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凯尔特》 1. 蒙蒂斯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蒙蒂斯不知第几次睁开眼睛,一切突然有了意识,她看着这个世界。 蒙蒂斯是只羊。 养它们的人,头发金黄,眼眶凹陷严重。他们叫她蒙蒂斯,类似的含糊发音。 它们这支种族毛色漆黑,除了比寻常的羊体型更大以外,有的个体会长出四只漆黑坚硬的角——耳后长出盘曲的两根,另外两根直愣坚硬的由额头向脑后生长。 小小的脑子里仅存的记忆影像是母亲,一只母羊,记忆中自己一蹦一跳地跟着它;另一位是个矮个子的红发女孩,模糊地看不清脸。 奇怪的是,岛上的人饲养他们,并不是为了食用。羊圈被重重包围着,除了喂食,很少能见到主人的面,他们只会每隔两月出现,挑走四角基本齐全的一只。 她从不担心自己被带走,她只有两只角。 这没什么,直到某天,而这是蒙蒂斯睁开眼后的第二年。 她关不住,出逃是常有的,而这次出逃,她昏头昏脑迷了路,撞了好几棵树后误打误撞进了片奇怪的林子,这里松木生得很高,在远处呈弧形围绕中间四五间石砌建筑,那几座建筑同样也呈半圆拢着中间的石台,从左至右划了很长很显眼刺目的血红印,从几道红之间伸出几道旁枝,纠缠着在顶端围成拧巴的团,像是日月。 而随着她往深处走,居然看到了人。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像是陆上的海湾,互相拥挤的黄头发脑袋们,攒在一块像是等待投食的鱼。 没人发现她的存在,蒙蒂斯挤不进去,跳上块两人高的石头伸长了脖子望。 黄头发们目光汇聚的地方,躺着一只黑色的生物。 那是她的同伴! 这位同类半月前还在和她安稳散着步,被带走后再无音讯。 它被绑上红绳,横在巨石阔台上,撑着头大口吞咽木碗里的浓稠黑色液体,大半都洒在了外面,可旁边的人丝毫不恼,笑着继续往它嘴边递。 随着它吞得越来越多,黄头发们中发出愉悦的笑声。 它好像疯了,眼里被艳红的血泡充斥,眼眶涨得极大。头上已长出完整的四角,绑着诡异的装饰,它的肚子,胀得像是要坠下来,可它一点意识不到,仍然机械地继续吞咽。 醒过来啊!快醒过来! 她发出凄厉惨叫,试图唤醒它。 这起作用了,它的动作停了一瞬,缓慢扭过头看向她的方向,角上挂着的看不明白的绳结,像是林间藤蔓被窒息濒死的人挣扎过似的枯萎凌乱。 她同样也吸引了其他人,他们如同祷告中被人砸了圣像的愤怒信徒,怒目圆睁地寻找忤逆神明的恶鬼——然而始作俑者是只羊。 “是圣羊,圣羊啊!” “圣羊怎么会在这儿...” “快来人去叫祭司!” 祭司? “两只圣羊同时出现,能是好事吗...” 黄头发们极为迅速地给这不速之客让开一片空地,不像是敬重,倒像她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恶鬼。蒙蒂斯不敢动弹,她不知所措。 被人群挤倒在地的人不明就里,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回头看到什么东西背着光,落下一片阴影,自高而下地俯视着他,棱节分明的弯曲两角看起来像是地狱里蹒跚爬出的恶鬼,吓得脸都白了半截,手脚并用地退后。 四周安静到诡异,大家在等着祭司前来,谁也不敢动作。 “羊,羊,过来,不要叫。”一个黄头发女孩子唤她,冲她拍着手,示意她下来。 她这么做了,而她落地来到身边时,这打破了寂静。人们像是被突然松开了脖子。好像祭司也不是那么厉害,不是也有人也把圣羊降伏了吗——他们高傲地想着。 他们大胆起来,上前拨开蒙蒂斯额前的毛发,泄气又有点庆幸。 “是个两角。” “赫布里底快没有圣羊了,”一个黄头发开口,“他们把圣羊藏起来,要么是杀掉了,只留下不长角的。” 周围纷纷附和。 “可离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儿。” “我可不想回去。” 人们七嘴八舌的附和。 “不会没有。”从满是人的包围圈外,洪钟般威严的声音传来,霎时压住了所有骚动。 人群如受惊的鸟,急忙弓腰给那人让出条路来。刚刚认为自己降伏了圣羊的两个年轻人死死闭着嘴,头几乎低到地上,冷汗涔涔。 “是他们学精了,不肯交出来。” 说话的这人,个子在人群中很是出挑,满头 2. 土地与黄金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老羊说祭司为首的是日耳曼人的一支系族,和他们的大帝关系并不紧密。而羊们原本的主人,是凯尔特人。 蒙蒂斯被买来时刚两岁多,她原本的来处,是个叫本北丘拉的岛。可惜她什么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只能靠圈里的老羊来了解。这只羊真的很老了,来到这里已经八年,也只长了三只角,老得饲料都嚼不动。 这支系族从很远的地方来,在此处定了居。老羊也说不清日耳曼人的目的,也说不清很远到底是多远,事实上它知道的并不多,连“日耳曼人”这个名号都是他的前任主人提起过的。在卖掉他的时候,提起过。 他们忙碌着的事情,似乎总与“它”有关。蒙蒂斯是偶然听到的。 至于“它”是谁,岛上的人闭口不提。 很奇怪,岛上的日耳曼人似乎一夜间紧张了起来,蒙蒂斯感觉得到,她似乎对人们的欲望特别敏感。 自从她溜出去那次后,至今已经一个月,周围的人不再看管她。她还是没救下自己的同伴——它已经被带出海了,至于是出海做什么,她无从知晓,羊群里也无人知晓。 “就是个两角,别管它了。” 所有人都在忙乱,没人会闲下来管一只两角羊去了哪儿。托他们的福,蒙蒂斯的潜逃范围扩大了许多,甚至有时就这么晃悠到镇子里,那里更暖和。 … 某天她还是照旧,进了镇子,找了个屋后的高台卧下,可影影绰绰的,总能听见有人说话,她睡不安稳,干脆到处找声音来源听个清楚。 结果找了半天,声源就是身旁的屋子。 “我能怎么办,现在塔北尔特周围都是瘴气,人靠近就得死。” “...还说什么了吗。”这人声音苍老得像七八十年的老树。 “克...克罗姆,它还说什么了。”说话的人下了极大决心似的。 克罗姆?蒙蒂斯正要阖眼,听到这里霎时清醒——她听过这个名字! 在自己小时候,还没被带到这里,有人依葫芦画瓢地一点点讲她听来的故事。那个故事,是凯尔特人的神话,其余的她没听进去也不在意,唯一有印象的,那位最渴望活人生祭的魔神,正是克罗姆。神话中,众神不再忍受克罗姆的暴行,将其封印在深海中。 这和日耳曼人有什么关系,传说而已,她甩甩毛不甚在意,继续闭眼睡她的觉。 这边屋子里,那人得到的答案应该是否定,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最后一只四角也没用了。” “实在不行,三角也试试吧。” “不可!四角都成废物了,三角,我是根本信不过。” “实在不行,只能硬抢了。” “没有圣羊,在他们主场我们没有胜算。” “用人力强攻也不行吗,明明我们手上有那么多...”话还没说完就像被谁捂了嘴。 短暂的呜呜声后,再无人说话。 良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出现。 “实在不行,三角也未必不可...” 她霎时睡意全消,心脏在体内狂跳震得胸腔发颤,她不懂这一切与什么神话有什么联系,也不懂三角四角到底所做何用,她只知道现在圈里有两只圣羊是三角,一只是垂垂老矣的老羊,另一只是...母亲... 明明三角是永远不会被启用的,长不出四角就能一直待到死,这是大家的共识啊。 母亲会被杀的...往日被带走的圣羊,没有一只能回来。蒙蒂斯不敢再想了,她跌跌爬爬地站起来,可是她慌乱得腿都要撑不住身子,快回去,快爬起来。 “这有只圣羊!” 头顶的窗户被砰一声打开,高大的人表情古怪地低头瞥了一眼蒙蒂斯,转身朝里屋吼道。 完了,她太大意了。 躲避不及,那男人伸手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角。 “瞧瞧这小身板。” 她惊恐大叫,拼命想把角抽回来,那人力气极大。挣扎的动作激起一阵飞灰,也没挣动分毫,有谁微微倾身探头垂爱地看了眼蒙蒂斯,是阿苏坦! “又是它,把它关起来。”这次他的神情更加冰冷,语气很是不耐烦。 她被拎起来扔进地窖,她拼死想出去,把地窖里的陶器撞得粉碎,根本没人理睬。 ... 母亲被带走了,她听到了出海的号声。她从小洞勉强听到日耳曼人交谈,这次的目标是提前半月蹲好点的,还留了几艘船在那里接应,剩余的人负责将圣羊带过去。 她不知被关了多久,地窖缺氧,她一通闹腾,心脏绞痛到半截身子都麻木了 3. 灾祸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给蒙蒂斯做了检查,发现她已经快发育成熟——意味着到了长出四角的时候。可蒙蒂斯一直没动静,她连第三只角都没长。 她被转移到了单独的圈中。 日耳曼人坚信她能和母亲一样成功化形,遂重点看管——即使蒙蒂斯只有两角。她一直讨厌和羊群共用水槽,现在有了自己的草堆和窝棚,她却高兴不起来,表现得形同痴呆,每天都趴着不动,要么就是在水槽边木愣地往肚子里灌水。 到后来走两步都像个装满水的羊皮袋,一晃就是咚咚的水声。 她也试过与不远处另一个圈里的羊群们说话,很慌乱地告诉它们主人似乎干着什么可怕事情,得不到一点回应,甚至得到了不要违背主人意愿的回怼。 他们都在恪尽职守乖巧安分地做一只本分的羊。 她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本来种族里能说话的就不多,被陆续带走后,现在更听不到谁接她话了。 快一个月了,那只老羊死了,母亲也走了,就剩她一个会思考的了吗,蒙蒂斯自觉没趣,回草堆里窝着了。以前是自己没注意到,没准这群羊大部分都是笨蛋。嘁,费脑子。 如此又过了一月,黄头发们嘴里出现了个新的名字,是一座叫塔北特的岛屿,有不少人迁移至那。 他们一天要来看四五趟,在围栏外情绪昂扬地说着他们的伟大梦想,他们似乎把蒙蒂斯当了自己人,一点不掩饰野心地,捶胸顿足地催蒙蒂斯的第三只角。那股狠劲,恨不得要伸到她脑袋里去硬把它拽出来。 而她慢慢明白,他们正是在侵略,可她不明白,一只弱得要死的羊能做什么用。从那往后的日子,一直阴雨绵绵。 再怎么徒劳折腾,第三只角就是没有动静。 如果他们的确在侵略,明明不久前刚有过一次,如果以前也是干这种行当的话,加上先前各岛的资源,带来的财富足够他们挥霍一生了,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急不可耐地想要掠夺未到手的财宝。 欲望真是可怕,蒙蒂斯很清楚他们的欲望,即使她没有意识到,作为一只羊,她不该这么清楚。 就这样好了,反正自己是两角,这么等死也不是不行。 她合上眼。 大约是十几天后的某日。 又是一个阴雨天,格外的冷,蒙蒂斯从窝棚里醒来,昏昏沉沉,额头某处钝痛得厉害,像是谁拿着把锤子在脑壳里敲敲敲。她甩甩头不甚在意,抖抖身上的草,起身去水槽。 近期他们来查看的次数愈发频繁,想来是快要到时间了。可就算自己不长,他们也没办法,圈里来了新一批的两角羊,可送“货”的人神情阴晦,似乎不对它们抱什么希望。 所以,他们整支系族的眼睛,都盯在蒙蒂斯身上。 步子越走越慢,实在是不对劲,她站着定住了,头皮里的异物感明显地让她无法忽视,与平日的头疼不太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 不...不要...她踉跄着稳住发抖的身子,惊慌无措地找到根柱子,把头抵上去。 好疼,而疼的那处,有一块硬物。 浑身的血都凉下来。她凑近水洼,浑浊的泥水倒映着她打摆子的身躯。头上茂密的黑毛已经被雨水淋成一绺一绺,钢针似的戳出来。这一堆钢针中,一块小小的锥状物冒出黑色的尖。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三只角。 她太明白长出三角意味着什么——自己很快就要和母亲一样被带出海。她不敢去想,不知所措,怕得发抖。 还没有全部长出来,把它磨掉...把它磨掉就好了...内心有个声音在说。 对,磨掉...她环顾四周,看到圈里的巨石,看到了巨大希望似的冲过去。撞墙自尽般决绝,不幸的是劲用歪了,脑门狠狠撞上石头,额头立刻豁开条大口子,鲜血流下来。头骨裂开一样疼,眼前一阵黑。她没工夫去管,忍痛抬头找对了位置一点一点蹭。 磨掉...这是心里唯一的想法。 可她 4. 怪物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在雾里开了多久,人群突然活跃起来,她昏沉着醒过来,耳边传来甲板被踩踏的声音,他们跑来跑去,夹杂着骂人的词吵吵嚷嚷。 “安静!”为首的黄头发大吼,白雾里就没了人声。 “解开它。”脚步声到了耳边。 眼睛上蒙的布条被摘下,四肢还是被束着。蒙蒂斯浑噩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看人都带重影。 “扔下去。”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抬起来扔到海中。 “所有船,往后退!”听到那个黄头发命令着谁,语气慌乱。 她被突然砸下来的海水拍的一瞬间耳鸣,紧接着感知到口鼻耳腔里瞬间充盈的冰凉,她本能地立刻挣扎起来。下意识想呼吸,可嘴被牢牢绑着。大量的海水涌进肺里。 火辣辣的疼让她想拼命地想咳出来,气管本能地痉挛解了咳嗽的劲,取而代之的是双眼随着痉挛一次次地鼓动,好像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 她应激得厉害,可挣扎无用,而后是无尽的脱力。 身体开始缓慢下沉。好冷...好安静...四肢已经开始麻木,她能控制的部位越来越少,很快脖子也失去知觉,眼睛被生挖一样疼,心跳声震耳欲聋,是缺氧和低温所致。 光越来越远,好黑,不知是眼睛已经被压爆了还是沉进海底。胸骨有千斤巨石反复碾压,痛苦得快要死过去。 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阵阵嗡鸣,像是...谁在吟唱。 这是深海,怎么会...蒙蒂斯如临大敌般清醒过来,挣扎着去找声音的来源——是百米以上的船队! 那些模糊的音符目的性极强地穿过百米海水,箭似的直直戳穿她耳膜。身体的疼痛惊人地缓解,沉寂在胃里的黏稠液体好像活了,挣扎着想出来。喉口深处开始发热,野火一样飞速,内脏被烧熟似的烫,恐怖的热度一路烧到肺里,继而所有牙齿都在打战。 是要死了吗...她神志不清,口腔里的温度高得吓人,周身刺骨冰冷的海水丝毫没能缓解体表的温度。 眩晕和失明让蒙蒂斯陷入幻觉。眼前变得白亮,黑白两色各世界两端。她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身前出现了烧焦的废墟。整个世界嗡鸣着,白色部分骤然膨胀,内里有滚水沸腾似蠕动,无形无状,通了灵的海啸似的拔得极高,漆黑的部分立马缩成一小点点,被洪水一冲化成飞烟。 无声无息,蒙蒂斯却觉得耳膜都快被震破了,遭受了极端的恐惧似的无声尖叫。 想站起来,想逃,想活下去... ... “这次比以往都要久,没事吧。”船上的人看着海面没有动静,只有少数的气泡上浮,像是有生物在下头呼吸,气泡直径十几英尺,可想而知这生物拥有多么大的肺。 领头的黄毛严肃地抬手示意他噤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的动向。 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思维和海洋迅速融在一起,平静海面下是湍急的暗流,无名的力量呼啸着想要释放,自己在不断胀大,身子分量大涨,急速膨胀的身体压得腿部跪在海床上。脊背最先破水而出,继而是低垂的首,如海底突如其来拔地而起的小岛般大小。 “它”缓慢抬起头,四肢极慢地支撑起身体。从其身上倾斜而下的海水滚烫,周边的海水立刻沸腾,冒出的极大水汽宛如将巨大的,烧红的烙铁直直插入冰水中。四周顿时起了黑雾,从天边波翻浪涌过来,极快地弥散开。 身子仰躺着浮在半空,大脑迅速散发自救信号——自己随时会坠下去摔死。 可四肢正紧紧贴着地面,足底下是实实在在的,布满淤泥的海床,海水只淹到了一小半的腿。 “天哪...怪物...”他看呆了,这只巨大的羊形生物仅仅是起身,他们的船队就被一下推远了几百英尺。 她好像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了尖叫,很飘忽,只那几声,被掐了脖子似的消失了。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混杂着谁的哀鸣,自己宛如置身于快速蔓延的熊熊山火中央。她的世界成了黑白两色——烧焦的土地与烧出的飞灰的颜色。 在“它”面前,那座岛,正是他们的目标,塔北特。 身后船队传来的欢呼尖叫。她低头看到的是自己拔高的身体。可抬起来的一瞬间,看到了另一个视角的自己,大脑像被一根线拴在空中摆动,意识在空间里乱窜,根本没在身体里装着。哪儿还有半分羊的模样,这已然是个纯粹的魔鬼。看起来有七百多英尺,巨大的羊身轮廓掩在黑雾中,只能依稀看到首部的大致轮廓。 这是...她... 岛的最高峰正对着“它”流淌赤红岩浆的双瞳,高悬瀑布流水似的掼进海里,碰到沸腾的海水呲啦地半凝固了。她看不清这个世界,只能看见岛上的人影——那些灰黑色的色块。 “它”动了!四肢动得极其缓慢。日耳曼人的船队灵活地穿过“它”的四肢,飞快登了岛。前蹄踏上海湾,雷鸣般震耳欲聋。渔船被瞬间碾成齑粉。裹挟在白雾中的岛屿轻微一颤,山顶上碎石滚落。细小的尖叫此起彼伏——来自脚下这座岛的人们。 他们向凭空出现的魔鬼奋力攻击,可这根本无用,百斤的剑甚至都无法穿透那层黑雾,巨羊的身体掩在雾里,武器靠近黑雾便化成了铁水。岛上的白雾没散,反而更加浓郁。黑白两色弥漫,蒙蒂斯像是从天神劈开世界的口子中钻出的克罗姆。 她拼命想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她像被囚禁在这里的灵魂,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也逃不出去。“它”所经之地,树叶被吸进黑雾中烧成灰烬,扑簌簌砸下来。“它”在找什么。来不及逃走的人被巨蹄踩成肉泥,巨羊的体表温度极高,鲜血四溅的肉泥迅速成了焦黑色。 “不要!”她在身体里凄厉嘶吼,可她完全无法控制这具身体施暴。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人死前的眼神,怨恨,绝望,悲伤,呆滞。他们被烧死,斩首,被完成任务一样地杀死。他们最后一眼,惊恐地瞪大眼眶,永远定格在她身上。 黑白两色的世界里出现一处红斑,“它”的眼睛穿透过群山,直勾勾锁定了某处洞穴里。 是什么,它们攒在一起,小团的红云似的。“它”也看到了,似乎这就是“它”出现的目的。仰头长长嘶鸣一声,低下头直直冲着红云所在的地方撞去。丝毫不顾身前的群山,挡路的山立刻被撞碎,轰然倒塌,飞溅的巨石被黑雾融成岩浆,点燃了周围的森林。 山火。 火势蔓延极快,周围几个山头迅速烧起来。不是橙红色的火焰,是带着腥味的血红色,她从没见过如此炽热的火焰。黑白世界里燃起猩红大火,视野反而更加清晰。往山林里逃的人被火焰瞬间吞噬,没有寻常火焰燃烧的噼噼啪啪声,烧成骷髅的人凄厉惨叫,骷髅架子里飘出一阵怪异的青烟,像是孢 5. 塔北尔特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只留下几个人看守这座岛,再一次地,战利品堆在舱底,被经年累月压出专属印子的地方。 蒙蒂斯昏一阵醒一阵。浑身骨头碎了一样疼,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原形,她陷入一种奇异的昏迷中。被日耳曼人随手一扔在主舱。他们在庆祝,庆祝这天赐的恩惠终于时来运转。领土再次扩张。从塔北特掠夺到的物资里有不少好酒,他们借这个由头开了一桶,喝得东倒西歪。 “真没想到这崽子也是巨羊,比那些浪花子和岩浆的有用多了。” “可不是吗,它居然三角都没长出来,比四角的还厉害。”旁边有人搭话。 “第几只了来着,我记着已经有十来只了,这概率是真的...”,他说的话被打断。 “哎,我跟你...跟你说,”有个人喝得左脚绊右脚过来凑热闹,“我早...早就知道,嗝,它,它能有用,”说来劲了,振臂一挥把桌上东西全掀翻掉。 “哟哟,酒鬼来了。”众人嘘他。 滚远点,就你马后炮,被倚着的人一把给酒鬼推开。 你给我剩点儿,听到了没!他回头,冲喝得烂泥一样还往酒桶边晃的酒鬼挥拳大吼。 “我说,这圣羊放这儿不会有事吗。”有个小年轻看到蒙蒂斯被随手扔在桌子下面,一脸担忧地问他们。群魔乱舞的人群安静了一刻,随后哄堂大笑。 笑够了,坐在正中间的黄头发把酒杯一扽。“小子,第一次出海吧。”他应该是系族中地位很高的人。一开口,其他人即刻收了笑声。年轻人有些窘迫,试着像大人一样交谈,一下就被看穿了。 他确实没出过海,没见过圣羊化形——把他腿都吓软了。但他不得不来,阿苏坦下了指标,每家都必须出人,为确保这次任务成功,他们不计代价。 “这羊羔子一化形就没用了,等回去把它杀掉扔了就行。”黄毛的随从殷勤地哈腰给他又满了一杯,他惬意地刚举到嘴边,被话拦腰截住。 他问,为什么刚刚不扔。 周围人轻轻“嘶——”着,面面相觑,都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干自己的事。在老大喝酒的时候插话,真是活得不耐烦。话真多。刚打了胜仗,他今天不想发火。仰头把酒全灌进嘴里,啊地感叹一声,胡乱一抹嘴,醉醺醺道:“还不是该死的契约,不然谁管它。” 是吗,他问,蹲下来玩弄着蒙蒂斯的卷毛,极力掩饰身体的发抖。 想学大人说话,没抓稳,语气听着多么轻浮。 黄毛抬头看着新人,眼睛里闪着怒火,“日杰夫,别在我的地盘耍横。” “这船要在海上漂十五天,我们有的是时间。” 年轻人窘迫地两手手指搓捻,大拇指掐着其他手指指腹。 小插曲没有影响他们的欢快。 ... 而这些欢快在靠近故乡时如掐了脖的鸭,咽了气。 上百来号人站在甲板上,望着不远处一片焦黑的土地。他们等不及船靠岸,他们凄厉地尖叫,甩开手里的战利品,翻过船帷跳进一人高的水里,扑腾着往岸上游。他们顾不得甲板下面还堆着什么宝藏,只记得家里留下的家人。 在船队中心的那条船停靠了,阿苏坦从黑洞似的船舱升上来,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权杖磕到船沿,上头坠的一堆陶土罐子吊死鬼一样晃荡。他下船了,所有跳到水里的人从他身后跑过,分成两边,到他前面又陇上,汇进人海。他走在那狭长的缝隙里。 留岛的人晃着身子从狂奔的族人中闪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声嘶力竭道: “是...是凯尔特人,他们上岛了!” 凯尔特人!?蒙蒂斯脑子里轰的一声全乱套了,浑身血液都凉下来,她不断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准确,凯尔特人...她本来属于的种族。 难道他们侵略的是凯尔特人... 难道...她侵略的是凯尔特人...!? 她屠杀了原来的种族... “他们藏在岛的南边悬崖下面,你们一走,他们就...就,怪我啊,都怪我,我不该让大家都出海的。”男人懊悔地砸自己的脑袋。 “他们做了什么。”阿苏坦看起来极力压制着怒火。 “他们先是趁夜里烧掉了所有船,等我们都被支开了,就...” 蒙蒂斯化形能否成功事关重大,除了部分人被派去建设已侵略的岛,全岛大半的人力都出动了,就算是硬攻,他们也要抢下那座岛。 如今,阿苏坦抬眼。这座岛屿彻底不能用了,一切都被大火燃尽。那些人蹲在自家的废墟上徒手挖着焦土,嚎啕大哭着死去的家人。 他们居然能积蓄残余力量,乘虚而入。 她自小就离开赫布里底,对那里没什么记忆,但骨子里还是眷恋的,看这架势,他们是被重创了,蒙蒂斯被拎在手上,内心嗤笑着他们。 阿苏坦骂了句脏,“别说没用的!圣羊,圣羊有没有事!” 那人快哭出来,说的话根本不成调。 “圣羊...就连那些两角的都没了...他们好像就是冲着圣羊来的,所有圣羊的脖子都被砍断了,完了...全完了...” 阿苏坦像是被谁照着心口锤了一拳,怪叫一声就往后倒,旁边人赶紧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好啊好啊,这一切要结束了,蒙蒂斯简直要大笑了,不知是笑他们即将完败还是笑她自己。 “还没有完,还不能完...”满心绝望的人围了过来,他们等着祭司出主意。 “他们人呢,那些凶手!” “他们被我们一路追杀,掉进了...塔...”他结结巴巴,字在嘴里滚了几圈。 “掉进了塔北尔特...”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他脸上堆积的皱皮突然抖动,乌紫的嘴巴咧开来,扩成骇人的深孔,仰头咯咯咯地怪笑。 “他们别想活了!” 副手们鸦雀无声,唯恐说了他不爱听的也要去那地方。 “大人,这只圣羊。”拎着蒙蒂斯的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 “大人,它...也是巨羊。”闻言,阿苏坦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的惊恐几乎穿透耷拉的眼皮。 “杀了它我们就没有圣羊了。”周围七嘴八舌地吵开。 “我才不管什么契约,好不容易有一只能用的。” 船上还有圣羊,这次不是抓了那么多吗。黑压压的人群中响起不合时宜的叫喊。 你能保证它们能化形吗!不能你说什么屁话!立刻就有人骂回去。人群骚动了一阵。 “蠢!一旦契约断掉,再也不会有圣羊了。没脑子的东西,我们要做长久打算。”阿苏坦振声怒吼,权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挂的东西叮当乱晃,周围人立刻闭了嘴。 他努力压下怒火,咬牙切齿地问 6. 法蕾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法蕾是蒙蒂斯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掉在崖底不知过了多久,法蕾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也许来得更早一些,看着像是堆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肉,她悠悠转醒,就看到那团肉挣扎着过来搭上她的手,吓得连连后退,湿黏的血液混着她的血,淹没了洼里的短刀。 “别怕,过会儿你就恢复了。” 天,这东西说话了...还是安慰人的话,活见鬼了... 不是,这,我死了,然后,云层,然后我没死...然后这人...哦不这不是人。 “啊,不必看我。” 她惊恐的眼神实在让这人无法忽视,那群鲨鱼太凶残了,肉堆解释了一句。 行...行...不看你...她惊魂未定,于是低头看了自己,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她瞳孔地震,自己怎么成人形了!这手,这腿... “我待会儿要把自己缝起来,介意帮我吗?” 受的刺激多了,接收外界信号更加迟钝,对方问了几遍,蒙蒂斯好容易才回过神,点头嗯嗯嗯地答应。 “如果你冷的话,我那儿还有件衣服,你先披上。”碎肉指指不远处地上的,类似于斗篷的东西。蒙蒂斯沉默了一阵,还是披在了肩上。 于是来这里的第一天,俩没有人样的——无论是字面上还是实际上都没有人样,坐在一起花了三个小时缝身体。 法蕾得先有只完整的手,才能自己缝其他的部位。于是蒙蒂斯蹲在旁边,按她的意思,把她可能是手部的破碎的肉块拼到一起,捻着粗针颤颤巍巍地穿线——法蕾说这样愈合更快。罕见的是,自己居然不对她有敌意。 估计也是吓傻了。 她和蒙蒂斯闲聊,“啊,你是赫布里底来的啊,那倒是个好地方。” “你怎么会有针线?”蒙蒂斯试图开口好几次,都咽回去了。实在憋不住了才问道。 “衣服里的,应该是谁忘了拿。”那一摊碎肉蠕动了两下,回答。 嗯...还是不该问的,太诡异了。蒙蒂斯汗毛都立起来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经历了不亚于她的诡异事。 “你去过那儿?”她问。 法蕾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蒙蒂斯回应她说的话。 “我?没有。我哪儿都没去过。”手部完工了,蒙蒂斯目瞪口呆,碎肉居然缓慢地黏合到一起,法蕾有些意料之中的样子,勉强撑起来,慢条斯理地自顾自缝其他部位。 没她事了,蒙蒂斯累极了,坐在地上,这才打量起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知有没有昼夜之分,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上浮的浓重白雾,一直延伸到目之所及的尽头。自己就是从那儿掉下来的,原来塔北尔特下面,是这样一个世界。 “只有离开岛的航海者才去过,不过没几个回得来...”思绪被法蕾拉回来。 “上一个回来的,说海另一头的群岛,叫赫布里底。”她低着头继续说,有些碎骨头太小,她干脆挑出来扔掉。 原来海的那一边也有岛屿,她还以为世界上只有她的群岛呢。 身体缓慢愈合,法蕾本来的容貌逐渐清晰起来,她的皮肤介于冷白与灰暗之间,瞳孔是浅棕的,像新成的琥珀,鼻尖圆润,唇形很好看。鲨鱼牙齿留下的撕咬痕迹由红褐色变得很淡。 没关系的,这里不会留下伤痛。 她是这么说的,抚着那些愈合留下的裂疤小声叹气。 “不会再淡下去了,疼痛可以消失,痕迹无法消除。” “你怎么知道?”蒙蒂斯忍不住问,明明都是第一次来,怎么这人好像了解这里的秩序。 “族里的第三祭司告诉我的,在...”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眼神有些放空,“在我被绑进海里前。”长长一声叹息。“也不知成功了没有...” 法蕾全名是法蕾伊格,来自Hychdwn,两个名字都很难读。后者是个不大起眼的小岛,在海底地震带上。献祭是那里的习俗,太阳每东升西落两百次,需要由三位祭司挑选出十五岁以下最善言辞,水性最好的女子,祭祀给潮汐神。做了潮汐神的妻子,便能劝说他将死在海里的亡灵们放归故乡。 据她所描述,祭司认为没有伤痛,没有疾病的地方,就是永生之地。 永生。蒙蒂斯琢磨着,伤口的确愈合了,那么这种猜想是有可能的。那日耳曼人为什么忌惮永生之地的入口呢。 “你是怎么死的?”法蕾突然凑过来问。 “如果不会太冒犯的话。” “...唔?”蒙蒂斯心里乱得很,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才想起来回应。 “喏。”仰着脖子给她看,用下巴示意人看地上的那柄匕首。血早干了,法蕾轻轻吸了口气。明明你的伤更重吧,怎么还感叹上我了,蒙蒂斯觉得好笑。 她慢慢蹭过来,伸手抚上那道疤,手好冷,冰得人直缩脖子。 于是就这么认识了,不认识也没用,身边没有别人了。法蕾对蒙蒂斯的身份很是好奇,之前看到蒙蒂斯的羊角没好意思问,眼下混熟了她赶快开口,蒙蒂斯干巴巴地不知道怎么说,只说自己是圣羊。 “你是圣羊?赫布里底也需要献祭吗?” 这把她问住了。 “不...” 接下来她就不 7. 大火与大陆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清晨,好安静,她慢慢清醒,想伸个懒腰继续睡,摸到自己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羊,猛地坐起来。 火堆早就熄灭,她裹着法蕾的破斗篷睡了一夜,勉强恢复了点精神。 那是,阳光?她被远处的浅黄色光亮抓住视线,这里有太阳?法蕾被她吵醒,揉揉眼睛爬起身。 “阳光?”她同样诧异。“我们回去了吗?” 爬上高处,原来她们昨天下落的地方是一处山谷,不,不像山谷,更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缝隙,风吹日晒,裂痕越来越大,突兀的部分被磨平,已经完美融入陆地了。周围几十里都是这样的巨石山谷,寸草不生。 “我们还在这里。” 看来是回不去了。 她们决定向着阳光出现的方向走,去找找这永生之地的其他人。 大约走了半天,隐隐看见远处出现了城镇,这极大地鼓励了她们。可刚刚走近,眼前的场景让两人汗毛倒立。 这里燃起过大火。土地烧黑干裂,一片废墟,方圆几千英尺的废墟,可见这座城生前的规模非常大,一路上到处是烧毁倒塌的屋子,砸断在地的屋脊,随处可见的一堆堆灰烬,有些是平铺开的,有些是倒在地上的,诡异地呈出人形。 法蕾见过火山喷发的瞬间,大量火山灰迅速把周边一切都覆盖住,于是他们都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里就像是被无形的火山灰定格了,人是一瞬间消失的。 如果那几十里的不毛之地还偶有零星的绿色,那么这里就只有大火过后带来的黑白世界。 什么地方能有如此恐怖的火焰,地狱吗? 勉强算得上好处的,竟然从倒塌的石墙下找出两件能穿的衣服,被严实地压住,没被烧毁。抖抖灰套上,意外地合身。 这里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心里不得不绷了根弦,目之所及都是焦黑的一切,看得人格外压抑。 可突然,一抹艳色从眼前一闪而过,蒙蒂斯定睛一看,远处惨白的灰烬中,有几点微小的红,放在群山中它微不可察,在这儿却十足抓眼。 那是一株花,线形叶,几只垂筒似的花苞生在细杆顶端上。 稀奇,大火后还有生命存在。 可为何没有人呢。 而越往后,她们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古怪。 这里没有日月,却有白天和夜晚。阳光每天从边际慢慢移过来,于是那里就是东,阳光消失的边际,就是西。哪里来的光呢,她们观察了好几天,从顶上的云层中发现了端倪。像是两片湖倒扣着隐在云层里,能模模糊糊看到两口湖面。 她们给其取名“双生湖”。也许我们是在湖底,蒙蒂斯这么说。“难怪不暖和呢。”法蕾接话。 “看这深度,我们在大西洋底下还差不多。” 这里的阳光没有地面上的一半温暖,月光则恰恰相反。从不觉得月光有温度,但在这里,若用手去托那银光,非常冷,像是摸秋天的铁块。 她们爬上高处,在那里看见了许多东西,这个岛辽阔得可怕,在靠近地平线的那里,竟然有海洋。 这不是岛,它是片大陆。 是很古怪的海洋,连沙都是黑的,海水发灰看不出一点生机,死气沉沉。海中央上空有一个漩涡口——和她们掉下来的那个一模一样,那么这也是个传送门,它浮在海面几百米的地方,微微起伏着,像是透明的胸膛在呼吸。 可这么多天了,除了她们,再没有东西掉下来。 浅水湾铺满了盘根错节的深绿色海带,很壮观。蒙蒂斯嘴痒,拿起来舔了一口,咸咸的,她喜欢咸咸的,于是又舔了一口,立刻开始脸色发青,吓得法蕾给她一个劲灌水。于是这些海带全被她亲脚踢回海里,有毒,她愤愤地得出结论。 没有过海的工具,她们只能爬上岸边礁石放眼去看,果然,这里不是与世隔绝的,海的另一边,还有影影绰绰的陆地影子,看不真切。 “也许人都搬去那里了,等我们有船了再去吧。” 也有她们没在高处看见的地方。 眼前这座废弃的神殿高近七百英尺,像被散乱战甲拼成的要塞,匕首保护的围城——很奇怪的比喻,但蒙蒂斯就是这么觉得,她可以想出七八种这样的比喻,这也像个放大版的穿透型刑具。 神殿所有最锐利的边都对着天。从底部到高峰呈流线型,殿峰尖细直指云霄。 而这里离她们第一次看见的城镇隔得并不太远。 烈火焚烧的痕迹到神殿周围就消失了,她们没理由不进去看看。 “有人吗——”蒙蒂斯进门喊。 没有人回应,只剩她的回音哀转久绝。 “赫...赫...神殿。”法蕾注意到大厅中央的立柱,似乎刻着些什么。她皱着眉头一点一点读,那几个字快掉完了,蒙蒂斯不识字,看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是凯尔特文字,那就在她的知识盲区以外了。 “赫斐拉。”蒙蒂斯抱臂抬头看着天顶。 法蕾回头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她问。 “...直觉。”残存的几个奇怪字母,组起这个奇怪名字。 法蕾耸肩。顺着蒙蒂斯的望的方向看去,情不自禁张大嘴。 这座神殿的高大从外部看并不明显,但是从内部往天顶看。她们像是身处巨型海螺体内,从站立的底层算起,直到她们目之所及的尽头,螺壳环环绕绕的纹路盘曲到顶端,足足有七十多层,没有照明工具,天顶泄露出的诡异惨淡却母贝般美丽的光,照亮了这座神殿里的所有角落。 赫斐拉神殿往南走半天的功夫,有几座很高的石山拔地而起,形成时间不明,所作用途不明。 其中最隐蔽的一座山头,不知是风蚀还是人为雕刻,由三根粗细不均的石柱顶部相接,形成奇怪的穹顶,这里是“La maith”——“石崖”,是Infernala南部的最高点,被云雾笼罩,磁场很混乱。 法蕾感到明显的不适,身体不知为何有些排斥这里,蒙蒂斯倒还好,但不敢再待,立即返回了。 森林是少见的没有被烧毁的地方,可没什么动物,只有见人就躲的鸟和沙沙作响的树,很多树。在林子里简单搭了个小棚子,法蕾以前很 8. 潮汐神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她在半空俯视着Hychdwn。 视角很快一变,轻轻巧巧落了地。 她成了第三视角,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切。 是自己。 她生得灵动高挑,又擅长与人打交道,父母不止一次地告诫她不要如此放得开,装傻充笨才能活下来。可是女孩天生与万物亲近的本性掩盖不住,那双沉静的双眼爆发出的蓬勃生命力让她父母愁眉苦脸了很久。母亲曾试着用布条将它们蒙上,不许她出去,更不许她和祭司们说话,尤其是第三祭司。 可是她明明很好,算是祭司里最好的了,和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不像其他两个老头子,说话梆硬。但她没办法,只能照做。父母开始忙着给她相亲,只要结了婚,便不能再嫁给潮汐神了。 可岛上所有的男孩都对她敬而远之,似乎大家心里都默认她未来会嫁给潮汐神,根本没有娶她的念头。 族里的女子自小就被教育要心灵手巧,要温驯贤淑,潮汐神仁慈,只要嫁了他,便能释放海里枉死的灵魂。还能保佑接下来的鱼季收获颇丰——全岛都这样说,向来如此。 亡灵回归不是假话,她从门缝里见过。那天夜里村里不许点灯,不许说话,只能全村燃起火把守在海湾。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从海里慢慢浮出,列着队走上来。众人须得给他们让出条回村的路,待亡灵们全部进了各自的屋子,族人才松口气,各回各家点灯团聚去。 从海里上来的人,仪式后的第二天才能出门,变得寡言少语。可他们的家人似乎并不在乎,仿佛只要有人在眼前,有个念想在身边就知足了。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回来,没个定数。没有等到所盼之人回归的人们,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下一次的祭祀上。 “会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很矛盾的是,岛上的人安慰失去亲人的族人,通常劝其“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人死能复生吗?能,这个让人复生的祭祀仪式真切存在。 也许因为这个,有人安慰死了人的家庭,脸上是掩饰不住笑的。仿佛家人死在海里迟早能回归,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她看到阿婆,慈祥的老太太爱带着她去浅水湾里摸贝壳,一点一点磨个洞,用细绳穿好让她戴在脖子上。自己走得很慢,对一切都很好奇,带刺的麻叶,乱飞的蝴蝶,翘边的树皮,她都想去摸,甚至海水反射的阳光,她都能兴奋地踩半天。 阿婆一点不催,慢慢跟在她身后,看自己停下,她也停,蹲下来陪自己一起看。 “这双眼睛真好啊,”阿婆对自己的母亲——她的女儿这么说,“你那时候也这样,看到什么都新鲜个没够。” “你啊,是我女儿的女儿,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阿婆这么和她说,这种感情刻在血脉里,割舍不掉的。她半懂不懂,只知道阿婆是很爱她的。 阿婆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航海向导,但有了她之后再也没出过海。依稀记得某年,首领亲自来阿婆屋里,拉下脸好声好气商量,阿婆罕见地冷着脸,将她推出屋子。后面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阿婆还是同意出海了。 那次海难让她再也没有回来。 那年她10岁,拿着磨不动的贝壳,在海湾里等了好久好久...母亲自那天以后变得沉默。 “妈妈没有妈妈了...”她搂着自己说,父亲在边上连声叹气。 自那次海难之后,出海的船只就再没几艘回得来。祭祀一事更加得到关注,认为是潮汐神发怒,认为是祭祀仪式不合礼数。本只需要挑一位合适的女孩即可,现在已增至两人。 她甚至私下和可能成为潮汐神妻子的女孩子央求,在她们的丈夫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把她的阿婆放回来。 可她们都失败了。 父母求她装得呆傻一点,她只能照做。 可14岁那年,她还是意料之中地被选上了。真到这一刻,自己反而不知是否该高兴。另一个被指定的女孩叫乌苏里亚,头发乌黑,眼瞳也是乌黑的,唯有嘴唇惨白。在宣读消息的那一刻就软了腿,一家人连哭带喊。 父母商量着把她送走,远离这里,最终还是没真的去做,被选中的人家若不表现得诚心诚意,极有可能被治个背叛种族的罪名。而在这种小岛上,背叛种族足以让你被吊在悬崖上暴晒至死。抛开这点不说,Hychdwn周围百十海里再没有任何岛屿,她就算逃也没地方去。 不愿意装呆是有原因的。她想成为潮汐神的妻子,自己又善口舌,如果她们不行,那自己一定可以换阿婆回来,可这话对谁都说不出口。 她沉默地坐在母亲身边,没关系的,她在心里说,我会没事的,我会把阿婆带回来。 母亲在家以泪洗面。第三祭司把自己拉走,讲了好一会儿话——永生啊,疾病啊,说有个地方能恢复一切伤痛。自己听一半漏一半,也许是某种安慰吧,她这么想。 回去的路上经过祭司的屋子,母亲极其愤怒的声音传来——她去找了祭司。 “你们答应过的!如果她在,她绝对不许你们这么做!” “可是那孩子太出众了,我们没有话语权。”祭司难得的好声好气。 第三祭司牵着她往前走。 “她早被选上了,”他倚在椅子上,似乎察觉到她离开了,狞笑快要掩饰不住,“你以为我们在等什么。” 她没听到这句。 祭祀就在隔天举行,在一处海湾。天刚蒙蒙亮,她就被拽起来,被人群簇拥着前行。被挤得难受,迫切地想找父母。一回头,哄闹的神圣人群安静了,数百个人头同时被木偶线牵着似的齐齐调转方向,质问地盯着她。 她不知所措,只能继续往前走,于是人群又活过来,爆发出欢呼。 她被推到祭台中央——那其实就是一块很大的木台。乌苏里亚也来了,和自己一样已经套上了缀满羽毛贝壳的奇怪衣服。祭司在她们裸露的部位抹了一层潮沙,有股刺鼻的辛味,黏在皮肤上很难受。 紧接着大祭司和旁边人耳语几句,对方欠身离开,后头几个待命的人突然庄重起来,扭头走了。 片刻后,几人托着两只小碗回来,分成两波,一波向她,一波朝乌苏里亚的方向去了。 小碗被塞进她手里,她低头一看,眉头微蹙。碗里是少量黑色的黏稠液体,海风一吹晃起诡异的水波。 祭祀,似乎并不像她想得那般,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说不出。 她好心去看乌苏里亚,对方嘴唇都在抖,脸色乌青,根本没在乎谁往她身上抹什么往嘴里灌什么。 她的父母脸色苍白,在身旁嘴巴不停地动,像在嘱咐些什么。 她屏气,一气灌下,这东西又辛又稠,挂在嗓子里。她剧烈咳嗽,喘不上气。 岸上的羊皮鼓敲得愈发响亮,咚咚地像是敲击她的耳膜。 仪式需要将入选的人浸泡在海水中,那些潮沙浸了药水,附近几海里的鲨鱼都会闻着味过来,祭司们认为鲨鱼有灵性,尤其是双髻鲨,长在头部两端的眼睛,被认为能让跨越阴阳两界的人看清回家的路。 谁吸引的鲨鱼越多,谁便是潮汐神钦点的妻子。这个少女的家人就会得到族里所有人的敬重,可以说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在祭祀结束后的第三天,海上会起风暴,那些族人牵挂的亡灵们深夜便会从海里走上来,和家人团圆。 她迟迟没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父母,没由来得警觉起来,父母似乎彻夜未归... 有个男人走过来,是乌苏里亚的父亲,过来将她搂到怀里,不停摩挲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勇敢的孩子。”她听到对方这么说。 “你知道我妈妈在...”时间到了,鼓声霎时间变得震耳欲聋,没人听到她说了什么。祭司在催促,几个人上来把无关的人拉开。绳子有自己拇指那么粗,深红色的。脚上被坠了块大石头,双手被绑在身后。一共只绑了三道,束缚了关节处。羊皮鼓的声音撞着她耳膜,族人开始有节奏地喊着什么,她听不清了。 她抬头看着站满崖上的族人,又与几百双眼睛对视,那些眼神让她不知所措——他们饿狼般的眼神——好像要从她身上挖出未来日子的口粮和怀念。 脚下的小门嘎吱嘎吱打开,下面就是海水 9. 石崖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石崖的雾深处有座阴影,小山包似的拱起来。 蒙蒂斯很在意,可这次法蕾的不适越来越明显,她有些低烧。回到神殿后就躺下休息了。蒙蒂斯照料她睡下,自己继续往南方走。 那里有东西在若有若无地感应她,她得弄清楚。 迈上层层石阶,来到石崖顶端,那座阴影山包还在,沉睡巨兽似的趴在雾里。 走到这里了,她反倒犹豫起来,极强的第六感叫嚣着不要她靠近。那种感觉她描述不上来,像是谁在阻止她去了解。穿过那层雾她就能知道更多,同样的,她会付出代价——没人告诉她会付出代价。蒙蒂斯心里觉得自己一定会失去什么。 像是被领养的孩子隔着帷幕看向抛弃自己的家庭,穿过帷幕,她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时她也失去了现在的无忧生活。 这和法蕾无关,和这里无关,只和自己有关。 既然是和自己有关,她没理由不去了解。 好,让我看看你们的真面目。她往雾气深处走。 是山,一座人骨堆成的山! 蒙蒂斯知道有的动物死前会自发去往族群里的陵园,而这里,看起来就是乱葬岗。 “这儿简直是地狱。”她喃喃自语。太安静了,只有细微的风声和自己踩在碎骨头上的嘎哒声。 这是... 她凑近,与自然腐蚀的骨头不同,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吞掉,那东西撕掉了骨头上的每一丝肉,再把消化不干净的骨头干净吐出来。骨架上有青绿色的浅洼,像是锈出来的坑。她凑近一看,指尖一抹,像是摸了滚烫的铁,疼得急忙抽手回来。 指腹黏了一层绿色的黏液,被硬生生灼烧掉一层皮。 是酸!骨头被什么腐蚀过。蒙蒂斯捡了石片把指尖的酸刮掉,灼烧的痛这才慢慢消失。 好生厉害,过了这么久,居然还能继续腐蚀东西。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样子,没有谁会死成这样。这些骸骨是谁堆在一起的。她与法蕾这半个月来,边边角角都看了,一个人没有。蒙蒂斯警铃大作——这里不止有她们。存在的生物,未必是善类。 暂时想不出来个结果,她低头继续研究这堆枯骨,蹲下来用石片拨了几下,一团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骨头堆里卡着一团黄褐色的布,她疑惑,找了个支点翘起压着的骨头,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摸起来是亚麻,最外面的包裹着里头几小团红红黄黄的布。 她起疑,拎起来一张展开——凯尔特文字?! 他们是掉下来的凯尔特人!? 刚拿到手,入目一片猩红,应该是谁撕了衣物用手指蘸着血写的。 克罗姆! 刚看第一眼,蒙蒂斯就烫到手似的甩开,心跳如擂。她以为已经摆脱克罗姆了,怎么会又看到。她捡起那块布,摊平铺在地上。雾越来越浓,她只能半跪在地上俯下身看。 “克罗姆,克罗姆真的存在!如果它存在,那千里海神和剑神赫斐拉也存在,我们祈求着神明出现。但没有用,‘它’吃掉了我们的一个战士,下一个就到我了。” “大门被我们堵上了,希望它” 最后一笔没来得及写完,被撕了个大口子,应该是被抢夺走。 再往下看,字迹变了,更加潦草。 “我是最后一个记录的了,我的身体到了极限” 接下来还有字,但是被腐蚀掉,看不清了。 第二张。 “我们很快被发现,跑散了,露西依法坚持要断后,她也凶多吉少了。我们大概还有七十多人,魔鬼们把我们逼到了绝处。”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地形,嵌在地下的山谷,不如说这是裂隙。我们寡不敌众,魔鬼们不再上前,好像很怕” 后面那段模糊不清,蒙蒂斯把布满血污的布料翻了个面,背面继续写道: “我们掉了下去,醒来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 这张记录 10. Infernala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蒙蒂斯有心事,法蕾能察觉到。从石崖上下来的那天起,她再见到蒙蒂斯,对方很僵硬,脸上是木的。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她不能问。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的她知道这时候只能让病人自我疗愈,不能强行去打破她自保的屏障。 蒙蒂斯与法蕾复述了一切大约是半个月后,说了许多。对方听后沉默了许久,问她: “你其实不愿意,是不是。” 她沉默点头。 “但我无法控制。” 那就怪不得你,她握着蒙蒂斯的手安抚,幕后黑手不是你,想杀人的也不是你,你没有那些欲望。而且,克罗姆已经死了。 “虽然我不是他们,也许没资格替他们这么说。” “但是,都结束了。” 没那么简单,蒙蒂斯说。 嗯,也是。法蕾思索了片刻,不过真到那一天,我们还怕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是圣羊,我是被献祭的妻子,这里,她站起来双臂伸向天空,这里,都不知道是哪片海下的天空,还有什么是我们没见识过的。 不止她自己,法蕾伊格,也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 漩涡口是单向开的,只能进不能出,或许能再掉些人下来?蒙蒂斯这么想,这个想法一带而过,而就在五六个夜晚过后,天上真的掉下来一个人。 见鬼是不是,她们也这么觉得。 看打扮是个工匠,醒了后看到蒙蒂斯的羊角吓得一头撞昏过去。 蒙蒂斯因此垮起个脸。 行吧,但她不得不承认,多个人作伴没什么不好。 可后来越掉越多,五天内掉了得有二十来个,形形色色的人,花匠,农民,水手,连巫师都有。然而二人对巫师祭司之流实在没有好感,小男巫被迫承受了很久的眼刀。收容所吗咱这算,法蕾抱臂凝视着漩涡问,蒙蒂斯同样抱臂凝视着,重重嗯了一声。 漩涡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奇怪的是,这些人基本都来自北海或大西洋。再没有从塔北尔特来的了,也没有人从法蕾的那片海来,蒙蒂斯心里起疑。反观她俩,倒成了人群里的异乡人。 听着这些人的诉说,都是死后才来的,总结起来——他们更像是枉死。 疑点重重,无从明白。 两人决定隐瞒真相,皆说这是死后的世界——Infernala。结果被人说名字太难叫,叫来叫去成了银伏厄,蒙蒂斯无语,但随他们去了,她们此时忙得不可开交,废墟没法住,这些人暂时被安置在赫斐拉神殿里,神殿有几十层,其中可开发成住所的地方,多得数不过来——她们甚至找到个装满藏书的偏殿,不知为何,也在大火中幸存了。 那个被吓昏的工匠,后来为表对此无礼行为的歉意,打了一副金耳环送来。蒙蒂斯别别扭扭地收下了,当天就戴着到处晃。她这才知道这里居然有矿产,也才知道原来鸟这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它们从天上俯冲下来,两只爪子捞住了就拽,扯得她耳朵疼。 “银伏厄”真是充满她不知道的东西,她一边扑过去抓鸟翅膀一边骂。 ... 发现法蕾的能力时,她为对方高兴,并没有想到这种事也会落到自己头上,这让她陷入一种诡谲的...慌乱中。 实在是无意间的,那时她坐在山崖上,盯着上头的漩涡口胡思乱想。 自己摔下来的时候好疼,为什么这个口开那么高。 地动山摇,面前的土地猛地拔地而起一个滑坡,被掀飞的石头咕噜咕噜顺着山体越滚越远,变成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震天巨响后是长久的鸦雀无声,蒙蒂斯托着下巴瞳孔地震。 什么意思,是为了让人掉下来也滚这么远吗。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 我干的? 见鬼了。 她费劲巴力想变回去,坡子理都不理她。 ... 好吧。至少她担心的问题解决了。 法蕾听到的时候,若有所思了片刻。 “眼下有法力的不止我,我不明白,这是随机拥有的吗?” 两人皆没说话,良久,蒙蒂斯开口。 “我小时候溜到海边,很希望能出现一条船,载我回到家乡。” “虽然我对家乡的记忆,也是零星寥寥的。” “所念及所得。”她的目光对上蒙蒂斯 11. 疯子和女巫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火舌是突然起的,没有人注意到,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晚了,火势已经窜上三楼的谷仓,众人只看见一道黑影流星似的飞进火海,岌岌可危的四层建筑居然奇迹般地停止了摇晃。周围一片哭天喊地,泼水声不绝于耳。 好在火势终于小了下去。 几个来不及逃的人被从三楼扔下去,稳稳地砸在草堆上,失而复得的人欢喜地哭喊着家人,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四楼从围栏翻身跃下的黑发女子。 真是突然,幸好自己从这边路过,她如释重负的正要走。 “你是?”有个男人狐疑地打量着她。 “蒙蒂斯。”她大略回答,忙着看伤口,左肩后方有一大片烧伤,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到底自己也不是刀枪不入的。 谁料那男人的眼睛一亮,啊了一声,反应突然怪异起来。 “蒙蒂斯?!你居然就是蒙蒂斯?” 他的声音像是刻意放大好几倍,振臂高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来看啊!这就是蒙蒂斯!咱们银伏厄的救世主!” 人群很快聚成一个圈,约莫十几人,像道密不透风的墙。这有什么好宣扬的,虽这几月她很少露面,但也不至于没人认识她,蒙蒂斯不解他的目的,围过来的人,他们的眼神丝毫没有生还的感激,只有被大火缭绕后的恐惧,这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是怨恨的。 “什么啊,这就是蒙蒂斯。” “你看看她,不男不女的。” “女的?她是女的?那凭什么当领袖。” “她肯定不是第一个来的,之前肯定是有人把位子传给她,我也就是来得不及时,不然我也能做。” “她根本不称职,二哥不是照样被烧伤了吗。” 周围窃窃私语,带着恐惧和好奇的眼神频频刺向她,他们不敢大声说,却瞻前顾后地拉拢别人加入,想带着所有人统一想法。 蒙蒂斯的疑惑快要实体化,他们在说什么,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这里从没有人,明明是假的,可他们却说得十足把握像亲眼看到似的,都快让她自我怀疑了,她已经尽力了,否则说话这人的所谓二哥就要被烧得灰都不剩。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也这么说了,可是旁人在她解释前就砸出新的质问句,人类向来巧舌如簧,好像比她还知道她有多冤枉。 “他的伤不到半天就会愈合。”她安抚道。 像是早就想好应对的方法似的,她话音刚落,对方连珠炮地开口。 “那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你为什么不做到最好,你不就是该保护我们吗?” “就是啊!你为什么不能提早发现!”立刻就有人附和,她有些生气了,一眼棱过去,果然是那个叫嚷着二哥被烧伤的人,发现蒙蒂斯看过来,一下低下头。 烦死了,蒙蒂斯暴躁得要命,肩膀上的伤口热辣辣地疼,疼得她心烦,她后知后觉这似乎是个圈套,可是把她引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能怎么提早发现,要我全天蹲在你床头吗?”她摸到伤口,有些吃痛地轻轻吸气。 她的动作让一些人注意到了她的伤口,他们居然轻轻倒吸一口冷气,说了句: “女巫果然怕火。” 话音刚落,面前这个男人笑得直不起腰,他拿手捂着嘴,像是终于憋不住似的,换气声猛地拔高到某个顶点,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 “哈哈哈哈哈你想表达什么,蒙蒂斯,你?你这种人还需要被保护吗,别说玩笑话了。摸自己的伤口好让我们可怜你吗?” 思维断了一瞬。 “什么?” 她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就被过分解读成这样,这都不重要,什么叫,她还需要被保护吗,那是什么意思,很怪异刺耳,如果其他话只让她烦躁,那这话就让她极度的不舒服,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承认吧蒙蒂斯,坦白你的女巫身份。” 到底什么是女巫,她真的生气了,眼里闪着怒火,声色俱厉。周围安静了起码半分钟,堪称死寂,那几个人用忌惮的眼神小心翼 12. 死得其所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门被甩上,墙壁随之震颤,脱力地背靠门框滑倒在地,房里寂静得只剩她逐渐紊乱的呼吸。 她不该去的。 她明明很坚定自身,从不怀疑过自己的什么,可为何...外人的种种反应让她疑惑不解。 他们的所有恶意和抨击,弯弯绕绕地,最后却来到了“女性不能掌权”这里,好像前面许许多多话都算铺垫,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 他们究竟想表达哪种意思,那么多的恶意,尖刀似的当头刺下。 他们憎恨的,是她的性别? 为何是她的性别,他们愤愤地看向她,好像她是最德不配位的昏君,他们眼里闪烁的贪婪快要实体化,似乎急于取而代之。 他们似乎很畏惧有女性掌权者的出现。 可是他们畏惧什么,这仅仅是性别,最平常不过的性别,她初为人,并不能明白,难道世界上出生的每个女性,从生下来就面对着这样的处境。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女巫,他们叫她女巫,什么是女巫,和祭司一个意思吗,这是个陌生的词汇,她完全想不通。 最让她痛苦的,是那句话。 “你这种人还需要被保护吗。” 就算他们不要求,自己也是会去做的,从不需要他们的什么认可,这是她的本心。可那句话,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她不懂人类的思想,或许以后都不会懂。 虚握的手指张开,浅金的光束发丝似的相互缠绕,水草一样轻轻招摇。 这是原因吗,这份力量。 它们强得像一片全新的天,让人觉得力量的持有者不需要任何帮助,便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守护的平安,将自己或许曾存在的最后一丝关心消磨殆尽。 可你们又是何处来的,她敛眸,绷紧嘴角,窗外的夜色从未如此浓重,今夜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哈,就连这个世界都跟着她一起不高兴了,她不觉苦笑,手臂无力下垂搁在身侧。 笑完,身体的麻木疼痛又把她拉回现实,双眉拧紧又舒展,只剩下疲惫的细纹,乌亮黑眸失去生命力,黯淡无光。这些力量来得突然,让人手足无措,造物主能给予她,也能从她这里收回。 离开你们,我又是谁。 似乎察觉到本体的阴郁,金光愈发明亮,它们有意识似的交错纵横簇成重叠的花瓣,本体垂眸看着黑暗中的唯一光源,并不认识这是什么,它们在空中环出的金色弧线,温暖柔和却透出若隐若现的坚韧,手心一朵重瓣的花绽开。 像是在暗示什么,可她毫无心思。 有些不耐烦地合拢掌心,整个空间再次黑得可怕。而这次她居然感到难得的释放,思维越走越远,好安静,呼吸不自觉屏住,思维乱得要命,蛇群一样在脑子里乱撞。 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快就学会人的情感,想过第一个学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情绪,她终于能和人一样表达欣喜吗,能会哭会笑吗。 这种感情是什么啊。心中充斥着诡异的情绪,很鼓胀,很酸涩地郁结着,像被胃酸一直烧到喉咙,呼吸都扯得神经疼痛。 她需要实质的保护吗,似乎也是不用的,那么她难过什么呢。 那只是一句话而已啊。 她怎么会因为一句话难过。 可心中的酸涩是真实的,真实到她无法说服自己。 下雨了,豆大的雨水顺着她没关的窗子淌进屋内。 她被保护过吗。 有关两岁前的记忆还有那么小小一段,已经不算是画面了,只能说是印象。自己从小就争强好胜,可那时因为体型太小,打架败得很惨,记忆中始终有个人会替她报仇,领着她去找那些野蛮的动物,明明也不高的人,居然能把它们都打跑。 似乎在短暂的生命和记忆中,仅有那人。而在那之后,一切只能她独自面对,再没有谁能保护她了。 而本北丘拉,想来早就沦陷,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 她对生命的敬畏深入骨血,这世间的每个生命体互相连接,它们的情绪、感知、语言,她都感受得到,在单纯的个体中,活下去就是最基本也最强烈的欲望。 活下去的欲望足以让它们突破万难,这其中迸发的巨大力量,她无法估量。 生命循环因死亡而交替,所以她渴望的不过是平和的生命、再了解不过死亡有多痛,自己经历的,不希望再有人承受。 从一开始,她就想尽一切可能将这里打造成救赎,而她救赎的都是谁呢。 是大言不惭指责自己为何需要保护的恶徒吗,是缄默无声的群众吗,是随声附和为何她不能更尽心尽力地模糊面孔吗。 还是说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在救赎她自己。 她在期待什么啊,被人群包围起来时,她在想什么,她的沉默在旁人看来是什么样的,是心虚吗,是默认吗。 她想要的只是谁能为她诉说什么。 她好爱这个世界,它好美,自己还有太多没有看。 好想知道数百年后的光景,想看没有战争的世界,想去海的另一边。 可同时,她因此深深地厌恶自己无法放手,她恨人,所有人,居然如此顺理成章地把她的好意当作理所当然,那些作恶的嘴,挂着无关的脸。 沉入深海都不曾有过的悲哀席卷了她,痛苦地捂住头,精神已在崩溃的边缘,无声地尖叫,试图将自己藏起来,墙壁颤抖,屋里的东西飘到半空,力量开始失控了。 这是人的情绪吗,真是了不起,好复杂,好凌乱,无根无据,一下就被占据满了大脑。为何她爱而不得,这世界上对等的关系是触不可及的吗,会因为种种原因和他们渐行渐远吗。 她掌控不了。 这世界是有温情的吗,如果有,那为何从没有人给过她,没有的话,世界是不能维系至今的吧,诡异的世界。 尖酸的,若有若无的,嗡嗡的窃窃私语,如雷鸣般钻进她大脑。 “别说了...她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看她嘴里,那都不是人能长的牙。” “这里不就是地狱吗,她假慈悲给谁看啊。”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准她和另一个谁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甚至抨击法蕾。 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好荒唐的话,她的存在本就是错误,她的一切都是罪孽的开端,而罪孽本身在做什么?她没能如所有人的愿死去,居然在试图弥补其他的可怜人。 多渺小又可笑。 Infernala的雨还在继续,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外面已一片漆黑。 如果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好啊,好啊,她垂着头,黑发盖住侧脸,那就让他们失去她,让这个世界自生自灭,那些罪恶的人都该烧死在火中,挫骨扬灰。 ... “我说得又没有错,她本来就该为我们牺牲,女人当职,哪儿会有好事。”他恶狠狠地往 13. 利伯塔斯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这个高台是未完工的塔楼,这座镇的最高点。本想在这里放一盏长明灯——正规的镇子都要有塔楼的,蒙蒂斯莫名固执地认为。 一直以来,她都爱待在这里。 顶端是尖顶还是平顶呢,她还没定好,本打算参照日耳曼人的建筑风格,可惜她当时只是只羊,把头仰到最高也只能看见塔楼的半腰,建筑方面实在给不了什么建议。 蒙蒂斯把袍子一撩裹住全身,猫头鹰似的蹲坐着。她本就不在乎穿些什么,近期献来的衣服越来越多,多得她烦躁,他们像是在讨好。 她很讨厌穿得严严实实,贴脖子的衣领对她就是让人窒息的凶器。 套个衣服就往外跑是常事,今天法蕾没追在后面让她回去换,她人哪儿去了,不想了,一琢磨事就难受。 索性放任自己眼睛到处看,哼了老长一声伸伸懒腰,身上骨头嘎嘣响了几下。看看天,看看山,看看街上,没什么新鲜东西。 极难得的慢慢地困了,似乎在她决心不管后连精神都松懈了许多,可眼睛刚合上,意识飘远没一会儿,她就被一阵吵嚷声闹醒。下面怎么了,她趴在高台上,蹭半张脸出去往下看。 那是...她睡意还没散,尽力地掀开眼皮,一个女孩?看起来顶多五六岁,在街上横冲直撞的,最后躲在街边的推车旁。 这么小的孩子也有幸来到这儿。 每天都会有一波新人到来,他们会被按规定依次安置。她没和迁入新居的人一起吗,还是说大家看她太小干脆不管了。 小人畏畏缩缩看着周围一切,受惊的猫一样的可怜。浑身都湿透了,短鸡毛似的枯辫子耷在油亮发腻的衣领上。看这狼狈样子,应该是海上漩涡口掉下来又被冲上岸边的。大人这么折腾没关系,小孩子估计经不起。 路人看到她,上去询问,粗声大气地,小人惊慌失措地跑开,她翻个白眼不想管。小人撞得头破血流,被大人拽着不让逃,如此孤立无援慌不择路,挣扎让血糊了满脸满身,竟与记忆中血肉模糊的小小圣羊慢慢相重。 蒙蒂斯呼吸一滞,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无助。 啧,她叹息地暗嘲,有些生气自己又动容了,自我矛盾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跃而下,轻巧落地把周围的人吓一跳,继而纷纷向她颔首。 她有点不耐烦地点头回礼,挥手示意他们走开。 人都清干净了,她如释重负地叉腰,认命地去找那小孩。 走咯,又去当别人的救世主咯。 她一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百八十遍。 小人躲在一车干草后,怯生生地看着一身黑的人,这是哥哥还是姐姐,小人不合时宜地想。 蒙蒂斯长得英,放松状态下表情像在凶人,头发只留到肩头,今天又系在脑后,实在看不出性别。 嗯,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以前高瞻远瞩,怕吓到人把角收起来了,蒙蒂斯冷漠地想,吓不死你。 “...喂。”什么鬼开头,她骂自己。 她不喜欢小孩,更别提和小孩说话了。那小人没听到,拧巴地朝她反方向躲。别拧了啊喂...你快折过去了... 又不能真的说出来。 搞什么绕柱走啊,蒙蒂斯觉得自己的偏头痛又要犯了。 “年轻的小姐,你在找谁呀?”最后还是耐下心来哄,弓着腰从推车的缝儿里努力和她对视。还得让自己听起来尽量轻声细语。 姿态像只扭曲的鸟。 这回管用了,听声音是个姐姐,小人放下了些警惕。鹿崽般清澈的碧绿双眼迅速打量了一圈周围,小步小步地挪出来。 她居然只有蒙蒂斯大腿那么高,后者一楞,缓慢蹲下身与其平视。 “我...找...”突然和她对视的女孩手足无措,“找我妈妈...” 啊,找妈妈,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词汇了。 “你妈妈她...”也...死了吗。 尽管这 14. 掌权者们与太阳之主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夫人没定居乌勒尔城,蒙蒂斯问了负责人,得知她在通向北山里的小路旁住下了。 北山,那里的松木这时候正深绿,绽的松果掉了一地,蒙蒂斯没注意脚下,连着踢飞了好几个。 到最后都有点火大,狠狠一脚踢开碍事的玩意儿,拳头大的松果嵌在树干里,不动了,隐隐冒着烟。 她的火这才降下来些。 “下午好啊蒙蒂斯大人。” 远远地,那位夫人就从窗里瞧见了她,欢快地拍拍手上的面粉,从门边探出半边身子打招呼。 利伯塔斯刚来有点应激,方才路上眯了会儿缓了缓精神。小孩和谁都能快速熟络起来,就算蒙蒂斯板着张要吃人的脸都没吓到她。 蒙蒂斯耳朵上明晃晃的金色圆环,不止鸟喜欢,小孩更喜欢,她很大胆地伸手去拽。 拽吧拽吧,等会儿就把你丢了。她恶狠狠想。 很好,她此刻已认定抱她的这人没有恶意。 蒙蒂斯想瞪她,终究是没忍心,也由得她了。 “哇,这雕的是五瓣团花哎。” “什么?”蒙蒂斯被她喷在耳朵上的热气弄得痒。 “姐姐的耳环有五瓣团花。” “好,好,那是什么。”她随口应。 “在我们那儿这个花纹是神明专有的。” 又是什么神明,她都懒得听“行行,这又是哪个神专属的。” “不是哦,在我们那儿,是只有最自由仁慈伟大的神的象征。” 蒙蒂斯的步子一顿。 ... 夫人隔得远看不真切,以为蒙蒂斯抱着个黑色布包,当她看见从人怀里探出的小脸时,嘴唇都在发抖。好像语言系统刹那间被打断,不会说话了。 “利...利伯塔斯...”她立着不动了,小孩听见有人唤她,在怀里挣扎着去找。好清脆一声,其中一下狠狠拍蒙蒂斯脸上,她脸都黑了,赶忙给这小灾星放下来。 “妈妈!妈妈!”这小人沾地后声声哭腔地向着她母亲跑去,好像受了滔天的委屈。 也确实是受了大委屈。 “利伯塔斯!利伯塔斯...真的是你...”女人顾不得炉上正烘烤的东西,踉跄地奔出来。 她一辈子没见过什么繁荣景象,勉强称得上童年的那段日子,充斥着黑漆漆的羊群,同伴被带走的凄厉惨叫,地窖里四四方方的石墙,和一切未知的迷雾。 女孩和母亲亲昵拥抱的样子,她觉得陌生。母亲真的会如此搂紧孩子吗,像要揉进自己身体里,女孩奔向母亲如此义无反顾。感到委屈可以和母亲倾诉吗,她没有这种经历,也没人可以倾诉。 天地都暗了,只有暗淡的星尘自紧紧相拥的两人间弥漫开。她严格意义上都算不得有父母,一个人惯了,平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看着眼前,居然会觉得欣慰。 如此阖家团圆的景象,她也没理由待在这儿了。 走吧,她的任务完成了。 “蒙蒂斯大人!等等。”那个妇人急忙唤她,蒙蒂斯回头。 “谢谢你...”她眼里的情绪纷繁复杂,紧紧搂着女儿,满脸泪水却神采焕发。 蒙蒂斯呆滞了一瞬,她不知该如何反应,礼貌一笑了事,加快步子走了。 逃跑一般。 她谢自己什么呢,她的孩子都死了,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 ... 本打算跨空间回去。还是算了,走回去吧,她想着,还不熟练,别把自己扔海里去。 乌勒尔城是在赫斐拉北面还是南面的,法蕾也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自己居然开始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这个花纹,她指尖摩挲着耳环的内环,什么神明,那人送来的时候并未提及。这个样式的东西,法蕾也得了一个,是个手镯,她不爱配饰,几乎不戴。 所以它们,并不是道歉的赔礼,而是...感谢她们? 这个想法让她狠狠一抖。 林间太安静了,却很是漂亮。为了看树顶漏出来的光,她仰着头一路走,甚至刻意放慢脚步,让光斑照进她半瞎的右眼,左眼完好的瞳孔在光照下是澄澈的黑色,脸上有热度,今天的阳光竟然是温暖的。 可惜的是这只眼睛,只能看见模糊色块,虽也没有恶化,可这种时候,看不清这漂亮林子实在是可惜。 还是圣羊时她很喜欢溜到圣林里去,总以为这些光亮是碎成小块的太阳。啊,还有点怀念那个时候呢,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管,活下去就是每天的目标,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心里乱七八糟。 她还在纠结那天的事情。 不知不觉走到镇上了,蒙蒂斯不记得这处叫什么。 城里的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 几乎没人不认识她,和她打招呼,然后继续乐呵呵地忙手上的活。 “蒙蒂斯大人!我终于见到你了,谢谢您愿意收留我们...”男人赶紧示意孩子们向蒙蒂斯鞠躬。 “请转告潮汐神大人!感谢她救了我的孩子。” 经先前一事,她对着人基本没了什么好脸色,面无表情地好不容易抽出身来,远远地瞅见了个熟人——一个火红头发的小圆脸姑娘她是法蕾以前救下的,此刻正蹲在自己的小屋门口磨面粉。 这里的小麦都熟了?她不合时宜地想,不禁凑过去看。 “午好啊蒙蒂斯大人。”姑娘笑声如铃地和她打招呼。“我叫辛柏林。” 居然还和她搭话,蒙蒂斯只是点点头。 “感谢大人给的住所。”辛柏林站起身,解下围裙,笑意盈盈地冲蒙蒂斯道谢。 住所?啊,她想起来了,是变来安置他们的。也没什么结实可言,是日耳曼人的房屋造型,自己唯一知道的屋型,在心里构建了好久才敢动手。 辛柏林邀请她来欣赏屋里的陈设,自己实在拧不过。门口是放了水壶和瓦罐的长桌,屋里两把凳子,简单的床铺,她自己开了天窗,阳光被框得四四方方在屋中央安然躺着。 “我以前都没有自己的屋子。”她的头发很蓬松,雀跃起来像只火红的小动物般一弹一弹。 “以前?” “是啊,我的主人让我睡马棚,我一直想买间小屋子,再把父亲接过来住。” “你的主人...”蒙蒂斯试探着开口。 “那个混蛋把我扔到了海里,因为我让马摔瘸了。” 不该问的。倒让她伤心了。 “你来自哪片土地?”蒙蒂斯问。 “一个叫徐明福特的小国家。” 一个国家,蒙蒂斯思索着什么。 “你的国度有女巫吗?” 谁知辛柏林立刻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都咽下去,突然地绕过蒙蒂斯,跑去关上门窗,神情紧张地回过身。 她的反应好怪,蒙蒂斯突然被拉着坐下,辛柏林又跑去再三确认门窗已经锁好,才回来坐下,手指不安地敲着桌面。 “大人不该在城镇里提这个词,会招来灾祸的。” 为什么,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她严肃起来,女巫究竟是什么,那个罗勒,和辛柏林,都对这个词反应那么大,给的反应更是不一样,罗勒更像是在审判,而辛柏林是在惧怕。 “在我们那个地方,一个女性一旦被叫做女巫,根本难逃一死。” “她们是做了什么坏事?” “不,大人,她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辛柏林的脸上显露出悲伤。 “她们只是...不一样,不温顺,不矜持,不服从,也许只是和谁起了争端,略懂一点医术,甚至只是拒绝了哪个追求者的告白。无论年龄样貌性格,只要有人说她们是女巫,甚至不需要证据,她们根本有口难辩,就连家人都会站在对立面,看着她们被活活烧死。” 烧死,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自己被大火烧到的伤口暴露在他们眼中时,人群中有人惊呼“女巫果然怕火。” “所有女性?” “所有女性。”辛柏林回答。 好奸诈的做法,知道她会从那里经过,知道她不可能不管,知道女巫这个名号在许多人心中代表什么,想必那把火就是他放的,她考虑过这是个圈套,却一直不解他的目的。 现在她明白了,这 15. 水里的人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喂,蒙蒂斯!”法蕾把寝殿的门砸得丁玲桄榔。 “你出去走走!你脚丫都要捂烂了吧!”蒙蒂斯这个状态已经一周了,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她不好说什么,只能找找理由让她出去透透气,别真憋死了。 而里头,蒙蒂斯正满腹狐疑地思索着,罗勒的那个村庄,居然一夜之间空了,罗勒本人和其他人都消失了,半分痕迹都没留下,搬走了吗。思路被敲门声打断,蒙蒂斯拿枕头捂着脑袋大崩溃,破土而出的僵尸一样一步三晃地去开门。 法蕾抬起来刚打算踹门的腿放下了。 好样的,看这架势再不开门就得放水把我神殿冲了。 “呀你出来啦。”见到她人,法蕾一瞬间恢复人畜无害的眯眯笑脸,她今天把头发盘了个啾,正面看着很利落。“你去帮我顶半天好不啦。” 根本不接受反驳的语气啊... “今天乌勒尔城挖河,我得去引水。”有模有样,领导嘱托大事一般拍拍蒙蒂斯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蒙蒂斯顶着满脑袋杂毛,极其凌乱地答应了,这半月来的遭遇她丝毫没给法蕾说,啊...她有点心虚。 这次是去给她顶班,她也知道法蕾不是真的需要自己顶班,这些都是骗她出去走走的借口。 想不到的是,这次的借口,让她以后的生活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 嗯...今天掉了七个。她蹲在岸边,撑着下巴看头顶的漩涡口哇啦哇啦吐人。 Infernala的海盐分高,鱼都没几种,至于为什么蒙蒂斯非得用法力去捞——来这的人死法千奇百怪,饿死溺死吊死毒死被谋杀被剁碎等等等等。即使Infernala能让他们恢复如初,前提也是身体部位不缺。 其他的死法还行,可死法惨烈的人想复原,内脏尸块是一点不能少。于是蒙蒂斯索性用法力一下子全兜上来,干净利落。 等基本都恢复如初悠悠转醒,还要在他们爆发出第一声尖叫前开口。 “早上好,Infernala欢迎大家,请不要惊慌,你们确实是死了,本人稍后就会带大家去住所。” “喂,那边那个,请不要吃岸边的海带。” 这海带怎么又冲上来了,又不能把它灭掉,不然还得影响海里生态平衡。蒙蒂斯握拳分了点法力,把岸上的海带球巴球巴全扔回海里去。 “有毒。” 自己刚来的时候就很乐意吃——没办法,毕竟自己是羊哎,它也咸咸的哎。 做完这一切,她还是老姿势蹲着,好累,海风把她的头发刮得糊到脸上。“新生”的人们惊恐地用各种语言吱哇乱叫,乱摸自己的身体和脸。 第一天,都这样。她头都懒得动,只斜眼看着。 “大家伙儿,冷静点。”她实在给吵得头疼,索性拍拍掌。倒是有用,全体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真安静了。 人差不多醒了,刚打算带他们安顿。蒙蒂斯回头数人,眼尖地瞅见。 不远处的礁石湾里,还躺着一个。 哎?漏了一个。 一边是紧紧盯着她的众人,一边是还未苏醒的某个人。 刚经历死亡的人,面对突然出现的, 16. 禁书和清醒之人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蒙蒂斯把人安置在自己寝殿的对门,结果晚上再来看,还是老样子,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老天,没事吧。蒙蒂斯颤抖着手去探她鼻息。 啊,还活着,松了口气。 Infernala至今没几位擅长制衣的,蒙蒂斯挑了件他们许久前送来的礼物——一身白的长袍,自己一时半会儿穿不着,这人身量和她差不多,索性给她穿了。想给人换上,又暗自想这会不会越界了,纠结半天还是没真的去做,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了桌上。 法蕾这些日子也不知在忙什么,好几天没看到她了。海上漩涡的工作目前交给了安索博,希望不会累到那老头,不过他懂点巫术,难不到他。 什么时候能醒啊,她实在无聊,一天能来这里看五六趟。 也许是真无聊了。 左右也是闲着,她想起偏殿里的书堆,胡乱抽了几本出来,随手翻了翻,灰尘扑了她一脸。灰尘散去,露出一堆密密麻麻的字。 ... 她认识的字加起来不超过二百个。 还是更喜欢有图的,多直观啊。她把书一扔,继续换一本。 就这么耗过了三四天。 还不醒啊。蒙蒂斯躺在书堆子里侧头看那人。她好无聊哦,好久没这么无聊过了。 书是很多的,她翻的书也多,可看进去的没多少,完全随自己心情。 其中有些能让她眼前一亮的,比如些带图的珠宝手绘,画的真是好。宝石的光辉,是磨碎了的晶亮石粉掺上水点的。是谁画的,她翻到第一页,一个名字都没有,连可能是名字的符号都没有。 哈,无名艺术家留下的传世佳作。 当然,也有让她眼前一黑的——譬如手上这本。不,完全不能用“本”来形容,简直是几十张大小不一的纸临时胡乱拼起来的。 有点嫌弃,但碍于无聊,还是看了。 ... 这图画的是两个人被生生切成两半的样子。蒙蒂斯无奈闭眼,真是当头一棒。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 这画居然如此逼真,笔触极细,连鹅毛笔都画不了如此细的线条。日耳曼人最高明的画师也做不到这样。鼻尖抵着嗅了几下,书页上方约摸两根手指的高度,飘着极淡的腥味。 立刻胃里痉挛反酸,蒙蒂斯急忙撤开趴一旁干呕。这本的图画很多,可文字只有短短几行,配字的人字写得并不好看,蚂蚁一样趴在画下面。她只能连蒙带猜地看出个大概。 “从地下五十米深的湿润土壤中取出草果五枚,压出七成汁水,把果渣放在黄昏瀑布下冲洗七天....” ? 先不说草果长什么样,光是地下五十米这个前提,就把大部分人拦在门外了。谁会去做这个。 “注意,选取的草果要带有褐斑,‘黑色的果实有剧毒,会腐蚀灵魂,不可食用。’”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可根据个人意愿来同时拥有两种性别,不可选择除本体自身性别的单个性别。” 更诡异了吧...她往后翻,惊异发现这一整本都是些奇诡异术:如何意识投射,啊这章在另一本书中也看到过,不过是手写的,而且更加精简,像是总结,都是写如何种植毒草,如何如何在高盐度水中饲养动物的笔记——这真的可能吗,在Infernala的海? 不过防止以后用到,她抽出来那张单独揣着。她一篇篇翻下来,甚至还教如何托生成动物——蒙蒂斯腹诽,谁会想托生成动物,反正她是不想。 她把书侧过来,让一半的书页往下翻。快速翻动的纸掀起一股霉味,呛得她咳嗽,余光瞟到些什么,眼疾手快地啪一声压住那页。 是一只羊。准确来说,是一只四角的黑羊。头部是透明的,能看到四只角在颅内的位置。它动了起来,耳后的两只慢慢伸出皮肤,额头的两只凝滞了一会儿。左边的角先一步往上探去,只留下右边的那只安静伏在脑壳里。 圣羊。 大脑嗡的一声,血直冲脑仁,她被烫到似的甩开书,这个过程她太熟悉了,连角顶开头皮的分筋错骨的疼痛她都记得,那种烙在骨子里的疼痛。 这里怎么会有专门记录圣羊的书。 可不等她细想。 身边一直平稳的呼吸声骤然变重,那人微微皱起眉,呛到似的轻咳一声。 她醒了。 蒙蒂斯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把书随手用袍子压住。 那人茫然地睁眼,眼珠缓慢地转几下,窗外零星的阳光照进她眼底,眼珠颤动几下,扭头避开那些光斑。她的眼睛是透亮的墨绿色,像是雨水冲刷过的塔北特湖泊。她见过此番美景。塔北特...原本喜悦的心情暗淡下去,这么久过去了,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 蒙蒂斯安静地看着,床榻的角度让自己暂时没被发现。这人看起来累极了,缓慢撑起身体。 意料之中地,她们的目光相撞。 不 17. 已经发生的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南边出现了新兴的集市,紧邻着日尔格曼城,那里住的基本是近七天来的人,如果落实,对南方的贸易有很大的好处。 同时也意味着她即将开始忙碌。 工作分配的事她一般不过问,但她莫名对姚有些在意,毕竟是自己带到神殿来的。可还没等她开口,对方表示自愿接管藏书楼,已经和负责人沟通好了。 负责人自然不说反对——那里都是落满灰烬的旧书,没人愿意看管。 后来自己去整理下发给居民的书,顺带折返回去找那本书,它却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自己摞在那里的书堆也不见了。蒙蒂斯隐隐觉得不安。 事情脱离控制总是让她不安。 她的法力已经很纯熟,但仍有些发挥不出的地方,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锁着,压抑着那部分力量。但好在目前一切平安顺遂,没什么必要逼出它们。 ... 忙碌之余,她注意到一些以前被忽视的东西,比如...蒙蒂斯抱臂盯着招牌沉默,这里居然有训练场。 哈,不如说是斗兽场,残暴的人类。 意外的是,她在场内看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个人。 出于好奇,几天观察下来,她愈发觉得姚不简单。这个人只会安静地围观,从不主动挑战谁,可每个上来挑衅的,她都欣然应战,那些人看她是女性,以为自己必赢无疑,可结果是个个被撂倒。 可若不是为了比试,她来这里是何目的呢。 她仅仅是坐在那里,都是极其锋利的,像一柄开锋的利刃。 姚的打法很不一样,不是刀砍斧劈,而是顺着对方力量流动的方向,找到拐点,自身再施加巧力,就能借他人之力于己用。往往对方都精疲力尽了,她还游刃有余。 而她但凡出手,都是冲着死穴而去。 “只一味攻击的话,力气很快就会耗尽,这很危险。” 姚注意到了默默猫在角落旁观的人,面不改色地朝她走来。光从她背后打来,蒙蒂斯被罩在阴影中,一时间恍若看见石雕玉砌的神像。 并非是她一直留意,只是蒙蒂斯接近,她似乎能察觉到。很奇怪的感觉,但有些感觉她说不清,也不好说。 “要试试吗?”她的神情肃穆,背在身后的手放平在身体两侧,语调有些上扬。金发长长了些,垂在肩上,随着她微微前倾的姿势轻慢地晃荡,那双绿眼睛看着依然无悲无喜,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让她心颤了下。 蒙蒂斯解开斗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双臂,她还是第一次不出于生存目的的和人动手。 “等等!大人!我能和你比试一下吗?”旁边有个人一时来了兴趣,蒙蒂斯倒是无所谓,她看向姚,对方似乎憋了笑,微微欠身示意他先来。 完全一副看戏的样子啊喂,蒙蒂斯满脸无语地看着姚轻盈地跳下场,在看台挑了个最佳位置坐下。 她里面留了件无袖紧身黑上衣,下身是黑色长裤配黑色皮靴,头发被扎在脑后,像个雀尾,稍微拉伸了下,她就走上场,面对她的对手。 说真的她并不懂规矩,可她的对手似乎激动的有点不正常了,他简直脸红到脖子根,鞠躬的时候差点把头栽地里。 “没事的,你先缓一缓。” 对方深吸两口气,片刻后才面色如常。 在他抬头的瞬间,立刻换上作战时的紧张神态,右手飞速挥出一记猛拳,直冲她面门而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蒙蒂斯没来得及反应时,她迅速抬手,一下攥住他拳头,他试图抽回手,却动弹不得,眨眼间,她的右手呈刀锋状砍向他的右手肘窝,他一下控制不住平衡前倾,蒙蒂斯又立刻抬起右腿直击他的小腹,他一下飞出去二十几英尺,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哀嚎。 周围一片哗然。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力量。 很迅速地就结束了,蒙蒂斯眼神瞟向看台上的人,就看到姚在给自己鼓掌。 “只一味攻击的话,力气很快就会耗尽,这很危险。”她突然又想起姚的这句话。 运用到实际的话,很费脑筋,因为蒙蒂斯向来是横冲直撞的打法,根本找不到如何为力量流动拐点,和她的第一次实战也...以被钳住告终。 对于力量远超自己的对手,这种打法最聪明,她是这么说的,也能胜。 “你的爆发力很强,但你似乎在回避你的力量,为什么不用它呢。” 她反绞着蒙蒂斯左臂把人按在地上,这么说。 “顺从它,感受它,像流水一样。” “顺从...不了...一...点。”被按着的人气若游丝。 姚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 然后把蒙蒂斯摁得吱哇乱叫。 迟早让法蕾也认识她,她想看两个气场强大的人比试,蒙蒂斯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心中却不免起疑,这人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们上场的时候不少人都识相地退了出去,也有少部分人好奇心大起,躲起来偷看。后来也经这几人之口,消息一散开,“老天嘞新来的这人 18. 与正在消失的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Infernala的发展如她所说,乘了哨箭,发展得飞快。 专门记录历史的人逐渐摸清了这里的秩序——秩序是会被两位大人影响的,但不代表法蕾能事事如意,事成的概率极其低。 来到这里的人会携带身边方圆一米所有的物品,活人除外,目前没见过带伴儿来的。于是这里的资源还算充足,大家慢慢地不再关心从前的世界,畜牧,农业,纺织,矿业,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来的人多了自然混乱,好在大家目前相安无事。城镇的建设在飞速进行。人口急剧增加的问题之一——语言。最严重的一次,这里充斥了七八种不同的语言。如此看来,制定一种通用语言的任务不得不搬上台面,最后由姚接手了。 不过也有好处,其中之一便是美食。 她和法蕾不会插手管居民们的经商,自然也不会规定价格。至于货币,返璞归真地使用了贝壳,竟然真流通了起来。或让他们以物换物,随他们去。 一切似乎都发展得太快。她照旧蹲在塔楼顶上装猫头鹰,被人招呼着下去了。 妇人身形矮小,用韧性极好的叶子裹着什么递过来,细麻绳吊着,圆桶状,蒙蒂斯弯着腰接过去。 烫烫烫...她来回倒了几次手。好香,她捧着凑近嗅嗅,油香混着盐味,还有米的清甜和绿叶被热气一激冒出的清新味。 妇人回身拎了好几份过来,托她给法蕾大人也带一份。 据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新花样。刚舂的新米,白亮光泽,必得是新煮的,炒好了才能定型。加了胡椒末,细盐要多一些,拌匀了用清油炒好趁热裹在叶子里,攥着定型了用麻绳一捆,放至微烫吃口感最好。 她道了谢,转身钻进时空门。 路过姚的门口,从门缝里瞄见这人正倚着软垫看书。她献宝一样挤进门凑过去,挑了个三角的在姚面前晃。 “这个给你。” 姚比刚来时多了点血色,不再那么惨白,恢复得还算不错。 “你手怎么了?”对方注意到她几个指尖都一片红。 “烫的。”她不甚在意。 “碰到烫的东西,捏耳垂,喏,”那人放下书,坐直了捏着薄薄的耳垂给蒙蒂斯示范,“这样。” 哦~ “捏你自己。”她看着作势要伸手过来的蒙蒂斯无情出言扼杀对方作威作福的想法。 好嘛。 法蕾不在,除了回来午休基本整天都不在。 是的,潮汐神大人莫名养成了中午要睡美觉的习惯,而且睡姿可怕,床单永远会往床尾滑。蒙蒂斯说她是屁股练过功,于是法蕾把她踢出去并且禁止这人再进自己寝殿。但是今天她房门大开,午睡时间都不在,奇怪。 蒙蒂斯看了一圈,觉着没劲,把饭团撂到壁炉不远处,希望别冷透了。 她开始无聊。姚见缝插针似的,一拍手,说做一个好的领袖,只会凯尔特语是不够的。不,蒙蒂斯义正词严拒绝了,就算无聊死了她也不看那些字母在跳舞的书,而且我算哪门子领袖,我也不想当领袖,我就比他们多来几天。蒙蒂斯不听,但是没用。 她抗议,“法蕾不也没学!” 姚给她编辫子的手突然拽紧,扯得她头皮疼。 “法蕾大人不是...”她看蒙蒂斯好奇地转头,“你不知道?那当我没讲。”说着指尖抵着蒙蒂斯脑门子转过去,戳了个红印子,蒙蒂斯捂着脑门闹腾半天。 她俩真的见过面吗,怎么知道得比我还多。 姚实在很有远见,人口逐渐增多,她确实出现了交流困难的情况。于是老老实实被押着学。 真是段艰苦的时光,拉丁语,吠陀语,及凯尔特语。这还只是目前统计出来人们说得较多的语言。 不开玩笑,蒙蒂斯的词汇量匮乏得可怕,说和写是两回事,平时说话没问题,但写的就...姚看着纸上写的“把瓜喷到房顶上崩成大铁花”,陷入沉思。 好在蒙蒂斯学得快,凯尔特语懂了大半便可以学新的语种了。嗯, 19. 旧敌重逢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眼前只剩下白茫的雾气缭绕,地面上凌乱的拖曳痕迹,延伸到断崖边就消失了。而断崖下面,是自己刚刚上来的石阶。 再次来到此处,骨山不见了。 这里绝不会有人来,连法蕾都会有排斥反应,常人更受不了,更何况此处雾气浓厚,都不会有人发现。 看来她猜得没错,从一开始,这里就有除她们以外的生物存在。 且仍活跃着,它们在暗,她在明。 她不禁焦虑起来,除了担忧Infernala,更是法蕾,她离开好一阵了。人间蒸发似的,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了。 她们的神识相连,若对方遇到危险,另一方也会感应到。而十多天过去,对方的意识除了一些偶尔的颤动,没有别的反应,说明她是安全的。 蒙蒂斯有点恨Infernala为什么要这么大,和一个小国家的国土面积差不多了,这样那些暗处的东西就有地方藏了。 月光慢慢变成淡蓝,要到早上了。 她回到赫斐拉,在法蕾寝殿门口一转,果然还是不在啊。 东方的阳光慢慢移来,像是一场下着金雨的云遮天蔽日地罩住大陆。 ... 今天新来了一批人,就安置在神殿脚下的乌勒尔城。蒙蒂斯独自站在塔楼上,俯视他们忙内忙外地拾掇,分配好新居不久,她就看到负责物资派发的人上门了。 这里的一切开始井井有条,不需要她再费心。 看来依然是平静的一天,她打个哈欠。 突然,目光扫过的地方,百米外,新居附近有个身影吸引了她注意,不在人群中,挤在边角,一个满头黄毛的人,眼下正满脸讨好地和邻里说话,左不过是希望得到照料之类的话,她想。 不奇怪,谁都希望到了新环境能得到别人的照顾。 可是,蒙蒂斯蹲下身,眯着眼凝视那个方向。 那股气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她慢慢在脑海里搜寻相关记忆,无奈,记忆有限,没有谁的面孔能和这张发黄黯淡的脸对上。 选择静观其变,很快,帮忙搬东西的邻居也许忍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也许是真的有事,接了几句就离开了。他非常沮丧,但似乎不死心,再想拉个过路的,人家满脸疑问地走开了。 他显得更加惊慌,手指搓捻着,大拇指掐着其他手指指腹,两只手合在一起不断地摩挲。 这个动作... ! 她脑内电光一闪。 她只知道一人有这种习惯! 船上的那个日耳曼人! 她不是没疑心过,快两年过去,这里一个日耳曼人都没有。可来到这里的其他种族都见过日耳曼人,那么说明他们依然在人间繁衍。虽说来到Infernala是概率问题,但是这个概率实在低得有些诡异。 像是谁把他们都拦在门外。 她一直在等,等着报自己的血海深仇。 而眼下居然有送上门的现成大礼。 她按兵不动,强压下升腾的怒火,踩着屋瓦越过几座建筑,拉近距离后从高处一跃而下。 周围的居民对这位大人从天而降见怪不怪,估计就算哪天她跳下来踩坏什么,大家都得夸她有劲。 他又拽了几个人说话,这回要久一些,估计那些人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这可怜的邻居。 她找了个隐蔽处听他们交谈,这回内容更加清晰——他话里话外说着自己多可怜,四十多就死了,上无父母下无子女的,孤家寡人一个。 四十多?看着和五六十没区别了。话很动人,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这里的人来自各地,说的根本不是同一种语言。 通用语言还未发行,眼下这 20. 尘烟历史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蒙蒂斯?你是蒙蒂斯?!”他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转头。 她回身一一向人们微笑回应,坦然自若,唯独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人就安置在神殿里,劳烦你把他原来的住处收拾了吧。”她对管事的人吩咐。 趁她说话的功夫,他猛地后退转头就跑,蒙蒂斯一点不担心,头都没回。 顷刻间,长廊的烛火一下全部熄灭,他一气跑出几十米,却如何都找不到出口,面前黑洞洞的空间没有尽头,狂风刮着哨子。 回头一看他几乎吓得瘫软,蒙蒂斯她微微侧头,面若冰霜,脸被光线分成明暗两面寒气瞬间侵蚀了他。 见他这样,蒙蒂斯也懒得再啰唆,目光转向地上的人,收了法术,不言一句。 光亮瞬间回归,而他跑出那么远,居然是在原地打转。 幻术。 管事的将面前的门打开,继而欠身离开。 她把自己陷进一堆软垫里,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说话,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她也不会费这么大周章。 “我果然下地狱了...”他喃喃。 “...在这儿看到你也不算奇怪。”日杰夫边说边自嘲地撇嘴。到这种关头他反而不怕了,有种要拼着和对方鱼死网破的劲头。 “塔北特那回...” 蒙蒂斯抬眸,眼神立刻变得凌厉,眼里的杀意让他浑身发抖。 “再冒出个不该说的字,” “我就把你喉咙撕了。” 对方浑身发抖,一个字说不出,刚刚的气场压得他脸色惨白。 没控制住,这怪不得她。塔北特永远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关,午夜梦回,甚至有好几次惊醒,又陷入一个个的连环梦境。 但她明白这样下去什么都问不出。宣泄情绪还是问出真相,她肯定选择后者。 她叹口气,坐直身子,强压下火耐着性子道: “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 “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 对方身子晃了一下,眼神慌乱地到处瞟。 她若有所思,片刻后,看穿对方心里想法似的,笃定开口,道: “你不用担心立足的问题,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还是有不小的话事权的。” “我可以帮你。”她开出条件,“前提是,等价交换。” 日杰夫不说话。 “想想看,你有独立的住所,安稳的环境,不用再经历战火屠杀。” “是不是比你地上的世界好呢。” 果然,话音刚落,他就动摇了,只有几秒的踌躇,他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看了蒙蒂斯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沉默着点点头,算是答应。 随着他慢慢讲述那段历史,一些尘封的历史重新见世。 不列颠群岛住着凯尔特人,那时,罗马人的统治刚结束不久。日耳曼人,与日杰夫自己那支不被重视的系族不同的日耳曼人,乘虚而入,以风暴般的速度侵略了大半的不列颠岛。 许是不列颠岛的侵占还未结束,许是去往的路途过于遥远,前后两者,无论是罗马人还是日耳曼人,居然都未曾踏足遥远北方海域的外赫布里底。 不幸中的万幸,居住在此的凯尔特人没有被过多地影响。他们依然骁勇善战,自从第一次与他们接触,祭司就如此断定。 蒙蒂斯抬手打断他,这不是她要听的关键。 “我想先了解一下,关于你们说的,‘它’,你知道些什么吗?” 他撇过头沉默了一阵,看来不用他解释,彼此都心知肚明,“它”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它。”这是个肯定句。 他的语气很怪异。 “...好吧,我告诉你。这也是我听族里长辈说起的。” ..... 传言,“它”通过某个祭司的梦境对话,用他们最渴望的土地和黄金做交换,获得这些当然有门槛,需要引索,那引索便在赫布里底群岛,是最纯洁的生物,是四脚,也是四角。 那便是圣羊。 “也就是,你。” 日杰夫指着蒙蒂斯,后者微微皱起眉头。 可圣羊是外赫布里底群岛独有的种群,于是他们试着通过贸易把它们换过来,代价之大。 凯尔特人聪慧,日耳曼人有意试探,得知岛民对它们的四角见怪不怪,只当是普通牲畜一样饲养。 “请问阁下,什么是你们这岛屿最纯净的生物。” “是羊群。” 使者顷刻表示出极高的兴趣,催促他带自己亲眼看一眼这纯洁的生灵。 羊群中确实有三角四角的羊,看着和普通羊并无区别。凯尔特人看他犹豫,以为是嫌四角古怪。 “你可以只挑两角的羊带走。” “不,四角很好。”使者拉低帽檐,挡住逐渐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快大笑出声了。 “四角很好。” 本土的普通羊竟如此金贵。岛民遂不断抬高交易门槛,可无论出多少,买家都极为慷慨地收下,或交换货物,或给予黄金。不是没起过疑,可这平平无奇的羊能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 就连交易时,他们都穿着长袍,凯尔特人连买主的容貌都没看清过,只知是远方来的商人。 “它”强调,引索们决不能放养在外,它们身体里的力量若是使用得当,可以摧毁几百里以内的所有东西。每侵略一次,圣羊的尸体都必须扔到岛屿最东边的峡谷中去。他们的契约才得以继续。 峡谷...塔北尔特!所以被带走后的圣羊再也没回来,它们都被扔了下去。可这就矛盾了,她除了那座骨山,再没有看到过其他生物的骨骸。 “在这一切之前,没人能相信梦境所言,更何况这是另一种族的神祇。可使者回来报——外赫布里底的确有圣羊。他们按祭司听到的梦中话试了一次,眼看着那刚还拎在手上的小小一只羊,在海水中化作一片瘴气,有意识一般地,居然覆灭了远方的岛屿。” ... “他们尝到了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控制。” “我劝过他们,手上的岛屿已经足够,不要再对残余的岛赶尽杀绝。没有人听我的,他们都被欲望蒙蔽。” “杀人,抢夺,占领...” 他们很懂如何最长久地获益。每个岛只交易一两次,一次带走近半的圣羊,为了做戏做圆满,两只角、三只角、四角齐全的,他们照单全收。甚至会附带买上些其他的东西,衣服,蔬菜,特有的矿石,凯尔特人很是满意。周而复始,日耳曼人手上有了三四十只圣羊。 可过些时日,满意的卖家便不再满意了。 正逢战乱,他们不是不知道,远方的岛屿已被侵略,可外赫布里底的凯尔特人不愿再置身于水火之间,各个岛选择独善其身,除了商船,他们很少与外界来往。 可即使这样,外赫布里底仍开始战火纷飞。 而这次,他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周围的岛屿被侵略,仅剩的几个逃难者流落到其他岛时开始胡言乱语,说海被劈开,山那么高的熔岩活过来铺天盖地地烧死了岛上的所有人,说海底有怪物,说神明因没有人祭而发怒... 这些只被人当作是受惊吓后的疯话,他们唯一当回事的,是加固各自周边的防御带。 “直到某天...” 又来了一位逃难者,极为惊惧地发誓在岛沦陷时,自己看见了巨羊。 “大概是七年前,我们第一次发现有的四角可以化成巨羊。” “那简直是专为屠杀和侵略而诞生的魔鬼,它们甚至会自己找到同类的藏身点,它们身上的黑雾,温度可能比太阳还高。” 很快,第二位,第三位... 皆说自己看见了巨大的黑羊,不可估量的高,四只角比风蚀柱还要尖锐,浑身隐在黑雾里,踏上土地时比雷声还响。恶魔就藏在巨羊的身后,巨羊一上岛,恶魔们就从地狱一涌而出。 而这巨羊,竟与赫布里底群岛的羊一模一样。各个岛屿的首领想过支援邻岛,还是没真的去做,他们不能拿自己的领土冒险。 “前前后后两年,有十来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更可怕的是,有人认出这些巨羊中的某一只,是自己曾卖给先前商队的,自己与它相伴两年多,绝不会认错。” “自此,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 当所有可能性都排除后,最荒唐的那个反而就是真相。 十来个,圣羊,她猛地想到十二宫圣羊的传说,怎会如此巧合,难道传说是真。 “特殊时期,距离近的几个岛便结成联盟,断绝与商队的贸易往来,连民船也不再放进海域。他们把圣羊藏起来,他们祭人,以此祈求他们的神现身保佑。” 所有人都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日耳曼人留在岛上的数量并不庞大,若是几个岛联盟反抗,在制住圣羊的前提下,他们是有胜算的。 乞求神明现身是最懦弱的做法,要真有那些神,世界也不会这般不堪。 而那些凯尔特人,他们的行为莽直无序,是自发组织联盟的人民。在毫不知敌人底细的前提下,押上自己的性命踏上这条不归路。那是他们最后的反抗,而在死前,他们求的诸神,的确现身了——而那是克罗姆。 他继续说着。 祭司崇敬可触碰到的力量。见识到“它”所言不虚后,心悦诚服。使用圣羊来获得土地实在太过诱人,堪称取之不竭,老的圣羊死了,还会有小的出生,有的长不出四角,总有能长的。 虽然是概率问题,但总会有的。 “是谁主使这一切,祭司?依然是阿苏坦吗?” 日杰夫抬头直视进蒙蒂斯眼底。 “阿苏坦从来不是祭司,” “他只是有点权利,主使祭祀的,是另一个人。” “谁。” “我们不知道,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没人见过。阿苏坦他,很害怕那个人。” 阿苏坦自己就是个极其残酷的统治者,居然有能让他畏惧 21. 圣羊力量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这处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平静的地方。蒙蒂斯盘腿坐下,仰头看着三根石柱支撑的穹顶,一片漆黑中只能看见大致轮廓。骨山的问题还没个结果,居然又发生新事件。 她一直强迫自己相信克罗姆已经死亡,——凯尔特人的血书、停止生长的三角、趋于安定的Infernala ,一切看着都如此平和,这些也在证实她的猜想。 可为什么... 哪怕她不愿承认,潜意识一直在若有若无地警示她,这一切远没有结束。她不是听天由命的人,暗中自然也在调查。 可她同时作为受害者和加害者出现,对于所有形势都无从了解,得到的都是零碎信息,一直没什么突破——直到现在。 被带走的都是四角,唯独她是三角都没长全的,为何她是特例,塔北尔特下的Infernala是无人之境,为何日耳曼人对此避之不及。 原来赫布里底对面是更大的群岛,世界比她想得要大得多。 头无比剧痛,心擂如鼓,一时间接受太多信息的应激反应。她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充斥了太多疑问,关于那段历史,那个传说,和,最让她奇怪的,他最后所说的,蒙蒂乌斯。 那是谁。 她难得感到害怕,是从内心涌出的,面对黑暗中未知的恐惧,眼前的一切难道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暂时平静。七百多个日夜的平静,她几乎沉迷了,直到暴风雨真正接近,落下了第一滴雨,正中她眉心。 日耳曼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怎样恐怖的魔神做交易。 克罗姆根本没有把这当成交易,从日杰夫说他们因毁约而死了几十个人起她就如此断定,这是一场屠杀,日耳曼人觉得自己得了天时地利,殊不知自己在往深渊走。 那么意味着,她在陆地上的那段时间,克罗姆都是存活的,转折点就是来到Infernala的凯尔特人,克罗姆才灭亡,时间线是对上了的。 那几片血衣,记录的是只言片语,那些不明的绿酸,连骨头都能腐蚀,却独独毁不掉那些血书... 如果那些血书是谁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让她看到。可让她看到又能怎样呢,蒙蒂斯想不通。 她下意识看了眼远处亮着灯火的城镇。如此宁静祥和的景象,背后却暗流涌动。 克罗姆,你究竟是什么。 她想要知道,记忆中被强行抹去的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意识一直在屏蔽那两年,每每想要触及都被阻拦。 可她并不是毫无办法。 ... 此处离城镇很远,如果自己真正失控——蒙蒂斯垂眸看着手里的匕首,她会第一时间杀了自己,她下得去手。 如果这般依然无效,后方就是北海,极度高温加上极高的盐分,有概率直接腐蚀掉□□。当然,这些都是后备之策,如果真的化形,她需要做的,首先是夺回圣羊显化之体的控制权。 这个办法很冒险,却最合适。 目前拥有的能力,凭空幻物,时空门,都是她后天掌握,而她真正有力量的角,被刻意地与身体分成两个部分,那部分力量被封住,她不会用,也不敢用。 作为她的一部分,自己的意识清晰地告知本体——它们是可用的。 所以现在,她需要借助这些力量来剖开自己的过去。 那么,她深吸口气,闭上眼,呼吸驱使力量缓慢流动全身,往指向的地方去。不知穿梭了多久,在一片黑暗的尽头看见了微弱的光亮,就是它了。 触碰到那层屏障时意识轻微共振了一下,眼前立刻金光闪烁,就算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好疼,草。她痛得咬破嘴唇,指尖抠进掌心,硬是咬着牙驱使力量奋力顶穿那层金光,经历了数百次疼痛的鞭挞,终于,屏障出现了裂口,好...她嘴角流血地笑,如释重负,却异常兴奋,这只是第一步。 裂口很快分崩离析,碎成小片融化进黑暗,从缝隙里涌入的力量横冲直撞,如干涸湖泊被滔天洪水瞬间灌满。 “唔...”不等她缓过来,额头传来的撕裂疼痛让她立刻痛哼出声。 开始了。 自己的力量比自己更迫不及待,本能地用手捂住受创的地方,皮肤被强硬破开的剧痛让她浑身发抖,黑色尖角顶出伤口,从手指缝里冒出,大股猩红血液溢出指缝淌满全脸,耳后的两角先后长出,从发丝里探出滴着血的尖端,黑发已被浸成暗红色,被湿腥血液黏在一起。可等那股力量触及最深处的核心,却被狠狠弹开。再次触碰,也是如此。 蒙蒂斯很震惊,自己的力量与圣羊的力量完全无法相融。还来不及思考为何,此刻两边的力量都躁动起来。 糟了,意识要被夺取,一阵天旋地转,这是前兆。她立刻咬破手指,连心的疼让她短暂清醒了几秒。该死,为什么用不了,是她漏掉了什么。 她莫名想到两条河的河水交汇处,两个颜色的水完全无法融合在一起,当时有人说除非他们是同一条河,否则出于任何原因,都无法相融。 同一条河。 同一个人。 难道意味着,如果想要融合,她必须得让对方放下敌意,相信自己为同类。有意思,像是活人一样。蒙蒂斯嗤笑,她血流满脸,笑起来像个地狱的恶鬼。也就是说,她需要表现得像圣羊,对方才会接纳。塔北特的记忆被她一直尘封,仅仅是回忆起些许碎片,心里都如千刀万剐。眼下她却要把回忆的闸门打开。< 22. 出生之人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阳光正好,不远处是闪光的白色沙滩,海平面的波浪琳琳发光。她能看见连绵的脊线,是铺满紫色欧石南的远山,脚边的花丛里飞了几只胖乎乎的蜜蜂,橘黄色小花被她的步子绊下去,再很韧性地弹上来。目之所及,都让她想到一个词——生命。 她多久没看见海了,脚半截陷进沙滩,阳光晒久了,海水是暖的。蒙蒂斯脱掉斗篷,屈膝坐在沙滩上。这里的阳光也是暖的,晒得身上头上微微发烫,眼睛有些酸涩。 这是她出生那年的本北丘拉,好美... 自己以前会溜出来到海边舔礁石,一贯的德行,然后被人找到抓回去,周而复始,抓她的人也不厌其烦。 这些画面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记忆里,她愣了一瞬,无比欣喜地发觉。 她开始想起来了。 这些记忆完全没有封存的必要,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些眷恋地站起身,往印象中的城镇方向走去,说是城镇,其实那就是修建在一起的屋宅,约莫几百户。 越靠近人烟,人也多起来,看到几个孩子你追我赶地跑出来,闹得满头大汗。红褐色的头发被太阳一照,颜色更鲜红,一群红毛小子,蒙蒂斯嗤笑,不过眼睛实在好看。 他们看不见蒙蒂斯,在小路上追了一阵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一眼,像是在看大人有没有追上来,然后一头钻进旁边的森林,嗯?蒙蒂斯来了兴趣,在后头蹑手蹑脚地跟了去。 这群小孩还开了条小路,不幸的是,高度只适配他们,鱼似的钻得飞快,蒙蒂斯在后面被树枝打了好几次脸,一群还没她腰高的矮子,蒙蒂斯骂。 约莫钻了七八分钟,突然空旷起来。 哈,秘密基地,蒙蒂斯环顾一圈,这么判断。一个山头上的小悬崖,拨开那些树就能看到海,还真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会做的事。 “把我们喊来干什么?” 最高的那个把同伴召成个圈,自己人模人样地踩上树桩,耀武扬威地好像自己是这个山头的山大王,说: “宣布,我马上就能去做芬尼安啦!” 一圈的小朋友顿时都炸了锅,“不可能,你才十一!我哥哥都十二了也没当成!”有个扎短辫子的女孩反驳,狠狠踹他脚踝,“维尔德你可劲吹吧。”旁边那个绿眼睛女孩坐在树下,头都不抬。 芬尼安...蒙蒂斯细细琢磨,啊,想起来了,类似于骑士,芬尼安会誓死保护他所效忠的那一家。门槛是多少岁来着,十四?十二? “喂爱信不信啊你们!”察觉到自己明显没被当回事,男孩顿时急了,“我爸爸都说了,最早两年,我就能去!” “你也知道是最早啊,搞不好你得等个十年八年呢。”绿眼睛女孩一脸的你在逗我玩。 “而且说真的,你再不长个子,你就得举一把你还高的剑了,还上战场呢,别人一踢你就滚多远了。”她补刀。 “你别说话,让他说让他说哈哈哈哈哈。”地上笑倒两个,边笑边爬过去拽着女孩让她闭嘴,女孩给带的也忍不住笑,三人笑成一团,“露西依法你管管她!”维尔德气得直跺脚,冲旁边喊。 “我不行了...让我笑...”被唤作露西依法的女孩扶着树笑到浑身发抖。 “你还有三年就十八了,不要和他们一起笑我!” 一个小矮子,抡着和自己一样长的剑,转着圈杀敌...这要命的画面。蒙蒂斯闭上眼,努力掩饰嘴角翘起来的弧度。 “嫉妒!你们嫉妒!最迟,最迟四年!我肯定能当上!喂!再笑我就不顺带也保护你们了!”维尔德气急败坏地跳下来给伙伴们每个人身上捶几拳,打得他们东倒西歪。 要是他能看到蒙蒂斯,估计要过来狠狠补一拳,她已经笑到地上去了。 五个人笑够了瘫在地上挺尸,维尔德似乎还想就芬尼安说点什么,被直接捂上嘴。 “是去那谁家吧,知道你们关系好啦知道啦。”露西依法都没拿正眼看他,摆摆手让他消停点。 “你呢,想不想当。”短头发女孩子杵了一把旁边的同伴。 “想,可我是女孩子,家里不放心,做不了。而且,我也没有想要誓死保护的谁。” “也许以后有哦。你要怎么保护那个人啊?” “嗯...”女孩很纠结,蒙蒂斯坐在一旁笑出声,这种年纪的半大小孩,都在想以后保护谁了,有意思。 “哪怕以命换命,我也要让那个人活。” 女孩的目光透过她,注视着那片海,蒙蒂斯注意到她眼里是灰暗的。 她心一沉,是受战争影响的孩子吗,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如果她没算错,此时那支系族已经开始把魔爪伸向群岛,想必已经有岛屿沦陷了。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这座岛,似乎还没有受影响,但迟早也会... “我就不一样,我要把那个人关起来,关到深山老林里。” “你这是绑架,你对保护到底有什么误解。” “哈?和剑 23. 蒙蒂乌斯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没由来的沉重,她逃似的离开,跳到最高的塔楼上坐下,两腿悬空,天边的余晖让她出神。 那居然是她自己,事实割裂了她的理智,明明是那么弱小的生物,抖得腿都站不起来,蒙蒂斯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这个生物未来几年会遭遇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她甚至想过跑它面前耍酷,说:“嘿我是你的未来,想不想知道你未来的命运啊。” 然后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无情扼杀它的梦想,“不是哦你未来很惨哦。” 原来从出生起,她就已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往脚下看,意外和一个仰头望天的小孩对视。嗯,眼熟,红头发绿眼睛的小孩,住在这个街区小孩都长一个样。 不一样的是,这个人类居然直直盯着自己的方向。 她把头歪向一边,那个小孩犹豫了下,也跟着歪头。 你能看到我?她蹙着眉问。 小孩呆呆张着嘴,抱着书痴呆一样慢慢点头。冰冷的空气进入肺,蒙蒂斯有些窒息,自己出生后,灵魂也开始现形吗。 走,走,她晃荡两下腿让小人滚。 那人完全不怕,依然仰着头呆愣望着她,蒙蒂斯给盯烦了——她懒得挪窝。 “嘁,那上来玩?”她随口问。 然后看到那小人呆滞地点头。 ... 好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这么做了,小人被抱起来和她一起钻进塔楼里。 这人居然就任由自己抱?一点不带挣扎的。轻手轻脚地把易碎的人类放下,她趴在窗口继续看天边。 太阳快落下去了,冷空气似乎有重新袭来的迹象。 身后一直没动静,氛围僵硬起来,即使她看不到,也能发现那小人正巴巴地盯着自己,还是那一副痴呆样,盯了很久。 “你看的什么书?”蒙蒂斯问,头都不回。 小人这才抖了一下回过神来,低头看看那本厚书,似乎几次想开口,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只结巴问出个你是恶魔吗。 嗯...蒙蒂斯站直身,抻抻筋骨,思索着什么,在小孩探查的眼神中得了趣,眼珠一转,对啊我是恶魔,说着她龇着牙向人扑来,女孩躲闪不及,吓地脸都白了不管不顾连连后退,书脊砸地上摔散了好几页。 嘶,现在开发修补东西的技能来得及吗。她蹲下来看着那几页纸发愁,她莫名有毁坏一切零碎东西的本事,没准是她的天赋——姚还这么笑过她,在她起身碰翻墨水毁掉地毯桌子和一条新斗篷时,啧。 想捡起来,手竟然直接穿过纸张,碰不到,她盯着手,开始消失了吗。 小鬼又凑过来,这次居然大胆地摸她的角。蒙蒂斯回头朝她龇牙,谁知她只愣了一下,问:“你长这个,会不会疼?” 这下轮到蒙蒂斯愣住了。 可她无视了,她从不把无关的情绪说给别人听,继续苦思如何把书修好。 突然,书上的绘画吸引了她——那是一把利剑,从散发万千光辉的巨大贝母中升起,那只母贝有群山那么高,海浪因此澎湃滔天,在图画的周围,是合拢双手作祈福状的众神,约莫有十几位。 小孩屏声静气地捡纸,看她盯着书,犹豫地凑过来蹲在一块儿,小小的指尖点在纸上,指着某位神明的脸说道: “这是在内战前夕的乌勒尔上神。” 乌勒尔。 她陷入一种放空状态,乌勒尔上神,神祇的名字,可为什么她想到的是城镇,怎么会有城镇叫这个名。 “这个呢?”她指向那把巨剑。 “这是剑神赫斐拉的宝剑,是他的弟弟从一只万年母贝中得到的,他的弟弟就是乌勒尔上神。” 宝剑内部一定也和母贝一样流光溢彩,她这么想。 那小个子看这一身黑的人不再排斥她,也干脆不捡了,跪在地上把掉的几页按顺序铺开,目光在其中扫了两圈,指着其中一张,道: “这是个连续的故事,”她寻了下一张,“但是赫斐拉的宝剑有裂痕,他的敌人也逃脱了。” “谁是敌人。”她听见自己这么问。 “...你真的是恶魔吗?”那孩子回头,突然认真瞧起她的正脸,探查的眼神落到她的角上。 “是不是把作恶之人的名字告诉你们,你们就会降临,收掉他们。” “长老是这么说的...”小人低头,突然站起身,庄重地平视蒙蒂斯双眼。 “那恶魔,你记好,它叫克罗姆。” 啊。 细碎的嗡鸣在脑内愈演愈烈,这是哪儿,是什么时间,蒙蒂斯突然看向窗外,世界只剩一点阳光还留在天边,黑暗笼罩了大半的岛屿。 这是第几次。 那孩子还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的答复。 她给不了答复,近乎仓皇地翻窗跳下,直直坠入一片黑暗。 … 第二重。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天上的云昏昏沉沉,本该是日月的地方,是朦胧的两口湖面。她看到高耸的建筑,秩序非常完善,她立在街中间,无数的人从她旁边穿过,熙熙攘攘,街上的叫卖声,吵闹声,装着商品的推车,沿街推销的商户,这里是... Infernala. 不,不一样。这里,她随着人流一个个看去,人要更多,多得多,着装也并不一样,更加复古一些。气息很类似,却让人不觉紧绷起来。 这里不是她的Infernala. 街上的人很快发现了她这个异类,反应很奇怪,这更加坚定了那一想法,人群围成圈,将她困在中间。他们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视线从她身上,时不时移到远处,又移回来——蒙蒂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座神殿,顶端已经刺进云层。 竟然比赫斐拉神殿高得多,她这么想。 可是,赫斐拉神殿...是什么,蒙蒂斯眨眨眼,她为什么会知道。 把她交给王,不知谁喊了一声,几秒后类似的声音就此起彼伏起来。 王?蒙蒂斯警惕地往后退,转身准备跑,可身后也全是居民,该死,在这里开时空门会把他们都吸进去,动手也会伤到他们,她下手根本没轻重,蒙蒂斯迅速打量着周围可利用的一切,这儿的高度也不够,翻不上墙。 几个年轻人箍着麻绳向她走近,周围的人叫嚣的声音更猖狂。 蒙蒂斯转念一想,或许... ... 她毫不抵抗,就这么被送到那座宫殿前。这座神殿从远处看通体漆黑,在周围划了很大一圈空间,圈里的土地是焦黑的,守卫在圈外,横眉怒目地站着。 24. 潮汐神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屁话,你没自我意识。她嫌恶地别开头。 “我实在好奇,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王退后两步。 改变?蒙蒂斯瞳孔颤了几下,她能变什么,外貌吗,还是行为,这些人说话怎么都和猜谜一样。 “我什么都没变,和你们一样。”她试探地回答。 “你不是她。”王低垂着眼眸,近乎怜悯。 果然,又是蒙蒂乌斯,可...这是谁,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为什么能断定就是这个人。自己来之前,是在和谁说话,后来...蒙蒂斯晃晃脑袋,意识混沌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危机啊,遗憾的是,我们帮不上你。”王就站在身旁,临终审判似的断言。 “不会持续太久的。” “可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来,都要切记除掉那些隐患。” “蒙蒂乌斯,希望你能听见,计划受影响,自己好自为之。” 蒙蒂斯没有反应,眼神空洞地抬头望向她,王拧起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半晌,几近无奈地说: “你在引狼入室。” 什么,蒙蒂斯非常错愕。每个字她都能懂,可连在一起,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可她没机会再问,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先只是轻微的摇晃,几秒后整个宫殿都地动山摇,天旋地转,蒙蒂斯维持不住平衡,重重摔在地上,下意识地想稳住身子,绳子轻轻一挣就开了, 该死,为什么这人能岿然不动的,她被晃得发抖站立不住,王面无表情地背手而立,似乎周遭一切和她完全无关。 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震动。 是自己的世界?! 霎时间,有股极强的吸力将她急速往后拽,她看到自己快速穿过神殿的墙,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几秒间小成了黑点,眼前的一切飞快闪过,她被拽进空中淹入云层。 如此仓促地,又是一片黑暗。 她忽然浑身发寒地意识到。 这是一个,没有法蕾伊格,没有姚瀛,没有一切,完全由她统治的世界。 ... 背部猛地撞上地面,头部跌得最重,嗓子里顿时一股腥甜,浑身骨头碎掉似的疼,眼前漆黑一片。可即使感官暂时出走,她也能察觉到地面的震感。 果然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她看不见,只能通过气息查看,震源的方向,在...北海! 不会有错,她将手贴上地面,一股极强的、蛮横的、潮湿的力量以北海为中心,正向周围快速横冲直撞,所经之处,地表一切都迅速坍塌,森林立刻倾斜,不好,再过一会儿就要蔓延到有人烟的地方。 挣扎着要起身,浑身的疼痛立刻尖锐地反扑,支撑身体的手臂一软,些微缓了两秒, 反正死不掉,她顾不上断裂的骨头还在撕心裂肺地疼,立刻跪起身,屏气凝神,调动力量,手掌贴向地面,力量从下方迅速穿过,快一点,她额头冒汗,要快点追上它。 而这次的力量,正如她所想的,闪电般的迅速,一股股交织,蛛网似的把它们死死罩住,蔓延速度最快的那一支也被她几秒截住。 震波变缓了,察觉到这点,她勉强松口气,就这半分钟的工夫,她身上的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疼痛还在叫嚣,却已不是不可忍受的程度,眼睛可以勉强看见,只是还带着重影。 她这才得以查看自己的情况,环顾一圈,她还在石崖上,冷汗浸透衣物,冰凉地贴在身上,发丝被浸得一缕一缕黏着脸颊。头疼欲裂,那几个世界和梦一样,可身上的疼痛是真实的,那些到底是什么... 可思绪到此为止了,震源中心还有新的力量天翻地涌,不断向外扩散。 突然一声震天骇地的巨响,像是有什么巨物破水而出,蒙蒂斯立刻站起身。 又是北海! 月光格外冰冷,她目光凝重,脚下一踩,跃上石崖顶端。 眼前景象让她倒吸冷气,整个北方大陆都成了废墟!隔着重山,她看见北海黑暗汹涌的海面,水汽弥漫,狂风大作,海中央的漩涡升起滔天水柱,龙卷似的海水里隐隐还裹挟着些什么活物,很快被湍急的水流撕碎。 水柱中央忽然冒出幽蓝的光芒,一个渺小的漆黑人形自光芒中出现。 法蕾?! 蒙蒂斯瞳孔放大,极度地惊诧后她很快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 不,气息不对。 她立刻打开时空门来到北海边。此处是风暴的中心,海水被狂风刮得数十米高,她这才看清海滩上的黑的东西是什么。 尸块。 25. 突变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出事了。 日杰夫死了。 她们得知此事时,刚刚回到神殿,勉强收拾好狼狈的自己。 赫斐拉神殿乱成一团,管事着急忙慌地在寝殿里找到蒙蒂斯,她都没来得及披上外袍,急忙披上衣服赶去,法蕾也刚刚到场,脸上血刚擦干净,看到她,彼此都苦笑。 尸体是神殿每日轮班的管事发现的,他敲门没人应,推开一看,人已经死透了。死亡对于这儿的人们来说不算新鲜事,毕竟是人生必经一环了。但死在Infernala这种永生之地,惊天巨闻。 她看向尸体,眉头不禁皱起。好在没人碰过,尸体还维持着最原始的样子。只是...这个姿势腰部非常扭曲,常人完全无法维持平衡,因为尸僵,他居然没有倒在地上,下半边身子跪地上,上半身悬空,看着像是坐着椅子滑到了地上。七窍都冒黑血,面色呈现青灰色,眼球凸起,眼眶胀得快裂开,嘴巴却紧闭着。像是一个人睡着后被捂着嘴活活吓死。 他让蒙蒂斯想起以前误食毒草死亡的同伴。羊总能分辨野外有毒的植物。 可也只是像,至于是不是,她不好断言。 她蹲下来翻开他的衣领,有淤青,是挣扎的痕迹,除了七窍流的血,身上没有一条创口。下手的人没有用工具? 高明——Infernala每个持有武器的人都记录在案,每柄武器创造的伤口皆不相同。避开这点,让她们无从查起。 清楚这里的规矩,还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蒙蒂斯转头向法蕾凝重地闭了下眼,对方心领神会,让围观的人离开。 “你真没事吗?”蒙蒂斯问,她不想太勉强对方。 “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的。”法蕾无奈叹气。 蒙蒂斯小心把尸体放倒翻过来查看,刚将其外衣解开。 “等等。”法蕾眼尖,指着尸体背面露出的一块黑色,示意她看。 “掌印。” 蒙蒂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手掌纹路清晰可见。令人毛骨悚然,这手竟长了六根手指,都是一样的长度,整个图案,像只巨蛛的剖面。用手一摸,那黑色居然是粉状物,扑簌簌往下掉。幸亏法蕾发现得快,它马上就要被外衣蹭掉了。 蒙蒂斯皱着眉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已经算很长,而这个掌印竟然比自己的手大了两圈,手指部分长出好大一截。 “这么大的手掌,得是什么人。”不,已经不能算是人的范畴,这么大的手,那这个生物的身高... 她们错愕地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出奇的惊讶。 法蕾盯着那个掌印出神,片刻后猛地抬头,蒙蒂斯很少看见法蕾如此情绪外露,怎么了,她问。对方没立刻答话,瞳孔颤动着,声音发抖。 “我只见过一个人有这种手。”她说。 谁,蒙蒂斯问。 “第三祭司。” 她愣住——这是两个完全无关的人。 “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太细节的事情,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法蕾说。 “她是天生异象,两只手都长有六根手指,还都是一齐的长度,很怪异。” “我那时小,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早都习惯她的手了,一点不害怕。” “听阿婆说,她来的那天,岛上所有的鸟都飞走,连潮水都退了。”阿婆就是我妈妈的妈妈,她停下来给蒙蒂斯解释。 “她不是你们岛上的人?” “不是原住民,据说是逃亡来的,谁记得呢,很久前的事了。她这手放在旁人,肯定会被当成怪胎杀掉,可她天赋异禀,能和所有动物交流,我是说,所有动物,包括海里的,而且无师自通地认识所有巫术植物,她能通灵,能传达神的旨意,让族里人在淡季还能满载而归。” “族里就这样把她留了下来,后来顺水推舟拥她成了祭司。” 神的旨意...蒙蒂斯嫌恶。 “在我出生前她就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祭司。她本来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大家都叫她第三祭司。” “我刚刚很武断地觉得她就是凶手,但是,有疑点。”良久,她再次开口。 “一是,这里是Infernala,你我比谁都清楚这是个什么世界。” “二是,你说日杰夫像是中毒。” “是。” “我们假设她在这个世界,矛盾的点是,没有人见过第三祭司用毒。” “她似乎,并不会。” 两人 26. 山雨欲来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对此事她们只有不断地猜想,就算是猜想,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也太多了。 蒙蒂斯回忆,上次和日杰夫见面是六天前。后来还特别嘱咐,给日杰夫分配工作的事得缓一缓。听这几日内赫斐拉每日的值班人员描述,这人除了偶尔去广场坐个半天,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法蕾找来一位奥特拉维斯城的术士,那是个年轻的男术士。在这个年代,术士代表着懂医术和巫术,她们需要知道尸体详细情况,也许他能帮到些什么。 两人很少一起出现,结果导致她们刚到广场,周围就挤满了人,都跑来看这两人难得的同框。 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周围又吵又嚷,法蕾说的话全被盖下去,完蛋,她都快看到蒙蒂斯脖子上鼓起的青筋了。 快快,冷脸,她凑到人耳边,蒙蒂斯立刻意会,脸配合地一垮,果然,人群不到五秒就鸦雀无声,自觉地让出一小圈空地,人人一脸忌惮地看着发怒的蒙蒂斯。 这张脸冷下来可吓人了。 哈,这种做法缺德,但好用。 干得好,法蕾松口气,暗自给蒙蒂斯比了个好,清清嗓子,说了此行的目的。 人群又小小闹轰一阵,动静收敛多了,几个男人站出来,都是平时和他有来往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日杰夫死了,奇怪的是,几人竟觉得意料之中,一丝害怕都没有。 一细问才得知,日杰夫为人暴躁莽直,基本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情绪阴晴不定,发起疯来甚至对着自己的脸挥拳。 有个古巴来的巫师,取了日杰夫身上的一块碎布,拿了他右脚的一小块指甲,把这些东西和黄酸枣树根树皮和树叶一起煮,从七杯水煮到三杯,让他早中晚一天三剂地服下,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们那里治疗疯病的方法,往往喝到第三杯,病人就能恢复理智。 “是不是就这么喝死了,谁知道呢。”她听到人群窃窃私语。 “你隔壁家的傻子疯病就是这么治好的,质疑谁呢你,胆大包天!” 啊,蒙蒂斯头疼地按太阳穴,他们怎么越扯越远。 法蕾也听得头昏脑胀,停停,她示意争吵的群众闭嘴, “他平时和你们聊天,都说些什么,有没有因此和谁产生矛盾。” 人群安静下来,都望着那几个男人,他们抓耳挠腮想了会儿,说,日杰夫平时不发病的时候很安静,都是他们说话,他出个耳朵听着,至于说过什么... 有个瘦子突然一拍大腿,说: “他说自己是日耳曼人,说自己家乡被屠杀,说自己来迟了,然后又说城南山上的草,他家乡也种...还说什么了,嗯...还到处问哪里能要到葡萄酒喝。” 然后看向他的兄弟们,另几个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他们似乎已经不对日杰夫的前言不搭后语感到奇怪,蒙蒂斯总觉着哪里不对。 葡萄酒?蒙蒂斯觉得奇怪,目前葡萄很珍贵,但也不是不供应,神殿里工作的人就能喝到,算是福利,他来这里要什么呢。 “他要到酒喝以后,让我们都把手伸出来,他一个个抓着看,然后说自己以前遇到个怪人,长六根手指,让我们看到一定离远些...就这些吧,也不像是会得罪谁的话。” 另一个穿皮背心的瘦子也开口。 六根手指,看来她们猜得没错,她和法蕾对视一眼。 哪儿能有人长六根手指,魔鬼吧,没见过没见过,疯子说的话你们也信,围观的又吵上了。 ...你们面前还有个长角的人呢,没见识的东西,等会儿就放出来吓死你们。蒙蒂斯无语。 无奈,她起身安抚群众,左不过是请大家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的场面话,人群这才慢 27. 尸检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只能判断是死了两天内,也就是在他被发现的前一天。”年轻人说。 那不就是...蒙蒂斯更加不解,就算法蕾不在,可是明明神殿也有她的神识保护,是如何被钻了空子的。 “能判断他是怎么死的吗,这位...”法蕾问,叫我阿里曼吧,年轻人回答。 “有些棘手。”阿里曼摘掉蒙在脸上挡口鼻的布,用小棍指给她们看,“我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矛盾的地方很多,他的种种迹象都很像是中毒。可胃里只有很少的液体,像是酒之类的,却无毒。”年轻人看着很愁眉苦脸,他用棍子指着一些发黑的组织,说: “而且,比起是否中毒,这些...让人不得不注意到——除了他皮下大面积的肌肉坏死,他的内脏完全是碎的。” 蒙蒂斯闻言也找了个小棍挑起一些碎肉,甚至不能用碎来形容,简直稀烂。 “不光是内脏,你们看。”阿里曼示意她们看尸体的脊柱。 法蕾端详了两眼,立刻看出了不对,不止脊柱,胸骨,胯骨,都有裂痕。她用一层水膜包裹住指尖,对着裸露的人体脊柱轻轻一按,那块骨头被外力触碰瞬间塌下去裂成几块。 “他浑身的骨头,完全是裂的。”法蕾摩挲着指尖,简直就是在按硬化了表面的泥块。除了表面是硬的,里头全是稀泥。 “对,我没见过这种死法,看着就像是...嗯...”阿里曼思索着该如何形容,蒙蒂斯在旁无言看着,突然开口: “像被人捏死的。” 话音一落,两人脸上都露出惊异。 “对的,差不多这个意思。” 法蕾站起身,甩掉手上的水,找了块布擦干,她的动作很慢,凝视着尸体,显然是在思索什么。 “我懂了,”她把布一扔,转头看向蒙蒂斯,“蒙蒂斯,你还能回忆起尸体刚开始的样子吗。” 蒙蒂斯会意,她点头,开始搜索记忆,回想尸体的每个细节,再将它们现实化出来,手心里的金光慢慢扩张,投射到地面上,一团金线逐渐缩紧成人形,从脚部开始,开始化出□□。整个过程大约一分钟,金光散去,日杰夫的尸体完整地复刻出来,一样的姿势,连每个毛孔都清晰可见。 法蕾真的很想夸蒙蒂斯,虽然这会儿不在时候。 力量比以前增加了两成不止,这就是圣羊的力量吗,蒙蒂斯有些恍惚,以前很少能做到这么好。她没想太久,绕到尸体正面,直接俯视日杰夫的死状,她说: “你想的,是这样吗。” 说着伸出一只手,呈抓握状虚虚攥住,好像手心里真抓着只弱小的生命体。 没错,法蕾仔细观察起尸体,很快注意到紧贴在腿侧的胳膊,关节处深凹下去,大臂和小臂肌肉也有被大力摁压的痕迹,另外,尸体上半身和下半身呈现很诡异的充血状态。 对应蒙蒂斯握紧的手,状态高度符合,且阿里曼说日杰夫内脏脊柱都碎裂,基本可以判定死法了。 好歹毒的死法。难道第三祭司的选项也得排除了吗,不,所有人类物种都要排除,到底什么东西会有把活人攥在手里的体型。 法蕾伊格大人头痛欲裂,无力地掐紧眉心,强行保持冷静。 她正想问问蒙蒂斯的意见,转头就发现蒙蒂斯蹲在肚腹大开的尸体面前,探着头往人肚子里伸,脸都快埋进去了。 ...她往旁边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不知所措的男巫。 “啊,抱歉,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吗。”她问。 阿里曼回过神,虽说早就听闻两位大人的通天本事,亲眼看到还是...目瞪口呆。而且那位蒙蒂斯大人似乎并没有传言说的...“再不睡觉蒙蒂斯就把你抓走吃掉”...那么可怕。 这边法蕾又叫了几次,才把他唤回神,满脸歉意地回话: “有...有的,大人拜托我辨别的黑色粉末,我擅作主张把它刮下来了”说着 28. 毒参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奥特拉维斯南市有售卖药材的铺子,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金发男人,见两人来很热情地出来欢迎。她们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谎称是来看看药材生长情况,那人连连答应,领着她们往屋后走。推开后院的小门,目之所及百十平米,划分成百十块土地,都种上了东西。就连角角落落,也毫不浪费地种了可食用植物,用篱笆和药材划分开。 方圆五十里最大的药铺,不负盛名,蒙蒂斯生不适时地生出点骄傲来。法蕾把小瓶拿出来,倒了些在手心,询问店主是否能看出这是什么。 金发男低头一嗅,“这是草果啊,烧成灰可以止痛的,也能清理创口,虽然银伏厄可以恢复伤口,但是也有不少人受不了那疼,所以买的人还不少。也难怪巫师认不出了,他们还是死守着那一套,对本地的植物一点不关心。” “你闻不出那股腥味吗?”蒙蒂斯转头问,看金发男的表情,一点没有她闻到时的那么要死要活。 “大人,没有味道啊。”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头又闻了一下,的确没有味道啊,他小声嘀咕。法蕾见状也上前轻闻,一股浓郁的海水味席卷鼻腔,她立刻退开皱起眉。 奇怪,她收起小瓶,她闻到的又是另一种味道。 蒙蒂斯正在百十来种药材寻找她的目标,只是扫了几眼,就立刻注意到,和她印象中的一样,旁边台子上摆了几棵晒干的,想来是做药用的。她唤男人过来,凑上前耳语,询问他自己的那些想法。 金发男恭恭敬敬地垂眸听着,时不时点头,然后轻声说着什么: “根据大人的描述,应该是毒参一类” “毒参确实是有毒,而且全株有毒,而且就像大人说的,一般毒发非常缓慢,用手揉搓的话,会留下很刺鼻的味道,和猫尿差不多,目前和其他毒草一样列入管制,只有我们家有卖。大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啊,没什么,蒙蒂斯说“就是希望你能提醒大家,它与欧防风有些类似,不要误食中毒,我注意到你也种了不少欧防风。”她看向院子角落。 “不是谁都能分清的。” “啊对对,”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确要提醒大家。还有人拿了几棵欧防风来让我捣药治咳嗽,还是我纠正的。” “谁。”法蕾立刻捕捉到关键词,蒙蒂斯也一下打起精神,眉头紧锁。 “啊,记不太清了,那人个子很高,挡着脸,穿一身灰袍,左手手臂内侧有很长一条金线,一直伸到袖子里面。”店主被这位一向和颜悦色的大人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唬一跳,赶忙回答。 “你注意到那人的手指了吗,有没有异常?” “什么时候?”法蕾追问。 “异常?没有,就是普通的手,时候嘛,大概是...七八天前。”他一一回答。 蒙蒂斯无声叹气,Infernala的人们个子普遍很高,至于灰衣服,这里基本派发的衣服都是灰色,这样筛选不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还能回忆起什么吗?”法蕾问,对方摇摇头。 线索又要断了吗,等等,脑内突然灵光一闪。 似乎可以试试这个,但是她不确定这是否... “但是你能记得那天,是不是。”她问,得到对方肯定地点头。 会有点奇怪,你愿意吗,她说,其实自己也是第一次用这招,如果对方不愿意,自己 29. 第二位凶手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她在回忆中始终是第三视角,不过是跟随着视角移动。对方按她说的,从那天的早晨开始回忆,日常地开门,照看园子,期间还去给毒参浇了水,去前头店铺里捣了几棵药卖给客人。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等到日落黄昏,终于看见了她要找的人。果然如店主所说,个子很高,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身灰袍,看不清脸,帽兜将脸部完全罩在阴影中。 “捣药。” 这人的声音,竟然完全听不出男女,不,准确来说,听了这人的声音,完全不会下意识将其与男或女联系起来,竟伪装得这么好。 “你要什么药?再晚来一会儿我就关门了。”男人从柜台下站起身。 “咳嗽,药我有,帮我捣了就好。”说着那人将手上的几棵植物递上来,蒙蒂斯定睛一瞧,是欧防风没错,同时眼前金色一闪,是那条金线吗。 店主当然也注意到,但嘴里只是说: “你哪儿买的,这不欧防风吗,用毒参的价卖给你菜,那帮缺德带冒烟的。”说着就骂骂咧咧让人等着,自己去后院拿了几株晒干的毒参来,抖干灰尘,放到秤上。 “你是新来的吧,以后要开这种直接来这儿,毒参现在只有我家卖了,那群钻钱眼里的,也就欺负人不懂。” “你是懂医术吧,知道怎么吃吗。” “少了。”那人不作回答,扫了一眼,开口要求开二十天份的药。 “我也只晒了这些,那...那这样,你先拿着,我后头再晒点,你有空来拿。” 对方沉默着,半晌,说:“我不住这儿,来一趟不方便。” “啊,那...那我再给你半株新鲜的,但是你切记,一定要晒得透透的。不能放一起吃,剂量绝对不能超,定时定量,知道吗。毒死了我不负责的。” “就是也不知道在银伏厄这地方能不能毒死人...粉身碎骨都死不了...估计我也是瞎担心...”他碎碎念着撩开门帘走到后院,从一株上细细揪下四片草叶,再回到店里,那人已作势要走,接过药包,在桌上放了钱,赶在余晖消失前消失在门口。 蒙蒂斯追出去,她受回忆的限制,只能站在那人前方不远,和那人迎面穿过,蒙蒂斯瞳孔紧缩。残存的阳光照到那人的左手,一条约三分之一小指粗细,从手腕内侧开始,伸进袍子里的,细细的金线,熠熠生辉。 那天的记忆,到这里结束。 “蒙蒂斯,蒙蒂斯?你还好吗。”法蕾蹲下来摸摸她头,彼时她们已经回到赫斐拉,就在蒙蒂斯寝殿里,寝殿的主人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被摸两下回了神,慢慢摇头。 “我在想啊,这一切,真的荒唐。”她两眼放空,无神地盯着墙壁。 法蕾翻遍了提取药材的登记册,整个Infernala,近十天,不,近两百天,拿了毒参的,就只有那个人,看来她们调查的方向没有错。 “你有看清那个人吗?” “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人从兜帽里露出来的,是几根红棕色的头发,联想你说的第三祭司是金发,和第三祭司不是一个人。” “总不能是那个人先毒死了日杰夫再杀吧...” “我们试试,把一切都推翻重来。” “行。”她也头痛,那就从头梳理一遍好了。 你闭上眼,我来描述,在你脑子里构建出前因后果,蒙蒂斯说,法蕾从善如流地闭上眼。 “从一开始,从那个掌印开始,我们就把矛头对准了第三祭司,再参考后面走访的内容,更是坚定了这一想法,的确,她很可能是凶手。但在我们把矛头对准她时,忽略了一件事,日杰夫的状态有点像中毒。” “但是,就像你说的,第三祭司不会用毒。而究竟是否中毒,仅仅从表面上看,我没有十足把握,于是用毒这一想法暂时被忽略。” “后来尸体移交给阿里曼,日杰夫死相诡异,的确不是寻常人杀死的,同时我们借机确定,日杰夫的确有中毒的迹象,刚刚,我们验证了这一猜测,且得知,近期只有一人开了毒参用来治咳嗽。” 蒙蒂斯深吸口气,沉声道: “虽然我非常不希望这个推测成真,但那个人,可能在第三祭司之前就动了手。” 法蕾睁开眼。 “你是觉得开药的人,是另一个凶手吗。” “一无所知的人通常不会擅自买药,晓得用欧防风去开药,说明那个人对植物很了解,知道店主一定会认出来,然后换成毒参。直接去要,反而不一定能拿到,但是把自己摆到受害者的位置,别人就会专注于为其解决问题,而忽略过问其真正目的。” “而且,毒参在快要成熟时毒性最大,院子里那些已有几株成熟,往回推的话,那人在毒参即将长成的时候就在暗中等待,时机一到立刻出手。” “干枯的毒参毒性最弱,相比起来,那个人拿到的几片新鲜毒参叶子,更可能成为下毒的利器。毒参可以治咳嗽和气喘没错,一旦过量,完全可以杀死人。” 我说完了,蒙蒂斯长叹口气,说说你的疑点吧。 法蕾还沉浸在思考中,慢慢点头。 “蒙蒂斯,你真是第一次当人吗?”她语气听着半开玩笑。 “有 30. 第三祭司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她做了个很晕的梦。 自己正毫无目的地走在风暴来临前的海上,黑云压城,只剩地平线还泛出微弱白光。 有个影子一直围绕着她转,好像她是旋风的中心,她伸手去抓,对方立刻躲开了。她试着醒来,被重重摔到水面上,呛了几下水,咳出来的却是黑乎乎的粉末。 那个影子逐渐慢下来,停下了,在她前方缓慢降落。好高,雕像吗。雕像从头开始露出本相,这居然是个人,正弯下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是谁。”她立刻翻身站起,警惕地后退。 那人穿一身深灰色,斗篷盖到足尖,声音波澜不惊: “我有很多名字,但或许你最熟悉的是,”她思索了片刻,“第三祭司。” 晴天霹雳。 该死,愣了不到一秒,她立刻后退拉开距离,抽出匕首,金光附上刀锋,一副战斗姿势。 对面一改平稳的语调,喋喋不休,“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我,真的难听。” “喂喂,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那人突然表现得很受伤,控诉一样的,“一点点温情都不给我吗。” 蒙蒂斯眉毛都不动一下,依然一脸凶狠地盯着她。该死,她是如何进入Infernala的,甚至进入了自己的梦境,自己和法蕾明明设置了屏障。 僵持了一刻,那人突然一拍脑袋,满脸的恍然大悟。 “啊,我的错我的错,我忘掉了,你还记不起来呢。” “是比我想得要久一点,但是没差,迟早的事。”她说。 蒙蒂斯把匕首反握在手,浑身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只有一点她能肯定,来者不善。 对方似乎并没有迎战的意思,只是站原地看着她。 “日杰夫是你杀的。”她率先开口。 “居然不是先担心你自己吗?”第三祭司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不是。” 什么。蒙蒂斯拧起眉。 “不过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谁让他嘴不严呢,当然不能活着。” “他真的太脆了,我就这么,轻轻一捏,”她看起来有点可惜,伸出只手,虚虚握起来,突然发狠,指甲掐进手心,“他就不动了。” 果然和她们猜得一样。 “不过嘛,本来以为要和你打一架,真要这样我可舍不得。谁知道正赶上好时候,这么顺利就办了。” 好时候? 日杰夫是在她待在石崖那段时间被杀的,法蕾不在,而她那时...难道...她头要炸开,瞳孔瞬间紧缩,质问道: “你和克罗姆是什么关系。” “哎?居然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好聪明好聪明。”第三祭司赞许地拍拍手,突然说: “你是不是奇怪,我的手,怎么正常了。”说着举起一只手,将手心手背展示给蒙蒂斯看,竟然是正常的五指。 转移话题了,蒙蒂斯察觉到什么,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会变化,想必变一双人手难不到你。”她冷冷回答。 “聪明!”她似乎很开心,“说真的我没办法对你板着脸,真是折磨我。” “你的目的是我。”这是个陈述句。 “是。”她回答得坦坦荡荡,“不过嘛,也不只是你。” “对别人倒没事,可是让你知道得越多,越可能有分支。” 计划?不利?她在说什么,克罗姆已经死了,就算十二宫圣羊是真的,诅咒也已经被破,还有什么利不利的。让她很不爽的是,第三祭司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不过我动手那时还是六指,结果就被认出来,所以你对我敌意这么大吗?”她很忧愁地叹口气: “本来多么顺利,可恨的是那个法蕾伊格,啊,不对,可恨的是另一个。”第三祭司眼里突然闪过杀意,“看来我做得还是不够到位。” 蒙蒂斯不回话。 “对了,你们那个小男巫不知道有没有查出什么,有没有发现,他的喉咙已经完全被撕开了。”她故意说得慢条斯理,一脸玩味地看着蒙蒂斯脸色越来越差。 “不许动他!”蒙蒂斯厉声喝住,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在听到她要对居民下手时瞬间被点燃。 “啊,我当然不会,”她愣了几秒,摆出一副无辜姿态,“无用的人我不会杀。” 第三祭司刻意回避所有和克罗姆有关的事情,她为什么一直在勾自己说话,到底有什么目的。还不到时候,不能动手,得再套出点话来。 “没有必要对我刀剑相向嘛,我们,”第三祭司向前几步,蒙蒂斯刚打算用匕首划开她的喉咙,那人停下了,就跪坐在那里,不远不近,笑着说,“我们啊,好歹是血脉相连的。” “你说什么?”蒙蒂斯如被雷劈,震惊地后退一步。 “啊...回回你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震惊,都那么多次了,就没一次想起我的,真受伤啊...” “回回...你什么意思!” “你连这都没想起来?”那人皱起眉头,似乎有点失望,“虽说每次都有差错,但这回也太久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和你多说些什么。”她正要起身,竟然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浑身都被什么东西缠住,再抬头,蒙蒂斯已经闪到了眼前。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刀刃直冲着颈动脉去,闪着寒光的刀锋顺势划开她的喉咙,砍断颈部肌肉,血立刻喷出来,半数洒在她脸上。她想逃脱,身上不可名状的束缚现出本相,闪着金光。 蒙蒂斯擦擦眼角的血,整个人都在发抖,刚刚那一下她没能发挥出全力,但也应该切断了大半根脖子。 听到血脉相连时,她就缓慢释放力量,穿过水下,试探地往敌人的方向去。她赌的就是这个,既然第三祭司能在她冲破封印那时穿透Infernala的屏障,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的人,不会对彼此的气息设防。而她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力量化作无形的丝线,暗中就把她束缚了。 就算失败,她也有把握逃脱,这是自己的梦境,大抵会 31. 地海宫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姚没留太久,她似乎还有事要做。 这个早晨终于安静下来,休息了几小时,精神恢复了不少。 “去地海宫吧。” 法蕾梳头的动作一顿。 “这件事再调查下去也是毫无进展。” 她缓缓点头,算是认同。 的确如此,线索太少,整件事陷入瓶颈,必得细细琢磨才可能有结果,可她们没有大把时间花在上头。 “可Infernala呢,走了一个没事,它不能一下失去我们两个。” 她问得好像漫不经心,梳头的手却在微不可察地发抖。这话让蒙蒂斯心里一惊,不知为何,这话有些不同的意思。 “我们不会死。”她低笑着应答,说起些其他事,“奥特拉维斯的辛柏林和阿里曼会在这段时间里保护Infernala。” 法蕾沉默不语。 ... “你杀了第三祭司?!” 此时她们正向北而行,自己将昨夜的梦境讲述予她。 “脖子一刀,心口一刀,但是,”说到这儿,蒙蒂斯犹豫了。 “但是不像捅人,虽然的确是捅进血肉的声音,可那个感觉...就像把刀插进一具空壳,裹着人皮的壳子,没有阻力,过于顺畅了。” “或许是我梦里感知错误,也未可知。” “她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哈,要是那么厉害,我就是克罗姆本...” “人...” 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自己刚刚习惯性地往旁边一瞟,法蕾...的表情...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整个人看起来,极度兴奋,眼睛睁大,眼珠泛红,竟透露出毫不遮掩的杀意。 这表情只有一瞬,却让她顿时失语。 而在自己看过去的瞬间,她又恢复如常。 蒙蒂斯神色平常地收回目光,如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暗自有了分猜测。 “目标是我,却不知是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她表现得非常...”斟酌着措辞,“亲近?一直在引我说话,一直提到那个人。” “至于日杰夫,和我们猜得很像,她的确知道,但是回答非常模棱两可,没有直接承认是她杀的,而是说,‘可以这么认为。’下手的理由则是——嘴不严说了不该说的。” “想必也就是他和我说的那些了。” 可是让她知道那些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对于一个还深陷迷雾的人,这些碎片信息起不了半点用。而如果对方不想自己知道,除掉自己不就行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亲自来她梦里,口气还跟和老朋友叙旧似的,那么本事了得,怎么不隔空捏死她,像杀了日杰夫那样。 可看对方的样子,没有一点想和她动手的意思。 这种行为对她有什么好处。 前面的森林依然郁郁葱葱,北海也一派宁静,她们穿过此处,眼前出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她们将被毁坏的大陆屏蔽起来,从外看依然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说血脉相连会是什么意思,蒙蒂斯有点烦躁,自己怎么会和这么一个无关的人血脉相连。就算只是梦,可她的确伤到了对方,这是否也证明她们的确有血缘关系,这才不对彼此的气息设防。 还是说只是为了让她陷入迷宫中而混淆视听的手段。 她只记得在石崖上的幻象,却回忆不起连贯的图像,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那人看过来的眼神,为什么自己看出了一丝不忍,除了有一模一样的脸,她想不通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不忍。 法蕾一路沉思着,一言不发。突然说: “至少现在,我能判断一件事。” “什么?”蒙蒂斯以为是和自己说。 “...没什么,你会知道的,”她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很快,就要知道了。” 还没有走近,蒙蒂斯就发现,本悬在空中的漩涡居然落进了海中,很难不注意到,而漩涡本留在空中的位置,电闪雷鸣。这是从来没有的气象,也是法蕾所控制的吗,她疑惑地看向那人。 “我把这个漩涡暂时关闭了,得靠你那个先撑一段时间。”法蕾回避了她眼神的追问,岔开话题,蒙蒂斯微微叹气,也不再提。 “在海的下面吗?”她问。 “在海的里面,或者说,它就是海。是我疏漏了,我们唯独没有检查海洋。” 她们飞上高空,悬停在漩涡上方,蒙蒂斯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这个漩涡,如今感受着飞溅的海水打在脸上,冰凉彻骨,才惊觉它竟如此巨大,在它上空俯视,好似巨鲨的血口,直径几乎百米,不断向下旋转,高速旋转拍击出的海浪白沫一圈圈漾开。 □□绝无可能经受住此般力量,如果有过往的活物,会被立刻拖进水底撕碎。 之前并没有如此凶猛,是因为法蕾吗。她察觉了,这几天法蕾虽然也尽心尽力地做她的本职,其实是在刻意掩饰着她的情绪。看来水下的东西并不是善茬,本该早就一探究竟,可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她们甚至来不及面对。 “那天我在石崖上感受到很强的力量。”她说。 “啊,是我,劳烦你出手了,抱歉。” “不,我担心的是你,你很崩溃,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失控。” “哈哈,不用担心...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蒙蒂斯凝视着她的侧影,眼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直接进会死无葬身之地,但只要偏离一点,像入水的矛一样,从漩涡的侧面斜着进去,看到的就是和海底完全不同的样子。” 说到这儿,法蕾回头,用拇指在蒙蒂斯眉心一点,她立刻察觉一股冰凉的、水流似的感觉流经全身。 “现在你能在水下呼吸了。” “怎么样,要拉着我的手吗。”法蕾向对方伸出手,“跳下去会有点疼。” 可蒙蒂斯没有回应的意思。 心里的揣测更坚定了几分,她眉头舒展,垂眸凝视着漆黑的海面。这么做的话,放到以前,这是痴人说梦,可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或许并不是毫无办法。 法蕾与来这儿第一天的模样并无半分差别,Infernala的秩序可恢复一切,可是心呢,受损的心会被修复吗。怕是不能,她很不愿这么想,可有这对感情格外敏感的本事,她能清晰察觉到—— 法蕾报着有去无回的心,她没打算活着回来。 这下面究竟是什么。 自己不希望如此,如果法蕾愿意,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可她爱这个世界,造福了那么多生命。居然在决定去死前试探——如果她死了,Infernala还有蒙蒂斯,还能存续。 法蕾该是自由的,她不该任何事物束缚。其实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理由挽留。但说得私心一些,她不希望这就是法蕾的结局。 “法蕾大人,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对方侧过身,眼眸里一平如水,这人叫她大人,怕是没好事。 “你先答应。”蒙蒂斯嬉皮笑脸地催。 哪儿有不开条件先让对方应允的,法蕾挑眉,疑惑地细琢磨了几秒,她不知道蒙蒂斯在想什么,这时候开什么玩笑,但还是顺从地点头。 32. 尸山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甩进暴风眼,好几次撞得她嗓子眼一甜,她不得不蜷起身最大程度护住自己。 突然间,竟听见说话声,这种语言她闻所未闻,甚至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人所拥有的语言。 它们缥缈如绸带,像是神祇的低语,却夹杂着兽的嘶吼。 她忍不住睁开一条小缝,这一看彻底惊呆了——眼前各种色彩交汇,游鱼似的攒成一群,金鳞闪烁成浪涌,漫无边际,球似的把她包裹起来。 那声音愈发大了,甚至听起来像是交谈,在窃窃私语。 蒙蒂斯痴痴地伸手去摸,根本不是水的质感,像是细沙。她根本不在世界上了,这个空间,一定是没有世界概念的。 她在...时间中。 这种眩晕持续了很久,她数不清自己究竟撞了多少次,耳腔阵阵嗡鸣,神祇的低语已经变成了怒喊,兽的嘶吼盖过了所有声音,她听见人的凄惨嚎叫,像是具象化的时代史诗。 而在这之后,万籁俱寂。 所有颜色都朝上方奔去,逃命似的,黑暗跟了上来,悄无声息弥补了空缺。 杂音悄悄远去,意识逐渐回归,她们已经在澄净发青的海水中。 “你有听见什么吗?”她眼眶酸得要命,颅内也不断发痛,好像因看直视神迹而受到惩罚。 法蕾同样筋疲力尽,但比她要好一点,听她这么问,迟疑地摇摇头。 她无力再追问,这无疑是在海中了,可抬头看去,竟然看不到海面。 “这里没有海面。”法蕾解释道。 没有海面,意味着这是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她们的确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 离开透光层,面前是深渊一样的黑暗。又是这样的深海,照亮大可不必,她们的双眼都能夜视。 不过要是换成以前的身子,在这个深度,已经被压成碎肉了。 不知又下潜了多久,法蕾突然停下了,手指竖到唇边,示意她停下噤声。 不解,但她还是照做,在脚下深处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一点极小极小的红光。 红光先是一小点,像是谁托着蜡烛逐个点亮的灯火,迅速扩散成四五个,星轨似的拖出长线残影,无法看清。 法蕾很是紧绷,这次手中释放的能量变成近黑的深蓝,缠绕住她们周身,形成锁链。 这是封住她们的气息。 为何要这么做,她疑惑地望向对方。 这时,法蕾并拢掌心随即张开,手中散发蓝光,萤火似的四散飞落,飘向与她们相反的方向。 而那红光就像伺机而动的猛兽,立刻追着它们离开。 它们是活物!蒙蒂斯一瞬间头发都炸了,这么高盐度的海中居然有活物! 红色的就是它们的眼睛,几百英尺的高度都能清晰看见眼睛,这活物的体型得多么恐怖。 来不及她细想,法蕾一把拽住她,趁着它们离开的空隙,猛地朝黑暗中俯冲下去,水流刮得裸露的皮肤生疼,几十秒过去,突然一滞,周身一暖,像是从冰水跌入什么温水中。终于被放开,她慢慢睁眼,这一看,不由惊叹。 身下近百英尺的地方,那是一座宫殿! 不,比起宫殿,这样阴森的蓝光照映下,更像是神庙。说不出形状的怪异,隐约可见塔尖雕刻着诡异的石像。 她们是在神殿上方看的,仅仅这样都可以判断,它的高度是赫斐拉神殿的两倍,甚至不止,宫殿根部黑暗的部分似乎嵌入海底,那里的高度无法测量。 天,海底根本不可能有这么深。 隔着海水,她听法蕾说道: “地海宫。” “明明已经被我毁了,看来不止它们,连它都能再生。” 这就是地海宫。 法蕾说地海宫的正门是封锁着的,怎么都打不开,她在顶端外侧绕了一圈,娴熟地找了处石缝,狭窄无比,且七拐八绕,她不得不侧着身子前行。 挤了约莫五分钟,眼 33. Hychdwn谎言 《蓝色凯尔特》全本免费阅读 “看。”法蕾走到尸山脚下,那里的节肢动物察觉到危险一样,立刻四散逃开。她将手指按在其中一具身上。随着指尖按下去,蒙蒂斯惊奇发现人尸皮肤似乎极软极薄,稍微用点力就戳了个洞,好像就剩一张皮。 被戳凹下去的地方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人尸上半身突然剧烈抽搐着,挣扎着把上半身从堆积的尸体中抽出来,可是腐烂得太厉害了,皮肤大片地剥落,半个脑袋被挤掉,它蹒跚地站立,皮下鼓鼓囊囊地拱动,好像有什么活物。 鼓包经过的地方瘪了下去,一直拱动到喉口的位置,尸体的嘴慢慢张大,很快就张到人体极限大小。 喉咙里喷涌出一股腥臭的黏液,钻出一只有人小臂那么长的蠕虫。艳红色的黏糊糊皮子,虫肉被分成好几节,每一节拱出来还带动一圈恶臭的肉结起伏蠕动。 它没有眼睛,肉结上长出来的千条密密匝匝摆动的腿,水母触须似的到处甩,看得她头皮发麻。 那几千条腿,每条腿上还有几百根纤毛,是从人尸喉咙里拖出来的,肉虫彻底钻出来的那一刻带着发黑的内脏碎块淅淅沥沥地溅了一地。 纤毛刚扫到她们面前,极灵敏地一出溜钻了回去,想必那是它的视觉器官。 “退后,还没完。” 法蕾把她往身后推,她就眼睁睁看着,这具尸体居然...站了起来! 不,应该说它在用四肢勉强支撑身体,全身骨骼嘎哒嘎哒地拧了几圈,人尸没有扑上来,早就烂没了眼珠子的黑洞对着她们。 下一秒发生的事,让她寒毛倒立。 尸体脸上早烂得没了相,这时居然在一点一点地恢复,被填充上的皮肤和正常人无异,发出像是啃噬着岩石的怪声,嘎达嘎达,而随着声音愈发诡异,脸上的皮肤居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看。” 法蕾沉声提醒,蒙蒂斯立刻注意到,随着她们慢慢后退,它也挪动右腿一点点移动。 它在学人的动作,那东西能控制人的大脑! 它扭曲地往她们的方向转过身子,青灰的眼珠暴露在外,在她们之中来回,选定目标了似的,凄声惨叫着往法蕾的方向扑来,速度之快,顷刻间就到了面前。 “躲开!”蒙蒂斯条件反射地要将她推开。 可法蕾反应更快,根本没有给它得手的机会,她手指微动,凌空出现的数道冰刃疾风似的穿透了它,尸体瞬间飞出去五六米,钉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嘴里的黑色液体顺着烂透了的脸淌了满地。 法蕾虚虚一握手心,冰刃顷刻融化成水,留下几个空洞。 那虫子当然死了,冰刃将它的腹部扎成了筛子,一摊烂肉啪叽从尸体的洞里滑出来。 尸体哪儿还有什么内脏,只剩一副空壳子,取代了肌肉,骨骼,内脏的,居然都是细细密密的触手,它们大概一指粗,层层叠叠,此刻就算本体已死,仍在锲而不舍地卖力蠕动着。 “一种能控制宿主的东西。我在岛上见到过类似的生物,昆虫被它感染上的话,活不过两天,完全死亡后,脑袋后面就会长出尖刺,我猜这是为了传染其他同类。这种更加凶猛。” 她悲痛地缓口气,继续说道: “它是人的怨气所化,能操纵宿主的大脑,唯独控制不了人,所以它先寄生比它强一级的生物,就是那些甲壳类生物,用它把人吃空了,再住进去,一层包一层。” “一旦成功了,它便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吃空别人。” “这个过程,人的灵魂没有完全消失,他们怨气冲天,这怨气再化成新虫,永不停息。” “寄生,再被寄生,这是个循环。” “这具就是完美的,正统的,”她跪在尸体旁,手掌无声合上它怒目圆睁的双眼,起身,撤开,说话已不平稳,“来自潮汐神的恩赐。” 即使已经历一次心碎,眼前的一切也在明晃晃地掏空着她最后的理智。她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她仰起头,声线颤抖,努力抑制夺眶而出的泪。 “我早该想到。” “我为什么没想到...” 为何回归亡灵身体不腐,为何仪式一定要在晚上,为何一定要隔天才能出门。 她所生活的一切,都是骗局。 每次祭祀后从海里走上来的亡灵,身体早被空了,不过是生物寄生在皮里,学着人的动作,再继续去感染剩下的人。祭祀的那天,自己不过回了头,所有人像是被瞬间抽走灵魂似的,木讷却愤怒地盯着她。 她早该察觉不对的。 规训族里女子从小就被规训,以嫁给潮汐神为人生目标,他们要最聪慧的女子,这样来除掉最可能察觉这一切的人,好啊,好啊,潮汐神,自己信了这么久的潮汐神,果然是个幌子,她甚至请求那些女子把阿婆带回来,怎么可能成功呢,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们的牺牲,毫无价值。 “我的族人,他们也被感染了。从第一波回归的亡灵起,他们也被寄生了。” “几十年,这一切居然进行了几十年...” 第三祭司。 她眼神暗了暗,潮汐神一说便是第三祭司到来后才有的,那么整个部落都在她的掌控下。每年献祭只是为亡灵复生找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接引这些寄生物去人间。 从Infernala上来的亡灵只是傀儡,他们回归的那个家,过不了多久就会都变成傀儡。 第三祭司要的根本不是祭祀,她的手伸向了所有人。而那些没被选中自家女子的人,以为无事发生,却没想到所有人都无处可逃,可自己呢,自己居然一直完全信任她。 滔天的怒火褪去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凉,活在谎言编织的网中,为何她的家人也要经历这样的事,太迟了,为什么她不能知道得更多一点,为什么她没有提早想到,也许那样就会改变现状,她到底还要维持这样一无所知的状态多久... “什么都改变不了...蒙蒂斯...这是个循环...”理智的弦终于崩断,大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装得太久了,装得冷静自洽,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她在家乡时一样,她越是装作岁月静好,那一切就真如她的意。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蒙蒂斯感受不到自己在哭,心脏悲痛地抽紧,颠覆认知的事实正摆在她面前。清晰地感受眼眶不断溢出的咸湿泪水,再被更咸的海水冲淡。 她说不出话,不列颠群岛,外赫布里底,本北丘拉,塔北特,甚至是Hychdwn,居然都在其中,时代的洪流,历史的大雪,没有放过任何人。 循环...循环...她下意识地念着这几个字,像是喃喃。 如果打破它呢,如果跳出这一切创立新循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