,必能光复大汉基业,效光武之故事。” “哈哈哈哈.”刘玄机闻言朗声大笑,望向远方的眼神,越发炽烈。大好河山,再姓一回刘如何? 翌日,刘玄机穿戴衮冕十二章服,登台受礼,从北燕皇帝慕容据手中接过了象征皇权的玉玺。 这是始皇帝所刻,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经历了两汉更迭,三国时为袁术所得,僭越称帝后败亡,又入曹魏,至前燕,慕容鞅北奔,带着玉玺,今天又重回大汉,三百余年,五个甲子,好像一个大轮回。 刘玄机接过玉玺,然后交给一旁的符宝郎,随后按照礼法走完了整套的禅让流程。 下面的文武百官,一众大臣,数以万计的士卒行礼参拜。 随后下诏,改国号为“汉”,建元“炎佑”,定都邺城,追封天子七庙,册立李氏为皇后,长子刘承佑为太子。 封废帝慕容据为辽西王,徙拒辽西令支,可用天子服饰,车架,仪仗,祭祀前燕宗庙。 可在奏表上称“我”而不称“臣”.一如曹魏山阳公故事,也就是汉献帝。 非常体面。 随后是大规模的封赐,和官职军队的改制,直接借着这个改朝换代机会同时实行。 其中,最为信任的幕僚,也是同族,同为齐悼惠王刘肥之后的刘道和为尚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南康郡公。 李元忠为中书令,同平章事,赵郡公。 凌敬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魏郡公。 王思政为侍中,太原郡公。 东方狄为魏国公、杨侃为楚国公、斛律金为燕国公、苏定边为邢国公、朱灵石为吴国公、拓跋天保为代国公、刘长民为中山郡王、韦孝矩为秦国公,李孝常为晋国公,此九人为上柱国,皆封大将军。 另设十二开府大将军,分别为北地郡公傅弘之,常山郡公赵襄,北海郡公朱超石,河东郡公薛孤延,上党郡公拓跋天穆,平阳郡公薛安都,雁门郡公蒯恩,渔阳郡王刘芝,安定郡公侯莫陈顺,颍川郡公斛律明月,广宗郡公张世武,清河郡公崔谌。 冀州刺史王熊,为路国公。幽州刺史卢爽为豳国公,并州刺史田弘嗣为夏国公。 又追赠韩?为司空、高阳郡王、柱国大将军、幽州都督,谥号武惠,追赠娄代文为司徒,西平郡王、柱国大将军,并州都督,谥号“忠献”。 九?上柱国之中,斛律金为骁骑大将军,拓跋天保为骠骑大将军,都有自己的部族军队。 苏定边为征南大将军,镇守河内,朱灵石为征北大将军,幽州都督镇守燕山、杨侃为征东大将军镇守渤海平原河间一线、刘长民为征西大将军,镇守晋阳。 辅国大将军东方狄和车骑大将军韦孝矩在朝中参预军机,协助皇帝处理军务。 另一个上柱国是唐国归附的宗室里李孝常因为是皇后弟的缘故,被封为领军大将军,也是被当做降人的典型树立,名位很高,但因为身份也注定无法统兵掌权。 十二开府大将军各督一军,一军为一万两千五百人。 这十二军也就是汉军的中军主力,效仿唐军的卫府制,一军设二将军,协助大将军管理军府,下设十个折冲府,但长官却是折冲郎将,而非校尉都尉。 一军只有平时只有两个折冲府需要在邺城和信都、晋阳等几个要地轮番宿卫,其余则留在乡里,战事才会召集全军。可以说作业抄的很彻底,甚至比大唐的府兵制度更为完善。 此外,另设北府、羽林、铁骑、虎贲四军,作为天子亲军,一军各有左右中郎将统领,皆以心腹猛将充任,宿卫宫中,出行警跸,随侍征战。 其中北府军人数最多,有万人,羽林和虎贲为六千,铁骑则是三千,也就是原来的幽州突骑。 北府军是就是从原来的北府十二都督麾下抽调的精锐,虎贲和羽林是征召幽冀两州豪族子弟和良家子。 刘玄机代燕称帝,洛阳城里反应最大恐怕就是李源了。在大殿上痛骂刘玄机是无义之人,僭越称帝,必遭天谴. 之所以他有这么大反应,不是在于刘玄机跟李家的渊源,也不是出于道德谴责,毕竟他自己就是走的这个路线。 有这么大的反应,纯粹是因为刘玄机称帝的底气和功绩,是在他身上刷出来的。 白沟之战,彻底奠定了北汉的立国基础。 李元徽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个事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气氛都到这了,老刘要是不谋朝篡个位,北燕自己就得崩。 甚至有些人可能比他本人还急,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有定力了。 河北和并州大部分地区,都是刘玄机打下来的,用的人也都是他的心腹,和投奔他的河北豪族,走到这一部已经算是水到渠成。 而真正令他心绪不宁的是关中。 李二请求关东调集粮食入关中的书信已经到了,李二姿态放的很低,完全没有命令的口吻,几乎等同请求了。 李元徽当即就让人盘点了一下洛口仓的存粮,以及今年预计的秋收情况。 最后回信,关中这边可以调集个几十万石的粮食支援关中。 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慕容无忌传过来的消息。 上面详细记载了太医院某个太医,关于太子身体状况的诉说,非常之隐晦。 不太乐观。 第四百七十章成事之根本 三角形,是相对来说最稳定的结构。 目前大唐的稳定,也有赖于太子、晋王、齐王兄弟三人的默契和相互制衡。 这种情况下,李元徽自然是希望二哥能够继续稳定关中。 因为太子李二如果无法视事,那么接下来主政关中的肯定是晋王,两人在关中的支持者有相当多的重合部分。 朝臣和关中士族都是两人的支持者,可以说除了东宫亲信,是太子还是晋王,这对余下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差别。但局势上变数可就太多了。 李元徽是希望能够拿下河北之后,在跟兄弟们解决内部问题。 这一点也是三人的共识。 现在看,也许等不到了。 不过现在考虑太多也没用,眼前对大唐来说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恢复元气,准备跟汉军进行长期对峙。 而李元徽这边给关中的回信还没发出去呢,避暑回来之后不久的李源就开始张罗着要回关中了。 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了。 至于李源为什么要回关中,两个原因。第一是北汉建国。李元徽颇有预感,接下来刘玄机还是会把主攻方向放在洛阳方向。 第二个,李源对关中还是有巨大影响力的,他也知道了李二最近身体不太好,难免起了些想法。 洛阳的行政班底和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天策府等诸多卫府兵马,全都是李元徽一手组建,他这个皇帝影响力实在有限,但关中就不同了。 长安城的朝堂上,还有不少可都是他的人。并且他还有大量的宗室、外戚可以依靠。 他本人在关陇的影响力,也是远远超过李二的。 李源提出要回关中,李元徽还真没法硬拦着,李源是皇帝,不是囚犯,你除非是搞个玄武门把他囚禁起来,不然正常出行什么拿什么拦着? 且李二这身体状况真要除了问题,老爷子回去也不一定是坏事,不过他还是尽可能拖延了一下,提出让李源在洛阳过了中秋节在回关中。 李源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李元徽则分别给关中和河东都去了消息,告诉他们李源要在中秋之后回关中。 “咳咳咳”东宫,李二在太子妃高氏的搀扶下起身,喝了药,感觉苦的不行,“蜜水来” 喝了口蜜水,李二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一旁太子妃,“洛阳有消息了吗?” 太子妃道:“洛阳离这七八百里,还得走崤函道,那能这么快”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内侍过来禀告,说是太子詹事薛收,左春坊房乔求见。 李二刚想说让他们进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给我更衣。” 太子妃道:“殿下何必折腾这一趟?” 李二摇了摇头,没说话,太子妃叹了口气只能眼神示意了一下,内侍和侍女急忙去去了一套常服过来,给李二穿戴好。 李二走路有些摇晃,但还是谢绝了他人的搀扶,来道前厅坐下,这才让人引着薛收和房乔觐见。 “可是洛阳有消息了?” 薛收道:“回殿下,齐王刚命人送来的信件,晋王也从河东送来信来了.” 李二闻言有些诧异,然后道:“什么事。” “齐王和晋王的公文上都说了一件事刘玄机代燕称帝了。” “什么?” 李二疑问之后,很快又恢复正常,“还有什么事。” 房乔这边直接递上一封信件,“这是齐王给殿下的私信,我等不敢专擅。” 李二结果,撕掉封印展开信件,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李元徽在心中没有任何推脱的表示会转运二十万到三十万石粮食,支援关中。 这就是一件喜讯,不过紧接着李源要回来的消息,却让他觉得有些烦闷。 按照正常的计划,他此刻应该已经完成了对朝堂的掌控。 但问题是,去年秋天开始突厥人南下肆虐,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防备突厥人身上了。 随后又是今年的旱情,以及他身体状况不佳。 这样一来,李二也就没有精力和机会,去针对朝堂。 虽然现在他能够令行禁止,但李源回来以后,他还能有多少权力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现在他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千万别小瞧这一点。 三兄弟当时齐聚关中,算是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逼着的李源同意交权。 而他是太子,接手权力也理所应当。反而是齐王晋王突然联手搞出一?金匮之盟,让李二觉得如鲠在喉。 但现在这些都是后话,李源要回来了,怎么办? 父子之间虽然经过洛阳的事,不可能毫无芥蒂,但怎么说也是父子,李二怎么也不可能对老爷子做什么。 要真敢做什么,晋王和齐王两位会作出什么反应,很难说。 “哎多事之秋啊.” 叹息了一声,无奈的李二突然想起了以前四郎劝他不要每次都先登陷阵,还说身体是干大事的首要本钱.随后自嘲的笑了笑,“四郎智略深远,非我能及”又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离开。 薛收和房乔见状,有些担忧,他们看得出李二身体状况不佳,更看得出这封信可能并没有说什么好事。 但李二眼下肯定是没法跟他们商议了,只能带着担忧退下去了。 出了正殿,薛收道:“殿下的身体,越发的不好,近来又有太多事情,以致无法静心修养,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 房乔道:“刚才看殿下的神情,齐王殿下的信上应该是喜忧参半。” 薛收愣了一下,然后回忆起刚才殿上李二的神情,也点点头,随后灵机一动:“想必是齐王殿下答应运粮关中,以解燃眉之急.殿下想必因此欣喜,至于忧” 房乔叹道:“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陛下准备回朝了。” “啊?” 薛收听后有些惊讶,但随即也意识到,房乔的猜想应该是真的。 北燕变成了北汉也好,变成了大汉也罢,这些都无法改变目前双方的局势,且去年和年初的一些列大战,双方的队伍损失都不小,粮食、军资方面的消耗更大。 北汉改革军制,又征召了不少新兵,看起来应该短期内没有动兵的打算。大唐更是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休养生息,也就是双方短期内都无力再战。 真正能够影响到大唐内部的反而是李家父子兄弟。 李源此前留在洛阳,也一定程度了淡化了战败的影响,但他要是这个时候回来,朝堂还会不会是这个格局,那就有待商榷了。 太子的身体,实在是太令人担忧了。 虽然说洛阳的一行已经确定了李二的监国执政的地位,东宫的谋士也都想着尽快稳定局面,完成权力过度,这样过了一年半载之后在筹谋让皇帝搞个内禅,传位与太子,让皇帝去做太上皇,岂不妙哉? 可若是这样的情况下,李源回归长安会带来怎么样的变化,还真是难料。 第四百七十一章星夜兼程 在中书令温大雅奉命前往梁州、益州筹集物资之后,尚书省就剩下尚书左右仆射裴弘德、司马修业在处置中枢事务。 眼下太子的身体除了状况,基本上一般性公务两位个宰相就直接处理了,如果有大事会让尚书左丞,也是太子心腹的杜克明带着奏表去东宫请示,由太子批复。 目前来看虽然太子正在卧床休息,但看他写的字很正常,只是感觉不如过去刚健有力,但条理清晰,处事果决一如既往。 这也让两人放下许多担忧,勉强维持着中枢的运转。 不过裴弘德和司马修业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变数来的还是快的出乎预料。 八月初,侍中裴继从洛阳回来了,还带着李源诏书。 诏书是册封太子之嫡长子,李承乾为蜀王,次子李承泰为吴王。同时裴继海回一个消息,李源将在中秋之后从洛阳出发,返回长安。 这时候给太子的两个嫡子封亲王爵位,似乎是在宣告,皇帝还是他。有最名正言顺的封赐权力。 “咳咳咳前几日齐王的信上就跟我说此事,如之奈何?” 李二坐在榻上,脸色因为剧烈咳嗽泛起一片潮红,旋即又恢复了苍白。 东宫的书房里,围坐成一圈的全都是东宫心腹和原来的秦王府旧部。 除了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之外,还有许多武将。包括左骁卫将军薛仁美,左卫将军段雄,左金吾卫中郎将秦伯圭,右领军卫中郎将秦仲玉,东宫卫率丘行恭、翟长孙、张谨等。 众人齐聚东宫,都是想要跟李二拿个主意,他们可不想再一次被李源打散全都发落出去。 看着李二这样子,他们还真有些彷徨。 李源也只是从洛阳回来,也没说要对李二做什么,这时候东宫能做什么? 你总不能直接造反,逼着李源交出皇帝位置吧? 最大的问题还是太子现在身体状况不佳,没底气跟李源争夺朝堂控制。 这让众人也有些气馁,若是生死之间,搏命的时候自然不缺血气,但就是这种未知,偏偏让人投鼠忌器。 见无人应答,李二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只能让三郎回来了。”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却都没有提出反驳的话来。 晋王若是回到长安,对政局稳定却是有益的,但对他们这些太子心腹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可晋王最少此前一直是跟太子站在一起的,反而是皇帝李源的不确定性更令人担忧。 并且拿什么反对呢,说到底晋王回不回来,也不是他们能够阻挠的。 随即,李二下皇太子诏,命赵郡王李怀真为并州都督,前往河东接替晋王。又写密信让晋王李三郎迅速返京。 李三在河东收到书信之后,召集一众僚属和并州文武,命王翊暂且代理并州军务,徐懋功镇守玉璧城,随后带着数百亲卫直奔蒲坂,渡河后星夜驰往长安。 李三郎之所以急着赶回来,并不是要赶在李源之前回去,而是要在李源回关中之前,尽可能的控制住长安局势。 这一点,除了卧榻之上的李二,也就李三能做到。 李四在关中根基尚浅,根本不用提。 当李三郎进入长安城,在卫士惊愕的眼神中一路来到李二塌前之后,顿时有些心酸。 曾几何时,那?战阵之上勇猛无比的二哥,此刻消瘦多了,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 “三郎至,我无忧矣。” 李二看见李三郎出现在眼前算是放下心来。 现在他宁愿把长安交给三弟,也不愿意让老爹回来接着执政。 李三郎道:“四郎也给我去信了,说是阿耶要回长安,但我却不知道二哥你病的如此重” 李二道:“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以前昼夜行军三百里也不觉得如何,现在我连上马都做不到了” “那就好好修养,朝堂诸事我既然回来,二哥就不用操心了。” “好,那就拜托三郎了。” 李玄庆的全部官爵如下:司徒、尚书令、上柱国、天柱上将军、荆州牧、开府仪同三司、河北道大行台、京兆尹、晋王. 其中尚书令是尚书省的长官,此前他一直在外坐镇也没有机会去尚书省履职。 京兆尹则是长安地区的行政长官。这些此前都是荣誉职衔。 而当李二下太子诏书,以监国名义命晋王为西京留守,同平章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之后。 形势就变化了。 尚书令家同平章事等于宰相,还是宰相之中排名最高的,西京留守,都督中外诸军事,代表军权,可以控制京畿兵马。加上他天柱上将军本来就有管辖全军的名义,李三郎在理论上已经有控制长安军政权利。当然实际上也是,他在长安的人望和旧部并不比李二东宫来得少。 因此当他出现在尚书台,还带着太子诏书的时候,司马修业和裴弘德都是非常意外。 “晋王殿下为何在此?” 没问出来的话是,你这不应该在河东吗? 李三郎道:“陛下远在洛阳,而太子病重,因此急招我回长安主持大局,为西京留守,如今北汉初立,天下震动,我虽然德才不足,但家国大事,却不能推脱,只能当仁不让.还请裴公和司马公,襄助。” 说罢,李三郎躬身一稽。 裴弘德和司马修业见状,连忙躬身还礼,裴弘德道:“大王为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素有威望,太子如今病重,而大王从河东返回主持大局,我们也能放心了。” 司马修业也道:“正是如此,有大王坐镇,必能使人心安定。” 在听完晋王这番话之后,他们也就明白了太子的选择。 交权给晋王,但名不正言不顺,李源回来之后势必要出现一些波折。 总比李源回来接手朝政,他可能什么都剩不下好些。 等于是拉着晋王,联手对抗皇帝。 对于晋王回长安为西京留守,两个老狐狸都选择了认同。 监国太子的诏书也是有效力的,何况这是李家父子的权利纠葛,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参与的。 就算有意见,那也得是李源回来有资格提出异议,天子家事,谁敢乱掺和? 两位宰相没意义,李三郎直接就在尚书省召见了目前负责长安以及宫内外城防的诸卫大将军。 右金吾卫大将军刘政会,左骁卫大将军刘宗训,右骁卫大将军窦琮,右领军卫大将军柴荣。 四人见到李三郎的时候同样很诧异,但跟两位宰相相同,当即对李三郎的作为留守和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利表示认同,愿意“奉命行事”。 至此,长安执掌政务的宰相和统兵大将军全都认同了晋王的权利。 而李源此刻还不知道长安的情况,还在洛阳等着欢度佳节。 第四百七十二章迁户 白沟之战前,大唐的卫府军人数在三十万左右,其中关东有齐王的四个卫府,约十万人。 荆州、并州、益州、凉州、夏州等多地的卫府军约有八万人,其余十几万人,全都在驻扎在关中。 白沟之战大王损失的兵力差不多在十万左右,等于是一战把关中卫府的精华打没了。 年初洛阳方面用粮食换回来的士卒,有好几万人,李二在这一部分人加上长安留守队伍的基础上,重新组建了八十个折冲府。 分属左右卫和左右骁卫,左领军卫和右金吾卫。另外还有李源的元从禁军还有数千人,目前是担任宫中宿卫。 但战斗力比较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加上去年突厥肆虐,今年的旱情,各项军务政务全都压在李二的身上,殚精竭虑之下,也终于给他压垮了。 这些重担现在全都落在晋王的身上了。 李三郎在去探望二哥的时候还说,还不如留在河东来的省心。 不过说归说,李三郎处事果断,治军,理政,可谓是面面俱到。使得长安的朝堂又恢复了之前的高速运转。 甚至两位宰相见到李三郎处理政务的转态,其思路开阔,处事公断。 宰相们连连赞叹,司马修业称其:“智略超群,才思敏捷。” 裴弘德则赞其:“临事决议,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深不可测,有类黄宪” 裴继感叹晋王殿下“天挺之姿,应期佐命,文以缵治,武以棱威”,又替李源担忧,太子是无法视事了,但晋王这么能干,如此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即便李源回到长安,恐怕也无济于事。 李源是在过完了中秋节的回长安的路上收到裴继的书信,上面将李二和李三在长安完成权利交接,李三已经控制朝堂和诸卫府军的事全都说明了。 李源看过信件之后,半忧半喜。 忧的是自己回去之后的境况,以及二郎的身体状况,喜的是即便二郎无法理政,三郎行使监国权利之后关中稳定,朝堂政务也被处理的井井有条,更能威慑诸军。 关中和关东,在脱离了他的控制之后,并没有因此混乱不堪,反而是度过了战败的困局,开始恢复元气了。 这算是好事,但对他来说,又如鲠在喉。 不过既然已经在回关中的路上了,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阳方面,李元徽在送走了李源之后,也开始继续忙于军政要务,筹集粮草,整顿军队。 北面的汉国刚立国,并不具备立即就出兵的条件。毕竟大战刚刚结束不久,即便是胜利一方,也需要休养生息。 按照李元徽的预计,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一来是北汉政权需要时间来巩固统治基础,二来是上次大战之后汉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充,需要重新进行淬炼、整训,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战力水平。 三就是粮草积蓄,即便是冀州有沃野千里,是北方最大的粮食产区,但支持数以十万级的大军征伐,还是需要数年之积累。 大唐这边就更是如此,去年以粮换俘,加上今年支援关中,这就有百万石的粮食,若不是还有洛口仓支撑,仅仅靠关东地区的存粮和新征收的秋粮也是捉襟见肘。 而关东的唐军,是目前编制最为完好的大唐卫府军。 所以在秋收之后,李元徽就立即召集诸将,从黄河沿线全面出击。 大规模的用兵可能按照当前的行事并不适宜,但小规模的用兵一直没停过。并且战事规模越打越大。 九月,兖州和青州方面刚刚抢收秋粮完成,随即就发动了对河北的袭击。 同时,洛阳一线,虽然河桥无法利用,但唐军还是利用水军优势进攻河内。 白马、黎阳一线,兖州刺史李玄道,指挥的本部数千人之外,还有左威卫刘元庆部的四个折冲府,约八千人,突袭黎阳没有得手,但顺手割了北岸的不少麦田,攻下六处戍堡,斩首数百。 并且在汉军主力从邺城出发支援前,迁走了临河数千户,获取粮食数万石,临走之前还放火烧了不少。 河内方面,朱德裕亲自率军过河,奇袭温县得手,随后又以水陆两军联合围困河桥北城。 坐镇河桥北城的是北汉征南大将军、邢国公苏定边的族兄苏文则,面对数万唐军如泰山压顶而来丝毫不惧,沉着应对,指挥北城的两千守军殊死抵抗,唐军在尝试登城失败之后,就开始了围城。 负责围城的有新组建的黄河水师船队,左武卫一万五千人,江淮豪强部曲组成的联军万余人。 另外又出动了天策府直属神武、神策两军,六千人,常雁衡所领右武卫出动五个折冲府,萧释之所督十?折冲府,共两万余人负责阻拦汉军援兵。 镇守怀县的苏定边一方面率军前往河桥方向支援,一边跟邺城求援。 苏定边所率汉军万余人,在温县境内遭遇唐军。战事焦灼,但苏定边发现对方的士气、训练水平以及装备都不是此前遇到的唐军所能比拟,跟他在白沟大战时候遭遇的左右卫关中精锐比较也不遑多让。 “该是李元徽所倚重的江淮劲旅”,虽然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战场形势上汉军却不免落了下风。 人数又处于劣势,苏定边只能退兵扎营,固守等待援军。 刘玄机这边收到消息之后,当即召集了一众大将军,以及宰相、尚书等。商议过后,众人一致认为唐军不会进行大规模的北伐,目的应该就是夺回河桥。 如今河桥已经被烧毁,中?城和南城都在唐军手中,就一个北城也作用不大,不如放弃。 刘玄机闻言却道,“我建汉立国不过两月,难道就没了上阵的勇气吗?” 说罢立即命禁军集结,亲率虎贲、羽林、北府、铁骑四军两万五千余人,另有斛律明月、拓跋天穆两部骑兵合计万余人,径直扑向了河内战场。 实际上,刘玄机反应如此剧烈也是无奈之举。 首先除了禁军部分,大部分的府军集结全都需要时间,只有他的禁军全都驻屯在邺城,可以在短时间内集结并出击。 并且十二府军的战斗力因为存在大量新兵的问题,良莠不齐,上了阵顶不顶用?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粮食问题,他率数万精锐出击的所需要的粮食还是能够供应的上。再多就有些吃力,需要大规模征调。 眼见河桥北城迟迟无法拿下,而北军的援军又将在近日抵达。 李元徽思虑一番之后决定退兵,迁移河内民众万户于洛阳周边,并且将河内附近的粮食搜刮了个遍。带不走东西的直接就地焚烧。 等到汉军援兵赶至的时候,唐军已经陆续南撤了。 看着遍地焦土,刘玄机叹道:“此方将无宁日矣。” 第四百七十三章面子里子 河内是天下有数的大郡,属司隶。前朝大燕天盛十年极盛之时,有户二十四万,丁口一百零六万七千,辖县十八。 如今连年战乱之下,这几年又是作为汉唐之间的主要战场,已经不足十万户了。 这次李元徽又迁走了万户,以补充洛阳周边地区的人口。而这种迁移人口,无疑是在掠夺战争资源和潜力。 此消彼长。 可以预见,接下来唐军可能会利用水军优势继续掠夺黄河沿线。 刘玄机在赶到怀县之后,划河内郡为怀州,加苏定边为怀州都督,令其将黄河沿线民户大量往北迁移,同时沿河设置堡垒烽燧。 武德六年秋冬的这场冲突,虽然看着是刘玄机一出兵就让唐军全线退兵,汉军上下尽皆称颂“陛下声威远播,人未至而南虏遁逃” 但温县府库和所有民户全都被唐军迁移走了。多处营垒被焚毁。 唐军在此战之中损失不过数百兵卒,斩首却有千余,此外还夺取了粮食十余万石,温县之民一万多户。 一方赢了面子,一方赢了里子。 算是各得其所。 至于为什么不在河内跟刘玄机大战一场,李元徽其实也自然是经过考虑。 虽然常雁衡、张坚、裴行严、薛万彻等一众将领全都请缨作战,军心士气和粮草供给也都不是问题。 但本身在河内跟汉军进行大规模的作战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因为你即便打赢了一仗两仗,也无法对大局产生影响。战前已经决定了就是战术性的袭扰试探,和消耗、掠夺对方战争潜力,那就不要随便把战事规模扩大到战略级别的大战。 更何况刘玄机亲自率军汉军精锐前来,想要速胜那是痴心妄想了,双方能够调用的军队其实人数上差的并不多,一旦在河内形成战略僵持,到时候想要抽身都不容易。 变数太多。 恐怕对方很乐意跟唐军在河内展开对峙,甚至不断加码。 决机两阵之间,沙场争锋,本就是刘玄机最为擅长的事情。 刘玄机一直在河内待到落了雪,河面开始结冰才率军北回,即便如此还是留下北府军精锐万余人,命北府军左中郎将卢爽,右中郎将陈利用两人皆受征南大将军、怀州都督苏定边节制。 “此间诸事,卿可自决之。”留下这句话之后,大汉皇帝刘玄机就踏上了回邺城的路。 百里外的洛阳也在同日下雪。 大雪纷飞之下,大唐齐王李元徽率军回城。 刚到宫门前,迎接他的是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段夫人临盆,虽然是足月,到底是第一次生产,所以情况并不乐观。王妃使人来军前询问,若事不可为,“保大还是保小”。 李元徽正准备跟诸将交代一下,然后让他们各自散去,但这样的消息却让他突然没了心思。 这种事其实对于李元徽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一个是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个是陪伴他多年的红颜知己。并且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无论如何,保大都是唯一选择。 还没等开口,身后诸将之中的段武达惊慌的直接从马上几乎是滚下来,“大王.” 段武宣的眼睛都红了,但却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喝道:“阿赤摩,你在做什么,此乃殿下家事” 段武达却不管不顾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的道:“请大王救阿姐一命。” “真是呱噪。”李元徽刚想说话,被打断了却是很不爽,但这句话却是让段氏兄弟心凉了半截,但接下来的一席话却让两人心里又是一阵天翻地覆。 “伐折罗,你去告诉王妃,宫中诸事她皆可自决,但母子存亡之事,日后宫中皆以存其母为先,此为定例,速去告知。” 身后的慕容克邪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当即驰马入宫,赶往长春堂报信。 段武宣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随即下马同其弟段武达跪在一处道:“我等兄弟多谢大王,但武达干预大王家事,还请大王治罪。” 李元徽却道:“兄弟姊妹之间,有相护之意难道不是天理吗?何罪之有?速去归家照看老夫人,不必再此做女儿态。” 作为上位者,多数都是更为看重子嗣,而作为齐王府的女眷,其实在这种事情的生死是完全看齐王的。 身为臣下在这种情况下却请求保自家的姐姐,那无疑是要放弃齐王的子嗣。 要是较?真也是可以按个“谋害皇家子嗣”罪名。并且这种事皇家宫闺之事,岂是你外臣能够参与的? 但李元徽这番话却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这意味最少齐王府所有女眷生产之时,都要优先保大。 魏宣帝其实也设立过类似的制度,但未能广行于世,但今天李元徽的言语还是让许多人觉得格外暖心。 因为在场许多大臣姐妹亲戚都在宫中。 其中包括郑善道、张坚、张镇恶以及段氏兄弟,甚至朱德裕、郭风和,这都是沾亲带故的。 推己及人,若是李元徽因此处置段武达,也会让众人觉得他冷漠无情,虽然符合一个上位者的正常道德水平,但若能选择,谁都会选一个喜欢体恤下属的领导吧? 将众人遣散,一路步行至长春堂段夫人所居住的宫室,庭院之中女眷全都在了, 王妃慕容佳音站在中央的位置上,紧闭着双目默念着佛经,手中的佛珠不停地转动。 李元徽上前站在她一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面色冷峻的看着产房里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着,还能听到段矜的声音。 终于,伴随着一声婴孩啼哭,在听不道段矜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而稳婆当即出来报喜道:“恭喜大王,母子平安。” 这是李元徽的第六个儿子,孩子多了可能是真就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 反而他这时候更关心段矜的情况,母子平安,应该还好。 洛阳有人生,江东有人死。 历阳之战之后,大将军苗先云回去就一病不起了。 楚王曹成也因此郁郁不振。再没有跟新帝争权的脸面,屡次上表请求治罪,却被新帝曹炎全都驳回了,还下诏宽慰两人,赏赐封厚。 而苗先云,更是没能过去唐历武德六年的冬天。 临终之前,作为女婿的皇帝曹炎亲临塌前,送了老丈人最后一程。 赠太师、骠骑大将军、吴国公。 而新皇帝曹炎,也终于在岳父病死,叔父失势之后拿回了大部分的权力。 而曹炎在夺回权力之后要做事的事,同样是整肃军队。他打算先精简军队,剔除老弱屯田,在补充招募精壮,建立新军。 同时,曹炎网罗了不少寒门出身的人才,打算对吏治进行整顿。 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两个字。 北伐。 第四百七十四章分歧 长安城外,官道旁的垂柳下小儿嬉戏玩闹。 田间的大人们则在田野阡陌间收割夏麦,一边在日头下紧张忙碌着,偶尔还要抬头看看玩闹的孩子们,不要去道路中央玩耍,因为官道经常有驿马驰骋而过,若是避之不及被撞到了少说也是筋断骨折,重者就得丢命。 并且被官家的马撞到还没出说理去,都是传递军情诏命的,紧急的很,治你个阻拦军情的罪名,那可是要杀头的。 小儿们大概是时常受大人们叮嘱,也就在敢在道旁和田亩之间的树下玩耍。因为大人们总是吓唬他们说,去了道路中间要被官府捉了去打屁股的。 不过看到奔驰而过的军马,总是会引起小儿们的瞩目。 尤其是偶尔能看到负责缉盗的游骑,这些骑着高头大马还穿着皮甲的士卒在孩子们眼中形象极为高大。 若是能看到穿铁甲的,那可是要吹嘘好一阵的。 而今天道旁小儿却是开了眼见,先是数十骑奔驰而过,打着幡,全都穿着一种在他们眼中很新式的甲胄,外面是布,钉着扣,带着弓箭和长矛,还有横刀。 这种规模的骑队驰骋,他们有些人还从没见过。 而在不远处的后面,大地仿佛是传来响动,道上有大队的士卒整齐的列队前进。 声势引得田间劳作的大人们都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来到了道路两旁,大抵是喜欢热闹这种事也不分大小。 不管是大军调动,还是大人物出行,百姓们总是喜欢暗自揣测一番。 “这是要打仗了吗?这么多兵士,多久么见过了,是不是要去长安集结?” “打个屁的仗,老子就是左骁卫的,咱们关中的府兵就没集结过,能打什么仗?这大概是个贵人回长安.这么大的队伍,少说也是个大将军才有的排场”人群之中一?府军士兵看着队伍显摆着自己的见闻,但又说不清个一二三来。 这时候一个打过十来年仗的老兵,已经做到了队正的府兵头目看着队伍道:“这是亲王仪仗,看,那边那个大马车看见了吗,那叫象辂,高一丈一尺六寸九分,是给亲王用的居然是这么大王回来了” 终于那队伍出现在眼前,一列列士兵穿着统一制式的号衣,全都竖着各色的旗号和兵器,戟氅、吾杖、仪刀、班剑、立瓜、卧瓜、骨朵、镫杖光是步军仪仗队伍就绵延了一里多长,后面还有骑兵和巨大的马车。 而在象辂后面,一面大纛和诸多旗号上说明了这支庞大队伍主人的身份。 “是齐王回来了,齐王回来了.” 旗号上分别上书:“天策上将”“太尉”“都督关东诸军事”“东都留守”“陕东道大行台”“齐王” 居然是齐王殿下?这位大王可有些年头没回长安了。难怪这么大排场,这可是执掌关东一都六州的大人物。 李元徽所乘坐的象辂,高一丈一尺六寸九分。阔七尺九分。辂上平盘板。前后车棂、并凤翅板。其下辕三条、皆朱红漆。辕、各长一丈八尺五寸。用抹金铜龙头、龙尾、叶片装钉。前施朱红油马搭攀皮一条。 平盘左右下、护泥板、及车轮二。贯轴一。每轮辐、十有八条、皆朱红漆。周围辋全、各以抹金铜叶片装钉。 轮内车毂各一、用抹金铜?莲花瓣、轮盘装钉。轴首左右、各用红漆铁插拴一个、以抹金铜?龙顶管心装钉。轴中缠红绒驾辕等索。面至地、三尺五分。 巨大的马车内,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趴在窗户边上好奇的打量着外面,时间已经来到了武德十年,车内坐着齐王李元徽本人留着整齐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须容严整,王妃慕容佳音,侧妃张嫣。倒是保养得宜,犹如二八佳人。 两个半大孩子则是齐王府的长子、次子,承平、承道。 “上次回关中,好像已经很久了,得有十几年了”“我还没来过关中呢.” 慕容佳音和张嫣小声说着话,李元徽这边则在看着一卷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文书。 只是许久不曾翻页,大概是在想些什么。 从武德四年开始,他也有六年没有回长安。 武德六年的大战后,武德七年一年,大唐和周边的邻居始终没有爆发太大的冲突,战事的规模都比较小。 双方在黄河、汾水沿线筑起戍堡烽燧,攻守之间多为数千人的规模的小型战斗。 武德八年,蛰伏了一年的大汉展露杀机,刘玄机率军从晋阳出兵,试图攻取河东,但却被阻挡在玉璧。 在攻城损失了数千名士兵之后,汉军就知道想靠强攻打下这城基本上不太可能了。除非守军送大礼。 于是就开始了围城模式,刘玄机率十万大军在玉璧城下围成了数月,原本还打算靠围城的方式夺取这个重要的战略节点,但却发现玉璧城所在的峨眉台地上,居然还能种植粮食,加上存粮没有三年五载想把玉璧唐军的粮食耗光多少有点痴人说梦了。 而大唐并州都督赵郡王李怀真也在率数万兵马沿着汾水而上,迫使汉军只能退兵,无功而返。 有感于玉璧城的如鲠在喉,无法利用汾水运兵运粮进攻河东,大汉谋士和将领们又把目光看向了洛阳。 武德九年,刘玄机再发大军二十万,进至河内,想要强渡黄河进攻洛阳。 而李元徽率军十万驻扎与邙山,与其相持。 刘玄机见唐军营垒防线无懈可击,始终没有轻举妄动,双方隔着黄河对峙了数月之久,汉军因为粮食供应不足,所以退兵了。 至于江东,这几年每年都要派遣使者至洛阳拜会,东魏皇帝曹炎也时常对李元徽赞誉有加,仿佛没有北伐的心思,但李元徽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因此严令江淮各部不得松懈。 至于西魏,基本上是无岁不战,连年兴师。但却始终无法撼动大唐在荆州的重要据点。宛城新野,以及江州的夏口。 这也就是说,从武德六年后的四年间,各方的情况基本上都维持了实际控制区域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唐在这几年,也逐渐从白沟之战的惨败之中恢复过来。这几年长安的政局也相对稳定。 基本上是李源和晋王、太子三足鼎立。 李源回到长安,作为皇帝仍然是有众多的旧部支持。 晋王和太子基本上瓜分了朝堂和关中军府,渐渐有了分庭抗礼的苗头,这种情况握着大义名分的李源也能左右逢源。 而李元徽回长安,也是应父兄之邀,过来制定新的国策。 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 第四百七十五章貌合神离 武德十年,六月,长安,明德门。 太子晋王以下,诸王、宰相、诸卫大将军、国公、六部九卿等全长安的官员权贵全都在门外,打着各自的仪仗等候着关东六州一都之主齐王殿下。 太子和晋王两人各自坐在伞盖之下等候,两人的伞盖几乎连在一起了,做的位置也非常近。 两人也一直都在说话。 从这个角度来说,似乎是兄弟情深。 但晋王和太子麾下的亲信属官却泾渭分明的站在两个区域,至于朝臣们,则看着这兄弟两人极为亲近的表象有些疑问。 这俩是真的公私分明,还是装的兄弟情深? 武德六年开始,太子在病重之中召回了晋王,托之以监国重任。 而晋王也是不负众望,将国事和军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朝野皆称其用事贤明。 不过随着皇帝回到长安之后,太子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兄弟二人最初还能和睦共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两人在国事的分歧也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多。 围绕着太子和晋王势力,渐渐开始浮出水面,形成了两个明争暗斗的利益集团。 这也让兄弟两人只能被动的在这种情况下渐行渐远,而这种态势却是李源非常乐见的。 甚至他之前就想打造出这样的局面,却没有能够实现,自己就兵败河北。 如今他已经几乎失去实权了,却没想到局面对他有利起来。 兄弟两人于是开始想要得到李源的支持,毕竟是天子,还是开国天子。 并没有完全成为傀儡。 不过到目前为止,两人之间的斗争还处在可控范围内,所以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在下了朝以后,还是经常一起射猎,一起宴饮,仿佛兄弟之间没有隔阂。 而这次之所以召齐王回长安,也是因为战略的制定出现了分歧。 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和整军备武,关中的元气已经渐渐恢复了,这几年太子和晋王先后组建了一百二十个折冲府,训练严苛,装备精良,已经渐渐有了精锐的模样。 如同一柄反复捶打的横刀,只等开锋了。 粮食方面经过快四年的积累也足以支持大规模的用兵。 所以,一统天下再度被提上了日程。 原本众人的共识是,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先把最难啃的骨头,也就是北汉给解决掉,随后在挥兵向南,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功业。 但这是白沟之战前的共识,随着形势发生变化,计划自然也就赶不上变化快了。 太子的想法是保持不变,先干掉威胁做大的北汉,而后天下“传檄可定”。 但李三郎的意思是,北汉强势,主动进攻河北在战略态势上,很难取得优势,这几年一直处于守势,所以不如集中力量先灭掉西魏,然后是东魏,最后合天下之利,收取河北,灭亡北汉,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两人的意见相左,其实不光是战略上的分歧,更是对战略主导权的的争夺。 李源对此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站队才好,他觉得两份战略都有可取之处,但却不愿意公开支持一方。 这种情况下,征召齐王入朝制定战略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因为无论是太子还是晋王的方略,都脱离不了齐王在关东的策应,甚至是兵力、物资、粮食上的支援。 所以,李元徽也是不得不入朝。 终于,负责?望的士卒高声提醒道,齐王的队伍已经距离城门只有数里了。 二里。 一里。 原本还处于松散的队形,已经完全按照礼部的制定的顺序和规格排列起来,太子站在队伍正前方,晋王落后他半?身位,身后是诸皇子皇孙。 李元徽走下马车之后,群臣开始参拜,而他则走到两位兄长跟前见礼。 “拜见两位兄长。” “四弟不必多礼。” 兄弟三人寒暄几句,李元徽让两个儿子过来拜见伯父,太子和晋王的诸子则出来拜见四叔。 其中也包括长兄李孝俨的儿子们。 李元徽特意注意了大哥家的老四,兰陵王李长恭,有十六了,长得真是俊美无比,身形修长。 大哥的家老五安德王李延宗是个小胖子,李元徽觉得这兄弟俩听名字应该就有名将的潜质,以后可以召到身边终点培养培养。 至于二哥家的李承乾、十四岁了,行礼的时候感觉就在走程序一样,心性看着就有些浮躁。 倒是十岁李承泰,同样也是个小胖子,比李承乾规矩多了,看着也很精明,始终洋溢着笑脸。 至于三哥家嫡长子的李承誉,也有十三了,看着就不像武家子弟,跟他父亲的姿貌魁伟形成鲜明的对比。 总的来说,李家下一代看着还算是可以,没有成为高家的趋势。 李唐不能成为北齐高家,最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能,这是他最低的奋斗底线,任何有精神病潜质的疯子他死前都得送走。 不管是儿子还是侄子,或者兄弟。一视同仁。 郊迎结束之后,太子和晋王约好了过几日宴饮,李元徽自然是满口下来,随后入宫,拜见天子。 在武德殿上,李源看着数年没见的四郎,颇感欣慰道:“四年未见,四郎可还好?” 李四答道:“有劳阿耶挂念,儿臣在关东除了要当心北汉之外,也就没什么忧虑了。这几年关东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儿臣家中则是后院安宁” 李源笑道:“好,我听说你又添了好几个子嗣,想必日子该是不错” 李四也笑了笑,他其实想说没有阿耶你厉害啊,现在皇子数目都是二开头的两位数了,皇孙的数量,没有皇子多,这还不算公主呢,真是老而弥坚啊。 不服不行。 父子说说闲话,叙叙家常,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四感觉李源有些疲倦了才告辞回去。 “好好,你也该去休息休息,一路舟车劳顿,过几日给你接风洗尘。” “是,阿耶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除了武德殿,一路回到了长安永兴坊的齐王府。 回到王府,太常寺卿慕容无忌已经在等了,见到李元徽躬身一稽。 “大王。” “无忌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谢大王。” 慕容无忌相当于李元徽在长安的代言人,并替他搜集长安的讯息,并且与朝臣沟通。 传达齐王府的意志。 因此他其实担任什么职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给他一个符合身份的官职。 因此即便资历有限,还是能够担任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 两人几乎没什么废话,短暂的寒暄之后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慕容无忌用非常简练的语言,将朝堂局势、朝中大臣的派系,卫府军驻防情况,以及东宫和晋王府最近的争端,一一说了个明白。 两人一直交谈到入夜,李元徽不由感叹道:“无忌有定策佐命之才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解铃人 慕容无忌作为跟李元徽结识很早,又渊源极深的前朝宗室,实际上能够选择的机会也根本不多。 其父前燕高阳王慕容颌是李元徽的举主,也是媒人。 这两层关系是谁都知道的,所以他即便选择了投靠东宫或者晋王门下也会因为这层关系而被猜忌,或者干脆被怀疑是齐王府的暗桩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齐王府这边,慕容无忌又始终游离在外,官职虽然清贵,但实际权力却不多。 所以李元徽这句话其实除了夸赞以外还有另一层含义,我记得你的功劳,也知道你的能力。“定策佐命”这无疑是非常高的评价,也只有宰相一级的官员有资格承担这样的期许。 也算是一种许愿。 慕容无忌自然是连声客套,口称“难当大王如此褒赞” 实际上心中是很兴奋的,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大抵如此。 高等级的大才,很多都是生性比较骄傲,所以作为大领导表现出我懂你的价值,知道你的能力,并且愿意给你相应的高官厚禄,这才能得人心,并且让人给你出力甚至是卖命。 而这种能力和眼界,不单是李元徽自己有。 此刻东宫和晋王府,全都灯火通明,商议计策。 东宫的僚属包括:房乔、杜克明、薛收、薛元敬、苏勖等。 晋王府一方有:崔孝同、祖俊彦、姚廉、柳元景、柳遂、杨窨等。 李三郎在河东数年以及之后在关中治政的这段时间里,招收了许多关中、河东士族加入自己的晋王府以及天柱上将府,声势比起所谓秦王时期就已经成型的“十八学士”也不遑多让。 李源也没闲着,年纪大的人不喜欢熬夜,但白日总是有时间的。 第二天,裴弘德、裴继、司马修业、温大雅、宇文成业、杨邃、窦茂七人全都被召集到了太极殿,被李源询问。 这七人如今全都是宰相。 杨邃和窦茂是李源在洛阳订立“金匮之盟”后做出的重要人事任命。窦茂则是太穆皇后的堂弟。杨邃是李源亲家,又是弘农杨氏出身。两人也是这几年唯二增添的宰相名额。 杨邃能够成为宰相完全是因为李源喜欢让其出谋划策,窦茂在前朝的时候曾经担任过郡守,本朝立国后先后担任过益州刺史、梁州刺史,征集斐然,加上外戚的身份加持,提升为宰相也在情理之中,而他的上位其实更多为了调和东宫和晋王府的矛盾。 总的来说,东宫和晋王府的斗争其实相对来说很克制,并没有完全的党同伐异。 而宰相们其实更多时候是不介入太子和晋王的争执,都是等双方达成了共识之后,负责执行。 这无疑让争端被控制在了一个非常可控的局面上。 但这次不同,齐王回长安,势必会让原本达成微妙平衡的两方,变成了三方。 齐王府虽然在关中没有太多根基,远不如东宫和晋王府,但在大唐朝堂上对于一统天下以及对外征战的所有设想和所有行动,都离不开齐王的首肯和支持。 所以双方都想要取得齐王府的支持。 差不多就相当于,现在大唐最有权力的四个人,李源作为名义上的仲裁者,没有投票权。 现在老二老三对立,一人一票,李四的手中一票投给谁,谁就赢。 但如果李四也站出来提出另一种方案呢?那事情可就乱套了。 李源现在有些担心事态失控,目前这种平衡状态如果被打破,那么接下来的斗争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 “太子和晋王如今各执一词,齐王刚回长安,态度又晦暗不明.不知道诸公有何进言?” 李源颇为忧虑的看着众人。 一向行事公允,得太子和晋王敬重的司马修业道:“如今太子和晋王所争执的事情,事关天下安危,两位殿下的方略各有所长,但还是要择其善者而行之,臣认为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齐王已经回道长安,就不如早日廷议,制定方略。” 司马修业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事情不能拖了。在拖下去直接就变成党争了。 说不定会造成更大的撕裂和冲突。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尽快的平衡各方需求,不然内耗下去没完没了。 司马修业的话李源自然是听懂了,他也是认为是正确的,但如何平息呢? 温大雅也出演道:“臣以为,右仆射所言极是,如今朝堂颇有党同伐异之势,还请陛下早日廷议,与太子和诸王计议。” “司马公和温尚书所言,朕也深以为然,然则太子和晋王如今.如之奈何?” 李源的意思是,我现在什么也管不了啊,我说话也得这两人听我的啊。现在朝堂宰相们虽然还都是李源任命的大臣,但朝野之中的大批官吏和军中的各级将领全都是太子和晋王的人。 也就是说不单是李源,宰相们其实也是处于一种随时被架空的状态。 这才是李源失去权力的根源和底层逻辑,没有庞大的执行者队伍的支持,上层就是处于一种镂空的状态。 李源的无奈一众宰相也是差不多也是能够感受到的,但这种事上他们却不能随意张口说话。 杨邃道:“陛下,臣以为齐王既然已经回到长安,不妨让齐王去缓和太子和晋王之间的争议,并且这事也只有齐王能做” 李源闻言点了头,的确。叫李元徽回来其实也是李二和李三两人的意思。 两人现在都不愿意放弃对战事的主导权,并且想要以此来扩大自己的名望和势力。 但东宫和晋王府现在又差不多是势均力敌。 这才焦灼。 这就需要有一?非常有分量的人,拉着太子和晋王制定一个能够让双方,甚至是三方都满意的方略。大唐现在能做这件事的也只有齐王。也只有他有这个分量。 商议一番之后,宰相们陆续告退,不过最后退出去的裴弘德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陛下恐怕要开门揖盗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开门揖盗 太极殿一旁的园林之中,李源和李元徽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以及齐王府的两个郡王走在临水的雕栏廊桥上,走到一处小榭,李源觉得有些累,就说要坐下休息会。李元徽自然是知道有话要说的。 前一日入宫,父子虽然身在宫室之中,但两人叙的是亲情。 而紧接着这个第二天入宫,走在游玩场所李源和李元徽谈的就完全是公事了。 让侍卫和太监们跟着一众孩童接着去园中他处玩闹,李源坐在水榭的栏杆旁,从白瓷盘里面抓起一把鱼食扬了下去,颇感忧虑道:“四郎啊,想必你也清楚,你二哥你三哥目前因为先南后北,亦或是先北后南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以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啊?” 李源就直接明着问了,也没做什么试探。此时侍卫们也站在远处,很识趣的不打扰皇帝和齐王说话。 李元徽看着湖中的锦鲤,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从中原北伐河北能够建功的,只有魏武帝,这还是因为袁谭袁尚兄弟自相攻杀,才给魏武可乘之机.而如今晋阳不在我军之手这就没有占据到地利的优势。” “而且汉军骁锐,作战勇猛,河北又是殷实之地,土地肥沃,刘玄机得到河北士人的支持,威望日隆,此为人和。” “此时对河北用兵,殊为不智。” 李源没想到,李元徽直接表达的这么直接,这完全不像是调和矛盾的,这感觉是来给李三郎站台的。 但他坐镇中原,又无疑是最为了解河北情况的。 光是他的战略眼光就值得重视,更何况还有身后的势力加持。 李源道:“那你是支持三郎了?先伐荆州?” 李元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秦灭六国是先取并州,出太行灭赵,韩信横扫河北,同样是出太行,所以欲亡北汉,必先取并州,欲取并州,必先得晋阳,而晋阳是坚城,当年智伯带着韩魏两家围城许久未曾破城,刘玄机在晋阳设置重兵戍守,想要攻拔之,最少也需要数十万大军,准备数以百万石的以上的粮食,和三年以上的时间,必须要有如同秦赵长平之战准备,才可以进攻晋阳。阿耶觉得,如今我们的准备充分吗?” 李源闻言沉默了,然后道:“你就准备用这些说辞,来说服你二哥吗?” 李元徽摇头道:“从武德六年以后,我大唐跟北汉攻守易形,每年冬天都得凿开黄河上面的冰面,以防止汉军铁骑横渡大河,袭扰中原腹地。我二哥用兵如神,战场之上未逢败绩,我能看出形势,他自然也看的明白,或者他比我还明白,晋阳的地势易守难攻,不利我大军用兵,中原北伐又是仰攻,地势上是劣势.所以即便我说的天花乱坠,二哥也不会因为我说的有道理而改弦更张.” “那你打算如何劝说?”李源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元徽的立场,他是不支持先打北汉的。 李元徽道:“劝说?阿耶,?觉得现在二哥能听得进谁的劝说?若是跟三哥联手以势压之,则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之日不远矣.” 李源无奈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李元徽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阿耶,您还记得洛阳的事吗?” 李源闻言微愣,随后脸色微变。 因为他可能知道为什么李二之所以要在不利的情况下,仍然要坚持征伐北汉。而不是更为稳妥的先取荆州。 他可能是要想要证明,你老头子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在洛阳答应的事,那就给他落实了。 武德五年在洛阳,父子四人定下了金匮之盟,李源交权,禅位。李三李四拿到了兄终弟及的名份。 所以按照当时的约定,李源应该回长安之后,就将皇位禅位给李二。 但问题是,当时李二正处在病中,无法理事,叫来了晋王主持朝政。等到李二身体好了之后,作为太子重新执掌朝政的时候,就无法拿回全部的权利了,晋王在朝堂的势力和声望已经足够跟他分庭抗礼。 并且李源还回了关中,这就让他大义的名分都没了。 所以这几年李二其实心中很是郁闷的,但当初这?抉择其实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李源自然是不愿意禅位去当太上皇的,于是装起了糊涂,李二这边因为晋王已经立足在朝堂上,连完全掌控长安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受禅进位? 所以李二想要谋求更大的军功,更大的威望,压制晋王和李源。 但无疑,西魏这个偏安一隅的政权,分量没有那么重。东魏那是李元徽后花园,眼下没有夺取荆州的情况下,也没有上游的优势,所以也不合适。 而立国数年的北汉,是大唐一统天下最大的竞争对手。 夺回晋阳,灭掉北汉,如果能完成这个伟业,那李二自然能够把大唐一统天下这件事提上日程,届时他的威望自然也远远盖过李三李四,以及李源。 到时候金匮之盟,还做不做得数,那就另说了。 所以征伐北汉虽然存在非常多的不确定性,并且成功的希望也并不大,面临的局势也非常困难。 但这对于李二来说,是能够解决诸多问题的破局方法。 并且先灭掉最强对手,解决掉这个最大的麻烦,在战略上也说得过去。 实际上还是真有不少朝臣支持李二,因为他之前的战绩太出色了,他主持的所有大战全都取得胜利。在军事上,极具号召力。 整个太子东宫也是为此制定了不少的计划。 李源已经明白李四的意思了,用禅位的条件,换取李二和东宫势力放弃争夺战略主导权。 于是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但他又无法驳斥李四,因为他发现这可能是唯一破局的方法。 不然就得看着晋王府和东宫甚至是齐王府为了争权夺利让大唐陷入分裂。 可这位子,他又不想让出去。 皇帝和太上皇,那可是不一样的。 现在他也明白了早上裴弘德那句开门揖盗的意思,还真是非常贴切啊。 “阿耶,这事您可以多想想,咱大唐可经不起再一次的白沟之战了.” 李元徽这话,直接就让李源火冒三丈,瞪了他一眼之后拂袖而去。 白沟之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但李元徽的意思还真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而是提醒他,白沟之战后,李四直接召集兄弟几个过来洛阳,齐心协力给他架空了。 五年后,虽然晋王和太子如今矛盾重重,但如果有齐王的弥合,以及利益驱使。 再来一次逼宫,很难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家宴 父子这次谈话算是不欢而散。原本打算留齐王一家在宫中用饭的准备也自然是作罢了。 回到齐王府刚用过了午饭,李元徽的外甥,平阳公主与驸马都尉、谯国公柴荣之子柴哲威就来到府上请见。 “见过阿舅,母亲让我过来请您晚上来家里赴宴,还有二舅和三舅.” 李元徽见到外甥,也喜笑颜开道:“大姐的邀约,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去,回来好几日了,还没见过你母亲,她身体如何?” “回阿舅,母亲身体很好只是时常念叨您和几位表弟.” “哈哈哈,兄弟之中我最得你母亲照顾,这些年忙于征战,也没跟她见上几面,上次见面已经五六年过去了,时光荏苒啊连你这小子都已经长成八尺汉子,有你父亲的雄武之风,不错。” 柴哲威是家中长子,已经二十岁了,很得李源的喜爱,如今担任左卫中郎将,身居要职。 在长安的年轻辈之中,也是很有能力,颇有其父的侠义之风,在长安一向得纨绔子弟吹捧,自诩勇力过人。 今日见到这个久未谋面的四舅,感觉比起二舅和三舅来,威势少了几分,但却多了几分如沐春风的亲切感。 “多谢阿舅夸赞.” 柴哲威从齐王府出来,又紧接着去了东宫和晋王府。之所以是这么个送信的顺序,也是母亲特意让他如此行事的,他虽然不解其中深意,但母亲的话他是从来不敢违背的。 事实上,柴家上下大事小情都是平阳公主说了算,柴家父子对她都心存畏惧。 跑完了东宫和晋王府,柴哲威回到平阳公主府回禀母亲,刚好父亲也在。 “回禀阿耶,阿娘,三位舅舅那里我都去过了。舅舅们都说会准时前来.” 平阳公主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道:“行了,你自去忙吧。” “是,阿娘。阿耶,孩儿告退。” 等到柴哲威退了出去,柴荣才问道:“你要请太子和晋王和齐王过府?可是为了说和?” 平阳公主道:“大哥去世的早,二郎、三郎、四郎,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有什么争端我这做大姐的不能装作没看到,也就是叫他们几个过来吃一顿家宴,能调和就调和,调和不了也就随他们去了,总不能看着他们兄弟渐行渐远吧?” 柴荣闻言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几位殿下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些事即便是你也不好说,凡事尽力就好,你也千万不要为了此事忧虑。晚上要不我去营中值守?” 柴荣其实有点不想掺和太子和晋王还有齐王之间的这些纠葛,虽然是姐夫,但李源这个爹都摆不平的事,这?姐夫又能有多少力度。 况且他觉得平阳公主如果真是拿着长姐的身份教训几个弟弟,这几个兄弟面上估计不好看,所以他觉得还是不要在家了为好。 不过平阳公主断然说到:“?是他们姐夫,我让他们过来吃个晚饭,你避让什么?这是公主府,不是东宫和齐王府,我说了算!二郎和四郎年轻时候在外惹是生非,你当时给他们摆平多少麻烦?如今他们是太子是齐王,但他们还是我兄弟,你就畏惧他们做什么?你如今的官位也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他们还敢找你麻烦不成?” 听着公主如此说道,柴荣苦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就听娘子安排,今天晚上就陪几位殿下好好喝几杯。” 到了下午,兄弟三人陆续来到平阳公主府。 因为李大娘子只请了这兄弟三人,并不是邀请他们全家过来赴宴,所以晚饭就摆在后厅的小花园的亭子里。 柴荣在前面陪着几人说话,李大娘子就带着人在后面布置。 作为储君的太子李二坐在主位上,两个兄弟分别坐在左右,柴荣坐在李元徽旁边,几人说起了话,很是热络,丝毫不见隔阂芥蒂。 等到夕阳上来了,李大娘子才来了前厅。 “大姐,好久不见,你这一点都没变样啊,还跟当初我从长安走的时候一个样啊.” “四郎如今倒是越发会捡好听的说了.” “哪里,都是实话罢了” “行了吧你.” “哈哈哈” 带着几个兄弟来到后院亭中。 李元徽看了下桌上的菜肴,全都大家是以前在“李宅”那个家中喜欢吃的。 有他喜欢的炙烤羊肉和花炊鸭子,有李二喜欢的凉拌笋丝和狮子头,还有李三喜欢的菊花兔丝、爆獐腿 都是李家过去家中常见的菜式,如今东宫和晋王府、齐王府日常的菜单上,这些菜式依然在上面,但是这些全都出现在一起,却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事了。 一时间兄弟几人全都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李二才道:“大姐有心了,这里面有些菜式有几年没见到了。今日有劳大姐费心张罗。” 这些菜式,加上今天这种场合,兄弟几人哪能不明白大姐的良苦用心。不过是为了弥合兄弟之间的矛盾罢了。 李大娘子道:“行了,少说些场面话,都入坐,今天就是家宴,都把你们平日里朝上的事给我放下,今天就只有你们姐姐姐夫,和你们兄弟三人。” “好,听大姐的。” 李元徽第一个笑着应道,然后走到了最末的位置前,然后道:“今天就大姐坐主位,二哥,你说如何?” 李二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应道:“四郎说的对,今天既然只有家人,那就不要搞什么繁文缛节,大姐最长,常言道长姐如母,我们兄弟几人自幼受大姐照顾良多,特别是阿娘故去之后.大姐上座。” 李三也道:“正该如此。大姐姐夫上座。” 李大娘子也不推辞,“好,咱们都坐下,边吃边说。” 柴荣也附合道:“好。都坐,都坐。” 几人陆续入座,李四则把姐夫按在座位上,给几人倒上酒,末了自己坐下又倒了一杯。 “来,这第一杯酒,咱们兄弟三人,就敬大姐和姐夫,我还记得当初跟与于仲亨、杜并几人不知深浅,遭人算计跟人在街上打起来,还是姐夫帮忙给我们开脱了,要不闹起来,绝少不了阿耶的责罚” 李二也笑道:“四郎说的是,姐夫当时在禁军,照拂我不少来,这杯酒就敬大姐姐夫.” 柴荣大笑道:“提这些往事做什么?哈哈哈,都是一家人。” 李三举杯应和,几人喝了一杯酒,又各自斟满。 姐弟几人又借着酒叙了一阵闲话,这才把话题说到正事了。 “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阿耶老了,大哥不在了,有些话我若不说也就没人说了,二郎,三郎,你们兄弟这几年貌合神离,我都知道。” “今天四郎也在,你们兄弟也就把话说开了,到底是要如何。非得要兄弟相残才肯罢休?” 第四百七十九章抽丝剥茧 貌合神离,兄弟相残。 这几句话,措辞很严厉。甚至李源现在都不好直接对兄弟两人说这么重的话。 但平阳公主就直接在这种场合下说了。 正如她所言,李源现在老了,权力被几个儿子分的差不多了,还剩一个一家之主,一国皇帝的空名头,说话自然是不太管用了。 长兄李孝俨故去已经十年有余了,就算他活着,说话管用不管用,也是另说。 但作为大姐的平阳公主,跟几个兄弟一母同胞,是太穆皇后的嫡女,身份贵重,又跟几个兄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她说这?话,不管是李二还是李三这个时候都得坐下听着。 也只有这种身份才能超脱在外,有资格,有底气,又有这个情分来说话。 李二看了姐姐一眼,又看了李三郎一眼:“话既然说到这里,今日都是自家人,大姐姐夫和四郎都在,三郎,我问你一句话。” 李三郎道:“二哥请说。” “你有没有想过,取太子之位,而自为之?”李二的酒量其实一直不好,因此在几杯酒之后,情绪又到了这个地方,开始酒后吐真言了。 他说的其实也是这几年来心里最大的担忧,这担忧他没有跟任何的心腹吐露过,也没有跟太子妃提起过。 但却实实在在的困扰了很久,你现在跟我分庭抗礼,难道不是要争夺皇位吗? 李二之所以担心,因素有很多。 首先他最近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跛脚,脸上还疤痕,所以心态很敏感。 李三在他病重期间的表现完全不逊于他作为太子监国时期所展现的施政治国能力。 还因此收获了极多的褒赞和声望,所以李二越发担心自己会被李三郎取而代之。 李三郎听了这话之后,苦笑了一下,然后道:“二哥,是你召我回来的。” 李二闻言默然。 李三继续道:“二哥,你应该明白,我如今也没法退了。但我却从未想过,跟你争夺太子之位,你难道忘了洛阳的金匮之盟?” 金匮之盟,李二之后,就该李三继位,李三之后是李四,李四之后,是大哥的嫡长子,赵王李承安。 谁都明白,这个所谓盟约,就是个权宜之计。指望皇位在四房之间顺利流转,几乎是痴人说梦。 最少李二和李三这里,就目前来说众人还是希望能够顺利流传到的。因为这兄弟俩,包括齐王在内,都有明君潜质,甚至都是雄主级别的。 大唐目前最大的问题,也就是皇帝这三个嫡子,全都是雄主。各个都能成龙。因此在朝野之中形成了极大的裂痕。 大唐的关中豪族以及诸多功臣元老,都非常支持李三。 因为金匮之盟的存在,李三是李二之后的皇帝,不出意外的话。 李二的身体状况又瞒不过人。如果不是李二本身有非常大的功业和威望,和极高的人格魅力,以至于非常多的旧部和有识之士追随,那现在东宫跟晋王府分庭抗礼都力有不逮。 李三郎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别说什么太子之位了,咱们都说好了你当了皇帝之后就该我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所以李二在问过之后,直接没话了。 平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临终之前要我转告?们兄弟,不要学袁绍的儿子,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十年过去了,大哥的话似乎是要应验了啊.” 这句话说完,兄弟几个的脸色全都变了。 李孝俨实际上在大唐的建立过程之中没有太多的功业可以称道,唯一的军功可能就是跟李二一起夺取了宛城,当时他是名义上的主帅,但实际指挥作战全都是李二负责,李孝俨主要做的是后勤工作,足兵足粮。 但也就是因为死的过早,也没有来得及展现才能,而他当时在世家大族的人缘又出奇的好。 所以现在提起已故的昭德太子,全都是惋惜。 甚至有人说,昭德太子在兄弟之中威望最高,如果他还活着,就一定没有李二李三在朝堂争权夺利,也不会有李四割据一方,拥兵自重。 甚至李源和李大娘子,都是如此作想。要是他还活着该多好? 兄弟之间也不至于演变成这个模样。 乃至于李二隐约都有这种的想法,这个太子的位置有什么好的?坐上这个位置上后整天殚精竭虑,唯恐自己做的不好,被两个兄弟盖过去 加上后来又有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尤其是现在他这个太子之位即便当了皇帝,都不能把皇位传给儿子. 因此在李二的角度看,这兄弟两个在一旁是虎视眈眈,尤其是老三,就在跟前。 “当初金匮之盟是我首倡,阿耶和二哥三哥全都认可了,大唐是咱们兄弟打下来的,二哥居功至伟,无论是为太子,还是为皇帝,我跟三哥都没有意见,可若是让我二人侍奉承乾,或者承泰..二哥。你愿意侍奉承安为皇帝吗?” 李二闻言没有做声,但他也明白李四的话。推己及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那别人就愿意吗? 一直没开口的李四,上来就言语如刀,继续道: “二哥,你应该知道,此时跟北汉开战,就是在赌我大唐的国运,无论是出兵河东,亦或是河北,都将是旷日持久的大战,这种大战一旦开始,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西魏和东魏,必然在我们最关键时刻出兵北伐,届时三面受敌,我大唐若不能速胜,就要被三方联手耗死,二哥,如今你真的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就拿下晋阳?亦或是邺城?” 沉默半响之后,李二这才笑道:“说到底,四郎,你是支持三郎了?” 李三郎道:“二哥,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之间也要党同伐异了吗?” 李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突然有种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感觉。 李三郎则继续道:“四郎,你若是有话,还请直言。” 李四扫视了一圈然后道:“我今日上午入宫,跟阿耶说了些话,阿耶他老了啊.” 这番话落在李三和李二的耳朵里,以他们的聪明才智自然是明白重点。 重点就是,老了。 人老了该做些什么呢?条件好的,自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下下棋,喝喝茶,精力好的还可以搞些别的娱乐活动,比如钓个鱼,或者造人 官员老了差不多的,就该挂一个荣誉官职,太师,太傅,特进等。 但同平章事这个宰相的位置是要交出来,这是要交给做实事的人。 所以一般的雄主都不喜欢让朝堂充斥着一堆年纪大了资历很老,做事也喜欢推诿的老臣。 想要建功立业的臣子也不喜欢保守的老年君主,他们更喜欢少年英主。 而不管帝位如何更迭,这天,始终塌不了。 第四百八十章先见之明 晚风从亭中吹过,让微醺的众人多了一丝清醒。 两个当事人都听懂了李四的意思,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皇位?老爷子的年纪现在也不小了,直接让他做太上皇啊! 你李二的皇位落袋为安,总该认真考虑一下战略方向了吧? 把荆州的江汉平原拿在手里,这样你李三的功业也有了,威望也能上一个台阶,大唐国力大增。 荆州拿下之后,对江东也能形成了战略优势,可以从上游顺江而下,灭东魏也能提上日程。 东魏占据江东,与大唐相抗,土地和人口实际上不比河北大汉少。但因为缺乏骑兵,以及军队的组织度等各种问题,被唐军挡在大江之南,每次攻江北、淮南陆战、攻城就没占过便宜。 所以真正的大敌,还是北汉。 李四的意思其实是,大家与其在朝堂上较劲,还不如把这些容易打的外敌先收拾了,转移内部矛盾最好的方式就是对外开战。 皇位你李二就先坐着,咱们先把天下拿下来再说。 他知道,这个方案两人都不会拒绝。 因为李二没法拒绝皇位的诱惑,李三本来也没想现在就跟李二争夺个你死我活。 至于之后,那就之后再说。先把眼巴前的问题解决了。 而平阳公主这边也是很有些无语,对于这些事她也没法再参与了。她能劝说兄弟几?不要斗得太厉害,但也就是劝说。 李四虽然没直接说,但意思她也听懂了,所以她也只能说一句:“阿耶年纪大了,莫让他晚景凄凉.” 说罢,作为主人的她拉着柴荣一道离去,把地方留给兄弟三人,那意思你们要商量什么请便吧。 李元徽于是继续道:“阿耶那边,我今日与他已经透过风声了,但我们身为人子,总要顾忌一些体面,不可逼迫太甚,等明日,我们三人可一同尚书省,让几位宰相轮番去劝说阿耶,事情不可太过着急.” “且不管是对北面用兵,还是荆州,接下来都得我们兄弟合力而为之,言尽于此,二位兄长可自决之。” 说完最后一番话,李元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冲着两人一稽,而后离去。 两人沉默半响,李三亲自给李二斟满酒,然后举杯道:“二哥,今日的话也说到这里了,该说的都说了,你我兄弟若继续针锋相对,恐为外人所笑,不若携手对敌,使天下混一,如何?” 李二看着李三的眼神,却看不出任何的东西,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一饮而尽。 心中却暗道,三郎日后你能跟四郎坦然相对,而无芥蒂吗? 又想了想自己的几个儿子,拿什么跟这两个叔叔争啊。如此,不如盼望他们平庸一些好了。 散场之后,三人各自归去。 翌日,太子、晋王、齐王三人各带了数百甲士齐聚尚书省,让几位宰相都被这种情况震惊到了。 这几位全都到此,还带兵来的?这是要干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等兄弟三人说完了来意之后,一众宰相全都默然,这事?劝皇帝禅让?这事谁能去干啊。 结果还是侍中裴继第一个站出来道,“几位殿下是不是在商量一下,陛下他.” 李四却道:“裴侍中,当日洛阳金匮之盟,是你主笔,裴仆射和宿国公见证,据此时已经有差不多五年了,已经足够体面了.” 裴继一时语塞,他是李源的亲信,自然要向着李源那边说话,可这事情现在不是说什么话就能解决问题的。 三兄弟带着甲兵来到尚书省不是想要把他们怎么样,而是在表达一个信号。 甲兵能到尚书省,也自然是能入宫。 但那样做就太不体面了,逼凌天子这个可是个坏头,不能随便开。 能让李源愿意主动把位置交出来,这样最好不过了。 最后还是杨邃和裴弘德两人表示,愿意往宫中一行,与陛下痛陈利害。 出了尚书省,往宫城走去,两个身穿紫袍的宰相就在马上说起了话。 杨邃道:“裴公真是有先见之明啊,陛下问计与齐王,指望齐王来平息太子和晋王之间的争端,果真是开门揖盗啊。” 裴弘德却摇了摇头,“裴某能有什么先见之明?不过是上次在洛阳,已经见识过了这个场面,上次洛阳宫中可是有八千甲士.这次在长安,几位殿下实际上已经给陛下太多体面了。” 杨邃闻言沉默了。 其实上次的白沟之战,杨邃、裴弘德以及不少关陇豪族实际上都是背后的推手。 是他们鼓动李源巡幸洛阳,收取齐王手中的关东诸州,谁知道白沟之战让李源的元从禁军和关中精锐一战丧尽。 现在李源的元从禁军只有不足万人,关中如今的十几万新军全是太子和晋王组建训练,一手带出来的。 部将也都是东宫和晋王府的亲信和旧部,李源的元从功臣现在基本上大部分处在赋闲的状态。 也自然无法控制或者影响新组建的一百多个折冲府。 若不是太子病重,让晋王府势力异军突起,两边形成制衡李源恐怕早就要走内禅的流程了。 这种情况下,其实也让李源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但随着东宫和晋王府的矛盾越发深重,李源又无法控制局面,似乎让李元徽过来调停是唯一办法。 可谁又能想到,李元徽旧事重提,拿他的皇位来平息事态。 杨邃和裴弘德入了宫,一路来到太极殿见到了李源。 李源见到两人之后,就直接道:“昨日四郎与我说了,昨夜他们兄弟几个又在平阳家里用的晚饭,想必已经商议好了吧?” 杨邃和裴弘德只能是沉默以对。但两人却没有想过,这次的事情,非常之顺利。 甚至顺利的难以想象。 李源继续道:“自古得天下,没有我这么顺利的,汉高帝起于微末,十二年才得天下,尚需亲冒矢石,而我有诸子代劳.得之易,失之也易,罢了罢了,杨公裴公与我都是亲家,?二人且去与他们兄弟说,这椅子由得给他们兄弟,只是别效仿袁氏兄弟,让人贻笑千古。” 说罢,一个人有些落寞的走出了大殿。 而杨邃和裴弘德看着他略显凄凉的身影也是明白了,李源最后还是选择了体面的退场。 将大唐这个最高权力的棋盘扔给了几个儿子。 杨邃和裴弘德回到尚书省,兄弟三人就坐在大堂上,围着一副舆图讨论着军事方面的问题。 两人回来还未开口,兄弟三人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 李四直接就当堂问道,“孤要在秋收之前回到洛阳,防备北汉侵袭,可能等到内禅结束?” 第四百八十一章落定 内禅不同于外禅,是君王传位于子弟。属于内部传承。 但司马修业直接高声道:“几位殿下未免太过急切了?岂有为人子为人臣者如此逼凌君父?陛下如今已经应下,何必苦苦想必?” 司马修业过去跟李源是旧友,也跟李家兄弟早就相识,又是宰相德高望重,因此他这一番话让兄弟三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 确实,李源是体面了,但他们兄弟三人确实是有点不太体面,显得太过急切了。 李元徽也是听了司马修业的斥责之后,才缓过神来,不能把游戏规则整的这么粗糙直接。 于是当即拱手作揖,“司马公所言甚是,是我等兄弟无状了。” 李二和李三也当即低了下头,表示受教。 司马修业也收了下音量,继续道:“几位殿下之意我等也明白,事已至此,陛下内禅已成定局,可我大唐是上邦大国,内禅这么大的事,不可操之过急,应当按照礼法,以全君臣父子的体面” “若不是司马公所言,我险些犯了大错,既如此,还请诸位宰相筹办此事,务必使内禅之事名正言顺,符合礼法。” 李四也从善如流的说道,同时也等于是这些宰相全都绑上战车,那意思都别跑了,你说我着急了那可以,你来安排一个不急的。 而作为大唐开国的重要功臣,在前燕就是一州刺史的司马修业也没有推辞,作为宰相之中排名仅次于裴弘德的直接把事情揽过来。 “好,既然如此,我愿意总领此事,然事无巨细,还请几位殿下授我全权。” 司马修业的意思很明白,你让我干可以,但这事就得听我的。 李元徽甚至都没有等李二和李三同意,直接替这两人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司马公了。” 随后拱手一揖,李二和李三见状也同样行礼。 司马修业则坦然受之。 等到兄弟三人全都走了,几个宰相之中资历最老,也是首相的裴弘德当即对司马修业下拜道。 “我过去以为修业公虽然有治理天下,辅弼君王的才能,但确是因为与陛下旧交才能拜相,今天才知道修业公才是真宰相啊,危急之时能有奇节,甲兵在外还能痛陈利害,应期佐命,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裴某羞于居公之左啊.” 裴弘德说出这番话之后,其他几位宰相也全都下拜。 司马修业依然是坦然受礼,因为他值得。 李家兄弟三人率领甲兵入尚书省,一众宰相无法阻挡这些事只能顺势而为,随波逐流。 但如果真按照李元徽一开始说的,在秋天之前就迅速把禅位的事给办下来,时间上极为仓促,李源等于是直接被儿子们从皇位上赶下来了,这样这兄弟三人肯定是落下一个威逼父上评价。 而一众宰相也自然是要被喷个狗血淋头,士林清议肯定是会说宰相无德,没有担当,放任几位皇子行不义之事。 所以等于是司马修业这一番话,既救了兄弟三人的形象,也挽回了一些宰相们的尊严。 还能让李源更体面的退场。 所以司马修业能够坦然受礼,还是那句话,因为值得这一拜。 第二日,司马修业跟侍中裴继一起入宫,求见李源。 再三求见才见到李源。 李源见到两人道:“这几?孽障就这么急着让朕逊位?” 裴继赔笑了一声道:“陛下多虑了,我跟司马公今日来跟陛下商议此事,但却不也急在一时.” 李源闻言面色稍缓,随后道:“司马公怎么看。” 司马修业正色道:“陛下,臣以为禅位之事,已经是水到渠成了,陛下应该下诏,在年底正式禅位,明年元日,正好让太子登基,更改年号.” 李源听完了有些意外,明年元日?这还有差不多半年呢! 如果是这样来看的话,那这确实没的说,体面,真体面了。 这么看起来,就不像是被儿子逼得不得不交出椅子,而是他真的因为年纪大了不能理政从而让太子接手。 关键是,这皇帝位置,他还能再做个半年 “公真社稷之臣也”李源也不由唏嘘道。 司马修业则下拜道:“陛下谬赞,不能助陛下兼并四海,混一天下,是我的过失啊。” 李源摇摇头,“司马公言重了,全赖公之斡旋啊” 事情到这里了,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能有这个结果是谁的功劳。 这个结果,已经是各方都能接受,且最为体面的方案了。 翌日,门下省下诏,李源宣布将在年末禅位于太子。 人在东宫的李二,呼吸急促,心情激荡,终于来了。然后开始推辞程序。 “孤尚年轻,还需陛下秉国” 按照规矩,三辞三让是最起码的。 没有一次就直接应下的,宰相拜相都是如此,不能急不可耐。 而东宫这边,一众属官全都松了一口气,李源宣布禅位太子,这就意味着他们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段。 太子一旦登基,他们都是东宫旧部。日后前途必然光明。 而晋王府上下,也并没有因此沮丧,因为李三郎告诉自己的亲信僚属们,攻伐荆州将由晋王府一系的人马主导,东宫势力和齐王府势会全力支持。 于是,大唐帝国开始进入了新一轮的备战阶段。 关中的府军各卫府所辖的折冲府,全都开始清点兵卒人数,军械存量,以及府库的粮食。 兄弟三人也连续在东宫商议了好几日,将征伐荆州的战略部署形成了决议。 晋王李玄庆亲自挂帅,以天柱上将军统辖诸部。率十万大军从关中出发,出武关进攻襄樊。 此为一路。 蜀中以益州刺史王尧,左骁卫大将军刘政会为帅,率军八万出江州,沿江而下进攻南郡,此为二路。 江淮方面,以镇南大将军、水师大都督吕钦率巢湖水师、鄱阳水师以及江州军和江淮豪强部曲五万人,此为三路。 另外洛阳方面,也会调集从洛阳和青州兖州以及南北豫州调集三五万兵力,出豫西通道走三从江夏出兵策应,此为四路。 伐西魏之役,大唐动用的兵力将近三十万,其中有大量的水军。 而与此同时,江淮、洛阳的长江和黄河沿线,齐王府势力几乎可以肯定需要同时面对两方面的进攻。 关中方面,只留下数万兵力,但留下了大量的骑兵。同时秦州夏州凉州的边军并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全都留在防备突厥和北汉。 目前已经有情报表明,北汉在跟突厥议和,并且准备结盟共同对付大唐。 因此陇东和关中以北的夏州等地,是重要的防守节点。也是李二准备用来拦截突厥大军的预设地点。 而李元徽也在七月初就启程,准备赶回洛阳。 这次对荆州用兵,需要关东各州拿出十万左右的兵力,虽然是水师和二线队伍,但洛阳方面的压力是非常大的,头号对手北汉是不会放过这个战略机会。 并且因为水路的便利,李三率主力出南阳之后所需要粮草,也全赖关东方面供给。 也就是说齐王府控制的关东地区不单单是要出十万大军,还得出二十万人所用的粮食,并且还需要调集大量的民夫为这场大战买单。 送行的酒宴放在了晋王府,皇帝陛下亲临,东宫、平阳公主府上下,昭德太子家眷,加上要离去的齐王和齐王妃。 宴会上,擅长音律的晋王亲自打鼓,并且吹奏多种乐器,喝多的太子载歌载舞,皇帝和齐王亲自打着拍子应和着。 厅堂里,全都是李源和太穆皇后的子孙。 李源依旧命宫廷画师作画,绘成长卷,并且要一式多份,四房和平阳公主府各藏其一。 几日后,李元徽踏上归途,结束了长安之行。 李三郎驻马道旁拱手道:“四郎,拜托了。” 李四同样立于马上,拱手回应:“三哥放心,有我在,粮饷不绝。” 随后纵马而去。 第四百八十二章驭将之能无出其右 饶是李元徽一行人在回程的路上不曾耽搁,也足足走了二十天才回到洛阳。 毕竟是队伍里面有女眷和孩童,加上队伍之中还有步兵,不可能跟全骑兵行军速度相比。 虽然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但崤函道的险峻难行还是让李元徽在心里不停地抱怨,什么时候能有高铁啊?哪怕老绿皮也行。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即便飞速发展也得几百年能看到。 对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他的前辈其实做的东西不多,大概率因为是个文科生的原因吧。 不然也特么不会闲着没事干把唐诗宋词三百首精华全都发表完了。搞得李元徽有时候想“写”个诗词都提不起笔,只能说适合抄的,应景的诗词已经全都姓曹了。 时至今日,提起文学上的成就,“四曹”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峰。 搞得李青莲都得换赛道,专研兵法谋略,现在成了齐王府的“吾之子房”。 而李元徽对科技的进展也是极其有限,因为他其实学设计的,你让他搞物理化学也是不对口的。 目前为止也就是复制出了绵甲、布面甲,改良弩弓,包括大型的床弩和小型的元戎弩。 投石机方面他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把回回?给搞出来了,其实他在想要不要把火器搞出来。 但对于火器他是很谨慎的,比起火药他更想搞出化肥。 一旦化肥面世,能够大幅度提升粮食亩产数量,翻一番是不难的,这也意味着能够很大的解决饥荒问题,甚至可以延缓王朝周期 但还是那句话,他学设计的,化学早就还给英语老师了。 回到洛阳的第二天,一众文武全都被召集至长春堂。 正殿内,左边的序列站着天策府和齐王府的幕僚,以长史兼任行台左仆射郭风和为首、李青莲、独孤颍、蒋益、郑善道、于智宁、高侃、李淳风、窦识、赵炯等。 右边的序列站着的各卫府、各军的将领,以左武卫大将军李思行为首,朱德裕、张坚、常雁衡、张镇恶、罗士襄、萧释之、刘元庆、薛万彻、段武宣、裴行严、韩全、尉迟敬德等。 李元徽坐在主位上,身侧则跟着两个少年人,一个是十六七的年纪,身高七尺有余,身形挺拔,俊美异常,乃至昭德太子第四子兰陵王李长恭。 另一?是小胖子,长相圆滚滚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很讨喜,昭德太子第五子,安德王李延宗。 两个半大小子是这次李元徽特意提起要待在身边历练一番,并且准备将来要作为宗室大将来好好培养的。 李延宗对于能够离开长安,跟着四叔来洛阳历练也是非常兴奋的,尤其是刚到洛阳就能参加这种级别的议事,更是兴奋异常。 李长恭看着殿中的一众将领则是暗自称奇,平素勤于骑射,苦练武艺的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殿上的武将看身形,看气息,看神色,就知道全都是武力强横之辈。比之长安城那边,东宫和晋王府的猛将丝毫不逊色。 然而此刻这些本应该桀骜不驯的武人全都站立当场,神情肃穆,面对一向和蔼可亲的四叔十分恭敬。 不由得对四叔更加好奇了,他是如何做到这点呢? “.太子和晋王已经达成了一致,接下来我洛阳也要竭尽全力确保南取荆州的战事,能够顺利进行,不管是出兵还是粮草供应,都要竭尽全力,不得有误” 李元徽一上来就定下了调子,不能耽误,全力支持。众人闻言也就心里有数了。 天策府司马李青莲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大王,我以为关东府库充盈,支持大军粮草倒是不足为虑,可晋王殿下率大军征伐荆州,洛阳诸军和江淮诸军就要同时面对北汉和东魏的进攻,刘玄机和曹炎这几年来一直厉兵秣马,虎视眈眈,我以为江河沿线,需要重点布防,囤聚重兵以保江淮和中原安定.” 独孤颍也道:“李司马所言甚是,我大唐虽有江河天险,但仍需人马守卫,淮南和江州还是需要留些人马守卫,至于黄河沿线,还是需要重兵看守河阳、白马、孟津等沿河渡口” 这两人的意思是相同的,还是要重点提防一南一北两个强敌。 对荆州战事的支援要有限度,不能把机动兵力全都调出去帮忙。 李元徽自然也是这样想得,于是当即就对众人宣布了出兵的具体方略。 兵分四路。 益州水陆大军八万人,关中精锐十万,江州扬州水师以及江淮豪强部曲,南豫州和徐州、青州等处的能动用的水师加上州郡兵。 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加上天策府所辖六军,一兵未动。 众人闻听则是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因为出兵荆州而造成中原、两淮等各地防务空虚,让北汉、东魏趁虚而入。 通过豫西通道的这支军队,要走义阳三关进入江夏郡,随后会同水军从夏口出兵,所担负的任务是战场策应,而并非是主攻方向。 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役地点,应该是襄阳、樊城的争夺。这一处是自古以来的南北要冲。是江汉平原的重要屏障,也是西魏政权的防御核心。 这一处难啃的骨头自然是晋王李玄庆亲自带队,用的也是关中精锐。 所以这一场大战洛阳方面明显是需要担负的后勤方面的压力更大一些,明白这一点之后,一众武将就都有些气馁,这意味着这场灭国大战他们基本上都是看客。 所需要担负的也都是防御北方强敌下场,这就让众人有些难以接受,但主力队伍注定是不会去参加征伐荆州了,还能临时调过去执掌州郡兵? 可这这一旦要出外了,再想回来,屁股上的位置可就肯定不保了。于是众人全都无奈的了这种参战的方法 李元徽这时候却是有些知晓众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笑道:“诸公皆随我日久,何必为此事纠结?西魏占地不到一州,撮尔小国罢了,灭之易尔,算什么功劳?将来南平江东,北伐刘汉,还要诸公奋勇呢,难道你们怕到时候已经提不动刀了吗?” “哈哈哈哈,大王所言正合咱心意,西魏军队不堪一战,若是让咱去,咱还嫌他们弱小,显不出咱的本事.” 朱德裕这句话说的恰到好处,众人也纷纷赞同。 李元徽也笑道:“你们也不要太得意轻敌,若是前线战事不顺,还得你们出马,到时候谁要是不能破敌,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我可要打他的军棍!” “大王若要我等出战,只需备好美酒便是,这军棍是断然不让大王有机会打出来!” “哈哈哈,正是正是!西魏那些兵卒如何与我齐王府麾下精锐相比?破之如砍瓜切菜一般.” 一众武将登时也都活跃起来,各个展现出身经百战的豪勇。 李元徽也站起身来,与众人说笑,丝毫没有主帅的架子。李长恭还在打量着诸将,这些武人仿佛都是闻战则喜,仿佛越是强敌越能让他们斗志昂扬,反而羞于恃强凌弱。 另一边的李延宗心里,则是多了几分思索。有慑服诸将的威严,也有此刻和众人打成一片的豪迈胸怀。 在驾驭猛将这方面,即便是北汉刘玄机和长安的二叔也不能比四叔做的更好了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唯命是从 大殿议事之后,众人各自散去,武将们要按照军令征召士卒集结,天策府僚属们和行台官员们则需要清点府库和军械存量。 只有李青莲、独孤颍、郭风和、张坚、朱德裕、常雁衡、于仲亨七人留下,进行更深层次的讨论。 这会李元徽才对众人说了自己长安之行的见闻,以及年底禅让的事情。 李青莲颇为不解道:“大王,此事属下有些异议,陛下如今居于帝位,而东宫、晋王府相争,齐王府超然于外,这难道不是对大王更为有利?反而是太子进位之后,虽然说朝中有晋王牵制,但无论如何也不如此时进退有余啊。。。” 独孤颍道:“臣也以为,此时陛下在位,对殿下更为有利” 李元徽闻言则叹气道:“你们说的我岂能不知?但若阿耶不退位,让太子登基,东宫和晋王府的就得一直争斗下去.如此,一统天下之日遥遥无期啊” “可太子一旦继位,虽然短时间内会继续倚重您跟晋王殿下,但长此以往,虽有金匮之盟,但未必能容的下您跟晋王吧,不知道大王您准备到时候怎么办呢?继续退让吗,还是让洛阳以平息事态吗” 郭风和则进行了一番反问,也说出了众人的担心。就是如果太子上位以后,想要收权您怎么办?是一退再退,还是怎么着? 这也是没有说话这些武将,张坚朱德裕常雁衡的心声。 李元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即便是二哥登基,也不能立即掌控关中,到时候三哥携灭国之功回到长安,威望必然大增,到时候他还有时间和精力来对付我吗况且” “况且,无忌给我看过了最近东宫用的药方,东宫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没用的太医院,而是长安有名的疾医,我二哥啊” 说到这,李元徽有些神情低落的摇了摇头,其意不言自明。太子应该不是身体状况不会太好,最少不会长寿。 几人闻言,则全都面色稍霁,他们对于这等隐秘事自然是不曾知晓,如今听了李元徽的说的,全都多了些安心。 “所以这次三哥用兵荆南,我齐王府上下都得竭尽全力” 李元徽的意思是,我跟老三现在是一个战线的,不要试图在这种事上拖后腿,帮他就是帮我。 众人闻言全都再次应声:“唯大王命是从。” 在长安之后,洛阳这个东都的行政、军事体系也全都开始运转起来,为了这次攻伐西魏作出战前的准备工作。 齐王府势力目前管辖的江州、扬州、南豫州、北豫州、兖州、青州、徐州七州之地,加上洛阳,全都是相对人口稠密平原地带,从大唐建国之后的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关东几乎一直处在齐王府的控制之下。 李元徽又是一个重视恢复民生和农业生产的上位者,这就让七州的经济、农业以及人口水平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极大的恢复,甚至江淮这些李元徽掌控更久的地方,如今的人口赋税已经超过了大燕的全盛之时。 在燕末被摧残最狠的中原地区,如南北豫州和兖州,被混战和流寇轮番肆虐,其中豫州汝南陈郡等地甚至数百里都没有人烟,如今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甚至南北豫州因为人烟稀少的原因,反而对李元徽的战后重建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因为江淮的土地当时很有限,又多豪强,府兵制度又无法脱离土地,所以齐王府控制的四卫,一百个军府,除了江淮籍贯的士兵以外,其余各部大部分的给他们的土地都着落在了豫州的淮北地区到洛阳南部的广大平原。 而在人口和赋税情况恢复之后,徐州、南豫州、北豫州、兖州、青州、江州这六州又陆续组建了本土乡军,称之为“团练兵”。 每一百户,抽取十五人精壮,春夏归农,秋冬追集。 团练兵算是主要由地方官府征发入军?不登记入正规军军籍,服役期间发给本人身粮酱菜,军械军装,协助本地驻防队伍在境内防守?或配合作战。但不长期脱离生产?军事任务结束之后?随即遣返回乡。其性质介于府兵和募兵之间,算是寓兵于农。 也正因为团练兵的存在,李元徽可以说放心大胆的调动各州的州郡兵。而不用担心州郡兵调走之后各地治安以及防卫情况。 李元徽的计划是,以青州刺史李药师为行军总管,率青州军八千人,兖州军七千八百人,南豫州军四千五百人,北豫州军五千五百人,徐州军四千二百人。 此外还有刚刚组建的二十?折冲府新兵,尚未分配给各个卫府,一直按照李元徽亲自拟订的训练计划进行训练,其训练内容和组建参照拿破仑时期的法军,戚继光的戚家军,以及袁世凯的北洋新军。已经差不多有一年时间,到了淬火开锋的时候了,这次李元徽让这些人跟随李药师出征,也就是觊觎厚望。 如果表现的一般,不如现在的江淮老兵,甚至差之远矣,李元徽直接就把这部分新军打散,分配到战斗力已经成型的各卫府,直接以老带新,以后也不折腾啥军事制度改革什么的。 没那个天分,说明自己抄作业都没抄明白。 若是战斗力得到印证,手中就多了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并且也是未来唐军的发展方向。 新军二十个折冲府,以徐乾德为镇军将军,使持节,督领四部,傅惟学为抚军将军,副都督。 段孝先、李保、朱文正、蓝誉四人为前后左右中郎将,各领五折冲府。 这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年轻。段孝先是段夫人和段氏兄弟的侄子,李保和朱文正是老朱的外甥和侄子,蓝誉是常雁衡的妻弟,也就是小舅子。 几人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是李元徽重点的培养的下一代武将,并亲自教授兵法和行军。寄予厚望。 军令下达之后,徐乾德和傅惟学作为正副都督,带着四个年轻小将来到宫中领命。 李元徽道:“乾德是百战名将,惟学是万人敌,这次带着新军出征,须得小心.而你四人都是孤非常看好的将才,也都随军征战历练过,孤今日也没什么嘱咐你们的,都是老军伍了,规矩都懂,令行禁止,出征以后军令就是王命,哪个敢抗命不遵的,乾德直接带着人头回来。” 四个年轻将领闻言全都伏地而拜,口称“不敢,必依军令行事。” 最后李元徽指着一旁两个侄子道,“这是我长兄的两个儿子,长恭和延宗,这次各带五百甲骑随军征伐,乾德和惟学,你两人将他二人带上,好好历练.我刚才说他们四个的,与你们两人也是一样,明白了吗?” 李长恭和李延宗没想到这么快四叔就给他们机会让他们随军出征,当即道:“是,四叔,长恭明白” 徐乾德和傅惟学连声应下,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新军本就是一窝刺头,段孝先、李保还好说,性格都偏向稳重,蓝誉和朱文正这两人就有些桀骜不驯了。 这又来了两个前太子的子嗣,两个皇孙郡王,这队伍可真不好带啊。 第四百八十四章两千里 天策府的军令随着信使的四散而去,迅速传达至各方。 青州,齐郡,临淄。 正在刺史府内处理公务的李药师早就过了不惑之年,已经四十有七,年近五旬了。 他早年仕燕,燕亡后不得已而降唐,因为是降将的关系,最初只是作为镇军大将军府的幕僚。后来才有了天策府。 武德四年他受命与常雁衡一同率军平定青州,如秋风扫落叶,数月的时间既定一州之地。 得郡有八,户一百二十万。 因此被封为青州刺史,兼掌军务,镇守一方,成为封疆大吏。 在前朝他虽然家世不俗,舅父更是做到大将军,但他仕途却不算如意,早年做过郡丞,慕容超在位的时候提拔过他,娄居士也表示他将来能位至三公,但这两人先后去世,朝堂之上再没有人愿意听他的。 反而是在大唐,齐王李元徽对他算是言听计从,所献之策尽皆实行,又委以重任。 而自从他在青州就任刺史之后,先是以抚慰降兵,又征召新军,得一万五千人,因为在白沟之战中突袭刘玄机军侧翼,焚烧其军粮,成功掩护了主力败兵,因此得到嘉奖,被封为镇东大将军,陇西郡公,都督青州军事。 等于是刺史和都督文武一肩挑。而且封号还是陇西郡公,陇西郡是李氏的祖庭,其中信重可见一斑。 这几年来,李药师一直按照洛阳的要求整训队伍,厉兵秣马,同时恢复生产。 本来青州在翟氏占据时期就被经营的很不错,杨邃和崔孝同等人一直劝翟让重视农业恢复制度,平青州之战又是迅速解决,对百姓的影响也很小,因此青州得到了长期的稳定。 这几年虽然一直在打仗,但战火主要集中在河内洛阳一带,青州这边也就是最多多收些赋税,以支持军队的建设和更新武备,另外就是多了一个团练兵的差事。 不过这个差事对百姓来说甚至抢着去,因为加入团练可以敞开肚皮吃饱饭的。 而这次青州军被征调,按照时间上要在秋收之后才会进发,随后还要召集各郡的团练,配合留守的军队镇守各处城池关隘。 李药师不慌不忙的签署一道一道军令分发下去,命令各部按规定日期携带规定军械集结,一方面又命令僚属们制定行军路线,和沿途需要的水路载具,落笔之时越发稳健,而心中却仿佛燃起一团烈火。 年近五旬的他可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是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天下一统,看到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齐王殿下能够荣登大宝。 这次虽然是偏师,但数年磨剑,一朝出鞘岂能不让天下知道这柄剑有多锋利? 对岸的平原郡,作为征东大将军杨侃亲自驻防的地方,实际上主要针对的就是大唐的青州军。 这时候唐军大规模的调动,这自然是瞒不过对岸的眼睛。 杨侃得知青州军开始集结,也当即开始召集各部,做好应对准备。 但很意外的是,杨侃这边正在忙着战备工作,就收到了邺城的诏书,令他将军务交托给平原太守,随后迅速赶回邺城。 杨侃不敢耽搁,在收到诏书之后带着数百亲卫部曲一路疾驰返回邺城。 作为北汉王朝的都城,邺城如今也是河北首屈一指的大城,刘玄机在登基之后还进行了扩建,如今也有差不多二十万户。 进了邺城之后,当即就有人引着杨侃去驿站休息,用饭,洗漱,他又换了一身袍服这才前往宫中拜见。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宫中的皇帝所居住的乾阳殿,在殿外,他遇到了几个熟面孔。 尚书令刘道和,左仆射凌敬,骠骑大将军拓跋天保,车骑大将军韦孝矩,骁骑大将军斛律金,辅国大将军东方狄.以及大汉皇帝刘玄机,穿着一身玄色袍服,好像富态了不少,坐在主位上笑意盈盈的看着杨侃道:“我诏书发出去还不到八日,杨公就从平原赶回来了,一路上定然是星夜兼程,披风沐雨,幸苦了。” 杨侃道:“陛下言重,诏书一至,臣不敢耽搁。” “好好,杨公勤于王事,朕知矣且先说正事,回头再与杨公叙旧” 杨侃拱手一揖,示意明白。 刘玄机继续道:“长安和洛阳,都传来了消息,唐军将要出兵五十万征伐荆南西魏,以晋王李玄庆为帅,发蜀中、关中以及关东诸军.” “另外一则事,唐皇李源已经下诏,年末禅让于太子.诸公,这次可是良机啊。” 这两个消息,任何一?拿出来,都是重磅炸弹,两个一起拿出来,更是重量级。 一直在中枢的刘道和、凌敬两人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东方狄和韦孝矩也同理,只有杨侃、拓跋天保、斛律金这三人是从外镇赶回来的。 “唐军虽然大举伐魏,但洛阳的卫府军并未调动,李元徽动用的州郡诸军,因此洛阳方面仍旧是重兵云集,未可轻视,而并州方向,有玉璧城这个钉子,我大军想要入河东同样不易,因此征讨中原,不如从兖州着手,以大军压境,迫使唐军出虎牢与我交战,这样我大汉就不需要在河内跟黄河天险较劲了” 左仆射凌敬在刘玄机说完之后补充道。 杨侃等三人则是接连点头,他们都明白,眼下用兵的方略应该是已经确定的了,这次己方是不打算在河桥上继续做文章了,而是转道兖州的平原地带,这样才更能发挥汉军兵力和骑兵上的优势。 “陛下如果有吩咐,我等自然是万死不辞。” “还请陛下吩咐。” 三人纷纷表态。 刘玄机则抬了抬手,然后道:“这次南征中原,朕准备发大军二十万,亲领之,与李元徽战于兖州。而另外,也不可让唐军放松。天保!” “末将在。” “你率本部骑兵出闻喜路,佯攻河东。” “末将领命。” “斛律兄?” “末将在,” “你率诸部骑兵,进攻关中之北与陇东一带。” “末将领命。” “还有一路,要率精锐骑军,跟突厥大军汇合,绕道朔方,进攻大唐之夏州!使其关中、陇右震动,杨公有冲折千里之威,万夫不当之勇,可愿意担此重任?” 杨侃闻言当即抱拳道:“陛下有命,臣杨侃自然万死不辞,可臣麾下只有旧日部曲数百余,又跟中军精锐铁骑无有从属,担心不能慑服诸军,误了陛下的大事。” 刘玄机道:“杨公不必担心,朕从幽州骑军之中选拔精锐与杨公,若有不服者,杨公可以军法杀之,朕赐杨公节钺,公勿忧虑.” 杨侃道:“如此,肝脑涂地,难报陛下大恩。臣杨侃必竭尽全力.” “杨公言重了” 斛律金和拓跋天保虽然同样上柱国大将军,但两人所领的一个是以拓跋氏为主八大鲜卑部落联盟军,斛律金率领的则是高车部族为主的塞外杂胡,两人的队伍独立性非常强。 所以一般来说,刘玄机在用他们的时候都非常谨慎,并且尽量避免让他们跟大汉中军一起行动。 两人这次的任务也相对来说简单的多,拓跋天保直接从代州出兵,佯攻河东。 斛律金的路程远一些,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只有杨侃,要走赵武灵王袭秦的路线,两千公里。 第四百八十五章国难思良将 大唐的战争机器开始转动,这自然是瞒不过周边的酣睡者。 北汉自不必说了,因为白沟之战俘虏了大批的大唐朝臣,所以对关中和洛阳方面渗透工作极为出色。 并且当即制定了借此机会进攻中原的战略。 至于东魏西魏这两家,随着时间推移也自然是清楚的,尤其是西魏。 曹?甚至能感受到唐军刀剑上的寒意了。 从七月开始,西魏方面就开始不断地收到北面的宛城不断的有队伍和大量的粮草集结,同样在调集粮草的还有蜀中和江州方向。 大唐治下的江夏郡开始大规模的求购稻米,以至于荆州南部的各郡都有人为了高价卖粮铤而走险,顶着水师的严查往江夏运粮贩卖,并且屡禁不绝。 很明显,这就是大唐准备对荆州动兵的前兆。 因为江夏本身也是江汉平原的一部分,并且背靠豫章的鄱阳平原,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区,这些地方都是最少一年能种两季稻的鱼米之乡,又没有灾祸,就不可能缺粮。 所以如此大规模的高价购买粮食,只能说明要打仗了。 再结合宛城和蜀中方向的异动,已经可以确定是要对荆州动武了。 曹?无奈之下,只能召见已经被他赋闲很久的大司马丁景珍,和车骑大将军雷世猛等一众当初拥立他为皇帝的元勋们,以及如今被他重用的荆州士族蒯文贤、向拱等 襄阳的所谓皇宫并不算大,因为曹?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的人,西魏其实被他治理的还算不错。 并且曹?也一直在努力,想要北伐建功,恢复大魏荣光。 但可惜,力有不逮。 他本人搞起权谋来,相当不俗。治理地方也说得过去,但治军用兵,比起丁景珍、雷世猛、游子路这些武人来说,到底是差了许多。 并且他虽然看起来对这些拥立之臣高官厚禄,但其实一直防备很深,这无形之中必然也增加了不少内耗。 议事的大殿上,已经五十多岁的曹?两鬓有些花白,但双眼仍旧很有精神,身形也很挺拔。 穿着天子常服,看着丁景珍和雷世猛两人道:“丁公和雷公,朕与两位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近来可好。” 丁景珍道:“有劳陛下挂念,一切都好。” 年近五十仍然身体健壮的雷世猛则拍着胸脯道:“多谢陛下,臣身体强壮的很,依然可以为陛下上阵杀敌!” 曹?正色道:“如此甚好,本来不想打扰丁公和雷公的清闲,但无奈时局危机啊,大唐想要出兵五十万,兵分思路征伐我西魏,危急存亡之时,还请两位能助朕一臂之力,挫败强敌,存我大魏国祚.” 丁景珍和雷世猛等则拱手抱拳道:“臣等必不敢推诿,请陛下吩咐便是。” 曹?走下座位来到丁景珍和雷世猛的跟前握住两人的手臂道:“有两位相助,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向将军,你且将军情说于众位将军。” 护军将军向拱闻言出列,“遵命。” “日前,我细作已经从宛城和蜀中等地得到可靠情报,大唐准备兵分四路,其中关中晋王李玄庆亲率关中精锐二十万出武关,至宛城,攻我襄阳,蜀中出兵十五万,以益州刺史王尧为帅,出白帝城,沿江而下,攻我夷道、江陵。唐青州刺史李药师,率洛阳之军出义阳三关走江夏,攻我侧翼。,另有江州、扬州水军,沿江而上自夏口而来此二路,合兵十五万.” “日前江夏、宛城都在囤积军粮,各处的唐军都在集结,想来情报应该无误” 向拱出身荆州士族向氏,原本他是不怎么看好曹?的,但这么多年下来,各地的势力旋起旋灭,曹?称帝后居然能在强敌之侧,具有荆南十余载,也算是一时人杰了。 因此向拱也逐渐转变心态,成为曹?的得力心腹,更是执掌中军,成为西魏有数的实权将领。 丁景珍和雷世猛、游子路等人听完了情报之后,全都面露凝重之色。 半响之后丁景珍道:“臣以为,大唐所谓大军五十万,应该是诈称,白沟之战后,唐军虽然又重新组建了卫府兵,但不可能超过之前大军人数,所以大唐在关中总兵力人数,不会超过二十万,不可能全部派来荆州,所以我以为荆州之军应该是十万左右,至于蜀中,所谓十五万,更不可能,以蜀中的富庶,不至于养不起十万大军,但大唐皇帝真会让蜀中有十万大军?我以为蜀中出兵不会超过十万,至多七八万人,且必然是有汉中和关中军队.至于中原和江淮的唐军,若是拿出十五万人来,就不怕东伪和北汉出兵?李元徽行事素来谨慎,这两路唐军也绝不会超过十万人.” “这次唐军进犯,总兵力绝不会超过三十万人,又分作几路,臣以为可分兵据守险隘,北守襄阳、樊城,西守夷道、夷陵,东守林障、沌口,只要守住江汉水道的据点,就能拒唐军于外,我大魏国祚,也可保无虞.” 丁景珍说的这些地方,全都是长江和汉水沿线的重要据点,也是水路挺进的必经之路,想要进攻荆州,就必须拿下这些水道上的据点。 因为陆路运粮的成本太高了,江汉平原的水路又比较发达,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根本就无法拿下荆州。 唐军是有水师的,蜀中和江淮的水师加起来怕是有上千战船,所以北方的襄樊战场注定是城池攻防战,东西两个方向则同样需要水师来应对敌军的水师。 曹?听了丁景珍的话之后思量了很久最终才下定决心道:“既如此,朕自领大军拒敌于襄樊,请游公率军阻挡蜀中之敌,而沌口、林障就交给丁公了,还请丁公不要推辞” 游子路原来是大燕水师的鹰扬郎将,是在西魏政权创立初期就率军来投的,因此官位仅次于丁景珍,是大将军。 丁、游两人闻言全都抱拳拱手,以示领命。 等到出了大殿,雷世猛很兴奋的说道:“丁兄,这次咱们又能大展拳脚了,哈哈哈哈,这几年给身在襄阳,许久未曾在军中,憋闷的很” 丁景珍的却保持的比较淡定,也比较冷静,反问道:“雷兄,你不会觉得这次大唐倾关中之军而来,又动用了中原和巴蜀的军队,是我们能够轻易抵挡的吧?” 雷世猛闻言皱了皱眉毛,他是跟唐军作战过的,深知唐军骁勇,只不过有些恐惧被多年未曾征战的兴奋而掩盖了,但丁景珍的话却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不知数目的唐军骑兵奔涌而来,他倚为心腹的精锐部曲被黑甲骑士像割麦子一样,一边倒的被肆意屠杀,现在肩膀上的一处旧刀伤还隐隐作痛 不会被打的亡国了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南北夹击 过了中秋,各州陆续开始秋收,并同时加快集结军队的进程。 各郡县特别下达行政命令,让基层官吏督促各地,让同村、同乡的壮丁率先帮家中有当兵的人家率先完成秋收,从而不影响秋收和军队集结,让两项活动同时进行。 青州的八千兵马陆续集结完成,分批登船从黄河出发,准备走水路往淮北和豫西集结。 李药师率三千人一路赶至荥阳,在荥阳补充了军械和粮草,大队做暂时修整,李药师则继续东行,过虎牢关连夜赶往洛阳。 进入到宫城之中的长春堂,李药师见到了四年未见的齐王。 三十而立的李元徽在李药师看来,好像跟几年前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一见让人如沐春风。 大殿内桌案上摆放着饭食,李元徽道:“李将军一路辛苦,想必也顾不得用饭,且与孤一起用些。” 时间差不多是中午了,李药师赶了一夜加上一上午的路,风餐露宿,的确有些饿,又知道李元徽是个宽厚的性子因此也不推辞,“多谢大王,如此,臣就不客气了。” 说罢等着李元徽坐下之后才坐在对面,这边则有内侍过来给李药师添饭。 作为关东七州之主,手下有上千万人生民,几十万军队,距离至尊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李元徽的午饭却很简单,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但却都是平常的饭菜因为李药师的到来,后面又加了两道。 李药师心中感慨,齐王身居高位,却如此节俭,听说要加菜连忙拒绝说不必麻烦。 李元徽则笑道:“若是不添,这四道菜可就不够我们二人吃的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几句闲话,李元徽问了李药师家人的情况,李药师如实作答。 李元徽用了两碗米饭,菜也吃的差不多,李药师这才知道齐王还真不是跟他客气,要就四个菜还真不够吃,每个碟子分量都不算多。 用过了饭,跟着李元徽一路来到了书房,站在舆图前,两人这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两个多月前,孤回长安跟太子、晋王两位王兄定下了大略,攻取荆州,灭亡西魏,时至今日,蜀中、关中、包括洛阳和中原,整?大唐都在为征伐西魏做准备,力求一战而定” “但我也清楚,灭国之战并不容易,西魏曹?不简单,其盘踞荆南十余载,颇得人心,所以这一仗恐怕短期内无法结束,要做好旷日持久的准备,因此青州方面我打算委派五弟智积为青州刺史,还望药师不要多想.” 李药师闻言当即拱手道:“大王言重了,末将虽然在青州镇守数年,却不敢视青州为己所有,行台若有任命,末将绝无异议.” 李元徽点点头,很满意李药师的态度。之前让他刺史、都督一肩挑,那是信重。如今领兵征伐,再委任一个青州刺史也是应有之义。在这给他说一下,自然也是给他个面子。 “此战关系重大,除了青州兖州南北豫州以及徐州的镇戎军之外,洛阳还有二十个折冲府,是孤新练的之兵,一并由你节制,徐乾德你也知晓,这次孤要知道,这支新军是否能战!” 李药师当即明白,这是要让他不要瞻前顾后,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末将明白。” “这次你与吕镇南虽然皆为偏师,但不要心存疑虑,一切以战事为先,三哥与我也说过,襄阳是坚城,又有汉水为之遮蔽,想要攻下襄阳,非得经年累月,不过若是你们这里可以打开局面,使得襄阳人心动摇,说不定就能让战事提早结束,总之,不要有太多顾虑,到了战场上,具体战事如何进行都是你的事,你李药师用兵之能孤是知道的,可以与韩白卫霍相提并论” 李药师闻言当即下拜道:“多谢大王,末将绝不负大王嘱托。” “哈哈哈,不必如此,将军你也劳累多时,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早启程,孤在这里洛阳就等着李将军的捷报传来了。” “末将领命。” 说罢,再拜,而后起身离去。 李元徽对自己这路偏师是给予厚望的,北面有三哥率领大军牵制了西魏的主力,东面两路其实可以算作一路,想要建功其实并不难。 李药师、徐乾德、傅惟学,还有一众名将苗子,这要是打不出什么效果来,那就说明天命不在李唐。 这边李药师刚离开大殿还没出长春堂的大门,正好碰见李青莲。 两人也是一同在天策府共事过的,又同是陇西李氏,关系也还可以,因此还打了个招呼。 但李药师这边明显看出李青莲这边是有急事,因此两人也就简单说了几句,李青莲就匆匆而去。 李药师心中却有了些猜测,应该是北汉有所动作。 大概是刘玄机要借着大唐征伐西魏的时机,南征了。 猜的很对,但不全面。 看着李青莲神色匆匆拿着几封信函过来,李元徽叹气说道:“青莲不必焦急,且坐下说话,若我所料不差,东魏和北汉都要出兵了吧?中原两淮虽然富庶,但就这点是最让人头疼,四战之地啊” 李青莲也苦笑道:“大王真料事如神,江东在大批量的求购粮草,并且下令不得以农田养桑,北汉刘玄机已经命令大军在邺城集结了,却未曾往河内运送粮草,这次进军方向可能是要从黎阳渡河,进攻兖州” 李元徽抬起头扫了一眼地图,然后道:“北汉两次用兵河内,皆徒劳无功,邙山一战还损兵折将,刘玄机这是想明白了,要在中原腹地用兵,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发挥其兵力优势,还更有利于骑兵驱驰,打的一副好算盘啊。。。” 李青莲道:“黄河易于渡河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几处,莫不如就派遣重兵驻守,以阻其过河?” 李元徽摇摇头道:“黄河冬天冰封的时间太久了,这么长的大河总不能都凿开吧?他们总会找到渡河的地方,与其不知其首尾,还真不如就让他在白马渡河了,也好提前做些准备大战要来了!” 对于北汉发兵,李元徽其实在长安跟两个兄长计划要取荆州的时候就有所预料。 所以洛阳和周边的卫府军主力以及天策六军,都已经集结了。 兖州刺史李玄道也很快收到天策府军令,三件事。 一抢收粮食,二征召团练,三坚壁清野。 李元徽这几年的时间里,先后把兖州和青州黄河沿线的民众陆续内迁,然后用军屯的土地置换靠近黄河的田地。 如今靠近黄河沿线到处都是军屯和戍堡,仿佛是边镇一样,光是兖州沿线就修筑了十几城。 唐军在黄河看不到羌胡,但能看得到北汉铁骑。 二者一个是纤芥之疾,另一个则是心腹大患。 第四百八十七章我们鲜卑人 洛阳宫中的演武场上,一个身形矫健的骑士纵马而行,挽弓如满月,连发六箭皆中靶心。 不远处几个一群小儿欢呼雀跃,高呼“阿舅威武,阿舅威武” 那骑士展示完了骑射之后,翻身下马然后来到几个小儿面前道:“这骑射啊,是我们鲜卑人看家的本事,你们也要好好学习骑射” “可是阿舅,我阿耶说我是汉人,不是鲜卑人啊?” 一个十岁的半大孩童朗声道。 慕容克邪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道:“你阿耶是汉人,你阿娘是鲜卑人,所以你算是汉人,不过你身体里,也有咱们慕容鲜卑的善战之血,就像你阿舅我,我的阿娘也是汉人,我的阿耶是鲜卑人.无论你是鲜卑人还是汉人,这骑射还都是要学的,你阿耶虽然是汉人,但他的骑射就出神入化,第一次上战场就射杀了敌军的大将,让己方反败为胜。即便是鲜卑人之中,也没有几人能比的上他” 这孩童是齐王嫡长子,李承平,长相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极为俊俏。 跟李承平同岁的二子李承道,身形要比兄长壮实的多,长相也颇为硬朗,他倒是对慕容克邪的表现反应的比较冷淡。 十岁的他已经知道虽然都是要叫舅舅,但这?慕容阿舅,没有张家的两个舅舅亲近。 但因为阿娘教育他要对待长辈恭敬,所以他也是执礼甚恭。 三十岁的李元徽,已经有十个儿子。 其中,长子李承安、九子李承裕,都是慕容王妃所生。 次子李承道、七子李承邕,为张侧妃所生。 檀夫人生三子李承宗,十子李千里。 霜降夫人生四子李承谏。 裴夫人生五子李承勋。 段夫人生六子李承祚。 郑夫人生八子李百寿。 长子、次子、三子以及四子如今都到了该入学的年纪,而几个小郎君的文武学业都是由李元徽拟订,今天也是特意让自己的小舅子慕容克邪来教几个孩子射箭。 慕容克邪如今担任散骑常侍,天策府从事中郎,兼任齐王司马,职位很清贵,但也就是跟着姐夫,出则为警卫,偶尔也会让他参与军机。但却没有实权。 慕容克邪也知道自己是无法跟其他将领一般去出外统兵,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了。前朝皇室,昭武皇帝的幼子,就他这个身份,能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姐姐和姐夫照拂。 他的兄长里面,有四个当过皇帝,但现在都不在了。所以姐姐时常与他说,要安分守己。 他知道这是为他好,所以平日里也算是谨小慎微。不过姐夫对他还算也是相当优渥了。 这不,还让他教几个小郡王射箭。 慕容克邪本身的骑射功夫只能说还算不俗,但跟李元徽帐下的武将们比起来,绝对是排不上号的,但教这个几个小孩是绰绰有余了。 其中李承平和李承道两人早就已经开始练习骑射了,至于几个小的则刚开始练开弓。 一上午的时间,慕容克邪都让几个小的拿着特制的小弓摆架势,叫他们如何握弓,如何拉弓,如何瞄准。 至于两个大的,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姿势和技巧,剩下就是勤于练习。 虽然有鲜卑血统,但李承平的骑射是不如二弟李承道的,力气也不如对方大。 但他心里总是不服的,骑在马上连续驰射,但射最后一箭的时候,战马一个偏移让他的射箭的方向也发生了便宜,直接落在变成了回头望月,箭矢落在原本背后的位置方向了。 李承平急忙勒住马,急忙回头,他怕伤到别人。 幸好,这箭没伤到人。 但是,这支箭落地的几步外,站在一个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的男子。 虽然穿着一身寻常袍服,但气质出众.正是他的阿耶。 李元徽看着长子这射术,真是有些无语,这大概就是“发一矢,中鼓吏”了吧? 李承平下了一跳,原本想勒住马,却没控制好,直接让马朝着李元徽这边奔驰过来。 李元徽见状,又微微皱眉,这是马惊了? 这时候身后出来一个巨汉,猛地向前奔去,直接上前强行勒住了马头,让它无法再继续奔跑。 随后赶紧有护卫上前,把李承平给抱了下来。 勒马的巨汉是李元徽的护军王佛保,气力雄厚,若是换一个人李元徽可能就得主动避让了。 但因为有这位的存在,他还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展示一下自己的定力。 李承平下了马之后,虽然有些惊慌,但还是赶紧跑到阿耶身边:“拜见阿耶。” 李元徽摇摇头道:“日后莫说?的骑射是我教的。” 李承平闻言有些脸红,不敢抬头。 另一边,老二李承道还在纵马奔驰,这小子很是精神,骑在马上仿佛拉着那张小弓,虽然准头一般,但每一箭都射中了靶子上。 慕容克邪也赶了过来,跟姐夫见礼,结果一句话就被问不会了。 “我说伐折罗,你怎么还跟你外甥藏私啊?” 慕容克邪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现在说什么话都挺苍白无力的。 李元徽也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过去揉了揉大儿子的脑袋,“没事,你将来大概是不用亲自上阵,要是不喜欢打猎,这骑射也用不着” 李承平道:“可是阿舅说骑射是我们鲜卑人起家的根本.” 李元徽闻言直接笑了,“你们鲜卑人?” 李承平摇了摇头:“阿娘说我是汉人,我们鲜卑人是阿舅说的.” 李元徽这时候看了一眼小舅子,结果慕容克邪冷汗都下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承平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然后急忙补救道:“阿舅还说您是汉人,所以我也是汉人,还有您的骑射精湛,第一次作战就射杀敌将”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那你好好学学,你阿舅是在怎么说的。” 李承平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另一边,射完箭的李承道下马过来道:“我知道,阿耶,我知道慕容阿舅是怎么说的,我都记得。” 李元徽闻言有些诧异,“你都记得?” 李承道这是自然,“慕容阿舅是这样说的‘这骑射啊,是我们鲜卑人看家的本事,你们也要好好学习骑射’,这时候大哥说‘可是阿舅,我阿耶说我是汉人,不是鲜卑人啊’,后来慕容阿舅又说‘你阿耶是汉人,你阿娘是鲜卑人’,就是这样了。” 李元徽看向慕容克邪问道:“伐折罗,他说的可有遗漏?” 慕容克邪连忙摇头惊叹道:“一字不落,现在让我在复述一遍也不可能不出差错.二殿下真是聪慧啊” 原本李元徽对于慕容克邪的话是很警惕的,但现在他的关注点已经变了,这老二不简单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半点不由人 十个儿子之中,只有李承平、李承道年幼的时候他亲自带过一段时间,一来是那个时候有闲心,二来这两个年长的儿子也很有可能是他将来的接班人。 所以难免是多看重了一些。 但就目前来看,老大还真比不上老二的聪明才智。 悟性、天资都差了一些。不过还算勤勉好学。但说起勤勉好学这方面,老二比老大也不差,甚至还胜一筹。 他可是知道这小子如今像模像样的骑术都是练出来的,每天早起要射三十支箭。还跟他舅舅张坚学了拳脚站桩原本还想着这小子可能就是喜欢武事,若是有这记忆力,学文应该也不差啊。 随后李元徽当场考校了一番,一开始询问他蒙学的《千字文》,对答如流。 然后是《四书章句》,竟然也滚瓜烂熟。 “你还读了什么书?”“回阿耶,最近在学《四曹文选》。” “哦?喜欢诸曹诗文?” “最喜欢魏宣帝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哈哈哈哈” 虽然还只是背书,但小小年纪的却有些豪气,这让李元徽很是喜欢。 不过他看向了一旁有些窘迫的长子,哑然失笑。 “承平。” 李承平听到父亲叫他,也抬起头来。 “你跟你二弟是一样的学业,你可学了什么诗文?” “回阿耶,我也喜欢魏宣帝的诗文。最近学了《悯农》。” “哦?可能背诵?” “回阿耶,能。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元徽听了这个,嘴角也终于浮现起一丝笑容,“可能知道宣帝写此诗其中深意?” 李承平道:“是要我们爱惜粮食,因为农民耕作不易。” “好,除了这些,你最近还学了什么?” 李承平想了想,然后道:“最近还跟阿娘学了金刚经前五卷,我都能默诵.” “.” 李元徽脸色直接变了,变得很严肃。 作为一?重视民生的统治者,他对儿子能够说出爱惜粮食,农民耕作不易赶到很欣慰。 但你十岁的孩子能默诵金刚经,哪怕只是前五卷,这可比背诗难太多了。因为经文很绕口。 这孩子天资还一般,比不得老二,能背诵前五卷,想必是王妃慕容氏没少下功夫啊,这可真是给他来了个大活啊。我家里还出个佛门高僧来? “那你可会背诵《道德经》?” 李承平闻言摇了摇头。 “我近日要率军出征,少说也得几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学《道德经》。” 说罢,李元徽转身带着甲士离开。 慕容克邪看着姐夫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到李元徽一行人完全离开了,李承平才问道:“阿舅,《道德经》长不长啊。” 慕容克邪随口道:“倒是不长” 午间,慕容克邪将李承平送回了齐王妃慕容佳音处。 “阿娘。” 慕容佳音看见弟弟送长子回来,还脸上挂着忧虑,就先让儿子去洗漱换衣。 “怎么了。” 慕容克邪道:“今日姐夫去了演武场最后还让承平学道德经,说是等他出征回来要考校” 慕容佳音听完了慕容克邪的话之后,叹了口气道:“大燕亡了,我们慕容鲜卑在新朝还能有几分体面,也全看?姐夫念旧,这自然不必说了,日后不要在他和承平面前说什么鲜卑,陇西李氏一直是汉家世族,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就怕其他宗室和汉家世族心怀芥蒂至于让他学道德经,你姐夫一直不喜礼佛,李家又称老子苗裔,道为国教.这道德经的确要学” 慕容克邪道:“阿姐,这二殿下今日可是着实在姐夫面前露了脸,姐夫又迟迟没有立承平为世子,这其中是不是会有什么反复?” 慕容佳音道:“你姐夫这人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即便是升斗小民的劝谏,如果有利于国家大事也会听从,但有些事情上,他却从来不与人商量,一旦做了决定,即便李司马独孤郎这些心腹,还有朱德裕常雁衡这些军中大将,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你姐夫年不过而立,正是春秋鼎盛,还要跟他的兄长们周旋,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跳出来跟他说立嗣,挑起王府内斗,都没有好结果的。这些事,你莫要参与,就好好享你的清福,你的身份太敏感,若是介入此事,会落人口实的,你莫忘了,他不光是你姐夫,还是大唐齐王,是能杀人的。” 慕容克邪闻言默然,然后点点头,“我知晓了阿姐,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等他走了之后,慕容佳音才有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上念阿弥陀佛可能已经没用了。 她的亲族在这些事情上更是帮不上半点忙。 张家自从李元徽在江淮用兵开始,就一直是非常重要的支持力量,张坚和张镇恶同时还是手握兵权的大将。 张侧妃本人又是在后院除了她这个正妃之外,最为得宠的 所以立嗣的事情,还真是很难说。承平的优势也就是只有一个嫡长子的身份了啊。 另一边,李承道回到母亲张嫣这边,本以为今天的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好会得到母亲的夸赞。 但他听到的却只有母亲的一声叹息,随后是一顿训斥。 真让他很费解,为什么是训斥? 但母亲训斥过他之后,却也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父亲没有问你的事情,你就不要随便答话,尤其是你还学长辈和兄长的说话,这事日后绝不可以还有,你要礼敬兄长,友爱兄弟,不要总是觉得自己聪慧过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李承道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痛快的点了点头。 母亲的话,意思可能听不懂,但照着做就行了。 这还是阿耶告诉他的。 张嫣在教训完了儿子之后,也是非常无奈。 她知道,安生日子可能没有多久好过了。 嫁与李元徽为侧室她从来不悔,这么多年王府后院陆续添了不少人,但李元徽对她从不曾喜新厌旧。 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娘家,有多少是因为她自己,这个恐怕没人说得清。 而这么多年来,随着齐王府的水涨船高,张嫣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是早晚要来。 若齐王一直是齐王还好,若有一天齐王坐了那把椅子,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可就很难说了。 有些事情即便她不想,也很难控制别人去想。 整个张家,包括江淮系武将其实都是儿子李承道的助力,但有些时候助力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 尤其是做主的那个,可是个喜欢独断的人。 至于争与不争,这就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丈夫、儿子、兄长、家族,都由不得她做主。 万般皆是命啊。 第四百九十章等候多时 西魏军实际上也是源自于前燕的荆南州郡兵和洞庭湖水师,在与唐军的作战之中,实际上也表现的可圈可点。 但双方仍旧在军队的组织度、兵员素质、日常训练、对敌经验等多个方面存在较大差距。最直接体现的就是双方在作战之中所体现的战斗力。 西魏军的高级将领原本以为可以凭借坚城,大量的消耗唐军的锐气和粮草、军械。迫使对方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退兵。 而这一切的根本是,你要守得住城,并适当作出反击。 因此,西魏把主要兵力都收缩在几个重要的隘口和战略枢纽。 如林障、沌口、樊城、襄阳、夷道、夷陵等处,守的其实就是大江和汉水。只要能控制这两条水脉,唐军就无法持久用兵。粮食陆运的成本太高了,即便是大唐也消耗不起。 但提出战略的丁景珍没想到,林障居然不到半个月就失守了。 而逃到沌口的溃兵给带来一个消息,唐军有一种新式的发石机,动如霹雳,能打数百步远。 也正是因为这种新式发石机的出现,林障守军才会主动出战。 因为这城内实在是被?砸的伤亡惨重。没法硬抗了。但出城作战的结果也就摆在面前了。 半日即溃。 而攻打林障的唐军肯定也会支援沌口,可以预料到的是接下来唐军在这里也一定会架起那种射程数百步的发石机。 于是丁景珍立即命城内的士卒和民夫开始在城头修建起防?的工事和角楼。但当他看到一枚石?直接将主城楼上的盖顶击穿之后,肝胆剧烈。 这是什么样的恐怖力道?有这种攻城利器,这城还怎么守? 投了 数百里之外的襄樊战场,人在襄阳的曹?还不知道林障已经失守了。 负责守卫的樊城的是领军将军向拱,城中共有万余精兵。作为跟襄阳唇齿相依的卫城,樊城的若有失,襄阳也会独木难支。 所以向拱也不敢懈怠,将城防布置的极为周密,并且加高了城墙,准备了极多的守城器械,如箭矢、夜叉擂、床弩等。 但是令守军感到意外的是,唐军居然没有进行蚁附攻城以及负土填壕。 反而是在城外修起了营垒,特别是樊城的北面原本就是一处高地上,现在更是修筑了壕沟和土墙。 这种反常的举动,引起了魏军的注意。但他们想破头也不想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倒是有将领请命率军出城去突袭唐军,但向拱看着城外游曳的唐军骑兵就断然拒绝了。 守城可能还有得打,但出城野战就是自寻死路。 向拱密切的关注着唐军的各种动向,但心里多少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唐军围而不攻这件事很奇怪,若是想要靠围城来拿下樊城,向拱觉得这可能是唐军主帅疯了。 樊城就在汉水北岸,跟襄阳隔着一道汉水,唐军除非用水军切断了两城之间的联系,但即便如此,樊城的粮草也足够城中守军食用半年以上。 而且水上无法扎营,根本就无法阻断两城联系,襄阳背后更是有整?江汉平原作为粮食供应,这么打消耗战,未免有些不知深浅. 向拱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最后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叮嘱士卒加固城墙防御,不得懈怠。 至于出城作战试探唐军虚实,这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而这种相持,持续了二十余日。甚至向拱本人都有些懈怠, 然后,在这一日的早上,一枚石?犹如晴天霹雳,让整座樊城开始震动。 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 城中士卒和百姓被巨石打击的死伤惨重,许多人还尚在屋中,就被石?穿过屋顶砸成一滩烂泥。 城头上的士卒在面对这样的强击,全都心神震怖,无心作战。 向拱当即就准备集中床弩,想要利用射程优势反击唐军发石机,但他们这时候才发现,床弩无法对唐军修筑的土墙后的发石机,被操作他们的唐军造成伤害。 床弩跟发石机的投射曲线并不一样,更趋近于平射,所以向拱只能看着弩箭射在土墙上,入土三分,却无法阻止对方的发石机持续不断的发?。 上百枚石?同时落下中,有些落在城头,有些落入城中,不断的冲击守军的心理防线。 向拱本人险些也被一枚石?命中,还好心腹家将及时将其推开,但那名忠心的家将却被砸的血肉模糊。 向拱无奈之下,只能写信给襄阳城中的西魏皇帝曹?,将城中情况详细告之,并劝他说襄樊已经不可守了,不如尽快前往江陵,巩固城防,以期能够凭借江陵城防继续跟唐军周旋。 其实不用他说,曹?已经开始考虑这些事了。 樊城内的声震天地,襄阳也能听得到了。这种情况下,曹?也知道樊城注定无法坚持太久,而向拱的意见也无比现实。 在这种强度的打击之下,魏军的士气很难维持的下去。 于是曹?立即召集了司空、录尚书事蒯文贤商议对策。 “蒯公,如今国难当头,还请公不吝赐教。” “陛下,为今之计,还请陛下速去江陵,襄阳之事,臣勉力为之,尽量为陛下争取时间.” 曹?闻言默然,他不是傻子,明白对方的意思。 曹?一直对蒯文贤这个旧日上官很是敬重,而蒯文贤为了西魏政权维持运行而竭尽全力。 但两人都知道,这种良好的合作关系,势必是建立在稳定的基础上。 一旦西魏面临生死存亡,荆州士族不可能会跟曹?风雨同舟,同生共死。 虽然西魏一直把首都放在襄阳,并且矢志北伐,但实际上南郡江陵才是西魏的核心,也是曹?经营最久之地。 劝他回江陵的另一层意思是,让他放弃襄阳。 曹?闻言叹息了良久,“那襄阳就拜托蒯公了。” 蒯文贤躬身一拜道:“陛下有心恢复大魏,就当效仿昭烈之故事,以江陵为根本,又有荆南四郡的兵马钱粮,以诸葛隆中对为要,未必不能成就功业。” 曹?听后,俄尔大笑道:“那就借公之吉言。” 随着蒯文贤离去,曹?长出一口气,摇摇头道:“此辈只有家族兴衰,却无国家兴亡,不足与谋也” 几日后,曹?带着直属于他的万余精兵和战船数百艘南下江陵。 而蒯文贤和向拱也算对得起他。 他走的十日后,向拱从樊城撤往了襄阳,城中守军和百姓开门请降。 而襄阳方面,蒯文贤也派出信使,与唐军联络。 一开始城中士卒还比较倨傲,开出了一个接近于荆州人治荆州的投降条件。经过十几日的拉锯,没有谈成任何有用的东西。至十月,随着襄阳东北角的神机?安装完毕,一?将城中的角楼轰塌了。如雷霆震城中。城中的荆州士族老爷们终于知道了前几天樊城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于是。城中将领全都来自蒯文贤,想要促成尽快投降的事宜。 几日后,襄阳城大门洞开,蒯文贤率军民献城。 大唐晋王李三郎对蒯文贤笑言道:“先生为什么开门这么迟啊?” 蒯文贤却道:“是晋王来迟了才对。” 李三郎闻言大笑,然后道:“那这是我的过错了,有劳先生久候。” 第四百九十一章齐王聚将 荆州的战况出乎意料的进展神速,原本计划之中最少要半年时间才能拿下的襄阳城,不到两个月就拿下了。 另外,沌口和临漳也落入唐军手中。跟北路军和东路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蜀中出永安的西路军,在夷道被西魏军拦住了,双方进入了僵持的阶段。 李玄庆在进入襄阳之后,立即任命荆州刺史李大亮兼任襄阳太守,同时任命蒯文贤为天柱府左长史,向拱为参军,让他们参与稳定襄阳的善后工作。 随后又以殷峤、段雄、张平高等诸将分领大军,略定诸郡县。 在收到李药师和吕钦的战报之后,则是让他们继续沿江进军,双方最终的会师之地是江陵城下。 李元徽觉得自己的参与制造的神机?应该会极大的促进襄阳攻防战的结果。但却没想到如此立杆建影。 而他现在也没时间关注荆州的战况,因为北汉已经出兵了。 刘玄机亲率十八万大军,进驻黎阳一线,兵临兖州。 洛阳方面,也陆续将大军派遣至虎牢、荥阳一线集结。其中包括右威卫十五个折冲府,左威卫二十个折冲府,左武卫二十个折冲府,右武卫十?折冲府。 洛阳地区留守的队伍包括张坚所领右武卫十个折冲府,左威卫中郎将陈琼所领五个折冲府,右威卫中郎将独孤永鳞五个折冲府,以及宫中宿卫三千人。 整个洛阳地区李元徽留下了两万多人,还留下张坚这个大将留守。也是为了防备刘玄机分兵河内,因此洛阳还是要有足够的兵力留守,后院不能起火。 齐王护军和天策六军,为亲军随行。 十月初,李元徽率军出虎牢,至荥阳,会诸将。 荥阳城内,太守府正堂。一众大将分列左右,列队肃穆。 其中有从青州奉命赶来的右威卫将军慕容三藏、中郎将齐彪、陈登云,原本驻扎在兖州的右威卫将军黄君汉,中郎将张弼、王难当。 从洛阳赶来的人最多,左威卫有将军刘元庆,陈?,中郎将高盎、冯弘、何贵、慕容巨业。 左武卫有将军朱德裕、萧释之,中郎将胡阔海、唐武、汤颌、华胜。 右武卫有将军常雁衡,中郎将王弼、刘聚。 另有齐王府六护军,韩全、王佛保、谢叔方、尉迟敬德、段武达、羊献果。 以及天策府诸军,背嵬军左右都督张镇恶、罗士信。 帐下军左右都督窦奉节、王杰。 神武军左右都督娄浚、段武宣。 骁果军左右都督薛万彻、裴行严。 龙捷军左右都督张琼、马仁禹。 天武军左右都督韩铎、石彦超。 另有天策府幕僚、属官以司马、中护军李青莲领衔,中领军于仲亨,中都护赵炯。从事中郎高侃、于智宁,记室参军李淳风,主簿蒋益。 另有行台属官,以齐王参军、行台仆射独孤颍为首,行台尚书左丞郑善道,尚书右丞柳术等。 除了留守洛阳的部分精锐,李元徽几乎是拿出了能动用的全部的家底,集结了超过十万大军。手下除了派去灭西魏的偏师之外,所有能打的将领几乎是全都带过来了。 并且还特意请高晃、郑果,这两个挂着大将军闲职的前朝老将出山,分别担任天策府左右长史,参与筹谋军机,算是高参,以裨补缺漏。 李元徽坐在虎皮大椅上,望着堪称全明星阵容的诸将,不由的朗声道:“孤与诸公今日至此,即便北虏拥兵百万,又何惧哉?” 而原本肃穆紧张的大堂,也因为李元徽这句话,不由多了些几分轻松。 不少人全都展露笑意。 对啊,只要是齐王能够做主的仗,他们还没输过一次。就算打不赢也总是能全身而退。 白沟之战那是特例,齐王接手的时候已经成了必败之局,饶是如此也带回了数万精锐。 如今没有掣肘,又都是齐王殿下一手带起来的精兵猛将,会输? 随后,军议正式开始。 天策府司马李青莲开始介绍军情以及敌我形势,以及最近敌军的动向。 “目前,我军十万众,汇集在荥阳、陈留、濮阳等地,白马目前有临淮郡王亲自驻守,暂时无忧,但可以预料,一旦到了冬月,大河冰封,所谓的天险也就不存在了,汉军可以从兖州沿线的任何地方渡河,因此,指望靠着大河据敌,汉军自退,这不异于痴人说梦.” 说完了军情,李青莲继续道:“我以为,既然防不住,那就索性让其过河,等到冰封时节,我军便直接放弃白马,诱敌深入,同时深沟高壑,将汉军拖在在虎牢、荥阳一带,等到冰雪消融,便发挥我水师优势,若能断其粮道,汉军必将被我军困死在大河南岸.” 众将听完李青莲的战略,有的点头赞同,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面无表情。 李元徽扫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坐在自己最近位置上的郑果道:“郑大将军怎么看?” 郑果闻言皱了下眉,略一思索之后道:“久闻李司马有良平之才,今日所见,不愧是大王所倚重的才俊,老夫以为,李司马的方略并没有什么问题,北军劲勇,的确应该避其锋芒,诱敌深入,而将敌引至荥阳虎牢一带也没什么不妥,有虎牢天险在,就等于多了一层保障.” 郑果基本上说的就是场面话,但有他这个前朝名将背书,也自然是让李青莲所规划的战略更多了几分可行性。 随后李元徽又问道另一位高参,“高大将军如何看?” “李司马和郑将军所言已经没什么缺漏,只是如今青州水师能够担负断敌军粮道的重任,实未可知。” 高晃算是稍微泼了一点凉水。 这个时候之前一直驻扎在青州的慕容三藏则在李元徽眼神的注视下起身道:“日前青州水师自然是不可与高大将军坐镇青州时候同日而语,但仍有大小战船二百,水手八千,另外巨野泽也有一只水水师,大王若有所命,末将愿意去给大王说来” 高晃看着慕容三藏,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李元徽则是愣了一下,巨野泽还有什么水师,他怎么不知道? 转念一想,突然想起一桩旧事。前朝天盛十三年,老丈人慕容英带着大军返回洛阳的途中,经过徽山湖期间龙舟遇袭,被火烧了。 老丈人还落水了,若不是自己的五牙大舰及时赶到,恐怕他都回不到洛阳交代后事。 当时袭击龙舟的就是瓦岗首领翟让和巨野泽大盗梁五。 十多年过去了,翟让身死虎牢关外,瓦岗军四分五裂。但大盗梁五依旧还在巨野泽黄河运河一带纵横.准确的说是打鱼。 若不是慕容三藏提起来,李元徽都忘记有这号人物。 让这梁五去截水道,还真是专业对口,汉军可要遭罪了啊。 第四百九十二章冲出亚...算了 第491章冲出亚.算了 想起这个梁五,李元徽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 原本是个打鱼的,在大燕天盛年间因为朝廷的横征暴敛开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这人纠集了一帮同乡,专门打劫朝廷的漕运粮船。在巨野泽、汴水、黄河、微山湖、独山湖等多处水域纵横,神出鬼没,来去自如。 但他每次率队都截船队的最后几艘粮船,绝不贪多,搞得当时燕军水师都不想费劲剿他。 真正让他天下扬名的一次,就是跟瓦岗军联手伏击皇帝的龙舟。 此前都不愿意跟朝堂官军作战的梁五拿出了全部的家底,跟瓦岗一起袭击皇帝船队,烧毁了慕容英所乘坐的龙舟,间接性的让大病未愈的慕容英再染风寒,最终一命呜呼。 慕容超当皇帝之后还没来得及派兵剿灭瓦岗和梁五,给他父亲报仇,其弟梁王慕容盏就造反了。 后来天下大乱,也没人去管这个水上大盗。 直到大唐安定中原,开始轻徭薄赋,剿贼安民。梁五孤身一人去求见当时的兖州刺史、驸马都尉柴荣。要柴荣给分田地,他带着手下的人耕种,若是大唐能容得下他,那以后就打渔种地过活,再不劫掠了。 柴荣年轻时候就是长安有名的豪侠,急公好义,在得知梁五这人除了袭击前朝船队之外,并没有什么劣迹,其部曲也都是穷苦百姓出身,聚集为盗不过是为了求口饭吃。 而孤身求见又足见其胆气过人,因此柴荣就直接将巨野泽附近的不少闲置土地划给他。 但要求齐民编户,免其部众三年的赋税。 而梁五也果真就直接带着部众上岸耕地,虽然也保留着过去的船队,仍旧纵横江河,但只是打鱼,或者摆渡、运送货品。甚至还帮官府转运过粮草。 后来李玄道上任兖州,见梁五这些人也依旧安生过日子,不再为盗,也就延续了此前柴荣给这梁五的条件,还授予他立义校尉的官职让他带队负责疏浚航道。 在军议中,慕容三藏提出这?人选,当即就得到了李元徽的认可,当即命令记室参军李淳风起草军令,封梁五为立义将军,让慕容三藏去宣召,让他过来拜见。 慕容三藏当即就动身前往巨野泽。十几天后,才把梁五带到荥阳。 “我说慕容郎君,你可说好了啊,我可是给前朝皇帝老儿的龙舟给烧了,齐王是他女婿,你确定他不会找我的麻烦?” 梁五骑着马跟慕容三藏进入荥阳城内,来到了李元徽驻跸的荥阳郑氏的别业之中。如今也是作为天策府所在。 梁五生的长相粗豪,生的膀大腰圆,即便是深秋初冬,也没有裹得很厚重,反而是隐约能看见胸前的护心毛。 慕容三藏想到:“我说梁五哥,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我何曾哄骗过你,如今是齐王殿下亲自命我前往巨野将你招来,自然不是为了计较以前的事,你难道忘了烧皇帝的龙舟我也在场?再说了翟公的儿子翟大郎,如今也在关中太子麾下,还封了莱国公,你怕什么?” 梁五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如此说来,这是有好事给咱?” 慕容三藏的父亲慕容选造反失败之后,就投奔瓦岗,不久之后就率军亲自参加了袭击慕容英的行动,也正是那时候跟梁五结识。 瓦岗败亡之后,慕容三藏和翟思训等人一并归唐,常驻扎在兖州、青州,还请梁五的船队帮忙转运过粮草和军队。 两人下了马,随着侍卫亲军一路来到了正堂。 时值正午,李元徽正在跟几个商议军务的将领和幕僚一起用午饭。 午饭很简单,就是扁食,也就是面条。 用的羊肉汤为浇头,还切了一大盘羊肉,蘸着酱料味道极好。 李元徽这边正吃着面,跟朱德裕常雁衡说着闲话,见到两人来了,就顺口问道:“还没吃过午饭吧?正好一起用些。” 慕容三藏自然是熟悉李元徽的行事风格,自然也是不客气的坐下吃面。 梁五一路上也有些饿,见众人吃的正香,也不由得有些饿,慕容三藏见状顺手拉了他一下让他坐下,还小声道:“大王这人不拘小节,让你吃就吃。安心就是。” 这梁五于是也端起面碗捞了一大碗面条,这边又有侍从帮他舀了一勺浇头,梁五嘿嘿笑道声谢,然后直接吃了起来。 “呼呼”“吸溜吸溜” 梁五也是饿的,因此觉得这面和汤真是香,羊肉卤的也香,虽然冷吃但味道是真足 李元徽和朱德裕原本都在吃着,但梁五开始吃了以后,都不由的停下筷子看了过去。 梁五吃的极快,一碗羊肉汤面三下五除二就下去了,随后他想有些犹豫,其实还想再吃一碗,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提起,正犹豫之间一抬头正看见李元徽和朱德裕看着他,尴尬的笑了笑。 李元徽道:“若是没吃饱,接着添一碗。” 慕容三藏小声道:“这就是齐王殿下。” 梁五愣了一下,“?您就是齐王啊” 李元徽笑道:“先吃饭,吃一碗是吃,吃饱了也是吃。梁统领说是吧?” “嘿嘿嘿,齐王说的是啊。那这羊肉能再来些不?” “哈哈哈,去告诉厨房,再切一盘来。” “那感情好,多谢殿下额大王.嘿嘿嘿.” 众人见这位吃的豪迈,也不由的多了几分食欲。 午饭过后,李元徽让众人先去午休,自己则带着慕容三藏和吃了五碗汤面,三大盘卤羊肉的梁五走在郑家的别业里。 梁五看着宅院内的高门大户,不由的感叹道:“大王就住在这样的地方?这宅院真好啊。” 李元徽道:“这可不是我家,咱们所在的是荥阳郑氏的别业,郑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汉大司农郑当时。郑兴和郑众父子是东汉大儒,郑浑曾任魏郡和上党太守,为曹魏名臣。郑泰做过扬州刺史,是汉末名臣.” 梁五闻言想了想问道:“咱听过荥阳郑氏,可是郑果郑大将军家里?” 李元徽笑道:“正是,你说的郑大将军就是此间别业的主人。” “这郑氏为啥就辈辈高官,咱梁家就得代代打鱼为生,大王你知道的多,你知道为啥不?” 梁五这话问的,让李元徽直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是因为他们家里人都是读书做官的,自然想方设法也让子孙后代也读书做官,就像你如果有条船会捕鱼,也会把你的船和捕鱼之法交给你儿子吧?” 梁五点了点头:“大王说的对,是这么个理。老子传给儿子,倒是天经地义” 李元徽道:“倒是也说不上什么天经地义,不过是私心作祟罢了,世人都不能免俗,你是如此,我也一样.” “能够摒弃私心的,大概是圣人吧。” 说到此处,李元徽的眼神看向了北方。 他很敬佩无私的人,但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个家天下的大环境下,有些过于先进的东西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种子还没合适的沃土承载。 那需要一群不计得失,意志坚定,心如磐石的人。 至于现在,还早得很。 一代人做一代事,先把亚洲.算了,还是先把战乱结束了再谈其他吧。 想要跨过山和大海,但现在跨门槛都费劲。 第四百九十三章以战养战 大唐精锐尽出,将星云集。北汉方面也不遑多让。 这几年间北汉虽然年年动兵,但因为有河北富庶之地支撑,国力也是呈上升趋势。 开国的时候有十二府军,如今增设为十六府。另有羽林、虎贲等禁军数万众。 汉皇刘玄机亲率大军驻屯黎阳,以辅国大将军东方狄、车骑大将军韦孝矩为首。 十六个开府大将军倒了十三个,朱超石、蒯恩、傅弘之、斛律明月、拓跋天穆、拓跋乾、高季思、崔仲明、薛孤延、刘芝、张世武、卢彦征,薛安都。 将军中郎将者,更有数十人,也是勇猛善战之辈。北汉同样是精锐尽出,战将云集。 而这次用兵,原本众将以为的行军总管是东方狄,但刘玄机却意外的让韦孝矩主持全军事务。 韦孝矩也不负重托,将近二十万兵马的大军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内外有序。 因此刘玄机多次在众将面前表达了自己对韦孝矩的支持。 并且出言道:“诸将皆有勇力,战场争先,锐不可当,自领一军也能使行阵和睦,独当一面不在话下。然我曾听闻高皇帝与淮阴侯论兵事,以高皇帝之能不过领兵十万。而韩淮阴领兵多多益善,今以我之能,领兵之能不会超过高皇帝,而诸将能胜我者惟有韦车骑、苏征南” 韦车骑,指的自然是车骑大将军韦孝矩,苏征南则是说镇守河内的征南大将军苏定边。 刘玄机认为只有这两人在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才能上是超过他的。 不得不说就识人这一方面,刘玄机的眼光也是准的可怕的。 “韦公治军有方,不愧是昔日骁果十郎将” 刘玄机穿一身旧衣袍,头上打着伞盖,站在黎阳城头。身后拥簇着东方狄、韦孝矩、凌敬、李元忠等一众宰相和大将军。 “父皇,何为骁果军十郎将?” 发问的是距离刘玄机右手边最近的位置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太子刘承佑。 刘玄机闻言笑了笑,然后道:“骁果军为昔日前燕昭武帝招募关中健儿为军,赐号为骁果。因为其军为昭武帝亲领,所以不设将军、都督,以长史薛吉为首,另置十郎将统兵,皆为当时年轻才俊,你爹我只是其中的一个校尉,哈哈哈,这还是因为跟你李家阿舅一起截获了贼首杨巡,才被昭武帝亲自拣拔,选入骁果军.当时韦公跟你李家阿舅一样,都是骁果军郎将,为当时名重一时的青年才俊” 刘玄机说起旧事,丝毫没有隐晦自己的职位曾经在韦孝矩之下的事实,众人听着刘玄机的话也似有怀念之意。 李家阿舅指的自然是李元徽,刘玄机在儿子面前从来都是如此称呼他。并且不准几?儿子言语对其不敬。 韦孝矩这边听完了之后却是当即表示道:“陛下乃天命之人,昔日臣虽然忝为郎将,却也只是依靠家世的纨绔而已,陛下虽然起于寒微,但勇烈之名四海皆传。” “韦公不必自谦,昔日骁果军十郎将,真是才俊辈出,其中最年长不过而立,如李元徽,如李沧,如宇文招,如韦公,都是大将之才,唯有段武臣最为可惜,与其父令支王段辅国俱死洛阳宫中,慕容鞅真可谓自毁长城矣.” 刘玄还感叹一番,不知道是真为了段家父子可惜,还是为了踩一脚慕容鞅。 但韦孝矩却听出了些意味来,因为跟段氏父子同日赴死的,还有娄居士,也就是他妻子娄氏的祖父。 但动手杀人的却是他表弟。 这让他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但今日刘玄机又提起,并且说慕容鞅自毁长城,很明显就是说给他听的。 不外乎是告诉他,我刘某人不是慕容鞅,不会随便猜忌大将。作出自毁长城的事。 至于前面提到的韩淮阴,算是敲打。 以汉为国号的几个姓刘的开国皇帝,高皇帝刘邦虽然杀异姓王,但对功臣还不错。 光武帝刘秀的功臣,号称云台二十八将更是大多数都得到了善终。 至于昭烈帝刘备,那更是待人宽厚,甚至为了大将关羽报仇而断送蜀汉政权的本就虚无缥缈的未来。 因此姓刘的皇帝,其实招牌还真不错。 说过了往事之后,刘玄机又道:“如今唐军可有什么动向?” 左仆射李元忠道:“李元徽已经会诸将于荥阳,留右武卫将军张坚留守洛阳,大军悉数出虎牢集结,似乎是打算与我军战于兖州。” 刘玄机又问道:“韦公以为如何?” 韦孝矩思虑片刻,然后拱手道:“臣以为,以李元徽往日用兵之法,唐军定然在冰封以前沿大河据守,而等到大河结冰之后,必然会放弃沿河防线,转而退往荥阳虎牢一带,坚壁清野,深沟高壑不出,等我大军自退。” 刘玄机闻言点了点头,“韦将军所言,朕深以为然,李四用兵素来谨慎,不喜弄险,然而既知其大略,将军可有法破之?” 韦孝矩应答道:“臣思虑已久,以为陛下当率大军渡河,前往荥阳与唐军主力对峙,另外分兵略定青州、兖州,此外可增兵河内,以苏征南率军攻洛阳,使其四面楚歌,首尾难以呼应。然此方略,必须要兵贵神速,三月之内若不能破敌,则必须要北返河北,因为一旦开化,则我水师不如唐军,恐有被其隔绝大河之南的危机” 众人听了韦孝矩的用兵方略之后,全都陷入了思虑当中。 东方狄最先提出疑问道:“韦车骑,三月之内想要速胜李齐王,恐怕不易吧?” 韦孝矩道:“东方公所言极是,但即便是我大军全部压向虎牢、荥阳一线,难道就能立胜唐军吗?如今兖州和青州精锐尽出,只剩下民壮用以守城,若不能趁此时收取二州,等到大唐灭了西魏,届时国力大增,届时又当如何是好呢?” 李元忠道:“韦车骑,若唐军坚壁清野,我军四下出击粮食该如何转运?” 韦孝矩道:“唯有以战养战。唐军一定会将人丁和粮食都迁入城中,每破一城,必然会得到大量的粮食。再将民户迁往河北,充实地方.” 李元忠闻言默然,叹息了一声坐下了。 韦孝矩的用兵方略,是有效的,兖州和青州这几年恢复的可都不错,百姓不会缺粮,掠之于民,再迁之往河北,必然是能够削弱大唐国力,但一旦动起劫掠,汉军在中原的名声可就毁之一旦。 但这个时候谈什么名声好像又有些虚无缥缈了,因此李元忠也无法反驳出什么来。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刘玄机,这个最后做决定的至尊。 刘玄机扫视了众人,随后大笑。 “将韦车骑之策送于李四,还怕他不主动出击吗?” 第四百九十四章不出所料 大盗梁五跟李元徽吃了一餐饭,又说了几句话,随即没有犹豫的就接下了立义将军的任命。 并且表示,“大王有事只管吩咐咱,皱一个眉头梁五都不是好汉” 慕容三藏对他的转变很是惊讶,出了门之后问道,“你来之前推三阻四的,怎么见了齐王殿下这么痛快了?” 梁五道:“当年翟公讲义气,亲自来到巨野泽找我,说要做大事,所以咱愿意跟他一起烧龙舟,找皇帝老儿的麻烦。如今齐王威名更胜昔日的翟公,还愿意跟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咱还有啥好推脱的?” 梁五返回巨野泽去召集队伍了,其实距他能够出手袭击河北船队的日子还早着呢。 甚至李元徽都没有强制命令他要在什么时候出击,而是要他相机行事,在大局上只是当做一枚闲子所以落下,也没指着他能起到什么作用。 北汉和大唐双方合计数十万兵力的对战,如果他希望寄托于这种盘外招,只能说在庙算层面就已经输了。 李青莲的规划是没问题的,避其锋芒,诱敌深入,伺机断其粮道。无论能不能成,都是先将己方立于不败之地,也就是兵法上说的: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意思是善于用兵打仗的人,先要做到不会被敌方战胜,然后,等待可以战胜敌人的时机。不会被敌人战胜取决于自己,战胜敌人则取决于敌人的有机可乘。 但战争不能只看胜负,还得看得失利弊。 如果把为了把汉军击败,导致兖州、青州等地被打成千疮百孔,即便北汉退兵了,唐军在整体国力上损失也是极大的。 所以当时的军议上他虽然默认了李青莲和幕僚们根据他的一贯用兵思路提出的战略构想,但这几天也一直都在思考,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战略执行下去。 完全放任汉军过河,而后收缩至荥阳和虎牢一带,拉长的敌军的战线和补给线,跟对方打消耗战。 汉军坐拥优势兵力,完全可以分兵十万至八万左右的军队进攻青州和兖州的广阔地域。 到了冬天,唐军水师作用发挥不出来,而原本可以作为防守依托的江河全都结冰,有利于北汉的骑兵驱驰纵横。 兖州、青州甚至豫州都会暴露在汉军的马蹄之下,所以李元徽在经过跟朱德裕和常雁衡以及一众幕僚们的商议,又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与其在我家打,不如在你家里打。 战争对地方的摧残实在是太大了,要是放他们过来兖州,没有个三五年都恢复不过来。 而中原地区注定了无险可守,你只能堆积重兵。 虽然有些朝令夕改,推到之前已经定下的作战方案,甚至是他之前一贯的作战风格。 但李元徽觉得是值得的。 天下人可能都以为他会战略收缩,坚壁清野。 但他偏偏这次就要主动出击,打对方一?措手不及。 梁五的到来,和跟他的谈话,其实并没有涉及到战略问题,但却间接性的促成了李元徽做出决定。 再次回到堂上的时候,朱德裕和常雁衡、李青莲、张镇恶、赵炯、于仲亨、郑善道、黄君汉、陈?、刘元庆、蒋益等文武重臣全都在。 李元徽道:“此前李司马所说,避其锋芒,诱敌深入之策,我们已经商议了好几日,并已经制定好了一些部署,但刚刚孤又想了想,退守荥阳、虎牢固然稳妥,可这样一来,兖州、青州等地都要暴露在北汉的兵锋之下,大唐收复中原以来所有文治都将付之东流.” “正因如此,孤以为与北汉之战,不如放在河北,御敌于大门之外!” “孤意已决,诸部准备渡河船只,即日发兵北上!” 很突然,众人闻言全都愣在当场。 但很快就全都反应过来,陆续应道:“末将领命” 随后众人鱼贯而出,各自出去布置任务,准备过河的物资,以及补充粮草和军械等。 只剩下几个幕僚还留在堂上。 李青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战略规划被推翻而感到任何的不满和羞愧,反而直接上前询问道:“北渡大河与汉军作战,不知大王准备从何处渡河,又准备攻向何处。” 李元徽直接指着一旁地图道:“大军就从荥阳出发,从汴水登船,入大河,走沁水取武德、怀县!” “另外,命右武卫将军张坚率本部万人,北上进逼河桥,威慑河内之敌。” 记室参军李淳风当即就开始起草军令。 一众幕僚在确认过李元徽已经是深思熟虑之后,也立即开始重新制定方略。 其中包括行军顺序,部队行进方案,要从何处补充粮草,都需要从头开始制定。并且还需要紧急从各处调集船只。唐军是不缺船只的,但还是需要时间进行调动。 此时,刘玄机的书信也从白马被李玄道遣人送过来了。 李元徽看到书信之后,大笑起来。随后把书信交给众人传阅。 信上的内容是,刘玄机邀李元徽率军至兖州,双方大战一场,一决高下。信上还说但我也知道你李四喜欢坚壁不出,可这次如果你不肯出战,那我就直接把你的青州和兖州夺过来,你就守着虎牢和荥阳吧 即便是唐军主力不出兵,汉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兖州和青州也是不可能的。 这可是两州之地,且还有数量不明的唐军守卫。 大唐这几年因为广施仁政所以治下人心还是比较稳定的,甚至可以说人心向唐。 而汉军同时也要分一半以上的大军来和唐军对峙,盯防。 所以话说的很大,但能不能真的做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汉军因为主力无法击败唐军而被迫退兵,留给大唐的也只会是满目疮痍的中原。 这肯定是李元徽无法接受的。他现在养了将近二十万兵,这是建立在关东诸州农业和经济恢复正常,并且连年丰收的情况下,之前残败的中原可没法支持他养这么多兵。 一场战场,决定短期胜负的可能是战术。而中期则是要看战略,有没有走对关键的步骤。 至于长期,那就是看国力,看经济,看造血能力。 刘玄机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想要逼迫唐军跟他决战。 若是唐军不肯,他就直接出手开始消耗己方大唐的战争潜力。现在直接开战的话,肯定是有利于兵力优势的一方。 但随着时间延长,就要考虑双方的资源积累的够不够长久消耗。 毕竟汉军差不多二十万,每日消耗都是天量的。 不过刘玄机没想到,李元徽在他书信到来之前就决定跟主动寻求汉军作战。 这一波又装到了,妥妥的先见之明。 第四百九十五章疾风迅雷 虽然天气已经渐渐寒冷,但距离结冰还得过个十天半月。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李元徽以左武卫将军朱德裕为前部大督,率本部万人,并龙捷军三千人,在旖然水登船,入汴水,转道黄河,再从黄河转道河内郡武德县境内的沁水入河口。 唐军的突然出现给汉军带来的冲击极大。 原本武德、怀县就没有大量的驻军,汉军在河内的防御重点是北中城和温县、孟门津。 原本下游的武德和怀县就不是防御重点。 唐军又直接投入了上万人的精锐,左武卫中郎将胡阔海亲自率部先登,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攻入了武德县城。 与此同时,龙捷军左都督张琼奉命奇袭怀县得手,用了半日的时间,攻下怀县城,俘敌四百余。 唐军北渡黄河的消息,迅速被传送至温县的苏定边处,以及更远的黎阳刘玄机处。 此时汉军主力正汇聚在黎阳,等候寒冷的到来,好让他们可以顺利渡过冰封的黄河。南下中原。 但谁也没想到唐军此时居然还敢北渡黄河,主动发起进攻。 这多少有些让汉军将领们意外。 刘玄机看过军报之后则是大笑道:“哈哈哈,真不愧是李四郎啊。” 说罢起身来到地图前,负手而立,脸色渐渐地变得严肃起来。 “原本想着我们要在兖州跟唐军一战,现在看来,李四郎不太欢迎我们去做客,想要在河北跟我们一决雌雄。既如此,那就跟他们在河北打。” “明月。” “末将在。” “你率五千骑驰援枋头,朕料唐军先发制人,淇水以西本就防务空虚,绝难抵挡唐军,把唐军挡在淇水以西。” “末将明白。” 斛律明月领命而去。 刘玄机又接着吩咐道:“东方狄。你为行军总管,傅弘之,蒯恩,薛安都你等三人俱受节制,为前部,先行。” “韦车骑领五军留黎阳,等待冰封渡河。” “其余各部,皆随朕去战李元徽!” 驻屯在黎阳的十多万汉军随着刘玄机的军令开始行动起来。 而唐军的进军速度非常之快,跟刘玄机预估的相差无几。 在朱德裕拿下怀县、武德之后,第二天,后续的部队陆续到达。 萧释之所领左武卫另外十个折冲府,常雁衡所领右武卫十?折冲府作为第二批次军队在渡河之后,立即按照李元徽的军令分兵攻取。修武、获嘉、汲县。 其中汲县是在常雁衡率骑军奔袭百里,连夜用钩绳攀城爬山城头,夜战拿下的。 此战王弼跟常雁衡两人皆先登入城,李元徽闻言在送来嘉奖的同时还附带了批评,说常雁衡为一军主将,不可轻易犯险。 这份书信常雁衡看过对着王弼等人说道:“齐王如此看重我,怎么敢不效死命?” 另一边,萧释之也先后夺取了修武和获嘉。 而这距离朱德裕拿下怀县,也不过就是五日的时间。 唐军行动迅速,准备也算是充分,加上这几处防守空虚,因此才有此声势。 十一月初,李元徽率亲军赶到怀县,这时候朱德裕已经率军攻下了隰城,并持续向前,围攻州县。 驻守在温县的苏定边这时候也集结了队伍,叮嘱各军盯防洛阳方面的张坚,随后率军五千支援州县。 朱德裕令汤颌率四千人困城,自率六个折冲府与苏定边合战。 双方战于沁水之南,朱德裕坐镇中军,指挥全军。 而苏定边则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先后数次试图突破唐军阵形,皆不得入。 而朱德裕也适时令发起反击,汉军招架不住,只能后退。 又整队再战。 燕赵勇士和淮上劲卒在沁水之畔大开大合又战了一场。双方虽然都是五六千人的规模,但却打出了数万大军才有的气势。 苏定边这边见唐军坚韧骁勇,对方主将用兵又极有章法,连续两战失利,只能亲自带队发起冲击,稍占上分之后又迅速鸣金退兵。 并且使人向州县内射书,明言短期内不会有援兵了,是战是降请君自决之。 州县的守将是苏定边的同乡,赵郡李氏出身的中郎将李士真,此人是左仆射李元忠的族侄,见到苏定边的书信之后大怒道:“我燕赵男儿自古节义为先,难道还能出城投降不成?” 州县守军只有数百,但都是李士真的部曲,因此都愿意跟他生死与共。 唐军昼夜不停地攻打了三日,直到李士真因为中了流失而死才拿下了州县。 朱德裕感念其之节,于是命令他的得亲兵将他的尸首带回河北。 此时洛阳方面,张坚率部渡河攻下孟津,率军八千人过河,与朱德裕遥相呼应。 苏定边此时拥兵万余人,但面对两支精锐唐军的夹击,也是没有余力出城作战,只能在坚守和退往上党之间徘徊不定。 一众部下全都鼓动他退兵,他也几次就就把退兵说出口。 但最终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鼓气道:“唐军现在虽然声势浩大,但那是因为陛下的大军尚在黎阳,我们这里只要坚守温县,唐军就必须在这里驻扎重兵提防我们,而陛下的大军就可以与我们两面夹击唐军若是我们现在放弃城池和粮草,没有任何依凭,若是唐军追击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与其如此,还不如留下来坚守。” 苏定边在军中素有威望,平日里又善待士卒,所以他说了这番话以后,众将也都不再吵着往上党方向退兵,军心被他稳定下来。 而朱德裕在攻克了州县之后,又陆续攻克了李城、平皋。 整个河内只有河阳、野王、温县三座城池还在汉军手中,其余全都被唐军攻下,或者选择出降。 东西两线在短短半个月内,攻下了大小十余城。 唐军声势大振。 但李元徽知道,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这些城池守卫力量很少,都是只有几百丁壮,有的甚至连武器都齐全。 汉军根本就没把这些城池的得失看的有多重,可以说这里也算是一个防卫真空。 但无论是继续往西,还是继续往东,都是有汉军重兵驻守。再想一日破城这种事,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而在东线战场,常雁衡的骑兵在试图袭取枋头的时候,遇到了斛律明月的骑兵。 双方爆发了一场各自数百人规模的骑战。 常雁衡手持大枪锐不可当,连续将数名北汉骑卒刺于马下,数十步外的斛律明月见状张弓搭箭,一箭射了过来。 常雁衡福至心灵侧身闪避,躲过了一箭,而后电光火石间将枪贯在地上,而后抽出弓矢一箭射还了回去。 斛律明月避之不及,却被射落了头上的铁胄。 常雁衡见状顺势取枪向前冲,斛律明月用兵虽精,并善于骑射,但近战骁勇却不及常雁衡这种万人敌,只能在亲卫的掩护下狼狈逃窜。 而其亲兵近卫却被常雁衡和其心腹杀了十余人。这场骑战的结果也是以唐军占据了上风,小胜一场。 但接下来,斛律明月这个被刘玄机所看重的青年才俊展现了自己极为出色的指挥能力。 常雁衡针对枋头连续数次发动进攻却被打退了。而这时候又有斥候传来消息,汉军大队援军即日抵达。 同时李元徽的军令也来了,让他先回到汲县跟大军汇合。 掉转马头的常雁衡有所预感,汲县以东,枋头以西的广袤原野上,在未来几个月内这里一定会是世间最为惨烈的修罗场。 第四百九十六章尽力而为 经历常雁衡赶回汲县的时候,已经有五万左右的唐军云集于此。 其中包括归属常雁衡统领的右武卫十个折冲府,陈?和刘元庆所领右威卫二十个折冲府,以及李元徽亲自督领的天策六军。 另有慕容三藏率左威卫五个折冲府驻守在怀县,黄君汉率五个折冲府驻守扈城,齐彪率五?折冲府镇守广武城。 其中扈城和广武城都是黄河沿线的要隘,之所以留守重兵也是为了防止汉军通过水路绕后包抄。 不过随着孟津口重新被夺回,以及天气渐渐寒冷,等到冰封之后大河天堑就失去作用了。 来到行营门口,人和马喘的粗气都看得见白雾了。常雁衡翻身下马,随后入营。 立即就有侍从引他入内。 中军大帐因为烧着炭火,所以极为暖和,跟外面的冷冽简直是两个天地。 一众大将聚集在此,有的穿着袍服,有的还穿着甲胄,因为坐久了所以热出汗了。 李元徽轻裘缓带,坐在一张榻上听着从事中郎高侃在介绍军情。 见到常雁衡进来,众人纷纷闪避让出前排的一个位置,常雁衡当即来到前面,然后与李元徽拱手示意。 李元徽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让他入座。 “.淇水一线目前有数万汉军,并且不断增加,刘玄机应该在路上朱、萧两位将军率军与张将军会师于温县,刚收到消息河阳已经被我军拿回来了,目前苏定边和汉军分别驻扎在野王和温县,有万余兵马,短时间内难以攻下” “而我军主力目前业已全部渡河,分别驻扎在汲县、修武、获嘉以及怀县.” 高侃将敌我情况分别讲述过后,这才又抱拳拱手道:“大王,如今我军虽然在河内势如破竹,短短半月连下十余城,但这是因为汉军在此防卫空虚,其主力在路上驰援的缘故,所以此时应该迅速进兵,汉军虽然有数万人在汲县,然其立足未稳,一旦等到刘玄机率军亲自赶到,则敌军兵力定然倍之与我,而我军又不得不分兵监视温县的苏定边所部,兵力不可能全部集中在汲县一带,如此不如趁敌我军力相近的时候先行击败敌军的前部,先声夺人。同时组织俘虏和附近丁壮在汲县一带挖掘壕沟,若是无法迅速击败枋头之敌,也好迅速收缩,凭借深沟高壑与汉军长期对峙” 高侃所提出的战略就是趁着敌军刚刚到达枋头,主动进攻,等到对方主力都来了就没这个机会了。 无独有偶,距离汲县差不多百里左右的枋头,大汉辅国大将军东方狄率部刚刚赶到枋头。 合兵四万有余。 开府大将军蒯恩也同样是这样奉劝道:“大将军,如今唐军渡河不过半月,却夺十余城,其队伍连续作战,必然疲敝,此时出击说不定可赶在陛下来到之前,就一举击败唐军,生擒李元徽。” 赶在陛下来到之前击败唐军?蒯恩的话自然是引起了东方狄的兴趣。 傅弘之却道:“唐军虽然连续作战半个月,但其跨度并不大,且以水师运兵为主,远称不上疲敝不堪,且如今其势头正盛,此时过淇水与其作战还不如固守枋头,等陛下率中军赶到再做定夺。” 东方狄闻言不置可否,随后看向了斛律明月和薛安都。 斛律明月道:“我料唐军定然要趁着陛下还未赶到之际主动出击,眼下不如固守淇水一线.” 薛安都却道:“固守不得,我问过本地乡人,这几日冰已经差不多能经得住人马了,我军初来乍到,营垒来不及树立,如何固守?还不如列阵淇水之西,背水一战.” 四个开府大将军,两个说要守淇水,两个说要过河跟唐军作战。 原本想着建功立业的东方狄几乎都要说出过河作战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固守淇水一线,等到对方过河半渡而击之.” 因为东方狄这个北汉勇烈那是在李元徽手里吃过亏的。邙山血战那是以优势兵力对战对方的劣势兵力。 七八万人打对方两三万人,就这第一仗折了娄代文,第二仗折了韩?。这都是资历跟东方狄相比也差不多了多少的大将。 其中娄代文是贪功冒进没得说了,那韩?可是双方正经会战,刀对刀枪对枪的血战之中战殁的。 那优势兵力都没打过,现在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还是主动出击? 东方狄是真的不敢赌。 作为行军总管,东方狄作出决定之后,薛安都和傅弘之也没有再坚持。 等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几人先后感受到寒意。以这种天气,明天恐怕结冰了。 不出几人所料。 第二天一早,一出营帐喘气都是白的。 东方狄急忙来到淇水和白沟交汇的地方,看到河水果然结冰了,而且已经能够经得起人马踩踏。 随后又有斥候过来禀报,唐军出兵了,据此不足二十里。 东方狄急忙命人召集诸将,擂鼓聚兵。一边紧急命人凿冰,又整军列队,准备抗拒唐军过河。 然而出乎东方狄所预料的是,唐军走到淇水河边就不走了,前军直接就在淇水之西列阵。 至于后军,居然在安营扎寨? 这眼前的一幕直接就让东方狄和一众汉军将领傻眼了。 淇水一共也没多宽,双方的距离甚至实际上并不远,也就是刚好超过一箭之地。 傅弘之道:“敌军则是准备用在此修筑营垒,来对抗陛下的主力大军吧” 东方狄和薛安都等人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这目的已经不要太明显了。 直接怼在己方控制线的边缘修筑营垒,你要是看着他修,等刘玄机来了可就得面对敌军坚固的营垒。 你不让他修就得主动过河作战。 而两军相邻数里之内的冰,都被汉军凿开了。你先过河跟唐军作战还得绕挺远的路。 但现在是这路无论如何也得饶了。 斛律明月和薛安都、东方狄三人各率数千骑出营,分别从南北两边绕道,准备袭击唐军后阵。 汉军将领们明白,以李元徽用兵之周全,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偷袭自己的侧翼和后方,等待他们的肯定是严阵以待的步阵和骑队。 三人绕行了十几里,随后在唐军侧后展开,如他们所料的遭遇了唐军的骑兵和弓弩手的阻击,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突击敌军大队的机会。 但这趟他们必须走,即便没能产生任何的战果。 出这一趟兵,至少表示我们努力过了。确实没能阻止对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建立营垒。 不然刘玄机来了他们没法交代,还能跟皇帝陛下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唐军在此修的? 所以有时候这态度比结果重要。 第四百九十七章浇水立墙 淇水西岸,李元徽指着淇水之中被凿开的冰道:“等会找几个会钓鱼的,去给孤钓几尾鱼来,中午涮着吃。” 身边的几个将领和幕僚闻言全都笑了。 昨日的军议的时候,高侃和于智宁、蒋益,全都主张跨过淇水进攻枋头之敌。 光从局势上看,这个策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现在双方兵力唐军还略微占据优势,如果能击败敌军前部,不但双方士气上此消彼长,也能为接下来的战事之中树立更多的信心。 不然等刘玄机率军赶到之后,己方兵力弱势,最好的策略就是围绕汲县和北面的共县建立防线,采取战术上的守势来对抗敌军的优势兵力,消耗对方的锐气等待反击时刻。 但李元徽考虑的战术性问题就比较多。第一个问题是怎么过淇水。 完全冰封了,凿冰都费劲的时候就不用考虑这?问题,直接如履平地。 如若没结冰的话那就更简单,直接从白沟行船过去,水师登陆。 现在是冰没多厚,船不能行。这就很尴尬。 第二个问题是汉军在枋头跟己方的兵力相差其实不多,唐军即便是跨河击败了对方,自己的折损也不会少。 若是不能立即击败对方,双方打成焦灼之势,等到刘玄机率主力来了那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跨过淇水进攻枋头就被李元徽否决了,固守汲县和共县又有些消极,对现在的军心士气有所影响。 思量之后,李元徽决定直接把战线推到淇水一线。直接在淇水以西修筑营垒。诱使汉军进攻。 因为汉军不主动进攻,僵持消耗下去,温县和野王的苏定方部可就没了指望了。 所以眼下汉军凿开淇水的举动,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李元徽让人去钓鱼,属于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了。 几个会钓鱼的唐军士卒在同僚的掩护下直接在河边搭起了一个帐篷然后如李元徽说的一般钓起了鱼。 至于这帐篷也不光是为了保暖,主要还是为了防箭矢。 另一边修筑营垒的工作也进展的比较顺利,在刨开一层冻土之后,下面的土还是比较松软的。挖掘起来也比较容易。 东方狄、斛律明月、薛安都三人各率数千骑,数次尝试发起进攻,但却都没找到机会。 最后在退兵的时候,薛安都部还被骁果军、神武军的骑队缠住了。 裴行严和薛万彻、段武宣各率数百骑交替追击,薛安都见状亲自率队殿后,一路上且战且走,最后东方狄亲自带队接应,双方才偃旗息鼓,各自归阵。 东方狄退回河东之后,又跟几个将领来到河边,看着夜幕逐渐降临,渐渐黑了,而对面的唐军却点起了篝火,恍如白昼。继续在修筑营垒。 并且还有大量的士卒用木桶取水浇筑垒好的土墙。 东方狄见状有些诧异,“这是在干什么?” 斛律明月和傅弘之也全然不知所谓,只有薛安都猛然想到:“这是效仿曹孟德在渭水岸边浇水成墙,立营驱逐马超!” 三人听闻全都愣住了,因为曹操在渭水河畔破马超他们知道,但浇水成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真不知道。 主要是斛律明月是胡人,东方狄和傅弘之出身寒微,都是自幼没怎么读过书的,现在即便识字也就是通晓军令,了不起能看过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 至于经史类的大部头,哪有那个闲心? 至于几人的军事能力,则全都来自于长久的军旅生涯和无数次战斗之中积累的经验。 但薛安都不同,他虽然是猛将不假,但却出自汾阴薛氏,是河东望族。 自幼习武读书,即便称不上文武双全,但也算通晓经史。 所以他当即就想到了《三国志》引《曹瞒传》的的内容。 “时公军每渡渭,辄为超骑所冲突,营不得立,地又多沙,不可筑垒。娄子伯说公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可一夜而成。公从之,乃多作缣囊以运水,夜渡兵作城,比明,城立,由是公军尽得渡渭。” 于是他当即向几人解释道:“当时魏武帝想要渡过渭河与马超作战,但因为马超骑兵迅猛,没法过河立营,于是.如今唐军用此法,定然会让泥土垒成的墙更加坚固” 几人闻言面色都有些凝重,按照唐军这个垒法,省去了夯土成墙的力气,一天晚上就足够把城墙垒起了。 东方狄道:“不能放任唐军筑城,我等夜间率军袭击,必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起城。” 几人都没提什么意见,其实他们都明白,唐军在阵前灯火通明,并且是连夜起城,必定戒备森严,你夜袭有个毛用? 无非是为了陛下来更好交代罢了。 于是,双方在晚上再度进行了数次交锋,汉军虽然略有折损但却始终都没有对唐军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等到第二天,东方狄和薛安都、蒯恩、斛律明月等人率步骑三万过淇水,向唐军发起进攻。 此时唐军营垒已经初步成型,但李元徽却命令出营作战。 亲自督领天策六军居中,令陈?和刘元庆各率万人居左右与汉军合战。 唐军本就士气正盛,又有李元徽亲自督军,因此气势如虎。 汉军方面也是身经百战的强军,双方一接战,犹如两潮大浪猛地相撞,交汇,盘旋。 无数的浪花在其中被碾碎。双方的战线汇聚处尸首不断的堆积,渐渐有垒土成山的规模。 箭矢如雨落,长枪如林立。 唐军方面,三千龙捷军步军为先锋,猛攻汉军前阵。右都督马仁禹则率数百弓手踏上堆积成山的尸首,集中向敌军进行密集攒射。如此抵近直射,即便是甲胄在身的重装步军也是难以完全免疫箭矢伤害的。因此当即就有数十人被射倒,汉军的阵型当即就出来一个缺口。 左都督张琼,身披两层重甲,一层绵甲,一层明光大铠,手持陌刀率先杀入缺口,只杀的血肉横飞,宛如魔神,无人可挡。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数百锐卒,皆手持长枪大斧,立即就将汉军的阵容杀的连连后退。 东方狄亲临一线督战,身为主将不断的将大纛前移,才勉强止住颓势。 但他也知道,这场仗肯定是没法继续打了,只能退兵。 于是汉军在失利之后,缓缓而退,各部交替掩护。但这时候常雁衡又率轻骑绕后包抄过来,东方狄见状当即派遣斛律明月率骑军截击这才没让唐军骑兵包抄得手。 退兵途蒯恩和薛安都、傅弘之三个开府大将军亲自率精锐殿后,唐军士气越发高涨,打到最后三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一直战到夜幕来临才得以脱身。 此战,汉军虽然狼狈,但却始终没有被击溃,这也让李元徽对汉军中军主力如今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汉军打到这种程度都没溃败,可谓是训练有素,战斗意志也相当强悍。战后清点战场双方的的战损比也极为接近。也就是说唐军的战斗力比起汉军也就是略强,没有明显优势。 基本还是处在一个水平面上,想要一鼓作气击败敌军这种念头,想都别想 不过转念一想,李元徽也释然了。 刘玄机这人不管是在他身边的时候偷学了不少治军练兵的法子,这些年唐军的有什么制度性改革汉军也没落下。 所以很多时候,李元徽都从能汉军的身上看到唐军的影子。 真是一抄到底啊。 并且据他所知,刘玄机本人也从不避讳这一点。多次对众将表示,“朕昔日周旋李氏兄弟之间,见其昆仲统兵治军,皆是天下奇才,古人说达者为师,如今依样学之,岂不是正合圣贤所言?” 面对这份坦然,北汉主将的反应是,“主上气度非常人所能及也”。 想要打败这样的对手,好像只有跟岁月为友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冰火两重天 数日之后,刘玄机率军至枋头。 听说唐军已经在对岸两日起城,还用了浇水城墙的法子,很有兴致的来到淇水河畔看着河对面所谓的浇水城墙. 唐军的所谓的筑城也就是用挖掘了壕沟的土筑起的矮墙,还是主要以土木结构为主,所谓浇水也就是外面一层. 而这种城宕其实远不如真正的城池,有完备的城防设施,墙体只有不到一丈高,但却足够了. 因为战马夸不过去,并且还有壕沟存在,想要攻破这种营垒仍旧需要进行大量的土木作业. 跟攻城相差无几. 而且根据斥候回报,在沿河布置的城宕后面,唐军依旧在大兴土木,修成了联营. 夹杂以箭楼,?望塔,拒马鹿角,壕沟等设施. 也就是说,即便是一口气打下了眼前的这些城,对方还是能够退入后面的营垒继续与汉军周旋. 东方狄和傅弘之等人有些颓丧,毕竟他们这几日连续与唐军作战就没占到任何便宜。 连续失利让汉军士气也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刘玄机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大笑道:“饶是朕与李四郎作战,也不过平分秋色,几位将军能够稳守淇水之西,有功无过,无须自责,且李元徽连续半个月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如今却要深沟高壑,难道不是因为诸位将军奋勇作战,而让他不得不采取守势?” 刘玄机的话,让几人脸色好看多了。 不过眼下想要速胜是做不到了。唐军一道防线已经成型了,并且在构筑第二道防线。 若是汉军豁出去也不是拿不下唐军构筑的营垒,但你攻下之后呢?对方的在后面还是有大量的防御工事等你去啃。 这样对士气的影响就更大了,所以现在刘玄机是有些犹豫,这么耗下去对双方来说,明显是对汉军不利。 苏定边部万余精兵还被围困在温县和野王,短时间内虽然无虞,但长久来说也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刘玄机在考虑是不是接着分兵? 己方的兵力优势现在已经不太明显了。 继续分兵这仗恐怕就是完全落入了唐军的算计之中。 刘玄机很忧虑,李元徽也很忧虑。眼下唐军的虽然暂时在战场上取得了一定的主动权,但长远来说,想要抓到汉军的漏洞击败对方仍旧是很难的。 因为目前双方的对峙区域已经集中在河内地区,背靠邺城汉军的粮草补给可以省去很多力气。汉军就守在家门口打,不怕消耗。再想断对方粮道就很难了,甚至要小心己方的粮道。 李元徽就在想,怎么调动对方,让对方也陷入这种多线作战的窘境呢? 前几年李源当政的时候,跟突厥的关系还真不错,每年都能从突厥买不少战马补充骑兵,并且突厥还时不时的袭扰一下北汉的国境。 但自从李源不管事,突厥的始毕可汗病逝,换成现在的吉利可汗,突厥开始跟北汉走得近了。 一方面是被刘玄机打的服气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跟大唐关系持续恶化。 所以现在突厥成了北汉的助力,两国煞有其事的结盟了,甚至刘玄机给儿子选了个突厥王女做太子侧妃。 指望突厥如第一次晋阳之战时候的神助攻是不可能了,甚至关中陇右还得防备着。 所以能够考虑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其中大唐比较容易出兵的地方,也就是晋阳了。 李元徽当即给长安去信,希望河东方面能够出兵威胁晋阳,给洛阳这边减轻些压力。 跟洛阳战场陷入焦灼,唐军因为兵力问题勉励维持局面情况不同的是,大唐在荆州战场进展神速。双方对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随着襄樊易主,汉水已经完全落入唐军手中。 李三郎的统战工作做的也非常好,恩威并施之下,迅速整合了一部分力量。 十二月,李三郎留荆州刺史李大亮留守襄樊,然后召集了襄樊豪强和降兵数万随行,仍旧是保持了十万大军的规模继续南下,与李药师、吕钦两人所领的大军会师江陵。 江陵是长江重镇,曹仁凭借江陵城硬抗周瑜围攻快一年的时间。朱然更是凭借江陵坚城扛着魏国的几十万大军围攻,巍然不动。 当然三国三次江陵战役最难平的就是二爷的“大意失荆州”了。但关二爷真大意了吗? 要知道朱然可是凭借关二爷造的江陵新城才能硬抗曹魏的几十万大军围攻大半年。 要不是出了叛徒,吴郡能啃的动江陵? 很难说。 目前的江陵,格局上依旧延续了关羽改建后的江陵城,分为新城旧城还有夹城,唐军十八万对江陵形成了包围,随后大量的打造新式发石机“神机?”,与此同时,李玄庆派遣了大将军张平高率精兵两万,以及吕钦部水师两万人战场数百艘前去接应出蜀的军队。 吕钦水师与张平高步骑齐头并进,与益州刺史王尧、大将军刘政会,夹击魏军水师大将军游子路部。 魏军溃败,降者数万,游子路等诸将皆被俘。 三路大军贯通东西,长江以北也只剩下江陵一座孤城。 与此同时养精蓄锐数年的东魏也出兵了。 十二月,筹谋数月之后,东魏皇帝亲率大军十六万从京口出兵,大军这次进攻的方向,依然是濡须口。 而这次,东魏可谓是有备而来,直接用小船烧水寨的木栅,随后大船冲击,攻入水寨,随后两面夹攻。 濡须坞上的强弓硬弩万箭齐发,给东魏军带来巨大伤亡。 东魏军的攻城器械都是在江南就打造的差不多了,有些都是到了北岸直接就拼装起来投入作战。东魏军架好了投石机和床弩,也给濡须坞内守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战事极为惨烈。 夏侯元弘虽然在夜间率部出城偷袭,火烧了十几具投石机,但于大局无补。 第二日,东魏军依旧攻势如潮,在自己付出巨大的伤亡同时,也没有打算给唐军留下喘息之机。 而援军其实已经来了,平东将军张共烈、龙骧将军周虬、虎威将军李丰各率部曲数千驰援濡须坞,却都被东魏军挡住了。 战事焦灼之际,唐军水师折冲郎将俞平海率小船突破濡须水上的东魏军防线,成功接应夏侯元弘部杀出重围。 拔出夏侯元弘所部之后,濡须坞则被唐军弃守了。 唐军各部迅速退至濡须山、七宝山以及东西两关处,东魏军则乘势进兵。并准备继续进攻东西两关。 此时,唐军在濡须山一线的军队不足两万人,一大半还都是豪强部曲。 而东魏军则超过十五万人,倾江东之兵。 第四百九十九章舍我其谁乎 已经是十二月了,长安城的人已经都在等着年关的禅让了。 就目前来说,荆州的战况足够令人喜悦。而洛阳方面的军情也不足以令人担心,毕竟是在函谷以东了,并且有齐王坐镇,想必北汉是不足为虑。 最少长安百姓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北方和西北方传来的许多并不那么乐观的消息,并没有在长安市井之中流传。 这些消息甚至没能走出东宫。 “咳咳咳”因为连续剧烈的咳嗽,李二的脸上涨的通红。 他的身体自从入了冬就一直不算好,但好歹是不耽误处理政事。但这种情况下,东宫的幕僚们都很担忧。 因为时局对大唐来说并不算好。 各处战事之中,只有晋王率军征伐荆州的战况势如破竹,进展神速,已经围困长江要隘江陵。 只要江陵拿下,余下荆南诸郡可传檄而定。 也就是说晋王力主先攻西魏这个战略距离成功之日已经不远了。 但危机也随之而来,首先洛阳的齐王在以劣势兵力勉励支撑,虽然是展现维持在黄河北岸,但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这一点东宫从齐王府送来的战报以及李元徽手书给李二请求长安下令,河东方面配合出兵威胁晋阳这些都能发现端倪。 但李二明白,即便是自己亲自去洛阳,在兵力弱势的情况下,也不能比四郎做的更好了。 大概率就是亲自率军跟刘玄机在虎牢关对峙,寻找机会破敌,至于兖州和青州,为了大局也顾不得一城一地的得失。 但李四郎如今把战线直接对到河北,无疑是为了避免兖州和青州横遭兵祸。 这样来说有利有弊,这其中得失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 有时候为了战争胜负,不能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这当然没错。但为了保境安民主动出击就有问题吧?同样没错。 李二几乎是没有想太久就给河东的赵郡王李怀真下令,让他率军北上佯攻晋阳,声势要足,但不要真的去死磕。 为了李三这场征伐西魏的大战,关东齐王系,几乎是没有任何保留的全力支持。 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李元徽更是要直面精锐尽出的北汉大军。 所以这时候李四请求河东方面配合作战,这种事情都不答应,那就有拖后腿的嫌疑了。 甚至李二怀疑,李元徽如果直接给李怀真写信让相助,堂兄李怀真都不会反对。 毕竟李元徽和李怀真的交情也相当深厚,杨巡起兵攻洛阳的时候,当时李四就跟李怀真并肩作战了。 后来两人也一直来往密切。 无论是从私心还是公心,李怀真其实都没有理由拒绝李四的请求。 而李二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不过真正让李二和僚属们担忧的并不是洛阳方面的战况,而是距离关中不远的夏州、秦州,也就是陇右和陇东。 根据凉州方面的情报显示,突厥人和北汉的联军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此刻就在攻打夏州城了。 目前已经得知突厥人动用了将近二十万大军,吉利可汗亲自率军而来,而汉军则是差不多一万精锐骑军。 具体人数还是洛阳方面给的情报。据说这支汉军骑兵是从邺城出发,走的是赵武灵王想要袭击秦国的路线,沿着黄河的几字一路好几千里奔袭过来。 而现在唐军必须要做决定,要么在陇上一带阻击对方。 要么可能就得御敌于关中了。 陇山一带有诸多险峻要隘,如萧关、高平等可以依托,若是让他们进了关中那危害可就大了。 现在可是冬天,渭水和泾水等关中重要水脉都会封冻,也就是说骑兵没有任何阻碍,随意驱驰。 于是乎李二决意要御敌于陇山之外。 幕僚们对此是同意的,但房乔、杜克明、薛收等人全都反对他亲自带兵前往陇山。 “殿下身为太子,乃是国本,此危机之时,怎能轻易离开长安前往前线?” “没错,如今渭水河畔的高台已经修筑好了,禅让在即,殿下这时候去陇山,岂不是顾此失彼?” “还请殿下以社稷为重” 李二听了这些话之后只是笑了笑,然后从座位上,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略显踉跄的走到门口。 恰巧外面正在下雪,他伸出手来迎着风雪好像想要握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抓到,随后看着漫天飞雪道。 “若是三郎和四郎有任何一人在此,我也可放心的把长安骑兵都交给他们,就留在长安等候消息。若是只有突厥人,河东王叔和姐夫也足以胜任,将敌骑挡在陇山一线,只是北汉骑兵走了数千里,还能跟突厥人并驾齐驱,来人必定是大唐心腹之患,河东王叔用兵稳健,姐夫则过于粗豪,怀真王兄又坐镇河东,未可轻动,朝中诸将。。。让他们御敌孤实在不能放心。。。” “这仗,只有孤亲自去。” 听到李二如此坚定,一众东宫僚属也纷纷无言以对。 人在武德殿的李源听到太子求见的消息,很诧异。 此时他正跟几个妃嫔打骨牌,清闲的很。他也知道,其实形势好像并不乐观。 但他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政事和军务悉数决于东宫,还能做什么呢? 将手中的牌交给一个妃子代打,李源来到前殿见到了太子。 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更消瘦了些。这段时间天天都是太子妃和带着几?皇孙过来请安,所以实际上父子也有小二十天没见面了。 “拜见阿耶。” “二郎免礼,身体可好些了?” “回阿耶,尚好。今日。。。” “二郎有话可直言。” “突厥和北汉的联军二十余万已经在攻打夏州了,侯浚寡不敌众,已经退至萧关一带,如此长安城有三万兵马,其中两万余是骑兵,在征发雍州和秦州的边军也可得万余精锐,儿臣准备亲自将兵,前往陇山御敌。。。” 李源听了李二这些话有些懵了,这是闹哪样啊?再有十来天都要禅让了,你放着皇帝不当了要去打仗了? 继续在皇帝位置上坐着,李源肯定是如此希望的。但他不能理解李二的选择,哪怕你说你等着禅位之后再御驾亲征,李源都能理解。 但现在,这个时候去?你是真不怕夜长梦多啊。 “你是太子,再者过些时日就要禅让了,为何这么急?且你现在的身体,可还能再去征伐?” 李源一连提出了许多条疑问。 李二闻言却笑道:“多谢阿耶关心,但时不我待啊,夏州在十余日前就已经告急了,以我对侯浚的了解,如果不是敌军过于强势,坚持不住了,他是绝不会求援的,夏州一旦失守安定一带就危险了,陇东是关中门户,此时必需得有名将坐镇,如今三郎征伐荆州,四郎在河内鏖战,关中之事,舍我其谁乎?” 第五百章得之于公,失之于公 十二月,太子率两万六千骑西行陇山。 其中包括左领军卫大将军柴荣,东宫左右卫率张谨、丘行恭,左右司御率翟长孙、侯莫陈平,左右清道率高道俨、敬君弘。左卫将军翟思训,左骁卫中郎将秦伯圭,左骁卫中郎将秦仲玉,右卫将军张亮,左领军卫将军宇文萧,左金吾卫将军宇文招.冀州都督、车骑大将军赵翊。 这还是赵大跟随李源入关中之后第一次出征。 他本来已经是做好在长安养老的准备的,但能够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他还是很兴奋的。 一来是他正值壮年,作为一个武夫,同时也是曾经挥斥方遒的当世名将,自然是不甘心的。 另外这对他来说可能也是重新出山的契机。 赵大虽然身边只有数十骑家将亲兵,但李二却任命他为太子宾客、行军总管。 这其实是因为李二的因为身体原因,把日常的军务交给他。 毕竟赵大曾是一方诸侯,雄踞一州之地。 若不是大义失冀州,现在说不定占据河北的就是他了。 所以李二觉得自己亲自压阵,坐镇军中,下面的诸将还都是他的心腹,这样既能够最大程度发挥赵大这个人当世名将的实力,也能防止他脱离掌控。 此时,夏州治富平果然已经失守了,得到军情后李二当即让雍州刺史李沧率数千雍州镇军驰援萧关,自率大军赶往高平。 杨侃也在劝说突厥吉利可汗在攻下富平之后,迅速夺取高平。 “高平乃是西北第一镇,若是能够夺取高平,就能够拿下关中的西北门户,沿着泾河杀向长安.” 吉利可汗闻言深以为然,当即与杨侃合兵,联军十余万人一同杀向了高平。 与此同时,荆州战场上,二百具发石机同时发?,石?上还缠着油绳,点燃后被抛射而出还带着一缕烟火。 二百发石?如流星雨一般落在城中,声如雷震,响天动地,许多城防设施直接就被砸毁了。 城中其实已经修建了不少防?设施,但所起的效果很微小,并且投石机覆盖的面积也极大,军民的伤亡也很大。 晋王李玄庆带着一众唐军将领子在高台上观阵。看着江陵城中浓烟四起,一众将领脸上全都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这种声势之下,唐军众将都知道破城已经成为定局了。 而他们这些人,都算是参与了大唐立国以后的首个灭国之功。 彪炳青史、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全都不在话下。 而作为主帅的晋王李玄庆的面上却没有即将破城得意,反而满是忧虑。即便这是他倾力主导的灭国之战,即将大功告成。 参军姚懿道:“大王可是为关中和洛阳担忧?” 李玄庆道:“为了灭西魏,尽夺江东之地,我兄我弟皆勉力维持,江淮、洛阳、关中皆是大敌当前,孤现在还能有什么喜悦之意。” 众将闻言也都神色一凛,顿时收起志得意满。 江陵城中,仅仅是一日,看着城中的断壁残垣,浓烟四起,曹?其实也知道这城已经没法守了。 整个城中有数万守军,且都是曹?一直亲领的嫡系,此时军中也是到处都弥漫着颓败的气息。 夜幕降临之下,曹?立于城头,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士卒,好像都在为今日活下来感到庆幸。 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笑容。 其实今天的直接伤亡并不算很大,但这种声势所造成的影响却极大,上千枚石?落在城中,更落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心中惴惴不安。 这种躁动,让本来就疑心很重的曹?也同样不安。 因为人心难测。 他甚至怀疑,继续下去,会不会有将领主动献城投降。 甚至直接把他抓起来,献给唐军,以求进身之阶。毕竟这种事情其实不罕见。 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 但是要他就这么放弃,他也不甘心。 西魏立国十余年了,在这种乱世之中,并非是那种旋起旋灭的草台班子。 他当国十余年间,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他觉得他是一?合格的皇帝。 但面对唐军的兵锋,西魏却是难以抵挡的。 难道这就是天命? 正在曹?犹疑的时候,城下有人高声叫喊,说是唐军信使,请求面见西魏主。 曹?没多想,也就命人用吊篮将所谓的唐军信使带上来。 “李玄庆可有什么话要说是你?哈哈哈哈.” 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认出了所谓的唐军信使,原来是大司马丁景珍。 “陛下,别来无恙啊。” 丁景珍也苦笑道。 一旁的曹?之弟曹阳直接就把刀拔出来了,“叛国之贼,也敢来此?” 曹?却直接按住了曹阳,“不得无礼,还不退下?”随后又道“的确是别来无恙,大司马如今投靠唐军不知道可有加官进爵?” 丁景珍道:“哪有什么官爵,只是唐军答应入城之后,不杀一人性命,也不纵兵劫掠百姓,我这才出降了,如今只是在晋王帐下为一小吏。” 曹?道:“那丁公今日前来,可是劝降?” 丁景珍点了点头,“陛下您应该清楚,西魏已经亡了.” 曹?闻言默然,并没有反驳,他比丁景珍更清楚城里的情况,兵马和军械粮草都不缺,但唯独缺战心。 “李玄庆如何说?” 丁景珍道:“晋王说您乃是仁德之主,必不希望涂炭生灵,若您愿意归降,当封郡王,安享富贵。” 曹?冷笑道:“我看是大唐先挺不住了吧?得知大唐伐我,北汉、突厥、东魏全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大唐想必已经是四面开战了,我若是不降,坚守下去,拖个一年半载,恐怕大唐就要有大麻烦了吧?” 丁景珍道:“我当年与雷世猛、韩绣等一同起兵,不过是为了在乱世之中挣个前程,之所以立陛下为帝,不外乎是看陛下有仁孝之名,又是前魏宗亲,如今大唐二十万大军就在城外,就以今日的攻势,江陵真的能抗得过半个月?” 曹?默然。 不得不承认,丁景珍说的很对。 别说一年半载,年前这十天都很难抗得过。 半响之后,曹?道:“当年是丁公以国与我,如今又是丁公劝我献国,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复又何言?” 于当晚召集城中诸将和官吏,然后叹气道:“我本以为可凭借坚城足以拒敌,然唐军有此神机?,威力之大,仅仅是今日,城中伤亡逾千,百姓何辜,士卒何辜啊.” 第二日,使者出城请降。晋王李玄庆允之。 三日后,西魏主曹?率诸将、官员出城投降。西魏亡。 这一天,正好是武德十年的最后一天。 第五百零一章大雪满弓刀 李二率大军一路快速疾行,只用了十几日就赶至高平。 秦州刺史怀国公窦贵也率万余陇右边军赶至高平,李二会师。 窦贵是李二的舅舅,窦太穆皇后的兄弟。在接到军令之后就迅速集结了所有能集结的陇右边军,然后一路没有耽搁的驰援而来。 此时,高平集中了李二带来的两万六千余卫府军,夏州边军三千余、秦州边军一万余,还有雍州三千余。合计四万余。且大部分是以骑兵为主。 李三郎在灭魏之战发起前,就考虑到西魏没什么骑兵,并且荆州水脉丰富,骑兵的用武之地不多,所以关中的骑兵大部分都留在长安,防备的就是突厥如果入寇,大唐这边可以依靠骑兵迅速反击。 高平城内,窦贵一路风尘仆仆的下了马,随后在太守府内见到了外甥李二。 此时,经过十几日的行军,李二看起来反倒比长安时候精神多了。 见到窦贵很是惊喜道:“二舅过来了?一路辛苦了。” 窦贵见到李二也笑道:“二郎,身体可好些了?现在看着可比去年在长安时候好多了。” 李二笑道:“二舅有心了。” 窦贵没有提禅让的那些事,李二也没有提,甥舅两人闲聊几句之后,就一起进了议事厅。 此时厅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大唐留守关中以及西北边陲的猛将名将大将几乎全都云集于此。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几乎都是李二的旧部。 除了赵大之外,这些人虽然出身各异,有前燕边军,有瓦岗旧部,有关陇世家,但全都是跟李二一起打过仗的。要么就是如窦贵、柴荣这种实在亲戚。 李二走到主位上坐下,随后看着众人道:“斥候回报,突厥大军十余万和汉军万余骑已经直奔高平而来,我军在高平足有四万精锐,此前有人劝我闭关自守,突厥骑兵不耐久战,攻不下高平就会退去,到时候挥兵掩杀定然能大获全胜.这个方略并没有错,但如今,大唐四面用兵,若是在此跟突厥人耗下去,未免人心浮动,是以此战必须速战,而且要速胜,快刀斩乱麻,一举击溃突厥和汉军!” 李二一上来就定了基调,核心归结就一句话,不守了,跟对面干。 这并不是心血来潮,反而深思熟虑过的。 如他所说,如今突厥十几万人杀过来,陇右的羌胡还有西北被打的老实的吐谷浑之所以还没动,就是等着看大唐什么反应呢。 大唐要是死守高平,陇右这边的羌胡和吐谷浑一定就会觉得大唐一定是兵力空虚,一定会借机生事。 西北就得乱起来。关中就更不好说了。 以此必须快速解决了突厥人,才能平息事态,安定人心。 而唐军一众将领在听过太子李二的决心之后也纷纷都表态,“请为先锋”“愿为前驱” 另一边,在漫天飞雪之中,吉利可汗在狼头大纛下望着不远处的六盘山笑道:“跨过这些崇山峻岭,我们就能直驱关中,王兄也没能打进长安,这次说不定我们能有这个运气。” 杨侃则附和道:“可汗一定能够心想事成。” “那就借杨将军吉言了.” 吉利可汗名为阿史那咄?是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之子,始毕可汗阿史那土吉世和处罗河汗之弟。 始毕可汗病逝之后,处罗河汗继位,没多久也病逝了。 吉利成为大可汗,而始毕可汗的儿子则成为副汗,也就是突利可汗。 而吉利可汗对杨侃极为敬重,原因有很多。 其一是因为杨侃的父亲杨素,曾经率军击败过全盛时期的突厥大军,还是以骑兵会战的方式。 那一战突厥大军死伤惨重,因此对于杨素这个中原名将,极为忌惮。 如今虽然中原朝代更迭,但杨侃身为杨素之子,且勇武过人,自然是能够得到突厥人的敬重。 其二就是杨侃率领北汉万余骑兵精锐,那是走了几千里路,沿着黄河一路打过来的,并且在攻克夏州的战斗之中北汉军的战斗力的是让突厥人叹为观止。 说到底,还是足够强大。 李二在得知突厥方大军来袭之后,当即命令各部出征列阵。 四万大军按照左中右一字排开。 以柴荣督左军万余人,赵大督右军万余人,李二自掌中军。 大军西依六盘高峻,绵延十里,军容整齐,旌旗猎猎,令人望而生畏。 突厥斥候发现唐军依山列阵之后,双方距离实际上已经不足二十里了,吉利可汗听说唐军在城外列阵,当即直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唐军不是主力都过去打西魏了? 于是吉利可汗与杨侃亲自前往阵前观阵,果然唐军大军旗帜如林而立,气势雄浑。 吉利未战先却,尤其他听到斥候回报说唐军中军发现了太子的大纛,更是心生惧意。 吉利河汗之前可是数次在大唐太子手下被击败过,都是狼狈而逃。 现在看到对方阵势如此骇人,自然把雄心壮志全都抛之脑后了,但就调转马头就走。 甚至杨侃都没来及劝他。 看着突厥大军开始退后,杨侃自然不可能领着自己这一万多人上去开团,只能也随之后撤。 李二一听说敌军撤了,当即就要率军压上,这都到眼前了,这还能让你跑了? 窦贵连忙过来阻止道:“二郎,突厥大军十几万人,你身为太子,怎么能亲身犯险?” 李二道:“二舅不必多言,战机稍纵即逝。” 说罢命人将窦贵拉开,随后亲自率领骑兵发起追击。 左右两军见到中军动了,自然是没有二话,全军压上发起追击。 而突厥见到唐军追击,就更是惶恐了,争先恐后,夺路而逃。 并且突厥大军人数本来就多,吉利可汗调转马头走的时候后队还在向前进发呢。 前军往后撤,后军往前来,当即就乱做一团。 这时候李二率领的玄甲军已经杀到了,翟长孙和丘行恭各率数十骑入阵,锐不可当,李二在后率大队甲骑挥军掩杀,原本就有些混乱的突厥队伍就更是混乱了。 天水太守、镇西将军薛仁美,左卫将军翟思训,左骁卫中郎将秦伯圭,左骁卫中郎将秦仲玉,左领军卫将军宇文萧,都是天下闻名的骑将,此时都各自带着精锐骑队杀入突厥人阵中,奋力冲杀。 李二也几乎是冲到了第一线,连发数矢,射杀数敌。 而后东宫卫率高道俨和张谨就将其护在中间,高道俨是太子妃高氏之弟,张谨是追随李二多年的心腹,两人都是清楚这位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但李二此时却感觉胸膛之中有火焰在燃烧,似乎冥冥之中有?声音在告诉他,向前,向前。 李二虽然不再试图上前亲自杀敌,却不断的使用旗号和金鼓,以及鸣镝传令,为后续的大军指明冲击的方向。 而四万余唐军将士,见到太子的大纛始终在前,更是奋勇争先。 突厥大军陷入溃败当中,几乎全都在逃命,降者不计其数。 唐军一边喊着跪地不杀,一边迅速的向前冲锋,不断的扩大战果。 而天上的雪,越下越大。 正在向前奔逃的吉利可汗察觉到了马腿陷在雪里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意识到这次要大难临头了。 第五百零二章与汝归义王 六盘山下,漫天飞雪。 各路唐军奋勇争先,一路上追逃逐亡。 唐军的猛将们,如薛仁美、翟思训、宇文萧、秦伯圭、秦仲玉等,皆率精骑突阵,如猛虎入羊群,杀的突厥人七零八落,血流成河。 但天上的飞雪,却不断的掩盖地上的血液。也渐渐的让战马奔驰的速度降了下来。 杨侃在吉利可汗选择转身而逃就知道了大事不妙,当即就传令汉军万余骑向东集结,而不是向北跟突厥人一起逃窜。 也正是杨侃的当机立断救了汉军,突厥人各部都在逃窜,完全没有组织度可言。 柴荣所督左军万余人,其中有五千卫府军,两千秦州边军和夏州刺史侯浚所领三千边军。 侯浚为前部,并没有率本部直接入阵,而是沿着六盘山一直向前跑,直到风雪让战马的行进受到了巨大影响,积雪甚至快要没过马小腿了,侯浚才让所部全员下马,然后以步战形式发起突击。 侯浚持槊在前,身后的所有骑军也全都放弃弓弩,手持长矛或者横刀直接就跟在侯浚身后,直接横向杀入突厥阵中,突厥骑兵的战马全都因为积雪原因行动迟缓,自然也就失去了冲击力和速度,这样的骑兵对步兵来说,就是活靶子。 唐军手持长矛和横刀直接对着马上的突厥人进行刺杀,或者直接攻击对方的战马,而侯浚则大喊道,“杀人留马,杀人留马.” 几乎是同时,李二也在行进之中下达了全军下马步战的军令。 这种大雪天,两条腿的就比四条腿更具有速度优势了,数不尽的突厥士卒被汉军长矛和大槊直接捅下马,或者直接从战马上拉下来结果了。 原本在队伍最后的突厥人自然可以没有阻碍的向前逃窜,但后队的突厥大军就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二望着漫天飞雪大笑道:“真是天要让我建功啊!扫平突厥就在今日!传我令,生擒吉利!” “太子谕,扫平突厥,生擒吉利!” “太子谕,扫平突厥,生擒吉利!” 太子的口谕随着身边人卫士的高声复述,而不断的在战场上散播开来。 所有的唐军将士在听到太子口谕之后,也全都高声复述,再一次的让将士气推向顶峰。 右军的赵大也下了马,率部开始步战。 在听到中军军令之后,也大笑道:“诸位将士,若能生擒吉利,必能名垂青史,封侯拜将不在话下,听到太子的军令吗?” “与我一起,建功立业!扫平突厥,生擒吉利!” 说罢手持长刀先前猛攻,其身旁的几十个亲卫紧随其后,其余受赵大节制的秦州边军和卫府军也被点燃了战意,皆奋勇向前。 “扫平突厥,生擒吉利” 突厥人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跪地投降,唐军虽然士气高涨但因为军纪严明因此没有继续屠杀俘虏,而是不断的向前,因为在李元徽参与定制的唐军战功体系之中,生俘和斩首是一样的记功,所以唐军现在想的都是尽可能抓取更多的俘虏,甚至前面还有吉利本人,这么大的风雪往哪跑?要是能抓到突厥可汗,这该是多大的功劳? 因此各部唐军的目标都只有一个,突厥可汗。 此时吉利已经心中充满了畏惧的情绪,如果没有这么大的雪,突厥大军就算败了也能保持大部完整,不会输得太惨,被打散算是什么事? 但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突厥大军失去了最重要的机动能力,就从草原上的狼,沦为了待宰的羔羊。 突厥人虽然是游牧民族,但因为是锻奴部落出身,所以甲胄和兵器实际上都比较精良,弓矢更是没的说。 但这种天气下,弓矢没用了,战马也失去冲击力,还没两条腿走得快,这种情形之下面对更善于步战的唐军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最为重要的是吉利如果选择作战还不至于这样,虽然也同样是打不赢但不会败的这么惨。 一旦作为可汗的他开始向北而行,金色的狼头大纛开始调转方向,突厥大军也就失去了跟唐军作战的士气。 数千精锐的附离,也就是狼卫跟在吉利可汗的周围,他们是整个草原最为精锐的武士,是可汗的亲卫,此时也团聚在金色的狼头大纛之下。 他们护卫着吉利不断的向前,想要带着可汗脱离险境。 但风雪之下,行军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而唐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数支负责殿后的部队已经被击溃,唐军也发现了这支队伍的特殊性,以及那面金色的狼头大纛。 而更要命的是,前方也杀出来一支唐军,直接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支唐军是奉命驰援高平战场的凉州边军,是大唐最为的精锐的边军将士。 由凉州刺史、临淮郡王李孝杰率领。 李孝杰是宗室之中除了李源儿子之外,战功仅次于河东郡王李沧、赵郡王李怀真的宗室骁将。 这次作战也是李二在从长安出发之前就命他驰援高平,伺机而动。 原本这场高平之战,李二是计划让他在两军相持不下,或者唐军落入下风的时候,李孝杰率凉州铁骑进攻突厥大军的侧后。 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招。 但此时,却成了拦截突厥大军主力。 其实前面李孝杰已经放过了不少突厥溃兵都没有选择动手,但当他看到金色的狼头大纛,体内的血液就完全沸腾了。 那是什么?是千秋伟业。 要是能抓到大纛的主人,日后史书之上,他的名字足以比肩卫霍! 四千凉州精锐结阵步战,直接就将突厥大军拦腰斩断,大量的溃兵又开始向西或者向东逃跑。 但被附离狼卫保护的吉利却实在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后面的唐军在翟长孙和丘行恭等人的率领下,已经追上来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狼卫依然保持了极高的战斗力,虽然失去了战马的,但他们证明了自己。 下了马的狼,还是狼。 狼卫虽然凶狠但这种作战之下却没有丝毫的优势,他们手持弯刀和长矛一窝蜂的冲向唐军不断收紧的阵型,这种凶悍的打法虽然对唐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自己一方的伤亡更大。 唐军发挥了自己的最大的优势,骑兵手持马槊此时就跟步军手持长矛一样,肩并肩的排成队列,如墙而进,前死后继。 风雪之中,李二在众人拥簇之下来到前线,看着那面大纛,再看看不断收紧的阵型。 “呼,哈哈哈哈哈,传我令,停。” 令行禁止,各部立即将眼前的狼卫刺杀掉,随后保持阵型不再进围。 眼下,唐军大将们陆续汇集过来,柴荣,窦贵,赵翊,李孝杰,薛仁美,侯浚,翟长孙 李二道:“去告诉吉利,只要他投降,大唐不杀他,还封他做归义王。” 当即就有精通胡语的将领上前高声喊道,“大唐太子谕,吉利速速投降,大唐不杀汝,与汝归义王。” 身边只剩下数百?狼卫,吉利抬头看着还在下的雪,哀叹不已。 这跟他想的不同的,他应该按下高平,一路杀进长安才对啊,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种去长安的方式,可不是他想要的啊. 一旁的特勤史蜀胡悉则在耳边道:“如果您现在不想去见历代先主,就得尽快做决定了可汗。” 吉利看了他一眼,然后终于泄了气,“告诉大唐太子,我愿意归顺大唐。” 第五百零三章千秋煌煌业 这场雪对唐军来说,无疑是瑞雪。 对突厥人和汉军来说,就称不上是友好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吉利可汗走到大唐太子面前,然后行参拜大礼,以示臣服。 李二看着跪在面前的吉利可汗,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 他赢了。 突厥这个从前魏时期就崛起的北方霸主,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北面大患。 就像匈奴之于大汉,鲜卑之于大魏。 而今他在这场大战之中,直接擒获了突厥可汗。这可不是撮尔小国,这是北方霸主,草原上的苍狼之主。 金色狼头大纛是东起辽东,西至西域诸国之间万里疆域的主人。 但现在,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也是座上宾了。 而在诸部合围,抓获了吉利河汗这个大鱼,李二在惊喜之余遣诸将继续分散开来,扩大战果。 对于各军主将来说,在功劳簿上绝对少不了一句“从太子战高平,围吉利,生执长安”. 这就够了,接下来能缴获多少战马、盔甲、兵器、辎重,俘虏多少敌军,这都要计入战功的。 右军大队再次出击,而这次赵大的目标换成了汉军。 杨侃的汉军虽然脱离了突厥大队,幸免于被裹挟,但他们的行军速度一样快不起来。 而汉军万余人在前面则趟出一条路来,这样就导致唐军在后面追击这支汉军的时候,甚至可以骑马。 眼看着唐军追上来了,杨侃作为主将留在后面殿后,带领八百精锐下马步战。 八百人当道结阵,唐军虽然可以骑过来,但却不敢直接骑着马去冲阵型严密的汉军队伍。 唐军也迅速下马结阵,随后对汉军发起进攻。 杨侃所领的这支汉军,都是刘玄机从冀州、代州、幽州、并州边军,以及禁军之中抽调的精锐骑兵,虽然是成分复杂,但却没有其他高级将领掣肘,并且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因此杨侃在稍加整训之后就能掌控队伍,并且如臂使指。 又经过数千里行军,已经锤炼出天下强军才有的精气神。 此刻虽然深陷窘境,但汉军看着主帅杨侃跟他们一起列于阵中,手持长槊步战,断后汉军皆心神无二。 而唐军在追杀半日突厥人的过程之中,也稍微有些轻敌了,第一波的冲锋就吃了不小的亏。 汉军则士气益壮,连续打退唐军数次进攻。 甚至督右军的赵大到阵前,亲自带队突击,也没能突破不满千人的汉军组成的阵型。 好在赵大也不是执拗的人,难啃的骨头那就不啃了,那边有肉可以直接下嘴为什么不吃啊? 于是留下斥候尾随汉军掌握其踪迹,而转身率领右军继续追击完全失去组织性的突厥人。 毕竟连可汗都被唐军生擒了,余众也就是要么逃,要么降。 但大雪让逃命变成了一种奢望,无数的突厥将士因为舍不得战马和牛羊而被唐军截获,不得不投降。 唐军还在不断的扩大战果。 李二命人直接在雪地里升起大帐,跟突厥可汗一起坐在大帐之中等候各部不断的战报。 吉利可汗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此刻即便是再美的美人,再美味的佳肴,再珍贵的宝物,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因为他刚刚失去了万里疆域的大国。 吉利可汗明白,突厥会因此元气大伤,甚至有被其他部族取代的风险,但无论如何,突厥会有新的可汗。 甚至他的侄子,始毕可汗的儿子突利可汗可以直接接过他的大可汗位置,成为突厥共主 李二喝着热气腾腾的奶茶,不断的听着各部的斩获和回报。 直到快要夜色降临,李二才下令全军撤回来。 各部主将收到军令之后,陆续驱赶着俘虏和战马牛羊,载着缴获的辎重回到高平的大营之中。 而高平以北数十里,一路上全都是突厥人,有死的有活的,还有他们丢弃的武器、辎重以及各种各样的物资。 赵大来到李二面前汇报了汉军的动向,也说明了自己未能击败汉军。 李二则大笑宽慰他道:“今日的战果还不够丰厚嘛?将军此战功绩,足以比肩卫霍了,哈哈哈,何苦计较?” “臣谢太子殿下。” 李二很高兴,脸色红润,此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是这几年之中最好的时候,现在让他带着骑兵奔袭几百里感觉都没问题。 高平之战,唐军取得了不弱于灭亡西魏的伟大功绩。 所有人都很满意,但一场大胜之后,胜利者想要完全消化胜利果实需要做的事情仍旧是非常多的。 首先是要安置多达四万人的俘虏,以及马二十万匹,牛羊数十万,车数千,缴获的铁甲、皮甲约有十万,各种刀剑弓矢长矛不计其数。 此战唐军斩首记功则多达五万,有人提议筑京观,以表功绩,震慑西北诸胡。 但李二却拒绝了,并明言,大唐乃四海之主,突厥人日后也是大唐子民。随后传令在高平城外,六盘山下建立兴化寺,并为战死唐军将士撰文立碑,同时命令军队驱使俘虏收敛敌军遗骸。 在处理完这些事后,李二突然就觉得自己极为乏累疲倦,好像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李二问道心腹房乔:“今天是哪一天?” 房乔愣了一下,想说今年应该是武德十一年正月初一。但想到这里又觉得似有些不妥。 一旁的薛收却道:“今年是,贞观元年,正月初一。” 李二闻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改元的诏书早就下了,新年号为贞观。但禅让大典却没有能够如期举行。因为战事的原因,所以房乔才有疑虑。 但薛收却觉得,改元的诏书已经下了,那不管禅让举行没有,今年都是贞观元年了。 这是李二和十八学士商议的年号,也寄托了他们想要看到的大唐未来的气象。 李二在操持完了军务,又做好了人事方面的安排,紧接着就病倒了。疾医看过说是偶感风寒,但窦贵和柴荣以及东宫一众僚属全都担心不已。 李二让舅父窦贵和姐夫柴荣代替自己处理军中事务,原本应该举行的庆功宴却拖延了好几日。 几日后,李二强撑着起身,于营中大会诸将,为高平之战庆功。 全军将士举杯共饮,庆贺这足以标榜千秋的丰功伟绩。 李二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旧跟一众大将饮酒作乐,而宴会最高潮的时候,军乐班子突然演奏起一支雄浑的军乐。 这首军乐大气磅礴,慷慨激昂,令人闻之犹如千军万马正在酣战。 几乎所有人都打着拍子应和着。 这首军乐名为《三王破阵乐》,是晋王李玄庆亲自参与谱曲,为纪念当年的颍川之战和晋阳之战兄弟三人并肩破敌所做。 李二自然是知道这首曲子的来历,此时这首令人心潮澎湃的军乐正好符合他的心境。 又让他想起兄弟三人并肩作战的场景。 在颍川,在洛阳,在晋阳。 三人站在一起,天下间谁是他们的对手? 若是阿耶不糊涂,贪恋权位,若是大哥还在,若是这几年不跟三郎针锋相对,若是不跟四郎暗地里较劲这天下早就该是他们李家的吧? 不过,现在想明白,应该还不晚吧。 第五百零四章形势渐明 庆功宴结束之后,李二当即下令班师,但是留下了河东郡王李沧料理战后的事务,并且留下了两万大军与他调用。随后带着万余人马押着突厥可汗和一众贵族将领返回长安。 荆州,唐军在拿下江陵之后,也就代表着西魏亡国。 取得这场胜利之后,晋王李玄庆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连续作出了许多部署。 首先将荆州州治迁往江陵,李大亮仍旧为荆州刺史。 吕钦所部水师和吸收的西魏降兵万余人迅速沿江而下支援江淮战场。 李药师则率各州郡兵和徐乾德所部新军北返,驰援洛阳战场。 刘政会、刘宗训、张平高三人分别节制二十个折冲府,分别驻扎在宛城、江陵、巴丘控扼荆北和荆南,以及长江航道。作为留守的兵力,监视西魏,消化此战的战果。 随后也带着西魏主曹?以及西魏宗室、官员北返关中。 这时候实际上荆南四郡并没有完全稳定,但李玄庆却急着返回关中,并且迅速将洛阳方面的援军派遣回去。主要也是因为洛阳齐王霸府所需要面对的局势的确有些紧张。 另外他也知道了二哥亲自带兵赶赴陇山一线阻击突厥大军的消息,因此想要尽快返回关中充实防务。 关中的卫府军和雍州郡兵都被抽调一空了。万一陇山战场有什么闪失,南征的大军就成了救命稻草。 无论是陇山一线防御突厥,还是荆州灭魏,战事都非常顺利,如有神助。 但洛阳霸府面对两边的南北夹击,兵力有些相形见绌。江淮战场上,双方仍旧在东关濡须山一线厮杀,庐江已经有许多豪强开始叛唐投魏,但唐军仍旧维持了战线。 河内李元徽在淇水一线顶着汉军十几万主力大军,而将背后西线战事交给了朱德裕、萧释之。 两人率左武卫主力和右武卫万余人,以三万精锐围攻野王和温县的汉军万余人。 苏定边在温县还好说,城池不大但粮食足够多,五千人驻扎在温县粮食够吃到大半年的。 但野王的粮食原本都靠温县转运,这一围城就直接剩下一个月的粮食。 这主要是还是因为野王这边的临近轵关,河东郡时不时就要过来袭扰,或者掠夺,河内的百姓基本上都被两方迁走了,没有迁走的也剩下几千户,根本就无法产出粮食供应大军。 所以河内的粮食缺口都是河北转运过来的,并白沟水运集中在了温县和怀县。 现在怀县失守了,温县和野王被分割包围,野王守军的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原本唐军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偏偏野王守将将城中百姓的粮食全都抢了过来,然后又让他们出城自生自灭这一下就让唐军知道了城中的虚实。 朱德裕在安置好了百姓之后,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淇水大营的李元徽。 李元徽在看到军报之后,也立即作出指示,围困野王,不管温县。 同时还让人告知朱德裕,不要心急,东线战场他顶得住。 这?时候,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出问题。 唐军虽然修建了营垒,但并非就是坚守不出,常雁衡、薛万彻、裴行严、段武宣等每日都要率精锐骑军出营,掌握汉军的动向。 两军的小规模骑战爆发了数次,各有损伤。 而为了跟唐军对峙,破对方营垒,刘玄机也接受了李元忠的建议,同样在淇水西岸立营,就毗邻唐军营垒不远的地方,李元徽自然命骑兵出营袭扰,汉军则列阵守卫,骑兵只能绕行骑射,但面对对方的骑兵包抄合围,唐军骑兵也只能退回大营。这时候汉军骑兵想要尾随追击却被唐军弓弩手的箭矢给拦阻。 李元徽在得知对方在淇水西岸立营之后,却并不惊慌,反而宽慰众将不必在意。 毕竟唐军现在是不怕拖延的。 汉军想打,就得来攻唐军的营垒,耗下去温县那边早晚顶不住。 而汉军之所以一直没有来进攻唐军的营垒,主要也是刘玄机犹豫了。 担心伤亡过大。 但是在一众将领的劝说和请战之下,刘玄机也终于决定打攻坚战。 贞观元年正月初五,汉军架设长梯,开始进攻唐军营垒。 汉军攻势迅猛,唐军也积极应对,双方在尺寸之地反复争夺。 箭矢纷纷如雨落。 经过半日的猛攻,汉军终于在猛将蒯恩带队猛攻下,攻入唐军营垒之内。 但唐军随即发起反击,又把汉军反推了出去。两军杀的尸横遍野,其中汉军的作为进攻方死伤明显更多一些。 但随着壕沟几乎被尸体填满,唐军的营垒防御性大打折扣,双方在抵近作战时候的伤亡数字极为接近。 血战五日之后,唐军全线退出第一道防线上的所有营垒。这时候汉军伤亡高达八千,唐军死伤五千余。 刘元庆督领的左威卫十个折冲府,基本都打残了。只能撤下去休整。 第二道防线的十座营垒,则是由陈?所部十个折冲府驻守,作为江淮军老底子,比起刘元庆的徐州义军为主的队伍,自然是在战斗力上不可同日而语。 汉军方面,也调集了新的生力军发起强攻,而傅弘之、朱超石两人率领的两万五千开府汉军也感觉自己一头撞上了一堵墙。 就连督战的刘玄机都察觉到了对面异常强悍,当得知是陈?麾下的左威卫精锐之后,也是不由感叹:“陈?此人出身徐州士族,原为谯王慕容兴国手下校尉,慕容兴国被收捕之后,徐州军也被打散,但是陈?和何贵两人率四千徐州兵归属李元徽节制,当时李元徽为平南将军,手下还不满万人,只有这四千人是正兵陈?与朕也算是老相识了,此人通晓军略,治军严整,其麾下精兵不熟左右武卫的精锐,都是李元徽的江淮根本.” “陛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臣愿意率军为前部,去战唐军!” 开府大将军薛安都当即请命道。 刘玄机却笑道:“薛将军何必心急?接下来必有将军上阵的时候,稍安勿躁。” “陛下。” 内侍冯忠悄然出现在身后,并递上来一个纸条。看样子应该是用信鸽送来的。 刘玄机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就八个字,一眼也就扫见了。 “江陵城破,西魏已亡。” “好快啊” 刘玄机看完之后顺手把纸条递给了身边的左仆射凌敬和右仆射李元忠等人。 “这还不到三个月,西魏就亡了?唐军的动作未免太快了,襄阳江陵都是坚城啊.”李元忠惊讶道。 一众将领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勃然色变。西魏虽然弱小,可也占据一州,立国十余年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啊。 他们不是接受不了唐军灭亡了西魏的事实,是无法理解,西魏居然三个月就亡了。 这样就让北汉和东魏现在全都进退两难了。 西魏亡了之后,唐军就能够迅速抽调军队支援各处战场。最迟一个月,快一点二十天就够了,唐军援军肯定就能赶回来。 二十天内能击败唐军主力?四十天也未必能做到啊。 甚至这都不是时间问题,而是能不能。 汉军想要击败唐军,很难。就算能打赢,也注定是一场惨胜。 而李元徽则是更早一些就收到了西魏已经被唐军攻灭的情报。 而就在正月十一这天,他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高平之战,唐军大胜。 斩首四万余,俘敌五万,缴获牛羊马匹,甲胄军械无数而最大的战果则是生擒了突厥大可汗吉利。这丰功伟业,李四他想都不敢想啊。 还得是你啊,二哥。 这天下,好像就没有你打不赢的仗啊。这还有什么忧虑的?这消息一出,不用等援军来汉军就得退兵。 这一夜,李四郎睡得很踏实。 只是刚睡熟着,就被人叫醒了。 第五百零五章太宗文皇帝 虽然睡得很早,但李四睡得正好的时候就被人叫醒了。 “怎么了?可是汉军夜袭?” 待李四起身看清来人之后,直接就蒙住了。“二哥,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高平?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大唐太子李二,穿着一身袍服,满脸的风霜之色。李元徽能够想象,从高平一路到这里上千里,仗刚打完十几天,就出现在河内,这得每日骑马行军上百里。 李二颇为得意道:“哈哈,四郎可知道,高平之战我大唐赢了。吉利可汗被我生擒,还缴获了十几万的战马,以后咱们大唐可不缺骑兵用的战马了,哈哈哈。” 李四闻言也满是喜悦之色,然后到:“那感情好啊,正好我这战马缺的很,我那背嵬军连备用的战马都没有,驮马倒是有不少。” 李二笑了笑,然后颇有些怀念道:“我记得你跟晋阳公主刚成婚的时候,公主府里马厩的那些好马,可是给我眼馋的啊,如今却是再不用羡慕你家的马厩了。” 李四闻言也笑了笑,随后又问起战事的经过。李二则神采飞扬的将战事前后说了。 听到兴出,李四直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坛酒来,给兄长倒上,兄弟两人对饮而谈,军帐之中炉火烧的很旺。 “真是多亏了这场大雪,突厥人的骑兵全都跑不动了,最后只能步行,要说步战突厥人能是我大唐精锐的对手,两千狼卫被杀的就剩下几百人.吉利最后无可奈何,只能投降了.” “哈哈哈,二哥你这功业,足以彪炳千秋,我大唐武功之盛,必远迈汉魏!二哥,这杯酒,我敬你!” “好,来四郎。” 兄弟两人一饮而尽。 饮过酒,李二又道:“三郎灭西魏之事,你想必知道了?” 李元徽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三哥能三月平魏,全靠我神机军打造的神机?,能打二百五十步。” 李二惊讶道:“二百五十步?” 他只知道三郎已经平定了西魏,但具体的战况如何还真不清楚。 “对,二百五十步。我这里用不上,等回头这边仗打完了,回洛阳我带二哥你去看看,那一发石?威力极大,能直接轰塌一座角楼.” “好,那自然是要好好看看的,对了,眼下这边局势如何?” 李四闻言站起身来,指着地图将目前河内战况一一说了,“目前我率六万精锐,在淇水一线深沟高壑,连续修建了数十座营垒,汉军主力这几日开始攻营,我军和汉军的伤亡都不小,但还能勉强维持,朱德裕和张坚率三万兵马在野王和温县围困汉军万人,野王的粮食应该快吃完了,到时候必定要谋取突围,转进上党,到时候温县也独木难支只要温县野王的兵马被清除,再无后顾之忧,这仗我大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北军水师哪里是我江淮健儿的对手?” 李二听过之后连连点头,站起身来到舆图之前,笑道:“我就知道四郎?用兵素来谨慎,河内战况应该没什么可担忧的,哈哈哈,放心了。” 李四道:“高平之战结束也就十几日,二哥这么走了上千里,连续奔袭,跟信使差不多前后到了河内,该是有要事说吧?” 李二点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原本是有不少事要与你说,但现在想想却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我们兄弟四人里面,属你最稳重” 李四闻言有些无奈,“反正二哥既然来了,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对了二哥来的这么急,禅让的事应该还没来得及吧?不过现在已经是贞观元年了,哈哈哈,贞观,真是个好年号啊。” 李二闻言,神色有些异样,然后又笑道:“却是是个好年号,就是不知道日后史书上会如何书写” 李元徽道:“这么好的年号,当然会有一场大治,到时候天下太平,史书上会写,太宗文皇帝武功赫赫,贞观之治更是难得的盛世.” “哈哈哈,太宗文皇帝?这是四郎给我准备庙号和谥号吗?” 李元徽闻言神色尴尬,“害,这” 这人还活着呢,你都想好庙号和谥号额?这多少有些尴尬。 李二却非常坦然的笑道:“不错,很好,汉文帝也是太宗,在位期间百姓休养生息,也不算辱没为兄我,其实我一直想的,就是能够结束战乱,还天下一个郎朗太平,济世安民” 李元徽仍旧是十分尴尬的笑笑。 李二却毫无芥蒂道:“你我兄弟也是戎马半生的武人,这些事情又何必细究呢?哈哈哈.不过我这还真想到一事要嘱咐你。” “二哥请说。” “三郎天资聪慧,堪称雄才伟略,但却无长性.这大唐日后还是落在你身上” “二哥说这些做什么,有二哥和三哥在,如今西魏灭了,突厥也元气大伤,西北自此无忧,只有北汉和东魏,想必一统天下,应该不远了.” “哈哈哈,但愿吧” “对了,二哥,你一路紧赶慢赶的,是不是还没用过饭呢,我这就去叫人给你准备些饭食,二哥.” 李四出了营帐,看见值夜的谢叔方道:“谢护军,速去命人准备饭食,太子和随行护卫都没吃饭呢。” 谢叔方闻言,当即就愣住了:“大王,您再说什么啊?太子要过来?” 李四有些无语道:“太子不正在我营帐之中?他的随行护卫难不成还在营外?速去安置好。” 谢叔方脸色很严肃道:“大王,臣今夜就在这附近当值,可以确保今夜绝没见过太子殿下,更没有人经过您的营帐。” 李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转身慌忙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却没见到李二。 “二哥,二哥?你去哪了?” 谢叔方跟在李四后面进来,又再次复述道:“大王,太子殿下此时应该在关中,不可能来此,且今夜是我当值,我确定今夜没有人进过您的营帐,更没有什么护卫入营.” 李四摇摇头道:“不可能啊,我刚才还跟二哥在一起喝酒呢,他跟我说了高平之战,你看,这酒杯还在这呢,我自己喝酒还能用两?杯子?” 谢叔方定睛一看,桌子上确实摆着两个杯子,可他真的没见过任何人来到齐王营帐,并且周边的把守森严,等闲人根本不可能靠近。 谢叔方当即问道出来询问守卫营帐的护军卫士,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人进过齐王的大帐。 李元徽则坐在刚才二哥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酒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梦? 难道真是个梦? 可这梦,也太真了吧。 此时岐山脚下,扶风郡武功县的一间别院。 这是大唐太子李二凤出生的地方,在率军回长安的路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沉重,最后甚至连连昏阙。即使这里距离长安已经很近了。 但他还是明白,他可能回不去了。于是下令去武功县李家别院。 东宫卫率的士卒将这里围了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李二凤从昏阙之中醒来,看见一旁的柴荣和窦贵,已经两日水米未进的李二声音非常虚弱的笑道:“阿舅,姐夫,有劳你们了阿宁和三郎还没到?” 两人摇摇头。 前日刚到武功县的时候,就遣人快马去长安告知太子妃和正在武关道上的晋王来此。 直到中午,太子妃才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出现在别院里。 李二见到妻子儿女,漏出一个笑容,然后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只是用嘴型传达了两个字。 太子妃高氏握着他的手,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两个字是“洛阳”。 至于三个儿女已经在一旁泣不成声。 而在傍晚,李三终于到了,一同赶到的还有李源。 李二其实是没想过还能死之前见到父亲,毕竟从长安到这里也不算近,这个岁数已经不抗折腾了。 但李源还是因为太子妃今日没能去看望他这个细节知道了二郎的情况。 当即没有犹豫的带着几十个亲卫直奔武功而来,并且也进入武功县的路上碰到了同样子疾驰而来的三郎。 看着父亲和兄弟,李二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然后留下了最后的两句话。 “三郎,好为之,好为之。” “阿耶.难.”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握着妻子的手也缓缓松开。 想见的人都见了,这个十五,也算团圆了吧? 第五百零六章天子礼 武功别院一片哀鸣,李源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要站不住了。李三郎连忙搀扶住了将他扶住。 李源是真的觉得心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几个嫡子,无一不是他的心头肉。这一刻,数年来因为权力所产生的一切情绪全都消散不见,只剩下悲痛。 李三郎虽然手上扶着李源,但耳边回响的却一直都是那句“三郎,好为之,好为之.” 他是明白二哥急着让他过来的用意。 一定是二哥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要跟他进行权力交接。 兄弟两人这几年虽然因为朝堂上的事闹得很僵,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亲兄弟。 两人的年齿最近,几乎是一同长大的,一起习武读书,练习骑射。起兵之后又一起从陇右、关中一路打到颍川、洛阳、晋阳。 兵锋所向,席卷大半个天下。 如今,那个勇猛善战,武功赫赫的兄长,却不在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李源几近昏阙,李三郎则呆愣当场口不能言。 太子妃和两个太子嫡子也全然悲痛过度,无法处事。 窦贵和柴荣以及一众东宫僚属只能聚拢在李三郎跟前,请他拿?主意。 太子殡天,是按照什么礼节? 是按照太子礼节,还是按照 李三郎恍惚道:“如今已经是贞观元年,陛下去年已经发过诏书,年底禅位,虽然大典没有举行,二哥功绩昭彰,当以天子之礼准备后事.” 唯一有可能的反对这件事的李源因为悲伤过度,完全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于是李三郎的决定就成了当下的准绳。 甚至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如果活着,凭借生擒突厥可汗之功可以稳稳的压住晋王一头。 太子没了之后,晋王的势头已经是所有人都压不住了。 关中的所有卫府军,除了东宫六率以外,都是李二跟他一并组建的,并且也多是两人共同的旧部。 李源失势之后,也只有他能镇压的了现在的局面。 从武功到长安,距离其实并不远,长安的宰相们很快也都得知了消息,并且按照晋王的命令开始准备的丧仪。 正月十八,太子灵柩返回了长安,如天子礼。 同时命人在九?山选址,造“昭陵”。九?山山势突兀,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古代把小的山梁称为?,因而得名九?山。 此处作为帝王陵寝来说,算是难得的吉地,这也是大唐的钦天监和将作监早就选好的地方。 与此同时,尖锐的问题开始显现。关于晋王如何继位的问题。 李源失势为太上皇已经是定局了,如今太子故去,虽然晋王明言要按照天子礼准备丧仪和葬礼。 但毕竟没有举行过登基仪式,只是以天子礼准备葬礼。 所以一派人主张让皇帝李源立晋王为皇太子,然后再行禅位。 另外一派主张就是追封太子为皇帝,晋王直接按照金匮之盟在兄长灵前即皇帝位,按兄终弟及走。但这种无疑是站不住脚的。 晋王如果承认太子是作为皇帝驾崩,而不是作为太子薨,对他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利好。 因为太子如果登基为帝,从法理上来说太子的子嗣就有继承帝位的合法性。即便有金匮之盟在,太子的长子仍旧有天然的合法性。 但如果太子故去,李三郎就成了嫡长子,完全可以绕开金匮之盟让李源把帝位交给他。 这就不是兄终弟及了,而是父子相承。正统性跟兄终弟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三郎却没有在这些事上纠结太多,李二的子嗣,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威胁。加上还有金匮之盟这层关系在,李三完全不用担心帝位旁落。 等到葬礼结束之后,宰相们拿着两个意见去请晋王作决定,晋王却直接让宰相们去请示李源。 李源见到一听也是直接摆手,“去问三郎吧,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李源甚至没用“朕”,而是“我”,足见其心灰意冷。 宰相们只能再次去请示晋王,这次司马修业直接道:“如今的局面,晋王还要韬光养晦不成?若晋王无心继承大宝,不如还政于陛下。” 这句话,算是直接给李三郎的退路封死了。 李三郎最后无奈道:“那便再劳动司马公一趟,请陛下择日下诏吧。” 这件涉及到东宫、晋王府以及皇帝本人的公案最后也终于是有了结果。 李源下诏,表示自己年事已高,无心国事,准备安享晚年,皇三子晋王玄庆,是朕和太穆皇后的嫡子,人品贵重,当承继帝位. 李源下诏,晋王则要上表辞让,走完三辞三让的程序。 但与此同时,李三这期间也没有闲着,太子葬礼结束之后,当即以洛阳方面战事紧急为由,令东宫六率驰援河内。 这无疑是担心太子旧部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同时还将东宫一众属官打散。 杜克明为工部尚书,房乔为大理寺卿,薛收为国子监祭酒,薛元敬为雍州别驾虽然是各有任用,但全都称不上是贬谪,都算是升迁了。 二月初,河内战场上的野王守军终于挺不住了,准备出城。原本野王的守将高君俞还是有些头脑的,他佯装想要向北突围,但实际上是向南奔温县去跟苏定边汇合。 但这种程度的战术欺骗是瞒不过朱德裕的,野王守军向南快速行军,然后一头扎进了唐军给他们准备好的包围圈。 高君俞是渤海高氏出身,自幼精于骑射,弓马娴熟,在刘玄机受禅之前就率领部曲从军,骁勇善战,数有功绩。 此刻面对唐军的包围,也展现出了燕赵男儿的豪勇,命令队伍列阵而战。唐军左武卫的精锐两万余人则是按照军令三面夹击,汉军只能勉力支撑。 温县城内的苏定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高君俞被围的消息,在思虑过后决定出兵救援。 但却正撞上张坚右武卫步骑万余,苏定边眼见解围无望,只能向北面紫霞关方向赶去。 因为他明白,独木难支。 高君俞在野王他在温县,双方互为犄角尚能支撑,但他孤军困守温县绝对撑不了多久。 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跑了。 并且高君俞这里他也的确是救不了了。 张坚则立即率领步骑尾随其后追击,苏定边亲自率领精锐殿后,且战且退。 最后活着回到紫霞关的汉军,不足三千人,折损近半。 高君俞部则被全歼,斩首一千八百余,俘敌三千,包括主将高君俞都被生擒。 战报送至淇水大营,李元徽看过之后大喜,当即传令给朱、张、萧,令他们休整过后前来淇水。 当然,好消息不止如此。李药师率五万兵马经过千里跋涉终于赶到了洛阳。 不日抵达河内。 这下唐军在河内战场上的能够调用的兵力也差不多有十五万之多。 然后在接连的喜讯之中,就收到了二哥回师途中病故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着眼前戴孝报丧的使者,李元徽直接陷入了呆滞之中。 那一晚,可能真不是梦。却成了最后的诀别。 二哥? 第五百零七章无常 中军大帐里,一众幕僚和将领全都站立在两边,李元徽坐在主位上,神色凝重,又有些疑惑。 信使伏地而泣,说了太子薨于武功县李家别院的前后事。 “太子殿下在庆功宴之后就有已经无法骑马了,一直在车上,窦刺史和柴驸马都劝太子殿下留下安定静养,但太子殿下坚持要回长安,最后到了武功县的时候,便说要回李家别院” 整个大帐只有那个信使低沉的抽泣,格外的清晰。 半晌之后李元徽道:“你且下去休息吧,一路上送信辛苦,李记室,你将他好好安置,再取十匹绢给他” “这几日汉军虽然攻势已经放缓了,但诸位却不可掉以轻心,仍需做好应对,援军就快到了,要坚持住,不可松懈.都散了吧,若有军务,先由中护军、中领军、中都护三人处置” “散了吧孤乏了,要歇息一会。”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随后全都行礼退走。 李元徽在中军大帐坐了一会,也起身出了。昨日刚飘了点雪花,在太阳下已经开始融化了。雪化的时候看着艳阳高照,实际上有些冷飕飕的。 李元徽打了个寒颤,也没有赏雪的兴致,就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之中。侧卧在床上。 他其实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二哥这几年身体一直都不好。但这天真正来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是不敢相信。 不应该的,那?开创大唐盛世,贞观之治的太宗文皇帝,居然一天皇帝也没做过就离开了? 难道是因为他影响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性吗? 对李二,他担忧过,畏惧过,防备过,仰慕过,崇拜过。甚至还算计过。 但这个世上在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他所感受的到的,是深深的孤寂。 过去的一切,在脑海之中不断的回旋放映,有前身幼时因为一些琐事的争吵,有上元夜杀人放火,有阔别数年兄弟二人东关会面,有颍川,晋阳兄弟们沙场并肩。 更有夜宴时候的快乐,那个喝多了就喜欢跳舞的二哥 可这些,都过去了啊。 这一刻他是很平静的,虽然他很难过,但他很平静,没有悲痛欲绝。 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即便是这样一个人,每战必胜,攻无不克,是这个时代地的骄阳,但他仍旧逃脱不了命运安排。 终究到了落日的时候。 李元徽卧在榻上,只想睡一觉,如果能跟他在梦里见一面也很好。 他渐渐睡去,呼吸匀称。 尉迟敬德、韩全、谢叔方、段武达等几个护军全都在隔壁的营帐之中。众人说起已故太子,也纷纷扼腕叹息。 李二在这些武人的心中,是难得雄主。 即便他们效力于齐王麾下,并且一直忠心勤勉,但对于太子肯定是崇敬有加的。 只有王佛保,对众人所言完全不参与,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有可能都没在听。 常雁衡则跟老兄弟王弼、还有张镇恶等淮西将领们聚在帐篷里,喝起了酒,并且回忆起跟太子仿佛有过焦急,为这样一个武人的英年早逝感到可惜。 窦奉节和王杰,他们都是李元徽的表弟,也自然是李二凤的表弟,因此也是极为伤心难过。 对于洛阳霸府的众人,反应不一而足,但多数都是惋惜。 天策六军之一的骁果军,因为是关中人为主,大多数李二手下效力过,与其一起征战过,因此全军皆号泣,哀嚎遍野。 而其余各部反应,就平淡很多。因为他们都是齐王的旧部。 听到太子故去的反应都是,可惜了,太子英年早逝。齐王跟太子殿下兄弟情深,想必会很难过吧? 不外如此。 而作为对手的刘玄机,则是在稍晚一些得知了这个消息。 跟一众汉军将领大喜过望,想要趁机进攻不同,刘玄机本人对这事相当的淡漠。 对他来说,李二在与不在,他并不畏惧。甚至他也为此感到几分遗憾。 没能在战场上击败过他。 他想起第一次跟着李元徽去李家,在演武场跟那个英俊威武的少年比试射术。 还真是棋逢对手。 晋阳之战,算是他败给了李家兄弟三人合力。 他始终在想着,如果有机会能跟李二这样的对手,在率十万兵马沙场对决,无论胜负都是何等快意之事? 却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他遗憾。 至于喜?喜从何来? 大唐的国力并没有因为李二的去世而衰减,反而在拿下了西魏,并且生擒突厥可汗之后,国力大增。 没了李二,还有李三李四。这两个就好相与? 甚至他宁愿对面淇水大营里指挥大军的是李二,而不是鬼难缠李四。 明明他是优势兵力,偏偏在战场上打的窝囊不已。你说占据优势了,好像是这样。但要说汉军能打赢?很难说。 所以现在他看见这些听说李二病故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莽夫们,也很是无奈。 他怎么就没两个李三李四这样的兄弟?至于乘势进兵,现在真是个好时机? 哀兵必胜啊。 洛阳霸府这边的指挥系统和战力没有丝毫减少,并且援军还在路上,这个时候继续加码明显是不智。 所以如凌敬、田弘嗣、王熊等人全都劝说刘玄机不要轻举妄动。而温县的战报,算是彻底让刘玄机断了继续打下去的念想。 这场淇水之战,基本上宣告终结了。 李元徽在沉寂了一日夜之后,第二天就恢复正常理事了。却多了几分不苟言笑,脸色很严肃,但议事、处理军务,以及做决断的时候,却好像没什么不同。 终于,李药师和朱德裕率领援军赶到了。 另一边,韦孝矩率领数万大军围攻白马长达一月,却没能破城。而二月到来之际,黄河也开始开化了,汉军只能赶在开化之前退回河北。 至于淇水一线,刘玄机放弃了在淇水西岸的全部营垒,同时在枋头和朝歌之间又连续修了三座城以防备唐军,命令韦孝矩节制淇水沿线诸军,自己则回转邺城,大军却陆续回撤。 汉军撤退之后,唐军同样也开始进行收缩。淇水一线留下陈?、萧释之、朱德裕所部,三万人。其余各部陆续退至怀县、汲县和温县、修武。 以李青莲为护军将军,都督河内诸军,使持节。以张坚、常雁衡为左右总管,郭风和署天策府事,算是做好了人事安排。 二月中旬,齐王率护军八百西去关中。 去关中并不是单单为了祭奠二哥,还有三哥写信要他去关中商议国事。 当然,禅让仪式他是赶不上了。大典定在了二月二十日。等他到了长安的时候,三哥就已经坐上了皇帝宝座了。 二哥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世事无常啊。 第五百零八章建天子旌旗 二月十八,晋王李玄庆代替皇帝李源祭告太庙举行献俘仪式,大唐武功之盛,煊赫一时。 随后赦吉利可汗无故犯边之罪,封其为归义王。 赦免曹?不尊王道,封其为丰国公。 二月二十,李玄庆在宫中接受李源内禅,成为大唐第二任皇帝。 第一道诏书,尊李源为太上皇,仍旧居住武德殿。 第二道诏书,以晋王妃薛氏为皇后。 随后对朝堂重臣,以及灭西魏以及高平之战的功臣进行封赐。尚书左仆射、晋国公裴弘德,进位太傅,食邑三千户。右仆射、温国公司马修业,迁尚书令,进位司空,食邑三千户。温大雅、宇文成业等一众宰相也全都加了食邑,县公的变成郡公,郡公变成国公。 灭西魏以及高平之战的功臣也纷纷加官进爵。 镇军大将军赵翊,加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封殷国公,食邑三千五百户。 驸马都尉、右领军卫大将军、谯国公柴荣,迁左卫大将军,进位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改封魏国公,食邑四千户。 夏州刺史侯浚,迁左骁卫大将军,封陈国公,食邑两千户。 左领军卫将军宇文箫,迁右领军卫大将军,封颍国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右卫将军段雄,迁左金吾卫大将军,封褒国公,食邑两千户。 天水太守薛仁美迁夏州都督、镇西大将军,封莒国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至于立下大功的洛阳霸府麾下的一众武将,李三郎并没有进行直接的封赏,因为他要等着李四来长安之后与他商议一番。 至于齐王这个目前除了皇帝之外地位最高,且手握重兵的亲王,同样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任何的封赏。 这也主要是因为,齐王的官职已经到顶了。 太尉、司徒、天策上将军、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东都留守、都督关东诸军事食邑一万六千户。 再往上加九锡,总百揆,大丞相. 但后面那几个名位这都是权臣篡位的标配,李四作为目前皇位第一顺位继承者没必要搞这些。 金匮之盟已经约定好了兄弟之间传承帝位,眼下齐王又手握重兵,总揽关东诸州,晋王就是当了皇帝,就能一纸诏书解除齐王的兵权? 天下事要都是能这么简单,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 李四这次回长安就带了八百护卫,几乎算是轻车简从。 三月,至长安。新皇帝率百官出迎,并下诏,赐齐王元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随后,皇帝与齐王一起入宫前往武德殿拜见太上皇。 兄弟两人并骑而行,一如过往。 李源的身体还好,但精神头不太足,见到李四很高兴,父子三人说了一会话他就感到有些疲倦,兄弟两人就先离开了。 走在武德殿的廊道之中,前后随行的侍从就被李三支开好几十步,这才如释重负道:“现在才知道阿耶的难处” 李四闻言笑了笑,然后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哈哈哈哈,如今能跟我这么说话的,也只剩下四郎你了。” “哈哈哈。” 笑过之后,李三又道:“有些事只能等你来了才好决定,二哥要追封为帝,只是这庙号和谥号.” 李四直接道:“太宗文皇帝。还有大哥身为嫡长子,本就应该当国的,要是一个封号都不舍得,岂不是孙仲谋一样?” 李三闻言思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四郎说的是。” 出了武德殿,李三邀请李四往太极宫赴宴,兄弟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 提起已故的兄长,两人都是神色黯淡,酒喝了许多,但却没说什么正事。 晚上回到齐王府,慕容无忌,独孤颍和随行的护军王佛保、谢叔方一直都在等候。 见到几个心腹有些担忧的神色李元徽宽慰道:“不要忧虑,与陛下多喝了几杯。” 接过侍从递过来茶,李元徽吹了吹,觉得太热又放下了。 “孤独郎可是有话要说?” 独孤颍道:“大王与陛下虽然是兄弟情深,但陛下如今身为天子,而大王权柄过重,还是要小心行事。” 李元徽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无忌,长安如今有什么情况?” 慕容无忌道:“今上登基以后,对于一众宰相全都加官进爵,但裴公虽然进位太傅,却从宰相位置上卸任了,司马公进位司空,尚书令,为宰相之中班位第一,其次为温公和窦公.” “太子旧部如宇文萧、翟思训、段雄等人,皆封为十二卫大将军,但却不掌卫事” “如刘宗训窦琮等人也是如此.” “晋王府的姚懿、祖君彦为中书侍郎、崔孝同为黄门侍郎,皆任职清要.” 李元徽听着慕容无忌的叙述,也对长安目前的情况有了些了解。三哥当了皇帝之后对朝堂并没有大刀阔斧,武德旧朝的老臣基本除了裴弘德以外,六?宰相全都在任。 重点还是军中,进行了大规模的迁移。许多太子旧部借着战功升任大将军,但却没有执掌卫事,也就是不具体统兵。 再加上去过去几年间李玄庆一直在长安,所以朝堂上本就有他的势力,因此他接手军政大权的速度实际上非常快,并且没有任何的波动,非常平稳。 能做到这种程度,手段和威望缺一不可。 李元徽倒是对此没有任何不快,二哥不在了,关中肯定三哥说了算。 这是必然的。 甚至接下来,二哥的心腹旧部也必然会被三哥所整合。 都在预料之中。 当热,李元徽也分到了一杯羹,原本东宫六率的六千精锐如今就在洛阳。 李三当初还是对这些李二得到东宫嫡系精锐有所顾忌,所以以支援洛阳的名义派去了关东。但他们还没到洛阳河内战事就结束了,如今这些自然是归属去齐王府节制。 至于这次来长安,李元徽还真就是来商议国事的。 第二日,李元徽参加议事。 李玄庆也正式提出了一系列的新政和改制。 首先是继续分割大州,刚刚被拿下的荆州一分为三,以南郡至襄阳为荆州,南阳为邓州,荆南四郡为湘州,将河内郡一分为二,为怀州,治怀县,分汲县、修武、获嘉为汲郡。 十二卫四府,变成了十六卫。 其中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如故,左右监门府和左右备身府改为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 十二卫依旧是统帅卫府兵,而左右监门卫掌诸门禁卫及门籍。 左右千牛卫掌侍卫及供御兵仗。以千牛备身左右执弓箭宿卫,以主仗守戎器。朝会日,领备身左右升殿列侍。 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并非是府兵,而是募兵。 而十二卫府也全都增加了五个折冲府,编制上扩充到了三万人. 议事一共持续了五日,李三郎几乎是每件事好像都早有腹稿,并且有所计议,让人觉得是斟酌许久才拿出来的,很少有人能提出反对声音,或者各方面利益都照顾到了,几乎没有能反对的地方。 而李元徽在要回到洛阳之前,也终于拟订好了洛阳霸府的所有升迁名单。 但李玄庆在临行前却送给他一份大礼,直接在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 赐齐王卤簿仪仗,天子旌旗。 第五百零九章有得必有失 建天子旌旗,几乎是可以称得上另立朝堂了。朝堂上反对声音很大,不管是太宗文皇帝旧部,还是晋王府潜邸亲信。 但李玄庆坚持,李元徽也没拒绝,坦然受之。 李四不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坑,但他不在乎。 三哥不外乎是想要通过这事,把他当靶子立起来,聚合关中各派。他以为按照李四的行事风格,没有那么喜欢出风头,会主动请辞。 但没想到李四直接受了。 这么做自然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接受天子旌旗你们这些关陇豪门和元勋军头就愿意支持我吗? 不可能。那还顾忌什么?还不如直接拿了,把大旗立起来,老子将来就是要当皇帝的。 关中的人望不人望的,全然不必考虑。 因为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江淮武人是他的基本盘,山东士族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关陇士族现在就算是想要争取,也没有太多位置给他们。因为李元徽掌控的资源就这么多。 而得到了天子旌旗之后,无疑对洛阳霸府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洛阳鲜卑武勋、山东和中原士族这些势力自然会更加愿意为齐王府效力。 李三在送李四出京城的时候,还笑着打趣说自己这次失策了。李四则大笑说多谢三哥的厚礼。 兄弟两人最少明面上没有任何的芥蒂,甚至对这些谋算都全然可以诉之于口。 但其实两人都明白,皇权代表大唐中枢,齐王是地方强藩,接下来双方的矛盾会越来越多。 兄弟两人的情分,弥补不了两个巨大利益集团的冲突。 不过有一点两人却能形成共识,先干死外敌,再分家业,肉烂在锅里。 同时跟李元徽一起前往洛阳的,还有蜀王李承乾、荆王李承泰。 这是太宗高皇后的请求,说是楚王和赵王这些宗室如今都在关东磨炼出来了,太宗已经不在了,今上必然忙于国事,所以希望齐王这个叔父帮忙管教两个儿子。 李元徽自然是明白这极有可能是二哥临终前交代二嫂的,因此也不推脱。 李三郎听到这事之后,却是有些恼火。 怎么回事?这是担心他对两个侄子下手?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但他一想过去几年里东宫和晋王府的明争暗斗,也就不想说什么了,离得远远的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李元徽在前往长安期间,江淮战事也最终有了结果。 吕钦水师从上游而下,跟东魏水师在濡须口大战一场。 此前庐江郡的不少豪族都在此前响应东魏。 庐江豪强部曲本来能集结出来数万人,但却按兵不动。早就举家内迁至淮北的周、李、乔、王是牢牢站在大唐这边的,周虬和李丰率各率数千部曲驰援濡须战场,乔、王两家部曲则按照军令驻守在历阳、乌江。 吕钦率领的唐军水师没有能立即取胜,双方激战多场,唐军并没有取得优势。并且因为庐江豪强叛唐投魏,这也就意味着庐江郡完全落入魏军之手,唐军无法在皖口等地登陆或者进行修整,只能退回豫章修整,准备再战。 唐军在多?战场的运势,未能延续到江淮战场。 在东魏大军几乎是不计代价的猛攻之下,唐军到底是吃了兵力不足的亏,夏侯元弘、李丰、周虬、张共烈、殷拱、俞平海等人所属的队伍全都承担了巨大的伤亡,当然东魏军的损失更大。 但大唐在濡须山一线的总兵力不足两万人,最后撤往合肥的不足万人。 濡须水和七宝山一线的东西两关被唐军放弃,东魏新帝曹炎,取得了自从东魏建立以来北伐的最大成果,也是东魏军前进的最远距离。 这也多亏了曹炎数年的整军备战和卧薪尝胆。 放弃东西两关以后,唐军全数撤离,直接连居巢县的数千家都尽数北迁,直接收缩到了合肥一线。 整个巢湖,都被唐军放弃,形同壮士断腕。 而做这一切,自然不是因为唐军众将有多大的魄力,全然是因为李元徽的战前指示。 “事若不济,合肥以南皆可弃。” 一句话,死守。若守不住,就收缩到合肥重镇。可以尽弃的意思就是,必须保证合肥城有足够的兵力戍守。 什么巢湖,濡须口,东西两关,都可以丢,但合肥必须稳住。 虽然东魏拿下了濡须口和东西两关,并且顺势拿下了居巢,但魏军本身也是损失极大。想要继续北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数月的消耗,十六万大军折损三万有余,虽然取得了一场大胜,士气大振,但士卒也疲惫不堪需要休整。即便是曹炎想要继续用兵,也许好考虑现实。 因此在唐军放弃巢湖收缩至合肥之后,魏军留下了数万精兵驻守在濡须口和东西两关,大部也撤回到江东修整。 第六次濡须之战,东魏取得了一场空前大胜。 李元徽从长安回到洛阳后,才知道这些情况。在看过一众将领所上的请罪奏表之后,反而是命左仆射郭风和前往江淮,安抚诸将。 对于江淮战事的失利,他是有所预计的。 去年去长安支持伐魏的时候,他就知道,必须要有所取舍。想要一统天下,就得把天下群雄各方势力一个个的全都拔了。 西魏和东魏全都立国十几年了,比起大唐立国还早,其主君也都算称得上明主,北汉不用说了刘玄机那是当世英雄。 想要完成天下一统,就得分轻重缓急。 北汉这个强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灭的,一个晋阳就够唐军打三年。 先灭最弱的西魏,增强国力,等到消化了荆州之后,大唐就少了一个需要盯防的方向。 而外部势力自然也不可能看着你灭魏,肯定有所动作。 这么多的战场,大唐不可能方方面面的全都照顾到,一定要有所取舍。 舍的就是江淮战场。 对北汉李元徽不敢丝毫掉以轻心,拿出了能动用的全部精锐跟对方达成了均势。李二更是在高平之战绽放了自己最后余晖,换取了西北最少十年的太平。 这才有李三势如破竹,三月灭国的战争奇迹。 这是兄弟三人全都心神无二,毫无保留的拿出自己能量,换来的上天垂青。 但凡有兄弟三人有一个偷奸耍滑,藏着掖着,大唐都可能一个跟斗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但胜利之后的形势,自然是大为改观。 所以对于濡须口失守这种代价,李元徽觉得完全都能承受。即便让你拿了江北到巢湖的入口,又能如何? 你南军得上岸数十里才能看得到合肥城墙,打得动? 更别说合肥后面还有寿春和钟离这些淮上重镇。 而更为重要的是,河内拿回来,修好了河桥,对北汉就有了战略主动权。 接下来怎么打,是大唐说了算。 第五百一十章小辈 全洛阳最担心李元徽回来的大概就是,他的好大儿城阳郡王李承平。 因为他爹在出征之前就给他布置了任务,背诵《道德经》。就连他那个信佛的阿娘这次都帮不了他,因为在大唐,道教是国教。 这是经过李源下诏,整个朝堂官方认证的。即便如今浮屠遍地,佛门势大,但式微的道教仍旧是国教。 大唐是奉老子为老祖宗。目前在位的皇帝,也就是李承平的三大爷,也是一个不喜欢亲近沙门的,他爹齐王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乎是从来不去佛门寺院,去了也不磕头烧香。从这种态度也就能看出一二来。 宗室子弟信佛,最好是收敛点,因为这两位会不高兴。 好在阿耶在战事结束之后,就立即去了关中,到了四月才回洛阳。 此时洛阳城内外,早已树木成荫,一副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景象。 因为军务、政务实在是太多,所以李元徽也没立即想起《道德经》的事。终于忙完了手头上的事,看着好天气就带着一众子弟和宫中女眷出门踏青。 包括长兄一脉的赵王李承安,兰陵王李长恭,安德王李延宗。二哥一脉的蜀王李承乾,郑王李承泰。以及齐王府的几个年岁大一点的儿子,城阳王李承平,北海王李承道。 其中李承安最为年长,已经二十有二了。李承乾十七岁,和李长恭同岁、李承泰和李延宗都是十五六的年纪。齐王府这俩?最小,都是十一。 李元徽带着一行人来在了洛水边上,子侄辈自发的较上劲,李承安兄弟三个和李承乾兄弟两人带着各自的侍卫来了一场蹴鞠比赛,足球。 足球这个运动很早就开始了,魏宣帝把又把它“发扬光大”,制定了类似于现代足球的规则,注重对抗性和纪律性,而不是那种卖弄脚法的花式踢法。 非常受军中喜欢,因此达官贵胄除了喜欢养个球队之外,还喜欢下场参与踢几脚。 许多军中大将都是这项运动的爱好者。 李元徽这几个侄子踢球也是颇有些兴致,两个儿子因为年纪太小自然被排除在外,分别坐在左右两边。 李承平心里是不断的打着鼓,希望阿耶不要想起让他背诵《道德经》的事,因为他背的不熟。 甚至一起读书的二弟天天听着他背书,没有特别学习,都已经能够背诵了。 不过李元徽却是很专心的看球,几个侄子之中,李长恭踢得最好,其次是李承安和李承乾,一看就是经常下场踢的。 李承泰和李延宗虽然都是小胖子,但李延宗只是不熟悉这项运动,身手却能看得出很敏捷,对抗起来没人是对手,力气很大。 李承泰就完全是个宅男的既视感,跑几步就喘的厉害,看这个身材和运动能力,太差了。 “嗨,又丢了一个球,青雀你怎么搞的?” 李承乾抱怨着兄弟李承泰,叫他的小名。 “大哥,我这只看过球,什么时候踢过啊” “哎,算了.” 长房已经连续进了三个球,看了差不多有半场的时间,李元徽也就叫停了比赛。 几个侄子带着侍卫全都聚了过来,李元徽命参加的护卫每人赏赐了两匹绢,随后笑着对几个侄儿到:“长恭踢得不错,看来是经常玩的.青雀啊,你这跑几步就直接开始喘了,这可不行,除了读书还要多活动活动筋骨,强身健体.” 李承泰尴尬的应着,“是,四叔。” “好了,你们三个去休息一下,承安和承乾留下。” 李承泰和李长恭、李延宗不明就里,看了看两个兄长之后下去了。 李元徽则站起身来,大步向球场走去,李承安和李承乾跟在后面,有些不明白四叔留他们是什么意思。 “太穆太后所生四子之中,我最年少,自幼在家中最得长兄照顾,也就是思宗孝?皇帝。跟你们三叔关系还好,但跟承乾的父亲,太宗文皇帝经常争吵但若有在外被谁欺负,一定是太宗第一个为我出头.而长兄,也就是孝?皇帝,一贯是长兄如父,待所有兄弟都很好” 李元徽说着话,一脚将球踢得很远。 李承安和李承乾听了话则低下头,他们知道四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李元徽转头看着兄弟两人继续道:“我大唐能有今日,幸赖我与几位兄长的齐心协力,你们都是年轻人,偶有争端争吵几句都不是什么紧要事,但却不能伤了和气,四房里面,承安,你是长兄,承乾也是太宗长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你们一房的态度,如今天下还没一统,我大唐仍旧有强敌在侧,你们受父祖之荫,身份尊贵非比常人,更应该思虑为国效力,给下面的兄弟做个榜样,不要因为意气之争,最后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承安当即俯身道:“四叔,侄儿知错,身为长兄却未能做好表率。” 李承乾也态度非常好,“四叔,侄儿也知错了,不该嘲笑长恭和延宗” 两方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矛盾,今日的冲突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李承乾仗着自己是嫡出,还是亲王,对李长恭和李延宗这两个庶出的郡王呼来喝去,言语之间有点盛气凌人了,李延宗还嘴了,李承千又嘲笑李长恭和李延宗只能去当个武人然后就被李承安以长兄身份训斥了。 说太宗文皇帝和当今陛下,还有他们的四叔齐王,都是以武人身份起家,建立大唐。 甚至李家先祖都是以军功起家,陇西李氏一直都是武德充沛。 祖宗的名头一抬出来李承乾自然是没法反驳了,但他却是不服气的,因此提出了踢球,想要在这方面找回面子。 谁知道还输了。 他们还以为四叔不知道这些琐碎事,却没想到这是门清儿。 见两人都低下头,李四又笑道:“?们这些小心思,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兄弟之间吵吵闹闹都不算什么紧要,但要记得,得分轻重内外.行了去换身衣裳,梳洗一下.” “是,四叔。侄儿告退。” 两人齐声应答,随后退去。李元徽站在球场中间,命人将球传过来,李元徽直接来了一脚凌空抽射,势大力沉的射进了球门。 因为球速极快,距离又远,相当于半场远射了,所以一众护卫和场下的一众女眷全都站起来喝彩。 李元徽又走了回去坐席处,两个儿子当即很兴奋的围了上来,“阿耶,阿耶,这球踢得真远” 他笑着走到两个儿子跟前,一手摸了一个人的脑袋。 随后突然想起什么,“大郎,《道德经》可会背了?” 李承平原本兴高采烈的小脸,当时就垮下来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端水 扬州,寻阳。 自曹元静和李元徽两人来到豫章之后,双方对峙已经有月余。 燕军守在北岸,柴桑孤悬于南。 魏军则屯兵幕阜山北麓,柴桑城之西,以及庐山北麓的湖口处,两处立营,对柴桑形成夹击之势。 曹元静并没有想要攻城的念头,因为柴桑虽然孤悬,大无法展开部队合围而攻。 只能从西面攻城,这样一来攻城的难度很大。 如果强行攻城,损失肯定不会小,到时候师老兵疲对岸的燕军跨江打过来,拿什么应对? 所以,这次魏军就围而不打。目标很明确,就是围点打援。 并且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燕军这边也颇为撑得住气。 左右城内现在有将近一年的粮草,守城器械充足,你不打大家就一起耗着。 这种对峙拼消耗,双方都在等待机会的战争其实并不罕见。 秦赵的长平之战,一打好几年。官渡,夷陵,赤壁,刘备入蜀,曹刘汉中,等等。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双方的主帅如果都是明白人,那么速战速决的可能性其实很小。 白起、项羽、韩信、卫青、霍去病这种打起仗来就是秋风扫落叶的神将毕竟是极少数的天才。 对,是神将。 这是李元徽自己的定义,是将领里面的t0级别,二哥肯定也算其中一员。 但他是知道自己没有这种天才的,所以他一直的理念就是老老实实的把该做好的事情做好,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而曹元静、陆恭仁等人,他们对于李元徽这年轻人呢,如此撑得住气表示惊叹。但同样,他们的选择也不多。 想要北伐,就得死磕濡须口走淮南。 但现在李元徽把濡须口打造的堪称是固若金汤,砸不动。 所以只能是利用柴桑这地方,把李元徽从濡须口战场调出来。 双方在这耗下去,总比硬砸濡须口好多了。 一旦能在鏖战之中击败李元徽,那么顺势攻下濡须口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边的作为主战场相对来说,对魏军更有利些。 不过,李元徽沉得住气,曹元静却有些心猿意马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对峙,陆恭仁也摸清楚李元徽的心态,想要等着对面主动进攻,有点难。 本来换战场就是他主导的,就是为了让调动燕军。因为只有敌人动起来,己方才能找到机会。 《孙子兵法》上说: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致人不致于人。就是得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于是乎,魏军出招了。 七月上旬,曹元静遣楚王曹成率三万兵马,攻皖口。 七月中旬,大将军苗先云攻历阳。 李元徽还是不为所动。 守皖口的是张坚、张镇恶兄弟,守历阳的是朱、常、徐等人。 这种配置,李元徽不觉得能被人轻易攻克。甚至李元徽觉得自己这边是最弱一环。 事实上,皖口和历阳目前应对起来也都是迎刃有余,只是通报了这边打起来,并没有告急的军报。 且主力肯定是都被曹元静带来了豫章,那就说明,都是佯攻。 属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所以他除了传令让各部守将小心行事之外,也就没什么安排。 注意力更是全部集中在了柴桑和寻阳之间的江心洲上了。 因为他在仔细的侦查过地形认定,想要断绝柴桑和江北的连通,就一定攻下这处江心洲。 同样,想要攻打寻阳,同样需要江心洲作为跳板。 这处江心洲目前由周虬的儿子周敖驻守,在中心位置设置营垒,有驻军两千人。 陆恭仁的计划是,以夺取江心洲来调动燕军水师出兵。 魏军由护军将军韩陵和镇西将军沈尚法,各率领本部,其中韩陵作为作为攻打江心洲的部队,沈尚法的水师担任阻击燕军水师的任务。 而曹元静本人也亲自来到幕阜山大营,坐镇观望,前将军李雄、后将军刘长彦等部全都整装待发。 韩陵是魏军大将。同样是当过私盐贩子,早年结识曹元静,起事之后就投奔而来。其人身高七尺有余,相貌英奇,膂力过人,勇猛善战。历次作战皆陷阵先登,善用拍刃,重约二十斤,形似三尖两刃刀,也就是陌刀的前身。 攻打吴县斩首二十级,丹阳之战斩首十八级,毗陵之战斩首三十五级,京口之战斩首十七级皆先登破城。 其所领部曲,都是善战敢死之士。 韩陵率三千人,皆乘坐小船,往江心洲而来。 燕军这边通过望楼早就发现了魏军的异动,于是点燃了烽烟。 本就在沿江大营亲自督阵的李元徽立即带着李肃、乔孝?、窦羡君、窦奉节等人登上了沿江的望楼,观看战事。 站在数丈高的封土台上,李元徽看着江心魏军动向,可以说对方的想法一目了然。 双方战争陷入这种对峙形态之后,战争的体现的形势其实很直白,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没有什么用奇谋克敌的空间。 我来攻了,你要不要守? 你不守,这江心洲我肯定就拿下了。 就是这么简单。 “何人敢往江心洲,援救周敖部?”李元徽双目如炬,直视前方战场。 身后一众将领纷纷应声道,“末将愿往。”“末将愿往。” 江淮军中,赏罚分明。李元徽对于军功的评定从来都是亲自过问,敢犯军纪者从来都是严之以法。立功者从来不吝赏赐。 所以遇到战事,人人都奋勇向前。 李元徽转过头,扫视着身后的一众将领,然后道:“于司马,王将军。?二人率本部兵马,等水师打通道路之后,登上江心洲援助周敖部。” 两人齐声应道:“末将领命” 中垒营营主于仲亨,李元徽的好友,亲信铁杆。 王将军说的则是王士彦,是跟着李肃、周虬、乔孝?一并授封郎将的庐江豪强。 安排这两人一起出兵,等于是让嫡系和新加入的地方豪强一起上阵,有功一起立,有锅一起背。 对于一个渐渐壮大的势力来说,制衡,是很有必要的。 江淮目前已经差不多有十万大军。将领们出身各异,其中有李元徽的亲朋故旧,有招降的义军盗匪,有地方豪强,也有朝廷军将。 有的成分还挺复杂,比如说张坚,既是好友,又有亲戚,还是豪强。 义军盗匪也分了好几股,朝廷军将之中也有徐州军和扬州军。这么复杂出身,也自然会暗自形成派系。 如何平衡各个派系,让他们在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还能力往一处使,很考验上位者端水的水平。 不能让新加入的地方豪强觉得,你不让手下嫡系兵马出战,脏活累活全让我们干。 同样,也不能让手下嫡系中军觉得,把军功全都给新来的庐江豪强了。 所以,给我一起上。 第五百一十二章不忘旧人 合肥城外,一众将领带着亲卫出迎。 “平东将军”“龙骧将军”“虎威将军”“折冲将军”“横野将军”“安南将军”将军号的将旗迎风飞舞。 张共烈、周虬、李丰、俞平海、夏侯元弘等一众将领皆立于道旁,看着远处的车队缓缓驶来。 车到了城门口,须发花白年近六旬的郭风和,穿着一身寻常袍服从车上下来。 张共烈等人齐声拱手道:“见过郭公。” 郭风和笑道:“张将军有几年没见了。” 张共烈豪迈的笑道:“是啊,上次见面已经好像还是武德六年,这一晃都是贞观元年了,郭公看着身体还是硬朗啊。” 郭风和连连点头,“哈哈哈,也是老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叙旧起来,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郭风和目前是齐王霸府之中文官序列第一人,以齐王长史兼任行台左仆射,其义妹,也算是养女了,入齐王府为夫人,女婿儿子都是军中大将。 而张共烈身为平东将军,虽然跟众人没有统属关系,但这个将军号算是重号将军序列。张家跟齐王府更是有双重姻亲,侄女是齐王侧妃,女儿是齐王府郡夫人,侄子张坚、儿子张镇恶更是李元徽倚重的大将。 因此两人在地位上是相当的,但张共烈还是尊称一声“郭公”,毕竟郭风和是行台仆射,还带着齐王的敕书。 在关东诸州,齐王的人敕书就相当于皇帝的诏书。 寒暄过后,郭风和又跟其他几人打了个招呼,夏侯元弘则是非常恭敬的道了一声“舅父”。 郭风和也没有跟外甥说什么,点了点头就从东门进入了昔日的镇南将军府。 这里原本是李元徽军府,北上之后,就成了刺史府所在,后来又成了镇南大将军吕钦的官署,现在吕钦人在江州,因为濡须口失守的关系,没法率领从长江返回,也就滞留在豫章的鄱阳湖。 一众将军如今也就在此议事。 来到正厅,郭风和开始宣读敕书,张共烈是特别点明不用行礼,其他几人就需要拜礼。 敕书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安抚众人,并且说明了濡须口和东西两关失守,现在更是等于跟敌军一同控制巢湖,但这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你们打的艰难,所以赦免你们失地之过。 众人听了敕书也是纷纷感恩戴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毕竟丢城失地按照军律是可以直接杀头的。 而派遣郭风和来其实众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齐王让这么一位江淮系的大佬过来,很明显就是不信追究。 此外,李元徽还作出了部署。安南将军殷拱继续为合肥督,合肥战事以其为主,张共烈仍旧督广陵。 殷拱的资历也是极深,十八营第一批的营主之一。这几年一直留守合肥坐镇。 之前在江淮一带的布置,以夏侯元弘守濡须口,为濡须督,殷拱卫合肥督,互不统属。 但现在夏侯元弘以及东西关的守军全都退到合肥,同时合肥还有周虬、李丰等豪强部曲,李元徽的敕书就是为了明确谁是最高指挥的问题。省的这段时间出现统属问题再有什么扯皮的事情。 敕书宣读完毕,郭风和又跟众人一起吃了个接风宴,酒喝了几杯,说了些李元徽要他说的话,又宽慰勉励一番。 结束之后,郭风和带着外甥夏侯元弘去了自己在合肥的小院,并没有按照安排留宿将军府。 郭家的小院是从天柱山下来之后,李元徽给安排的,其实并不大,但郭家人却住了好几年。 因此再回故地,郭风和也是颇有些感怀。 “知道舅父回来要在这住,所以提前找人修缮打扫了。”夏侯元弘跟在后面道。 郭风和道:“元弘有心了,怎么有话想说?” 夏侯元弘道:“我是想问问舅父,大王准备什么时候收取江东?” 郭风和闻言摇了摇头,“江东不是荆州,不可同日而语,我知道你这几年留守江淮看着别人在北面跟汉军作战,或者是参与收取荆州,不光是你,眼热的多了.可北面的汉军没那么好对付,大王好几次与汉军作战之中都落入险境,可想而知战事有多惨烈,这次德裕拿下首功,也不会有加官进爵” 夏侯元弘道:“舅父说的是。” 郭风和见他有些意志消沉道:“你也不必忧虑,大王最是念旧的人,你在濡须口镇守也有十年了,又屡次拒绝江东的高官厚禄招揽,大王不会忘记的,早晚会给你机会,我也给?交个底,大王在临走之前与我说了,‘夏侯镇守濡须十余载,用事勤勉,这次虽失地,却非战之罪,且叫他放心,孤都记得’” 夏侯元弘喜道:“大王果真如此说?” 郭风和摇摇头道:“你舅父我可曾诓骗过你?” “这自然是没有的,想不到大王还记得这些,也不枉这么多年来我在濡须” “不过大王记得归记得,你却不可把这件事当成是依凭,肆意妄为,还需谨慎行事” “舅父放心,我都明白。” 甥舅两人说了一会话,夏侯元弘这才离开郭家小院,回到自家在合肥城里的院落里。 回到书房,拿出一封书信来。看着这份书信怔怔出神了半晌。 这份信是东魏皇帝曹炎的亲笔信,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只并且信中一口一?世兄,还说曹、夏侯两家的过往无非是想要夏侯元弘若配合东魏拿下合肥,并许他大将军和国公之爵。 在濡须口坐镇十年的夏侯元弘其实已经动心了。当初东魏先帝曹元静也不是没有劝降过。 但当时他是直接拒绝的。 现在之所以动心,是因为迷茫。他在濡须坐镇十多年,用事勤勉,却始终远离权力中枢。 所以心态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他开始怀疑这坚守值得不值得。 特别去年濡须坞失守之后,更是让他心中有些惶恐。如果不是唐军各部为了解救他拼尽全力,他恐怕就要困死在濡须坞之中。之后到了合肥之后,曹炎连续使人给他送了好几封劝降书信。 一度动心。 因为他觉得齐王在远离江淮之后已经忘了这里了。只不过因为平日里看见那些拼尽全力去解救他的同僚,始终下不定这个决心。 但今天舅父这番话,算是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将信件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着了,扔在一旁的火盆里。 “去把大郎叫来。” 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见过阿耶。” 夏侯元弘抬起头,看见来人是自己长子夏侯綦,年方十六。 “你舅公从洛阳过来,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准备跟你舅公去洛阳.” “去洛阳?”夏侯綦一听,兴致勃勃道:“去洛阳做什么?” 夏侯元弘板着脸道:“自然是让你去大王麾下效力的,你以为是让你去玩吗?” 夏侯綦听了兴致依旧非常高,对他这样的少年来说,自然是想要去远方,喜欢热闹繁华的地方。这天下还有比传闻之中洛阳还要繁华的地方? 而夏侯元弘让儿子去洛阳,很明显,就是在行为上表示忠心。 作为在外领兵的大将,将儿子当做质子送到主君的身边,是一种古老的传统。也是让后代提前靠近核心权力圈层。 至于李元徽,完全不知道江淮这边成功避免了一次可能出现的危机。 第五百一十三章重组玄甲 进了承福门,就是东城,跟宫城只有一墙之隔,是洛阳城内各卫府军的驻地。洛阳宫城北面的曜仪城、门璧城,如今是天策诸军的驻地。 宫中的宿卫,则全部是齐王府护军六千余人负责。 而来自长安的东宫六率,虽然驻扎在东宫,该有的粮食军械供应也没有断过,但几个将领却整日的忧叹。 因为他们的现在非常的尴尬。 东宫六率,左右卫率,左右清道率,左右司御率。共有六千人,是太宗文皇帝在当太子的时候组建的精锐部队,委任以心腹亲信。 高平之战后,也正是因为这支队伍的太宗皇帝的烙印过重,因为引得如今皇帝李玄庆的忌惮,因此给他们一杆子支到河内战场支援齐王,但还没等他们到地方呢,战事就结束了。 李元徽对他们倒也没有苛待,直接让他们进驻到洛阳,但却绝口不提让他们回长安的事。 这就让六率将领有些担忧自己的前途。 左卫率张谨,右卫率翟长孙,左清道率丘行恭,右清道率侯莫陈平,左司御率高道俨,右司御率敬君弘,六个太宗亲信聚在一起商量着这么在洛阳待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是个事啊。于是六人一合计,这是只能去见齐王。 毕竟这是在洛阳。 此时李元徽正在乾阳殿跟李药师、李青莲等人筹划针对东魏的用兵方略,听到六率主将求见,也就让他们继续,而自己来到偏殿接见六人。 “末将张谨拜见齐王殿下。” 李元徽坐在主位上,很是爽朗的笑道:“不必多礼,张谨和翟长孙,还有你丘行恭.你们都跟孤也都是老相识了,不必拘束,都坐下说话。” 张谨道:“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几人陆续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张谨道:“大王,今日我等六人前来,颇有些冒昧,只是我们几人实在是有些不明所以,还请大王给我等指一条明路。” 李元徽闻言,先是笑了笑,然后沉吟道:“你们都是太宗的旧部,曾经跟太宗一起出生入死,也是大唐的功臣,按理说不应该让你们不明不白的待在洛阳这么久,又没有任用和安排。但现在形势毕竟特殊,陛下跟太宗的事虽然现在都过去了,但长安有你们在,总归是让人心怀疑虑” 六人闻言全都默然,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除了他们这些亲信心腹以外,太宗的旧部在朝廷上可以说是两极分化。 文臣谋士们虽然没有升职,但几乎全都得到了实际职务,甚至工部尚书杜克明刚刚在不久前还加了同平章事,这也就意味着成为了宰相。 但太宗皇帝的亲信武将几乎全都明升暗降,新皇帝给了他们殊荣和高官厚禄,但却让他们闲置起来。各卫府更是经历了一轮大规模的迁移。 这是为什么众人自然也是明白的。任谁做了皇帝,都不可能让太宗皇帝的那么大的一个威望继续团结成一?太宗系的利益集团。 谁都明白,这些武将不会一直就这样闲置下去,但短期内他们是没有机会统兵的,皇帝本人要完成对长安和关中的完全控制,才会让他们出来。 现在太上皇,已故的太宗皇帝都还有大量的旧部在朝中,这个时候新皇帝只能这么干。 李元徽对此是完全理解的,皇帝如果不能掌控朝堂,那么对大唐的来说,内耗只会更严重。 甚至李元徽都觉得三哥的处理方式很值得借鉴,一来没有流血冲突,二来也没有怨声载道。 因为高官厚禄和封赏也是真的。 但作为东宫六率这支太宗的铁杆队伍,皇帝本人还真不好处理。因为这支队伍身上二哥打下的烙印太过明显。 当时他忙着权力过度,即便是想要解散队伍也找不到好借口,也担心会有反弹,所以就直接把这些人丢到洛阳来了。 李元徽也是想要把这些人收为己用,但这个编制问题一时半会还不好解决。 直接让他们接受改变,这些人未必愿意。现在让他们回去长安,也就是部队打散,将领闲置。 因此李元徽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你们要回去就是这个情况。 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最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张谨。作为东宫六率之中资历最深,也是最受太宗信重的武将,资历和战功比起左骁卫大将军刘宗训、右骁卫大将军窦琮这样的卫府大将军也丝毫不逊色。 而东宫卫率之首,还经常参与李二与僚属们的议事,很明显是跟李二绑定的更深了。 这种时候,众人也都愿意以他为马首是瞻。 张谨长出了一口气,起身下拜道:“齐王殿下,长安我等是回不去了,蜀王殿下和郑王殿下如今也在洛阳,我等愿意留在洛阳,为大唐效力,为大王效力,还请大王恩准。” 另外五个人一同,也全都起身下拜,“请大王恩准。” 李元徽闻言并没有立即表态,反而是停顿了片刻,“你们不必如此,且先坐下听孤一言如何?” 张谨等听了之后的当即抬起头,肃立当场。 李元徽继续道:“太宗与孤,兄弟情深,你们为孤效力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东宫六率这个番号却是不能再用了,这一点?们要明白” 张谨道:“大王所言极是,东宫六率是太子亲军,我等自然是不可能再沿用六率之名” 李元徽点点头:“所以我准备恢复玄甲军,由我天策府隶属。你等可有意见?” 张谨和翟长孙、丘行恭、侯莫陈平四人全都眼前一亮,因为他们都是昔日秦王府护军玄甲军的四个统领。当时李二精选了千余骑,皆?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丘行恭、翟长孙、张谨等分将之。每战,李二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规模最大的时候也不过四千人。是天下有名的 一瞬间,他们全都想起跟着太宗皇帝打出赫赫威名,那些年玄甲军那是在战场上令大唐之敌闻风丧胆的存在。 而玄甲军老兵,几乎都在六率之中。当初的骑将也都在. “大王,可六率家眷都在长安.” 高道俨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六率六千人,都是关中人氏,包括他们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关中京兆府。 李四则笑道:“此事易尔,孤与陛下修书一份,可以将愿意来关中的家眷,迁居洛阳,当然,若不想背井离乡的,想要回关中孤也可以让他们回去,无论在长安还是洛阳,都是为大唐效力,不必为此纠结,都是大唐境内,两都之间来去自由” 这句话,算是给几人的最后一个后顾之忧也解决了。毕竟正如齐王殿下说的,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大唐。 李家的兄弟们再怎么闹,一笔也写不出两个李字。 于是张谨看向众人,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率先伏地而拜道:“承蒙大王不弃,末将张谨,愿为大王效力。” 张谨率先行君臣参拜大礼,另外几人也都纷纷伏地而拜,“末将.愿为大王效力” 李元徽见状则亲自上前将几人搀扶起来,“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嘛.” 这大礼参拜之后,也代表主从身份已经确定了。而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李元徽对于能收容这些猛将也是心中大喜,天策府,玄甲军。 这buff也叠的差不多了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击鞠争马 五六月间,春耕之后,各军举行了大型的演武。这个是李元徽亲自牵头组织的,有点类似于后来的大型运动会和全军大比武之类的活动。 参加的队伍包括左右威卫、左右武卫以及天策府直辖诸军,齐王府护军,以及新成立的侍卫亲军。 演武,也就是比武。傅惟学这个猛将就是李元徽在演武里面提拔出来的。所谓猛将必拔于行伍,不外如此。 而每年除了个人单打独斗的比试武艺骑射之外,最大的看点就是蹴鞠和击鞠比赛了。 蹴鞠也就是足球,普通人也能参与踢几脚,这项原本就是战国时候用来练兵的活动,经过宣宗的改革推广,早就是风靡天下天下的活动,洛阳、长安都有不少百姓以及军中士卒喜欢,但一直没有形成完备的联赛,但大大小小的球场还真不少,也有许许多多的球社。 而击鞠,则是马球。顾名思义是骑在马上,持棍打球,古称击鞠。三国时曹植的《名都篇》中有诗曰:“连骑击鞠壤,巧捷推万端”,说的就是马球。 马球的球杖长数尺,端如偃月,形状有点像冰球杆,杖身往往雕上精美纹彩,被称为“画杖”、“月杖”等,一只好球仗往往价格不菲,属于是这个年代的奢侈品了。 所以马球就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组织起来的,毕竟同样的人数,场地上就比蹴鞠要求要大得多,还得有同样数量的良马。所以都是达官贵胄才养得起马球队,而一般军中的赛事基本就代表了最高水平的赛事。因为骑兵之中通常有大量的马术高手。 最后的几日,右武卫代表队和护军府代表队两支蹴鞠球队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决赛。其中右武卫最终拔得头筹。 至于马球,是神武军和玄甲军两支存骑兵在争夺第一。 两场比赛全都吸引了洛阳上下极大的兴趣,李元徽为此还特意命人在东城建立一?球场,能容纳数千人观看。 想看球,可以买票啊。票价还卖的不低,于是洛阳城的贵人们纷纷求购入场券,李元徽直接卖出几万贯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目前大唐通用的武德通宝是大唐建立之后重铸的货币,含铜量很不错,即便是在东魏和北汉,都是硬通货。购买力十分的可观。 这就让李元徽开始思考,要不要组建个联赛玩玩?等于是又搞出一个产业来。 这玩意贵人们喜欢看,百姓肯定更喜欢,到时候建个球场,整个大唐东都足球甲级联赛,还有大唐东都马球甲级联赛. 高台上,李元徽坐在遮阳棚下面,表面看着神武军和玄甲军的骑卒施展着过人的骑术和击球技巧,心里却在想着赚钱的事。 场上两支球队皆着各色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区别是神武军红色袍服,玄甲军则穿黑袍,双方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奔马,你来我往,风驰电掣好不热闹。 神武军是洛阳的鲜卑子弟和其部曲组建骑兵队伍,以骑射闻名诸军。玄甲军则是雍凉骑兵精锐组成的骑兵队伍,要说战场的争锋,玄甲军一个照面就能把神武军冲的找不到北。 但马球这个东西,除了骑术之外还有许多技巧和战术,这一点鲜卑武勋子弟自幼都是勤于骑射,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又少,因此马球高手比比皆是。无论是战术还是技术都非常漂亮。 玄甲军则都是雍凉军伍出身,虽然精于骑术,但打马球的技术不如这些贵族子弟玩得好,但他们更为勇猛,作风硬朗凶狠,马球队伍的另一支大热队伍,几乎全员关中子弟的骁果军就是被玄甲军干掉的。 两支球队完全代表着两种风格,神武军打起球来更为赏心悦目,战术也丰富,有点类似于足球里面的拉丁风格,玄甲军就是意志战车或者英超那种大开大合,看得人热血沸腾。 “好!” 坐在一旁李承乾一声喝彩,把李元徽拉回现实,原来是玄甲军进球了,李元徽也不由得跟着拍手示意。 场上的比分很焦灼,李元徽不在想别的事,专心看球。 这时候,坐在不远处朱德裕却道:“大王,咱左武卫和右武卫的江淮老军啥时候也能打出这等好球来?” 一旁的常雁衡也道:“难啊,咱江淮老军这骑术,是真不如鲜卑人和雍凉铁骑啊.” 李元徽刚想说,菜,那你就得多练,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随后笑了笑。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两位打了什么主意跟我这还藏着掖着的,有话直说。” 常雁衡嘿嘿的笑了几声道:“大王,我可听说了长安又送来好几千匹良马,算上四月五月间过来的,快有两万了,这咱们左右武卫的骑兵本来就少,您也是知道的,这战马能不能给咱们补充补充?” 朱德裕也道:“大王,这马一直有群牧司管着,不如也充实充实咱们左右武卫” 话说到这,陈?和慕容三藏也纷纷站起身来,“大王,咱们左威卫.” “右威卫缺马啊,右威卫上下战马还不足一千.” 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的将军们开始争起来,天策诸军的都督们也自然是不甘人后,全都想要长安送来的马。 李元徽见状只能笑道:“都坐下坐下,马政之事,今日就先不谈了,这么精彩的马球我已经好多年看过了,战马的事,咱们后日去乾阳殿说,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一听,则是纷纷乐呵呵的坐下了。 长安来的战马自然是高平之战的缴获,来自太宗皇帝的遗泽。 高平之战后俘虏的数万突厥,马十几万匹,牛羊数十万。这一仗直接让大唐不用担心战马不足的问题。 但也不是说十几万匹马就能组建起十几万骑兵。甚至整个大唐来说,目前几十万大军里面,成建制的骑兵绝不会超过六万这个数字。 洛阳所辖诸军之中,成建制的骑兵也就是两万出头,关中加上凉、陇边军骑兵,总数也不到四万人。就这还包括不少胡族从骑,就比如如今皇帝手下的那支四千人的羌氐骑兵,与他征战日久,号“黑水义从”,最近又从突厥俘虏之中选拔的能骑擅射者组建总数为三千人的“白狼义从”。即便把这人都加上,关中长安能控制的骑兵也不超过四万人。 中原王朝不同于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男子人人控弦,又是大草原,逐水草而居。 关中和陇右、凉州虽然都能养马,但养马跟养骑兵两回事。不是随便一匹马就能拉过来做战马。 背嵬军之前最高的时候,有三千多人,但经过几年前的大战之后,背嵬军现在只有两千六百多人的规模,始终都没有补齐到三千人。 不是因为缺少精兵强将,而是缺马。重骑兵的战马要求更高。 这次重新组建玄甲军,就是因为不光是人手有了,战马也充足。 至于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也就是之前有成建制骑兵的需要补充一部分战马,各军的斥候补充一些,原本没有骑兵的还想组建成建制的骑兵?免谈。 好钢就得用在刀把.刀刃上。 第五百一十五章前途无量 长安发过来的军马约有两万匹,其中有六千匹都给了新组建的重骑兵,玄甲军。 这还包括在这之前玄甲军就有四千余战马,也就是玄甲军一支四千人的骑兵队伍,因为有具装甲骑的存在,就需要一万匹战马。 此外,左武卫、左威卫各补充了数千军马,骁果军、神武军各补充一千,重骑兵背嵬军只补充了两千,却都是上等战马,因为驮马和走马背嵬军不缺。 至于其他各卫各军,都是分到了几百匹战马,基本上就是补充一下哨探斥候和主帅亲卫所用的马,还有几千匹要留给群牧司繁衍生息。 “大王,这怎么右武卫和右威卫都两三千匹军马,咱左威卫才四百匹?这也” 乾阳殿里,刘伏威还在因为战马的事争辩着。 毕竟右武卫本来就有五个折冲府的骑兵,常雁衡手下有三个,张坚手下有两个。 这次军马的分配方案之中,又补充了三千匹,是诸卫之中补充最多的。你原本就有,怎么还给你这么多? 常言道,这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元徽就问了刘伏威一句话,就让所有想要张嘴要马的人全都把嘴闭上了。 “你们左威卫,有多少人会骑马?” 这直接给刘伏威就问懵了,骑马?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没有四百。左威卫归他统率的部队有十个折冲府,现在满打满算能凑出六?来,都是青徐义军出身,前身都是种地的农夫,骑马?谁会啊?会骑马的也就那几十个斥候.这多尴尬啊? 刘伏威被绝杀了,不少人都庆幸自己没开口,不然丢脸的就是自己了。 并且李元徽这次还真都是按需分配,除了常雁衡和张坚所领的右武卫,就是慕容三藏和黄君汉所领的右威卫。 常雁衡和张坚的骑兵那是江淮十八营骑兵的老底子,而慕容三藏所领的两千多骑兵则是瓦岗和齐郡旧属,也是征战多年的精锐。 至于你说不会我可以学?这话谁敢说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仗了,谁会给你时间让你领着几千不会骑马学马上作战?当骑兵光是会骑马就行了? 独立团缴获了一个骑兵营的装备,即便是剩下一个连,李云龙都知道三个月骑兵连没有作战任务。 因为他明白,你步兵不是上了马就是当骑兵用的。那还只是一个骑兵连,百十来号人。 成建制的骑兵想要投入作战的要求就更高了。 虽然之前在马球场上闹得欢,但是到了议事的乾阳殿上,除了一向桀骜的刘伏威稍微质疑了一下,很快被镇压了之外,一众大将看着分配方案全都悄无声息。 因为在马球场上,他们知道可以闹一下,以表示一下自己这边的需求,因为场合就可以随意说说话。但在这要是再说什么风凉话,直接拖出去打个二百军棍都是轻的。 解决了军马的分配问题,又连续宣布了几个人士任命。 背嵬军左都督张镇恶转任侍卫亲军左厢大都督之后,罗士襄从右都督转任左都督。 接任任背嵬军右都督的,则是宗室子弟,孝?皇帝四子兰陵王李长恭。 另外六护军之中还有谢叔方和羊献果出任天武军左右都督,又空出两个护军的位置。 护军府就需要补充两个护军。 李元徽又考虑到护军这个官职容易跟其他的护军混淆,品级听起来感觉不算高,只是护军统领,因此改护军为护军总管,品级与卫府将军同。 左一护军总管韩全,右一护军总管王佛保,左二护军总管尉迟敬德,右二护军总管段武达,左三护军总管和左三护军总管出缺,最后以侯莫陈平和丘行恭两人充任。 侯莫陈平,鲜卑人,丘行恭,也是鲜卑人,两人都是太宗旧将,东宫六率。 另外的东宫六率还有四人,张谨为玄甲军左都督,翟长孙为右都督。 太宗的小舅子高道俨,因为避孝?皇帝讳,改名高奉乾,任蜀王长史,行台尚书左丞,散骑常侍。敬君弘任左监门将军。 六人全都得到了任用。 因为李家有三个兄弟在短期内全部成了皇帝,虽然两个是追封,但避讳的范围其实相当庞大。 段孝先避孝?皇帝讳,改名段绍。 甚至长史郭风和也因为风字和凤同音同行,老头六十多了也得避讳,改名为郭寿存。 宗室大臣更是重灾区,临淮郡王李玄道避当今皇帝讳,改名李载道。河间郡王李孝杰避孝?皇帝讳,改名李珩。广宁郡王李孝义避孝?皇帝讳,改名李肃,淮南郡王李玄恪避当今皇帝讳改名李崇明 孝、俨、凤、岐、玄、庆这基本都是常用汉字,这避讳的字也太多了。 这么搞下去真不行啊,但李元徽还真就没法现在就跟三哥因为这件事再闹什么不愉快。 早晚咱不是也得上去吗?等咱做主的时候,就直接改成如果两个字不连着一样,就不用避讳就完事了。 至于现在,不方便就不方便吧,忍一忍,改个名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咱不用改。 这时候李元徽不由得开始佩服起老爹起名的时候,真有先见之明啊。哥四个名字就没有按一个字辈往下排,不然他现在不管跟谁一样也得跟着改名 一众重要人事任命和资源分配完成之后,李元徽看一眼眼前的一页纸筏,算是这次演武夺魁者的人事档案。 席君买,关中人士。 以玄甲军队正,演武夺魁,能开六石强弓,善使枪棒.就这么个猛人,居然只是个队正。 李元徽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他看过一期盘点,盘点那些在大唐干了种种壮举却连个传都没有的猛人,其中就有王玄策和席君买,“果毅都尉席君买率精骑百二十袭击吐谷浑丞相宣王,破之,斩其兄弟三人.”这是率一百二十人就敢去干吐谷浑的猛人。 这王玄策日后还不好找了呢,因为他得避讳李三而改名了,谁知道会叫什么了。 不过这猛将必须得提拔,李元徽当即道:“拔席君买为果毅都尉,赐刀、马、锦袍。” 天策府司马兼任中护军李青莲当即道:“回禀大王,玄甲军已有虎贲郎将四人,果毅都尉二十人,无空缺。” 中护军、中领军、中都护平日里虽然没有对各军的直接统辖权力,但却负责监督训练,监察诸部军容风纪,以及监管各部不法之事,另外还管理武将的升迁和选拔。 可以说是权力很大。 因此李元徽要提拔谁,哪里有空缺,这些都是由中护军、中领军、中都护直接任命负责。 不过听说玄甲军没空缺位置,也想起了的确是刚刚不久才批复张谨和翟长孙送来上来玄甲军各级将校任命的名单。的确是没空位。 但既然进入天策府了,那就不必拘泥于玄甲军了。正好刚成立的侍卫亲军缺人呢。 “那就让其去侍卫亲军。” “是。” 张谨一听也是觉得有些肉疼,毕竟这席君买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作战十分骁勇。这次不光是个人演武夺魁,还是玄甲军在马球场上主力击球手,这次虽然不敌神武军但也击败了同样是关中劲旅的骁果军。但因为玄甲军上下都是跟着太宗皇帝的旧人,席君买刚从军不久,还是因为在高平大战之中表现突出,擒获突厥将领一人,斩首十二级,从一个骑卒正兵越过伍长、什长。队副,成为队正,已经连升了三级。 但李元徽这一句话,就直接给提拔成果毅都尉了。 大唐卫府下辖折冲府,折冲府长官有折冲校尉,和左右果毅都尉,果毅都尉为军府的副长官,与折冲都尉共掌本府府兵。上府果毅都尉从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从六品下,已经算是中高级军官。 尤其是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成了果毅都尉,还在齐王面前挂上号,并亲自擢升任命。 真是前途无量啊。 第五百一十六章改弦更张 大唐贞观元年,也就是北汉的炎佑六年,北汉主刘玄机从邺城驾临晋阳。 征西大将军刘长民,征东大将军楚国公杨侃,骠骑大将军拓跋天保、并州刺史王思政等一众大员出城郊迎。 晋阳是并州的核心,太行八陉之中有四陉被晋阳城直接控轭,晋阳在并州在,并州在河北在。 所以晋阳城虽然不是刘玄机的根基之地,但却是北汉除了邺城之外最为重要的重镇。 关乎存亡。所以镇守晋阳的是刘玄机的族弟刘长民,并辅之以王思政这样的防守专家和战略大师。 至于征东大将军杨侃是因为他打夏州回来就一直率队在晋阳修整,拓跋天保则是因为驻地在代郡,但皇帝驾临晋阳必然要来觐见。 刘玄机出行并没有带上太多人,只有数千兵马,其中包括禁军之中的羽林军、虎贲军、铁林军,另有一千多人的百保大汉。 文武官员之中也只有左仆射凌敬,骁骑大将军斛律金,开府大将军薛安都,兵部尚书薛永宗等十数人。 刘玄机到晋阳的目的除了日常巡视,会见杨侃从关中带回来的大军,再就是要跟晋阳的众将商议一下北汉的战略,甚至是想要尝试从并州出兵伐唐。 毕竟北汉最近三次伐唐走的都是关东,无论是河桥、邙山,还是河内,这仗打的都极为艰难。几乎是没有取得什么战果,目前的战线差不多又回到白沟之战前的状态,只是现在多了黎阳、朝歌、枋头这几座城。 来晋阳,就是想要跟晋阳这边的将领们商议一下,能否从这边打开突破口? 因此刘玄机在城外跟众人见过之后,简单寒暄一番之后就迅速带着人入城,在晋阳宫与众人会议,单刀直入。 众人是知道刘玄机来的目的,因此也早有腹稿。 从并州出兵关中,就要沿着汾水之下,入黄河再进入渭水。这条是重要的水上运输通道。 所以想要用兵首先要拿下河东,而在汾水沿线有重镇平阳,和地势极为险要的玉璧,这两座城都是非常难啃的骨头。 战略大师王思政就直接将用兵河东的最大困难摆了出来。 首先平阳是并州南部重镇,而且就横在汾水沿线,晋阳南下河东的必经之地。 所以这是重镇,很难啃。 就算能啃下晋阳,后面还有一座玉璧城。当时王思政在拿下晋阳之后就力劝刘玄机尽快攻取平阳然后在玉璧筑城。 但最后双方在平阳还没打完,玉璧的城已经造好了,刘玄机虽然没有亲眼看过玉璧城,但他是走过汾水沿线的,对汾水转向位置上的峨眉台地是有所了解的,这里若是建个城还真就是能卡死汾水航道。并且这个城那不是一般的易守难攻,那是天险之中的天险。 所以王思政很快就阐明并州方面所要面对的形势,想要打下河东的难度上丝毫不逊于和河内,甚至犹有过之。 刘玄机听过之后也并没有变得很沮丧,这些事他其实来之前就想到了。 但这次他还是来了,那就意味着甚至可能在出邺城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要在并州方向进行尝试了。 不过在军议的时候,刘玄机却始终没做表态。 散会之后,刘玄机留下了杨侃一起说话,两人一起登上了晋阳的南城墙,既能看得到西边的崇山峻岭连绵不绝,也能看得到东边的汾水奔流不息。 “杨将军这次来回奔行八千里,是古之名将也从来没听过的壮举,面对如此败局还能全身而退,果真是越公杨景武之子.” 刘玄机在听这一万大军一路奔袭,以及雪中奋战,还有带着八百人殿后等等事之后,也是忍不住的赞叹杨侃的勇烈。 而杨景武,说的就是杨侃之父杨素。在大燕所有汉将之中杨素无疑是功绩最为显赫的,也最善于用兵的。 杨侃听到刘玄机夸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次等于是劳师远征,却没有任何的功绩可言,甚至能全师而退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陛下谬赞了,末将此行虽来去八千里,却未能建功,若不是有突厥人垫背,我们这万余骑怕是都要交代在高平城外,六盘山下” 刘玄机道:“此战毕竟是李二郎亲征,突厥十余万大军都不能敌唐军,又有大雪降下,简直是如有神助,不过却没想到李二郎这么早就故去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杨侃听了刘玄机的感叹,有些惊讶,毕竟双方是敌国。但也随即释然,刘玄机跟李家是旧交,发迹就是跟着李四郎,之前更是常出入李家,还娶了李源的堂侄女。渊源极深。 且刘玄机在众人面前,也从来没有诋毁李家兄弟,就算失利也只是说自己时运不济。 李家那边通说也是从来没有拿过去的事情做过文章,来指责刘玄机忘恩负义之类的话,反而李家父子兄弟都在朝堂上公然说过刘玄机是当世豪杰,想必这就是英雄惜英雄了。 至于对李二郎,杨侃也同样觉得是天妒英才。他是弘农杨氏出身,跟李家诸子其实很早就认识,李家二郎比他要小上几岁,同为关陇豪门,还一起射猎过。 天下大乱之后,更是听着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一天比一天响亮。高平之战两人直接对敌,杨侃觉得就算是没有大风雪,这仗突厥和北汉联军也赢不了。 刘玄机沉默了一会则继续道:“如今李二郎故去,李三郎继位,此子谋若沉渊,深不可测,若他与李四兄弟相争,则我可以渔翁得利,若他们兄弟二人精诚合作,则我大汉危矣” 杨侃则道:“大唐虽然国力雄厚,士卒精锐,但我大汉据河北,拥大河之险,冀州有沃野千里,并州天下之脊,幽州有骑兵之利,向南可与大唐争锋于中原,向北驱逐诸胡于漠北,陛下当世之人杰,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刘玄机闻言,笑道:“杨将军所言,正如醍醐灌顶。” 两人就在晋阳南城的城楼内摆下酒席,看着远处的山河壮丽入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刘玄机突然站起身来,面向南方道:“我曾与李四郎在此登高望远,彼时我不过一校尉,我二人积极目望远,眺望这并州表里山河,许下为天下伸大义之宏愿,岁月如落花流水,光阴似骏马加鞭,如今已经十余载,虽然重新建立大汉,具有河北三州之地,但尚离一统中原,光复汉家河山差的很远而大丈夫岂能为险关城池所阻?” “平阳、玉璧,朕必破之,而后长驱关中!” 第五百一十七章先北后南 晋阳城上,刘玄机突然起身,面向南方,语气极为坚定。 大汉想要一统中原,不管是洛阳方向,还是长安方向,都面临着强敌阻遏。 大唐的国力对比大汉来说,国力要高出不小的一截,尤其是在收取荆州之后。 甚至再给大唐三两年的时间,等完全消化荆州之后就会顺着长江直下直驱江东。 到时候占据河北三州的北汉在国力上就完全撵不上大唐了。所以刘玄机现在对于时间上,也有些紧迫感。时间没有站在他的大汉身边。必须尽快破局,不然耗下去北汉就没机会了。 同时,比他年轻十几岁的李二故去了,这对他的还是有些冲击和触动的。世事无常,谁知道他能活多久? 难道要把李氏兄弟这么难缠的对手留给儿子刘承佑对付? 之所以不把破局的地方选在洛阳中原,那是因为大汉在开国之后的数年里再就没占过便宜,全都是失利。 白沟之战的余威早就散尽了,现在是北汉的士卒对于河桥、邙山、洛阳这些地名,听起来就觉得腿肚子转筋。 因为输得太多了。 很早之前刘玄机跟李元徽在讨论军事的时候,就说过这个问题。但你在一个地方输得太多了,军队就会有心理阴影,从而导致在战前的气势上就输了几分。 所以这次刘玄机不管平阳和玉璧这两座坚城到底有多难打,还是决定把主攻方向放在并州。 第二日,刘玄机再次召集众人议事,这次直接乾纲独断,直接明确了战略方向,打河东。 众人见到皇帝如此坚决,也知道不用劝,直接做出兵准备吧。 皇帝离开之后,王思政和刘长民都朝着杨侃围了过来,他们都知道陛下昨天是跟杨侃说了很久的话,想必做这种决定也是脱离不了关系。 杨侃却连连摇头,说着昨天大致的情况,这里却不用瞒着人,因为有起居注的关系皇帝说了什么都是有记录的。 王思政听了之后道:“如今这种情况,河东河内,也的确说不上难易,陛下既然已经决定,我等只能竭尽全力。” 当然,刘玄机这次里也只是打个前站,并不是直接带主力大军过来亲征的。 但接下来留给刘长民、王思政、杨侃等人的任务就比较重了,晋阳方面从现在开始就要筹集粮草,准备物资,并且规划行军路线和准备各军到达太原郡境内时候的驻地等一堆繁重事务。 而情报大师韦孝矩,在请命前往壶关一行之后,回到晋阳又给刘玄机带来一份厚礼。 “这就是神机?的图纸?”刘玄机十分惊喜道。 他是看过战报的,知道唐军是用了一种新式投石机接连砸开了襄阳樊城以及江陵等这些坚城的城防。射程远,威力大。 针对大唐的情报工作,刘玄机一直就交给韦孝矩负责。而韦孝矩的情报也总是很及时,很关键。 这次更是直接给了来了一份大礼,就连神机?的制造图纸都给弄来了。这就意味着汉军在面对唐军的坚城,就有了更多的底气。 刘玄机当即命令韦孝矩带人前往晋阳南边的介休,秘密开始试制。而他自己则交代好了军务之后就返回河北了。汉军主力卫府军几乎都驻扎在河北,用兵之前需要聚集军队。 河北的军队开始集结,河内方面是首当其冲,很快洛阳城内李元徽就知道了。 在解决了内部调整和人事任命之后,李元徽最近就一直在和众将以及一众僚属商议对东魏的攻略。 也不是说就要立即征伐,但总该是要有预案的。 万一东魏有什么变故,说不定就能抓住机会一战而下。 但北汉方面蠢蠢欲动,李元徽就必须把眼下的事务全都放下,东魏那是纤芥之疾,北汉才是心腹大患。 北面的一举一动,都得极为重视。 在看过情报之后,李药师进言道:“大王,北汉此时聚兵,应该是要对河东用兵。” 李元徽问道:“何以见得?” 李药师道:“今日进宫路上听见几个外地客商说,并州的粮食价格上涨了三成。” 独孤颍也附和道:“这几日黄河沿线也抓获了几?想要贩卖绢布往并州去的贩子” 李元徽闻言神情诧异,并州?刘玄机这是要打河东? 一摆手,立即有侍从将悬挂地图的高架子抬了过来,李元徽看着晋阳汾水到平阳、玉璧再到河东,北汉得死多少人才能把战线退到河东? 不走汾水,就得走道路崎岖的闻喜道进入河东。陆运粮食耗费很大,路又崎岖难行。 所以走水路肯定是首选。 而河东的防守跟他关系不大,那是赵郡王李怀真的辖区,还不至于需要他担心。 李元徽需要考虑的是能不能借这个机会北伐,这才是跟他息息相关的。 不过对于北伐,众人在心里还是更倾向南征,因为南征可能更容易一些. 当然嘴上说的就是:“大王军令所指,我等武人挥兵所向” 李元徽也没有要立即出兵,今年他还是想要消停消停,养精蓄锐的。但如果真的有战机,那也肯定不会放过。 而关中方向,长安方面在后知后觉也收到了一些情报,河北聚兵,并州聚粮,这就是要出兵的节奏。 李三郎对于自己刚当上皇帝的第一年,原本是没有想过要出兵的。 整个关中卫府军刚刚完成了重新的整编和梳理,关中目前的六个卫府已经完完成了掌控。 齐王给他写的私信跟河东过来的军情差不多同时到达,种种情况都显示北汉准备连续两年对大唐用兵。 这是急了。 太极殿,李三郎也看着地图,嘴里念叨着:“平阳,玉璧” 眼下,他也有些举棋不定。 作为大唐的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需要深思熟虑的。这关系可不仅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李三郎虽然将旧日里十八学士全都整合进了朝堂,还有一众晋王府的潜邸幕僚,但实际上他更多时候是喜欢自己来做决定。 而李三郎纠结犹豫的,是接下来大唐向南向北的问题。 去年打西魏,现在看来是一场豪赌,若不是他的一兄一弟分别抗住了三个方向的压力,维持大方向上的稳定,又全力支持他用兵,绝没有可能三月就灭亡了存在十余年的西魏政权。 现在,大唐剩下的强敌就是一南一北,北汉和东魏。 北汉自不必说,雄踞河北。东魏割据江东也有十数载。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灭其国的。 年初的时候,四弟齐王入长安,兄弟两人就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的问题有过讨论。 但兄弟两人并没有达成一致。不是说两人分歧太大,而是面对目前的局势都觉得不宜轻动,想要稳定局面之后再行计较。 倒是现在北汉准备伐唐,这倒是个机会。是双管齐下,两路出兵一口气打垮北汉?还是北方勉强支应着,守着各处险要维持现在的局面,先把南方的东魏给平了? 想要平灭北汉,从洛阳方向进军是仰攻,且还好提防上党方向,更好的战略就是先取晋阳。取得对河北居高临下的地势。 李三郎也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起身站起来拿着笔走到舆图前,将晋阳圈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无忧矣 李三郎在舆图上圈起了晋阳,这种动作无疑是在表明一个信号。 大唐接下来的战略方向,就是并州。正式在朝会上提起,并公之于众,这个信号也随着最新的朝会上形成了决议。 首先是诏河东道大行台、并州都督、骠骑大将军、赵郡王李怀真回长安,以并州刺史、祁国公王翊节制诸军。 在战略制定之后,诏李怀真回长安很明显不是为了临阵换将,而是要面授机宜。 此外,还向洛阳方面发送了诏书,告知长安的先取并州的决议。 李怀真早接到长安诏书之后,星夜驰还,不到十日就赶回了长安。随后甚至来不及洗漱和更换衣物就被诏进了宫中。 李怀真风尘仆仆,须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穿的还是行军赶路之后穿的号衣,进入大殿之后,心中颇有些忐忑,因为这是李三郎登基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待看到殿中站立的高大身影,如旧日一般深沉,迅速下拜道:“臣都督并州军事李怀真,拜见陛下。” 李三郎则走上前将这位堂兄搀扶起来,“兄长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李怀真是李家宗室之中战功卓著的大将,与李珩、李肃都是从蜀中起兵就跟着太上皇李源一路打进关中,后来又跟三王一并参加了颍川、洛阳、晋阳等大型战事,数有战功,大唐立国之后获封赵郡王,任右卫大将军,在李三郎入长安之后接手并州,成为坐镇一方的宗室重臣,数次击退进犯的北汉军队,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李怀真当即道:“礼不可废,臣自奉诏之日起,就一路疾行,不敢耽搁” 李三郎感叹道:“兄长真是国之柱石啊,这一路奔波辛苦了,还没用过饭吧?且先入座,今日只有你我兄弟,咱们边吃边说.” “多谢陛下。” 左右侍从端了水来让李怀真洗手洗脸,然后才坐到偏殿的桌案旁。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又考虑到李怀真一路颠簸,因此准备的餐食很丰盛。 李怀真是真有些饿了,一边大口朵颐,一边跟李三郎汇报并州的军情。 用过饭之后,两人又从大殿一路聊到了殿外的花园之中。 李怀真对于出兵晋阳的事,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方略。 “臣以为,北汉既然已经开始聚集粮草,想必是要在并州用兵,首当其冲就是平阳,而平阳城高墙厚,是晋地重镇,臣以为当以重兵守之,以消耗汉军锐气,等到汉军精疲力竭之时,再从河东发大军北上!定能收复晋阳,平定并州” 李三郎闻言沉默了半响,凭借坚城消耗敌军锐气,己方养精蓄锐准备反击,正符合兵法要诀。 也是符合他心意的对策,但对于夺取并州的功绩,他是想揽为己有。 因为李三郎需要功绩,来压制洛阳的齐王霸府,同时还要压制二哥的旧部。 想到这里,李三郎当即道:“既如此,平阳城就交给兄长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怀真马上明白了,皇帝让他打前站,就是准备自己亲征并州。 当即表示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李怀真原本还是想要自己坐镇河东,等到平阳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提兵北上,但皇帝本人有这个想法,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的。 他其实也清楚,这么大的战事,交给他的可能性很小。 大唐立国以来,动用超过十万大军以上的主帅,不是皇帝本人亲征,就是皇子领兵。 即便是李怀真是宗室大将,资历也足够深厚,但这种决定国运的大战,不是皇帝本人领兵,就是齐王。 但齐王本就功绩过大,又主政一方,坐镇东都,建天子旌旗,这种情况下还接着让齐王领兵北伐,再立下大功可就更压不住了。 最关键的是,李家兄弟立下的可是金匮之盟,兄终弟及。至于皇帝是否愿意真把皇位传给齐王,那就难说了。 且最重要的是,齐王和皇帝年纪很相近,也就差了两岁。这些不能摆在明面说的东西,往往就会成为某些事情的重要考量。 李怀真在长安待了三日,就迅速北返河东。 同时,关中的军队也开始集结了,准备增兵河东。 河东原本驻扎三十个折冲府,还有四千郡兵,合计三万四千余人。 其中平阳有六千人,玉璧有两千人,其余大都驻扎河东郡的安邑和解良等地。 李怀真回到河东之后,将军阵要务全都交给王翊,随后就带着十?折冲府北上平阳,并开始加固城防,准备守城器械,同时通过汾水转运了足够城中守军食用半年以上的粮草和大量的箭矢和弓弩。 河东本就多强弓硬弩,李怀真和王翊两人在当政期间也是组建了不少工坊,河东的强弩大量发给关中和洛阳的大军使用。这次李怀真守平阳,怎么可能不多带些强弓硬弩? 而在在李怀真北上之后,左骁卫大将军刘宗训和右骁卫大将军窦琮率二十个折冲府的援兵赶到了河东,充实河东防务。 洛阳,李元徽在接到长安诏书之后,也召集郭寿存、独孤颍、李青莲、李药师、赵炯等一众僚属商议,这也代表着之前李元徽和众人准备的平南攻略,要无限期的搁置了。 “陛下今日已经下诏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时候孤自然要跟长安齐心协力,不过我料今年东魏必然要再度兴兵,去年濡须口和东关为贼所破,魏军已经可以直驱合肥了,而我大军全都集结在洛阳一线,因此江淮兵力空虚,孤欲择一大将,率数万精兵入驻江淮,总揽江淮战事药师将军?” 李药师闻言一愣,然后起身拱手道:“末将在。” 李元徽道:“去岁你率偏师先后破沌口、沙羡,如今也算是精习水战,孤欲以你为督,总领淮南诸军事,你意下如何?” 李药师当即道:“大王有命,末将不敢推辞。” “好,左威卫现在共有二十一个折冲府,其中有五个折冲府都是前燕中军出身,不习水战,此外的十六个折冲府,和天武军、捧日军,以及江州的水陆大军,孤都交由你节制,江淮战事,全都交付给你,军械钱粮随意你调用!你可还有什么条件,可一并说来。” 李药师听了李元徽给他的权限和兵力,当即伏地而拜,“大王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活命之恩,如今又交托重任,末将怎敢不效死力,鞠躬尽瘁?” 李元徽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孤知道药师用兵的才能,足以超过韩白卫霍,江淮之事全都交给?,孤便可无忧向北!” 第五百一十九章时不我待 郑王李神符,是赵郡王李怀真的父亲。 是李源的堂兄,也是宗室之中,除了皇子之外,唯一被封为亲王的。 这其中原因也是因为他资历老,威望大。在前燕的时候就是大将军了,李源在蜀中之所以能迅速完成整合,也是因为李神符曾经镇守益州,有人脉。 起兵之后,李神符陷在洛阳,虽然后来脱困而出,但一直身体都不太好。李源也估计到这位堂兄的名望过高,所以没有用他带兵。 建立大唐之后,封他为郑王,辅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 可以说位极人臣,但却没什么实权。一来是其名望高,二来身体也不支持。 如今说是不行了,大概也就到了弥留之际。 于是李源急忙起身,换上一声常服就命人摆驾郑王府,同时传令诸皇子相随。 李源车架到了郑王府的时候,府里站满了李姓宗室诸王,见到皇帝来纷纷行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兄长如何了?” 颍川郡王李祝摇头道:“陛下,王兄现在,不大好” 李源径直朝屋中走去,里面都是几个平辈的堂兄弟,都分了郡王,远远的站在床边。 而在病榻前坐着的却是晋王李玄庆,见到李源来了立即起身,将位置让出来。 李源顺势坐过去,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堂兄,心中五味杂陈。 “兄长?” 李神符的声音有些嘶哑道:“陛下来了,臣有话说。” 李源一挥手,众人包括李玄庆全都退了出去,诺大的屋中只有两人。 李神符的声音很小,但吐字很清楚。 “陛下,刘玄机大敌也,我观其人,龙行虎步,不可轻敌.四郎恐怕不是他的对手.真要进兵河北,还得二郎上阵.” 李源闻言,点点头,“此事我记得了。” “不可使我李家,步慕容后尘,兄弟相争,贻笑千古.” “嗯。” 李源连连点头,他知道李神符的意思,无非是指他的几个儿子。 最后李神符笑着道:“不能看陛下一统天下,真是遗憾啊,不过这天下,终究会是我李家的吧?” 李源道:“兄长放心,他日天下混一,祭告宗庙,必有兄长灵前一柱香。” 李神符笑了笑,不在说话。 李源道:“兄长可还有事?” “没了。我们兄弟几十载,如今陛下做了皇帝,我难道还用担心子女不会受到照看吗?只是希望他们能为大唐建立功业.” 李神符没有在为儿子孙子女儿请求什么官职待遇,也没有说自己家事,最后嘱咐的,担忧的全都是国事。 武德元年,七月十二,郑王李神符薨。 谥号“襄武”,追赠太师、司徒、上大将军,辍朝三日,命晋王主持丧仪,诸皇子守灵。 同时,因为父亲故去,赵郡王李怀真率军出征的事自然是作罢了,李源改令右备身府大将军陈郡王李沧统兵征伐河东。 李沧是李源的堂弟,年纪刚过三旬,在前朝就是骁果军中郎将,精通骑射,颇有勇力,为昭武帝说看重,后来天下大乱,李沧就丢弃官职前往蜀中投奔李源。 李源征伐陇右的时候,他是汉中太守,负责督运粮草和镇守后路。 李源征伐关中的时候,他是陇西太守,负责督运粮草和镇守后路。 所以在诸功臣之中,名位相对不显,但确实李源极为信重的自家人。这次命他出征,更像是为了给他机会积累些功劳。 七月下旬,唐燕两军在冀州魏郡的土地上,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交锋。 唐军这边,左领军卫大将军、兖州都督柴荣率精兵万余人渡河北上,本是打算按照李元徽的命令袭扰清河和馆陶,却没想到燕军也是这么想的。 刘玄机遣将军韩?率数千骑军袭扰兖州,双方在黄河北岸展开一场遭遇战,各有损伤。 随后韩?率军退去,柴荣则在黄河北岸扎营。 同时,河东方面,李思行率领的大军通过了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的上路,随后突袭了闻喜和绛县等于是切断了河东郡治所安邑和上党之间的联系,并取得了大量的粮草。 另一方面,娄浚也成功的袭取了解良,控制了安邑南部的中条山。 同时,李沧也率大军渡过大河,随后直驱安邑。 三方兵马合计五万左右,对河东郡治所安邑,形成了合围之势。 此时,河东告急的消息个终于送达了邺城北面的燕军大营之中。 刘玄机见到战报,长叹道:“唐军动作的好快啊,这样一来,河东可就只剩下安邑了还在苏庸手中,独木难支啊。” 张世武道:“不如我带轻兵疾行去救援安邑。” 刘玄机摇摇头,“过滏口之后山路难行,等你赶到安邑的时候,已经人困马乏了,如何是唐军对手?安邑救不得了不过上党却不能在落入唐军之后,传我军令,让上党守军严加防范,娄代文,你率五千军,进驻上党威胁野王,世武,你带兵去给我把孟门隘给我拿下来.” 张世武和娄代文分别领命而去,这两人都是燕军有名的骁将,张世武原名张十五,是刘玄机的老兄弟。从他当队正的时候就在他麾下了,如今更是他的亲信和左膀右臂。 娄代文是鲜卑人,在刘玄机做渔阳太守的时候应募从军,勇力过人,刘玄机出塞打突厥人,居庸之战破王须拔刘胡之,南下突袭冀州,娄代文全都参加了大战,并且斩获颇多,积功至郎将。 刘玄机被封为汉公,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等官职,正式开府之后,娄代文被封为左领军将军,钜鹿太守,督领万人,是刘玄机麾下的重要将领。 做完部署的刘玄机看着地图,怔怔出神,他也意识到了,如果在邺城拖住了太久,对于己方终究是不利的。 大唐虽然是初力,但毕竟是占据了大半个天下,并且李源父子皆是当世豪杰,给他们时间积蓄力量,整合队伍北上,那么即便是集合幽冀二州之力,也抵挡不住。 所以时间并不在他手里。 刘玄机虽然出身微末,但这么多年的领兵打仗,其人也是悟性极高的,现在的见识远不是当初的刘队正了。 所以他是能够意识到,即便是能够取得河北,但跟李唐目前的占据的领土、人丁对比,全都不占优势,甚至拖得越久,双方的差距也就越多。 若是让李唐坐稳了天下,以李氏兄弟之才,荆州、江东、青州、河北、并州,早晚为其所破。 归根结底,还是要尽快让唐军出战,离间计这种布局,需要时间去催化,或者李氏兄弟根本不会被离间计影响,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而眼下的唐军坚壁不出,那是不是可以用个激将法?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李元徽与他说过,成皋之战,项王让楚国大司马曹咎留守成皋,自己率军平定梁地,结果高祖皇帝命人连续叫骂数日,曹咎率军出战,被汉军在汜水半渡而击,楚军大败。 金银玉器、财宝货物全都被汉军截获。最终楚国大司马曹咎、长史司马欣在汜水之上自刎而死。 这个成皋之战,还是当年李元徽给他讲老祖宗刘邦的事迹他才得知的。 而李元徽很明显不是会受这种激将法的人,但若是对方换个主帅呢? 李源起兵之后,硬仗全都是儿子打的,那他本人又是个什么水准呢? 或可以此激之? 第五百二十章平阳之战 十六万汉军在晋阳附近集结完毕,沿着汾水向南行进。 八月,至平阳。 汉军在平阳以北的沿着汾水两岸扎营,并在河上建立了几座浮桥并设立木栅以防火攻。 并且随后就对平阳发起了强攻。 汉军攻城的势头猛烈,新造的一百具发石机对着城头就是一通乱砸。刘玄机看到那巨大的石?落在平阳城头,方才知道之前看过的唐军攻打襄阳的战报,所言不虚。 果真是响天彻地,威力惊人。 守平阳的大唐赵郡王并州都督李怀真只能命人四处躲避,等到汉军蚁附攻城的时候,再让士卒出来据敌。 李怀真对于敌军拥有的如此威力强大的发石机感到意外,他这个级别的将领自然是知道大唐如何打下的襄阳,如何平定的西魏,因此当即就去信给李三郎,秉明此事。 这种国之重器被敌人窃取,这就说明朝中肯定是有对方的碟子。并且面对汉军这种强度的进攻,原本打算利用平阳消耗敌军数月的计划肯定是有点不合事迹了。 如果不尽快想出反制手段,平阳是肯定守不住的。 人刚到河东,李三郎就看到了李怀真的奏表,当即脸色凝重,平阳的战略意义很重大,若是落在敌军手里,不堪设想。 虽然还有玉璧在,但大唐这次是奔着拿下并州来的。 略一思索,李三郎就传令,已经赶到河东的八万大军集结,北上平阳。 如果平阳无法起到消耗敌军的作用,反而有失守的危险,那就放弃原计划,跟对方在平阳城下决战。 另外,李三郎还给李四去信,希望洛阳方面尽快出兵河北,以让北汉首尾不能相顾。 李四实际上已经出兵了,他本人虽然还在洛阳,但已经派遣李珩、黄君汉率军进跨过大河进攻黎阳,命朱德裕、萧释之督左武卫以及龙捷军、神策军,进攻淇水一线。 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不输于并州战场。 到八月之前,汉军在枋头和朝歌之间陆续修建了十三座戍堡,各屯兵千人驻守,沿着淇水形成防线。 朱德裕率军强渡淇水,随后建立浮桥,又命中郎将胡阔海、汤颌各率精锐攻城,十日之内,攻下七座戍堡。 并且将戍堡之中的汉军全部俘虏和斩杀。 苏定边见状,依旧是不动如山的坚守枋头。其余各戍堡的守军,全都因此感到惧怕,纷纷放弃戍堡逃亡朝歌和枋头。 朱德裕率大军包围了枋头,随后动用神机?攻打汉军营垒,又切断了枋头和朝歌以及黎阳的联系,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也就是苏定边平日里深得军心,在这种时候依然能稳得住局面,但他也明白,枋头这样的情况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而驻守在朝歌的开府大将军傅弘之见状,率军万余精兵出城,试图进攻唐军侧翼,解枋头之围。 但数次出击,都被萧释之所领的唐军阻击,只能退回朝歌。 淇水一线的战事,唐军取得了极大的优势。 李元徽在洛阳,却始终没有急着率主力支援。因为他也有些犹豫和迟疑。 “眼下淇水一线虽然取得优势,但汉军尚且能支持,若是我大军出动恐怕也只能堆到邺城一线,但邺城是坚城,城高墙厚,尚有数万精兵,最重要的是,汉军可以随时通过滏口陉回援,最多半个月就能赶回来.如此也只是解了平阳之围,而最多是换陛下哪里去打晋阳,晋阳同样是坚城,久攻不下,士气低迷更容易为贼所趁.” 李青莲听了李四的陈述之后,试探着问道:“大王难道是想要率洛阳主力去驰援平阳战场,一举击败北汉主力?而后借着大胜之势,协同关中大军顺势取晋阳?” 李四点点头,“然也,孤觉得,这平阳很有可能就是决定我大唐与北汉国运之战。” 从事中郎高侃道:“可汇集关中和洛阳之精锐于平阳与北汉一战,未免有些” 李四笑道:“孤注一掷?” 高侃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哪有万全之策?无论洛阳精锐去不去平阳,这仗都会改变局势,如此之时,若还想着留手,岂不是本末倒置?这时候不全力以赴,难道还等着刘玄机亲率大军来洛阳城下,再跟他决一死战吗?” 这一番话之后,众人也都无法反驳出兵平阳的这个决策是否正确。 但中都护赵炯却提出道:“大王想要驰援平阳,自无不可,但陛下未必会同意大王的想法,不如先行上奏.” 李元徽闻言,眉毛一挑,心想这个赵二果然是搞政治的高手,深谙人心。 但他说的还真是没问题,可以说对人心把控已经很到位了,自己总不可能直接率军过去,那样就乱套了。甚至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李元徽当即写信给李三郎,说了自己的想法,表示自己愿意率五万精锐驰援平阳战场,一举击败北汉。然后命人迅速走送往并州皇帝行在。 李三郎已经率军赶到了平阳一线,平阳终于是转危为安。 汉军退后十里,挖掘壕沟,修建营垒与唐军对峙。 “汉军深沟高壑,看来是做好长久对抗的准备了,朕观刘玄机这行营立寨之法,倒是跟四郎的布置有些相似” 李三郎亲自带着一众将领观阵,看着汉军营垒修筑的几乎是无懈可击,想要进攻几乎没有讨巧的余地,其营建规格和各种防卫工事的分布跟唐军行营之法很有相似性。 而唐军的行营建垒之法,几乎就是机动防御大师李元徽一手制定。 中书侍郎祖君彦道:“汉主刘玄机与齐王殿下乃是旧交,我曾听闻齐王殿下曾教授汉主兵法,如今观之,想来传言不虚。” 这话虽然没有明着指责,但其含义却是十分险恶,以至于李三郎听了都有些皱眉。 一旁的赵郡王李怀真却问道:“祖侍郎是想说这刘玄机,是齐王殿下教出来?” 祖君彦笑道:“如此说,也并无不可。” 李怀真却怒道:“真是荒谬,汉主刘玄机昔日与齐王为友,也曾在太上皇面前执晚辈礼,太宗皇帝昔日曾说,刘玄机龙骧虎步,乃当世之人杰,天纵之才,陛下也曾说刘玄机用兵,可以与光武平分秋色,这刘玄机昔日还曾在家父手下为将,并将我李氏之女嫁之为妻,按照祖侍郎之意,这刘玄机就是我李唐宗室用来为难大唐不成?” 祖君彦闻言,脸上有些变色,“大王言重了,祖某绝无此意,只是听闻昔日齐王与汉主交情深厚,想必了解其为人和用兵,若此时僵持不下,不如问计于齐王殿下” 祖君彦虽然是平日里很受李三郎的信重,但面对李怀真这种宗室重臣,还是要避其锋芒的。 李怀真闻言也没有继续追究,他其实也无意跟皇帝的宠臣针锋相对。但祖俊彦这话中的含义委实有些用心险恶,若是放任这种说法流传,那李怀真的亲叔叔可就是刘玄机岳父,北汉皇后也就是李怀真的堂姐,甚至白沟之战堂弟李孝常还投降北汉,如今是在邺城身居高位。如果连齐王李元徽这种身份都要为与刘玄机旧日之谊此受诘责,那李怀真这一脉的宗室又该如何自处? 并且在李怀真看来,你一?外臣用这个来指责齐王,真是到反天罡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以古喻今 “朕与齐王,乃是一母同胞,岂容尔等非议之?再敢多言,严惩不贷,速速退下!” 祖君彦被李三郎直接斥责了下去,丢了个大面子。 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言语之间不端,被人抓到把柄,尤其还是赵郡王这样的宗室大臣。 这种时候皇帝只会斥责他。 他才想明白,皇帝是可能在某些程度上允许他们这些心腹朝臣在朝堂上攻击齐王,但今天他说的话打击范围太大了,连赵郡王那一房的宗室都带着了,甚至包括太上皇这一房。 这时候他才想明白一件事,皇帝和齐王毕竟是亲兄弟,即便是二人现在有了很多利益冲突,但仍旧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诋毁的。 你帮皇帝冲锋陷阵,争夺利益,皇帝会重用你,感谢你,提拔你。 但你骂皇帝的兄弟,骂的要是狠了那就是连皇帝都一起带着了,皇帝肯定是不满意的。 李三郎现在就很不满意,有些是因为祖君彦口无遮拦,有些则是因为眼前汉军挖掘的深沟。 若要强攻,就要负土填壕,就成了攻坚战。 相持下去,唐军倒是也消耗的起,关中的物资可以通过渭水进入黄河,再由黄河入汾水,一路北上。 但这跟当初的计划好的战略可就不一样了,长期的对峙也是很容易生出些变故来。 回平阳的一路上,李三郎在脑海之中飞速运转,想着如何破局 等进了城之后,黄门侍郎崔孝同奉上一份洛阳方面的奏表,李三郎当即接过来开始打开折页看了起来。 李四在奏表上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眼下进攻邺城的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可以在平阳跟汉军决战,洛阳方面可以抽调精兵五万去打平阳战场。 李三郎看过之后苦笑不已,心想四郎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 在他看来,李四的战略虽然有些可行性,但未免有些想当然。习惯了独断的他这次也开始犹豫不决。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明断果决,但做上皇帝之后,才越发感到老头子当年是真难啊。 老头子面对的可是三个精明能干,又功勋卓著的儿子。当时的朝局比起现在可要纷乱多了。 即便是朝中现在没有能跟他抗衡的存在,远在洛阳的兄弟不涉及到根本权力也是能支持就支持,但每当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开始没有过去的果决了。 他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坐在这个位置上是真不知道做决定有时候真的挺难得。 甚至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攻取晋阳的战略本身是否有问题。 但很快他就从怀疑当中走了出来,晋阳还是要打的。先去晋阳的战略绝没问题。这是地理形态决定的事情。 “擂鼓,召集众将议事。” 不一会的功夫,柴荣、李肃、李怀真、窦琮、刘宗训、薛仁美、宇文萧、殷峤等诸位大将军,杨邃、裴继、宇文成业等随军文官陆续赶到。 “方才朕收到四郎的奏表,他想要率数万精兵,驰援平阳战场,诸位意下如何?” 柴荣道:“敢问陛下,可是淇水一线战事不利?” 李三郎摇了摇头,然后让一旁侍从将奏表交给柴荣,同时自己也解释道:“左武卫将军朱德裕率数万精兵越过淇水,十日内夺取汉军七座戍堡,斩首三千余,余者皆俘之,如今围困枋头,临淮郡王李珩与右威卫将军黄君汉围黎阳” 众人一听,颇有些意外,现在齐王还没有率主力出动,就已经占据优势了,那为什么不直接出兵,一口气推到邺城? 右领军卫大将军殷峤却道:“齐王未曾发兵邺城,想必是顾虑邺城坚固,且有数万雄兵,难以攻克,且若东线战场我大军进围邺城,汉军必定全力回援,届时齐王大军顿兵坚城之下,反而容易为汉军所破.” 殷峤这番话算是让众将全都明白了洛阳要面对的情况,首先从地形上是佯攻。若是东线战场打的太好,汉军这边肯定是直接就放弃平阳跟唐军对峙,直接调集主力回援邺城。 人家完全放晋阳给你打,但是从上党出兵袭扰你后路,晋阳是坚城,一时半会也拿不下。然后主力在邺城下跟洛阳唐军决战。 而洛阳霸府一方面要在江淮一带抵抗东魏北上,一边还得在邺城面对汉军主力,以弱击强这是兵家大忌,其结果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齐王军在邺城失利,刘玄机从井陉、滏口陉再回师晋阳,那除非晋阳已经被唐军夺取了,不然形势对唐军就很不利。 按照现在的局势来说,要么齐王速破邺城,要么他们这些人速破晋阳,不然东西两线这么分散兵力的确是不容易占据优势。 邺城和晋阳都是天下有数的大城,汉军也有足够的机动部队在外围对唐军发起进攻。 反倒是不如把兵力集中一起,在野战之中击败汉军主力,更容易打开局面。 但无论是怎么选,跟汉军主力作战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帐之中的大多数将领这次都是平日里不统军,但这次却是都被临时启用的。多是太宗旧部。 但如今太宗系旧东宫势力已经树倒猢狲散,这些人目前也是想要在新帝面前表现一番,从而得到重用。 于是宇文萧当即表态道:“陛下,殷将军所言很有道理,如今局势焦灼,不论是东线局势如何,眼前都应该主动进攻汉军,等到齐王率精锐来援,必能大破汉军,乘势进取晋阳。” 李肃也赞成道:“与其分兵两道无所进益,不如合兵一处,集中兵力夺取并州!” 柴荣和李怀真则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李三郎。 李三郎则是还是有些犹豫,四郎那边说是能调来五万援兵,这样平阳战场就能集结二十万左右的唐军,的确能够形成一定的优势。 但若是四郎率军来援,改变战场局势,威望定然是更上一层楼啊,这对他可不是好事啊. 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时候李三郎的就属于私心上头了。 不过这种重要的决定,多思考一下也是正常的。众将陆续退下,只有担任礼部尚书的薛收落在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薛收昔日是秦王府核心幕僚,旧东宫的太子詹事,一直是太宗皇帝的心腹,但因为其是文臣,且薛收又是如今薛皇后的族叔,因此在李三郎继位之后也没有被弃用,反而是得到了升职,先任国子监祭酒,随后又转任礼部尚书,距离宰相也不过一步之遥。 李三郎听到薛收叹气,有些诧异道:“薛尚书请留步。” 薛收闻言转身一拜道:“陛下唤臣可有事?” 李三郎道:“朕听到刚才薛尚书在叹气,却不知为何啊?” 薛收闻言却摇摇头。 李三郎道:“薛尚书为何不言?” 薛收道:“臣只是在突然想起一些旧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三郎有些不悦道:“薛尚书乃当世儒宗,在皇帝面前却不直言,曲意回避,难道这是为人臣的觉悟吗?” 薛收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并非曲意回避,只是刚才在想破敌之策,想到魏武帝也曾以南向北攻克并州,但思考其破并州之事,颇为惋惜昔日雄踞河北的袁本初罢了,本初在时威震河朔。而其亡故不过数载,故而为其感叹罢了.” 李三郎闻言面色微变,随后大笑道:“薛尚书这是在说我是袁谭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惜不能见 话说到这里,李三郎自然是听懂了。 三国袁绍死后,袁氏兄弟如何败亡?内讧!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这些话以前听起来并不新鲜,但自从他跟二哥相争之后,就没听过有人提起这个。 但现在就剩下他跟老四兄弟两人,若不能齐心协力,还想着独占灭汉之功,这跟袁家兄弟又有什么区别了? 李三郎不只是想要当皇帝,还要做雄才伟略,功绩可以比肩秦皇汉武的伟大帝王。 二哥虽然没能活着登上帝位,但他最后一仗武功之盛,即便是他一统天下也就勉强可以与之比肩。 何况他这个一统天下的大功还要跟四郎分润。所以李三郎现在非常看重自身功绩。 当一个人开始患得患失的时候,也就无法明断是非了。 薛收的劝谏算是给敲了一下警钟,李三郎很快就想明白了。 “薛尚书之意朕明白了,若不是尚书直言,朕险些误了国事” 想明白的李三郎也就不再纠结了,当即就传黄门侍郎崔孝同,命其草拟密诏,令齐王率军驰援平阳。 但诏书还没发出去,当即就有斥候回报,汉军有异动。 待看到对面汉军的动作之后,李三郎几乎可以肯定,汉军这是要退兵了。 这深沟高壑,长期对峙的架势都摆出来了,怎么一仗没打退兵了?这什么意思啊? 难道邺城方面,或者晋阳出了变故? 事情跟李三郎想的差不多,的确是邺城出了变故。 司徒、尚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楚国公刘道和病重,不能理事。 刘道和跟刘玄机是同族,都是齐悼惠王的后人,是北汉朝中萧何一般的人物。 历来刘玄机在外用兵,留下守家的都是刘道和,在后面安抚地方,为前线源源不断的输送粮草和兵员,使朝野安定。 没有刘道和的后方,刘玄机自然是非常担心。毕竟淇水一线战事不利他也是知道的。 刘道和病重不能理事,如果一旦唐军加大攻势,一口气把战线推到邺城,那对大汉来说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邺城不是没有良将镇守,但刘道和的象征意义太大了。没有他镇守的后方,很难让人放心。 并且眼前的局势,唐军已经压上来了,这时候在平阳继续对峙下去,短期内也打不出什么战果。 因此刘玄机在收到消息之后,当即选择了退兵。 因为此前挖掘的壕沟,唐军就是要填平了追击,汉军也可以从容退去,于是留下辅国大将军东方狄都督万余步骑殿后,汉军主力开始陆续北上晋阳。 刘玄机则率三千骑军星夜驰还邺城。 平阳决战的构想立马成了镜花水月,但李三郎却不想劳而无功,汉军既然退却,就北上追击。 立即开始命令士卒负土填壕,东方狄命令弓弩手和投石机同时发力,阻挡唐军填壕的动作,但唐军从多段填壕,汉军顾此失彼,只能趁着唐军还没完成填壕开始撤军。 大批的汉军一路退到晋阳以南的京陵和介休一带布防,趁着唐军还没来到修筑营垒。 受命主持晋阳防务的,是车骑大将军韦孝矩,他围绕着晋阳以南的诸多城池修筑戍堡,架设鹿角,打造了一个很完备的防御体系。 另一边,刘玄机十日就回到了邺城。当即松了一口气,刘道和虽然病重,但唐军似乎是没有加大在淇水一线的攻势,兵力也就是数万人的规模,并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看来是不知道这里的虚实。 但等他前往刘道和的私宅看到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刘道和之后,心怀感伤,一度落泪。 刘道和看到刘玄机之后,有气无力的道:“是我拖累陛下了。” 刘玄机摇摇头道:“道和严重了,若不是你勉力维持,使邺城不乱,恐怕唐军早就打过来了.” 其实他出发的时候,刘道和身体就有些不好,但却没想到两?多月的时间居然急剧恶化到无法视事的程度。 “不能亲眼看见陛下混一南北,三兴大汉,真是遗憾啊。” 刘道和在说出这一句之后,也是再度昏阙过去,刘玄机坐在榻上握着刘道和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 是的,这位北汉第一重臣,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对于北汉和刘玄机,都是极大的打击。 这主要还是因为刘道和的身份,他是刘玄机的同族,同样是寒门出身,他作为文官第一人可以帮助刘玄机掌控朝政,压制朝堂上一众河北士族。 如李元忠、崔仲方、卢钦之等。 这些河北高门虽然也是刘玄机的助力,但毕竟因为他们都是豪族出身,做事难免要顾虑家族,自然是不如刘道和这样一心为了大汉光复鞠躬尽瘁。 无论是东魏、北汉还是大唐,都绕不过这些士族门阀。 江东有顾、陆、朱、张、沈、贺这些江左士族,为吴中冠姓。关中、洛阳有于、慕容、宇文、陆、穆、独孤、段等鲜卑大族,也有荥阳郑、陇西李、弘农杨、京兆韦杜,闻喜裴、河东柳、汾阴薛等,鲜卑胡姓和关西门阀早已混为一体。 至于河北,范阳卢、太原王、赵郡李、清河崔、博陵崔、清河张都是汉魏以来最为兴盛山东门阀。 世家大族与皇权,是合作又对立的。 一方面皇权依赖世家大族掌控地方,行使国家操作系统,但一方面皇权又要限制门阀做大,土地兼并、蓄奴、隐户,甚至是掌控朝政,控制舆论,架空皇权。 因此,寒门出身的刘道和对于刘玄机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起萧何对于汉高祖更为重要。 刘道和算是宗室,是可以为兴复汉室这项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并且作为宰相之首,也能够带着一众寒门出身的官员高效的执行刘玄机的各种决议。这一点,换成其他人很难做到。 右仆射李元忠虽然是赵郡李氏出身,但清正廉洁,可要让他打击门阀势力不易于让人自掘墙角。 左仆射凌敬同样出身寒门,也是被刘玄机倚重,但凌敬精通兵法,胸怀韬略,每每献策都能切中实事,但他却是个谋主,而非治国理政之才 但现在看着病榻上的刘道和,刘玄机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已经快五十岁了,还能活多久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按照现在的势头,他恐怕很难完成三兴大汉的伟业了。 而就在刘玄机幸刘宅视疾之后不久,刘道和就薨了,年四十九。 刘玄机十分悲痛,追赠太师、丞相、幽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涿郡王,谥号“忠武”,以太牢之礼祭祀。 而上一个谥号“忠武”的大臣,正是蜀汉丞相诸葛亮。 第五百二十三章合肥城下又见魏 李元徽听说刘道和病逝之后,也是惋惜错失良机,考虑的太多反失去了一个北上邺城的机会。 并且因为刘玄机突然退兵,李三郎也写信表示,眼下还不用洛阳出兵,但若是战场情况僵持不下,四郎也好做好出兵准备。 原本双方在平阳大战一场,甚至可能决定两国国运的重大冲突,就此改道。李三郎继续进兵往晋阳方向推进,在介休被汉军建立的新防线拦住了去路。 刘玄机则在为刘道和辍朝三日之后,率军赶往淇水一线。 朱德裕得知刘玄机率军亲至,知道对方是来解枋头之围,且皇帝亲征定然会让汉军士气大振,因此当即退入了之前攻下汉军的七座戍堡,以此为支点建立防线,随后又将军情送至洛阳。 李元徽第一反应是,增兵。准备派遣张坚和常雁衡率右武卫二十个折冲府,两万步骑赶往淇水战场支援。 但李青莲却劝阻他,刘玄机既然已经回来,邺城也就有了主心骨,这时候增兵也没什么意义。 独孤颍也进言,刘玄机虽然把大军留在并州,轻骑赶回,但邺城仍旧有数万汉军留守,这个时候增兵两万还不如一口气全都压上。 李元徽想了想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继续在淇水一线跟对方打下去,真的是没什么意义。徒增消耗,于是给朱德裕的军令就变成了,退守淇水以西。 朱德裕虽然有心接着打下去,但还是以军令为先,退守淇水一线继续跟汉军对峙。 刘玄机见到唐军如此果决的退了,也是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知道这时候兴师也是徒劳无功,只能是率军回到邺城。淇水战场上双方都打的很克制。 但千里之外的江淮战场,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曹炎率十万魏军北上,进犯合肥。 最近几年,唐军在在江淮一带的防御,是依赖张共烈、周虬、李丰等地方豪强势力,以屯田等方法营造多个坚固据点。只有合肥、濡须口、寿春、钟离、六安等几处险要之地驻屯了一些江淮老军。 经过去年的战事,唐军也发现前沿据点再坚固,也抵不过朝夕渡江掩至的江东魏军主力,洛阳方面救援或有不及,所以再起意以重将督领整片战区,并充实江淮间的机动兵力。 而还没等李药师率军赶至,东魏大军数万之众不疾不徐的在巢湖登岸,有条不紊地占据城外各处要隘、高地。各军连绵不绝,一面面代表着各军主将大纛高高擎起,与枪矛槊戟一起如林而立。 而与之相对的,巢湖到合肥之间的所有戍堡、关隘、营垒被放弃,除了在城北较远处的几?坞堡和烽燧留下少量精锐镇戍,唐军所有兵力,全都聚在合肥城内。 早先督领江淮的大将是镇南大将军吕钦,现在率水军主力坐镇江州。现在负责守城的,也就成了李元徽亲自委任的合肥督殷拱以及李丰、周虬。 “这个‘陆’是左将军陆仁恭,旁边的一部‘韩’想必是护军将军韩陵,占了城东那个‘刘’应该是刘仁善,绕到城南的.右将军朱什么的去年死了现在是其子朱松……”殷拱一边看着下面旗号,一边持笔,将东魏军大致的布阵图形画在绢帛上。 “嘿嘿……来势不善啊。”殷拱画完了图形之后,冷笑了一声。 殷拱在李元徽来到江淮之前就守在合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江东军什么底细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些将领,谁骁勇善战,谁老成持重,谁的部下装备精良,这些殷拱算是门清的。只看现在出现在合肥城下的将领,几乎都是老面孔,都交手过。 而这只不过是江东大军最突前的一部分罢了。由合肥以东,一直延伸到巢湖两岸,到濡须山的南麓,密集分布着无数江东人马,就算没有东魏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十几万恐怕是肯定有的。 龙骧将军周虬和虎威将军李丰则一左一右的围在他身边,目前,城中有七千守军,周李两家的部曲各有两千,殷拱直接节制的有三千正兵,都是江淮老军。 虽然对上十几万东魏大军,但作为守城一方,粮草、军械充足,城防设施完备,七千人守城足以。 老将周虬询问道:“殷将军,六安周本可有消息?” 驻守六安重镇的扬武将军周本是周虬的侄子,但他那个侄子的资历却跟殷拱是相仿的,两人在李元徽进驻合肥之前,都以校尉之职镇守合肥。 如今都是督镇一方的重将,且周本是除了寿春之外,距离合肥比较近的一支队伍。 殷拱闻言却摇摇头道:“周本那里指望不上,如今敌众我寡的形势尤其明显,六安、合肥两地,看似唇齿相依,其实缓急不能相救。所以,他已经遣人急赴寿春,请李刺史急调人手,将芍陂北面堤坝尽数掘开,使芍陂之水泄入肥水下游和黎浆水。这样一来,肥水上游的水位将会迅速下降,和施水之间的连通中断……” 李丰则摇了摇头道:“这是做好了六安和合肥失守的准备了?” 殷拱笑道:“周将军向来谨慎不过周将军可以作此想法,我却不能,大王让我坐镇合肥,可不是让我来开闸放水的” 周虬则大笑道:“哈哈哈,殷将军,周本虽然是我侄儿,但他胆气却不如老夫我,我庐江周氏受大王厚恩,我父子又蒙大王亲自拣拔,授予将军之号,如今江东魏军在犯边界,我周氏部曲两千人皆由将军调度,冲锋陷阵不在话下!” 李丰也道:“李氏两千部曲一样,大王既然让将军为督,我等就将军马首是瞻。” 殷拱则肃容抱拳道:“多谢两位将军信任,此处虽然是险地,南北要冲,乃是大王信重,才会交托于我,但我镇守合肥多年,却只有驰援濡须东关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战,如今魏军却来到我合肥城下,真是老天让我立功以报大王之厚恩,我听说昔日魏将张文远在合肥城下,以八百骑大破十万吴军,今日也让魏军瞧一下,咱们唐军的骁勇,如今敌军陆续开至城下,正是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之际,我等可精选锐卒数百,出城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不知两位将军如何作想?” 周虬道:“好,老夫平日里皆被人称为关张之勇,想不到如今天命之年还有机会效仿张辽故事,等会就有我与犬子为先锋,率众击敌!” 殷拱道:“此事是我提起,自然是我打头阵,周李二位将军在城内接应就好.” “殷将军此言诧异,大王命令,督将不可轻易陷阵,如今殷将军为合肥督,怎么可以轻易犯险而置城内安危不顾?出城作战,就交给我与周将军了.” 三人争来争去,周虬和李丰都以督将不可轻动为不让殷拱出战。 殷拱最后也只能妥协,但是从江淮老军之中抽调了三百精骑与周虬李丰一同出战。 周虬与李丰两人各精选精锐战兵三百人,且都是骑兵。 这九百骑也就几乎是城中几乎全部的骑兵了,三人把骑兵都调出来,也就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壮声势,让接下的守城战更容易一些,也是打击魏军的士气。 而魏军,却不是三百年前合肥城的那支魏军了。 这次,他们是攻城一方。 第五百二十四章甲骑入阵 合肥原本就是个小城,东汉光武帝封鉴谭为合肥侯,稍有营建。后经汉末战火丧乱,城池不修。严象死后,曹操委任刘馥为扬州刺史,单骑上任,再度从废墟之中兴造城池,修建城垒。而刘馥营造的合肥,也就是张文远八百破十万的合肥,却并不是眼下合肥,而是位于巢湖不远的合肥老城。 但如今唐魏两军对峙交战的合肥,是三国末期满宠营建的合肥新城。 即便是新城的规模也不算大,但城池的位置占据高岗,周边又有多条河流作为掩护,是一座完全作为军事用途的军镇。城中生活的除了守军就是军属,并无民户。 而最大的问题是,合肥新城距离巢湖差不多有三十里远,比起老城距离合肥不过数里,对于想要从巢湖进攻合肥的江东政权来说,就更不友好了。 因为下船之后步行数里,跟步行数十里的差别那是相当的大。 多出的几十里路你就需要增加几十里陆路的补给线,消耗增加的同时也给了敌军很多可乘之机。 东魏军此次进兵,却是动用了十二万大军,加上民夫将近二十万。 因此从巢湖一直到合肥新城一路数十里,全都各队魏军行军的序列。 曹炎在数千中军护卫下,打着天子旌旗也在大军中央,遥望合肥新城,与负责指挥全军的征北大将军陆仁恭站在高处看着各军调度。 “先皇心心念念,就是北伐,却被一个濡须坞挡住了去路十年之久,五次兴兵都未能建功,而今朕终于率军突破濡须口,原本想着顺势夺取合肥、寿春,却因为大军久战,师老兵疲不得不退还江东,今次再度回师北伐,定要一鼓作气,克合肥、寿春,北伐中原!” 曹炎看着合肥新城慷慨激昂,大有挥斥方遒之意。他的父亲曹元静五次北伐,都没能突破濡须口,所谓复兴魏室一度成为空谈。去年他终于抓住了良机,一举拿下濡须坞和东关,进而控制巢湖,这才能望见合肥这座北伐路上的名城。 负责指挥全军调度的,是出师之前不久被拜为征北大将军的陆恭仁。这一点唐军的情报就有些滞后性,城头上殷拱在作图的标记还是左将军陆。 而实际上统率大军围困这样的城池,并不容易。合肥附近的地形很复杂,水脉交错,许多地方根本没法立营。各部需要彼此呼应,划定好防区,才能形成包围之势。 所以大军行动,各部必须按照统一地的调度进行排兵布阵和安营扎寨。这不仅要考虑敌我兵力多寡和地形限制等众多因素,还要明确敌我双方作战目标,对统帅的指挥和统筹能力都有很高要求。 曹炎虽然骁勇善战,颇擅用兵,但实际上,即便是皇帝亲征,也是需要宿将协助,才能将各路人马合理分配。 担负这个重任的从去年濡须之战开始就是陆恭仁,这位吴郡名门陆氏出身的名将,祖上是三国时期吴国的陆逊、陆抗父子,即便是在魏国也是被颇为推崇名将。 混一天下的魏宣帝对蜀汉的一众将领赞誉颇高,如关张赵,即便是绵竹战死的诸葛瞻父子、傅佥、张遵、赵广、黄崇等,这些蜀汉二代将领也褒赞过忠节,但东吴能得到赞誉的极少,陆逊父子却是例外。 大魏一统之后,陆氏也有不少人物北上为官,是以被称为江左高门。 曹元静在江左复魏,陆氏也是第一批响应的江左名门,并且因为陆恭仁通晓兵法,从第一次濡须之战开始,陆恭仁就一直参与制定出兵方略以及具体的指挥事宜。 十多年过去了,也终于看到了濡须之后横在他们北上之路的第一个阻碍。 而就在陆恭仁给曹炎说起己方的部署之时,突然见到合肥城头旌旗招展,鼓声密集紧促,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还真敢出兵啊? 合肥,这是什么地?这是大魏著名战斗英雄张辽同志的增邑源泉。 那是著名景点,名场面能做成合集的地方。 你当我们没看过《张辽传》?能不防备你骑兵突袭? 东魏军实际上在前军放置了十?千人队的警备队伍,手持大盾长枪,多备弓弩,列好阵势,就防着唐军骑队呢。 但两人是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对面还是敢把骑兵放出来。 龙骧将军周虬的大儿子,被李元徽授予折冲郎将的周师雄第一个从合肥东门的城门洞里杀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周家子弟组成的二百骑具装甲骑。 周师雄手持长枪一马当先,箭矢射过来直接在他的兜鍪和甲叶上弹开了,早在出城之前他就看到了城外的列好的四个步阵,排成一线,列好了拒马长枪作为警戒。 但这四个步阵,只能是一字排开,各自负责戒备的区域,不可能排成一线,中间有很大的间隔缝隙,周师雄自然不会傻到率领精锐重骑去直接冲对面的堂堂之阵,而是直接从中间空档穿过,直奔后面安营扎寨和挖掘壕沟的魏军冲过去了。 “敌军骑兵人数不多,只要截住他们的归路必然可以聚歼他们.”右将军朱松有些兴奋的说道。 朱松是前右将军、广陵郡公朱浚之子,朱浚在年前病逝军中,其子朱松继承了他的爵位和部曲,仍旧被封为其父职位,右将军。因为作战勇猛,因此曹炎对他颇为看重。 曹炎和陆恭仁自然也看明白这点,但两人身份不一样,自然是能够撑得住气,不会大呼小叫。 而这时候周师雄已经率二百精骑过了步阵拦截区域,开始对后面整队的魏军发起进攻,未曾结阵步兵在重骑兵的冲击下,那就是待宰的羔羊,顷刻间就要化为齑粉。 唐军骑队笔直向前冲锋,刀砍枪刺,纵马践踏。战马撞上人体,随即传出骨骼破裂的声音,刀枪尽情挥砍戳刺,给东魏步卒造成可怕的伤亡,瞬间血肉飞溅,惨叫连绵。 曹炎遥遥望见此处战况,即便是知道骑兵的冲击力强大可怕,但生于江南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重骑兵入阵的场景。 这还只是数百骑,若是上千,上万骑呢?又会造成怎么样可怕的冲击力? 陆恭仁却是见过许多次了,并且用兵多年他也习惯了这种己方被对方冲击的场景,现在要做的绝不是感慨对方的骑兵骁勇,而是要下令合围! 这个机会很难得,若是能够围歼对方一支骑队,即便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也是值得的。 因此陆恭仁当即进言道:“陛下,此时应该立即下令,隶属于韩陵将军和王伯雄将军的前阵迅速合拢,将这支骑队困死在此处。” 曹炎闻言,当即点头道:“就按照大将军说的去办,速去!” 此时,周师雄率领甲骑突入了左将军刘仁善队伍,刘仁善之父是跟着曹元静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战死在历阳城下,继承了其父亲的爵位彭城郡公,也是因为通晓军事而被曹炎重用,跟右将军朱松两人相比出身虽然各不相同,但都算是皇帝亲信了。 刘仁善立即开始大声叫喊,想要组织起防御,但前面的千余人已经被彻底冲烂了,刘仁善只能亲自带着亲卫结阵,命令弓箭手向着被驱使的己方败兵放箭,这才避免了自己的本阵被己方败兵攻破。 而周师雄见到前方出现一道临时组成的步阵之后,却直接绕开了,没有直接冲击。 虽然刘仁善本部幸免于被数百骑兵冲跨的窘迫,但与其相邻的右军可遭老罪了。 直接就被甲骑冲入阵中,溃不成军。 不过这也给了外围的各部整队列阵的时间,陆恭仁开始指挥各部慢慢靠拢,想要形成合围之势。 但合肥城里,又有一支骑队从城门里杀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上阵父子兵 堂堂之阵不可击,如果用骑兵去正面冲击列好队形的步阵,哪怕是一比五的战损都是步兵赚了。 但现在分别从合肥东面的两座城门杀出来的骑兵,却可以直接冲击魏军阵型。 为了围剿周师雄所领二百甲骑,原先负责戒备的步阵都被下令,聚拢合阵,调转枪头,截断周师雄骑队的退路。 周师雄年不过三十许,骑着一匹河西大马,手中一杆大枪,冲锋在前,而其身后的甲骑是倾庐江周氏养出的二百精锐,全都是周氏子弟之中的骁武者。跟在周师雄后面义无反顾,他们这支骑队可以说是血脉相连。 此刻这支人数不多的骑队,就像是一根钢针在巨人体内横冲直撞,不断的冲击魏军散兵,然后驱赶败兵去冲击自己一方的军阵,造成不小的破坏。 但毕竟二百人骑队数量太少,而魏军这些年来对军队的组织性也进行了一番建设,远不是乱世那种草台班子队伍,一触即溃。 已经渐渐有了韧性,组织度大幅度提高,此刻各级将领都在尽力重整旗鼓,重新结阵,准备围困这支贸然杀进重围的唐军骑队。 实际上周师雄的骑队已经陷入重围之中,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周师雄的父亲此刻周虬带着一百周家子弟和三百江淮老军精锐组成的骑队从正东门鱼贯而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魏军布阵的侧后方突入。 年过五旬的老将周虬须发怒张,勇不可当,手中大枪连续挑杀了十几个魏军,跟在其后周家子弟和江淮老军也是久历沙场的精锐,皆身着甲胄,手持枪矛跟着周虬后面刺击魏军,有的人手中长矛一击之后就要迅速脱手,立马换成备用的铁骨朵和狼牙棒等钝器,然后借着战马冲击力,用力一挥,即便是带着兜鍪的魏兵也扛不住这样的重击。 之所以不用腰中所配的横刀,主要是因为横刀破甲乏力,并且难以就算破甲也容易被甲胄和骨头卡住,从而脱手。 所以唐军骑兵配备的副武器多是大棒和铁骨朵这种钝器,制造简单,但对穿甲的精锐杀伤力很大。 另一边,李丰也率队入阵,他本人虽不及周家父子骁勇,但同样带着骑队给魏军的阵型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不到一千的唐军骑兵,杀入十万魏军之围,打头的周氏父子都是勇烈过人之辈,锐不可当。 三支骑队最后在魏军围中合流,随后从趁着刚才入围的地方还没有重新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型之前,再度杀出重围。 当然,这次却没有“将军弃我乎”的戏码。 但就是简单的入阵,再出阵,给魏军造成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 直接死在唐骑手中的魏军,可能只有几百人,但自相践踏而亡的却有上千人。 这一仗无疑是对着魏军来了当头一棒,你要说对魏军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也是不存在的。 魏军伤亡在两千人左右,也没有高级将领阵亡,并且在经过初时的慌乱之后,魏军迅速重新组织列队,迎击唐骑。 唐军一千不到,就是依仗骑兵的高机动性和冲击力,打完了就跑。 看的观战的曹炎和陆恭仁等是郁闷至极,因为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让后阵变阵完成,这后入阵的骑兵也得全都困死在阵中。 就算是死了一万人,能困死一千唐军骑兵,那也是值得的。 但现在看着唐骑入阵之后再出阵,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啪啪全呼在脸上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当头一棒没有几天时间是缓不过来了。 周氏父子入城之后,殷拱亲自下城相迎,拱手道:“周老将军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周虬粗豪的笑道:“哈哈哈,不过一个年迈武人,尚有些余勇罢了。今日真是痛快啊,哈哈哈。” 殷拱道:“老将军过谦了,今日你们周氏贤父子之壮举,于十万人中入阵,杀的魏军胆气尽丧,必将名垂青史” “啊哈哈哈,过奖,过奖,殷将军过奖.” 合肥首战,唐军的不足一千骑兵打的魏军十万灰头土脸。也让魏军决定,扎营的位置要再往后退几里,同时也要针对唐军骑兵作出针对性部署,设置大量的鹿角拒马在营外,并挖掘壕沟以防骑兵突袭。 而魏军方面原本制定的攻城计划也顺势往后拖延,队伍需要重新组织。 总的来说,这场突袭必然是不能跟张辽在合肥旧城的表现相提并论。 当时张辽可是快冲到孙权的面前,且杀出吴阵之后,又再度入阵拔出余众,真正是杀的吴军胆气尽丧。 加上后面的逍遥津差点生擒孙权,给吴军带去了极大的梦魇。 而周氏父子和李丰在合肥新城外这场突袭,虽然声势同样很大,但第一是没有给魏军造成极大的损失,也没有造成建制破坏,对魏军士气倒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建制和组织度都没问题,士气也是可以恢复的。 不过这场作战对城内唐军来说,意义就很大了,让守军士气大振。 并且再一次的体现了北军骑兵对南军步卒在陆战之中的压制性,毕竟东魏军可不是三百年前的吴军,不是没有防备。 而几日后魏军再度开始围城部署,并且后面巢湖不断的将打造攻城器械的木材和半成品运了上来,魏军的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妥当了,准备开始攻城。大唐守军则趁着时间,再度加固城防。 东魏步军开始顶着城头上万箭齐发,开始负土填壕,合肥攻城战开始打响。 而数百里外的寿春,作为前部的捧日军率先抵达淮南。 徐乾德和傅惟学作为大军的前锋首先到达寿春,刚刚不久前在前扬州刺史谢巽离世之后,从南豫州刺史调任扬州刺史的李百室亲自赶往城外的水寨相迎。 李百室如今一州刺史的官职地位,原本是不用亲自来迎接的,换成李药师还差不多。但徐乾德和他都是淮南人士,江淮老人,过去也颇有些交情,因此带着不少僚属来到了水寨相迎。 “李公,一别数载,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徐将军,别来无恙。” 两人互相见礼,李百室的年岁要长一些,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而徐乾德还不到四十岁,所以一直都尊称一声“李公”。 两人一番寒暄,徐乾德也给李百室介绍了一下右都督傅惟学、中郎将李保、朱文正。 得知这两个年轻人是老朱的侄子和外甥,李百室也笑着勉励一番。 客套过后,李百室也直接取过战报,跟徐乾德说起了正事。 “魏军号称二十万人,已经从巢湖北上,到达合肥场下,合肥目前有七千守军,由殷拱镇守,六安、钟离、寿春倒是能够抽出万余人的郡兵,但相比魏军声势,杯水车薪,张将军要留力固守广陵和历阳,也无法过来支援,至于吕大将军远在江州,不好联络,不过想必他不会坐视敌军全力进攻合肥,必定率领水师在后面策应.不过如今徐将军既然率军到达寿春,那我就不必担心合肥了” 徐乾德听着李百室介绍的形势也是连连点头,形势跟他想的差不多,合肥城小而坚,且军械粮草充足,又有宿将镇守,最少一?月之内不用担心。 而这次东魏军可谓是精锐尽出,还要提防大唐的江州水师。 那如果这个时候奇袭采石,能起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想到这里,徐乾德看向了一旁的傅惟学。 “傅兄,可敢赌上一赌?” 傅惟学闻言笑道:“徐兄该不会是想要打京口或者采石主意吧?” 京口和采石矶,是建邺的两个门户,也是大江下游江左最重要的两个江防要地。 若能奇袭成功,则东魏都城建邺门户洞开。 第五百二十六章拖住 采石矶,又名“牛渚矶”,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秦始皇东巡会稽,到丹阳,至钱塘,即通过此渡。 东汉兴平二年孙策渡横江,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其后孙权使孙瑜自溧阳移兵屯牛渚。从此,采石矶成为江东的军事重镇。 与采石矶对应的,是大江北岸的历阳。 随着右都督傅惟学和中郎将李保两人率领八百捧日军以及折冲将军俞平海率领的五百精锐为前部连续数日疾行,从寿春一路疾行,绕过了合肥战场直抵历阳。 而为了完成突袭效果,徐乾德将他们捧日军的战马全都抽调了,又让李百室征调了寿春的大部分战马,这才凑出了一千三百匹战马。 历阳督张弘,出身广陵张氏,是张坚和张镇恶的堂弟,二十五六的年纪,比起两个堂兄的勇武,张弘更像是读书人,生的很是俊朗。 傅惟学一见张弘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谁都知道张坚和张镇恶两人是堂兄弟,两人的妹妹一个是齐王侧妃,一个是二品郡夫人,都是齐王后宫极为受宠的女眷。 但张坚的长相,虽然说是相貌堂堂,但燕颌虎须,豹头环眼,极尽武人雄浑气焰,张镇恶更是身具异相,两人都很难跟英俊挂钩。 但看到张弘,傅惟学这才感觉,这长相跟家中人不同的应该是那两位张将军了。 得知几人的来意之后,张弘当即就开始秘密的让人收集船只。 而在准备充足之后,几人商议一番也定了一个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日子。 八月十五,中秋夜。 魏军在采石的守军,足有三千人。但因为是佳节,所以军中举行宴会, 因为前线的节节胜利,导致采石这?江防要地的守军因此也开始懈怠。又逢佳节,还是夜间,谁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也就是借着对方可能会大意的想法,傅惟学和俞平海率五百精锐乘坐小船横渡长江,成功的杀上采石矶,攻入牛渚营内。 两人皆身先士卒,手持长刀,势不可挡,身后的精锐也都是以一当十,舍生忘死。 而看到江对岸亮起火把,历阳这边的张弘和李保这才按照预案率各自本部兵马,乘船横渡大江。 傅惟学和俞平海已经成功给他们打下一块立足之地,此刻正在抵御魏军的疯狂反扑。 俞平海一连砍废了四把横刀,最后直接换成了钝器,而傅惟学手中长柄大刀则因为厚背阔刃,连续砍杀了十几个人之后仍然可以厮杀。 先行的五百人此时面对魏军反扑已经付出了不小伤亡,但仍旧死战不退。 而唐军的援军也终于赶到了,跟着李保陆续杀进牛渚营内。 捧日新军训练有素,又经过战事磨炼,此刻已经是精锐了,八百捧日新军在登岸之后形势立即发生了改观,魏军守将吴守靖本想一口气将这些唐军反推回大江里,但平日里本就武备松弛的牛渚营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多年没经历过战事的采石矶还自以为是的认为唐军此刻应该在大魏的攻势之下全都退守淮河了,怎么反而打到江左了? 甚至说吴守靖能组织起反击,本身就说明他平日里还有些威望,但面对唐军精锐的突击,这些久疏战阵的魏军还是溃败了。 主将吴守靖带着数百残兵仓皇而逃,奔丹阳而去。 唐军一场夜袭,以损失了数百人为代价,拿下了江左江防要地,采石! 一时间,江东震恐。 即便是北军屯兵百万在江北,也没有采石失守的冲击来的更大。 因为这代表江东面前没了大江天险,而要直面勇猛善战的唐军。 驻守在芜湖的负责粮草、军资转运的东魏尚书右仆射张克在得知采石失守之后,迅速派人这个消息送达给前线的皇帝曹炎。 而在大江上游,修整好了的江州水师和巢湖水师集结了战船八百艘,水军将士四万众,沿江直下。 先是在突袭皖口,击败了投靠庐江豪强军,杀敌数千,随后水陆齐下,先后破皖县、石城,随后更是直驱濡须口,想要封锁濡须水,截断魏军的归路和粮道。 这些坏消息先后送达至合肥城下,曹炎见到这两个消息之后当即就生出些悔意来。 历阳在唐军之手,随时可以威胁采石。 豫章在唐军之手,随时可以沿江而下。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但他还是选了在危机之下北伐。这其中肯定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因素,但他也决不承认选错了。 北伐,复兴大魏。是他们父子的夙愿。 但眼下的形势,却不得不让他作出抉择,退兵。这种消息瞒不住人,一旦濡须口有失,那接下来他们就要被困在巢湖之中,被唐军瓮中捉鳖了。 而围困合肥二十余日,却丝毫没有取得战果,这一点让曹炎也觉得脸上无光。但眼下这种局势,就算合肥拿下了也没法继续北上寿春。采石都丢了建邺也就危险了。 原本是魏军猛攻合肥,势头正盛的局面,顷刻间随着吕钦率水师出兵,以及傅惟学奇袭采石矶,攻守之势异形。 而就在魏军准备从合肥城下打道回府之际,李药师、陈?、刘伏威等率唐军主力也赶到寿春。 李药师此刻尚且不知道合肥魏军退兵,也不知道采石矶已经被拿下了,但他还是在命令各部简单修整之后迅速南下驰援。 而徐乾德则率四千两百人捧日军先行赶到了合肥。 徐乾德虽然首先提出了奇袭采石的计划,并且得到傅惟学强烈支持,但两人的想法还是被李百室劝阻了,劝他们可以把奇袭采石当做奇招,却不能将主力全都派到历阳去。 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驰援合肥。 于是徐乾德分兵给傅惟学八百人,李百室也把俞平海这个水战行家和五百精锐派给他们。 到达合肥之后,魏军已经开始退兵了,徐乾德跟殷拱汇合之后,首先把偷袭采石的事说了。 “来此之前,右都督傅惟学与折冲将军俞平海,率千余精兵前往历阳,准备奇袭采石,我看魏军退却,想必是奇袭成功了!” 殷拱闻言之后:“徐都督,吕公前几日使人送信入城,要合肥坚守不可轻弃,而他不日将率水军主力沿江而下” 听闻此言,徐乾德也愣了,但随即两人都明白了。 不管是吕钦率水师出击截断魏军归路,还是傅惟学奇袭采石得手,这两件事总归有一件事成功了,而唐军的援军大队还在后面,几天的时间就会到达。 而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咬住东魏军,拖住他们! 第五百二十七章南北夹击 过了中秋,各州陆续开始秋收,并同时加快集结军队的进程。 各郡县特别下达行政命令,让基层官吏督促各地,让同村、同乡的壮丁率先帮家中有当兵的人家率先完成秋收,从而不影响秋收和军队集结,让两项活动同时进行。 青州的八千兵马陆续集结完成,分批登船从黄河出发,准备走水路往淮北和豫西集结。 李药师率三千人一路赶至荥阳,在荥阳补充了军械和粮草,大队做暂时修整,李药师则继续东行,过虎牢关连夜赶往洛阳。 进入到宫城之中的长春堂,李药师见到了四年未见的齐王。 三十而立的李元徽在李药师看来,好像跟几年前的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一见让人如沐春风。 大殿内桌案上摆放着饭食,李元徽道:“李将军一路辛苦,想必也顾不得用饭,且与孤一起用些。” 时间差不多是中午了,李药师赶了一夜加上一上午的路,风餐露宿,的确有些饿,又知道李元徽是个宽厚的性子因此也不推辞,“多谢大王,如此,臣就不客气了。” 说罢等着李元徽坐下之后才坐在对面,这边则有内侍过来给李药师添饭。 作为关东七州之主,手下有上千万人生民,几十万军队,距离至尊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李元徽的午饭却很简单,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但却都是平常的饭菜因为李药师的到来,后面又加了两道。 李药师心中感慨,齐王身居高位,却如此节俭,听说要加菜连忙拒绝说不必麻烦。 李元徽则笑道:“若是不添,这四道菜可就不够我们二人吃的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几句闲话,李元徽问了李药师家人的情况,李药师如实作答。 李元徽用了两碗米饭,菜也吃的差不多,李药师这才知道齐王还真不是跟他客气,要就四个菜还真不够吃,每个碟子分量都不算多。 用过了饭,跟着李元徽一路来到了书房,站在舆图前,两人这才开始说起了正事。 “两个多月前,孤回长安跟太子、晋王两位王兄定下了大略,攻取荆州,灭亡西魏,时至今日,蜀中、关中、包括洛阳和中原,整?大唐都在为征伐西魏做准备,力求一战而定” “但我也清楚,灭国之战并不容易,西魏曹?不简单,其盘踞荆南十余载,颇得人心,所以这一仗恐怕短期内无法结束,要做好旷日持久的准备,因此青州方面我打算委派五弟智积为青州刺史,还望药师不要多想.” 李药师闻言当即拱手道:“大王言重了,末将虽然在青州镇守数年,却不敢视青州为己所有,行台若有任命,末将绝无异议.” 李元徽点点头,很满意李药师的态度。之前让他刺史、都督一肩挑,那是信重。如今领兵征伐,再委任一个青州刺史也是应有之义。在这给他说一下,自然也是给他个面子。 “此战关系重大,除了青州兖州南北豫州以及徐州的镇戎军之外,洛阳还有二十个折冲府,是孤新练的之兵,一并由你节制,徐乾德你也知晓,这次孤要知道,这支新军是否能战!” 李药师当即明白,这是要让他不要瞻前顾后,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末将明白。” “这次你与吕镇南虽然皆为偏师,但不要心存疑虑,一切以战事为先,三哥与我也说过,襄阳是坚城,又有汉水为之遮蔽,想要攻下襄阳,非得经年累月,不过若是你们这里可以打开局面,使得襄阳人心动摇,说不定就能让战事提早结束,总之,不要有太多顾虑,到了战场上,具体战事如何进行都是你的事,你李药师用兵之能孤是知道的,可以与韩白卫霍相提并论” 李药师闻言当即下拜道:“多谢大王,末将绝不负大王嘱托。” “哈哈哈,不必如此,将军你也劳累多时,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早启程,孤在这里洛阳就等着李将军的捷报传来了。” “末将领命。” 说罢,再拜,而后起身离去。 李元徽对自己这路偏师是给予厚望的,北面有三哥率领大军牵制了西魏的主力,东面两路其实可以算作一路,想要建功其实并不难。 李药师、徐乾德、傅惟学,还有一众名将苗子,这要是打不出什么效果来,那就说明天命不在李唐。 这边李药师刚离开大殿还没出长春堂的大门,正好碰见李青莲。 两人也是一同在天策府共事过的,又同是陇西李氏,关系也还可以,因此还打了个招呼。 但李药师这边明显看出李青莲这边是有急事,因此两人也就简单说了几句,李青莲就匆匆而去。 李药师心中却有了些猜测,应该是北汉有所动作。 大概是刘玄机要借着大唐征伐西魏的时机,南征了。 猜的很对,但不全面。 看着李青莲神色匆匆拿着几封信函过来,李元徽叹气说道:“青莲不必焦急,且坐下说话,若我所料不差,东魏和北汉都要出兵了吧?中原两淮虽然富庶,但就这点是最让人头疼,四战之地啊” 李青莲也苦笑道:“大王真料事如神,江东在大批量的求购粮草,并且下令不得以农田养桑,北汉刘玄机已经命令大军在邺城集结了,却未曾往河内运送粮草,这次进军方向可能是要从黎阳渡河,进攻兖州” 李元徽抬起头扫了一眼地图,然后道:“北汉两次用兵河内,皆徒劳无功,邙山一战还损兵折将,刘玄机这是想明白了,要在中原腹地用兵,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发挥其兵力优势,还更有利于骑兵驱驰,打的一副好算盘啊。。。” 李青莲道:“黄河易于渡河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几处,莫不如就派遣重兵驻守,以阻其过河?” 李元徽摇摇头道:“黄河冬天冰封的时间太久了,这么长的大河总不能都凿开吧?他们总会找到渡河的地方,与其不知其首尾,还真不如就让他在白马渡河了,也好提前做些准备大战要来了!” 对于北汉发兵,李元徽其实在长安跟两个兄长计划要取荆州的时候就有所预料。 所以洛阳和周边的卫府军主力以及天策六军,都已经集结了。 兖州刺史李玄道也很快收到天策府军令,三件事。 一抢收粮食,二征召团练,三坚壁清野。 李元徽这几年的时间里,先后把兖州和青州黄河沿线的民众陆续内迁,然后用军屯的土地置换靠近黄河的田地。 如今靠近黄河沿线到处都是军屯和戍堡,仿佛是边镇一样,光是兖州沿线就修筑了十几城。 唐军在黄河看不到羌胡,但能看得到北汉铁骑。 二者一个是纤芥之疾,另一个则是心腹大患。 第五百二十八章存亡一战 江东之地好像并不缺乏勇武,但对上北地雄浑,总感觉英雄气短。 历数六朝勇烈,矢志北伐的几乎都是江北之人。 三百多年前的东吴,孙权的北伐就是一直依靠淮泗武人。 江东人似乎一直缺乏进取之心,曹氏父子虽然生于江东丹阳,但算起来祖籍谯郡曹氏,也算是江北人。 而他们麾下的军队,则是以江东为主而来。 一直未能得到占据淮南,也自然就无从得到淮南武人的支持,依靠江东人北伐能摸到合肥城墙已经算是曹炎运气好了。 其父曹元静五次北伐,对上的不管是唐军还是燕军,都只有兵败一途。 去年趁着大唐四面开战,防务空虚,而东魏军伍养精蓄锐多年,以及曹炎本人的这一口气,连破濡须坞、和东西两关,取得了东魏北伐的最大胜利。 这让东魏上下都看到了北伐的曙光。 而今年之所以还要继续北伐,那也是因为大唐在北方跟北汉的战争还在进行之中,即便是能够派出部分援兵,李元徽本人和其主力也不可能来江淮战场。 实际上这次北伐是有些冒进的,但曹炎只知道时不我待,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唐越是有利。 现在形势上,魏军正在面对唐军的南北夹击,在陆恭仁看来,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还是趁着濡须口还在他们手上迅速水师迅速退兵,至于步兵能走多少是多少。 曹炎也知道这么干会让大魏元气大伤,但不这么干可就得留在这跟唐军一决生死,在江北陆战之中面对唐军精锐,大江还有江东水师围堵,这仗要是输了大魏可就要面临亡国了。 但陆上行军队伍民夫加上步军多达十余万人,曹炎如何下这个决心放弃? 况且放弃这些精壮和兵力,唐军南下就剩下数万水师就能守得住江东?一样都是一战亡国的局面。 所以,东魏没得选了,这场仗他们必须打赢才能存国。 曹炎猛地推开桌子上的战报,这些战报之中没有任何的好消息,随后起身来到地图前。 濡须告急、刘仁善兵败朱松被擒、采石矶失守现在身后的唐军更是死死的咬住魏军不松口。 想必大唐来援的北军精锐应该已经很近了 陆恭仁道:“若要跟唐军决战,此时应该退往濡须山一线布置,居巢要留一部兵马,以阻挡唐军追兵,给我大军争取时间立营列阵” 曹炎听完了之后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目前最为可靠的战略了,巢湖往南到濡须坞四十里,只有濡须山七宝山夹濡须水而立,算是险阻,又有东西两关可以作为跟唐军作战的依凭。 至于在平原地带跟唐军展开阵型正面作战,两人都知道这是自取灭亡。 而羊献果和蓝誉率领两千余骑在连续疾行之后,终于在二十日之前汇合了正在追击的徐乾德部和殷拱部,在了解到魏军情况之后,稍作修整,紧忙给战马喂上精料和盐巴,会同合肥的八百骑,合为三千骑,对魏军的后队展开了进攻。 羊献果和蓝誉所领的骑兵,都是北军各部的精锐汇集,合肥的九百骑经过这些日子的作战之后也有折损,剩下的八百骑也堪称精锐。 羊献果将全部三千骑分成十队,各由强将率领,轮番出击,就像是一群狼,轮番撕咬东魏军这头缓慢移动的大象。 大象体型巨大,皮糙肉厚,狼的每次出击都无法给大象造成致命伤,更不可能一口咬死大象。 但狼每次出击都会造成大象增添一道伤口。 放任这种袭扰和追击,大象早晚会被狼群消耗而死。 而魏军的庞大行军队伍也在不断的减员,唐骑每次出击都让魏军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崩溃和身体上的摧残。 连续有两支数千人的殿后队伍被骑兵分割包围,而后吃掉。 但这些也给了魏军时间,经过不断的减员之后,魏军终于抵达了东关。 此时魏军出发时候的十二万大军,已经不足十万人,民夫更是四处逃散。 曹炎令皇后之兄,征东大将军晋国公苗彻率水师主力南下濡须口,试图驱逐吕钦率领的唐军水师。 苗彻依令而行,率水师主力三万人和大小战船七百沿着濡须水而出,在大江之上跟唐军水师大战,未能取胜,折损战场百余,兵力数千人。 第二日,苗彻整军再战。 而曹炎的大军甚至没有能赶到东西两关一线立营布防,就被李药师率主力汇合徐乾德和殷拱部给追到了。 距离濡须山还有十里左右,曹炎已经能够依稀望见了,但身后的追兵却是让他知道什么叫咫尺天涯。 唐军骑兵不再如狩猎一样,轮番上去撕咬,牵扯,而是成全结队,合军一处发起对魏军的突击。 唐军的大部则在急行军之后迅速整队,并立即发起对魏军的进攻。 谢叔方督天武军大部在左,刘伏威督左威卫六折冲府在右,陈?督左威卫十折冲府居中,三路兵马齐头并进。 李药师则与徐乾德、殷拱、周本等部在后,作为预备队。 而左中郎将蓝誉则率数精锐铁骑包抄绕行至东魏军侧翼,准备横击。 羊献果率骑军入阵,手中大槊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杀的血流成河,魏军本就在行军之中,被唐军骑兵集中兵力这么一冲,几乎就是没有机会再能组织起阵型了。正面的三路唐军也随后杀到,场面几乎就是一边倒。 李药师骑在马上,驻足一处高地,看到骑军已经入阵,缠住了魏军,后面的队伍则紧随其后开始交战,心中大定。 大事成矣。 李药师率众连续高强度行军,抛弃了所有的辎重,就为了赶在魏军达到濡须山之前追上对方。 现在终于做到了,敌军这两三日之内被唐军的追军搞得精疲力竭,粮草辎重也全都抛弃了。 唐军士气越发高涨,各部攻势迅猛如潮,不断冲击魏军本就脆弱的防线。 蓝誉率数百骑横击侧翼,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丝稻草。东魏军随后兵败如山倒。 羊献果则一路猛冲,率领骑队势不可挡,先后斩杀东魏将军六人,擒获侍郎尚书将军等高官二十八人。 以及魏主曹炎的堂弟太原郡王曹烈,清河郡王曹煦。 而随着战线的全线崩溃,东魏骠骑大将军丁晖,护军将军韩陵,中领军顾成,议郎崔辩等曹炎的亲信也全部战死。 曹炎本人和征北大将军陆恭仁幸赖亲卫死战得脱,漫山遍野的全都是魏军的溃兵。 当在亲卫的保护下,在东关登上南下大船,曹炎回首望见,尸骸遍野,溃兵四散,吐血昏阙。 他知道,大魏完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摘桃子 濡须山北麓的这场大战,李药师率部疾行之后勇猛进击,最终取得一场大胜。几乎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兵贵神速,什么叫神兵天降。 魏军最后越过东关的不足三千人,大部分都被唐军歼灭,其中斩首三万余,俘虏一万八千余,余众皆散。 唐军还在继续围绕巢湖剿灭魏军残余,前来接应的水师把皇帝曹炎和大将军陆恭仁等接上之后,又带走了数千败兵,其余的来不及登船,全部抛弃。 魏军水师在苗彻的带领下再度失利,连续组织了数次水战都不是唐军水师对手,接到曹炎后,苗彻也发了狠,集中全部大船,作为前部全力前冲,终于是冲破了燕军水师的拦截,当然这个过程之中也损失极大。 原本的七百艘战场只剩下二百余,兵力也只剩下一万余人。 吕钦在魏军水师突围之后,也继续尾随追击,乘坐他的五牙大舰一路顺江而下,仿佛找到了当年跟着杨景武参加灭南魏之战的意气风发。 一直追到下游的采石才停下了。 不是不能追了,而是没必要。因为再追下去可能一口气就打进建邺了,直接把东魏政权给打亡国也是有可能的。 但吕钦停下脚步却不是因为他要养寇自重,而是灭国之功他吃不下。如今年过六旬的吕钦,已经是大唐水师将领之中名为位最高之人了, 眼下吕钦已经是授封莱国公,镇南大将军,前不久还刚参与了灭东魏的之战,可谓功勋卓著。 身后的李药师率步骑数万人几乎是全歼了东魏的步军主力,这个仗打到这里,两人的功劳已经是足够大了。 虽然不至于功高盖主,但越过大江进攻江东,无论如何也得得到齐王的首肯和支持。东魏毕竟是立国十余年的,曹氏父子也颇有人望。 而眼下采石已经易手,建邺不过百余里,骑兵一天就能突过去。肉已经端上桌子了,早吃晚吃怎么吃,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李药师也没有继续进兵的想法,反而是迅速派遣使者北上,将濡须大捷的消息和目前江淮的战事情况回禀洛阳霸府。 同样是在八月末,大唐皇帝亲征介休,攻城二十余日不克,乃退军还朝。 北线战场又恢复了战前的局面。 金秋九月,洛阳城。 露布飞捷的信使不断的高喊濡须大捷的战果,于是整个东都都知道淮南打了一个大胜仗。 至于这?胜仗的后续有什么影响,则大多数市井之徒是不清楚的,倒是有些江东的客商敢叹江东的东魏这次恐怕是秋后的蚂蚱了。 不过洛阳霸府的将领们和僚佐们则一个个都十分兴奋,甚至李元徽都喜形于色。 “为大唐贺,为齐王贺!” “为大唐贺,为齐王贺!” 议事的乾阳殿之中,众人齐声道贺,李元徽站在阶上,负手而立,神采飞扬,犹如猛虎睥睨四野。 众人都知道这场大胜和目前的局势,对洛阳霸府意味着什么。 李元徽知道李药师、徐乾德这些人很能干,但还是为此感到兴奋,东魏此刻已经门户洞开了。收取江东的机会就在眼前。 灭国之功,谁不想参与? 而李元徽也在得意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是立刻就大军南下,还是等明年? 采石矶已经拿下,接下来只需要派遣大军横渡大江,随后就可以直驱建邺了 不等了,夜长梦多。 “朱德裕。” “在” “常雁衡” “在” “张坚” “在” “萧释之” “在” “李青莲” “在” “张镇恶” “在” “尔等都是随我江淮起事之元勋,东魏,是我们的老对手了,魏主曹炎已经在淮南丧师十万,此时江东必定震怖,你们各率本部先行,朱德裕!” “末将在。” “孤命你为征南大都督,使持节,督诸军南下。” “末将领命,必不负大王重托。” 朱德裕双手抱拳,昂首朗声道。 李元徽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自己立即率军南下,也打出个三月灭国的战绩出来。 但他随即就放弃这个念想,最少现在他还不能动。 因为现在洛阳是他的根本,坐镇东都不仅是跟关中长安那边抗衡,还要防备北汉南下。 现在委任朱德裕总领战事,平定江东还算事? 至于功劳不功劳的,那就更不是事了。以他现在对麾下的队伍控制力度,手下这些英雄豪杰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除了他,没能把江淮武人、山东门阀和京洛勋贵们整合起来。 而现在最为关键也并不是南下的问题,而是需要让关中增兵数万,协助洛阳防备北汉入侵。 为此李元徽亲笔书写奏表,请求皇帝派遣原本来关东,同时让荆州、邓州、湘州的水师以及机动兵力支援灭东魏之战。 八月末才回到长安的李三郎在九月中旬就收到了李元徽的亲笔信,以及江淮战事的军情战报。 李三郎有些惊讶于江淮大捷,同时他也很快就意识到这意味什么了。 灭魏的机会,就在眼前。 不过中书侍郎祖君彦却马上劝谏李三郎,不要给洛阳派遣援兵,以防齐王成尾大不掉之势。 “齐王坐镇东都,建天子旌旗,麾下带甲十万,武骑千群,若在使其有灭国之功,陛下何以自处?” 李三郎听了这个话直接有些嫌恶了,以往祖君彦这个晋王府旧臣给齐王上上眼药他也是能够理解的,并且乐于如此。 但这种紧要时刻,他是不允许有人干扰大唐的一统天下的大业,肉必须烂在锅里。 “此事非汝能言。” 直接一句话就让祖君彦闭上了嘴。 随后在李三郎回京之后被任命为谏议大夫的魏征道:“陛下盛名,然齐王坐镇洛阳,需要抵御汉军南下,不得轻动,但伐东魏之战,却是至关重要,臣以为非亲王不能为主帅,当以晋王殿下为征南大元帅,总领诸军伐魏。” 李三郎听了这个建言之后,立即赞同。 这是让他派儿子过去抢功啊,这倒是个好主意。最少可以给儿子一个资历。 随后当即命人拟招,以晋王李承诲为征南大元帅,尚书令、温国公为元帅长史,署元帅府事。 兵部尚书越国公杨邃为元帅府参军,这就是要宰相之首的司马修业和一向擅长谋略的杨邃去给他儿子保驾护航。 发关中兵马左右卫二十个折冲府,南下与荆州军会师,而后顺江而下,参与平魏。 同时命左骁卫大将军都窦琮、右卫大将军段雄率三十个折冲府步骑精锐前往洛阳,听候齐王调遣。 洛阳诸卫经过一番准备之后,也相继出发,征南大都督朱德裕出发之际,李元徽亲自送行。 并嘱咐道:“诸将之中,唯有德裕出身最为艰辛,少历风霜,最是嫉恶如仇!也只有德裕最懂百姓之苦,孤要一个锦绣江东,风流建邺,宫廷珍宝卿等可分之,但甲胄战具、府库粮米、百姓衣食、台阁书简,决不可掠。” 朱德裕闻言当即抱拳道:“大王请放心,咱必定约束好军纪,为大王收江东之心。” 李元徽大悦,亲自斟酒给老朱,“孤就在洛阳等候将军捷报。” 老朱双手接过酒具,然后一饮而尽,“末将领命。” 第五百三十章水搅浑 老朱所领,有左右武卫,合计四十个折冲府,侍卫亲军十二个折冲府,左右威卫合计十个折冲府。 合计兵马虽然只有六万余,但却是洛阳霸府最为核心的淮南精锐。 洛阳附近的机动兵力只有留守的天策诸军两万余,驻守白马的慕容三藏有十个折冲府,驻守河内的黄君汉十?折冲府,青州、兖州则全部要依靠郡兵和团练防御。 并且在河内守军空虚之后,洛阳城李元徽只留下六千护军,天策诸军全都驻扎在邙山,随时准备过河桥去河内支援。 李三郎的诏书送达洛阳之后,李元徽看着诏书也是大笑,“这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你整个十几岁小孩当元帅,他能拿过去什么东西? 一个空名头? 李元徽很快就又联想到一个事情,晋王和征南主帅,宰相为长史,这个配置有点熟悉啊。 这是打算强行给自己儿子造势啊。 而更为直白的,李三郎还准备巡幸洛阳。 “三哥这是准备拖住我,为了不让我去江淮总揽战事,好让这大侄子能占这主帅名头,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长春堂后殿,李四郎跟王妃慕容氏说着话。 慕容佳音平常是不怎么打听朝堂事情的,但她作为前朝公主,实际上影响力很大,并且聪慧过人,听了这些之后也很快就意识到了长安的目的。 “陛下该是想立晋王为太子吧?” 李元徽坐在榻上,随手把书折放在桌案上,然后道:“我三哥雄毅寡言,城府极深,他做这些事,不光是为了扶他儿子,派了司马修业和杨邃作为长史和参军,还有荆州大军,这是还想要跟我分一下江东的地盘,他能眼看着江东全都落在我手里?” 慕容佳音有些担心道:“那陛下这边该如何应付?你应该早就把江东当做囊中之物了吧?” 李元徽闻言笑道:“何必应付?一个杨邃一个司马修业,两人都是智谋之士,但都是文官出身,司马修业虽然做过荆州刺史,但那也是前朝了,那仗打的还没眼看他们两加上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这事要去抢江东?看着吧,这两个智谋之士一定是抱着摘桃子的想法,在荆州磨蹭个几个月,然后才会慢悠悠的赶往江东战场,等他们到了,说不定仗已经打完了。” 慕容佳音疑虑道:“四郎就这么信任朱李等人?” 李元徽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正色道:“朱德裕虽出身寒微,但却是当世豪杰,其驯服恶人之能,就好像马夫御马一样,以他统御诸将,就不用担心因为各部争功而耽误大事,而李药师用兵的才能,超过卫青和霍去病,可以与韩信白起相提并论,徐乾德、常雁衡、张镇恶、陈?等人,都是大将之才,独领一军不在话下,有这些人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可若是朱德裕等人有异心呢?” 慕容佳音这句话,对李元徽来说算是灵魂发问了,直接问到了李元徽最为担心的地方。 他担心过老朱的能力吗?从来没有。 慕容佳音看的出来,李元徽在她发问之后一瞬间瞳孔一缩,紧张了一下,不过随后又恢复了平常。 慕容佳音继续道:“我虽然久居深宫,但也听说朱德裕这个人气度非凡,是当世难得的英雄,颇有人望,善于笼络人心,军中士卒都愿意为他效死这样的人四郎还是要做些提防吧?” 李元徽突然很轻松的笑道:“伽罗以为我不知道老朱这个人有不凡之处吗?” 慕容佳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李元徽的知人善任是天下闻名的,手下多少大将都是受了他知遇之恩而能得到高位的. 想到这里,慕容佳音这才明白李元徽的意思。 大军之中朱德裕虽然是主帅,但他的直属兵马不过是一万余人,其余各部都是平日里与其平起平坐的张坚、萧释之、刘伏威等,甚至李药师、吕钦等人的官爵名位还超过他。 这种情况下,就算朱德裕有才干,有人望,能够驱使诸军攻灭江东,但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首先张坚张镇恶这些外戚,萧释之、李药师这些高门子弟,李青莲、于仲亨这些铁杆,都不可能跟随他搞事情。 从军队各级将领的构成上,其实就已经断绝了老朱搞事的可能性。 但忌惮也是真的忌惮。毕竟这家伙段位太高了. 不过李元徽却不会干自毁长城的事,曹操尚且因为天下未附,而不杀刘备。他李元徽还能没这点度量? 二哥故去之后,李元徽实际上已经感觉天下除了刘玄机没有对手了。 跟李三,不算对手,两人估计为了帝位传承还有的拉扯。 只有威胁很大的老朱和赵大,看紧点,不能让他们失控就是了。 两人都是很识时务的俊杰,其实很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不然也不可能成就大业。 只要李家没落到主少国疑的地步,就不用担心外人能抢走天下。 “对了,承平最近学业如何?”李元徽突然这一问,倒是让慕容佳音觉得乏善可陈。 “.倒是还勤勉.”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勤勉就行啊,态度端正就挺好。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特么聪明的人,最少在他自己看来是如此。 “承平是长子,天资倒是其次,主要是性情,我忙于军政,这些你那全都靠你管教,甚是幸苦” 慕容佳音笑了笑,没接这个话。 长子承平的天分的确是稍差了些,当然这个差,主要是有个文武兼备的二弟衬托的。 老二李承道算是最得李元徽喜欢的儿子了,天资聪颖,并且好学。 当然喜欢归喜欢,对这些儿子的各种待遇上,李元徽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 平等的疏忽每个儿子的教育毕竟你让他亲自教儿子读书习武这事也难为他了。 水平在这呢。读书也就是略通经史,还能有李青莲、独孤颍、郭风和这些饱读诗书的人专业? 至于习武,那不是有一票护军总管?都是堪称万人敌的大手子,不比他教得好? 所以在教育上,他也就是过问一下学业,跟康熙教胤?似的一天好几个时辰那不累死人? 基本上齐王府这些子嗣,所有的课程都是慕容佳音再管。 这里就要说慕容佳音的厉害之处了,就算是李承道这个明显对于长子地位有威胁的次子,她也能一视同仁。 侧妃张嫣见了她从来都是执礼甚恭,从来没有半点挑战正室地位的苗头。 这也让齐王家的后院格外安宁。 “对了,四郎,我这里却有个主意,陛下既然让皇子亲王挂帅,不外乎就是要抢个名头,思宗诸子和太宗的两个嫡子都在洛阳,不如?” “妙啊。” 第五百三十一章天下之大 “妙啊,伽罗可真是女中诸葛啊,哈哈哈” 李元徽拍着手笑道。 这不就是把水搅浑? 你家的皇子就尊贵,大哥二哥家那也是帝室之后,如果这些王号都在战场上晃悠一圈,你即便有主帅这个名头又如何? 李元徽当即命人去传召赵王李承安、蜀王李承乾、郑王李承泰、安德王李延宗、兰陵王李长恭。还有自己家的两个儿子,城阳王李承平,北海王李承道。 李承安是在地方做了好几年的郡守,文武皆有建树,李延宗和李长恭也随军出征过,参与过灭西魏之战,还立下军功。 相比较而言,长房这几个小子李元徽都很欣赏。 倒是二哥家这俩,一个有点叛逆期,另一?则有点奸滑。 至于自家这俩,纯粹是凑数的,还是小孩呢。不过这一趟也是让他们长长见识。 大殿里,李氏下一代的大大小小的站了一排,他们看着李元徽很严肃的表情,也是心怀忐忑。“前些时日濡须之战我军大胜,歼灭魏军十万众,斩首三万余,东魏因此元气大伤,我前日与陛下上奏,议伐魏之事,陛下已经准了,如今大军伐魏,尔等都是我李唐宗室子弟,为国效力责无旁贷,明日起,你们都动身,前往军前效力,就算做不得什么,也要学习军中事务,我陇西李氏以武立国,你们的兄弟晋王承诲,是这次的伐魏大元帅了.” 一众大的听了自然是明白,这是四叔让他们去混个资历。 但是两个小的才十一,自然是有些吗懵,是让他们去打仗吗? 李承道很是兴奋的问道:“阿耶,是让我跟兄长们去打仗吗?” 李承平也很兴奋。 李元徽看着俩儿子道:“你们能打什么仗?这次是让你们去军中历练一下,知道用兵之难,去了都听承安的,明白吗?” 两人齐声道:“是,阿耶。” 不管如何,能出外对小孩或者年轻人来说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就是李承乾不怎么开心,他只想说一句凭什么? 这倒不是他对四叔有什么怨怼,李承乾虽然有点叛逆,但其实也是明白事理的,父亲亡故之后,母亲让他跟弟弟一起来洛阳,其实就是为了避祸。 到了洛阳之后,四叔待他们如同亲子,还将旧日东宫六率的一些人手选出一些给他们做为护卫,严格归严格,这对他们也就真没的说了。 但李承诲是什么情况?我们还只能去历练呢,你就直接是元帅了?凭啥啊。 就你爹是皇帝?我爹也是啊,大唐天下我爹打下一大半呢,要是我爹还活着还能轮到?当元帅? 李承乾的不忿李元徽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此在其他几人散去之后,把他留了下来。“承乾,你留下,陪我走走。” 李承乾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应道:“是四叔。” 九月间,秋高气爽,宫中的廊道到处都是黄色的落叶。 李元徽走在前面看着这些满地的落叶,抬头一看又是一行南行的大雁,突然感觉有寂寥。 “承乾,听说承诲做了元帅,心中是不是得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你的才对?” 李承乾听了这个话之后,有些愣住了,四叔也未免太可怕了?这都猜到了? “回四叔,心中是有些不满我.” 李元徽坐在栏杆旁,然后抬头看着他,“咱们大唐的天打天下的时候,你祖父,你父亲,你三叔,还我,你姑父,还有咱们宗室外戚,亲朋旧友,全都出过力。这其中,数你父亲你三叔和我,功绩最大,这才有了金匮之盟” “四叔,但我看三叔不像是要守盟约的样子.” 李承乾这话倒像是直接掀开了一个盖子。 李元徽闻言笑了笑,然后道:“那个位置,谁坐上去都会变的不过我也从来没打算靠一纸盟约就能拿得到。” 李承乾闻言默然。 李元徽继续道:“承乾,你要记住,你是我大唐太宗文皇帝的嫡长子,你的父亲曾经对你寄予厚望,你父亲从弱冠之年开始用兵,十余年的时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留下赫赫威名,他振臂一呼,关中豪烈之士云集景从这些,这远不是一个元帅的称号能够得到的,你明白吗?” 李承乾听了这番话之后,神情有些意动。“四叔,我.” “好了,今日就跟你说这么多,这天下很大,远比你想象的中要大的多,总能放得下我大唐这四房嫡脉,你父亲现在不在了,你就是他的传承者,他的威名远比一个帝位要重的多!” 李承乾听完这番话之后,瞬间感觉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父辈的威名,自身的愤慨,以及年轻人那颗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同时交织,又能迸发出什么呢? 李元徽很期待。 其实对于四房日后的安排,李元徽早就有所打算了,效仿蒙古帝国。 铁木真的儿子建立了四大汗国,大唐就办不到嘛?李元徽想尝试一下,与其内卷,还不如转移矛盾 不过眼下这些毕竟是空谈和设想,当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仍旧是一统中原。 李三要来了,这事倒是可以跟他说说,兄弟两人也需要开诚布公的谈谈。 果然,这人当了皇帝之后,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随后李元徽命令召集洛阳各地胡商,命令他们绘制各个西域国家的地图。 同时,李元徽自己也一个人在书房里开始了绘制世界地图。 凭借记忆,将大致的板块形状描绘了出来。 率先将周边的邻居标注出来,北方的突厥,西面的吐谷浑、吐蕃、西域诸国,辽东的高句丽,南面的交趾 他要指着这张地图,让李三郎知道这世界有多大,咱们李家人为了这点地方兄弟之间搞内斗有没有必要。 不过率先被震惊到的,却是王府之内的一群女眷。 李元徽在大殿内将图画了大概的时候,王妃慕容伽罗就惊讶于中原居然在这个地图之中,好像看起来并不大的样子。 随后一众女眷全都借着送吃送喝的名义,来看李元徽带着人画的这张图。 “这天下居然这么大?” 李元徽对于众人的惊讶并没有觉得他们愚昧无知,因为这从来不是她们的错。 只是因为时代不同罢了。 这种眼界差距可不是几句话几堂课就能补全的。甚至李元徽也无意让她们知道星辰宇宙,天下万方。 对于很多人来说,无知甚至是一种幸福。 人的认知越高,眼界越高,越难以得到满足。因为想要的就越多。 这就是为什么大人物很少有能随心所欲的。 而大人物如果真的随心所欲,那这个天下可能就要遭罪了。 广神如是,玄宗如是,道君皇帝如是。 第五百三十二章猜对了,但没完全对 江东,建邺。 出发时候的十几万大军,只剩下不足两万人,皇帝本人也吐血昏阙。 回到建邺之后,病榻之中的曹炎立即召见其弟吴王曹戎,封为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曹炎声音有气无力,一场大败把他的精气神全都打没了。 “二郎,非常之时,你且自为之” 曹戎也只能在病榻前痛哭流涕,表示:“臣弟敢不庶竭驽钝,为国尽力” 曹炎等于是把军政大权全都交托给了兄弟曹戎。就像他说的,非常之时,这个权利他只能交给兄弟曹戎,寄希望于他能力挽狂澜。 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他是做不了了。 曹戎对兄长北伐是有过劝谏的,但他也知道,劝不住。根源就在于就算是想要苟安江东,你也得把淮河防线拿下来,因为守江必守淮。 东魏政权从创立之初,就只有江左之地,闽越、岭南虽然表示臣服,但也没有实控过。 就连豫章都没实控过,更不用说大江上游的荆州和益州了。 好在荆州之前也没在大唐手中,但从去年开始,大唐顶着四方压力先灭西魏收取荆州之后,能够完整的控制大江,这就对东魏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局面。 曹炎是寄希望于这次北伐能够把战线推到淮河一线,解决唐军对建邺的威胁,功败垂成。 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能够夺回采石,然后守住京口,以长江防线拒敌。 于是曹戎几乎是将能调用的军队全都调用了,得兵三万,从建邺出发想要夺回采石。 而此时,唐军在采石集结了超过四千的兵力。 除了傅惟学、俞平海率领的一千余精锐之外,李百室派遣扬州兵曹参军冯宗异率两千郡兵,淮南郡都尉邓友德率郡兵八百,支援采石。 这两部兵马得以让唐军在江左站稳了脚跟,先后击溃了数支尝试反扑的东魏军队。 而曹戎这次几乎是将京口和建邺的守军都抽调了大半,又临时征召了许多新兵和豪强部曲,这才率军赶往采石。 三万魏军进攻采石虽然声势浩大,但打陆战,唐军四千人都没守营垒,出营列阵作战。 四千对三万,唐军兵力在极度弱势的情况下,魏军却无法取胜,翌日再战,唐军大将傅惟学单骑入阵,杀魏军十余人,又再度出阵,唐军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冯宗异和邓友德等也各率精兵发动猛攻,魏军本就因为战败而士气低落,面对唐军猛攻更是招架不住,只能连连后退。 傅惟学还想发动追击,一口气打到建邺城下,但李保却直接下下马勒住了他的缰绳,然后道:“大将军的军令都督难道忘了吗?” 大将军说的是镇东大将军李药师,他给傅惟学等人的军令就是守住采石,不可主动进攻建邺。 就是说我不管你打不打的下,但就是不能打。 冯宗异和邓友德也全都奉劝他,并且也拿出了扬州刺史李百室的军令,没分别,都是不能主动进攻建邺。傅惟学这才罢休。 李药师和李百室都是十分知道克制的人,攻取建邺的事那必须是齐王本人来决定的。 不管谁拿到,都是无限荣光,功成名就。 采石之战的失败,也让曹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东魏已经没有未来了。 而回到建邺的曹戎更是接到一个噩耗,皇帝本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曹戎迅速入宫,见到曹炎之后,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勿使先帝蒙羞”,而后驾崩。 而曹炎的遗命是,将皇位传给兄弟曹戎。 但曹戎却直接来了个秘不发丧,因为这?时候国丧,会让东魏立刻就要陷入崩盘状态了。 风雨飘摇啊。 这个时候的皇位,可没那么好坐。甚至曹戎本人都避之不及。 而整个东魏朝堂,也陷入了风声鹤唳的状态。担心唐军打过来。 李药师则在彻底肃清江北残余魏军之后,与吕钦合兵进驻历阳,在大江北岸悬而未发。 另一边,李元徽给老朱准备了大量的漕运船只,因此大军行进的速度非常之快。从黄河入汴水一路南下,全部水运行军。走的却不是颍水入淮河,然后在淮南登陆路线,而是取道徐州彭城,直接运河去广陵。 他的目标是京口。 他不准备把大军全都集结在历阳,走采石,而是准备从京口渡江,然后与李药师吕钦等人会师建邺城下。 李元徽这次给他六万大军,还把青州水师也调来听用,就是为了让他迅速灭了东魏,保存江左之精华,给洛阳方面减轻压力。 同时,还要把江东拿下,不能让代表朝堂的荆州方面军抢了功劳和地盘。 而另一边,江陵城中,晋王李承诲与司马修业、杨邃、李大亮、张平高等一众人正在城墙上,看着江面的各路水师船只编组集结。 李承诲十六岁,穿着一身圆领袍服带着幞头,很有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他看着大江上的船只道:“李公,不知道现在江陵集结了多少船只和军队?” 荆州刺史李大亮闻言道:“回禀晋王殿下,湘州各部水师已经集结了大半,荆州、湘州、邓州并关中大军计有六万余,战船五百余,蜀中的水路大军从上游出发,刘政会大将军传信说需要半个月集结,准备军械粮秣,行军则需要十日,大概要在十月中才能赶到.” 李承诲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道:“以各位之见,眼下是该等到蜀中大军汇合,还是先行一步与王叔的大军汇合?” 张平高道:“臣以为,殿下应该尽快率军出发,采石已经被我军占领,李药师和吕钦随时能够率军过江直取建邺,若是等蜀中大军集结完毕,恐怕要赶不及。” 司马修业也道:“臣也认为,应该尽快出发,不能在荆州耗下去,早日抵达江淮,与各路大军会师。” 李大亮道:“臣附议。” 只有祖俊彦道:“臣以为,殿下倒是不急于一时,去年灭西魏之战,陛下身为主帅,尚且准备了半年,汇集大唐之国力,用兵也有数月,如今江淮只有齐王麾下的数万兵马,但东魏立国十余年,曹氏父子也深得人心,又如何是一个月就能拿下的?且京口还在魏军手里,建邺又是坚城,有长江捍蔽,去年我的大唐灭西魏之后,据说北汉和东魏东因此加固城防,恐怕光是攻城就需要数月之久,殿下完全可以等蜀中大军来此,合大军十万,战船千艘,顺江而下!东魏必望风而降。” 越国公杨邃则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也难以判定江淮的战事情况,所以没说话。 而做决定的李承诲,想着蜀中大军汇合之后,率十万大军出发的壮丽景象,也就道:“阿耶过去与我说,用兵不可急于一时,那就再等等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坦诚,但没完全坦诚 李元徽听说李三郎给儿子配了两个宰相,还有好几个参军作为副手,还有宿将领兵。 当即就断定,作为文官的两个宰相肯定是要劝大侄子李承诲后发制人,等到前面打的差不多了在上去摘桃子。 就算拿不到入城之功,也能接着元帅的名头混一份功绩。 但他却真说错了,司马修业是劝李承诲迅速出兵的,杨邃则是没说话,但是这个话还是有人的说的。效果也跟他说的差不多,李承诲真的听信了这?话。 因为这个帐算的好像没毛病,在李承诲看来,他父亲灭西魏准备了好几个月,用兵又用了几个月,现在江淮这边也就是刚打了一个胜仗,还能再一个月之内就灭了东魏不成? 而且他也听说这次并不是他的四叔亲自带兵,而是委派大将出征,想必怎么也不会比去年平荆州之战还要快吧?朱德裕那个和尚出身的战将,,带兵怎么也不会比阿耶还要强吧? 但有些事,还真就是出乎他的预料。 十月,皇帝幸东都,却没入城而是直接赶往伊阙,与齐王会猎。 李元徽带着神武军和护军数百人前往伊阙与皇帝会面。 已经临近冬日,伊阙猎场内全然是肃杀之气。 前后骑兵数千人负责包抄围堵猎物,李三李四兄弟两人则各自带一队人马射猎。 李三郎跟着身边的一众亲卫道:“你们这些后辈,未曾见过齐王神射吧?” 皇帝身边跟着十二个千牛备身,都是出自左右千牛卫的勋贵子弟,多是年轻一辈的少年郎,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际,听说神射二字,自然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想要在接下来的射猎之中表现一下。 李四郎也同样是带了洛阳、江淮子弟,都督段武宣之子段继先,独孤颍之侄独孤永业,都督何贵之子何福,左威卫将军陈?之子陈邕,中郎将唐武之子唐宗昙等。 全都是精选自军中大将以及霸府重臣的子弟。 两支小分队驰骋在围猎之中,想要比试个高下,这也是代表两个集团的缩影,双方在这场会猎之中都想展现自己的武德充沛。 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在随后的几日里,射猎之后是击鞠,击鞠之后是蹴鞠,蹴鞠之后又要相扑 当然,击鞠之后的项目,李三郎和李四郎就成了看客。 李三郎也绝口不提什么军政要务,就这样的日子持续好几日,李四郎实在是感觉没意思,这才以北汉有异动为由,劝说李三郎一起跟他去洛阳。 李三郎跟他一起回了洛阳,然后又一路入宫进了乾阳殿,两人站在巨大的舆图之前,李三郎因为第一次见这副图,也破感到惊讶。 “这是.” 李元徽笑道:“这是天下,真正的普天之下。华夏九州?不过区区一隅而已” 李三郎盯着图看了半晌之后道:“普天之下,原来如此之大这是海?海竟然比陆地要大得多真是这图是何人所画?” 李元徽道:“是我组织洛阳的商人和异族学者,根据他们的见闻所绘制” 李三郎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地图,口中继续问道:“四郎,你这副图,是想?” “天下之大,容得下我们一家嘛?” 李三郎听了这话之后,神色一凛,终于是收回了看向地图上的目光,转过头跟李元徽对视。 李元徽神色请命,面对李三郎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大殿之上只有这兄弟两人,李三郎的目光如同大海,深不可测,李元徽则渊?岳峙,仿佛是巍巍高山,不可撼动。 “四郎,江东给你,蜀中给承乾,荆州给承安,你们世袭罔替,如何?” 李三郎突然开口说道。 李元徽笑了笑,抬起手臂指向身侧的地图道:“天下之大,我宁愿带着他们北征,去北海之北,去波斯,去西域,也不会在江东如待宰羔羊” 李三郎闻言眉头微皱,“你就这么不信我?” 李元徽道:“我信我三哥,但我不信皇帝。” 李三郎默然,而后突然笑道:“你这人从来不肯吃亏,你肯带着人放弃中原去苦寒之地?” “等灭了北汉,自然是可以。” 李三郎难以置信道,“你说真的?” 李元徽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我先收回辽东,灭了高句丽,率军彻底扫平草原,然后一路西去,先打下西域,然后去他们说的极西之地,什么大食国” 李三郎面色凝重,“劳师远征.”他原本想说士卒未必会愿意?不远万里的远征。 但想到李四郎的威望,话又收回来了。如果是李四郎亲自带队远征,未尝不能成功 而果真如他说的,李三郎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 因为他就不用费心李四郎和他的部下如何安置的问题.当然这些都得建立在一统天下的基础之上。 就以现在的形式,李四郎就算要走李三郎都不肯。一下子抽走十多万精锐,还有几十万人丁,那还跟北汉打什么了。 不过这兄弟俩属实有点乐观了。 刘玄机在得知洛阳主力南下参加平江东之后,立即就派苏定方和东方狄发动对河内的进攻。 留守河内的黄君汉一边权力在淇水一线抵挡,一边跟洛阳求救。 这么近的距离,自然是消息传的很快。 兄弟两人这话还没说完透呢,河内的告急军情就送到大殿上了,独孤颍不敢耽搁,当即就亲自拿着战报上殿了。 李元徽却是丝毫不慌张,看过军情之后直接道:“传令邙山大营,骁果、天武、龙捷、玄甲四军前往淇水大营听令,右威卫将军黄君汉节制诸部,假节。” “唯。” 独孤颍当即领命去传令了。 这份军情,把李家兄弟两人从远虑拉回到近忧。 见独孤颍离去之后,李三郎道:“四郎,我这次东巡带了三十个折冲府过来,随你调用。” 李四郎摇摇头道:“暂且用不上,北汉主力大军最少留在并州一半,进攻河内只不过是试探而已,若是我贸然增兵过多,反倒容易露怯,让北汉把主力调过来全力攻打河内,北面如今还是要以稳为主,去年的四面开战,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今年灭东魏之战,其实有些仓促了,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是冒着河内再打一场大战的风险,江东方面也得乘胜而进,不能再等了” 说这话,李四郎侧过头跟李三郎对视。 李三郎突然笑了笑,然后走到李四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四郎,若不是你在关东坐镇,恐怕我在长安都无法安睡啊。” 李四也笑了起来,点点头,若是没有刘玄机呢?你还睡的着吗? 第五百三十四章京口之战 贞观元年十月末,朱德裕至广陵瓜州渡,与李药师、吕钦相约,十一月初一出兵渡江。 即便是临近冬季,水位落了不少,但长江下游的江面依旧宽阔,巨舰在乘风破浪, 李药师正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分开腿稳当地站立望着江面。迎面的寒风吹在脸上有些刺骨,他的披风都被风吹得胡乱飞舞,极目望去,前后左右全是战船,大船数百、小船不可妙算,布满了整个江面,场面极其壮观。 “外面风大,药师你在外面站太久了,这南方江风看着不起眼不如北地的寒风凛冽,却是最是刺骨阴寒.” 吕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药师道:“多谢吕公提点,不过看着好像有些逆风,不会耽误时间吧?” 吕钦笑道:“此地近东海,常有东风。今日虽然逆风,可咱们是顺水,不碍什么事,而且咱们是逆风,朱将军那里可就是顺风了。” 大唐的兵分两路,东路军自然是朱德裕率领的洛阳中军和青州水师,还有平东将军张共烈发动的万余部曲和大小船只上千艘。 西路军则是吕钦率领的巢湖、鄱阳湖水师、江州之军以及跟随李药师南来的各部。 两路大军合计超过十五万人,分别从采石和京口渡江。 吕钦准备把李药师等陆战兵力运送至大江南安从采石登陆之后,就率军前往下游协助东路军水战,夺取京口。 登岸之后,李药师下船冲着吕钦拱手道:“吕公,李某先行一步,建邺城下见。” 吕钦大笑道:“李将军请了,咱们建邺见。” 李药师率四万兵马陆续登陆之后,先是跟傅惟学等人汇合,而后就直奔当涂去了。 而此时的下游,京口水域,大江之上,唐军各种弩炮和弓箭射出的声音伴随着风声的咆哮射向魏军水师,而魏军水师因为逆风,弩炮和弓箭等投射一类的兵器全部都失去了杀伤力,只能看着唐军船上的发石机砰砰砰的扔过来许多火球,火箭更是如蝗而集。 东魏水师主将,也是镇守京口的大将军苗彻,只能下令全军逆风冲击,顶着对方的远程投射武器带来的巨大伤亡不断向前逼进,从而进行近战。 四下里双方很多船只都开始了接舷战,江上的迷雾早就被驱散,火光则可以清晰的倒影在江面上,惨烈叫声和怒烈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东魏军的水师还是非常悍勇的,但他们面对的是跟李元徽转战南北十余年的江淮老军精锐,无论是水战还是陆战,他们都是行家里手。 淮上子弟上了船,依然是水上猛虎。 朱德裕穿着一身制造精良的明光铠站在五牙大箭的船楼上,头戴风翅兜鍪,身上的大红披风随风飞舞,眼神始终关注着江面的战场,不断的用旗号指挥船队作战,分派命令。 而张坚、张镇恶、常雁衡等一众猛将,则全然带着座船开始了冲锋。 战事愈演愈烈。江面上好几艘主力大船正燃着熊熊大火,杂物和尸体在江水中时隐时现,一片狼藉。更多的船只在接舷混战,大江之上两军的船只犬牙交错,一片混乱。 两军混战下去,前方接处的位置在厮杀,没有哪一方具有太大的优势,东魏军的水师是他们最后的精锐,在近战之后,也展现出了江东武人的韧性,一时间难分胜负。 老朱始终看着前方,却没有急着将最后的兵力投入战场。 京口方面,魏军主将苗彻有些坐立不安,他现在还在京口水寨之中。江面上不断有轻舟回到码头,禀报前方战况。 苗彻披甲来到码头,要登船去前线督战。副将刘仁善急忙劝阻道:“前面战事凶险,大将军万不可以轻易涉险。” 苗彻则一把推开他道:“都什么时候了,等唐军打过长江,一切都完了,我父子与大魏休戚与共,正该搏命之时,勿要阻拦!” 刘仁善又劝道:“对岸瓜州渡敌军战船屡次要突防,恐怕与西面的唐军商量好了,想对咱们前后夹击。大将军应坐镇水寨主持大局。” 但苗彻却摇了摇头,他现在急于知道前线的战况,这一上午的时间听到了战报上说的都是惨烈,各部都说自己伤亡不小,但总归勉强维持住局势。可当他的大船出了京口水寨,驶入大江上,视野立即变得极为开阔,苗彻看到眼前看到的景象心里震惊不已,极目望去,好像魏军水师的船只都在燃烧,浓烟滚滚。 前方的战报也不断的传来,战事越发激烈,再就没什么消息,不是某个校尉战死了,就是战船被敌军夺了去。 苗彻只觉得内里五脏俱焚,采石失守之后,东魏军水师最后力量已经全部在京口了。 京口的水战一旦失败,唐军一旦登陆,那东魏军在陆战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苗彻当即立刻要派人回去调动京口预留的精锐战舰上来支援。副手刘仁善则劝道:“大将军细看,我前军船只正跟唐军的船只搅在一起了,唐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并未讨得好处,不然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如何支撑?西面的采石已经失守了,唐军水师定然会到下游支援,若不留些余地,等到敌军援军赶至,如何抵挡啊?” 苗彻听了刘仁善的话,眉头紧锁,他知道刘仁善说的不错。现在就全部压上,很明显是有些冒险的。但放眼望去,战局的确凶险,防线虽然尚能坚持,但也明显是摇摇欲准了。 而前线的将领们则不断的催促援兵,即便是他们现在能够勉强支应,但知道后面有援兵的情况下仍旧是不断地催促、求援。 其实东魏军的将领们想的也很明白,打赢了还好,要是打输了这个责任怎么承担? 还不如提前就把局势说的严重一些,这样战后真的战败了也好有些说辞。 当然,这些都建立在,大魏还在,朝堂还能追究他们的情况下,魏军的大部分将领们实际上已经很悲观了。 若不是曹氏父子有些人望,平素对待众将甚为优厚,这些人早就不想跟唐军打了。 现在也就是想着最后报答一番先帝和陛下,再坚持一下。 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而苗彻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他毕竟做不到准确的战场判断,在眼看着己方船队一半以上都冒起浓烟之后,终于是下令水寨之中的最后预备队出击。 瓜州渡漕渠内大船上的朱德裕听到前线的回报之后,心中终于是松一口气。 “给上游的吕公发信号,时机到了。” “传令,全军进击!压上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建邺之围 朱德裕乘坐着五牙大船出了瓜州渡水寨,同样跟他一起向前冲的还有数百唐军船只,而在上游,吕钦也率领船队顺流而下,两支换队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入江面战场。 吕钦所领援军直接拦截魏军的援军,而朱德裕率领的本部才是真正改变战场形势的主力队伍。 双方一直激战到了下午日落时分,唐军水师才彻底击败魏军水师,趁机攻入了京口水寨和漕渠入口。 至于登岸之后的作战,基本就是一边倒,京口重镇甚至都没坚持到两日。 唐军连夜攻城,火把照耀的城上城下恍如白昼,而唐军大将右武卫将军、淮南郡公常雁衡带队,在一阵箭雨的掩护之下先登上城,王弼带着一众昔日怀远营老兵精锐紧随其后,一鼓作气,打上了城头,并且站稳了脚跟,随后唐军士卒大批的涌上了城墙。 如果说水面作战双方还能打的你来我往,但上了城墙的近战之后,唐军和魏军完全就是两个层面的队伍。 更何况还有常雁衡这种猛将亲自带队,其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身后的王弼更是手持双刀,两人上了城之后就是虎入羊群,掀起一阵阵的血雾。 朱德裕在城下亲自擂鼓助威,汤颌和胡阔海、唐云等淮西猛将也全都登城而战,魏军抵挡不住,终于是陷入了溃败。 京口重镇,唐军一日而下,此战魏军最后的水师精锐几乎被尽数歼灭,有些零散的船只趁乱不知逃往何处,但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京口的主将征西大将军苗彻战死,副将刘仁善战死,一众将领被俘,唐军俘敌万余,至于斩首则没法计算,因为大量的尸首都在大江之中。 东魏军在受到敌军两路南渡之后,主政的丞相、吴王曹戎也迅速作出了决断。 命征北大将军陆恭仁、护军将军王伯仲、中领军陈广达并为都督,主持城防,前将军李术率水军坚守白下,抵御唐军。 而随后几日,右武卫将军张坚率领十个折冲府拿下曲阿,以阻挡三吴地区的魏军北援,朱德裕率领主力持续向建康前进,李药师则击败魏军,占领姑孰后,沿江直下,直驱健康。 正月初七日,朱德裕进屯钟山以南的白土岗,萧释之率军至新林。 而常雁衡军则率步骑万余,于白下东魏前将军李术军大战。 此战之中,常雁衡单骑入阵,杀敌数十,王弼又率数百精骑及时接应,杀的魏军胆气俱丧,常雁衡更是临阵一枪刺杀了大魏主将李术,魏军因此大败溃逃。 唐军乘势进占石头城。 而自此,唐军已经基本完成了建邺外围据点的占领,完整包围东魏军都城建邺。 这时候,荆州的大军才刚刚从江陵出发。 朱德裕和李药师其实都没想到,这仗能打的这么轻松。 唐军一路上几乎是势如破竹,没有受到太多的抵抗。而朱德裕也严令士卒侵扰半响,并且厚待降人。 而究其根源,曹氏父子不算昏君,但连年北伐的耗费,最终还是要江东百姓来承担。 所以江东的赋税实际上不轻,并且每次北伐的伤亡也都不小,百姓们也不愿意打仗,唐军过来没有烧杀抢掠,他们自然也不会傻不愣登的拿着锄头去反抗魏军都干不过的唐军精锐。 图啥? 另外一方面则是,江东精锐全都在濡须之战中尽数葬送,东魏最后的水师也全都折在了京口,没兵可用了。 不是把青年壮丁召集起来,给他们发下武器就是兵了。 魏军精锐都在作战之中难以抵挡唐军,更不用说临时征召的农民了。 但即便如此,建邺也还是被武装起来。曹戎命人打开了武库,征召城内男丁协助守城。 此时,大唐征南伐魏大元帅、晋王李承诲刚从江陵出发,还没到夏口呢,距离建邺千里之遥。 李元徽派遣来的宗室子弟倒是紧赶慢赶的一路乘船赶到了广陵。 在出发之前,李承安被授予征南大将军,李承乾被授予江南道行军大总管,李承泰是江东行台尚书令,李延宗是征南护军,李长恭是淮南道行军大总管 只有齐王府的李承平和李承道没官职。 但这些宗室子弟的官职虽然听起来唬人,但就是官职,没任何实权。 一没有部属,二没有僚佐,三没有持节,诏书、虎符,。 李元徽就纯粹是让他们混资历来了,同时这些人的官职也全都是齐王发的敕书,都不算正经官职,也没有朝堂三省的核验发布,就让他们打个旗号组团来当战地观察团来了。 这些小辈到达广陵之后,朱德裕听说了立即让办事最稳妥的徐乾德率八百士卒和五牙大船去对岸将这三?亲王四个郡王迎过来。 等到江陵出发的大军走到江夏的时候,这才听说东西两路军齐发,分别突破了姑孰、京口等建邺外围的重镇、据点以及戍城。 李承诲这才有些紧迫感,同时以元帅府军令,传令给前线诸军,让他们停下来等候大军汇合。 当然文书上写的自然要说些场面话,比如担心你们进兵速度太快,所以你们停下来就行了,等援军到达咱们一起上。 反正核心意思就是,建邺的水太深了,你们把握不住,等我来。 参军祖君彦还宽慰李承诲道:“殿下不要心急,齐王不在军中,建邺城下的诸将没有主心骨,定然不敢违背元帅府军令。” 李承诲听了是半信半疑,四叔的手下真能听我的?然后问到了一旁的长史司马修业。 司马修业道:“齐王深得军心,麾下诸将都是他亲自拣拔,历来是只认齐王敕书,不认天子诏命,没有齐王的首肯,太宗和当今陛下都无法指挥洛阳诸将,祖参军哪来的自信?” 祖君彦听了之后,面色惨白,李承诲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司马修业叹道:“只能寄希望于建邺,能抵抗的久一点,坚持到殿下大纛至城下的时候.” 李承诲倒是生气和懊恼,反而是笑道:“这又何必?无论是谁先入城,孤总归都是平南大元帅.” 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广陵那边的军报把李承安等人的到达的消息送过来了。 看到这些堂兄弟的官职之后,李承诲是哭笑不得。 “我四叔可真是啊,一点亏都不吃,想摘他种下的果子,还真不容易啊.” 司马修业则是连连摇头,“齐王这手鱼目混珠,倒是让陛下的这番准备全都落了空了,殿下.” 李承诲则洒脱的笑道:“温国公放心,孤明白,东魏是四叔的老对手了,上游和对岸又全都控制在四叔手里,这一趟来,怎么也不可能无功而返,来日方长.” 司马修业则有些意外,这小子看来倒是个能腹内行舟的。假以时日,未必斗不过齐王。 第五百三十六章威震天下朱德裕 司马修业自然是传统秩序的守护者,所以自然希望大唐皇位能够有序传承,作为武德功臣排名前列的人,他自然是不希望大唐陷入内乱。 而兄弟相承之后,自然会发生帝系转移,进而发生内乱就绝不是危言耸听。 除非,之前的帝系被清理干净了。 事实上这个金匮之盟在司马修业看来就是取祸之道,但偏偏这一切的还是皇帝和齐王促成的局面。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皇帝要是知道太宗会英年早逝,怎么会同意齐王提出所谓的金匮之盟? 但现在木已成舟,皇帝不想把皇位传给齐王,就得面对一股不弱于整个关中的力量。 这股力量逼得他不得不慎重,还要在表面上口头上表现出他会遵守盟约,但另一手又在扶持儿子。 这些司马修业都看在眼里。 至于这次平江东之战,关中和长江上游的军队已经是注定拿不到最重要的攻克建邺之功了。 王?楼船下益州.终究是晚了一步。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东魏方面,征北大将军陆恭仁率领东拼西凑的六万大军在白土岗跟唐军大战。 大都督朱德裕亲自率军作战,张坚、张镇恶兄弟两人各督本部兵马在前,成掎角之势猛攻魏军,常雁衡率数百精锐骑兵横击魏阵,魏军抵挡不住,被唐军击溃。 这也成了双方之间的最后一场大规模野战,此战之后建邺就没有余力出兵野战了。 魏军主帅陆恭仁则被生擒。 初十,朱德裕以大都督名义汇集诸将于钟山,商讨破城之策。 李药师建议采用攻心之策,释放魏军俘虏,并重金诱之,让城中自乱。 常雁衡、张坚、刘伏威等人则认为不要搞那么多花样,直接乘着大胜之势攻城,再等等荆州军就过来了。 朱德裕想了想李元徽临走之前的嘱托和现在的形势,还是同意了一众大将直接攻城的建议。 令张坚攻打朱雀门,常雁衡攻打宣阳门,刘伏威攻打清明门,陈?攻打广真门,萧释之攻打建阳门,徐乾德攻打大夏门,张镇恶攻打玄武门 安排的全都是精兵强将,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克建邺。 而诸将也全都想要拿下这先入建邺之功。 不过在诸将用兵之前,朱德裕还是特意强调了一番,“诸位与咱朱某人都是大王的心腹,受大王之厚恩,这次南下,大王在临行之前可是特意强调,不可放纵军纪,他要一座完好无损的建邺城。” 众人闻言全都拱手称“唯”。 军令一出,便如猛虎出枷,唐军各部当即就对建邺发起强攻。架着长梯攀城,拿着巨木撞击城门。 唐军士气跟魏军对比,那就是天壤云泥的差别,大量临时征召的魏军士兵看着悍不畏死的唐军士兵心生惧意,通常一个唐军士兵如果杀上城头,就需要好损失几个魏军士兵才能将其杀死。 而就在城头守军摇摇欲坠之际,城里又爆发了传言,说是皇帝已经死了,还是被吴王杀了,还说的说皇帝是病死.搞得人心惶惶。 一边是外面猛攻的唐军,一边是连皇帝都不知所踪的后方,终于有人开始坚持不住了。 魏军将领任忠开朱雀门投降,张坚所部成为第一支杀入城中的唐军。 随后就是一边倒的破窗效应了,有人开了投降的头,就会有更多的人放下武器,选择投降唐军。 不过曹氏父子当政十余年,还是有些忠臣愿意为其恪守臣节,战死沙场。但在这种一边倒的大形势下,这种阻挡的意义实际上不大。 十五日,围城的第八天,建邺城破,各军全都涌入了城中,中护军李青莲和中都护赵炯奉齐王敕书监护诸军,持节巡察,但有违法乱纪,奸淫掳掠者全都军法处置。 军中但有取百姓一钱者,即斩首示众。 一日之内,各部被杀者十余人,城中人心由此安定。 建邺也只剩下台城未破。 驻守台城的东魏军士兵只有三千人,却都是曹家父子两代恩养的丹阳老兵,军队的组织度和忠诚度跟其他魏军不可同日而语。其主将是监门将军曹骏,乃是吴王曹戎的族弟,也是极少知道皇帝驾崩内情的人。 曹骏谓曹戎道:“大王,如今唐军已然破建邺,台城虽然尚能坚守,但无论是三吴之地,还是岭南之地的援军,此刻都已经全然不能指望了,不如将陛下逝去的事情告知诸军,然后选其敢战者,与唐军一战,以全陛下和先帝之勇烈。” 曹戎站在台城的城墙上,看着外面唐军旌旗猎猎,点点头。 “也好,我父兄皆明君,如今大魏将亡,我便以继承兄长之志,继承帝位,与唐军一战。” 于是曹戎命集合城中丹阳老兵,于众人面前宣布皇帝已经故去多日的事实,以及传位给自己的遗诏。 这些丹阳老兵都是曹家两代皇帝的部曲,自然愿意为曹氏尽忠。 曹戎于台城,继皇帝位,昭告天地,随后披甲出台城与唐军一战,率领这最后的一千二百精锐老兵,径直对唐军发起进攻,攻势极其猛烈。一时间,居然将唐军打的连连后退。 唐军到底是百战精锐,在知道这支魏军的勇烈之后,也被激发了战斗力,此前一路都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导致各军都有些懈怠了。 这当头一棒也算是给昏昏欲睡的唐军打精神了,开始发起反攻。 整?伐魏之战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开始了,张坚、刘伏威、常雁衡各率数千人将这支杀出台城的魏军团团包围,随后绞杀开始。 魏军则陷入死地之后也开始疯狂,皇帝曹戎打着天子旌旗发起冲锋,让曹家最后部曲打出了让唐军都有些心惊的最后余烈。 但这些以生命绽放的丹阳老兵数量还是太少了,朱德裕和李药师亲自来到阵前督战,李承安和李承乾、李承泰在其后观战。 李长恭和李延宗则各自带着数百部曲在得到朱德裕的允准之中,加入战斗。 此时,丹阳老兵在经过惨烈的战斗之后只剩下数百人,皇帝曹戎也浑身浴血,拄刀而立。 唐军将这最后的数百人围在中间,朱德裕亲自来到阵前高声道:“魏主尚在否?” 朱德裕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当曹戎还是曹炎呢。 但曹戎却不管那么许多道:“我朕,乃是大魏皇帝曹戎,汝有何言?” 朱德裕一听,不是曹炎,而是吴王曹戎,心中也是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此时台城的城门已经洞开了,只要剿灭了这支最后的魏军就直接进去接手了。 但他还是想要全功,若是能让魏主投降这自然是对大唐接手江东有极大的好处,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想试试。 朱德裕高声道:“魏主也好,吴王也罢,阁下应该明白此时我大唐灭魏之势已成,魏主难不成还有存国之妄念?齐王曾言,魏主若降可为安乐公。可效仿蜀汉后主,于新朝之中享安乐之世。” 曹戎大笑道:“哈哈哈,古往今来,没有不灭之王朝,秦并天下,汉代之,汉失其鹿,我魏得之,而今天下,我汉魏各居南北,却无法撼动你大唐,想来这天下也该到你们大唐的.但我曹戎虽然今日才做了大魏皇帝,却不能效仿蜀汉后主,我大魏虽亡,但我身为魏武子孙,却不敢让祖宗丢脸,今日,由死而已。” 朱德裕点点头,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剩下最好的就是成全了。 一挥手,唐军发起最后的进攻,曹戎杀十数人后自刎而死。 一千二百丹阳老兵全部死尽,台城入手,城中东魏宗亲数十人出降。 朱德裕命人用棺椁收殓曹戎,与曹炎的棺椁一并送往曹元静的陵墓两侧,以诸侯之礼安葬。 自广陵瓜州渡江始,二十日内破台城,亡东魏社稷。 朱德裕之名,由此威震天下。 第五百三十七章未见其比 荆州出发的十万大军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到破城之前到达建邺。 皇帝战死,皇族全部投降,东魏实际亡国了。 但想要平定江东各地,甚至还有更南方的岭南,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所以荆州大军虽然吃不上肉,但好歹还有骨头和汤。 而朱德裕在拿下建邺之后,分遣张坚、张镇恶、常雁衡、刘伏威等人各率大军分定江东,而后在李药师的建议下,把三吴之地留给了荆州大军去“攻克”。 至于更远的岭南,朱德裕则在送往洛阳的军报之中给出了派遣使者招抚的意见。 这一封战报一路向北狂奔,一路上换人换马,最终在腊月初五这天,将战报送达至洛阳。 “朱将军克建邺,魏主曹戎殒命,大捷.” 此时,李三郎尚在洛阳,居住太极宫中。 得知这个消息,当即赶往乾阳殿,正好碰到李元徽。 “四郎,你麾下这些精兵强将,真是深藏不露啊,去年取荆州之时李药师独领一路,连战连捷可谓当世之名将,不输韩白卫霍,今岁又有朱德裕这么一头淮右猛虎,一口吞下了江东,真乃当世豪杰也二十日破建邺,亡东魏之社稷,必能四方震怖,海内咸服” 李元徽笑道:“哈哈哈,兄长过奖了。我大唐已经收取了江东,从此大河之北尽是唐土,想必天下一统之日不远矣。” 李三郎也大笑拍手。 即便知道自己让儿子去抢功绩多半是抢不到首功了,但二十日之内就能连克京口,建邺,打出了几乎是南北之战时常最短的灭国之战。 比起魏灭吴,燕灭魏数十万大军用数年谋划,数月之功,大唐在没有统一河北的情况,灭国的谋划不过才数月,真正开始动手也就二十天。这足够让参与此战的朱德裕、李药师、常雁衡等人名垂青史。 更为重要的是,江东评定之后,整个南国也就成为了大唐的囊中之物,可以集中全部的精力对付北汉。 甚至可以说,这是大唐破局的关键。 如果说此前大唐还要面对南北夹击的问题,此后就只需要堆积国力就能把北汉给磨死。 江东一地虽然只有半个扬州,但却是有数百万户,一旦完成消化,大唐国力势必再上一层楼。 加上去年拿下的荆州,国力之盛,已经远非河北三州可比了。 至于邺城方面,也在年前得到了这个“喜讯”。 宫中,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刘玄机笑道:“我就知道朱德裕这人不简单,二十日横渡大江,攻克建邺,论及识人用人,我不如李四郎啊.” 李皇后道:“如今江东已经被大唐收取,南国从此再无战事,长安和洛阳若是携手对付河北,陛下难道不为此感到担忧吗?” 太子刘承佑也面带忧色的看向父亲。 刘玄机道:“论及国力,北汉比之大唐差的远了,之所以能周旋到今日,一来是我燕赵男儿善战,不输关陇劲旅,二来则是大唐处于中原,四面皆敌,三则是李氏兄弟彼此较劲,而我北汉上下一体.” “不过,仔细想起来,李家兄弟之间虽然因为争夺嗣位而彼此较劲,但对外用兵的时候,几乎从来不曾互相牵绊,邺城之战和白沟之战,虽然大唐都是输了,却没有输在李家兄弟身上,反而是你那位伯父的手笔” “如今两年之内,大唐将整?南国全部揽入,李源退位,李家兄弟虽有相争,却能够彼此克制,相忍为国,不容易啊” “说起来,这么多年我也好,曹氏父子也罢,还有那个曹?,其实都在等李家兄弟如同袁家兄弟那样同室操戈,但我们却都没等到啊,哈哈哈” 李皇后听着刘玄机这一番话,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自从刘玄机被推举为幽州都督之后,李皇后其实就明白娘家给他选的这个男人之注定要走上争霸天下的之路。而李氏之前谋划也必然会全部落空。 刘玄机这种男人注定是不可能为他人所用。 所以这么多年来,李皇后无论是当汉王妃,还是如今做了皇后,都不曾向着娘家说过话。 没办法,为了儿子考虑都得一条路走到黑。只能跟陇西李氏断开联系。 但现在大唐已经基本上完成了除了河北之外的所有地区的统一,接下来北汉实际上已经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她到底姓李,即便嫁出去了,也还姓李。 还是盼着李家好,但现在好的过头了,作为刘家妇她已经感受到了威胁了。 即便她的丈夫此刻还是笑着说话。 刘承佑到底还是年轻的,他今年只有十四五岁,还是比较年轻气盛的,当即道:“阿耶,我听说李元徽十四岁的时候就从军了,还临阵射杀敌军大将,挫败叛军夺取东都的意图,后来又跟您一起在董杜原之战截杀叛军首领杨巡,从此立下大功,平步青云,我现在也跟他当初一般年纪,也能为您分忧,请您给我十万兵马,看我为您攻破洛阳” “哈哈哈哈.好好好.” 听了长子这番话,刘玄机笑得根本收不住。 刘承佑还以为父亲是高兴的,正待继续说下去,却突然看见母亲跟他摇头示意,好像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这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母亲是陇西李氏出身,不想听这些? 看来下次在跟父亲商量国策的时候,还是应该避开母亲在的时候. 刘玄机笑过之后,脸色渐渐严肃,然后问道:“我问你,驰马而射,数十步之内,十矢你能中红心几矢?” 刘承佑闻言,有些窘迫道:“能中三两矢” 刘玄机嗤笑一声,因为上次考校他射术,一箭也没射中靶心。 刘承佑又道:“我听说大将统兵,不以勇力见长,要看兵法韬略” 刘玄机道:“好一个兵法韬略,那我再问你,行军之时前军斥候打黑旗,代表前方有什么情况?” “这个.这个我.尚不知晓” “我再问你,一万士兵一日需要多少军粮?这草除了喂马之外,还有何用?” “草除了喂马或许人也能充饥?” “荒唐,就让士兵吃草给你打仗?他们会先把你这个主将给砍了!那干草是用来来取暖去潮湿.我再问?,我军为何要打平阳?为什么不绕过走闻喜道打河东?” “.儿臣不知” 刘承佑泄了一口气有些沮丧道。 刘玄机道:“李元徽跟你一样的年纪已经可以指挥数千精锐,如臂使指,连你爹我都得跟他学兵法,但我当时只觉得他为人宽厚,因为出身比我多些见识。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没见过第二个可以跟他相比的人物。” 第五百三十八章十国公 贞观三年,春。 朱德裕率军回转洛阳。 从贞观元年九月出兵开始,虽然跨度足有三年,但实际上还不足两年。这段时间里朱德裕作为李元徽委任的征南大都督,督淮南、江东诸郡兵事,只用了二十日完成了对东魏的灭国之战,随后又陆续平定江东诸郡县。 贞观二年七月岭南大族,从大燕开始就世代掌控岭南的冯氏当家人,东魏所封的镇南将军冯盎上表归唐,并且出兵助唐军剿灭东魏残余的抵抗势力以及乱匪。 而李元徽也拿出了跟皇帝来洛阳之时商量好的江东治理方案,以江东诸郡设置宁州,治所建邺。 以赵王李承安为宁州刺史,殷拱为都督宁州军事,丹阳郡公。封冯盎为岭南大都护,苍梧郡公。 朱德裕率领大军坐镇江东一年多的时间里,是在整个江东都完成了齐民编户,废奴,官吏设置,土地清查等大型政务之后,并同时清剿了因为战乱造成了匪患,这才上表请求还军洛阳。 收取建邺之后,李元徽第一道军令就是让朱德裕趁机把江东土地的事给整明白,江东豪强此前一直是拥有大量的土地和隐户,曹氏父子要因为是得到他们帮助才建立政权,并且还要依仗他们的力量北伐,所以也无法对江东豪强们下手。 但作为征服者,朱德裕率领十几万北军,后来又有荆州过来的十万大军,大唐在江东的二十万大军就是能够让江左豪强低头的保障。 也正因为如此,在初期的势如破竹之后,后面的三吴之地反抗一直没停过,陆陆续续一直打到贞观三年年初,这才把土断和隐户的事情给解决的差不多了。 李元徽又征召了顾陆朱张沈贺等江左大族分别前往长安和洛阳为官,也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朱德裕率得胜之师还军洛阳,李元徽直接把天子旌旗打出来,出城相迎。 而更早一些的时候,晋王李承诲率军还长安,献俘太庙。洛阳的这场郊迎自然是没有长安的规格高。 但李元徽也拿出了跟朝堂讨要的封赏。 朱德裕,封吴国公,食邑两千五百户,加金紫光禄大夫,拜左武卫大将军,封其妻为二品郡夫人,荫其四子为官。 常雁衡,封镇国公,食邑两千户,加金紫光禄大夫,拜右武卫大将军,封其妻为二品郡夫人,荫其二字为官。 张坚,封许国公,食邑两千户,加金紫光禄大夫,拜镇北大将军,封其妻为二品郡夫人,荫其二子为官。 张镇恶,封蒋国公,食邑两千户,加金紫光禄大夫,拜大都护,封其妻为二品郡夫人,荫其六子为官。 另有刘伏威为彭国公,陈?为剡国公,萧释之为向国公,于仲亨为翼国公。 皆食邑两千户,加银青光禄大夫,拜大将军。 原本就是国公的李药师,吕钦等人全都增加了一千户食邑,并赐柱国,李药师拜左威卫大将军,吕钦拜上都护,水师大都督。 此外,李青莲、徐乾德、傅惟学、胡阔海、夏侯元弘、郭兴、汤颌、邓友德、唐武、王弼等数十人封郡公,皆封妻荫子。 洛阳霸府的国公人数,直接来到了十人。算上李源封的张坚祖父张林,就是是一个。 灭东魏之战直接就封了八?国公,多吗?并不多。 实际上,比起早就封国公,拜大将军的刘宗训、窦琮等关中将领,朱德裕等人军功早就够格封国公,拜大将军了。 但毕竟朝堂中枢在关中,而不是在洛阳,作为霸府名分上自然低了一档,但这次灭魏之后,李元徽上报给众人请封官爵,便没有任何阻力和杂音了。 在乾阳殿,李元徽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宴请一众功臣。 一众功臣基本上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各自归家。 老朱虽然作为首功之臣虽然是被外甥和侄子扶到车上的,但上了车之后就清醒了,这让李保和朱文正都觉得有些神奇,怎么突然醒酒了? 老朱无奈道:“三年没回家,若是一回来就喝的不省人事,你舅母婶娘那边交代不过去” 回到家里,郭夫人已经准备了醒酒茶,虽然许久没见,但夫妻两人却没有太多言语,倒是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个个的都围了上来。 挨个询问了课业,又跟他们说了些话,才将一众孩子赶去休息。 夫妻两人坐在榻上说起了话。 老朱颇为得意道:“咱这次可算是功成名就了,嘿嘿,咋样,咱给你还挣了个二品夫人” 郭夫人看他那得意样笑了笑,然后道:“那我还得多谢你了。” “嘿嘿,咱们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谢啥.” 郭夫人道:“你这次立下了大功,又封了国公,大将军,也算是位极人臣了,可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慎重些,有时候这名声太大了,威望太高了,也不是啥好事,你说呢?” 老朱正端着茶滋溜滋溜的喝着,听着郭夫人的话之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道:“咱跟大王结识许久了,大王这人最是念旧,且天下未定,大王跟长安微妙的很,这时候咋可能猜忌咱呢” 郭夫人道:“你说的都对,但如今你有如此威名,又是大王心腹,长安的皇帝可就更忌惮?了,这些你就考虑过吗?” 老朱闻言笑道:“咱不管咋说,也是得大王一手提拔的,当年是大王和现在的北汉刘玄机去台上寺里把咱带出来,要不咱还在庙里敲钟呢,有这大恩在,咱是肯定要保着大王做天下的,至于长安那边,能奈咱何?” 另一边长春堂里,已经十三岁李承道在跟父亲见过面之后就被赶去休息了。 李元徽酒喝得并不多,毕竟正常宴会都是他随意,别人干了,这么喝法只要他不想醉肯定醉不了。 侧妃张嫣早就备好了茶给他醒酒。 李元徽倚在榻上,端着茶碗喝了一口,温度正好下口。 “你跟你兄长也许久未见了吧?明日去你三哥家看看。” 张嫣闻言道:“四郎,张家风头现在有些过了。三哥和七哥,算上祖父,都是国公,一门三国公,此前我还没听过谁家有这样的风光” 李元徽听了这番话之后有些诧异,张嫣跟他成婚十几年里,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你担心我卸磨杀驴?” 张嫣道:“我知道你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可张家本就是豪强出身,虽然豪富可门第不高,如今骤得高位,定然有人眼热,眼下还好,可长久看” “行了,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承道。” 李元徽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是担心儿子李承道和张家卷入夺嫡之争? 可我那位置还没拿到手呢,你们是不是有点担心早了? 聪明人都知道未雨绸缪,李元徽明白了张嫣这是在担心儿子和整个张家跟鲜卑勋贵支持的长子承平争斗起来。 现在其实隐约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不过是因为齐王府目前还是霸府,所以继承人的矛盾还不尖锐。若是他坐上皇帝位置,那可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李元徽还是张口安慰道:“六娘不必担心,我对承平和承道自有安排.”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只要想到两个儿子状况,李元徽就格外的理解那些废长立幼的。 以前他还是质疑的心态,觉得这都是取祸之道,若是他当了皇帝,他肯定不会这么干。但现在,他真有点理解了。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次日,齐王携侧妃张嫣、小张夫人和两个张氏所生的儿子女儿幸洛阳张氏宅邸。 张氏族人大部分已经迁居洛阳,张坚的祖父荣国公张林带着在洛阳的次子、四子和一众家人相迎。 张氏也准备了非常丰盛的宴会迎接齐王一行人的到来,可谓是宾主尽欢。 李元徽对张林很是尊重,礼遇非常,毕竟老人家辈分和年纪在着呢。张林也不托大,与李元徽说话也以臣下自居,丝毫不逾矩。 等到送走了李元徽一行人之后,张家众人各自散去,张林只留下两个孙子张坚和张镇恶说话。 张坚和张镇恶心知祖父必定是有要事嘱咐,也肃立一旁,恭听教诲。 而张林没有跟他们说太多,却足够振聋发聩。 “我张氏一门如今在洛阳已经算是显贵至极,你们兄弟身为齐王心腹,又是外戚,统兵大将,日后行事可一定要谨慎,莫忘了后汉的窦宪跟何进啊.” 第五百三十九章再战晋阳 一转眼,过了年节,已经是贞观四年。 如今整个南国,两魏之地都已经被大唐所消化,完全转化为大唐王朝的战争潜力。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登基第四个年头的大唐皇帝李玄庆下诏出兵,再次发起对北汉的作战,发兵十五万攻晋阳,同时下诏齐王李元徽出兵十万出河内北上邺城。 从二月开始,长安和洛阳,整个大唐的战争机器在时隔三年之后又再次发动。 这次他们的目标也就是大唐一统天下的最大障碍,北汉。 李玄庆发关中之兵十五万,率军亲征,以赵郡王、骠骑大将军李怀真为行军大总管,以辅国大将军、代国公赵翊为前军总管,谯国公、征西大将军柴荣为右军总管,河间郡王、车骑大将军李肃为左军总管,河东郡王、太尉李沧为后军总管,尚书左仆射杜克明为行军长史。 左卫大将军段雄、右卫大将军殷峤、左骁卫大将军窦琮、右骁卫大将军刘宗训、左领军卫大将军薛仁美、右领军卫大将军宇文萧、左监门卫大将军程知节、右千牛卫大将军单雄信、左金吾卫大将军侯浚、右金吾卫大将军刘政会等一众大将随军出征。 东路军方面,齐王李元徽率军出洛阳,以镇军大将军李药师为行军总管,左武卫大将军朱德裕,右武卫大将军常雁衡,镇东大将军张坚,左威卫大将军陈?,右威卫大将军李思行、镇西大将军刘伏威、上都护张镇恶等一众将领随行。 另外派遣抚军大将军、青州都督、使持节、莱国公吕钦,征北大将军、兖州都督、淮阳郡王李珩,左威卫将军慕容三藏率军率左威卫和青州、兖州郡兵,约四万人出白马,在下游渡河,袭扰北汉平原河间,从侧翼威胁魏郡邺城。 所以虽然名义上是两路大军,但还有一路偏师也同样起到了很大的威胁。 北汉方面,刘玄机以王思政和刘长民守并州,韦孝矩守上党,自率大军十万南下与李元徽会战于淇水。 皇帝李玄庆率军北上,经过数年准备的唐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克介休,祁县,京陵等城,大军直抵晋阳。 李玄庆站在晋阳城下,遥望城头,“武德二年我率军北上,太宗和齐王率军来援,我兄三人与刘玄机对峙数月,才抢下了晋阳城,却败于家奴之手,此后十余年,数次北伐晋阳,都无功而返,这次朕率大军北伐,就是为了拿下晋阳,控扼太行!” 并州的地势就决定了,无论对关中还是河南,河北,都是高屋建瓴之势。太行八陉有四陉晋阳都可以直接辐射到。 而北汉经营这座城,从前朝开始算也有十余年了,城中不光有精兵数万,还有足够大军一年所用的粮草,堆积如山的军械。 城中守将是并州刺史、抚军大将军、尚书左仆射王思政为首,并州都督、征北大将军刘长民,征东大将军、太尉杨侃等北汉大将。 其中王思政身为大将军并兼任宰相,负责城中防务和政务,刘长民统辖并州兵马,而杨侃则统领着城中的全部骑兵,三人看似各管一摊,但实际上刘长民这个并州都督才是第一主帅,但他却佩服王思政的才干,又有刘玄机的交代,所以王思政就成了事实上做决断的,至于杨侃身为太尉,官衔地位最高,统领的兵马不多,但却极为重要,足有七千骑兵。 是对整?北汉来说都是重要机动力量。 正值四月,天气不冷不热,按照正理说这个时节不该出兵,但大唐为了这场仗准备了多时,积攒了足够多的粮草,又是采用水运的方式行军。而粮草也不需要征召农夫运送,早就在河东汾水沿线准备好了。 而出兵的人数是十五万,而不是二十五万,或者是三十五万。 十五万这个人数,只是发动了关中的府兵和秦州、雍州、夏州的边军,以及征召的羌胡骑兵。 几乎是将出兵对于己方农时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在晋阳附近打仗,北汉的农时却因为战乱而耽误了。 汾水沿线本就河谷地,晋阳依山而建,但只看以晋阳为中心的城池数量,就知道这附近是难得的平原。 也就是说并州的主要粮食产区,大唐在这个时间北伐,用心很明显。 哪怕今年打不下晋阳,也要让并州明年缺粮。 年过五十的王思政站在城头,他本就是出身太原王氏,晋阳房,是前朝大燕所定十著姓之一,出身这样的名门,但他的仕途起初并不通顺。 受累于曾经担任过前燕镇北将军、并州都督、广陵王慕容旭的属官,但因为慕容旭意图谋反,他也被牵连,若不是因为太原王氏的名头和姻亲故旧的搭救,他恐怕也会被治罪。 后来还是家中长辈举荐,他才成了韦孝矩的参军,并且跟着他一起北奔。 直到慕容鞅死了之后,他才得到刘玄机赏识,进入汉王幕府,并成为谋主。此后在大汉平步青云。 如今更是出将入相,成为大将军兼任宰相。如此知遇之恩,他自然对刘玄机感恩戴德。 看着城下的唐军,王思政却不慌不忙,他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会很危机,但他更相信这座城他守得住。 随着大唐皇帝军令下达之后,唐军开始攻城。 上百架发石机同时抛射石弹,砸向城头,让城头汉军士兵只能躲在为躲避石?专门修建的角楼之中。 数千弓弩手也出阵对着城头和城内射出火箭,双重掩护下,唐军开始驱赶俘虏和民夫负土填壕。 王思政看着这种情况,只能看向瓮城之中蓄势待发的骑兵。 下一刻,城门洞开,杨侃披甲持槊,亲率一千精锐骑兵出城,冲向了唐军军弓弩手。 而唐军弓弩手两侧也有骑兵作为护卫,防就是你城中骑兵出来突袭。 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之前,双方骑兵率先在城下开始了交锋。 两军的骑兵直接绞在了一起,杨侃手持大槊无人可挡,但唐军的负责护卫两翼的骑兵将领也同样是以勇猛著称的杨难当和其孙子杨大目。 杨难当是氐王豪帅,早年就率本部四千帐投靠在蜀中的李源,并折服于李三郎的武勇、智谋,跟随其经历多次大战,被委以心腹。被封为天水郡王 其孙子杨大目,年方十七,身材魁梧雄壮,奔驰起来能够比得上骏马,勇力过人,得李三郎看重,被封为右卫中郎将,此刻与祖父分别率千余精锐骑兵左右夹击杨侃的一千骑兵。 眼看着杨侃快要被包抄合围了,城里又杀出一队骑兵,乃是杨侃的副手,仪同大将军刘虔,将杨侃所部从重围之中拔出。 双方混战一场,各有损伤,但还是延缓了一下唐军攻城的节奏。 但王思政清楚,这种手段并不能作为常规手段,这是攻城的第一日,不能放任唐军在外面完全压制守军,所以要打出一些气势,让唐军和守城的汉军都知道,我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要是并州汉军能够跟唐军野战决胜,还至于让他们一路推到晋阳城下? 今日之后,才是晋阳攻防战的真正开始。 第五百四十章东线战场 东线,淇水,两岸唐军和汉军加起来超过二十万人。 唐军方面一反常态,没有坚守西岸,而是派遣水师和步军联合作战,准备强行渡河。就连刘玄机都感觉如此用兵,不像是李元徽的手笔,极具侵略性。 淇水并不宽阔,还没到雨季因此河水并不深,有些地方甚至可以骑马渡河。这就给汉军对淇水沿线的防御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将作监曹符奉命为大军造浮桥,数千民壮腰里拴着吹涨了气的牲口尿泡,扛着木板、竹竿、跳进水中。 浮桥一点一点的向着对岸延伸,淇水原本就不算宽阔,很快就铺到河中心了。 汉军自然是不会坐视唐军将浮桥直接架设到对岸,刘玄机更不是宋襄公,半渡而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数千汉军重甲步军沿着西岸列阵,竖起大盾连在一起,随后以强弓硬弩向着对岸以及河中攒射。 羽箭纷纷如雨落,给唐军和铺设浮桥的民夫造成了许多伤亡,特别是河水中的民夫中箭者不知凡几,河水瞬间被染得血红。 不少民夫直接被吓破胆了,直接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要逃跑上岸,但岸边的士卒直接就将其一脚踹回河里,然后长枪对着河里,还有的直接被监工的士卒一枪戳死了。 远处观战的李元徽见到这种情形也是直摇头,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见多了生死,更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 唐军对此早有准备,迅速将准备好的弩车推了上来,精钢为锋,熟铁为羽的弩箭,对于密集结阵的重装步军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弩箭轻易的穿过了盾墙,将汉军重甲步军成片的钉在地上唐军有弩车,汉军自然是也有的,不过唐军到底是占了便宜,因为唐军的弩车更多,制造也更为精良。 大量的汉军弓弩手也在唐军的强弓硬弩下伤亡惨重,远程投射武器方面唐军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树盾,树盾”督战的汉军将领声嘶力竭的喊着,但随手上百根巨型弩箭从西岸呼啸而来,直接摧毁了汉军的阵型,一根弩箭往往洞穿数人,或者直接摧毁一台弩车。 而这种弩箭,在装填的时候,往往需要数十名士卒或者十匹挽马来拉动,一支箭矢都需要三五个壮汉才能完成装填,将之放置在弩车的槽中。 上百弩车连续几轮射击之后,汉军损失惨重。 虽然唐军的弩车和弓弩手也有损失,但在绝对的数量面前,还是让汉军不得不后退。 督战的汉军大将傅弘之下令,让汉军的弩车和弓弩手全部后退,然后集中射击修桥的民夫。 但这河本来就没多宽,唐军这边又迅速投入民夫填补顺势,终于就把桥扑到了东岸。 为了铺这座桥,最少死了上千民壮。当然他们的家人也能得到重金抚恤。 浮桥造成了,龙捷军左都督张琼带七百甲士渡过浮桥,树盾列阵。而汉军的反扑也开始了。 双方的精锐步卒开始了惨烈的厮杀,每前进一步就要脚踏尸骨,有自己人的,也有对方的。 在张琼之后,整个龙捷军的步军也陆续渡河,列阵向前推进。战斗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就是硬打,蛮打,往死里打。 比的就是双方的士气和战斗意志,以及组织度。而这些东西,恰恰是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底层逻辑。 刘玄机和李元徽两人都在关注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却都没有干涉前军的指挥。 而身为唐军行军总管的朱德裕以及汉军督战的大将军傅弘之则是在不断的增兵。 龙捷军之后,右武卫将军王弼也带两千步军踏上东岸,帮助龙捷军巩固防线,并试图向前推进,给后续部队的进场创造空间。 傅弘之则指挥本部精兵发起疯狂的反扑,汉军将士也毫无畏惧的投入战场。 李元徽见到战事太过焦灼,也知道这是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直接命令大纛前移三百步,到岸边观战。 一众武将全都劝李元徽,河岸两边战事凶险,时不时还有流矢射过来。 李元徽道:“我十四岁征战沙场,二十年间几经生死,亲冒矢石的次数还少吗?区区一个淇水还能挡住我大唐铁骑的脚步?尔等勿复言!” 随着大纛前移,背后的战鼓声响天彻地,原本在桥边督战的朱德裕回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纛,也知道这是李元徽为了鼓舞士气。 朱德裕大喝一声,“大王的旌旗近在咫尺,汤颌胡阔海,你们二人各带五百精锐过河,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两人飞快的应道:“诺。” 汤颌胡阔海两人带着各自部署之中的选锋精锐踏上战场。 而原本在前线督战的张琼和马仁禹回头望见那面旗帜之后,这仗没有一丝一毫后退的可能性。 马仁禹带着数十弩手登上堆积如山尸体,抵近密集攒射,不到十步的距离硬弩是能够对重甲步兵造成伤害的,顷刻间射倒了十数人。 也正是这一?空档,张琼身披双甲,手持陌刀杀入汉军阵中,而他身后百余士卒则全部手持能够破甲的大斧,紧随其后砍杀汉军重甲步兵。 张琼犹如魔神一般,挥舞陌刀势不可挡,其踏过的地上全都是被砍两段的汉军尸首。 身后的大唐龙捷军将士见到主帅如此奋勇,后来的督战的鼓声也越来越清晰,马仁禹还大喊道:“齐王殿下就在身后看着我们,今日不能破敌,绝不回头,杀。” “杀。” 王弼率领的右武卫乘势发动猛攻,其手持双刀,状若疯虎,让汉军难以抵挡。 唐军的士气暴涨,加上后续的援兵不断填补空缺,前死后继,完全是不计伤亡的猛烈进攻。 在这种猛攻之下,汉军终于是开始了败退,汤颌跟胡阔海率领的选锋精锐加入战场,更是让战场形势发生了转变。 双方在围绕浮桥投入合计上万人的战斗之中,最终是唐军拔得头筹,成功顶住了汉军的反扑。 成功的稳固了阵地,并将汉军击退。 首战得胜的唐军大队迅速过河建立营垒,并加固浮桥。 “末将作战不利,未能将唐军堵在西岸,反而让他们打过了淇水,还请陛下降罪。” 汉军大帐,傅弘之伏地而拜请罪道。 刘玄机道:“今日之战,朕亦亲眼所见,傅将军也数次冲到一线组织反击,最后还是李四将他的大纛插在河边,唐军士气大振,这才抵挡住我军的反击,战事虽然不利,但傅将军也亲临一线浴血奋战,何罪之有,与李四作战,就连朕也没讨过便宜,若以此事罪,帐中谁人无罪?” 傅弘之道:“多谢陛下宽宏,末将万死难报万一。” 刘玄机道:“今日失利,傅将军和在座的诸位,都不必太过在意,这场大仗,才刚开始!” 第五百四十一章枋头之战 过淇水之后,唐军接下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枋头。 拿下枋头,也就是拿下了白沟继续向河北内部延伸部分的航运通道。 除了枋头之外,汉军在淇水沿线也修建了十几座戍堡,唐军虽然不用将之尽数拔除,但也需要将靠近枋头一边的几座戍堡拿下,然后才能进攻枋头,这可以比打过淇水难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刘玄机对唐军打过淇水并不多在意的原因。 贞观元年的淇水之战,北汉当时将重心放在了并州在跟唐军打平阳之战,虽然得到了神机?攻城能力大增,但还是没有能破开平阳城。平原城头的床弩和城内的发石机也能够对汉军进行反制。 因此守军虽然损伤不小,但还是坚持到了李玄庆率唐军主力驰援。 这次唐军两路,或者可以说三路进兵,其实比起上次用兵动用的人马并没有多太多。 甚至北汉方面想要抽出兵力与唐军两路会战也是能够做到的,但双方在心态上的变化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在拿下两魏之地后,唐军的一统天下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了。 北汉其实这几年也尝试过南下进攻,想要打开局面,但遇到坚城,无论是淇水沿线还是汾水沿线,仗一打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英雄气短。 因此,北汉再多的精锐、万人敌,在精锐的唐军和险要的关卡面前,都始终差了那一口气。 并且随着大唐的进一步将两年内迅速南平二国的战果完全消化,双方的国力差距也越来越大。 秦并天下的时候,拿下河北的时候可还没有打下南国。 如今即便河北尚有精兵强将,但心气却没了。并且刘道和去世之后没多久,接替他成为尚书令的李元忠也病故了。这让刘玄机扼腕叹息的同时,北汉内部也出现了许多问题。 刘道和是刘玄机同宗族兄弟,同样作为城阳景王之后是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并且其本人能力也堪比萧何,将整个北汉的国家机器绑在战车上,这是刘玄机能够在武德年间屡次进行对大唐发动大战的物质支撑。且因为出身提拔大量的寒门子弟,起到了平衡高门士族的作用。 刘道和去世之后,整个国家操作系统的使用上就没有那么让人放心了,但仍旧能够勉力维持。 李元忠出身河北士族赵郡李氏,也是最早加入刘玄机麾下的河北豪族之一,他为人清廉正直,是刘玄机跟河北豪族沟通的重要桥梁。 继任尚书令之后,也并没有大面积提拔河北豪族子弟,反而是唯才是举,所以其治政的能力虽然不如刘道和,但也维持了国家机器的运转,尚且能支撑北汉对外的大规模用兵。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汉军始终没有打出什么名堂来,府库钱粮却日渐稀薄。去年李元忠病逝, 也让刘玄机失去了跟河北豪族沟通最大斡旋人,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政务帮手。 当皇帝多年,刘玄机自然也是能够处理政务的,并非是莽夫,但失去了刘道和、李元忠之后,刘玄机不得不将大量的精力放在政务上。 新上任的宰相崔廷弼,出身清河崔氏,能力虽然不俗,但却私心极重,提拔大量的河北豪族子弟,与北汉的武人集团们也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同时也让刘玄机心生警惕。 内部的问题让刘玄机对于继续出动大规模的军队南征赶到有心无力,并且府库的钱粮也不支持。 更为重要的是,土地兼并和隐户的问题日益严重,这甚至开始影响了赋税收入,北汉以三州之地养兵数十万,本就是称得上穷兵黩武。对外又迟迟不能打开局面,这就让战争机器的消耗也越发难以维持。并且随着一众将领身居高位久了,武人集团也开始出现了贪腐,以及堕落现象。吃空饷,喝兵血在北汉军中也开始出现。 刘玄机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但他没办法,毕竟他的基本盘就是武人集团。这也是为什么刘玄机这次用兵很保守的原因,今时不同往日了。 而大唐又是另一番景象,李元徽一度被称为“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 他擅长的从来不是刘玄机和二哥那种突击先锋,决机两阵。而是关于制度建设,使人用人。 唐军将领的组成很复杂,有同样出身寒微的江淮武人集团,有瓦岗、前朝归降,有关陇、山东大族出身,也有前朝鲜卑勋贵。这也就保证了李元徽可以让他们相互制衡,而不必看任何一方的脸色。 无论是前朝的降将,还是本朝武勋,都能为其所用。庞大的人口基数更是能够提供足够的兵员和赋税用以支持北伐战争。 虽然有长安朝堂和洛阳霸府的争端,但两兄弟的战略共识早就达成,且比较坚定,因此目前还是良性竞争居多。 这就不得不提金匮之盟的妙处了,虽然可能给一统天下之后的大唐带来某种隐患。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却也让长安洛阳两大集团能够达成一定的平衡和默契,暂时能够全力向外。 因此在贞观四年的这场大战之中,唐军所展现出的战斗意志和组织度,实际上已经要高过汉军了。这跟国势也自然有分不开的关系。 因此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唐军是愈战愈勇,并且还有大量的器械作为支持,十日的时间里,朱德裕率军连续攻克了七座沿河戍堡,李元徽则率领主力队伍跟汉军主力在外围对峙,并进行了几次规模不小的会战。 即便是刘玄机亲自督战,都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当然,唐军也不轻松,汉军仍旧是有着不俗的战斗力,远非西魏和东魏军队能够相比。双方的伤亡都不小。 在拿下靠近枋头这一侧的汉军外围堡垒之后,李元徽也没有继续让朱德裕去拔除剩下的汉军营垒,而是以拿下的堡垒为基础,布置防线,命朱德裕率领左右武卫攻打枋头。 守枋头的汉将同样是洛阳唐军的老对手,苏定边。 他麾下的万余精兵即便放在汉军之中也算是战斗力颇为强悍的上等马,但面对左右武卫的猛攻还是难以招架。 特别是唐军的上百架车弩和数十具发石机,给汉军带来极大的伤亡,士气上的打击也非常之大。 枋头攻防战持续不过数日,汉军死伤就千余。 这期间唐军的左右武卫精兵只是调集弓弩手配合弩车和发石机进行火力压制,一边又驱使役夫负土填壕,架设攻城通道。 枋头与其说是城,还不如说是寨,城墙并不高,并且许多地方都是以木栅代替土墙。 因此唐军很快就将壕沟铺平了,并且准备好云梯车,直接搭在城墙上,左右武卫开始了攀城作战。 双方激战数日,在多种因素加持之下,各种精良的远程投射器械,几倍于己又悍不畏死的唐军士兵,轮番猛攻之下,即便是他的乡党精兵也显得难以招架,唐军已经把部分营垒攻克了。 而外围,唐军为了保证围困枋头的战略目标顺利达成,设置了鹿角十围,刘玄机亲自督军救援,傅弘之、薛安都等猛将带着亲兵部曲死战,才打开一个缺口,让汉军将苏定方所部剩余的数千人拔出。 枋头再次落入唐军之手,大唐完成了对淇水和白沟一线的实控,距离大汉国都邺城只有二百里。 第五百四十二章国丧 东西两线,唐军都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 枋头之战后,唐军甚至已经能够直接威胁邺城,至于另一个重镇晋阳,已经完全被西路唐军围困。 两军几次正面作战的失利,更是让刘玄机察觉到,过去的几年里,大唐连着开疆扩土,两国的实力此消彼长。 不单单是国力上的差距,还包括军队整体性上的。 这其中的因素也有很多,北汉的情况刘玄机也清楚,当年跟他起家的精锐经过这么多年征战实际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的汉军主体已经是后面补充的。 汉军最强的时候,反而是立国以前,作为燕军的阶段。连续击败唐军北伐,使得天下第一的大唐被迫采取守势。但也就是在立国之后,汉军连续出击南征,却也都没有能取得什么战果。反而是损兵折将。 因此立国之后,因为战事损耗,大量精锐战死,先后两次大规模的扩军,军队数量增加,但战斗力增长的却并不显著。加上各级武将的腐化,更是让军队的成色比起之前来一言难尽。 特别是在枋头之战后,汉军虽然仍旧保持着较强的战斗力,但刘玄机心里清楚,多种因素加持之下,汉军在对战之中已经落了下风。 整个五月,东路唐军都在不断的向前推进,并于五月中旬,攻克朝歌。五月下旬,李元徽领侍卫亲军、帐下军、背嵬军、神策军、神武军、捧日军、天武军、玄甲军、龙捷军以及王府护军,右威卫二十五个折冲府,共六万余人。与刘玄机所领的六个开府军八万余汉军对峙在安阳、荡阴一带。 朱德裕、常雁衡则率领左右武卫会同淮阳郡王李珩所领的偏师,六万余人进围黎阳。 守黎阳的是北汉开府大将军朱超石和其麾下七千多兵马,但要命的是粮食只有两?月的。正常情况下如果唐军不打过来,夏麦收割之后粮食就有的吃了,更晚些等到秋天又有新粮,但偏偏唐军打过来了。 刘玄机试图解围黎阳就要先驱逐李元徽亲领的唐军精锐。 双方的兵力分别是六万和八万,汉军略占优势,但真正打起来胜负还是很难说的。可黎阳又不能不救。 好在这时候援兵到了,刘玄机令镇守上党的韦孝矩出兵袭击唐军后路,自率大军迎战李元徽部,又调征北大将军朱灵石率军救援黎阳。 朱灵石和朱超石作为兄弟,肯定是玩了命的救援,而其麾下的两万步骑还都是幽州边军精锐。 朱灵石原本坐镇幽州,也是枋头失利之后才将其调往邺城。 与朱灵石一起南下的还有骁骑大将军斛律金和他麾下的两万部族骑兵,两军合计四万人直冲黎阳,刘玄机率军主动进攻唐军。 在挨打了一个多月之后,汉军发起了最为强劲的反扑。唐军面对汉军突然发起的攻势,虽然兵力并不占优势,但靠着兵马精锐,士气高昂,声势竟然不输汉军。 朱灵石则率军解围成功,里应外合的将朱超石所部拔出,随后且战且退,在朱德裕和常雁衡的追击之下一路北上跟刘玄机汇合。 朱德裕和常雁衡率左右武卫也赶到了战场,武德六年的那长白沟之战也就是现在双方对峙的区域,时间却已经过了将近八年。 八年后,攻守再度易形,这也代表了战略主动权再次被唐军拿到手中。 汉军则坐拥优势兵力,却深沟高壑,成了坚壁不出的一方。 晋阳,李三郎率军围困,并连续发动强攻,却始终都没能破城。两线战事一直持续到八月。 亲征的大唐皇帝李三郎命行军大总管李怀真统辖诸军继续围城,而皇帝本人则星夜驰奔,赶回了长安,留守长安监国的晋王李承诲病重。 李玄庆很诧异,为什么一向身体康健的长子会突然就病重了。 等回到长安之后才知晓,原来是中毒。李玄庆大怒,下令彻查,但这一查就的结果就更让李玄庆怒不可遏。 李承诲中毒,是因为被他自己的妻子,晋王妃动的手脚。 晋王妃出身京兆韦氏,是勋国公韦成的孙女,这位出身高贵的韦氏女有个问题,就是善妒,性格还比较强势,李承诲又喜欢府里的侧室孙氏。因此就有些冷落正妻。 韦氏女不喜欢孙氏,直接命人在给孙氏的饮食里下毒.而巧合的是李承诲刚从宫里回来就进了孙氏的院子,跟孙氏一起用了饮食.结果就是突发重病,一众太医束手无策,后来才看出是中毒迹象。 监国的皇子出了问题,皇后薛氏无奈之下只能命人送信给皇帝,薛氏怀疑过下毒的人可能跟东都有关,李玄庆这才急忙扔下战事不管直接先回到长安处理。 但这事情一查,居然是李承诲这小子自己后院不宁。 几日后,李承诲还是没救过来,薨了。 李玄庆对此是又心痛,又气愤。他对长子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并且李玄庆本人子嗣不多,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嫡出,一个庶出。 除了嫡长子之外,另外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嫡次子还不到十岁,庶出的更小,只有三岁。 李玄庆一直内心深处想要立长子为太子,但顾忌太多,一直都没敢替。 但封他为晋王,又命其为伐魏大元帅,实际上已经是在给儿子铺路了。 可千算万算,这一直器重,用心培养的长子,居然死在这种事情上。 李玄庆的心态简直要崩了。于是就有了,晋王府的女眷全都“自请”殉葬。甚至包括晋王妃这个韦氏贵女。 这明显是不合常例的。 但京兆豪族韦家甚至都没有提出半点质疑,勋国公韦成也在惶恐之中服药自尽了,也算是用自己的命给家族免去了一场灾祸。 晋王李承诲“病逝”之后,李玄庆也对北伐的事有些意兴阑珊,下诏将军务全都交托给赵郡王李怀真,本来还打算在京城盘桓些时日,然后就回前线主持大局。 至于长安有几个宰相留守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但紧接着,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薛皇后因为长子故去,哀思过度,进而卧床不起也病重了。 还没等李玄庆北上,薛皇后就崩了。 薛皇后跟李玄庆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临终之际给李玄庆嘱托是:“勿使我儿与其阿叔相争.” 一个月内,连着丧子又丧妻,李玄庆本人是悲痛欲绝。 在办完了薛皇后的丧事之后,直接下诏两路大军班师。毕竟连着大丧,这时候也的确是不适合继续用兵。 李元徽在收到这班师诏书之后,也是无可奈何,眼下的局势唐军是占据优势,但却拿深沟高壑,坚壁不出的汉军没办法。 双方基本就是在进行消耗战。 唐军并不怕打这种长久对峙的大战,守着水路运粮给养完全跟得上。 但现在既然出了事,黎阳和朝歌又拿下来了,就此退兵也说得过去。 于是李元徽留下刘伏威和陈?分守黎阳和朝歌,徐乾德守枋头,张琼守雍榆城,并留下了足够多的兵力。而后还军洛阳。 贞观四年的大唐两路北伐结束之后,双方在实际控制的区域边界又进行了多次战役。 先是韦孝矩和杨侃两人率步骑两万走闻喜道攻河东失利退走,玉璧守将徐懋公又率军追击,但被杨侃击退。 贞观五年,赵郡王李怀真率四万步骑拔西河郡,杨侃韦孝矩率军驰援,李怀真自率军围离石,命徐懋功、宇文萧率军阻击,双方在中阳交战。直到北汉西河太守自刎,城中军民出降,杨侃和韦孝矩才率军退走。 离石的位置距离晋阳很近,且靠近黄河不远,打下这里大唐也就在并州多了一个支点,但对于整体大势上的影响不大。 东线战场,汉军数次试图夺回黎阳、朝歌,但兵力却都很有限,因此无功而返。 两国之间零零散散的战事一直持续到贞观六年。 九月,太上皇李源不豫,李元徽令人通知楚王李智积和赵王李承安,并带着次子李承道前往长安。人在洛阳的李承乾、李承泰、李延宗、李长恭尽皆同行,王佛保、韩全、段武达、尉迟敬四总管领护卫八百人随行侍卫。 一路疾驰,于九月中赶到了长安。 太上皇李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李元徽紧赶慢赶还是赶上父亲的最后一面。 病榻前,皇帝和昭阳长公主已经衣不解带侍疾数日,一众公主、皇子、皇孙都守在武德殿。 李元徽带着一众小辈直接驰骑入宫,见到李源的那一刻,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外面的众人听到脚步声,看到李元徽来了急忙让开路,李源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笑。 “四郎.” 李元徽阔步上前,来到塌前,李源伸出手,李元徽顺势握住,随后李源又看向了一旁的李云宁和李玄庆。两人也伸出搭在一起。 贞观六年九月,太上皇李源崩逝于武德殿,庙号高祖,谥“神武”,与太穆皇后一同归葬于献陵。 第五百四十三章节制天下兵马 长安,太极殿。 大殿上,因为国丧的原因,没有任何舞乐。年近四旬的李玄庆就坐在台阶上,没有昔日的龙精虎猛,反而显得十分颓丧。 见到李四上殿之后,向他招手,李四也跟他一趟坐在毛毡铺就的台阶上。 兄弟两人说起了闲话。李四能感觉到兄长的异常状态。 从贞观四年开始,李玄庆在三年之内,接连丧子、丧妻、丧父。因此这段时间他变得极为敏感和多疑,暴躁易怒,且杀意非常之重。 晋殇王李承诲和明德薛皇后过世之后,李玄庆先后诛杀几十个大臣。有的甚至被族诛。 太医院更是重灾区。 不过李玄庆诛杀的大臣之中,有本朝外戚,有前朝勋贵,有世家大族,甚至还有宗室大臣,但却没有统兵大将和重要朝臣。 仔细算下来,这些被诛杀的大臣多是有家人陷在北境,此前还在军中或者朝中担任要职。 即便是赋闲,也是最近几年才赋闲的。 李承诲看似大开杀戒,但都是先调整职位,收权,闲置,再行诛杀。 其中,尤其以京兆韦氏被收拾的最狠,晋王妃那一房和北汉车骑大将军韦孝矩这一房,被杀的人丁凋零。 虽然被杀的罪名五花八门,但李元徽却能从这些人的人脉关系网络之中窥见一二,这些人真正的罪名实际上应该都是“私通敌国”。 神机?这么快就被汉军制造使用,以及汉国朝堂内部对于大唐的朝堂动向一清二楚,这些都说明了北汉负责谍报工作的韦孝矩,没少下功夫。 本身韦孝矩就是关陇大族出身,北汉又在白沟之战中俘虏了数百大唐官吏,因此情报工作就更好展开了。 而李三郎也在言语之中印证了李四的猜想,杀这些人基本上都有确凿证据表明他们跟北汉有所往来。 “韦孝矩此人甚为可恨,还命人在长安市井散布谣言,说四郎你要造反,在洛阳自立为帝我们兄弟之间早就有了盟约,你想要帝位何须造反” 李四闻言笑了笑,这韦孝矩手段还真是难缠,难怪是在原本历史之中用反间计干掉斛律明月的用间高手。 不过李三说这话,也是说给李四听,咱们都是亲兄弟,你先别急。 而李三这两年除了嗜杀之外,也沉迷酒色舞乐。带着乐器班子一边编排音乐,一边听着官员们的奏章,笔墨就放在一旁随手写个条子就是处理方法,虽然有乐器声音繁杂,但处理政务却从来不曾出错。并且这些奏表听过了几乎就忘不掉,时常对自己处理过的事情进行追问,因此办事的官吏从来不敢糊弄。 以至于宰相们和御史们想要劝谏都张不开口。因为一点事没耽误。至于皇帝在宫里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李源万年虽然时常举行宴会,但都是跟几个老臣的自娱自乐,在帝王里算是简朴了。 前朝宫里的珠玉宝物非常华丽,李源有心销毁掉,但却被李元徽劝住,转而赏赐给有功将士。 继任之君李玄庆,原本后宫也就是一个皇后两?妃子,皇后死了之后才陆续进了些美人。 而他最大的最费钱的爱好也就是从晋王府开始就养的舞乐班子和伶人,且规模不算大,也就是几十人。 此外就是修道了。李玄庆时常召见道士谈论修仙。有时候还自己炼丹,赏赐给大臣 虽然说是沉迷酒色,但皇帝沉迷酒色能花费多少? 不大兴土木,不搞百万大军远征,出行从简比起某些皇帝出行规模十万人起,仪仗能排出上百里来,这败家程度连入门都算不上。 因此实际上李唐皇室这目前的两个皇帝都是崇尚节俭的,至于李四生活倒是比较宽裕,子女目前超过二十人。 这一点上李玄庆是着实羡慕,他有五个女儿,但只有三个儿子,现在还死了一个,另外两个身体也一般,时常生病。 李玄庆也基本绝了传位给儿子的念头,兄弟太能干了,还有盟约在,这要是硬传位给儿子,那必然是要出事的。 在明确这个以后,李玄庆也算是想开了,所以这几年难免随性了些。 但即便如此,表面上的嗜杀、沉迷酒色和舞乐之下,实际上都没有影响大唐中枢运转。 这一点就连李元徽都佩服不已。 兄弟两人说了些闲话之后,也说起了正事。 距离上次大规模出兵北汉已经两年了,现在是府库充裕的状态,李三和李四都有想法在明年对北汉用兵。 这次兄弟两人却都有了些不同的想法,前两次出兵都是兵分两路,东西两路军遥相呼应。 因此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 集合全部主力,盯着一个方向打。 “晋阳。” 兄弟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个关键地名。 出兵细节上,李玄庆的计划是洛阳出兵十万,关中出兵十五万,其余天下各州也要征召五万兵马然后以李四这个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作为北伐主帅,合三十万大军北伐。 但李元徽只要二十万人,因为三十万人的后勤补给压力太大了。同时也会抽空其他地区的兵力,若是被北汉趁虚而入那就得不偿失了。 洛阳方面,李元徽决定出兵八万,另外十二万人马则从关中出。至于让他挂帅的,他是没有意见的。 十月,李玄庆下诏,以李元徽为大丞相、录尚书事、总百揆、都督中外诸军事,节制天下兵马。 大丞相已经是李源受禅之前的官职了,李玄庆给他这个职位,并且还总百揆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李元徽于十月中返回洛阳,并开始筹划北伐。 十一月,右威卫将军何贵病故,数日之后,又有消息传来,建威将军、任城太守刘聚病故。 更让李元徽头疼的是,赵王李承安奔丧回长安之后不久,宁州都督殷拱突发风疾,无法视事了。 何贵是徐州军出身,李元徽到淮南之后,有四千徐州军就归属其下,何贵当时就是营主了。二十年过去了,是十八营主将之一,跟他也是久从征战,战功卓著。 刘聚则是盗匪出身,常雁衡最初就是跟他一起打家劫舍,常雁衡投军之后,也说动他去投军,初为校尉,也是当初的十八营主将之一。不过刘聚这个人才能有限,但为人还算宽厚,后来军队整编,李元徽就让他去地方担任郡守,做的还算不错,官声也很好。虽然有早年为盗的经历,但也是乱世之中为了活命罢了,其在任期间兴修水利,带领百姓屯田,因此任城百姓都呼其为“刘公”。 殷拱原为合肥戍守校尉,李元徽把治所放在合肥之后就对他委以重任,在江淮军中资历也是相当深厚的,十八营主将之一,镇守江淮十余年,江东克服之后,被委任宁州都督,算是垮了一步大台阶,没想到在任上还没干满三年就中风了,基本上就意味着他告别军事生涯了。 老一辈的武将陆续凋零,这对李元徽来说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但因为他本人出来打仗的时间太早了,这就得导致一众部将年纪大多都比他大。 张坚、朱德裕、常雁衡等人都比他大了十岁左右,如今都四十大多了。 想到这些,李元徽对一统天下更多了几分紧迫感。 随后又上表为几位老将请封。 何贵赠徐州都督,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薛国公,谥“威烈”。 刘聚赠兖州都督,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淮国公。谥“忠敬” 还活着的殷拱则加柱国,仪同大将军,封岐国公,食邑四千户,赐绢千匹,钱十万,良田五百亩。 基本上是给了最好的退休待遇。 但宁州都督的这个镇守建邺的重要岗位,李元徽交给了年纪更大的荆国公吕钦,这老头快七十了,但身体很硬朗。 又任命李承泰为琅琊太守。长子李承平为丹阳太守,李承乾则为右威卫将军,次子李承道为右武卫中郎将。 李元徽这些年长的儿子之中,老大老二都十六了,也该到了出来做事的年纪。 两人也都在武德五年成婚,长子李承平娶的是慕容无忌之女。 至于次子李承道娶的是常雁衡之女。 原本九月间要为三子李承宗成婚,娶妻朱德裕之女,但因为国丧也只能作罢。 四子承谏,也定下婚事,荥阳郑氏,郑善道的侄女。 女儿之中,长女和次女也定下了婚事,朱德裕长子朱文懿,张坚长子张恪之。 在儿女亲家之中,全都是选择麾下重臣。毕竟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其中朱文懿和张恪之这两个年轻人李元徽尤为喜欢,全都做过他的千牛备身。 尤其是张恪之,是女婿也是内侄,叫他一声姑父,聪明博学,精于骑射,长相也像他姑姑多些。 武德六年过的很快,转眼,武德七年就迎面而来。 李元徽也迎来了自己来到这方世界的第二十三个年头,除了感慨白驹过隙,时光易逝之外,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扫平乱世的决心。 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要是二哥在,说不定天下已经尽归大唐了吧? 第五百四十四章天生将才 贞观七年,四月齐王李元徽以天策上将行兵马大元帅,发关中之兵十二万,洛阳之兵八万,北伐晋阳。 关中之兵先行,先行赶到河东集结。 李元徽则率洛阳之兵顺着黄河而上,走水路赶至弘农郡陕县境内,走陆路过三门峡,再走水路至河东。 而弘农太守和陕县县令这两个紧要位置,都提前换成了洛阳霸府举荐的人选。 因为河东所需要的粮草数量巨大,关中的粮食可以从渭水直接进入黄河在汾水直接支援前线,但单单是关中的粮食支持二十万大军的消耗还有些吃力,缺口自然是需要洛阳方面填补。 所以李元徽直接把扬州刺史李百室召回了霸府,以其为司州刺史、兼任弘农太守,负责粮草转运。司州所辖的地区并不大,但却包括了洛阳、河内、弘农。 左卫大将军、谯国公柴荣,右卫大将军、褒国公段雄,左骁卫大将军代国公窦琮,右骁卫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左领军卫大将军、河间郡王李肃,右领军卫大将军、陈国公侯浚,秦州都督、征西大将军、河东郡王李沧,夏州刺史、雁门郡公薛万均等一众将领都在河东迎候李元徽。 四月末,李元徽至河东,以河东郡王李沧为前军总管率军六万步骑先行。 自率大军沿着汾水一路直上,五月初,围困晋阳。 北汉皇帝刘玄机悉发河北之兵,得十五万人前往救援。 李元徽以李沧所领六万步骑与李怀真率领的西河之军两万余人共八万人围城,自率大军与刘玄机对峙在上党。 唐军这次出兵二十万,但原本在并州就有将近六万大军,其中左金吾卫大将军徐懋功所领的十五个折冲府驻扎在平阳,在李元徽率大军北上之后,徐懋功的主要任务就是护卫汾水沿线。 而双方的主力合起来三十多万人都集中在了上党的屯留、长子、壶关一带,围绕着漳水上游的浊漳水展开了对峙。 六月李元徽率领大军先后攻下上了上党的长子和屯留,汉军则守着浊漳水跟唐军对抗。 双方一直对峙到九月,唐军强渡漳水,汉军发起反扑,双方在西涧展开会战。 左武卫大将军朱德裕亲率万余精兵渡河,汉军半渡而击,唐军则前死后继,在付出千余人伤亡的代价之后,成功架设浮桥,在东岸列阵。 汉军的反扑更加猛烈了,朱德裕则亲冒矢石率领老军精锐死死的顶住了汉军的反扑。 这时候常雁衡率领骑兵奔袭了数百里终于赶到战场,猛攻汉军侧翼,让朱德裕所部的压力大减。 常雁衡一如既往的一马当先,先行杀入敌阵。 而紧随其后的却是李元徽的次子北海郡王李承道,年近十六却武勇过人,原本出击序列在后面,却仗着马快直接冲到了常雁衡的身后,跟尉迟敬德学的马槊功夫已经罕见敌手,身披重甲完全无视对方的箭矢攒射,跟着常雁衡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杀十数人,又从汉军阵中杀出。 常雁衡大笑道:“好小子,可还能厮杀?” 李承道豪迈道:“自然能。” “哈哈哈哈,再随我入阵。” 说罢一马当先再度持枪冲阵,李承道也紧随其后,勇无可挡。 不断的有战报传到西岸中军处,在河边打着天子旌旗的李元徽并没有顶盔掼甲,而是穿着一身袍服,骑在马上听着回报。 在看到左右武卫的淮西精锐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连齐王的亲儿子都冲锋在前,加入厮杀之后,一众将领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请战。 右卫大将军段雄拿到了出战的机会,亲率五个折冲府的关中步军精锐加入了战场。 战事极为焦灼,汉军坐镇西涧城的是辅国大将军东方狄,急忙命令猛将薛安都和傅弘之等率军迎击,不过唐军还是在西岸稳住了阵脚,面对数万人的汉军不落下风。 而在段雄和朱德裕站稳了脚跟之后,汉军连续数次反击都没能将唐军赶回西岸,唐军则陆续增兵,李元徽命张镇恶、侯浚各率本部所辖兵马万余人过河。 但刘玄机也从壶关赶往西涧战场,在了解到战场形势之后,当即采用韦孝矩所献之策,用小船装满引火之物,去烧唐军浮桥,张镇恶和侯浚所部只有数千人过河,浮桥就被烧毁了。 位于东岸的两万多唐军当即就要面对数倍汉军的围攻。这下李元徽还没急,一众将领急得不行,纷纷请战。 尤其是张坚,作为城阳郡王李承道的亲娘舅,平素跟这个外甥的关系非常好,这时候立即请命要带人修复浮桥渡河接应东岸右军,另一?舅舅张镇恶也派人过来请求加强浮桥的兵力。 李元徽却十分沉着,没有因为儿子被隔在了对岸就失控,打仗之前李承道虽然名义上是左武卫中郎将,归属常雁衡统辖,但一直被李元徽留下中军,他虽然知道儿子勇猛过人,但却没想让他去前面冲锋陷阵。 但这小子几次请求要去下基层,要跟着常大将军去干仗,李元徽被磨得烦了,就让他去了。去之前还特意告诉他,上了战场,你的第一身份就是大唐左武卫中郎将,你是谁的儿子都不重要了,敌人不会因为你是齐王的儿子就对你网开一面。 这小子却道伯父们和阿耶亲冒矢石才有如今的大唐,阿耶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指挥上万人的军队跟数倍于己的敌军作战,长恭和延宗两个堂兄也早早就跟随大军征伐,难道阿耶您的儿子就不如大伯的儿子吗? 说到这个份上,那还说啥,想打就去打。 李元徽直接让李小二去找常雁衡了,还特意嘱咐,这小子不用特殊关照。 常雁衡虽然打起仗来猛地不要要的,杀兴一起不管不顾,但其实做人处事都是相当有头脑的。 不管是亲自带队小股精锐突袭作战,先登陷阵,还是指挥数千骑兵长途奔袭,亦或是指挥十万级别的大兵团,全都信手拈来。这样的你觉得他是个莽夫?更何况这还是他女婿。 因此常雁衡实际上把李小二的出击序列放在中间,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但一冲起来,李小二也是天生的突击冠军,这点很像他二伯和他舅舅。 即便是此刻跟两万唐军一起面对三倍汉军的进攻也毫无惧色,顶头上司兼岳父老丈人常雁衡对李小二这个女婿也是赞不绝口,盛赞其武勇。 两人带着精锐骑兵连续打穿了数支汉军,此刻正在本阵之中换马休息,吃东西补充体力。 李小二啃着牛肉干,眼睛却一直盯着战场。 此时朱德裕和段雄所部一万五千多人,几乎就是面对汉军的两面夹击,但阵型上却岿然不动。 但几支汉军之间的接合部却有着巨大的空挡,且骑兵都在外围,这是应该警惕唐军骑兵侧翼进行横击,毕竟这都是唐军骑兵的拿手好戏,惯用伎俩。 “怎么样,看出些什么了?” 常雁衡看李小二看的入神,开口问道。 李小二指着汉军阵营道:“大将军,汉军所用的掎角攻势,虽然可以齐头并进,互相呼应,但汉军各部之间有很大的空挡,我看那个方向,应该是汉军的中军所在,末将以为可以率精锐骑兵直插过去,或许可以生擒汉军主将。” 常雁衡闻言有些惊奇,随后大笑,这个战场嗅觉可太灵敏了,这还是第一次上阵,就能找出对方的军阵的疏漏之处,这已经很难得了。 对岸唐军中军所在,李元徽在思索片刻之后,当即下令李药师率天策诸军并关中诸军之中的左右骁卫北上,袭取壶关,同时准张镇恶和张坚所请让他们二人抢修浮桥,接应东岸的大军。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首先的想到的,不是让人赶紧把自己儿子接应过来,而是大军取胜的机会。 抢修浮桥的难度并不弱于重新架设,张坚和张镇恶都发了狠,命令军士和民壮拿出十二分速度和力气抓紧时间尽快修建。 东岸,蒯恩、傅弘之两开府步骑两万五千人,猛攻朱德裕所部的万余人所在的阵地,薛安都则率领本部一万两千五百人进攻段雄所部五千人。 朱德裕和段雄两军则东依浊漳水列阵,形成了另一个背靠背的局面,常雁衡所部的骑兵则撤到了步阵中央休整。 李承道发现敌军阵势结合并不紧密,常雁衡自然对此了然于胸,给战马喂了些盐炒豆子,补充体力。重骑兵也卸下具装让战马休息,更换备用马匹。 做完这一切之后,常雁衡再度率领骑兵出击。 出击之前,常雁衡嘱咐道,“这次,不要跟我一起冲在最前面,你率领三百重骑藏于锋矢阵之后,我在将席君买率四百骑跟在你后面,等到我前部跟汉军骑兵绞在一起之后,你只管绕开战团,横击汉军的中军所在,怎么样,这件事,?敢不敢?” 李承道拍了下身上穿的重甲,大声应道:“有何不敢,大将军放心,末将不破敌中军,绝不回转。” 凡有血气,必有争心。 你问这小子敢不敢?给他一万人他敢去打邺城。 第五百四十五章彼此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八百年前,也正是在上党地区,秦赵两国爆发了著名的长平之战。而长平主战场旧地,距离汉唐两军交兵的地方并不远,也就百里左右。 当年秦赵两国那场大战之后,实际上秦国已经在一统天下的路上几乎没有对手了。随着北方最后一个强国的被打断了脊梁,只要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一统天下就是早晚的事。 巧合的是,当年的秦军来自关中,而赵军也主要以河北人为主。 如今战场上,唐军自然是以关中为本位,即便是李元徽手下的八万大军之中,关中籍的战将和老兵也不少,另外的十二万大军干脆就是关中府兵,而汉军则是河北燕赵人士为主。不得不说真是惊人的相似。 而这场仗,对于两国来说,同样是至关重要。彼此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刘玄机此时率中军数万精锐就在西涧城北,和封田之南驻扎,前线实际上兵力已经足够了,现在也不是增兵就能解决问题的。 而他驻扎在这个位置,也是想要伺机而动,在得知唐军分出数万人奔壶关防线去了之后,刘玄机拒绝了回援壶关的建议,反而是命令士卒准备浮桥,他要在封田渡河去攻击李元徽的本部。 这场仗是双方对峙了许久之后,都开始寻求破局而必然发生的。 都想要拿到胜利。 但胜利注定是无法共享的。 刘玄机已经察觉到了己方的危险,东方狄率六万人,却迟迟拿不下两万人的唐军。反而让他们渡河站稳了脚跟,因此刘玄机只能要想去渡河攻打李元徽的本阵。只有击破唐军的中军本阵,才是汉军的唯一的胜机。 这样干当然很冒险,但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打下去汉军很难取胜。 西涧战场上,朱德裕和段雄两军接合部的地方突然有大批士卒猛地后撤,闪出一个缺口出来。 还没等汉军将领下命令去攻击此处,下一刻常雁衡率领骑兵鱼贯而出,直接碾过了当前阵型已经很松散的汉军步阵,唐军骑兵的突然出击最初还是引起了汉军方面不小的骚乱,但一直在中军侧翼护卫的斛律明月看到唐军骑兵出击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终于忍不住了? 傅弘之、蒯恩两部和薛安都所部之间,是有着巨大空档的,毕竟你要打出前钳形攻势的效果,两?方向自然不可能是齐头并进的,只能是从两个方向发力。 常雁衡在击破了汉军一个步阵之后,前面的直接出现了一个大空档,直接面对汉军的中军本阵。 斛律明月此时看向了中军,在得到出兵旗号之后,才率领左侧护卫的四千骑兵前出,迎击大唐骑兵。 斛律明月所部也是汉军骑兵之中的精锐,其本人更是以骁勇擅战著称,但他在跟唐军的历次作战,尤其是跟洛阳霸府的作战之中,都是输多赢少,尤其是常雁衡,堪称他的苦主。 他数次对战常雁衡和其麾下左武卫骑兵,从来就没占到便宜,在他了解左武卫骑兵的底细之后更是非常诧异。 不是你们淮南有几匹马啊?凭啥我们北人骑战还打不过你们南人? 究其原因,这当然要感谢大燕王朝在淮南一带开设了不少马场,以及在淮南一带跟大魏和各路义军打了多年的仗。这也导致淮南民风彪悍,会骑马的也不少。 甚至到了李元徽都督江淮三郡的时候,庐江还有能产上千匹马的马场,这也让他在初期就能建立骑兵部队,并且有稳定的战马来源,虽然不多,但足够补充历次作战的损耗。 而江淮骑兵能够比肩北地武骑的原因,跟刘玄机在初期的努力同样是分不开的,毕竟他是江淮军首任骑督。 加上这么多年的征战,战法和技战术全都得到了补足,至于一支军队的血勇之气,淮南这个四战之地的人们可是从来都不缺。 斛律明月有些东西他想得通,但有些就想不通,但无论如何,对上常雁衡这个唐军大将,他都是兴奋无比,并且誓要力战雪耻,将过去的数次战败的颜面全都拿回来。 两支骑兵高速奔驰,上万马蹄踏汇聚,犹如雷震,骑兵仗着战马的冲击力撞到了一起,交错之时,瞬间绽放出血雾之花,战马的哀鸣,士兵的惨叫,甲胄和兵器的碰撞,全都交汇成了世间最为昂贵,最令人震惊的合奏。 骑兵对冲是双方都不愿意使用的作战模式,但此时此刻双方最为精锐的骑兵却都义无反顾的跟着主将踏上了冲锋之路。 而骑兵冲锋的掀起的烟尘,直上云霄,完全挡住了汉军中军的视野,无法看得清战场局势。 常雁衡率领两千骑兵和数量为四千的汉军骑兵绞在了一起,打起了混战,而李承道率领的三百重骑后面,还有作为羽翼的四百多个轻骑,带领这些轻骑的是同样前不久被提拔为中郎将的席君买,他的任务也很简单,跟在己方重骑身后,掩杀败兵,扩大战果。 而李承道所领的三百重骑之中,都是张坚和常雁衡选拔出的精锐,另有张家子弟张子仙作为李承道的副手。 张子仙是张共烈的幼子,张镇恶的兄弟,只有二十岁,刚刚入仕,同样也是李承道的舅舅,安排他跟着李承道就是因为他的武勇过人,甚至不输兄长张镇恶。 两人各持长槊,并驾齐驱,带着三百骑兵画了一个大弧线,成功的运动到了汉军阵型的侧翼,但此时汉军因为骑兵战团的声动和尘烟,根本就没察觉到有一支骑兵已经来到了他们的侧翼,甚至尘烟已经飘到了阵前,可是程度极低,加上还有些风,就彻底无法辨明了。常雁衡还数次从战团之中杀出,装作要突击汉军本阵的假象,以吸引汉军的注意力。因此无论是斛律明月还是东方狄,都没有注意到这七百唐骑的动向。 随后,李承道率领的重骑发动横贯一击,七百骑兵如同箭矢,三百重骑为锋矢,四百轻骑为白羽,径直射向汉军侧翼。 直到还有数百步入阵之际,汉军才猛然察觉,但已经晚了来不及在侧翼布置拒马和长枪大盾,以及防止骑兵冲击的弓弩手。 李承道身当锋镝,第一个撞入汉军阵中,张子仙和一众亲卫紧随其后,直接就在汉军侧翼杀出一个缺口来,而身后四百轻骑则以箭矢覆盖,来为冲在前面的重骑开路,让汉军阵型尽量变得稀薄一些。 中军处的东方狄见到这个情形是心中大骇,因为他都能看得到黑甲唐骑横贯入阵,并且势不可挡,距离他所在的中军已经很近了。 东方狄也是汉军猛将,跟随刘玄机一路征战,如今在北军军中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常年协助刘玄机统摄诸军,但此刻有些心神不宁。 此刻他是不能动的,因为他一动,汉军就都得动。无论是后退还是转移,汉军中军的一旦有什么动作,只要不是先前出击,都会被解释成为唐军的突袭得手,己方的士气一定会受到影响。 因此东方狄也没有动,只是让侧翼军队驻守,至于在右军方向的骑兵,此刻也无法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唐军已经杀了汉军阵中,并且势头猛烈,直接就让左军的阵型产生了混乱,并且其冲锋的唐骑虽然有些折损,但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势头。东方狄能看得到前方有两个唐军骑将极为勇猛,杀入汉军之中犹如虎入羊群,身后骑兵也同样训练有素,这就像是两支虎领着一群狼,让羊群开始混乱的奔逃。 东方狄见到这种情形,面沉如水,只能命人取来马槊准备迎敌,但己方的溃兵被驱赶的直接冲着中军所在冲过来了,东方狄当即命令敢有冲阵的立斩。但这命令明显有些晚了,其亲兵部曲已经被己方的溃兵所裹挟入阵,东方狄只能有两个选择,跑,或者死战一场。 但即便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上前去逆击唐骑,己方的溃兵已经被吓破胆了,完全成了唐军的助力,全都汇聚成了溃败些泥石流,将试图抵抗的汉军直接卷走。东方狄先后派遣了数个骁将去抵挡唐军这支骑队,但无一例外全都被唐军骑队给冲散了。 李承道和张一仙冲在最前面,勇不可当,先后斩杀数名汉军骁将,此时距离东方狄只有数百步了,这时候东方狄和儿子东方凝和东方巽、兄弟东方武全都不再管东方狄的意见,拉着他的马头就走,因为溃败的队伍让中军也开始松散无法成阵,唐军则盯着汉军的中军大纛猛冲猛打,就是要冲你的心脏命门。 这里的异样终于引起了前方围攻唐军各队的注意,他们对于这种情况心头提到嗓子眼了,中军要是被冲乱了这仗还打个什么了? 此时,李小二带着骑兵已经将汉军的中军冲破了,又继续盯着对方主帅的大纛一路追了上去。 东方狄的儿子东方凝,手持长槊直取李承道,却反被李承道一槊刺于马下。 东方狄回头看见,肝胆俱裂,惊呼一声之后,也不再逃跑。 带着兄弟东方武和东方巽转身要去给儿子报仇,东方武和东方巽被张子仙截住,东方狄则挺着马槊朝里李承道刺去。 李承道看着对方的马槊刺来,驰骑之中去将自己的马槊贯在地上,空手上前随后在电光火石之间直接用尉迟敬德教他的夺槊之法将东方狄的马槊夺过来架在肋下,然后直接薅了过来。 要知道东方狄可是汉军大将,战场上杀出来的勇武之名,但偏偏李承道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管你什么威名,小爷我就是要夺你的槊,诛你的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壶关 失去了马槊之后,东方狄实际上已经死了。 他最终死在了自己马槊之下。这颇有些杀人诛心了,杀你,还要用你的武器。 挫敌锋于正锐,斩大将于阵前。这是每一个披甲持刀的武人所追求的建功立业。 作为李元徽的次子,他出生的时候大唐就已经立国了,几岁就是郡王,母家是广陵张家这种巨富,同时又是江淮系重要将门。自幼锦衣玉食,而他也天资聪颖,是李元徽最喜欢的儿子,可谓天潢贵胄。 高祖居洛阳之时,也非常喜欢这个皇孙。 即便出身如此尊贵,在自己第一次上阵,率七百骑突入汉军大阵,斩杀汉军主将东方狄。 东方狄的确是武勇过人,但此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气血已衰,未免有些英雄迟暮。 所以实际上李承道是占了年轻,身强体壮并且膂力过人的便宜。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证明他的武勇绝伦。 前军主将东方狄被阵斩,其子东方巽和其弟东方武则被张一仙所杀,持大纛的士卒也被唐军全部斩杀殆尽,这对于汉军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整个汉军大阵都开始动摇,常雁衡更是让已经落入下风的骑队开始高声呼叫,朱德裕和段雄见状也命令唐军发起反击,而此时西岸的唐军已经重新架设浮桥,张坚和张镇恶两人迅速带精锐队伍过桥支援,这时候上游的汉军故技重施,准备放火船再度烧桥,但段绍给李元徽献计,用铁链带着钩子勾住火船然后驱使挽马将船拉至岸边。 这一招直接就让浮桥避免了被汉军火船焚烧,唐军则陆续通过两座浮桥向东岸涌去。 在东方狄被杀以后,早先围攻朱德裕和段雄的汉军就已经开始了且战且退,至于跟常雁衡缠斗的斛律明月所部,原本已经在混战之中占据了上风,毕竟兵力较多的一方。 但主帅被杀,中军崩溃,饶是斛律明月也是心生退意,让士卒吹响了退兵的号角。 可常雁衡哪里是肯给他们从容退兵机会?带领精锐骑队一路尾随追击,席君买和张一仙则跟在李承道左右,三人就像是一个锋锐的箭头,锐不可当,继续追击,迫降了大批的汉军。 张坚和张镇恶各自率领数百精锐过河之后,当即就开始寻找李承道的踪迹,等他们听说了汉军主将可能已经刚被李承道斩杀之后,更是心急如焚,迅速率军向前。 而于仲亨则指挥的侍卫亲军渡河,加入追击汉军的行列,汉军此时正在渡河,浮桥还没架设好呢,刘玄机原本准备渡河强攻李元徽本阵的想法也彻底落空了,只能下令全军退往壶关。 薛安都、傅弘之、蒯恩、斛律明月等汉军大将在东方狄死后已经开始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加上唐军在不断的增兵,整?战场形势已经变成了一边倒,即便是刘玄机现在也无法挽回这种轻颓之势。 唐军这边,朱德裕、常雁衡、段雄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所辖军队也都是天下精锐,各级将领多是跟李家兄弟出生入死打了二十年仗的骨干,逆风仗他们能打,顺风仗他们更会打。 大唐中军所在得知齐王家老二和张一仙两个人冲烂了对方中军,还干死了汉军主将东方狄父子兄弟四人,直接给东方家来了个团灭,即便是一向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养气功夫相当好的李元徽也有些诧异和错愕? 没开玩笑?我儿子这么勇的?这也未免太离谱了,你这李小二快赶上李老二了。不对,李老二十六的时候也没这么猛 这当然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关中将领更是纷纷请战,于是浮桥又紧急架设了几座,骑兵几乎是被全部派出去了加入追击作战了,李元徽本人也带着护军过了河,指挥各部向前往壶关方向推进。 而李药师奉命在北面渡河进攻壶关方向,也正好成了李元徽提前给汉军埋下的一计杀招。 李药师率领一路兵马渡河,与韦孝矩所领的壶关守军交战,战事极为焦灼,但一时半会儿唐军还无法击败汉军,夺取壶关,不过这个时候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了李药师这里。 一个是李元徽令人快马送来的军令,西涧之战汉军败了,北海郡王阵斩北汉辅国大将军东方狄,唐军正在全力追击,命李药师率领所部阻击汉军。 第二,斥候传来消息,大批的汉军往壶关方向来了,看旗号可能是北汉皇帝刘玄机亲自带领的中军精锐。 李药师手中约有七万精兵,包括天策诸军和关中精锐左右骁卫。 而现在这六万精兵之中,已经投入了半数兵力与汉军作战,也就是他只能抽出两三万人去阻击汉军中军精锐,还是要留下一些预备队的。 眼下窦琮已经率军左骁卫的二十个折冲府和神策军、帐下亲军、龙捷军进攻壶关守军。 还在李药师这里等候军令的将领包括右骁卫大将军程知节,玄甲军左右都督张谨、翟长孙,神武军左右都督娄浚、段武宣,捧日军左右都督徐乾德、傅惟学,天武军左右都督谢叔方、羊献果等。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程知节自告奋勇的要率军前去阻击刘玄机所领的北汉中军。 李药师则命程知节率右骁卫的二十个折冲府,与捧日军、天武军前往阻击。 而他本人则亲自带着神武、骁果、玄甲、背嵬这四支骑兵精锐队伍,加入到了对壶关守军的进攻之中。 眼下的情况整体上对唐军很有利,但对于他所领的唐军来说却并不占优势,前有壶关留守兵力,大概在四万到五万人之间,身后的刘玄机所领北汉中军约有三万人左右,兵力上大概双方差不多,但他所部的七万唐军处于南北夹击的形势之中,所以他派遣程知节和徐乾德、谢叔方等人前去阻击刘玄机,因为刘玄机所领的精锐不是一时半刻了就能攻破的,相比较而言自然是兵力更多一些的壶关留守兵马更容易被击破,因此他要集中精锐,先把北面的这支留守军击破,这样汉军就只能逃往上党治所潞县方向。 李药师在左,领背嵬、神武二军,玄甲军左都督张谨居右,领玄甲、骁果二军。 原本这场仗,窦琮就带着三万唐军压制了人数略多的汉军,壶关守军主将韦孝矩指挥大军勉强支撑着战线。 汉军留守壶关的队伍都是二线队伍,精锐都被刘玄机交给东方狄放到前线去抵挡唐军,所以对上关中精锐以及擅长打硬仗的龙捷军,自然是难以建立优势。 不过即便如此,汉军也勉强维持了局势,韦孝矩还在试图投入预备队伍,想要击败唐军。 但两侧突然杀出来的骑兵,伴随着烟尘滚滚,直接就让韦孝矩心里凉的透透的。 唐军怎么敢全部压上来的?陛下那边中军难道出了问题?还是? 此时,在背嵬军之前,作为轻骑兵的神武军率先开始掠阵,骑兵围绕着汉军步阵然后以弓矢不断的密集攒射,给汉军侧翼带过去不小麻烦,而在神武军掠过之后,人披重甲,马列具装的重装骑兵背嵬军开始冲阵。 背嵬军左都督罗士襄手持大槊一马当先的横击汉军侧翼,原本被神武军密集攒射的步阵自然有些缺口,借着战马的冲势直接撞翻了两名汉军,大槊横削又斩杀一名汉军,冲锋之势停滞之后,又迅速调转马头,身后的背嵬军重骑也同样如此,如同巨浪拍打着沙土岸边,片下一层之后浪花四散,但又不断的冲折回旋,不断的将沙土一层一层的剥落。 在面对步兵密集结阵的时候,重骑兵如果无法直接穿凿破阵,就只能采取这种回旋轮番冲击的作战模式。 另一个方向的玄甲军和骁果军同样也是这种作战模式,轻骑负责袭扰、不断的对侧翼造成心理压力,重骑冲击轻骑箭矢密集覆盖造成的微小缺口,再将之不断的撕裂扩大,汉军如果能够及时补上缺口,还能维持阵型完整,但只要稍微慢了一步,被唐军骑兵的抓到机会,这就很难保持军阵的完整。 而松散的步兵阵型,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很难不被冲个稀巴烂。 两翼的骑兵队伍给汉军带去了极大的冲击,胜利的天平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唐军倾斜。 另一方向,程知节和徐乾德、谢叔方等人则在壶关县城以南三十里的一处坡地列队。天武军和捧日军迅速按照训练大纲上的要求,长枪刀盾在前,弓弩手在后,迅速结好了一座拒马大阵。 右骁卫大将军程知节都看傻眼了,什么情况,这齐王麾下的军队都训练有素到这个份上了? 这列阵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又急忙命令自己所部的步兵前军加快速度,好歹是在北汉军到达之前结好了阵。 程知节率领左骁卫三千骑兵在侧翼护卫,督领步军的则是右骁卫将军庞霖。 庞霖的父亲是前燕镇西将军庞勋,他父亲跟李元徽有很大的交情,李元徽早年招募过他,让他去江淮效力,但庞霖因为父亲亡故,母亲和弟妹需要照料的原因就婉拒了李元徽的招揽,不过李元徽还是给他在长安的禁军之中安排了军职,还曾经跟随太宗参加过高平之战,以军功迁左卫中郎将,跟已故的晋殇王李承诲参加过平东魏之战,扫平三吴之地,迁左骁卫将军。 如今也算是靠着自己的资历和军功,升到了高位。 而庞霖用兵,跟他父亲颇有相似之处,不以武勇著称,但很擅长治军和安营扎寨这些事情。 右骁卫大将军程知节虽然战时是指挥官,节制卫府,但平日里卫府军务都是两个左武卫将军负责的。 他本人虽然不是莽夫,但更为擅长率领骑兵。 这时候也是放手将大队步军交给庞霖指挥,和另一右左骁卫将军于仲堪各率骑兵在两翼护卫。 等到刘玄机率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唐军在当道列好阵势,正正好好挡住了汉军北上壶关的道路。虽然是仓促之间列阵,但只看唐军列队整齐,军容严肃,已经是堂堂之阵。 暗自感叹唐军的动作好快的同时,刘玄机的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仗他已经输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定鼎 刘玄机是个极为果断的人,他知道这种情形之下,强冲唐军大阵绝对是得不偿失。去往壶关的路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因此他果断放弃了去壶关县城,连打都不打,率队转道直奔潞县去了。 他这一走,基本上也就意味着投子认输。能做这样的决断实际上并不容易, 而壶关县的所堆积的所有军资、粮草辎重也就意味着全部放弃了。同时还包括壶关守军数万人。 但要是跟唐军在当道继续打下去,只有迅速击破当面之敌,才能可能挽回颓势。 人家阵型都排列好了,你能迅速破阵?开什么玩笑。时间要是拖延下去,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因为身后的唐军追着汉军的溃散的队伍也涌上了来了,到时候就连他的中军精锐就得被裹挟。 刘玄机的足够果断也的确是让汉军保存了最后的元气。 壶关守军被打的崩溃在即,李元徽则指挥各部“宜将剩勇追穷寇”。 李承道把东方狄和他儿子的收集挂在自己的马脖子下面,对着汉军大队就是穷追猛打,连续迫降了七个折冲府汉军。 张镇恶和张坚还有常雁衡是一路疾驰才把李承道追上,此时李承道的重装骑兵人困马乏了,于是他下令重骑留下休息,并且沿途看押俘虏,换了一匹备用马之后,又和张一仙、席君买带着轻骑与几个长辈再度上阵追击。 侯浚、宇文萧等唐军大将也全都把步军放下带着少量的骑兵精锐加入作战,汉军的将领们,基本上全都放弃了大队,带着亲卫开始逃窜。 李药师在鏖战了小半日之后,也终于把壶关守军击溃了,并顺势夺取了壶关县城。 韦孝矩原本想要放火烧掉军资和粮草,以免被唐军所取用,但是时间上已经完全做不到了,因为堆积如山的物资,你想要放火烧掉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他所能做的只有弃城而逃。带着精锐部曲迅速靠往潞县。 此战,唐军斩首两万余,俘虏汉军达五万之多,将西涧、封田、黎亭三座戍城,以及汉军存放粮草和军资的重地壶关县也一并拿下。 也彻底取得了浊漳水的支流的控制权,而这场仗也意味着,北汉元气大伤,无力再跟唐军打这种超过十万人规模的野外会战。 唐军大帐之中,灯火通明,李承道提着东方狄的脑袋进了帐中,然后单膝跪地道:“拜见元帅,此是北汉辅国大将军东方狄之首级。” 李元徽大笑道:“好,今日之战,左武卫中郎将李承道,横贯汉军大阵,斩杀敌军主将,当为首功,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 “大王处事公断,我等无异议。” 左武卫大将军朱德裕更是朗声道:“北海郡王勇贯六军,斩杀汉军主将东方狄,自然是首功,哪个敢有异议就去提了刘玄机的首级来再说话!” 江淮系将领自然服气的,至于关中主将也是一?个都没意见,毕竟那是临阵斩杀敌方主将,夺取敌军大纛,这要不是首功才说不过去。 其次,常雁衡、段雄、朱德裕、窦琮、李药师等人皆为次功。水端的很平,处事也足够公道,让一众将领全都说不出话来。 刘玄机守在潞县,收拢败兵,看着报上了的一众将领的伤亡名单,叹息良久,几度落泪。 能回到潞县的汉军,不足四万人,韦孝矩的后军几乎损失殆尽,开府大将军宋靖战死,将军郎将以上,或战死或被俘者十余人。 至于前军,更惨了主将东方狄兄弟父子四人被阵斩,开府大将军蒯恩战死,傅弘之被俘,薛安都和斛律明月两人死战得脱,将军郎将战死和被俘者超过三十人。 差不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整个上党盆地之间到处都是汉军的溃兵。 经此一张,几乎是可以说将大汉的国运都打没了。 第二日,李元徽亲率十万唐军继续进攻潞县,刘玄机亲自率军抵挡,才勉强挡住了唐军的攻势。 李元徽惊讶于汉军中军居然还有这样的战力,看来是还保持着完整的建制,因此就叫停了进攻。 刘玄机派遣使者来到唐营,想要拿回战死的几个将领的遗体,包括东方狄父子和蒯恩的尸首,表示愿意将潞县让出来,退往壶口关。 李元徽闻言大笑:“刘玄机却打的好算盘,他只剩下数万中军,又输了上党之战,这潞县早晚是我的,他现在却要用我的东西来做交换?哈哈哈.” 使者崔叔方闻言却道:“上党之战大王您击败我军,自然名扬海内,但我大汉仍旧有数万精锐,可做困兽之斗,唐军想要拿下完全拿下上党,又要多付出多少士兵的生命的?” 李元徽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不愧是清河崔氏子弟,气度不凡。” 崔叔方实际上在唐军的中军大帐,面对着坐在上位的李元徽,和帐中的一众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将领们,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了。 但世家出身,从小就培养的礼仪和气度,让他还是保持着淡定和理智。 “多谢大王褒赞,外臣不敢当,还请大王准许,让我把几位将领的尸首带回.” 崔叔方用了个恳切的语气说话,但其实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没想到李元徽却准了:“东方狄父子兄弟四人,还有蒯恩等人的尸首我已经命人收敛,你可以直接带回去,虽然是两国交兵,但彼辈皆殁于王事,自当归乡安葬” 崔叔方则惊喜道:“多谢大王开恩。” 李元徽道:“回去告诉刘玄机,让他早日退兵回河北吧。” 崔叔方回到潞县之后,将唐营之事诉说,刘玄机闻言苦笑道:“李四郎还是李四郎,即便两国交兵,也不改其宽厚本心。” 随后又亲自看过了东方狄父子等人的尸首,哀伤不已,命人将灵柩运回邺城安葬。 同时,汉军开始了陆续从潞县撤往滏口,刘玄机亲自带着队伍断后,并先后经历了数次血战,这才让数万汉军撤回了河北。 李元徽这边则挥师北上,拿下襄垣、铜?,将整个上党与河东连成一片,并分兵驻守,率大军继续北上与围困晋阳的李怀真等人汇合。 上党之战后,晋阳城内也是人心浮动,而整个大唐则是群情振奋。 长安、洛阳全都在庆贺,即便他们不知道上党之战更深层次的战略意义,但这场战役本身的斩获就足以齐王威名再次远播四方。 整个河北,也都陷入了震动不安之中。 至于并州就更不用了说了,新兴郡诸城全都望风而降,唐军完成了对太原郡除晋阳的之外其他所有卫城的占领,晋阳实际上已经成了孤城一座。 十一月,晋阳下雪了,城内的百姓日子更为难过了。 因为天气一冷,就需要生火取暖,现在晋阳被围,城里自然是没有那么多柴火的,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可能存放几个月的柴火吧?有的人家连门都劈了当做烧火柴。甚至都有百姓因为偷取军队的柴草而被抓获,当即就被处斩了。 要是平时这点小事估计也就打几板子,但战时这种事汉军的将领一致认为不能姑息,不然这军队的柴草还不得被百姓偷光了? 除了天冷冻死的,因为缺粮饿死的也不少,毕竟围城快半年了,从五月起唐军就打到晋阳城下了,最初城北还能跟外界建立联系,到了六七月就完全隔绝了。 唐军围着晋阳挖掘了壕沟,防止城中队伍出来突袭,又围着城里假设了二百架投石机,布置了一百具床弩,时不时的就对城中发起远程打击,使得城中军心民心全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王思政和刘长民原本还对于城中军民的有所安抚,告诉他们城中不缺粮食,皇帝陛下亲自带兵正在跟唐军作战,一定能够击败唐军来解晋阳之围。 一直到十月,终于传来消息,皇帝陛下亲征败了。随后唐军主力到达晋阳,让城中的士气彻底跌落谷底。 若不是王思政和刘长民等人平日里还得人心,有些威望,晋阳城里早就崩盘了。 王思政和刘长民,杨侃站在晋阳城头,望着汾水沿线驻扎的唐军营垒,犬牙交错,布置的极为得当,旗号林立,令人望而生畏。 三人眼中,全都有些颓然,他们很明白现在的局势,李元徽汇集将近二十万兵马,北边忻口已经被唐军拿下了,北汉在并州最为强大的一支机动兵力,拓跋为首的代北诸部骑兵已经不可能赶过来支援,河北的汉军主力在上党一战几乎是全军覆没。 没有援兵了,晋阳已经事实上成了一座孤城。 王思政道:“我受陛下知遇之恩,一直所想的就是为大汉尽忠而已,但眼下国家危难,我等坐守孤城,晋阳如今已经是死地了,我有心坚守到底,可城中百姓何辜?我就是晋阳王氏出身,不能为了自己的名誉和连累乡梓父老,我意出城一战,如此也算是为国尽忠,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两位意下如何?” 意思很明白,咱们出城打一仗吧,这么拖下去城里人越死越多,王思政家就是太原王氏晋阳房,这要是因为他死了这么多人,晋阳王家以后怎么有脸面在并州立足啊? 另一方面则是大唐眼看着就夺取天下了,这时候他可以战死全自己的名节,但他不能拖累家族。 杨侃道:“王公所言,某深以为然,我麾下骑兵尚能作战,但战马所使用的杂豆、干草已经快见底了,此时若不战,城中骑兵就都废了” 刘长民听了两人的话也是脑袋嗡嗡作响,良久叹息道:“两位可自决之。” 他本就不是什么大才,能做到征北大将军、并州都督,爵封郡王,全靠族兄刘玄机的提携。 因为他姓刘。所以要他投降是不可能的投降的。 至于杨侃和王思政准备出城一战,他自然不反对,甚至两人现在要投降他都不反对。 这时候他就是再是个庸才,也能看得出大汉已经日薄西山了。现在大厦将倾,即便想要谋生路,又有什么稀奇的? 于是三人约好,三日后出城作战。 但这三人却没想到,当夜就有人打开了晋阳南门,唐军入城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晋阳入手天下我有 或许也是北汉的国运到头了,镇北将军呼延宝,开府将军杨善兴,折冲郎将周据,封徽,并州从事王谨,太常寺卿祖铤这一干文臣武将前后通过各种渠道给城外的唐军送去了书信表忠心。 还表示愿意为内应为大唐效力。这些武将可都是统兵的,并且负责城防,文官留在晋阳的也都是管着军械物资粮草辎重。 夜晚,呼延宝按照与唐军的约定,在连续晃动火把之后,打开了晋阳城门,放唐军入城。 大部分汉军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就在一众将领的指示下投诚了。反抗的人立即被围攻剿灭,投降的比比皆是。 只有杨侃的率领的骑兵,驻扎在北城,戒备森严,刘长民和王思政都是被唐军突进到了府邸前面,才被两人亲兵部曲发现,展开激战。 负责攻打两人府邸的,分别是长安和洛阳的两部精锐,其余各部则开始按照预案接手晋阳城防。 朱德裕则率领精兵去奉命堵住了汉军城北大营,也就是杨侃所领骑兵的驻地。 杨侃被惊醒之后,马上叫亲兵给自己披挂,然后率队来到大营前面,看着唐军高举着火把,并且架好了强弓硬弩,长枪大盾,立马就明白这是有备而来。 同时也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然于胸。到了这个地步,从来都是如此,殉节者之所以被歌颂是因为这么做很难得。舍生取义。 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生存。 杨侃现在完全可以下令手下的骑兵出营突击,这些跟他走了八千里路的精锐骑兵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为他的军令赴死。 但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啊?也就是多死些人。还都是跟他远征八千里,经历过多次血战的老部下们。 唐军这边朱德裕率军堵住了城北大营营门之后,也同样没什么动作。 抵抗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刺史府和都督府,刘长民和王思政率领精锐部曲守着府衙,其余各处如粮仓、武库、城防陆续被唐军接手了,只要不是负隅顽抗的一律不予诛杀。 城中基本上除了三个高官,下面的中层和基层,基本上已经全都心向大唐了。 或者说他们并非是心向大唐,而是想要继续活着,而不是陪着大将军们赴死。 不到一个时辰,刘长民所在的都督府被攻破,刘长民本人战死。 围困刺史府的唐军则收到一则命令,领兵的折冲校尉传给负隅顽抗的刺史府传达了齐王李元徽的命令,齐王要活的王思政,若他死了,刺史府的所有卫士和幕僚,包括王家家眷,所有人就一个不留。 一贯宽厚仁德的齐王难得下这种狠辣的命令,但王思政不敢赌李元徽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干。 毕竟刺史府现在真的在顽抗,就算全都诛杀也没人能说出什么,甚至整?晋阳都是李元徽一念之间。 最后王思政出降了。 而杨侃还在犹豫,城北大营的万余精兵,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出营作战,跟唐军打巷战。 杨侃也得为弘农杨氏考虑,要知道他们家一大半族人都在长安和洛阳呢。有些甚至就在唐军之中。 现在北汉大厦将倾,他要是负隅顽抗,肯定要连累家族。 但他也没有选择投降,回到营帐之中一直坐到了天明。直到李元徽将晋阳城内外全都掌控之后,才派遣自己的儿子李承道和侄子李长恭去城北大营劝降。 李承道和堂兄李长恭在营门前表明了身份,杨侃闻言很是诧异,但还是让两人入营了。 见到李承道之后,杨侃问道:“你是齐王之子,我与齐王有杀兄之仇,你敢入营劝降,不怕死吗?” 李承道笑着说道:“我听说杨将军曾经率队跋涉八千里,袭击关中,虽然被我伯父太宗皇帝击败,但能率大队骑兵长途奔袭,将军之才,可以比肩霍去病了,至于我的安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将军与我父亲齐王其实并没有什么仇恨,杨公当日乃是自杀而死,又不是家父所杀,何来仇怨?至于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何有恩仇可言?且杨将军昨夜按兵不动,想必也是放心不下这营中将士和弘农杨氏的家人吧?” 杨侃看着李承道这年轻人侃侃而谈,毫无惧色,言语之间又直击他的软肋,偏偏开头那几句褒奖之话又说的他极为得意 被拿捏的杨侃长叹一声道:“齐王能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小将军可回禀齐王,杨某愿意归降大唐,还请齐王善待这些跟我多年的将士。” 李承道闻言笑道:“杨将军不必担忧,我父亲宽厚仁德,天下闻名,早就叮嘱了各部不得杀降,不得侵扰百姓,违命者立斩。” 杨侃道:“那就拜托小将军了。” 随后杨侃跟着李承道和李长恭出城在大营外向李元徽归降,城北大营万余精兵也全都交出了武器。 李元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带着诸将入晋阳。 这座本应该是老李家的龙兴之地,终于再度回到了李家手中。 进入晋阳之后,李元徽立即委任并州都督李怀真负责晋阳城防,城中守军则全部出城分散安置。随后又召见了王思政。询问他如何攻灭北汉。 王思政却不肯出言,再三询问,王思政才说了施仁政,以收并州之心,而后河北不攻可破。 策略是对的,但按照现在的形势而言那就是扯淡了。 不过李元徽也没难为他,直接让他下去了。这被逼降的大才终究是不会为他所用。 实际上李元徽也没想过真的用他,留着他不过是用来安抚并州人心,并且给河北士族打个样。 我们大唐求贤若渴啊。 杨侃也是同理,关中士族可有不少人陷在河北,原本都是大唐的官吏,白沟之战被俘之后 就给北汉效力了,这部分人可不在少数,且家族都是关陇望族,劝降杨侃等于在告诉他们你们都放心,咱们大唐既往不咎,只要你们回来给大唐效力,那都是好同志。 毕竟杨侃当年那是追着李元徽砍了十八条街的,差一点就把李元徽给弄死了,这都能招降,你们有什么可纠结的? 说白了都是人心。不能让这些人跟着北汉一条路跑到黑,殊死抵抗。 李元徽又把人在河东做后勤工作的祁国公、并州刺史王翊叫到晋阳来,安抚本地士族人心,毕竟王翊是李源的外甥,又是太原王氏祁县房的,之前在河东的安抚工作做的就很好,太原那是他的郡望所在,发挥的空间更大。 长安的李三郎收到晋阳攻克的军报之后,直接祭告太庙了。 因为他觉得整个长安除了大姐,就没什么人配跟他一同庆贺这个消息,这个消息他特别想跟太庙里的高祖神武皇帝,太宗文皇帝说一番。 老爷子二哥,你们看见没有,咱大唐一统天下的日子不远了。 随后又拜上党之战首功的李承道为镇军大将军,至于其余一众功臣全都由齐王来决定封赏。 而在晋阳稍稍稳定之后后,李元徽立即任命抚军大将军李药师为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大将军窦琮、右骁卫大将军程知节,以及刚被封为镇军大将军的李承道,右领军卫大将军侯浚,上都护张镇恶五人为副总管,率骑兵精锐一万二千人突袭朔方。 这次用兵朔方,主要是为了收拾朔方豪强梁家。目前北汉所置的朔方太守、征西大将军梁士俨的父亲曾经先归大唐,又叛唐归汉,事情做的相当不地道。 大唐这么多年对朔方也一直没有太顾得上,这次李元徽决定借着拿下大同的好机会,把北疆肃清了,雁门、马邑、云中这些北方的边防全都得拿到手里。 所以又命堂叔,河东郡王李沧率数万精兵坐镇上党,防御太行陉道,朱德裕为行军大总管,常雁衡、张坚、薛万均、李肃为副总管向北收取雁门、代郡。 朱德裕率步骑三万北上,北汉雁门太守尉迟纲、折冲郎将侯莫陈雄出降。 大军一路北上,常雁衡三千骑军为前锋,经过两日夜疾行从雁门奔袭到代北,造成了极大的响动,却没有跟代北诸部骑兵缠斗,而是直接疾行突袭铁门关,也就是居庸关。 居庸关是代北通往幽州的要道,常雁衡这一举动非常的凶险。因为他所带的都是骑兵,缺乏攻城的重武器,又没有带太多的给养。 但好在自从大唐在高平一战把突厥人打崩盘了以后,北面威胁基本上就没了,突厥人自己忙着内战打的不可开交,重新分裂成东西两部,北汉和大唐分别支持一方,给他们送些物资扶持,这样一来北边已经好几年没有边患了,这就导致了居庸关成了北汉的内关,武备松弛,士卒也多受长官克扣,自然是没什么精力用心巡察,这就导致了带着汉军旗号的唐军骑兵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居庸关。 居庸关被大唐拿下之后,这就意味着把代北和幽州的联系给切断了,因为居庸关本身就是太行八陉之中的第八陉。 北汉骠骑大将军拓跋天保得知居庸关被唐军袭取之后,大惊失色,因为他这会正在召集部众准备抵御唐军主力呢。 结果后路被抄了?这还打什么了。 于是以拓跋为首的鲜卑八部在草草的跟唐军打了两仗之后,也派遣使者去见朱德裕,表示愿意归降大唐。 但李元徽表示,你们这代北八部必须分散安置,不能接着在代北盘踞了,这种部族制太落后了,?们得齐民编户,并且没得商量。 八部酋长自然是不愿意啊,我们在代北几十上百年了,凭什么让我迁移,还得齐民编户? 你这样我还不投降了呢,接着干。 大唐众将:接着干?还有这好事? 第五百四十九章警示案例 大唐的一众将领在上党之战后都觉得自己没打过瘾呢,汉军就败了,晋阳又是开城投降了,所以北上代北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的,想要建功立业。 并州的代北诸部算是一支战斗力相当不错的军队,尤其是骑兵。 一开始听到投降觉得是没戏了,谁曾想到峰回路转,你看这不机会来了? 拓跋天保实际上知道这仗基本没戏了,但八部酋长包括他拓跋家的族老们全都不愿意接受大唐的条件,那就只能开打了。 双方在幕阜山南麓展开大战,李元徽虽然人在晋阳,但他把唐军的精锐骑兵全都调集过来了。 玄甲、背嵬、骁果、神武四支精锐的骑兵,约一万多人全都调给了朱德裕,这还不算关中的骑兵精锐。 老朱表示咱八辈子也没打过骑兵这么富裕的仗。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指挥大规模骑兵的经验,所以他还是指挥步军向前推进,让秦州刺史薛万均和背嵬军左都督罗士襄分别两翼指挥骑兵作战。 薛万均率领关中骑兵精锐各部合计七千余,罗士襄统领天策诸军骑兵万余人,加上老朱率领的两万步军中军,三路兵马齐头并进,代北八部骑兵数次发起进攻,皆铩羽而归。 而薛万均和罗士襄则顺势率领骑兵反击,双方大战于幕阜山下,代北骑兵三万余人与唐军骑兵展开会战,关键时刻常雁衡又率八百骑奔袭代北骑兵的后方,代北诸部大乱,唐军则愈战愈勇,乘胜追击,斩首万余,俘敌六千,代北的鲜卑八百被这一战打的元气大伤。 不过唐军也没有赶尽杀绝,拓跋天保在收拢败兵之后又再度请降,并且表示大唐就是我爹,说什么是什么,彻底认怂了。 李元徽表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大唐讲究以德服人,你们只要投奔大唐,那好日子在后头呢。 此战之中,玄甲军右都督兰陵王李长恭表现的极为亮眼,生擒了代北诸部的酋长三人,阵斩代北著名猛将纥豆陵兰度。 再次展现了李唐皇室的武勇。 而幕阜山之战后,唐军拿下代郡雁门,收取并州北部,至此并州全境被大唐收入囊中。 北汉只剩下幽冀二州,且主力尽丧,国祚衰微。 而李元徽的个人声望,也在贞观七年到贞观八年的夺取并州的过程之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几乎是跟皇帝相差无几,直追太宗皇帝。 这其中最大缘由自然是在上党之战,李元徽在几乎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击败了北汉皇帝刘玄机。 此战之中立下首功的又是他儿子,这可是实打实的斩杀北汉前军主将。可以说居功至伟。 而在入晋阳之后,李元徽没有立即东出太行进攻河北,率先稳定了并州,稳扎稳打没给北汉一点反扑的机会。 失去并州晋阳,也就意味着北汉灭亡进入了倒计时。 大唐的国力已经成了碾压之势,又拿下了并州和东出通道,这下连着最后的地理优势也失去了。 而李元徽主导攻取并州,又将天下精锐握在手中,不光是对河北形成了战略压制,若是反过来看,对关中同样是战略压制。 李三郎早先想过李四这次或许能够建功,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兄弟两人之前商议的就是这次是不克晋阳,决不收兵。 原本都准备打?三年两载,在上党之战李四跟刘玄机对峙的数月时间里,李三郎是数次发信询问,要不要增兵。 只要李四点个头,李三郎就准备抽空关中的战争潜力就跟北汉死磕这一仗。 但李四就一直回信,不要援军,只要粮草和军资跟得上咱们这仗赢定了。反而是现在接着往前线增兵容易造成后方空虚,并且兵力太多北汉如果觉得打不赢退兵让出上党走井陉或者居庸关支援晋阳会很麻烦。 李三不知道李四哪来的信心,但也选择了相信。 而事实证明他信对了,上党之战打赢了,整个并州归入大唐。 至于北汉,在贞观八年年初,刘玄机让宰相崔廷弼带着太子和整个朝堂班子迁往信都,而他本人则带着大军留守在邺城。 刘玄机自从在上党之战后,身体就有些不太好,但好在还能勉强维持。邺城也成了大汉最后的屏障。 三月,李药师率队从朔方返回,一来一去算上用兵和在朔方等候冰雪消融的时间还不到五个月,梁氏再度归降,并且举家内迁。 李元徽上表长安,以朔方置朔州,长安很快同意了,并且将人事任命权交给李元徽。李承乾请求为朔州都督,李元徽不准。 再三请求,才应其所请,李元徽从太宗昔日旧部之中选出两千精锐给他,又命秦王府旧将,已经转任齐王府的丘行恭为平北将军,侯莫陈平安北将军,并分别担任李承乾蜀王府的长史和参军。 以蓝誉、段绍充任齐王府护军右三和左三护军总管。并以献策之功加段绍散骑常侍。 贞观八年四月,皇帝幸晋阳,大赏三军。 对侄子李承道和李长恭都极为喜爱,赏赐宝马和宝刀。 不过李元徽看到三哥的状态之后,却有些担忧,好像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问过之后才知道,三哥最近一年半载沉迷造人运动这也没法劝啊。 李三郎之所以沉迷造人,无非是看自己的剩下这两个儿子,一个病秧子,一个木头。没一个成器的。 就算已经不抱希望能把皇位传给儿子了,但看着三家,大哥二哥还有老四家这些大侄子,一个个精明能干,尤其是大哥家的老四和四弟家的老二,这纵横沙场建功立业的,他能不心急? 偏偏日夜操劳,还没有动静。因此丹药也吃了不少,原本龙精虎猛的身体现在看着脚步就有些虚浮。 但皇帝沉迷女色也是为了开枝散叶,又不影响正常工作,大臣能怎么劝? 就算是头铁的新任谏议大夫魏征也是只能旁敲侧击,劝皇帝保重身体。 当然,李三郎沉迷于此,除了想要再生几个儿子之外,另外的原因还是跟长子没了有关系,失去许多动力,没有合格的接班人,所以他把国事和对外征战都给齐王负责,将来皇位肯定也是给齐王的,他很理智,不会为了皇位传给不成器的儿子跟兄弟撕破脸而造成大唐内乱。 但你让他继续奋斗也没那心气了,索性就有些倦怠,反正将来都是你的,活也你干吧。 以至于李四都没法劝他。劝他养生? 李三郎在晋阳停留了半个月,又带着人上北边巡边去了,打算绕道朔州,再去凉州,从凉州回到关陇。 李元徽送他到马邑,就返回晋阳了。但是派遣李承道和李长恭两人率领骑兵护卫。 因为李三郎从长安走的时候就带了两千骑兵,可谓是轻车简从。去朔州他也没打算带太多人,但李元徽却执意给他加派人手。 李三郎嘴上虽然不以为意,但心里还是很感念兄弟这番好意的。 父母和两个嫡亲兄长过世,发妻和长子也过世了,最亲近的家人也就是长姐和四弟了。 并且因为自己家剩下这俩儿子实在不成器,因为李三郎对两个侄子也是越发的喜欢。让他们随行左右,一路上还偶尔考校,考校完了还给他们谈了谈自己处理军政要务的心得体会。 这一行,足足走了三个多月。 等到前脚李三郎刚回到长安,几日后唐军就再度出兵了,十五万唐军出滏口、井陉直取邺城,另有关中诸州出兵六万,从黎阳渡河,进围邺城。 汉军对此也算是有所准备,加固了邺城的城防,并且囤聚了大量的粮草和军资。 刘玄机本人去了信都,而将邺城留给了韦孝矩把守。 邺城是大城,守军也足有两万余,围城的唐军则有二十万之多,李元徽命人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其中包括云梯、井阑、发石机、床弩. 在围城的第一个月,李元徽尝试了多种方法攻城,但都被韦孝矩一一化解。 先是采用最为传统的方法,负土填壕,蚁附攀城。城外的壕沟是填平了,等到开始爬城墙的时候,唐军就开始出现大量伤亡。连续日猛攻十日,伤亡万余人。 李元徽于是开始寻求别的攻城之法,挖地道也试过了,耗时耗力,结果完全不顶用。 有人提出建议,可以决漳水灌城,被李元徽否决了 等到第二个月开始,唐军除了日常用投石机、床弩轰炸城头以外,已经不再冲击城墙了。 韦孝矩见状反而心生忧虑,因为一统天下的大唐并不惧怕消耗战。 韦孝矩跟刘玄机所献之策乃是利用邺城消耗唐军锐气和兵力,刘玄机则率领发两州之兵,伺机而动。 而大唐初时攻城不顺之后,立即不再攻城而选择围城的根本原因,是李元徽想起了一个人。 唱罢阴山《敕勒歌》,英雄涕泪老来多。生持魏武朝天笏,死授条侯杀贼戈。 六镇华夷传露布,九龙风雨聚漳河。?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 这是袁枚写的《过邺下吊高神武》。他现在带着大军围着的地方就是邺城,不远处的那条河,就是漳河。 高王怎么没得?不就是打玉璧没打下来,损兵折将自己气死了。 所以李元徽看着漳河水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封号是齐王,似乎是冥冥之中跟历史上北齐有所关联。 如果他也上头了,不顾一切的强攻邺城,会不会步高王后尘?极有可能。 所以李元徽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安抚士卒,整肃军队,准备长久的围城。 北汉车骑大将军、侍中、周国公韦孝矩,作为邺城留守很擅长防守,所以攻城十余日唐军除了损兵折将以外就只填平了壕沟。 要是接着强攻,士气和军力受损,汉军集合幽州和冀州兵力进行反攻,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因此李元徽迅速调整了心态,咱还不打了,接着围城。 现在围了北汉邺城,汉军来不来援兵?大唐兵力充足完全可以分扫平魏郡、赵郡、以及黄河沿岸。李元徽就不相信,刘玄机坐得住。 你想让用坚城来消耗我的士气来一波反杀,我还想围城打援呢。 来,进入到传统环节,看谁耗得起。 第五百五十章两父子,虎死 李承道跟着堂兄李长恭,护卫他三大爷回了长安之后,马上听说他爹又去打仗了,当即就入宫跟他三大爷请辞。 李三本想留他在长安多住些日子,但李承道和李长恭都是年轻人,对于建功立业这事极为迫切,李三也就没强留。 小哥俩在面君之后,又去拜见了平阳长公主,这才一路跟着运送军械的船只出长安,走水路到了三门峡陆路周转一下再走黄河水路,入白沟,在枋头上岸,随后一路赶至邺城。 李元徽中军大营就在邺城西面靠近漳水的位置,李承道和李长恭到达的时候,已经是贞观八年年末了。 三十八岁的李元徽穿着一身寻常袍服,看起来甚至有些陈旧,这几年虽然常年身处军中,但他几乎是不怎么披甲,亲临一线的次数也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居中调度。 “孩儿拜见阿耶。” “拜见阿叔。” 李元徽抬头看见这小哥俩,这是下辈之中他最喜欢的儿子和最喜欢的侄子。 喜欢儿子是因为这孩子太给他长脸了,谁当爹谁不喜欢?他三大爷都喜欢不行。至于这个侄子,除了他本身有才干,值得培养自我,大概是受因为前世的一些影响比较多,所以格外关照了几分。 “不用多礼了,一路颠簸,坐下说话。” “唯。” “你姑母身体怎么样?可去府上看过了?” “平阳大姑母身体不是很好,我和堂兄去的时候她老人家正在卧床休息.” 李元徽原本看到儿子回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但听说大姐身体不好,手中的笔直接放下了。 叹息了一声之后又道:“回长安可去两市逛了逛?粮价几何可知晓?” 李承道闻言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跨度为什么这么大,并且他也不清楚。 李长恭自然也不清楚,他们两人一直都是在军旅之中,回到长安倒是去了西市,不过也就是去酒肆喝了酒,看了看舞姬跳舞,你问粮食价格,这个他是真不知道。 不过李承道马上就意识到父亲问长安粮价是什么意思了,“回禀阿耶,我跟堂兄两人虽然去过东西两市,但不曾去过粮行,请阿耶稍等片刻,我去问问随行的护卫。” “速去。” “唯。” 片刻之后,李承道就回来了,还报上了他们离开长安时候的粮价。 李元徽听了之后,点点头,跟他想的差不多。长安的粮价是整个关中稳定与否的风向标。 只听李承道回报的这?数目,他就知道贞观去七年和八年对关中的消耗还是挺大的,长安的粮价还是偏高,反而是洛阳这边可以通过漕运输送过去一些,稳定一下长安物价。 这也是中枢的宰相杜克明所奏请,李三郎没有批示,直接让人发来李元徽处理。李元徽还有些拿不准,问过了价格之后才迅速做出批示,并且传令给留守洛阳的独孤颍,让他从陕县的常平仓直接给关中运粮。 前朝大燕在黄河沿线设置了常平仓、洛口仓、回洛仓、黎阳仓,全都是相当于大燕的国家战略储备。 直到大燕亡了,常平仓和落口仓还有回洛仓全都有大量的粮食,其中洛口仓最多,有数千万石粮食。 这也是李元徽前些年能以残破的中原维系十几万大军最为根本的原因,而近些年来中原和淮北也陆续恢复了农业生产,所以几乎被吃空的洛口仓和回洛仓还有常平仓,又开始大规模的储粮,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前线所用的粮食就是从洛口仓运过来的。 而常平仓实际上就是给关中准备的,但却在李元徽手里握着,没他批示,皇帝也调不出来粮食。 因为现在坐镇弘农的还是李元徽的人。 并且常平仓的粮食也是中原、青徐、两淮漕运过来的。握着粮仓,就是卡着命脉。 问过了粮食,李元徽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都是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要是这趟没跟他三大爷走了好好几千里路,听了不少心得体会,李承道也不会理解他爹问他这些事是想要了解什么。 但现在他是有些明白了,父亲不以武勇、智谋见长,却总够跟勇比关张,谋若良平的三伯分庭抗礼。 “你父亲这么多年来,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从来没吃过大亏,没用错过人,他用兵必先利于不败,而后徐徐图之,即便是你祖父兵败白沟之后,局势轻微,你父亲仍旧能率本部兵马全师而退,并顶住北汉刘玄机携大胜之势的南下,乃是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当初洛阳局面之凶险,即便是你二伯跟我,也很难挽回颓势,若当初失了洛阳,李唐也就是只有退守关中一条路” 耳边突然又响起西行路上三伯的对他说的这番话,时隔数月,音犹在耳。 以前只知道父亲很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厉害,至于现在,算是知道一点了。 到了十月,汉军终于按耐不住了,病中的刘玄机未能亲征,命征北大将军朱灵石率六万精锐南下想要解邺城之围。 李元徽命左骁卫大将军窦琮、右威卫大将军刘伏威、右骁卫大将军程知节率军前往广平据敌。 双方相据十余日,朱灵石与开府大将军刘芝、薛安都等商议,以邺城危急,唯有力战破敌于是亲冒矢石,指挥全军进攻唐军。 朱灵石所率汉军,有三万人是从幽州边防各镇以及辽东调过来的边军和斛律金所领的胡族骑兵,常年驻守边境,与塞外诸胡和高句丽人作战,另有两万人是刘玄机亲领的禁军精锐,一万人是从卫府军仅存精锐,这些人可以说是汉军最后的家底了。 朱灵石本人也是百战骁将,亲自上阵之后汉军士气大振,幽州边军也展现出了天下骁锐的底色,唐军一时间居然有些造招架不住。 窦琮和刘伏威率领的四万唐军被打的节节后退,只能立营结寨自守,而程知节率骑兵反扑也被汉军的幽州边骑击退。 广平失利,李元徽立即遣常雁衡为行军总管,辖李承道、罗士襄、李长恭、尉迟敬德、段武达、高盎六将,领骑兵万余支援广平。 尉迟敬德和段武达领护军以来,上阵的机会也变少了,近几年李元徽也几乎不怎么上阵,高盎则是刚刚被调任为护军总管,三人率领护军上阵也是李元徽觉得这好刀放久了也会生锈,还是得时常见见血。方为强兵。 常雁衡率万骑奔袭,提前派人送了消息给窦琮和刘伏威,让他们第二日出营作战,自己一定率骑兵赶到支援。 随后常雁衡奔袭一日夜,赶在天命之前在广平南数十里处修整了一下,随后立即发起突袭。 汉军这边是刚出营,准备继续进攻窦琮、刘伏威所部,并且也派了斥候盯着对方的动向,谁知道窦琮这股唐军还没出营,常雁衡率领的骑兵突袭过来了。 这时候汉军还没整顿好队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常雁衡身先士卒,突入汉军阵中大开杀戒,手中大枪如龙飞凤舞,无人可敌。 罗士襄、李长恭、李承道等人也各率精锐突阵,刘伏威和窦琮迅速整队出营,朝着汉军大营杀了过来。 汉军大乱,朱灵石只能命人关闭营门,不让大营外面的汉军溃兵冲进己方的大营,这才避免了被唐军打成全军覆灭的下场。 此战唐军斩首四千余,俘虏两千八百余,还有大量汉军自相践踏而死。 汉军折损万余兵马,原本是在光平压着唐军打,战败之后最后的一点精气神也被打的烟消云散了。 唐军则士气大振,开始发动猛攻,刘伏威指挥右威卫步军猛攻汉军营垒,一日之内连破五营。 而汉军前线失利的消息,也终于是惊动了病榻上的刘玄机。 从上党之战后,刘玄机因为大败气急攻心,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年更是让局势挤兑的越发艰难。 信都城内,刘玄机躺在所谓行宫之中的病榻上,再不是当年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老虎了。 他也不是没败过,军旅生涯几十年,败仗多了,但是一仗打输了国家的根本,已经有亡国的风险了,这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的,因此终于是病倒了。 “我二十岁从军,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才升了个队正,后来董杜原之战运气好正碰上杨巡和其弟杨善才,一路追击把他追到了黄河边上,当时李四郎是高阳王慕容颌的记室参军,带着百余人在黄河边不知道干什么.” 刘玄机躺着,塌前坐着皇后和太子,还有皇子鲁王刘承基。 母子二人听着刘玄机说起往事,心里很是悲哀,只有十岁的刘承基对父亲讲的故事似乎是很有兴趣。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杨巡赶到李元徽身边了。我们两个分润了擒杀杨巡之功,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能发迹,被提拔为校尉.” 刘承佑道:“这么说,若无阿耶,李元徽也难得晋升之阶?” 刘玄机笑了笑,然后猛烈的咳嗽一下,李皇后急忙拍了拍他。刘玄机强行挣扎着起来,盘膝坐在榻上,大有说起当年老夫犹勇的架势。 “咳咳.呼.事情却不是这样说的,你以为是我把杨巡赶到李元徽身前,才成就他的功业?” 刘承佑闻言反问道:“难道不是嘛?李元徽不是因为跟阿耶你一起擒杀杨巡,而得到前燕昭武帝赏识,公主下降,这才平步青云?” 李皇后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笑,她这儿子还真是天真啊。 刘玄机道:“早在邙山之战,李元徽就临阵射杀杨熙,立下大功,名字直达御前,?以为若不是他,换了别人射杀杨熙,也能让昭武知道他的名字吗?” 刘承佑闻言不语。 刘玄机继续道:“他是陇西李氏,当时的李四郎,父亲是卫尉少卿,伯父是征西大将军,李氏一门显贵,不然你以为谁射的这箭很重要吗?” “还有,你以为是我把杨巡送到他手里,然后他分润了我的功劳?”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阿耶我当时不过是一个队正,就算我把杨巡带回军中,你当我等得到什么奖赏?能给我几十贯钱喝酒,再提拔成个都尉就是烧高香了!是因为有李元徽在,你爹我的名字才能出现在征东大将军慕容定的军报上!受到陛下的嘉奖,如若不然,谁知道我是谁?” “就算没这个功劳,以他的出身和才能,也一样能在这乱世之中,建立一番功业,反倒是你爹我,若没有他,我干到这个岁数可能连个郎将都混不上,若是运气不好,可能早就是荒郊野骨了” “后来又是跟着他,一路做了郎将.” “泰山之战的时候,我带着张十五和赵四,前去侦查军情,结果遇到了埋伏,当时对面有上千人,一望无际看不到头,我当时就想跑来着,但是三个人要这么跑了都得死,老子一发狠就让他们两个回去报信,自己留在那山间道里面跟贼人周旋” “得亏了李四送我的甲胄精良,寻常兵器奈何不得,当时那杆大槊也是他送我的,他这人交朋友那是真没的说,宽厚,仗义我当时就立在道上,看着人潮向我涌过来,心中其实怕极了,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怂,我当时要转身跑一定被人追上杀了,于是我就一个人拿着马槊冲上去了,那杆马槊真是好用,横削竖劈比刀还快,我连着杀了几十个人的时候,他们就有些慌了,开始跑,我却是杀的兴起,追着他们上千人打,杀的满地都是尸首,后来李元徽和段家兄弟赶过去支援我,他们都惊呆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刘承佑和刘承基兄弟两个听着父亲说的很入神,李皇后却神色有些哀伤。 因为通常在说当年勇的好汉,大多都是到了英雄迟暮之时了。 刘玄机兴致仍旧很高,想了想又对儿子们说起了当年长安城。 “那年上元节,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些花灯,真是美轮美奂,人间仙境一般,你们你们” 刘玄机想到这里,他其实想说日后你们打进长安的时候,就能看到长安的上元节是个什么光景。 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因为北汉别说打败大唐夺取长安了,能不能熬过明年都是未知数,所以又想到这两个儿子没准日后能去长安,但可能是不是以征服者的身份进去而是以北汉皇族被抓进长安的。 但这个话现在就没必要说了,因此生生停住了。 说到最后,他又接着说起那年上元的杀人夜。 “哈哈哈哈.当年我们可是把那个皇子,什么梁王身边的护卫和死士全都杀光了,动手的人一共不到十个,全都是当世豪杰,光是皇帝就我跟李二郎,张坚和老朱都是大将军,秦氏兄弟和羊献果如今也都是唐军大将,至于李四,我看他迟早也能做皇帝的” “想来他们这些助纣为虐之徒,也该感到荣幸才是,毕竟是死在我们手里,哈哈哈” “后来回了幽州,我带着一千人就出塞了,砍了好几千个突厥人脑袋带回来的” 须发皆白的刘玄机好像想要在病榻上一口气说完自己的英雄事迹。 但好像他的时间不够了。 到了最后,他留给儿子们的话却不是“光复大汉”“克复中原”。 “若事无可为,当以求活为念,不必顽抗,大唐是你母家,李元徽不会为难你们的,他那人仁厚” “我不能光复大汉,那也是天命不在我,你们好自为之,要做宽厚仁德的人,这样才会有福报.” 说着说着,刘玄机又咳了起来,然后挥手让两个儿子下去。 最后居然一口血喷了出来,皇后赶紧又扶他躺下,又让心腹侍女急忙去秘密宣召御医。 刘玄机却握着李皇后的手说:“不必了,这都是天命。我一生杀人无数,到了自己该死的时候,不该如此眷恋的,若有不舍,只是不能与你白头偕老了。承佑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更没有力挽狂澜的智勇,其他孩子又太小,我死了之后,你要让他早日归降,不要让他登基当皇帝,直接归降,做了皇帝,以后就不好活了” 汉炎佑十三年,即唐贞观九年,元月。 刚过了年节的大汉皇帝刘玄机病逝于信都。 皇后李氏本想遵照刘玄机遗命,让长子刘承佑放弃皇位,出降归唐。 却被刘承佑断然拒绝,并且指责母亲心向李氏。 随后刘承佑在灵前继位,改年号兴国,召集群臣商议,随后为先皇帝进庙号为“世祖”,庙号“太武”。 随后又尊母亲为皇太后,封先皇诸子没有爵位的为王。 以凌敬为司徒,崔廷弼为司空,朱灵石为太尉,斛律金为太保,卢钦之为太傅。 斛律明月为骠骑大将军,张世武为辅国大将军,赵襄为车骑大将军。 随后尽发两州之军,得十万人,南下救邺城。 邺城李元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且喜且哀之。 喜大唐国运昌隆。 哀老友郁郁而终。 第五百五十一章灭汉,吾弟当为尧舜 贞观九年三月,邺城围了大半年,城内民有菜色,饿殍遍地,冬日里冻饿而死者十之二三。毕竟是半年没有物资进来,可想而知城内的民生和物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离谱状态。柴火、盐这些必备物资除了军队有些储存之外,许多生存必备之物连大户之家都消耗一空。 虽然城中守军已经得知先皇驾崩这个噩耗,但新帝率十万大军南下这个消息,还是让邺城之中人人振奋。 新帝刘承佑是先皇的嫡长子,应该也跟先皇一样骁勇善战吧? 守将韦孝矩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是亲眼见刘玄机独驱千贼壮举的见证者之一,更了解太子是什么秉性。 志大才疏,且不知兵。 如果不是他在过去的一些事情之中把大唐李家彻底得罪了,现在他肯定是要开门献城的。 没办法,他做的事比杨侃还过分。 杨侃当初追杀了十几里路,差点就一槊将李元徽刺个对穿,这样的事都李元徽都能让儿子去劝降,只能说李元徽这人气量大,可以不记恩仇。 韦孝矩做的事就是比较阴损的,李元徽可以不追究杨侃追杀他十八里,那是因为这是李元徽的私仇。 但韦孝矩可是放水淹了数万大军,且韦氏这几年又因为晋殇王的事被李玄庆各种针对,杀了不少人。 因为李元徽不提,也没人愿意招降韦孝矩,毕竟你一?关中人跟河北人混也就算了,你对老乡你是一点不关照往死里打。 这谁还认你这乡党?这时候还给你求情?门也没有啊。 却说十万东拼西凑的一路南下,李元徽却让常雁衡和窦琮等后撤,佯装畏惧汉军威势。 数次交手也佯装不敌,未战先怯。 常雁衡和窦琮一看李元徽的军令,就知道这是骄兵之计。 所谓卑而骄之。 两人强忍着不一鼓作气给这十万大军冲垮了的念头,带并往南向邺城方向靠拢。 刘承佑一看唐军居然不战而走,一定是畏惧我大军的威势,这不得乘势追击? 但左右大臣,包括司徒凌敬、太尉朱灵石全都劝他要稳重,敌人这是引诱我们深入,刘承佑也想了想,心里也有些打鼓,就勉强听了老臣们的建议,稳步向前。 一直快到了五月,汉军直接推到了漳水北岸,已经能看到河对岸的邺城了。 刘承佑提出要主动发起进攻,一众老臣又劝他,说你稳重一点,你爹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都没干过李老四,你这能行吗? 这年轻气盛的人哪能听得了这个话?先前?们不让我追击,说什么有埋伏,现在敌人就在对面,还不让打? 不行,非得打不可。 刘承佑力排众议,打过漳水去,解救邺都城。 汉军这些时日被唐军的退兵也养出些士气来,嗷嗷叫的开始架桥过河。 唐军这边,这早就做好了准备,汉军一开始渡河之后打唐军立马,连邺城的围都让出来了,直接全军退到安阳和荡阴。 这一手让北汉一众老将是一个个的欲哭无泪啊,李四郎你这不欺负小孩吗? 果然,被围了快一年的邺城解围之后,刘承佑就更膨胀了,什么李元徽如此,都不敢跟我打,你这天下闻名呢,我爹怎么输给这么个人了? 难道我是万中无一的名将之才? 亏了没听我娘的,不然这投了也太亏了。 膨胀之后,刘承佑的目标也很简单,老子要御驾亲征,光复大汉,一口气打到洛阳去。 于是集结诸军南下进攻荡阴。 一路退退退的唐军将领早就憋坏了,齐声请战。 李元徽见到战略目的和士气已经达到了,于是也下达了军令,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李元徽率中军,柴荣率左军,朱德裕率右军,三路齐发,又命常雁衡、张坚、罗士襄、张谨跟人分别率领骑军进行包抄,猛攻汉军侧翼。 汉军刚刚渡过漳水,还处于立足未稳的状态,唐军这一反攻声势极为浩大,漳水之南数十里的广袤平原上,多路唐军齐头并进,声势令人望而生畏。 刘承佑看见唐军反攻,心下强装镇定,当即命太尉朱灵石率军抵挡。 李元徽以朱德裕为前军总管,率左右武卫的四万精兵原本是作为殿后,但一声令下马上就作为前军开始冲锋。 左右武卫的江淮十八老营军早就跟朱德裕在二十日灭东魏之后,一并威震海内,早就是天下强兵。 这些时日遵守军令一直避战也是避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后队变前队,却不是最早接敌的队伍。 看到汉军阵型松散,尚未组成严密的军阵,唐军的骑兵快速前插。 李元徽在李承道回来之后,就把尉迟敬德、段武达、高盎所领的护军骑兵交给他统率,加上原本就归属统率的左武卫张一仙和席君买所部,共有四千骑。 李承道在看到汉军的情况之后,当即请求率军出击,不给对方整队的时间,毕竟朱德裕的步军行动自然是不如骑兵迅捷。 得到父亲同意的李承道当即率队前出,带着一众猛将迅速出击,直奔汉军朱灵石统率的前军打了过去。 其实当汉军完全渡过漳水的时候,这场胜负就已经注定了,提前在滏口陉埋伏的唐军发动了进攻直接以小船去烧毁汉军的浮桥,也切断了汉军最后的退路。 只有朱灵石率领的前军抵抗强烈,维持了幽州边军的尊严。但唐军的全面反攻,让他汉军的左右军直接就被打崩了,刘承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明明前几日.不,前一个时辰唐军都畏惧他的雄风,怎么瞬息之间形势就变了? 唐军反击之时,刘承佑本人正在带着中军进入邺城,还准备嘉奖勉励韦孝矩为首的邺城守军。 但前方的形势瞬息万变左右亲卫已经开始架着他逃跑了,刘承佑却道我身在坚城之中,敌军攻过来却要逃跑是什么道理? 司徒、尚书左仆射凌敬道:“邺城本就是死地,被围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进入邺城大军人多,势必造成自相践踏,唐军可以顺势攻入邺城,不如迅速渡河,我军的渡桥虽然被烧毁三座了,但还有两座,并且尚有渡船” 刘承佑这次选择了听从这位一直被父一直倚重的谋臣,迅速在亲卫的包围下前往漳水浮桥北返。 而刘承佑的北逃也带动了邺城城内的军民,因为没人想在这座城里继续待下去了,即便是韦孝矩压制不住了,不得不加入逃跑的队伍。 汉军形成了大面积的溃逃,甚至邺城守军全都在溃逃之中,唐军全线追击,战场形势在汉军最初的抵抗之后,就变成了一边倒。 甚至汉军开始出现成建制的投降,薛安都、卢爽等汉军大将全都率军归降了。 邺城没跑的人也打开城南大门向唐军投降,李元徽命朱德裕率队进驻邺城,清剿反抗势力并拿出军粮接济邺城民众。 于是邺城民众皆叩谢齐王恩德,称大唐为“仁德之师”。 邺城之战,唐军斩杀汉军万余人,俘虏和主动归降的多达六万众,汉军为了逃跑自相践踏和被挤入漳水者不计其数,最后唐军这边看不下去了,李元徽下令救助。 汉军方面,十万大军只有数千人随着小皇帝刘承佑过河逃跑,太尉朱灵石战死,大将军张世武战死,斛律金和斛律明月父子,司徒凌敬,等文武跟着刘承佑一起逃出生天。 而唐军则迅速派出了骑兵进行追击。 汉军则一路北奔,唐军多部骑兵前后包抄,最终堵死刘承佑回信都的道路。 不得与斛律金父子只能保着刘承佑一起向幽州逃去。 唐军则兵临信都城下,李皇后闻言哀叹不已,信都北汉朝堂的上下震动,人心惶惶。 五月,李元徽在安顿好了邺城之后,挥师北上,分遣大军收取河北,一路上势如破竹,河北各郡县望风而降。 朱德裕留守魏郡安定后方,李药师收取赵郡,张坚收取巨鹿,侯浚收取河间,张镇恶收平原,程知节收取渤海,段雄收取清河,李元徽的大军则直驱安平郡信都城下。 常雁衡和李承道率诸部骑军则北上幽州。 五月下旬,皇太后李氏下诏出降,让其亲弟李孝常和宰相崔廷弼,车骑大将军赵襄三人前往唐营请降。 一进了唐营,三人就见到了排列在两边的唐军,威武雄壮。崔廷弼尚能保持宰相气度,赵襄到底有武人风范,皆目不斜视,昂首而行。 只有李唐皇室出身的李孝常,心虚的不行,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 他是真不想来,太尴尬了。但没有办法,他的亲姐对他说了,你要是想活着就得去。 三人进了大帐,李元徽看着他们,先是让人把李孝常拖出去打一百仗。 崔廷弼和赵襄对此都没有意义,因为这还真不算折辱他们这些降人,那是人家家事 打完了之后,李孝常又被拖进来,李元徽没再管他,反而让李青莲和崔廷弼磋商具体投降的事宜,自己则带着赵襄在营中走了走,也算是叙叙旧。 赵襄是刘玄机的一手带出来的老兄弟,也曾在李元徽的麾下效力过,北汉的李太后选的这个几个人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至于磋商的内容,其实也没有太多商量的,基本上就是唐军开出什么条件和要求,北汉这边都得照单全收。 毕竟是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程度,兵临城下你这是出降,没有多少资本用来谈判了。 六月初一,信都城门洞开,李太后带着小儿子李承基以及刘玄机的一众子女,北汉文武官员归降大唐。 冀州全境由此平定,随后李元徽命人将刘玄机的子女还有李太后等全都送往长安,自己则继续率军北去。 出发之前,李元徽跟这位堂姐见了一面,宽慰她一番。毕竟都是李家人,这堂姐当初还是自己做媒嫁给刘玄机的。 李太后原本还想替自己的大儿子求求情,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这话就没法说。 因为刘承佑至今还在负隅顽抗,还在幽州准备跟大唐再干一仗,怎么求这个情? 六月中,李太后一行人和北汉官员在李长恭的护卫下前往长安。 李元徽继续率军北上幽州,一路势如破竹,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 即便到了涿郡刘玄机的老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先锋几日就破城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刘承佑还真能跑,这次直接跑到塞外了,属于刘家老祖宗附体了。 司徒凌敬因为一路颠簸,病逝在了涿郡。 刘承佑出塞,投奔了东部突厥,并且被突厥突利可汗封为了定李可汗。 李元徽听了这个都想笑,这能跑的劲头,倒还真是得了老刘家的真传啊。 一直到九月,幽州各郡县被彻底平定,渝关、卢龙塞等燕山山脉的防线被唐军所掌控,至于辽东还处于还高句丽占据之中。 随后又派遣李药师、常雁衡、李承道、侯浚四人率领骑兵突袭辽东。 李药师与李承道率军出渝关,常雁衡和侯浚率军出右北平,两支队伍各有骑兵一万,一路连破高句丽大军,但却因为襄平有了防备,未能一战而下。 李药师等因为军队征战许久,且没有携带大量辎重,钝兵坚城之下,日久容易生变,于是在十一月退兵。 好在追击部队都穿的绵甲,即便降温了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冻伤情况。 虽然没有拿回辽东,并且北汉皇帝也遁入塞外,但北汉仍旧实际上灭亡了。 大唐基本完成了混一天下的大业,长安和洛阳都在庆贺北汉灭亡。 李元徽却前往刘玄机的墓前祭奠了老友,然后为了收买人心还颇为给面子说了一句。 “若刘兄尚在,我安能至此?” 这句话其实单纯就是给面子。从形式上说刘玄机的死的确加速了北汉崩溃,但刘玄机就算不死,北汉也最多就是多苟延残喘几年罢了。 大唐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是势不可挡了。 而这句话,专属征服者和胜利者。 等到北汉的一众皇族入长安之后,李玄庆封了堂姐为广元长公主,刘玄机的嫡子刘承基为安乐公,其余的也都封了郡公,赐长安宅邸。 同时在贞观九年的冬至祭祖之时,命人做祭文告宗庙,对他李玄庆在位期间的功绩是大书特书。 无论如何,大唐是在他治政期间,完成了一统天下的伟业。大唐自李源于蜀中起兵,李二和李四兄弟在陇右、江淮响应,夺取长安、洛阳这两都不过数载,却被河北绊住了脚步,跌了大跟头。 这一跌倒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李源和李二凤父子先后亡故。 好在李三和李四兄弟执掌大唐之后,精诚合作,秉承着肉烂在锅里的原则,南征北战,最终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大业。 这是兄弟两人的相忍为国,心神无二换来的。 李元徽征战河东河北之时,在长安但凡敢言齐王拥兵不前,心怀叵测之人,被李玄庆全数诛杀。 他本人更是倾关中之所有,全力支持兄弟在北方的作战。 这才有了大唐的一统天下,南北再度归一。 冥冥中,这些能够对权力保持克制的人,自然会拥有他们该有的一切。 李三配得上这份功绩,李四亦然。 在涿郡过了贞观十年的春节李四,又对整个河北进行了权力洗牌和驻军的任命。 以张镇恶为都督幽州军事,张谨为幽州刺史,李承道为涿郡太守,李延宗为渔阳太守,徐乾德为辽西太守。傅惟学为右北平太守。 侯浚为冀州刺史,柴荣都督冀州军事。 北汉归降的将领全都发往了长安和洛阳任职,所有降兵全都被打散整编。 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加上天策诸军全都驻扎在河北。 同时,李元徽征召了大批河北四姓子弟为官,也就是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这四家,并对河北齐民编户,大索貌阅,清田丈亩。 然后河北莫名多了一群义军和反抗者,甚至发生过有人试图刺杀李元徽。 但二十万唐军就驻扎在河北,河北的豪强们很快就明白了,你战场上都没打过,这时候在想搞什么事也来不及了。 不过大唐为了平定河北各部的震动余波,彻底完成对人口、土地的清查,也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把所有的工作全都推行下去。 这期间李元徽一直在邺城、涿郡、晋阳之间往返,哪里有人抗拒,唐军骑兵基本上朝发夕至。 硬是用刀和笔把这两样东西给推行下去了。 这期间长安城里关于齐王要自立为帝的传言不绝于耳,但李三郎依旧痴迷造人,并且总算有了成果,后宫填下三个皇子。 不过李三郎本人的身体确是越发的不好,等到贞观十一年十月,平阳长公主薨了。 人在晋阳的李元徽和人在邺城的柴荣全都反回到长安奔丧。 贞观十二年,李四郎就留在长安过了春节,准备过了十五就返回洛阳坐镇。 但还没等过了十五呢,李三郎这边就染了时疫,没几日就高烧病重的起不了床了。 李三郎原本已经发烧说胡话了,但口中却一直念叨“四郎”“吾弟当为尧舜” 李元徽入宫一看,好家伙胳膊腿上全都是红疹子,这怕不是丹毒吧? 一询问内侍,李元徽顿时冷汗直流好家伙,这几年他三哥丹药还真是没少磕。 不过李三郎到底还是比较清醒,急招几位宰相和大将军和重要的宗室至病榻前,将所有国事全都委托给李四郎。 同时再次明确,“若朕不豫,齐王继承大统。” 然后又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吾弟当为尧舜。” 第五百五十二章盛世,如初见(正文终章) 在这十几日里,李元徽几乎每日来探望兄长李三郎,但躺在榻上的李三郎却时常昏阙,并且呕血。 等到二月二这天,李元徽再次入宫的时候,竟然发现李三郎格外清醒。 “三哥今日看起来不错。” 李三郎听了这话冲他笑了笑,然后道:“应该是大限到了。” 李四原本带着微笑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想要宽慰他几句却也做不到,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明明眼前这个人死了,他就能当皇帝了,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在没有能威胁他,但他还是不想这个人死去。 “四郎,我还是看不见你打下你画的那张图了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那就多活几年,总能看见。” “我也想啊,可是由不得我啊.我要去见阿耶阿娘,还有大哥,二哥了这大唐就交给你了,好为之,好为之” 贞观十一年,二月十五日,李玄庆驾崩于太极殿之中,临终谓“国赖长君”,传位于齐王李元徽。 李元徽于灵前继皇帝位,任命司马修业为山陵使。主持李玄庆的丧礼。 命群臣商议李玄庆的谥号和庙号,最后却乾纲独断,给兄长定下了庙号为“成祖”谥号“高武”,葬于“延陵”。 三月,以王妃慕容氏为皇后,侧妃张氏为贵妃,夫人段氏为淑妃,长子李承平为齐王,次子李承道为代王,思宗的儿子长恭为许王,延宗为韩王。太宗的儿子李恪为越王。 以韩全为左千牛卫大将军,王佛保为右千牛卫大将军,段武达左监门卫大将军,尉迟敬德为右监门卫大将军。四人掌宫城宿卫。 随后,又大封群臣。裴弘德为太师,司马修业为太保,杨邃为太傅,裴继为司空,温大雅为司徒,宇文成业为太尉。 将一众从武德年间就开始担任宰相,或者已经卸任宰相的老臣,提拔为“三师”“三公”。这些人由此也进入了荣修状态。 但原本在位的宰相,也保留了两人,一个是舅父窦茂,以中书令迁尚书令,另外一个是尚书右仆射杜克明。 以天策府长史郭寿存为中书令,行台左仆射独孤颍为侍中,司州刺史李百室为尚书左仆射。 李青莲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房乔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姚懿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除了自己的亲信之外,太宗旧臣房乔,成祖旧臣姚懿,也都被提拔成了宰相。这也是一种表态,代表着新朝愿意接纳太宗和成祖旧臣,仍旧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到了四月,皇后和一众妃嫔并皇子以及洛阳的部分官员抵达长安,一同到达长安的还有右武卫大将军朱德裕,左武卫大将军张坚,以及左右武卫的精兵。 至于天策诸军和齐王护军,早就在先帝病逝之前,就已经入驻宫禁了。 长安城内,关中府军诸卫尚在河北,之前洛阳霸府的各军却成了城中多数兵马。 八月,进慕容无忌为刑部尚书,并下令所有死刑必须复议三次才能执行,以避免冤狱。 十月,重新对天下州郡进行了划定。 大魏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增加了不少州郡,但慕容鲜卑建立大燕之后,因为仰慕强汉雄风,将天下恢复了大汉时候地理划分。 大唐立国之后,为了避免地方做大,分割了不少大州大郡,如荆州一分为三,兖州、豫州一分为二,扬州一分为三。 但新拿下的河北和河东,并州、幽州、冀州还是太大了,需要继续分割。 虽然有些州还没后世的一?省大,但这年代的行政体系和治理水平和后世比也同样存在巨大的差距。因此三级行政制度还是要维持,但要根据现在的具体情况进行地理单元划定。 以李淳风为钦天监,于智宁为太常寺卿,赵炯为鸿胪寺卿,窦羡君为太常寺卿,郑善道为大理寺卿,窦奉节为卫尉卿。 十一月,礼部和钦天监选定进献新年号,议定为“兴明”。 对于这个年号,李元徽一开始下意识的就想换一个,但仔细一想自己麾下的这些江淮武人们,看来这是老天冥冥之中给他们的一个交待吧? 就这样吧。兴明就兴明吧。 兴明元年,新年新气象。 李元徽命常雁衡为征北大将军,卢龙道行军大总管,李承道、张镇恶为副总管,率三万骑出师北伐突厥。原北汉将领苏定边、薛安都、杨侃皆随行。 大军越过燕山山脉,一路连战连捷,追突厥主力于桑干河,大破之。俘虏突厥特勤、叶护十数人,以及斛律金父子等北汉大臣。 而突厥突利可汗及北汉皇帝刘承佑,在附离武士和百保大汉的保护下居然再次逃脱,一并逃脱的还有韦孝矩。 突利可汗看着眼前辽阔的北海,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里已经是漠北极境,唐军应该过不来了。 突利可汗是始毕可汗之子,吉利可汗的侄子,在吉利可汗在高平之战被唐军生擒之后,他就被推举为新的可汗。 不过他这个可汗当得是谨小慎微,他的父亲在大唐和北汉手里那都是吃过大亏的,他叔叔当可汗的时候,自以为是开始北汉交好,动员了十几万铁骑去伐唐,还说什么要一战灭唐,打进长安。 长安确实是进去了,不过不是打进去的,是被人抓进去了。还被封为什么“归义王”,据说每逢长安城里有庆典,都是载歌载舞的 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一直不敢跟大唐对抗,也没有跟北汉起冲突。不过北汉皇帝出塞的时候,投奔突厥王帐,突利可汗突然膨胀了,要知道他爹当年可是没少被刘玄机打啊,这北汉皇帝居然投奔自己?这也太长脸了。 并且刘承佑还十分恭顺的表示,愿意称臣,只要突厥愿意借兵给他复国,将来可以把晋阳以北全都割给突厥。 突利可汗虽然膨胀了,但到底是知道他叔叔是怎么成了大唐归义王的。是因为长安繁华气候宜人?要是打得过我用你割让? 所以对于称臣是接受了,还封刘承佑为定李可汗。但借兵和南下的事,仅限于口嗨。 不过刘承佑自己出塞的时候,也带了不少部曲,其中就包括了一千多人的百保大汉和两千多禁军骑兵,都是深受刘玄机厚恩的亲兵,又由大将张世武和刘芝统领,即便是到了塞外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另外还有斛律家的骑兵近万人。 所以大唐打过来的时候,突利可汗不是没动过卖队友的想法,但一来是大唐打到了草原,是他的主场,二来这队友也是挺能打的。且防备挺深,所以就有了桑干河之战。 打起来之后,他就后悔了,唐军的骁勇让他想起,在武德年间跟父亲始毕可汗入侵关中,却在在子午岭被唐军骑兵打的四散奔逃。那是被大唐太宗支配的恐惧。 不敌之后,就是玩了命跑,一路跑到了苏武牧羊之地,北海。 跟他一起跑过来的还有刘承佑和他的那些打起仗来很猛的亲兵,两边加起来也有个四千多人。 但谁能想到,唐军居然能追到这里来? 大唐代王李承道带着蓝誉、段绍、王弼、张一仙、席君买、张谨等率三千骑兵,一人双马穷追不舍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北海边上追到了突利可汗和北汉皇帝刘承佑一行人。 两人看到大唐军旗映入眼帘的时候,心里是十分崩溃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带队伍迎战。 李承道看着突厥和北汉联军的军阵,大笑道:“将士们,你们都是大唐的好男儿,我们已经到了汉苏武牧羊的北海之地,前面突厥可汗突利,北汉伪帝刘承佑,他们都在前面,现在我要你们跟我一起,生擒此二酋,建立不世之功!” “杀。” 说罢,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向着敌阵冲了过去。 身后的唐军将士虽然经过长时间的行军有些疲惫不堪,但仍旧义无反顾随着他们的主帅发起了冲锋。 因为皇帝的儿子,那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跟他们一样走了上千里,风餐露宿,宵衣旰食。 他冲在第一个,谁也没有不燃烧自己的理由。 全军出击,势若奔雷。 北海之战,追击千里的唐军一战功成,生擒突利可汗并北汉皇帝刘承佑。 此战,大唐主将是皇帝李元徽之子,代王李承道。风头一时无两,一战擒两万,真正意义上灭突厥北汉。 李承道带着一众俘虏于七月,经由并州回返关中。 李元徽带着百官迎接立下大功的次子,并且封其为燕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且献俘太庙,祭告祖宗。 原本李元徽想封他为秦王,但这个封号那是二哥的,封自己家老二为秦王.还是算了吧。 一来是怕二哥家的几个小子心怀不满,二来是怕这小子飘了。 至于燕王就没所谓了,如果封长子为燕王,那可能会让人浮想翩翩,但次子母家是广陵张家,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桑干河以及北海之战后,对于大唐来说不单单是意味着再次灭掉了突厥,生擒了两个君主。 甚至整个草原都没有强大的对手了,大唐基本解决了北境威胁。并且这两仗打完了大唐缴获的马匹牛羊数以百万计。这代表着从此不再缺马了。 于是李元徽决定在北境设立军镇,以都护府、都督府监管诸部。 并借着自己家这老二带来的军事成功的红利,对卫府军进行重新的整编和整顿。 正式定称为十六卫。其中的十二卫为府兵的领导机构: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和左右金吾卫。又在全国范围设置折冲府,十二卫遥领天下六百五十七个折冲府,分领诸军府到长安上番宿卫的府兵,居中御外,卫戍京师,是府兵和禁军的合一。 十六卫另外四卫是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掌诸门禁卫,左右千牛卫统率千牛备身等为皇帝侍从、仪卫。 十二卫府兵大将军如下:左卫大将军,朱德裕。 右卫大将军,张坚。 左骁卫大将军,于仲亨。 右骁卫大将军,徐乾德。 左武卫大将军,李长恭。 右武卫大将军,谢叔方。 左威卫大将军,张谨。 右威卫大将军,程知节。 左领军卫大将军,宇文萧。 右领军卫大将军,薛安都。 左金吾卫大将军,窦琮。 右金吾卫大将军,李珩。 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四名大将军仍旧是韩全、王佛保、段武达、尉迟敬德四人。 从而保证自己对军队拥有绝对的控制。 又设置六大都护府,西域、岭南、陇右、辽东、北庭、安西。 以岭南豪族首领冯盎任岭南大都护,薛万彻为陇右大都护,李药师为辽东大都护,李肃为安西大都护,李沧为北庭大都护,罗士襄为西域大都护。 又将天策府裁撤,诸军皆隶属于北衙,保留“神策”“天武”“背嵬”“神武”“骁果”“捧日”六个军号,共三万人。设统军总管,位比大将军,北衙禁军。 神策军总管张琼,天武军总管傅惟学,背嵬军总管王杰,骁果军总管裴行严,捧日军总管羊献果,神武军总管娄浚。 以慕容三藏为西兖州都督,李大目为青州都督,黄君汉为荆州都督,李承安为扬州都督,李延宗为夏州都督,薛仁美为东兖州都督。侯浚为北豫州都督。 兴明二年,改封蜀王李承乾为秦王,封太宗子李承治为蜀王,世祖子李承泽为晋王。并高祖之子六人,皆为亲王。 并设宗学,诸子弟都要学习典章制度,经史礼法,武艺骑射。 同时成立宗团骠骑,皆以宗室子弟,并陇西李氏姑藏房、敦煌房、丹阳房、狄道房四支子弟,并以骠骑大将军李承道领之。 兴明二年,礼部上奏,文武百官的妻子品级应该由皇后发布,皇后慕容氏谢绝,并表示这会带来妇人干政之风,我不能开这个头。 于是朝野皆称赞慕容氏乃贤后。并有人上奏,请立嫡长子为太子。 其实这时候登基三年的李元徽已经对朝堂完成了掌控,但他并没有同意立太子的事,但也没提金匮之盟。 兴明三年四月,下诏幽州都督、征北大将军、镇国公常雁衡率十万大军北伐辽东,大军渡过辽水,攻克襄平。俘虏三万高句丽士卒,尽坑之。 李元徽闻言下诏斥责,然后决定原本给常雁衡曾加一千户食邑,削减到九百户.嗯就相当罚酒三杯。随后又诏其还都,以左骁卫将军徐懋功代其为幽州都督,镇北将军。 常雁衡入京后,李元徽封其冠军大将军,赐其长安府邸。 四年秋,高昌王断绝西域朝贡通道,李元徽闻言大怒,欲伐之。 朝野皆言不可,此战唐军要长途跋涉,所经之地又是沙漠,行军困难。另外,很多朝臣都认为高昌远在万里之外,就算唐军得胜,恐怕也难以守住此地。冠军大将军常雁衡入宫请战,李元徽虑其身体多病,想要让他长安修养,常雁衡在三请求,乃命其交河道大总管。薛万均、傅唯学、裴行俨为副总管,发兵两万骑。 十二月,常雁衡率部出征。经过三个月跋涉,唐军赶到了高昌,然后秋风扫落叶一般的灭了高昌王国,得三郡、五县、二十二城,得户八千,人口四万,马四千五百,占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唐在其地置西州,在可汗浮图城置庭州。又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留兵镇守。 不过常雁衡本人却病逝于归途,临终之前,对自己的儿子常林和小舅子蓝誉嘱咐道:“我本淮南盗匪,蒙主上不弃,拣拔为将,三十余年征战,如今马革裹尸,也算对得起主上大恩了。”李元徽闻言哀伤不已,命次子李承道去迎灵柩,辍朝三日。 并“写了”自己唯一的一首诗:“朕有千行生铁汁,平生不为儿女泣。忽闻昨日常公薨,泪洒乾坤草木湿” 等到常雁衡灵柩回到长安之后,李元徽又亲自赶往常宅上了一炷香,全君臣之谊。赠“骠骑大将军”“太尉”“上柱国”“太保”“开平王”。 给出了最高规格的谥号“忠武”。自从诸葛亮之后,忠武就被视为谥号最高的级别。 并谓众人言:“雁衡爱抚士卒每与敌战,出则当先,退则殿后,士卒乐之用沉鸷果敢,摧锋陷阵,未尝败北。虽不习书史,用兵辄与古合。虽古名将,未有过之。” 兴明五年七月,右仆射杜克明上奏,李元徽下诏减免徭役,一切从简。 八月,侍中独孤颍进言,天下因为战乱的关系,多地使用的钱币不一样,西魏、东魏、北汉、前燕甚至前魏都有货币留存,加上各种民间私自铸造的钱币,轻重成色不同,都在市场上流通,价值混轮,甚至蜀中地区还有使用刘备时期的直百钱,这对于贸易和税收来讲非常的不便利。 于是下诏重新铸造五铢钱,新钱的铸造技术也十分高级,正面背面钱孔边缘都有凸起轮廓,每一千枚重四斤二两。全面禁止古钱和私钱,在所有关口、市场放置新钱样品,旧钱要在规定时间内全部换成新钱,私自使用全部没收销毁。 同时把私铸钱币列为了重大犯罪。将铸币权全部收回朝廷所有。 在铸币之后,李元徽又命人重新订立律法,死刑只保留斩和绞两种,并且要三次附议。五马分尸、凌迟等残酷刑法全部都废除了,同时也废除了宫刑、鞭刑等伤人肢体的刑法。 以笞、仗、徙、流、死五种手段为基本刑法。 而这套重新订立的律法,也真是被定名为《唐律》,也被后世称为《兴明律》。基本上成为后世的律法的蓝本。 律法之后,年富力强的李元徽再次对内部动刀了,下令九品以上官员,全部都需要中枢任免,文官由吏部掌握,武官由兵部遴选,禁止地方私自就地录用僚佐。并且每年都要进行考核,已决定奖惩和升降。并下诏公文要准确简练,不要文笔浮华。提高行政效率。 搞改革,从来都是最难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对体制动刀的。 好在,李元徽虽然不是开国君主,但却是靠着军功和个人的巨大威望上位的,在军队和民间都有强大的威望,同时他也有一个高效链接的中枢官员团队心神无二的全力支持他做各种改革。 而在军队改制之后,李元徽彻底的没有对手了,亲自带队攻灭北汉,以及对外用兵战无不胜,这些都在巩固大唐和他本人统治根基。 一直到兴明十年,李元徽的改革才基本完成。 而大唐也开始准备征服下一个对手,盘踞东北的高句丽。这十年,一直是李药师在担任辽东大都护,一直在进行疲敌之策。除了常雁衡那次伐辽,夺取了襄平之外算是大战之外,李药师一直是派遣小股骑兵袭扰,破坏,让高句丽持续失血。每年赶在辽东农忙春秋两季用兵,大量的粮食产量减少,带来的问题也是极大的。 二月,李元徽下诏亲征辽东,以长子齐王李承平监国,其余子侄兄弟全都随行。朱德裕、张坚等老将也全都跟随,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跟皇帝亲征的机会。 四月,李元徽率众渡过辽水,坐镇襄平,命令李药师和朱德裕为左右总管,各率数万大军走陆路进攻,而另一路则是由前燕名将高晃作为行军总管,率领水师走水路出兵。虽然如今大唐国力日益强大,但这次总兵力不超过十五万人。 三路大军水陆齐发,一战攻灭高句丽,擒其王族百余人,朱德裕四子,驸马都尉朱永乐在此战之中极为亮眼,生擒高句丽大将渊盖苏文。 李元徽特意封他为冠军将军,辽东郡公。 这一仗之后,大唐彻底扫清了数十年东北最大边患。李元徽在辽东设置了多处军镇,令苏定边担任大都护。 而在西北边疆,又一个重量级对手崛起了,吐蕃。 兴明十一年,李元徽巡边陇右,遇到吐蕃大队十万众入寇。时李元徽身边只有七千余骑,魏王李承道进言,请父皇先行,追兵我自当之。 年过五旬的李元徽却道,贼众十万,我部七千,若就此退兵敌军知道我们的底细自然会率军进击,陇右则都要被贼人侵略,这时候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敌人不明虚实,定然以为我们主力部队在后面。 退是一点退不了,直接上去干他。你们这下年轻人要是畏惧,我们这几个老将当先锋。 跟着李元徽寻巡边的有陇右大都护张镇恶,右卫大将军张坚,左卫大将军朱德裕这几个老将,听见这话之后那是热血沸腾当即都要当先锋打头阵。 但李承道表示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这点事我就办了,您就在后面看我咋破阵就完了。 李承道率领朱永乐等一众年轻骁将带着骑兵就直冲吐蕃军,一个照面就给对面打蒙了,这什么情况?这么点部队就跟主动出击,后面定然是有主力部队,于是吐蕃大军开始退兵,李元徽则乘势指挥大军掩杀。取得大捷,斩首万余人。 随后李元徽让李承道都督秦、夏、凉三州军事,负责对吐蕃的战事。 兴明年间的文治和武功,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回到长安后,李元徽召集宗室子弟,包括李承安、李承乾、李承泽等三方子弟,当然也包括一众成年的皇子。 然后给他们看世界地图,指着地图给他们讲解各种僧侣和商队的西行见闻。然后准许他们每人招募三千部曲,前去开疆扩土。 因为这支军队的将领都是以宗室子弟为主,所以又被成为“宗子西征”。 兴明十二年,这一年李元徽有感于佛门势力过于庞大,开始了对佛寺进行限制。 寺庙不得拥有超过两千亩土地,不得接受土地投献,不得拥有武装,不得经商,严格僧道的度牒管理发放,同时对僧道尼犯法一律严惩不贷. 长子齐王李承平到底还是走了牛角尖,带着不少大臣在朝堂上谏言,并跪在太极殿的门前请求皇帝废除这些法令。 李元徽大怒,将之贬谪为东莱郡王,令其迁居洛阳。后来因为慕容皇后病重,才把他从洛阳召回来侍疾。 兴明十三年,春,刚过了上元佳节。 慕容皇后的病情越发严重了,这位跟着李元徽从少年夫妻走过数十年时光的贤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四郎,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四郎,承平心地质朴,他不如承道聪明能干,?多担待他,不要立他为太子” “伐折罗也没有当大官的能力,你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就好.” “四郎,不知道有没有来世了.” 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夫妻两人,已经病入膏肓的慕容皇后早就形容枯槁,靠在丈夫的怀中,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李元徽则早已哽噎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怀中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十三年二月,皇后慕容氏崩于长春宫,李元徽悲伤的不能自已,谥号“昭穆”,归葬于李元徽为自己和皇后准备的“季陵”。 十四年初太尉张坚病逝,秋太傅郭寿存病逝,太保赵翊等一众文官武将陆续离世。 李元徽下诏,造凌烟阁,绘有功臣画像,共三十六人。 排位第一者,司徒、车骑大将军、吴国公朱德裕。 第二位,司空、赵郡王、征北大将军、并州都督李怀真。 第三位,太傅、尚书令、楚国公郭寿存。 第四位,太尉、骠骑大将军、幽州都督、镇国公常雁衡。 第五位,太尉、镇军大将军、扬州都督、魏国公张坚。 第六位,特进、抚军大将军、兵部尚书、梁国公李青莲。 第七位,太保、征西大将军、秦州都督、陇西大都护蒋国公张镇恶 其后依次为,李药师、窦琮、于中亨、薛仁美、宇文萧、李珩、李百室、窦奉节、罗士襄、徐乾德、刘伏威、慕容三藏、萧释之、陈?、侯俊、段雄、薛万彻、裴行严、娄浚、李青莲、王佛保、段武达、谢叔方、尉迟敬德、韩全、赵炯、刘政会、独孤颍、张谨。 共三十六人。 其中朱德裕和张坚、常雁衡、李药师和郭寿存已经被预定为配享太庙的人选了。 兴明二十三年,吴朱德裕病重,李元徽亲自去往探视。 双目已经有些浑浊的朱德裕一见到李元徽,眼神就亮了几分。 李元徽戏言道:“大和尚,可是找不到路了?” 病榻上的老朱硬是扎着坐起身来,“郎君,延福寺怎么走啊。” “跟我走就是了。” “好,如净多谢郎君” 两人这一番对话,让随行的皇子皇孙,文武官员,以及朱家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是日夜,彗星坠地,吴国公朱德裕病逝,享年七十六。他这一生在外人看来尤为传奇,生于微末,做过和尚,然后成为李元徽江淮初创团队的一员,最后位极人臣,溘然长逝。 做了二十四年皇帝的李元徽在宫中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突然有些感伤,人都想活的久一些。 六十多岁的李元徽对此尤为感念。他的身体很健康,耳聪目明,还能奔马驰射。可是当一个个的亲人,伙伴,朋友,甚至敌人全都故去之后,未免有些孤独之感。 虽然灵魂来自后世,但他早就融入了这个时代。 他建立的功业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帝王,开创了一个大多数人能吃饱饭的盛世,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域,大唐在他的治下四海臣服,万邦来朝。 西域诸国和草原各部为他上尊号“天可汗”。 这天夜里,李元徽睡得很好。梦里他好像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长安。 那年他十四,刚来过的第一个年。 阿耶刚刚封了唐国公,头上还都是黑发,三哥刚刚成婚不久,三嫂是薛家的姑娘。好几年没看见的大姐和姐夫,大哥很严厉,二哥还是意气风发的长安公子,嘲笑他的射术不精。 迎面走过来的是来长安送礼的张坚,他生和张飞一样,虬髯张须,威武不凡。还是如净和尚的老朱,头上还都是青茬,一脸的憨笑。 还有在自家做客的老刘,大清早的就跟外面射箭. 梦里,突然过来一个小孩,留着索头编发,拉着他一路向前走。 突然下起了雪,一个身披白色狐裘身形高挑的女子站在哪里,额头上还有一朵梅花妆。 她笑颜如花,惊艳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