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落魄时》 1. 第1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粮饷还是没有如期运来,镇上的军户再次熟练的拉帮结伙进山打猎。 如今正值入秋,山里的野物又蓄满了一身肥膘,其中一部分幸运的,能为自己过冬多储存些能量;剩下的那部分,大多都落入山间布满的陷阱里,最后变成集市里的货物和饭桌上的食物。 这段时间,武承镇上每天都有满载而归的人,因此当沈岭等几个十三四岁大的小郎君合力扛回两只野鹿时,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几人进城以后,走在后头扛着野鹿后腿的卢虎,用空着的那只手抹了一把脑门儿上淌下来的汗,瞅着在前面领路的沈岭的背影,万分感慨地说,“沈岭,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们几个可就要被皮邱那帮小子坑死了!” 另几个同伴也跟着附和,“是啊,皮邱仗着他爹是队主,在镇上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进了山里还玩这套,今天可别让我再看见他,要不然老子揍得他脑袋开花——” “行了,都少说两句。”沈岭肩上扛着野鹿,一手扶着野鹿的前腿固定身形,另一只手犹在抓着野山鸡的翅膀,举到半空随意地挥了两下,惹得野山鸡也奋力挣扎起来。 跟着又出言提醒,“回去还得抓紧时间处理这两只鹿,等明儿赶早集卖了呢!” 众人原本回来的就有些晚了,眼看着日头西斜,若再不快些回去,晚上没有灯烛照亮,剥皮切肉洗净内脏这些活儿可就真什么都来不及了,闻言立刻加快了脚步,朝住处走去。 往东去的路上,经过一处明显与周围区别开来的院落,足足有三进院子,加之墙体都刷了一层新漆,屋顶的琉璃瓦映着日光,更显得金碧辉煌的。 卢虎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又转向大门口几个守卫,颇有些惊奇地说,“承华宫里的人还没走那?好家伙……都住这么多天了,这主人家得多有钱啊!别真是什么大官吧!” 承华宫在刚建成时是为迎接帝幸而准备的行宫,后来的皇帝把都城迁到洛阳去,也不再驾幸边城,这座承华宫也就形同虚设。 早几十年前的县令因怀有对帝王的敬畏,尽管知道不会再有帝王驾临,也依然花着大心思维护这座空置的行宫; 到后来,镇上实在拿不起这么一大笔钱,就将此处改成了一处隐秘的客舍,只要来往旅人给的钱够多,就可以在此处暂住。 不过像这次这样专门给行宫的墙刷了新漆,补新瓦,换陈设器具的情况,倒还是这么些年里的头一回。 因此不光是卢虎觉得不可思议,镇上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想法。毕竟在大伙儿看来,也就只有惹不起的大官才能让县衙这么狗腿的修葺一番。 不过就算真是什么大官,也和普通人沾不上什么关系,对于沈岭他们来说就更是毫无用处,感慨归感慨,扛着野鹿回家的脚步还是匆匆。 “对了沈岭,你阿姐要吃的药买到了吗?” 卢虎嘴上闲不住,看着沈岭手上抓着的野山鸡,目中带着担忧,“要不这回卖了这鹿的钱你都拿去算了,沈阿姐待我们这么好,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药早买完了,”沈岭挥挥手,“你们该分钱分钱,药的事儿无需操心,再说镇上的粮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呢,你们手头儿也紧,要真念着我阿姐对你们的好,一会儿收拾完了鹿,也替我把这野山鸡的毛儿给拔了,我好拿回去给我阿姐炖汤吃。” “这好办!都是随手的事儿!” “家里还有我阿娘晒的蘑菇,等忙完了我给你拿些回去炖鸡——” 众人说说笑笑间,从承华宫外走过。 一墙之隔的承华宫内,小郎君们青涩又洒脱的声音扎扎实实的传进来,又被风吹散在宽敞的院子里。 主院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刚刚好盖住从墙外送进的最后一个字音儿。 宫女云清端一碗小馄饨进到屋内,朝着坐在小榻上看书的少女笑道,“公主回来时不是说饿了,快来用些吧。” 榻上的少女抬起头,眸光流转而澄澈,仿佛雨后初晴的山间清晨,氤氲的晨雾堪堪化开,清白而高远。 梳着的双环髻上一边缀一串用云母制成的银杏叶,每只叶片的边缘都以金丝点缀,与云母相映,泛起隐约流光,再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在空中划出轻盈的弧度,衬得她愈发的清灵可人。 云清见此情形,不由在心中暗叹:公主这般年纪就出落得如此清丽,到将来及笄时,定是会名动京城了。 虞欢起身走到桌边的时候,又听云清接着道,“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一时凑不出手,就只弄来了一小碗肉糜混些简单的佐料调成的馅儿,公主多少尝一些。” 是已经听惯了的口吻,带着满满的关切。 只是与她后来更为熟悉的云清不同,此时的云清刚被内廷选拔上来送到她的身边不久,举止间还带着一些惶惶的小心翼翼。 虞欢微微颔首,接过小馄饨,腕上并排套着的两只小金镯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一些悦耳的玎珰声。 她拈住碗中瓷匙,却是心不在焉的舀起一勺小馄饨,送到嘴边。 从她意识到自己重新活过一回,到现在已有一个月了,仍是觉得像在做梦。 她那会儿醒来时,已经身在随同父皇微服私访的马车里。 前世也是如此,父皇因一时的心血来潮,打算到边镇转转,看看自己治下的子民都是如何生活的。 她作为最受宠的公主,也在随驾之列。 父皇微服私访的地点是武承镇,而武承镇,是沈岭的家乡。 至于沈岭,则是前世的新皇指给她的夫君。 前世江山飘摇,城破以后,洛阳易主,虞欢的父皇在逃跑的路上被另一股势力挟持到长安,从此大燕疆土上同时存在两个皇帝,大燕也因此被分成两半。 她那时候没能跑成,被抓回宫去,成了待价而沽的联姻公主,洛阳的新主想要拿她换一个好筹码,倒是也因此让她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那时候局势依然不稳,新主并不是高枕无忧,有宗室暗中勾结胡人兵马入京,在京中引发一场后果严重的动乱,危难关头,沈岭带着一支兵马入城,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 新主自此将沈岭视为心腹,同时把她指婚给沈岭。 婚后他们夫妻和睦,日子过得也算和美。 沈岭是武将出身,时常奉旨出征,回京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完。 但只要他在京中,就会尽可能多的空出时间来专门陪伴她。 他虽然不知她平日喜好,新奇物件儿却流水似的往她手里送; 再加上他模样生得好,对她千依百顺,时间久了,她也就生出些情愫来。 沈岭那时候常同她讲从前的事: 说自己幼时孤苦,少年困顿,无所依凭,市井之中人人都可欺他…… 虽然他后来平步青云,可年少往事,却是他用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疤。 虞欢因此听着心疼,默默想: 如果让她年少时就遇上沈岭,凭着她那时候公主的身份,定能好好护他几年。 哪知道再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当真回到了从前。 是崇元十七年的秋天,她十二岁,当着大燕朝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琅琊公主。 此刻,天朗气清,山河犹在,故人依旧。 …… 许是看她沉默的时间久了,云清以为是刚做好的小馄饨不合她的胃口,小声的询问,“公主可是吃不惯?” 虞欢回过神,见云清神色局促,遂安抚她一声,“你的手艺一直都很好的,我吃得惯。” 又舀 2. 第2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虞欢冲进人群中,也顾不得去看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只奋力把沈岭从里面拉出来,大致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 暂时没看出什么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转身的时候小声在他耳边问,“你现在能走吗?” 少女的声音又细又柔,带着满满的关切。 这样的语气,除了阿姐,他几乎并未从旁人口中听到过。 沈岭略微有些出神,虽然心中还有些狐疑于这小女郎的身份,不解她为何会是一副生怕他吃亏的模样,身体却极诚实的又往她的方向踉跄了一些,跟着咳嗽两声,“还能走,刚才……多谢。” 虞欢听到这一声回答,立即催促,“那你快和我走,这里没有衙差,我刚才都是唬他们的,迟了怕是要被他们发现。” “你没叫衙差?”沈岭愕然看着身边这个还在努力架着他往远处走的小女郎。 她看着也不大,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天但凡是换一拨人,发现自己上当,早就把她…… 心里的气忽地又是一泄,算了算了,她也是救他心切,等待会儿把她送走,再给她好好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吧。 沈岭刚这么想过,又跟着她转过一条小路,耳边注意到周围的声音,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发觉自己已经被她架着进了集市里面。 似乎是因为刚才慌不择路,随着人群误入的。 今日镇上的人因着要集中兜售从山里打来的猎物,连临近地方的人听说消息,都来了武承镇,集市里鱼龙混杂,实在不是她一个小女郎适合进的。 他站直了身子,先把人拉到一处稍僻静的地方,说,“这里太乱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平素在武承镇里走街串巷,却从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一个少女。 而且看她衣着考究,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听口音也不是镇上的人,说不定就是这几日住在承华宫里的外乡客。 总之,不管她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自己的,此时也不适合再与他待在一处了。 哪知道这小女郎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就是因为这里乱,才不容易被他们发现啊。” 虞欢说着,随手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扯,继续扶着他往集市深处走去,“这里的路你都认得吧?我们从其它小路出去,然后你就马上跑,别再和那些人碰上了。” 沈岭猝不及防被她拽得又是一个踉跄,心中哭笑不得。 暗道,镇上别的小女郎虽说都很爽利,可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会矜持一些,到她这儿怎么不是扯就是拽,仿佛对他已经有多熟悉了似的? “这位小娘子,”他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你以前与我熟识吗?” 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还那么肯定他是被欺负的那个。 虞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好转移话题,“你都伤了什么地方?用不用去医馆看看?” 见没套出话来,沈岭也就作罢,一面给她指路,在集市里东转西走,一面满不在乎地道,“不用,都是小伤。” 不多时走出集市,身后也风平浪静,并无可疑之人追上。 虞欢心中还记挂着茶摊那边的云清,见沈岭似乎并无大碍,又嘱咐了他几句,同他告辞。 这时候已是午后,日头懒洋洋烤着大地,沈岭听着她絮絮叨叨嘱咐了多次“遇事不对,别犹豫,马上跑”之类的话,连声答应着,见她坚持不用自己相送,便打算留意着她的身影,暗中护送。 然而看她才走出去不远,忽然又折身回来,再次回到他面前。 沈岭一挑眉,“怎么?” 虞欢看着他,想到前世他曾对她讲述的那些凄惨身世,以及今日亲眼所见的情形,郑重问道,“沈岭,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她刚才考虑过,就算今日她能把沈岭从那些小无赖的手里救出来,可等她回京以后,他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边镇,她怎么保证,以后每次在他遇到危险时,她都能及时出面,为他撑腰? 她现在是公主不假,但像这样两地相隔,鞭长莫及,还是护不了他周全。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也带回京去。 沈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去哪里?”他问。 “跟我走。” 沈岭吓了一跳,这小女郎怎么有这么多惊人之语?! “跟你走?” 他眼中神色变得玩味起来,干脆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然后呢?跟在你身边干什么?你是想多个奴仆,还是给自己找个伴?” 这倒也提醒了虞欢。 能跟在她身边的,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太监,沈岭既不能马上变成个姑娘,那就只剩下净身这一个选择了。 可就这么把人带回去净身…… 且不说宫中会不会贸然收下,就是沈岭自己也不可能愿意啊! 这事儿实在难办。 她的迟疑落在沈岭眼里,也顺势打消了他之前那些不好的猜测。 心中了然,恐怕她就是觉得,自己以后未必都能像今天这么及时的把他从险境中“救走”,这才想着让他跟在她身边,时时有她保护。 心中感叹一声,这小女郎,要么是生性仗义,要么就是还没被俗世毒打过,对谁都同情心泛滥。 同时又想到,这几日镇上不太平,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人,专门拐像她这样的无知少年卖给蛮人。 刚才在集市口,那个被他们揍的,就是这伙人里的。 跟着不免庆幸一番。 今儿她得亏是碰到了他,否则要是被那群拐子盯上,随便使点儿苦肉计,骗她上当,这会儿她早就被拐到不知道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沈岭重新站直了身子,“不过我现在没打算离开这里,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你先走吧?” 沈岭都这么说了,虞欢也就作罢,再度与他告辞,循着之前茶摊的方向去了。 沈岭一直等她又走出去一段路,才跟在她身后,护送着她。 哪知道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巷子里忽然冲出来一匹马,马上之人身子向下一探,胳膊往下一捞,闪电般的抓起虞欢,按在马背上就甩开马鞭往城外跑了。 沈岭眼睁睁看着人在他眼前被劫走,爆了一声粗,飞跑起来跟着就出了城。 路上不忘揪住一个眼熟的,“让卢虎去城外找我!快去!” …… 虞欢被放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 当马扬起四蹄跑起来时,边镇的风瞬间就变成了一根根小针,刮得她面上生疼。 眼前的景象以一种扭曲的形态飞速退去,她的头朝下,缀着的两串银杏首饰凌乱的晃了两下,最后胡乱缠在她的发间,不知道是不是有几片划到了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额角的位置有隐隐的刺痛。 很快,她的头也开始变得又晕又胀,眼前一阵花过一阵,不多时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在她彻底陷入昏迷之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父皇现在知道她被绑走了吗?要怎么来救她? 这匹马疾驰了半晌,终于在一处废弃的客舍处停下来。 骑马的是个身子比腿要长许多的人,下马的时候还有点儿费劲,里面的人大概听到了动静,几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晕在马上的虞欢,啧啧两声。 “我说老莫,你从哪儿弄来的稀罕货?这小女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你就不怕她家里的人找过来,坏了生意?” 老莫得意起来,“咱们兄弟都干了多少桩这样的买卖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你没看她身上蒙着皮子,老子敢跟你打包票,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马背上驮着货的人,根本就没人注意我。” “得嘞!先把人绑楼上去吧,晚上等兹虏人来了,给他验验货。” “嘿!这回怎么说也能从那兹虏人手里敲出十两黄金来!” 这处客舍废弃多年,仅剩的一座还算完好的二层小楼也是漏洞颇多,踩着楼梯上去,只听得一连串“嘎吱嘎吱”声。 上到二楼去,入眼的就只有一层还算完整的草席,虞欢被老莫毫不客气的丢到上面,还顺手抄起边上的麻绳,结结实实捆住。 底下的同伙早已经摆开酒碗和熟肉,几个人边吃边等着兹虏人到来,畅想这一单买卖做得真是毫不费工夫。 楼下肆无忌惮放声大笑的声音顺着楼板传到上面去,虞欢动了动手指,略皱一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凌乱的草席,脑袋里还有些晕乎乎的,身上只觉得接触的东西又扎又硬。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地上了,想坐起身,又发现自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她只好勉强仰头,努力看清楚周围。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灰尘,窗棂早没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窗框。 风从外面灌进来,刮在残留一点儿的窗纸上,有呜呜的声音。 楼下的说话声也顺着摇摇欲坠的破门传上来,听了半天,似乎是这群人在推测她会被兹虏人卖到哪个部去。 她知道兹虏,是北境之外由胡人建立的王国,前世被宗室引进京城里试图搅起动乱的胡人里面,就有一部分是兹虏人。 她可不想才重活一世就被卖给胡人,只是如今也不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她尝试着去挣麻绳,艰难的挪动身子,让自己能坐起来,看窗外的动静。 太阳落山了,四下无人的旷野里,一切都显得格外漆黑。 外面的土路上多了一个举着火把的身影,是个胡人,他走到客舍破旧的大门前,拍了两下门板。 里面听到动静,很快就开了门。 胡人一进去,就操着一口生硬的 3. 第3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二层楼虽说不高,但她毫无身手,就这么贸然往下跳,说不得就要摔坏了哪里。 但她也知道,沈岭能找到这里不容易,而他能带来的那几个小郎君,或许是和他一样在镇上受尽欺凌的可怜同伴。 沈岭如今尚没有前世发迹以后的实力,要把她救走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 虞欢想到这里,再次回头看向屋里那一层杂乱的草席,和随处可见的麻绳。 从她被堂而皇之掳到此处就知道,这些人毫无忌惮,拐人掳人这种事早都不知干了多少桩,手上说不定还沾过人命。 沈岭在这种情况下冒着风险来救她,她更不能在这种时候拖后腿。 比起被稀里糊涂卖到蛮人手里,为求一线生机像这样毫无保护的跳下去,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虞欢心里却还是因害怕而产生退却,人也下意识的向后撤了一步。 在看到窗边少女的身影蓦地向后退了些的时候,守在下面的沈岭跟着就有些着急。 这四周太静了,而上面的动静又轻而易举就会被楼下的人听到。 刚才在屋子里时,他打量过坐在里面的那几个人,看上去个个儿都是亡命之徒,要不然也不可能专干这样的勾当。 这座二层小楼不算高,地面是沙土,加上有他在底下接着,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损伤,但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还是重新估量了一番角度,确认万无一失,抬头继续向着窗边的少女打起手势,示意她别怕。 虞欢在退过一小步后,立刻也意识到了不妥,她深呼吸一番,重新来到窗边。 这次先伸手扶住窗框,往外探了探身。 木制的窗框已经朽到极为脆弱,手一放上去,边缘就会掉下一些碎屑,万幸里面的结构犹在,短时间内还能支撑。 似乎有风吹过来,鬓边的碎发被风扬起,凌乱的铺在她的视线中,她此时顾不上整理,仓促的向外看,看到黑洞洞的窗外同样黑漆漆的四周。 月亮清幽的光没有穿透多少黑夜,反倒衬得外面这无边际的黑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 这幅景象落在眼里时,既勾起了她心底深处莫名的恐惧,又引诱着她,意图纵身向下,扑进无边黑暗中。 两种截然相反的心绪拉扯着她,她定了定神,放缓呼吸,重新应对眼前的难题。 窗台的高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些高了,虞欢抓着窗框借力,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了窗台上,脚下也不断的试探着能够借力向上的位置。 只是她原本就紧绷着精神,又因为长时间不曾进食,身体消耗的也大,很快就变得气喘吁吁,平平无奇的一处窗台此刻在她眼中,竟难比登山。 为了确认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抓着窗框奋力踩上窗台时,再次谨慎的朝下看了一眼。 沈岭应该是一直在下面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自己朝他看过去,便抬手向她打着手势,似乎是在说,让她放心往下跳,他会接住她。 这无疑是给了她最大的鼓舞,终于,她站在窗台边,稳住自己,开始做最后的心理建设,跳下去。 寂静的二楼因着她攀爬窗台的动作,响起一连串吱吱扭扭的声音,这声音顺着破旧的楼梯一直传到楼下,很快就引起了老莫等人的注意。 屋子里点燃的篝火还一个劲儿的噼啪作响,老莫停下往里添枯枝的动作,侧耳仔细听了听。 之后又互相以眼神简短交流一个来回: (那贵族少女捆结实了没有?) (放心吧,绝对捆结实了,手脚都绑着呢,没人帮忙,她绝对解不开!) (那这些动静是怎么回事儿?上去看看?) 似乎是为了解释他们的疑惑,门口那边忽然有个小郎君一个劲儿的坐在地上扭来扭去。 “你扭什么呢?”另一个长得又憨又壮,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小郎君问。 “哎呀,我抓痒痒呢,别吵吵。”正处于变声期的小郎君声音粗嘎,每次他一开口,都会引得另一边的老莫几个直皱眉头。 变声期谁都经历过,但说话声变得这么难听的,实在是头一遭听。 不过这两人的对话倒是让老莫他们放心一些,这屋子里现在又是鸡又是兔子,还多了三个屁事儿颇多的少年郎,一直不出动静那才叫怪事儿呢。 但是那个胡人却始终狐疑的往上面打量,半晌忽地站起身,把手里端着的半碗酒往地上一放,对老莫几个说,“喝多了,我上去躺躺。” 老莫几个不以为意。 胡人总是疑神疑鬼的,也不想想,上面就那么一个弱的像个鸡崽儿似的贵族少女,就算想跑,还能凭空跑出去不成? 不过这胡人到底还是他们的买家,他愿意上去看着,那就让他上去好了。 当下也没人拦着,甚至还拿起那半碗胡人喝剩下的酒,倒进自己的酒碗里。 “老莫,”坐在里面的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忽然叫了老莫一声,“你扶他上去。” 这胡人虽然多疑,但谨慎些总没坏处,尤其是,门口那几个少年人里,可是有一个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的。 老莫很快会意,撑着地站起来。 通向二楼的木头楼梯距离胡人不远,他的脚一踩上去,楼梯就开始“嘎吱嘎吱”响,声音又大又吵,不光是这二层小楼上上下下都能听见,就是屋外的沈岭也听清楚了。 此时虞欢还扒着窗框估量着向外跳的方向,听到有人上楼的动静,一惊。 窗下沈岭愈发焦急,他一边示意她跳下来的方向,一边用气声替她鼓劲儿: (别愣着!快跳下来!) 一楼的屋子里,随着老莫和胡人上楼的动静一起响起的,是那声音粗嘎的少年怪声怪调的一阵咋咋呼呼的惊呼: “哎!鸡!鸡!鸡跑啦——”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原本那几只被治得服服帖帖的野山鸡忽然重新扇呼起翅膀来,扑棱棱的挣脱开了本来的桎梏,也不知道是真的自己飞起来的,还是被人扔出去的。 总之,它们全都一个助跑,冲向篝火,中途又扇呼着翅膀让自己调转方向,免得自己不幸被烤熟。 野山鸡一跑,那几只野兔也撒开腿满屋子乱窜,加上声音粗嘎的少年和说话瓮声瓮气的少年手忙脚乱的追抓这几只猎物,本就变得狭小的屋子一下子更加拥挤起来。 顺带也阻止住了胡人和老莫上楼的脚步。 “哎呀呀呀!大哥对不起!” 粗嘎少年不慎一脚踢垮了篝火堆,“对不住啊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把鸡都抓回来!” 篝火堆里的枯枝带着火星子散了一地,原本的一大堆柴火也变成了零散的几小堆。 没有了火的聚拢,散落的那几堆火光不多时就成了一块一块的火苗,屋子里的光线也随之弱下不少,只靠着小小一根蜡烛勉强照亮。 屋子里瞬间鸡飞狗跳,憨壮少年的大脚也忙中出错的踢碎了几个酒碗,弄的地上一片狼藉。 憨壮少年在追野兔的时候似乎还踩了谁一脚,他顾不得停下查看,只好一边继续撵兔子,一边满是歉意的大喊,“大哥们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一只野山鸡扑棱棱扇着翅膀忽然飞到老莫的脸上, 4. 第4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沈岭说的是真的。 虞欢一直被他背着跑出去老远,耳边听到的只有他们几人的呼吸声和跑动声。 她不敢松懈,始终关注着身后,试图给沈岭他们放哨。 心里也做好了打算,一旦她发现有可疑的影子出现,就立刻告诉沈岭,让他们有所应对。 不过身后始终静静地,黑夜下的旷野里只有奔跑时带起的风声。 与刚入秋尚还带着暖意的京师不同,边镇秋夜的晚风凉意袭人,而四下无人的旷野无疑是加重了这股凉意。 起先虞欢还因为紧张,暂时察觉不到这些变化; 后来也许是因为夜色更加的黑,四周更加的静,又或许是想象中的追兵迟迟没出现,消解了那些紧绷起来的不安,她渐渐就开始觉得冷。 白日出门时头顶艳阳,秋老虎又格外毒辣,是以云清为她准备的衣裳也多是轻薄的縠衫。 这会儿风从衣料的经纬间穿过,全无保留的灌了她一身的凉气,唯有与沈岭挨着处源源不断的传递来暖意,她不由自主的紧贴着沈岭的后背,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也跟着收紧。 仿佛只要她贴的紧,她就能抵御住边镇秋夜的寒凉。 “喂……” 直到她听见沈岭似乎是从齿关间挤出来的声音,“你快把老子勒死了……” 她忙不迭松开一些。 恰在这时,吹来一股风,她宽大的衣袖瞬间被风扬起,倏地蒙上沈岭的脸。 沈岭只来得及看到视线中瞬间起了一层纱雾,扑在脸上,让他觉得脸上发痒,同时杂乱的干扰着他的视野。 这一下来得突然,他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又空不出手来,只能无奈动嘴,“你们谁来搭把手,把老子脸上这玩意儿拿下去……” “抱、抱歉!” 虞欢又手忙脚乱的继续收回自己的袖子。 而后把衣袖仔细的收拢,抓紧在手心里,重新规规矩矩的趴在沈岭的背上,由他背着自己继续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快要勾不住沈岭的脖子,马上就要坠到地上时,眼前终于出现了武承镇的城墙。 但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城门紧闭,只有城头处亮起几簇灯火,是为守城的士卒照明所用。 “城门关了,我们要怎么进城?”虞欢趴在沈岭的背上,小声的在他耳边问。 沈岭似乎没打算进城,与同伴在路上折了个方向,来到一处很是简陋的小院子里。 这座小院子似乎是临时歇脚的地方。 说是院子,其实也不过几步路深,周围扎着篱笆墙,从外面看,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借着月光,虞欢看到院子里堆着些柴火,唯一的一间屋子也极小,大概只够一个人日常起居。 沈岭的同伴当中个子最矮的那个小郎君先走进院子,几步走到门前,推开门。 屋子里面黑洞洞的,月光照在门口,露出里面的些许布局。 里面似乎很空,她只看到一张孤零零的木桌。 沈岭随后走进去,矮身将她放下,又一指桌边的长条凳子,“你先去那儿坐下歇歇。” 屋子里的确简陋的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条长凳。 虞欢摸黑走到桌边,拣了最外侧的长凳坐下。 沈岭随后从怀中掏出打火石,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一簇幽光弱弱的照着屋内,风从外面灌进来,惹得烛火不断跳跃。 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滋滋的声音跟着响起,随即飘出一股难闻的烟味儿。 虞欢尽量忽视掉屋子里的这些烟味儿,和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腥味儿,目光只落在沈岭身上。 借着一点儿微弱的烛光,她见沈岭拽住袖子往脸上擦拭了几下,应该是被这一路的奔走累出了汗,面上有些潮红,目光却亮得像星子。 她看着看着,就想,大概也只有眼前这样的沈岭,在身处劣势时仍顽强的像能随时随风而起的野草,才能长成后来雄踞一方霸主吧! 思绪正飘忽着,忽然又听到一串脚步声响起。 向门口去看,是沈岭的同伴们从院子里抱了木柴进来,搁在屋中空地处用石头垒出的一个灶坑里。 虞欢注意到,是那个子最矮的小郎君生起的火。 他先是拿几根木柴搭出一个形状,随手抓了些细碎的枯枝引燃放进木柴之中,然后鼓着两腮朝枯枝之间猛吹几口气。 等火势一起,火舌舔上木柴,篝火也算是点燃了。 篝火一被点燃,屋子里瞬间就变亮了许多。 这时候才注意到,篝火堆旁边还搁着些用油纸垫着的血淋淋的东西,其中有些支起来的东西,好像是骨架子。 想来她先前闻到的那些血腥气,就是这些东西发出的。 这些场景,虞欢都是第一次见,神情间不免带出好奇来。 她这幅样子落在沈岭的眼中,就更像刚出生、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比好奇的小羊羔了。 同时又探究似的看着她,暗道,这小女郎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竟然不哭不闹,除了让她从窗边往下跳的时候,看出她面上有害怕的意思,到这会儿已经像个没事人了。 由此更加肯定,她一定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家中背景非富即贵! 跟着又涌起一股怅然来。 他打交道过的人不少,非常肯定绝没有和她这样的贵人接触过,之前在集市口的情形,八成是她记错了人。 但心中还是好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把别人记错成了他的名字的? 没影儿的事儿想了也是白想,他不再纠结这些,对她说,“今晚肯定是进不了城了,等会儿东西烤好了,你也吃些,多少垫垫肚子。” 之后想起什么,“我先给你弄碗水喝。” 周围没有挖水井,这里也不过是他们平时出城打猎暂时歇脚的地方,带来的就只有水囊。 沈岭摘下墙上挂着的水囊,拔下瓶塞,快要递给虞欢时,顿了一顿,然后问虞欢,“你还有帕子吗?” 虞欢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随即想到,之前他接住自己时,在地上护着自己滚了几圈,或许是那时候受了伤,现在有机会了,打算处理下伤口。 便取出绢帕,递给他。 然而沈岭接过绢帕以后,看都没看,直接拿去擦起了水囊的囊嘴儿。 擦了几下,觉得擦干净了,才把水囊重新递给她,“没有碗,你凑合着喝吧。” 虞欢接过水囊,道了谢。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嫌脏,这才朝自己要帕子。 篝火那头的小郎君们这时候叫起沈岭来,“沈岭,火点好了,你带她一起过来烤火啊。” 沈岭挥挥手,“知道了,”又说,“你们渴的话就拿那个水囊喝水吧,这个给客人。” “好嘞,”那个嗓音粗嘎的小郎君接道,“跑这一路我也是真渴了,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啊,我先喝。” “你快点儿,我也渴着呢!”又有人着急起来。 几个人你催我抢,轮番抱起水囊喝水解渴。 虞欢也跟着沈岭走到篝火堆边,坐下来烤火。 篝火上方架着一个简易的烤架,烤架上搭着几根没有剃干净肉的骨头。 沈岭几人手脚麻利的把零散的肉和内脏等物拿签子串起,同样放到烤架上。 火光把坐在四周的人的脸都映得又亮又黄,虞欢无事可做,就开始看另外三人的长相。 坐在沈岭旁边的那个小郎君长得憨憨的,虽然身量还没有长开,但看上去格外的敦实; 再旁边坐的是之前生火的那个最矮的小郎君,看上去要比沈岭他们小很多,如今还是一团孩子模样; 坐在她对面的小郎君则是天生一张俊秀笑脸,眉目看上去也深邃得多,似有胡人血统。他衣服上的补丁和沈岭他们不同,每一块补丁都被裁剪成了各种动物的模样,带着十足的巧思。 看起来,似乎都是有趣的人。 等待肉熟的时间漫长又无聊,对面那个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的小郎君当先起了话头儿。 他一开口,变声期粗嘎的嗓音就充斥整个屋子,刮着耳膜,但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皱眉头。 “妹子没在这种地方过过夜吧?你别怕,这里虽然看着乌漆嘛黑的,但绝对没有野兽敢来,等明儿天一亮,城门一开,我们就送你回城 5. 第5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另一边,卢虎几个还沉浸在慢上一步就得少吃一口的忘我境界。 皆因他们在家时候就是和一大家子人围成一桌吃饭,人口多,饭食却并不算充足,为了不饿肚子,比拼的就是伸筷子的速度,和吃进嘴里的速度。 长此以往,成了习惯,即便像现在这样,几个人单独出来吃饭,一动起筷子来,也还是谁也顾不上谁。 沈岭正拿着一串肉大快朵颐,余光里瞥见虞欢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手里却什么都没拿,略一思索,明白了。 他从卢虎几人的手底下抢出两串还算不错的鹿肉,这已经是烤架上所剩的为数不多的肉串,余下的多是一些杂碎内脏,还有没挂着多少肉的骨头。 他们事先切肉的时候没有把肉块分成多小,因此串好的一串肉,足有一条手臂那么长。 沈岭估摸着,这小女郎瘦瘦弱弱的,一串都未必能吃完,便又从两串之中选出稍小的一个,递给虞欢,“趁热吃,”还又接着问了一句,“咬得动吗?” 虞欢看着眼前的庞然大串,除了震惊,就还是震惊。 她毕竟是在宫里锦衣玉食的长大的,吃食上从来都是一餐比一餐精致,即便是后来做了亡国公主,一应待遇也并没有降下多少。 和沈岭成婚以后,沈岭唯恐委屈了她这位金枝玉叶,就算自己活得粗糙些,都不能委屈她半点儿。 至于像眼前这种炙肉,宫中也时常会做,却并不曾做过这么大。 因此,当她骤然面对这么一大串肉,就有些不知该从何下口。 沈岭看她一副为难的模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里急得慌,干脆把手里的肉串先强行交给她,“你先拿着。” 虞欢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大肉串,只觉得手里瞬间多出不少重量,她连忙改用双手扶着,生怕不小心掉下一串,平白浪费了。 另一头,沈岭俯身从地上原本垫着生肉的油纸堆里翻拣一遍,从中拣出些还算干净的,回身坐好,把油纸垫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从虞欢手里拿回那几串肉,另一只手抽走切肉用的匕首,将签子上的肉块剔下来,小心的搁在油纸上。 不多时,这一张油纸就堆满了切得还算小块的烤肉。 烤肉的香气散开,看上去也极是诱人。 沈岭两只手都占着,没法儿递给她,便拿下巴示意虞欢快把油纸拿走。 虞欢一直在盯着看他切肉的过程。 这个年纪的沈岭,手背上还没有后来打仗时留下的疤,手掌也还远没有成年以后的那般宽大,但看上去依然像是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鼓起的筋流畅的向小臂舒展,袖口向上挽起,同样露出手臂上紧实流畅的线条,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前世的种种与如今所见一同交织在脑海中,直到沈岭再次提醒似的朝她咳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收回思绪,道了一声谢,从他腿上小心的端走那张油纸。 堆满了烤肉的油纸同样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沈岭给她剔了足足一大串肉,因而挑出的也是大块的油纸,这张油纸垫在沈岭的腿上时,到还并未显得有多大,轮到放在虞欢这边,倒好像是个小垫子,她不得不俯身,把油纸放在身前的地上。 随即又犯了难。 之前这些烤肉被签子串着,吃起来也简便,只管抓着签子就行; 现在却是需要她直接上手抓着吃…… 沈岭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她拿走烤肉以后,转身又拣出一张稍小些的干净的油纸,包在空签子上,递给她,“拿这个扎着吃。” “多谢。”虞欢接过来,很是感激,再次道谢。 终于伺候完这小女郎,沈岭终于能得空继续吃饭,另一头卢虎几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接着新的话头吵吵嚷嚷。 沈岭才吃了两口,余光里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虞欢似乎又不动了。 “不好吃?”他只得再问一声。 虞欢听到沈岭问她,斟酌着该怎么说,“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很特别……” 烤熟的肉染了焦色,颜色也暗,初时闻起来的确很香,但这种纯粹的肉香闻多了,就有些发腻,到吃起来时,不免觉得单调。 她本不愿多给沈岭添麻烦,只想着快些吃,填饱肚子为上,然而也许是她吃肉的速度太慢,再次惹来了沈岭的注意,这会儿听到他这样问自己,就像是要证明这肉很好吃一样,立即拿签子扎起一块肉,往口中送。 “你等会儿,”沈岭见过的人比她吃过的饭都多,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因为吃不惯这味道,却因为不好意思明说,只得勉强自己接受,“你想加点儿什么料?” 虞欢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加些蜂蜜?” 她记得宫中有一种摒弃了复杂的调味料,只刷上一层蜜的炙肉,吃着时肉香里还带着回甘。便想着,这种炙肉的做法很简单,应该不会太为难沈岭。 “蜂蜜?!” 哪知道沈岭的反应出奇得大,忙不迭摆手,“换一个。” 虞欢见状,想到这里简陋的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器具,蜂蜜在这里定然不易存放,便也换了一种,“那就……胡椒吧?” 胡椒味辛,与炙肉搭配最是美味,而且易存放,用起来也简单。 “啥?!”然而沈岭听到这话,仍是深吸了一口气,“那玩意儿也是千金难求……” 他放弃了继续询问她想加点儿什么佐料的想法,反正她要的那些,他肯定攒八辈子也变不出来,干脆破罐破摔,“你要是实在觉得没味儿,我多给你抹点儿盐巴行不行?” 家里的盐巴也是有限的,他们刚才烤的这些肉上也没抹多少,他们自己吃着早就习惯了,却忘了今天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个一看就是在蜜罐子里养大的讲究小女郎。 想要的佐料都没有,盐巴多少也能提提味儿,再加上这是沈岭提出来的解决办法,虞欢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沈岭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捏出一小撮盐巴,撒在虞欢那边的烤肉上,没忍住又叹了一声,“唉……蜂蜜,胡椒,你们家得是什么神仙吃法啊……” 虞欢听到沈岭这声感慨,不由得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宫里做炙肉,负责烤肉的宫人在精心烤过一份肉以后,另有专人送到她的食案处。 她的贴身宫女云竹会将这些肉串单个儿取下,放在金碟子里,再蘸上各式各样的通过多种巧思调配一新的佐料,夹到她面前摆放考究的碟子内,等她享用。 有时候还会别出心裁,像做鱼鲙那样,把整块的烤肉,片成薄如蝉翼的一张,而后再把片下来的肉像云似的错开铺叠在一起,浇上颜色鲜亮的料汁。 至于那些佐料,她倒是记不太全,有印象的不过是蜂蜜、胡椒、芝麻、橙齑等物。 然而此刻,她只有一张简陋的油纸,和一根拿枯枝削成的签子,吃着只抹了盐巴的炙肉。 虽是简陋,但和沈岭他们几个热热闹闹的一起吃,反倒多了一些野趣。 她一边想着,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 另一边的沈岭早就风卷残云似的把剩下的东西吃得差不多,回头见她面前还剩下不少,又叹了一口气。 他重新取了几个干净的签子,分别从肉块堆里扎出一块,攒了一小把拢在手里,放到篝火上面去烤。 虞欢只当他还没吃饱,正好她也吃不下,索性就把面前的油纸往两人中间的地方挪了挪,自己仍接着吃刚才没吃完的那块肉。 “吃这个吧。” 视线中多了几块单独穿着签子的肉,她诧异的看过去,沈岭于是解释道,“肉凉了更不好吃,这几块是刚热好的,你先吃着,我继续给你热别的。” 重新烤热的肉另添了一番风味,虞欢接连又吃了几块,表示自己吃饱了,吃不下了。 剩下的肉沈岭倒是没再单独另烤,自己抓了几块一口吃了以后,顺手递给旁边的卢虎,“还剩了点儿,你们谁还饿,分了吃吧。” 见还有烤肉剩下,卢虎几个简直像发现了意外之喜,吵吵抢抢的几下就分光了。 吃过了肉,虞欢又就着水囊喝了几口水,沈岭几人也觉得累了,把屋子重新收拾一遍,重新添好了篝火,商量出守夜的顺序,便开始分配休息的地方。 唯一有草席的地方毫无异议的让给了虞欢,沈岭又把 6. 第6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虞欢默了默,还不等她想出应对这番话的说辞,又听沈岭话锋一转,对她道一声,“多谢。” 接着看他手上一拢,把金耳珰小心的收进怀中,“我就不和你推脱了,这个东西我收下,天色实在不早,你快点儿睡,明儿一早我们就送你进城。” 这时候夜色已是极浓,虞欢自觉了却一桩心事,心中松了口气,跟着倦意席卷上来,也终于觉得困了。 她应过一声,转身回到木桌隔出的小空间里,略微收拾了一下草席,重新坐回去,闭目休息。 屋子里没有人再说话,篝火的暖意充斥在屋子里。 她和衣侧躺在编织整齐的草席上,整个人蜷缩起来,枕着胳膊。 夜风都被阻隔在屋外,倒是也不觉得太冷,耳边听着屋子另一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隔着木桌笃笃笃的敲了几下。 她本就睡得不算多踏实,听到这声音,当即就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顺着窗子透进来的晨光。 燃了一整夜的篝火刚刚熄灭,那一圈石块垒出的灶坑里频频飘出几缕残烟,屋子内还停留着些许烧木头的气味,以及萦绕在其中久久未散的炙肉的香气。 大概是听到了她坐起身的声音,沈岭的话音从木桌的另一端传过来,“城门要开了,估计你家里人已经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快收拾收拾出来,我们这就送你回城。” 听他的声音里早已没有了晨起时独有的朦胧,想来是醒来有一阵子。 虞欢没再耽搁,揉了两下脸,让自己尽快恢复清明,随后低头整理了整理压出褶皱的衣衫,又拢了拢略微有些散乱的头发,起身出来。 沈岭他们已经不在屋子里了,院中照例响起一片吵吵闹闹声。 一听就知道,是兰执又在惹着卢豹玩儿,期间偶尔还穿插着卢虎护弟与兰执理论的声音。不过卢虎嘴笨,说不过兰执,最终兄弟俩一起败下阵来。 虞欢还从未听过这样斗嘴的方式,聚精会神听了好一会儿。思及宫中在手足之情方面,彼此要克制许多,到后来甚至互相防备,表面客套暗地里互相刁难就更是司空见惯,连她都不禁感慨,帝王家薄情如斯。 清早的风有些凉,走出屋子时,尽管阳光已经大剌剌照在她的身上,然而身上单薄的縠衫抵挡不住秋凉,风一吹来,激得她立刻就打出一个喷嚏。 “妹子出来啦,”院子里,兰执最终在卢虎的绝对武力中败下阵来,一转头看到虞欢从屋子里出来,立刻就像是见到了救星,“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沈岭刚把被他们弄乱的木柴规整好,听到这话,将手里拿着的最后一根木柴丢上木柴堆,拍了拍手里沾上的土灰,“走吧。” 目光不经意往虞欢的方向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汤饼张今天能不能出摊,进城以后要是还来得及,到他那儿吃碗热乎乎的汤饼,暖暖身子,倒也不错。” 卢豹接着话头,煞有介事的叹了一口气,“汤饼张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多天因为睡过头出不了摊子,希望今天我们运气能好点儿,赶上他出摊,我可太想念这口汤饼了!” 兰执三两步绕到沈岭这边,几个人一起把虞欢护在中间走着,接口道,“今天有妹子在,说不定汤饼张能在冥冥中给这个面子,让妹子也尝尝他的手艺。” “他要是真能出摊,”卢虎已经开始畅想自己驰骋汤饼摊的风姿,“我吃他个十碗八碗,把以后几个月的量也都吃出来!” 说话间就快到了城门口,兰执打眼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咦”了一声,“今天又没有集市,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进城?” 等再走近些,才发现,并非是进城的人多,而是大家进城的速度慢下来,几名守城士卒正挨个儿查验进出城之人的身份,遇上可疑的,还会专门盘问几句。 “估计是和妹子有关,”兰执看向虞欢,“昨天耽误了些功夫,没能进城,可能是你家里人报官找你呢。” “那王八县令竟然肯干活了?” 卢虎一脸震惊,“以前这附近有多少被拐子给拐走的,他们家里人去府衙报官,衙门口的鼓都敲坏了也没见府衙这么重视啊,他要早这样派人办案,那群拐子早就能被抓起来宰了!” “行了,先进城再说。”沈岭直接带头往前走。 排队等着进城的间隙,虞欢问站在她身后的沈岭,“城里经常有人被拐走吗?” “也不是,”沈岭关注着城门口的动静,听到她问,回答,“就近几个月的事儿,这群拐子和胡人勾结,专挑年纪轻的下手,临近的这几个城都遭了殃,有些人是被拐子使些手段给骗走的,还有的就像你这样,趁着无人注意,直接劫走。” “县令不管?”虞欢大为震惊,若治下已经出现这等事,县令作为一城之主,怎会毫无作为? “谁知道呢,”沈岭冷笑一声,“府衙里的这些人一任一任的换,每天就看他们舒舒服服的窝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做什么。” 虞欢听着这话,眉头紧皱起来。 前世亡国时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叛军那么快就能攻进京城,沿路大部分的州府为什么连抵挡都不抵挡一下,就直接献城投降; 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大燕的兵马不敌叛军,而是这支兵马早已经生了锈,从里到外都不堪一击。 另一边,沈岭看她突然默不作声,只当她是在担心自己还会面临这种情况,宽慰道,“你现在已经无事了,等见到家人,有家里人护着,他们就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虞欢点点头,算是回应沈岭说的话,但心里还是放不下。 听沈岭他们刚才说的那番话,就知道,边镇这几座城的县令根本就是些尸位素餐的人,如果不把这股歪风扼制住,这里还是会有人成为被贩卖的货物。 可父皇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即使暗中施压,等将来回京,边镇这里天高皇帝远,很难说这些县令会不会继续尽心尽力办事。 正想着,前面排队进城的人都已经查验过,轮到他们这边了。 守城士卒正要照例盘问他们,一眼看到虞欢,瞬间激动起来,又见沈岭他们似乎是与她一路来的,二话不说,指着沈岭几人,大喝道,“他们是拐子!快把他们拿下!” 下一刻,沈岭几人就被按住,被推搡着押进城内。 “快去禀报县令,人找回来了,拐子也被我们擒住了!” 眼前的变故来得太突然,虞欢还来不及开口,眼睁睁看着一众衙差一拥而上,押着沈岭他们就往府衙的方向走了。 而另有一拨人听到消息,一路跑到她身前,为首的正是父皇身边的内侍,大总管田芳。 田芳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是碍于在外,不便行礼,只说,“姑娘可算是被找回来了,员外在家都急疯了——” 又一迭声的问,“姑娘没有受伤吧?没有受委屈吧?” “我无事,”虞欢看一眼沈岭被押走的方向,急声道,“他们抓错人了,快跟我回去找阿爷!” 一回承华宫,就看到云清跪在前院门口。 田芳连忙说明,“这小宫女太过失职,险些弄丢了公主,奴罚她在这里思过,什么时候公主无事了,什么时候再起来。等回了宫里,一定重重治她的罪!” 云清听到动静,抬头见到她,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向着她重重叩头,“老天保佑,公主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婢子先前害得公主失踪,实在罪该万死!” “不是你的错,”虞欢匆匆过去扶她,“你先起来,回房去好好歇息。” 又回身看向田芳,“劳烦公公先去通传一声。” 田芳自去将消息禀告给崇元帝。 虞欢简单安抚 7. 第7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这种时候,有人能专程前来为自己开脱,沈岭很开心,但一颗心却还是沉了下去。 其实她此时说的这些话,放到任何时候,都是极有力的证词,只可惜,来错了地方。 她不是镇上的人,不清楚这位县令的作风,更不知道,但凡是由这县令出来审理的案子,一定得判出个罪名来,就算有证人出来开脱也不行,弄不好,连证人也得给卷进去。 不过她这份好意,他心领了,也不枉他们几个拼力救她一回。 兰执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此时俱是对着虞欢投以感谢的目光。 大不了……就被定个罪呗! 反正这世道也糟糕透了,蹲几天大狱,吃几顿牢饭,也算是变相为家里减轻些负担。 本以为这县令要开口把小女郎和那中年人一起轰走,没想到县令开口时,语气却格外殷勤,“是,小娘子说得极是,既然小娘子都这么说了,想来这几人的确不是什么拐子,怕是手底下的人判断不周,错怪了他们……” 沈岭和兰执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这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王八县令被鬼上身了?) 就连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堂上言辞的文书都茫然停笔,想他当了这么多年文书,记录了那么几篇证词,还从未从县令嘴里听到这么快就意思完全相反的话。 其他人或许不解,但县令却知道,自己的冷汗大概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衫了。 他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茬儿。 什么人会面白无须? 什么人只单单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莫名感觉到一种畏惧?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想当初也是登过天子堂的进士,在琼林宴上与天子一起饮过酒,得天子身边的近侍温言相待过。 只因他离开京师太久,蹉跎岁月太多,竟连这点儿敏锐度都失去了。 一想到住在承华宫的富商员外也许就是当今皇帝,眼前这小女郎说不得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一桩累及皇室的案子,说不定已经被皇帝重点关注,考察他到底能力几何—— “本县……有一个提议。” 他那多少年都没转动过的脑子,此时正在飞速运转着,“如今城中拐子猖獗,屡屡与官府作对,为祸一方,如今本县既已听闻沈岭四人与拐子打过照面,熟悉那些人的行事,就让你们几人协助府衙,将那群拐子缉拿归案,你们以为如何?” …… 沈岭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真的能从府衙里被放出来,甚至还领了个差事。 而卢豹还惦记着汤饼张今天到底出没出摊子,一出府衙大门,迎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已经念叨起来,“今天托妹子的福,我们几个也算是逢凶化吉了,冲着这种好日子,汤饼张应该能出摊了吧?” “你就知道吃。”兰执一放松下来,又开始笑话他。 “哥!你看他啊!”卢豹自知说不过兰执,熟练的寻求帮手。 卢虎叹了一口气,“哥看见了。” 虞欢最爱看他们几个吵闹,正看得起劲儿,余光里瞥见沈岭朝自己走来,便也顺势转身。 “刚才的事,多谢你。”沈岭一抱拳,顺带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田芳,虽不知他的来头,但也一并示意了一下。 田芳回应一番,知道公主还有话要与他们说,自觉退到一旁回避。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虞欢看他向自己道谢,对他是因自己才被错押走一事还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捉拿拐子的事交到了你们手上,我想城里的人应该都会放心许多吧。对了,你知道他们平时都在哪里活动吗?若要捉拿他们,会不会有些困难?” 她关切询问,“之前为了救我,你们也跟他们有过正面交锋了,那些人会不会在暗中报复你们?” 沈岭不以为然,“我还怕他们不出现呢,你放心吧,对付他们,我有法子。而且现在还有帮手了,就更不用担心和他们对上了。” 听到沈岭这么说,她也放心下来,跟着又道,“你们一直在说的那个汤饼张,他的摊子开在哪里?” 还不等沈岭回答,卢豹耳朵尖,捕捉到“汤饼张”三个字,跐溜一下钻到他们这边,“不远,妹子你现在要去吃吗?我带你去!” “昨日你们救了我,又请我吃了饭,投桃报李,便让我也请你们一餐饭吧,”虞欢说着,回头示意田芳,田芳会意,立即走过来,含笑说道,“这也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几位小郎君莫要推辞。”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沈岭几人也就坦然接受。 卢豹当即就欢呼一声,率先领头带着他们往汤饼张出摊的地方走去。 路上兰执也没闲着,滔滔不绝的说,“妹子还会在城中住多久?还不曾去过敕勒川吧?要是得闲,我们带你去那边看看?” “是啊,那边可好看了,草长得好,直接躺在上面睡觉都行,” 卢豹虽然走在最前面,但是耳朵一直听着后面的动静,立刻跟着说,“在那儿还能看牛羊吃草,我敢打赌,你肯定没见过成片跑来跑去的牛羊!” 虞欢听着不免好奇,她前世曾听沈岭说过少时给镇上大户放牧的事,也听他说累了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歇息,夜里一抬头,看见满天都是星星,近得好像他一伸手就能抓到。 如今来到边镇这几日,她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城里,唯一一次出城就是昨天,虽见识过了夜幕下的旷野,但在那种时刻担心会被拐子追上的情况下,着实很难有细看周围风景的心境。 因而听到他们说起这些,就更想往敕勒川那边去看看。 兰执看出她眼中的向往,接着说道,“我们一直都在给律家帮工,律家在那边养着成群的牛羊,这几天还有些母羊快下小羊羔了,要是去得巧,说不定就能看到新出生的小羊羔。” 这些都是她从不曾看过的景象,也是她迫不及待想要亲眼去看一看的。 只是今早回承华宫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收拾好的行囊。 方才在往府衙来的路上,田芳也告知她,父皇微服出宫的事在京中瞒不了太久,他们也是时候该回京去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汤饼张出摊的地方。 今天他们来的巧,正好赶上汤饼张出摊,于是这个话题顺理成章就被卢豹的欢呼声中断。 “我就说今天汤饼张一定能出来!这下好了,妹子也能尝尝汤饼张的手艺啦!”说着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先跑了过去。 虞欢跟着向那处小摊看过去,食摊不大,只用一根扁担挑起来,看样子是刚出摊,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 食摊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郎君,头上戴着一顶大到夸张的草帽,一直能遮住他半张脸。 他大概还没有睡醒,每隔一会儿,就要打个呵欠,这会儿正慢腾腾的从挑子里抬锅过来,往灶台上搭。 转头看到沈岭他们走过来,露出调侃的笑,“哟,你们几位发什么财了?这么高兴?” 卢豹又想保密又想炫耀,“是好事儿,大好 8. 第8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虞欢回京以后不久,就听说,曾在武承镇一带极为猖獗的拐子终于被缉拿归案。 为此,武承镇县令专门呈上一份奏疏,将其中来龙去脉悉数写明。 不过在注明立功之人的名单上,却未见有沈岭他们的名字,只在末尾以一句话带过,说镇上有不少百姓因深受其苦,自愿从中协助。 之后又从田芳处得知,当初回京时,田芳曾奉命赠给沈岭一百两黄金,但沈岭并未接受,只说自己已经收过一次赠金,无功不受禄,无须再领。 之后再无边镇的消息传回。 至于京中这边,崇元帝这次离京微服私访,消息最终还是没有完全瞒住,以至于回宫的第二天,就有臣子在大殿之中声泪俱下的恳请崇元帝务必要保重龙体,不可再如此行事。 这件事最后以大赦天下而终。 …… 深秋时节,京中树木落叶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加上前一晚下过一场雨,清早云清推开窗,看到窗外的景象,小小的惊呼一声。 “公主快来瞧,落叶就快铺满院子了呢!” 虞欢坐在梳妆台边,正让云竹给自己梳头,听到这一声,直接拉着云竹一起站在窗边。 主仆三人一起看窗外落叶,闻风里送来的还带有氤氲雨汽的秋意。 角门里走出几名宫人,手里俱是拿着扫帚等物,应是来打扫庭院的。 虞欢见了,忙道,“先别让他们收拾院子,就让这些落叶在庭院里多留一会儿。” 云竹自去吩咐。 不多时,又见打开的宫门外面走过一队巡逻禁卫,走在最后面的一名禁卫似乎还是个小郎君,经过凤阳阁门前时,他腰间的腰牌不慎掉落,弯腰欲捡腰牌的功夫不免落后了些许。 这些动作落在前面的领队眼中,立刻就招来两道凌厉的眼风。 那小郎君见状,也不敢再去捡,忙不迭直起身,追上前面的人,重新编入这一队巡逻的禁卫队伍中。 虞欢看到他的脸,只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便问,“左武卫添新人了?” 宫中禁卫分别有各自的巡视范围,其中左武卫主要在虞欢所在的凤阳阁这一带巡视。 前世叛军入城后,宫中禁卫抵挡不力,给了叛军可乘之机,但左武卫却始终不退,战至最后一刻,给她争取了一些脱身的时间。 云竹往那人处看了一眼,“那位应该就是浔阳王。” 浔阳王,虞景。 虞欢听到这话,记起: 前世父皇大赦天下的时间要比现在更晚几年,宗正寺同样是在那年的大赦之列,原本关押在里面的宗室之人退去罪臣的身份,得以重新袭爵,在京中再度开府。 但颍川王和浔阳王在上表奏谢以后,却都没有选择重开府邸,而是请求皇帝恩准他们投身军中,报效朝廷。 他们二人本是亲兄弟,其父怀王当年意图谋反,后被镇压,最终认罪伏诛,妻儿因此被幽禁在宗正寺;不久以后怀王妃病亡,他们那时候还是幼子,无人护着,在宗正寺内受尽欺辱。 父皇感叹他们虽被幽禁多年,却仍有赤子之心,便准了他们的请求。 之后颍川王虞晃奉旨入函谷关,驻守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 浔阳王虞景则奉旨入左武卫,护卫宫中安全。 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安排,最终成为了引狼入室的引子。 崇元二十四年,虞景、虞晃里应外合,占领皇宫,掌控洛阳,大燕名存实亡。 此时距离亡国还有七年,虞欢看着凤阳阁外渐渐远去的虞景,想,她或许,可以改变些什么。 “云竹,”她看着凤阳阁大门外那条已经空无一人的青石板路,说,“去把腰牌捡起来,还给浔阳王。” …… 又是一年秋日。 武承镇的县令终于换了。 听说新县令曾得过琅琊公主一句夸赞,为了这句夸赞,他毅然放弃了去富庶之地任职的机会,自请前往边镇。 这消息在武承镇上传开时,沈岭正躺在城外的敕勒川下。 入了秋,草地上也开始透出冷来,躺在上面,也不再像夏日那般清凉。等再过几月,隆冬大雪一起,这里就又该铺上一层厚厚的银装。 “沈岭!”卢虎离着老远就开始喊他。 几年过去,卢虎长得愈发的高壮,他从草地的另一边过来时,整个人就像是一座沉缓移动的塔。 沈岭仍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视线始终聚焦在天空,直到一张比盆还大的脸占据了他的眼睛,让他下意识皱起眉头。 卢虎还蹲在他头顶不远处,低头看他,“就知道你还在这儿,喂,新县令就快要到任了,你不回城吗?” “回城干什么?” 卢虎屁股一转,改到他旁边坐下来,吐出一口气,“皮保贵不是说了吗,县令到 9. 第9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一夕之间,京中变天了。 但对于别处的百姓来说,一切又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武承镇距离都城洛阳路途遥远,相比其它州府,得到消息的速度明显要滞后一些。 直到朝廷邸报与新任县令一起抵达边镇时,众人才终于确信,之前那些传闻竟都是真的。 京城真的换皇帝了! 新皇即位当天,就宣布,把年号从原来的“崇元”改为“长宁”,同时拜颍川王虞晃为相国,主理一切军政大事。 还有,燕帝真的跑到长安去了! 他也改了新年号,不再沿用“崇元”,而是改成了“永安”。 两边就像是以洛阳和长安为擂台,互相打擂一样,谁也不承认对方“燕帝”的身份。 如此一来,原本在大燕国土上同为大燕子民的百姓,也被动的被分成了东燕人和西燕人。 “不过我听说,这里面还有些别的说道。” 镇上一座废弃不用的望火楼上,兰执手里握着水囊,大剌剌靠在栏杆边,给沈岭几人说着他最新打听到的“内幕”: “听说燕帝不是平白无故跑去长安城的,其实是被掳到长安去的。” “啊?”卢豹诧异的挠挠头,问,“被谁给掳去的?” 沈岭和卢虎同样神色专注的等着听兰执的回答。 因着兰执总有本事接触些特别的消息渠道,往往能从中探听到许多不为外人道的消息,对于他所讲的事,大家都有着天然的信任。 “也不能完全说是掳,”兰执说,“本来颍川王攻进洛阳,占领皇宫以后,是想弑君的,但他那个被封为浔阳王的兄弟不赞同他这么干,俩人僵持不下,浔阳王就偷偷带着燕帝跑了。后来他们在半路又遇上了闻讯前来救驾的镇国侯——” 说到这儿,兰执还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镇国侯吧?” 沈岭点点头,“镇国侯雄踞关中,手中兵马少说也有十万。” 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虽然成日里都在镇上,但对大燕有些实力的武将,说起来也算是如数家珍。 “诶……等等、等等,”卢虎在一旁听了半天,有些没听明白,“这又和镇国侯有什么关系啊?” 兰执把一直拿着的水囊往卢虎手里一塞,“嘿!这个镇国侯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说是来救驾,其实就是想趁火打劫。 这不嘛,他把燕帝迎到长安去以后,直接就说动燕帝改了年号。 这阵仗哪里是长安、洛阳两个皇帝之间打擂啊,我看啊,明显就是他在和洛阳那个颍川王较劲,看谁吞得了谁吧!” “那……洛阳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卢虎还是满脑袋疑惑,“你刚才说颍川王攻进洛阳,那怎么是别人当新皇帝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这么说吧,现在洛阳城里那个皇帝,根本就是个不管事儿的傀儡,”兰执耐着性子答,“颍川王本来是要造燕帝的反,自己当皇帝的,结果他在宫里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传国玉玺,就这么登基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他没办法了,才随便从宗室里挑了个软柿子出来,立为新君,实际上则利用自己手里的兵马震慑朝臣,掌握实权。” 卢虎:“既然宫里找不到传国玉玺,那肯定就是被燕帝带走了。” “但是现在有两种说法,”兰执却忽然压低了嗓音,示意大家离他近点儿听,“其一,是燕帝把传国玉玺带去长安了,但这说不通,因为长安那边至今没人见过传国玉玺长什么样。甭管龙椅上坐的是谁,只有能拿出这东西来,才能证明自己是正统。就是因为长安那边的燕帝证明不了,如今才闹出两个皇帝这种荒唐事儿。” “那,其二呢?” “另一种说法,就是这枚传国玉玺现在在琅琊公主手上。 那颍川王围攻皇宫的时候说得明白,让燕帝束手就擒,同时献上琅琊公主,结果里面迟迟不给回应,等颍川王进皇宫一看,诶?燕帝和琅琊公主全都没影儿了!” “燕帝不是被浔阳王带去长安了吗?” “对啊,但是琅琊公主至今下落不明啊——” 兰执说着,一指府衙的方向,“颍川王给各地都下了追捕文书,要求地方州府 10. 第10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行至城门处以后缓缓停下,守城士卒照例拦住马车,询问来历,查验文牒。 车帘骤然被从外面掀起,车内布置顿时一览无余。 虞欢乍一抬眼,立时对上外面的士卒瞬息惊艳的目光。 她神色自若,只略微欠身,浅浅与车外的人示意一下。 外面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用两声咳嗽掩饰,接着调整回一惯的神色,做平日里惯常要做的事。 不过查验车里的时候明显有些走神,最后只大致扫了几眼,就匆匆结束了这个流程。 虞欢等守城士卒检查过车里并无可疑之处以后,便以眼神示意云青将文牒递出去。 这一番举动,平常的就像是经历过无数回,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慌乱。 另一边,守城士卒接过文牒,却没有立即翻开文牒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先仔细查验了一番这本文牒的磨损情况。 前几日县令新下发的命令,让他们重点关注进城的可有从洛阳来的女郎,一旦发现有条件对得上号的,务必查清楚其下榻处,而后立即上报府衙,听令行事。 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因由,但既然是上面传达下来的,照办准没错。 这会儿见文牒带着正常使用过的痕迹,不似临时伪造,又看籍贯所写地点并非洛阳,便不甚在意,问话的时候也流露出不自觉带着的殷勤来,“娘子是琅琊人,不知到武承镇来做什么?” 虞欢离京这一路,沿途一直在过各种关卡,听到的盘问之语大同小异。 她知道虞晃此时一定在广发敕令搜寻她的下落,因此这一路上也是能抄近路就抄近路,算着时间尽量避开各方因接到敕令而开始的严查。 更是未雨绸缪,早在当初回京以后,就准备了一本盖过琅琊府印的文牒,以应对日后的变数。 如今见一切查验妥当,便道自己是来此地投靠亲友。 这说辞也是一路沿用过来的,此刻便是对方再多问几句,她也对答如流。 “投靠亲友?” 守城士卒听到这里,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明显气度不凡的貌美女子。 方才他检查过她所乘的马车,那辆车只能称得上寻常,又因为远道而来的关系,上面满是沿路留下的印记。 拉车的马却极好—— 通体乌黑,在黄昏中更泛出一种柔亮的光泽。 他虽然自己养不起马,但每日在这城门口值守,见识过各种马匹,一看就知道,这匹马不是凡品,恐怕比律家马场里最好的马都要名贵! 由此来看,此女子从前应该是出自殷实人家。 然而看她出门在外,身边却只跟着两名侍女;加上方才检查车马时,车内堆着的那几个包袱,似乎就是她们的全部家当—— 愈发没了怀疑,确信了她所说的投靠亲友的话。 挥手放行的时候,忍不住又关切地问了一声,“娘子可有那户人家的确切地址?如今城门就快关了,娘子若不嫌弃,我可以为娘子带路。” “地址已有,不敢劳烦军爷,”虞欢放下车帘之前,朝那名守城士卒点头道谢,“这便告辞了。” 一直到这辆马车进入城中,拐进一处街巷,守城士卒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 另一边的同伴看不过眼,直接伸手在他耳边拍了两下,“喂,回魂儿、回魂儿!” “别烦我——” 先前那人的心思似乎还没收回来,又实在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你说,她到咱们这镇子上,能投靠谁去啊?律家?” “管她投靠谁去呢,”相比于他的胡思乱想,同伴明显要清醒许多,“反正投靠不到你我家里去。” …… 暮色愈发的浓,城门在报时的鼓声里缓缓关闭,值守在此处的士卒也各自换岗回家。 渐渐地,夜色又染上来。 边镇不比京中大城,到了夜里,镇上的人多是早早歇下,整个镇子也变得黑咕隆咚,只有极少数的几处地方还点着灯火。 距离城门不远的一条巷子口,有一辆马车辗转回到此处。 寂静中,辘辘的车轮声变得愈发明显。 云竹一勒缰绳,马车稳稳停下,拉车的乌骓马安安静静的站在夜色下,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在一起。 看到不远处已经等候着的几道人影,云竹回身向着车内道,“公主,他们都来了。” 虞欢从马车里出来,等在另一边的几个人见状,也立即围上前来。 这些人是方才她在城里转了一圈,物色出来的。 他们本在镇上游手好闲,与混混无异。 最初见虞欢不过一个女子,多有轻视之意。 后来见她出手就是金珠,本着拿钱办事,也估摸着她不会提出什么太棘手的要求,便老老实实按着她的吩咐,候在这里,等着办她让他们办的事 11. 第11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不、不是……” 领头的混混赔笑起来,“沈阿兄,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 沈岭干脆走到领头那混混面前,抬手往他肩膀上随意的一搭,像闲聊又不是闲聊,“那你跟我说说,你带着这些人鬼鬼祟祟的跟在老子屁股后头,是怎么个误会法?” 他往肩膀上搭的动作看似随意,但那领头混混却瞬间出了一头冷汗。 隔着粗布衣服,他只觉得肩膀上的力道半分未减,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沈岭卸了膀子的惨状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些混混们见状,也不敢动。 他们都是在镇上混了多少年的,知道其中深浅,更何况,以前划地盘称霸王的时候,他们就弄不过沈岭,没少在沈岭手底下吃亏,如今这份畏惧随着年岁的推移,更是直接刻到了骨子里。 因此没扛过多久,就把来龙去脉全招了。 沈岭听的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一会儿又皱起来,期间顺着这几个混混的描述,往那边的巷子口瞄过几眼。 这一带都暗,唯一的一处光源就是城楼上的灯笼,于是更显得城门附近这一片地方愈发幽黑。 他对城中各个街巷的分布都熟,在心里算了算能最神不知鬼不觉接近那巷子口的路线,半晌,嘲弄似的开口问道,“所以你们一人拿了她一颗金珠,是打算提前给老子凑份子钱?” 他活了快二十年,还没听说谁家相看是雇几个混混拿麻袋先把人套来的呢。 这里面肯定还有点儿别的说道,既然人就在巷子口那边等着,他且过去会会那人。 不过……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些混混。 这些人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然都敢收钱来动他了,难保不会趁他不备,再来暗算他,还是得先把他们给处理了,再去会会那幕后指使之人。 想到这里,沈岭警告似的捏了两下领头这混混的肩膀,成功看到这混混哆嗦一下。 “沈阿兄!别别别、我这儿还有金豆子!” 领头混混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见自己把缘由招了也没换来沈岭对自己的手下留情,急中生智,立即强调,“她还有一袋金豆子没全给,但是跟我们说了,等事成之后就会付给我们!” 领头混混一边说着,紧紧盯着沈岭的反应,“沈阿兄你要是看得上的话,我们愿意和你一起分这袋金豆子!” 其他混混也跟着点头如捣蒜,只盼着沈岭千万要高抬贵手,别教训他们。 “哦……分金豆子啊。”沈岭的手稍稍一松。 领头混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以为出现了转机。 然而沈岭只是拖长了声音随便一应,沉思着点点头,“所以你们要继续往老子头上套麻袋,还好心让老子和你们一起分金豆子,我说今晚上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全让老子给碰到了?” 话音落,也不等这群混混还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出手如电,按着领头混混的肩膀一扭。 “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轻响,在静夜里听得格外明显。 领头混混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就又被沈岭迅疾如风的下一拳打晕。 这变故突如其来,直到领头这混混倒在地上时砸出“咚”的一响,其他人才如梦初醒。 看着地上躺着人事不省的领头老大,心里一波一波的涌上后悔: 他们吃饱了撑的来惹沈岭干啥呢? 沈岭在镇上当头子的时候,他们还在地上被摁着挨打呢—— “沈阿兄!” 剩下的人里有脑子活络的,把手里的麻袋往前一丢,“是小的们钱迷了眼,猪油蒙了心,沈阿兄你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 看到有人起头,余下的立刻跟着一股脑儿把锅都往地上昏着的领头混混身上推: “对对对!沈阿兄,我们都是被迫的,都是我们头儿……哦不,都是他硬逼着我们这么干的!” “这麻袋都是他硬塞给我们的,这东西我们可不敢拿,沈阿兄,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沈岭看一眼被他们丢在地上的麻袋。 约莫得有四五个,大概是这群人担心制不住他,多准备了几个。 见他在看地上的麻袋,立刻就有一个混混特别麻利的把麻袋都捡起来,献宝似的交给他,“沈阿兄,东西给你。” 随后局促的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吩咐。 “行了,”沈岭一把拿走麻袋,随意地在手里团了两下,又看一眼地上那个被打昏的领头混混,安排下去,“等他醒了,你们就把他抬走,今天这事儿暂时就这么算了,要是还敢有下次——” 混混们立刻表态,“小的就把自己卸了给沈阿兄你助兴!” 事情弄明白,人也料理妥当,沈岭的心思就不再放在这些人身上,只挥挥手,“滚。” 混混们点头哈腰,七手八脚的把他们昏迷的头儿艰难拖到墙根儿处,绝不再碍沈岭的眼。 这边的动静虽然在静夜里听着明显,但隔过几条巷子,声音已经变得听不分明。 周围越来越静,秋夜的凉风穿过衣衫,侵进一点若有若无的凉意。 虞欢让云竹和云青分别到巷子口的两端守着,自己则慢慢走回马车边。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天边悬着的一弯月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境产生变化的缘故,这时候望过去,总觉得这里连月色都要凄清一些。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大概是…… 期待里隐约还带着忐忑、对未来之事的迷茫,还有一种……穷途末路时,押上全副身家,期待逆风翻盘的赌徒心理。 时间一点点流淌出去,外面始终静悄悄的。 忽然,车身猛地一颤,是有人跳上马车。 她先是一惊,手往垫子下方一探,摸出一把虽小但开刃极利的匕首,谨慎的盯住车外。 车帘被掀起时发出一点裂空声。 这一处地方里外都没有灯火的光源,只有月色溶溶的落下来。 车帘外的人逆着月光,虽看不太清面容,眼眸却清亮。 “娘子若是能保证不叫,在下就可以保证娘子的安全。” 声音虽低,但一开口就是威胁。 然而虞欢听到这个声音,反倒镇定下来。 她从容的收起匕首,略略侧过身,当着来人的面,极其自然的顺着敞开的车帘向外看去一眼。 车外并无第二个人出现,可见那些混混并没有得手,而是已经被他制住。 这一番举动,无论他是从那些混混口中问出她的所在,还是自己通过什么方式找过来,都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 于是先前那种飘忽落不到实处的迷惘,就转为对未来方向的坚定。 “沈岭,”时隔多年,她再次唤出这个名字,神色间跟着带出一抹笑意来,而后坦然无比的问他,“你成亲了吗?” 沈岭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 车帘原是被他擎着,这会儿因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下一沉。 于是车内女子的身形又被挡住一些,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些她嘴角勾起的弧度。 心中先是涌起一点骇然,接着很快又被另一种莫名的熟悉取代。 夜黑风高,弯月悬天,这不知是何身份的女郎指使城中混混对他下黑手,却在事情败露,被他找上门来当面对质的时候,第一句话竟问他“成亲了没”? 还有,这种熟稔的语气,总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在心中回忆片刻,暂时无果。< 12. 第12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镇子上发生的事儿总是传得飞快。 不出一天功夫,沈岭要成亲的消息,就像一阵狂风似的刮遍镇上的每个角落。 沈家办喜事,在大部分人看来,那就是天方夜谭。 以往也不是没人想过与沈家结亲、招沈岭为婿的事儿,然而有此想法的人,往往才一提出来,就会看到媒人倍感可惜的表情,跟着还要叹上长长的一声气。 这些媒人大多都会先说: “沈家祖上也算是阔过,现在的日子却过成这样,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后又说: “……是,小沈郎君的确生了一副万人难及的好模样,人也仗义,可论起成家过日子,家底儿、家中人是如何相处,那才是首先该考虑的; 至于什么模样好、人仗义这些虚的东西,又不能当饭吃,难道你愿意让家里的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过堵心的苦日子?” “……天哪,你还真不知道?沈家一穷二白不说,沈岭那个爹,有倒好像不如没有似的——” “他小的时候没了阿娘,他爹不拿他当回事儿,还嫌他是个累赘,几次三番把他扔在外头不闻不问。 后来有一次,他爹因为吃醉了酒,没留神灯烛,等别人发现的时候,他家房子都已经烧的只剩下点儿地基了! 亏着他阿姐心善,就算嫁人了也坚持把他带在身边养着,才没让他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去,所以沈岭一直到现在,都是和他阿姐、姐夫一起生活。” “……不不不,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男儿成家立业,便真到了要成亲的时候,怎么着也能盖出一间房子来; 但要命的就是这沈家大娘,自打她前些年小产过以后,身子骨一直就不好,四季里得生三季大病,每次都能要去半条命,他们家中的积蓄几乎都换了药给沈家大娘吃。” “还有那沈老爹,自打这些年上了年纪,也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到处跑了,动不动就回来住着,不光什么也不干,没事儿总添乱,吆五喝六的让这姐弟两个伺候他,还逼着沈岭把他欠下的酒钱全给添上。” “……你仔细想想,要是新媳妇进门,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伺候病弱的阿姐上,时不时还得和那么一个公爹生活在一起,这日子过得还能舒心了吗?” 一般像这样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劝下来,女方家里就算再有什么心思,这会儿也全都没了。 他们说到底不过是寻常百姓,没那个实力收拾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之后也只好跟着唏嘘一声,此事绝口不提。 没想到如今,沈家竟然这么突然的办起亲事来了! 倒是不知,那敢与沈岭成亲的,究竟是哪家的女郎? “听说是个从外地来的商女,家里与沈家有些故交,专门来投奔沈家的。” “……那商女手里是真的有钱,与沈岭的亲事一定,她就让身边人到镇上去赁了一套大宅子,预备成亲以后住着,还专门到绥远城去置办了不少好家具回来。她自己这几日就暂住在承华宫里,只等着成亲那天从承华宫出门子。” 与沈家只有一墙之隔的王阿婆,趁着出来买菜的功夫,顺便把自己知道的事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大伙讲出来: “你们道这里面有个什么缘故? 这话是沈家妹子和我说的,她说那孩子家里早先和沈家祖上是故交,两家原本就商议着将来给底下的孩子凑一桩亲事,后来是因为沈家败落了,沈老爹又三天两头的不见影儿、不拿事儿,这一层关系才断了。 如今那孩子家里遭了事,举目无亲的,这才听了家中忠仆的指引,一路千难万险的找过来。她进城找到到沈家去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我家老头子起夜出去正看着,隐约还听到他们说什么亲事,立马就回来和我说,我出去跟着一看,诶呦呦!” 王阿婆激动的把两只手一合,“那小娘子长得实在是太俊了!就跟那画儿上的神仙似的!” 其他人一听这话,有羡慕的,在一旁不住地感慨,“沈家这也算是祖宗保佑,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这么好的媳妇给他!哎、我家怎么就没有个这样的故交呢……” …… 这桩喜事突如其来,就连兰执、卢虎他们几个对其中的隐情也不是特别清楚,纷纷趁着手上没有差事的空档,再次来找沈岭。 “沈岭!” 兰执从后面追上正要往队主家中请假的沈岭,胳膊一伸,大剌剌搭住他的肩膀,“这事儿真的是真的吗?” 虽然他们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听沈岭说过此事,也答应这两日好好替他操持一番,到结亲那天当他的傧相,可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多从沈岭嘴里听听具体的经过。 “哎,对了,你先别去皮家了,”兰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皮家现在应该只有他儿子皮邱在,知道是你有事儿,他肯定要难为你。” 沈岭问:“皮保贵呢?” 皮保贵这个队主当得极其轻松,基本上除了需要他出来装装面子的日子,其它时候就窝在府里花天酒地,乍一听到他不在府中,沈岭倒还有些诧异。 兰执答:“他去绥远城了。我刚过来的时候,听一个衙差说,从洛阳来了几个骑都尉,拿的是兵部签的文书,不知是要来咱们镇上干什么。府衙里现在正收拾空院子给他们当住处呢,县令也急三火四的派了皮保贵去绥远城接人,这一来一回,估计皮保贵最快也要等晚上才能回来。” 沈岭听到这话,点点头。 话是这么说,不过皮家还是要去一趟的,他先把自己的来意与皮家管事说明,确保即使皮保贵今天晚上赶不回来,隔天也能有人替他转达。 沈岭今天休沐,却一直都没闲着,从皮家出来,马不停蹄的就要去成衣店去量尺寸。 他成亲的日子急,衣服来不及做,只能先找些合适的成衣,最后按照他的尺寸稍加修改。 他在量尺寸的时候,兰执几个等在帘子外面,闲不住,就又隔着帘子和他说话。 “哎……你说你、你怎么突然就成亲了呢?” 卢虎跟在兰执后头也叹一声,“等你成了亲,我们这些兄弟是不是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和你想聚就聚了……” 卢豹来来回回看摆在桌子上由沈岭继续挑选的喜服,一迭声的朝帘子里问,“沈阿兄,和你成亲的那位小娘子姓什么啊?哪里人士?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说成亲这事儿的?” 现在镇子上对沈岭是如何有了媳妇的事儿,传得是有模有样,光是听那些说辞,竟像是比沈岭本人还要了解。 他们几个都是打小就与沈岭玩在一块的,清楚沈岭的脾气,也知道沈家的难处,因而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娘子,能这么快就定下与沈岭成亲。 “我说卢二啊。” 不过还没等沈岭开口,兰执忽然拖长了声音,引得卢豹满是狐疑的回头。 就见兰执自己独占一条长凳,翘起一条腿搭在上面,他原本正将目光落在那些喜服的刺绣上,听到这话,一脸嫌弃的抬起头,看着卢豹,“你这问法,就连府衙里的户曹都不会这么问,我要是沈岭,我就不告诉你。” “那还能怎么问?”卢豹想不通。 兰执清了清嗓子,还特地把支在长凳上的那条腿放下来,坐直了身子,煞有介事地道,“这里面可是有学问的,你得这么说——” 沈岭在里面听着外面几人的对话,思绪慢慢飘远。 她说自己名唤王琅,一直住在富庶的琅琊。 她家中是商户,当初来武承镇,也是因为她父亲要到附近去做一笔生意,顺路在附近考察一番。 她同他说,只因家中生意越做越大,到后来竟引来了族中觊觎,她父亲被族人暗害,自此下落不明;那些人担心事情败露,还要对她下手,幸得家中忠仆掩护,她才能侥幸逃脱。 她不甘心家业就此落在旁人之手,立誓要代父夺回来。然而以她一人之力,又难以与他们抗衡,只能迂回图之。 想到这里,沈岭有些惆怅的想: 如果不是她家中突逢巨变,她是怎么也不会再出现在武承镇这种边陲小镇的吧。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答应她。 只是觉得,像她那般美好的女子,不该遭遇那等飞来横祸。 她的家业被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抢了,她一人之力微薄,需要一个帮手,那他就帮她完成心愿。 她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借成亲当掩护,那他就配合她。 至于这些因由,也不必对旁人说,他只要自己心里清楚,他认她这个朋友,朋友有难,他自然要全力相助! “……沈岭!沈岭 13. 第13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成亲前夜,除了沈岭等人要为第二天的婚仪做准备,犹在忙碌以外,镇上大多数人家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一入夜就早早吹灯休息。 戌时一过,镇上慢慢陷入沉静,秋夜晚风悄悄卷走树叶,树叶旋转着飘到地上,又被一只脚无情的踩住。 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承华宫附近,借着两边院墙的掩护,张着大嘴往门口张望。 其中一个领头人探头的幅度大了点儿,直接挡住了后面人的视野,几个手下互相对视几眼,推了一个人出来请示。 “大哥!” 这一声喊得有些大,在周围格外静的时候,隐约还听到了一点儿回音。 为首那人猛地扭头,给手下飞去一个眼刀。 喊人的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声音,一缩脖子。 好在刚才那一声虽然突兀,却也没惹出什么动静。 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压低声音说,“大哥,都踩好点儿了,那阔气的小娘子就住这里。” 说完又探头往门口看,“现在动手吗,大哥?” 为首那人屈起食指,用指关节处去凿手下的脑门,“你是不是傻?就算现在能得手,一会儿出得了城吗?” 黄昏一过,镇上的城门就关了,除非长了翅膀飞出城墙。 “那我们来这么早——诶呦!” 手下又被敲了一下。 为首那人一脸“老子手底下怎么能有这么蠢的人”的表情,想骂点儿什么,却担心引人出来,欲言又止。 其他手下不明所以,眼巴巴的瞅着他。 他顿感头疼,最后干脆一招手,把手下们都聚到一起。 压着嗓门儿再次嘱咐,“都记住了,今天晚上不动手,只管把附近能出城的路线都给老子摸熟了。明天趁着人多易乱,把你们的财神嫂子从里面给抢出来,马上带回山里去,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又是齐刷刷的一声喝。 “都聋啦?不知道小声?” 手下连忙小声重新答,“记……记住了……” …… 承华宫外面的打算,里面的虞欢并不知情。 她这会儿正打开钱匣,把压在最底下的玉玺拿出来看。 这块玉玺和她父皇常用到的那六块玉玺不同,它从不加盖在旨意上,却比任何一道旨意的分量都重。 翻开来看,玉玺上刻着八个鸟足印样的籀文。 刻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是传国玉玺。 此时这块正被洛阳和长安两方权臣极力寻找的传国玉玺,没覆锦缎,未置函套,就静静的随意的搁在边镇的一张寻常小几上,无声睥睨那些已然谋朝篡位却又妄图粉饰太平的人。 虞欢看着玉玺,想着离开皇宫时,父皇对她说的“留得青山在”的话,思考: 前世这两座都城在乱世里对峙,直到很多年后,东燕与西燕已经界限分明,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随之而起的,是年年打仗,年年战乱,百姓食不果腹,贵胄日日笙歌。 那时候的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世道一点点陷落下去。 但是如今不同,她没有被困在宫里,没有受人掣肘,更是有“品评天下士”的赞誉—— 若从武承镇一路招兵买马打回洛阳,再攻下长安,救回父皇,结束乱世,需要多少年? 虽然这个问题,她还不清楚答案,但她想试试。 这一晚在思索中悄然过去,隔天晨起,云青和云竹推门进来,向她禀报今日的婚仪流程。 民间的婚仪流程与宫中所差不多,省去了繁冗的宫中礼仪,同时也热闹许多。 还有许多邻里来帮忙,王阿婆和沈大娘的关系好,一听说这边缺人手,更是连儿媳也带了过来。 这王阿婆也是个热心肠,自打进了承华宫,就一直跟着忙活着,一刻也没得闲。 到梳妆的时候,屋子里又呼啦啦的涌进来一群女眷。 新妇子有一个特别的仪式,就是绞面。 开始绞面之前,要先在面上扑一层特制的粉。 那些粉敷到面上时,细小如尘的颗粒飞舞在四周,像是把周围的空气都覆上一层又轻又细的纱。 过程中似乎有粉钻入鼻息之间,虞欢下意识动了一下。 负责绞面的孟媪去拿棉线的手一顿,了然笑笑,安慰她,“别怕。” “小娘子你且忍一忍,这绞面啊都是这样的,”王阿婆站在一边,正摆弄着一会儿要用到的东西,见状也来宽慰虞欢,“孟媪在这方面的手艺那是顶顶好的,镇上还有周围那些地方的新妇子都爱找孟媪来给她们绞面。她们都说,孟媪的手又快又轻,虽说免不了还是有些疼,不过忍一忍,很快就过去啦……” 说着忽然又想起来,连忙拉了儿媳过来证明,“我这儿媳当初就是找了孟媪来绞面的,你听我家儿媳给你说说。” “婆母说的没错,”王阿婆的儿媳笑呵呵的对虞欢说,“我那会儿也和你一样,紧张的要命,还以为要等好久,没想到孟媪的速度特别快,没一会儿功夫就绞好啦。” 说着话,孟媪已经准备好了手里的一根细线,浸过水,开始给虞欢绞面。 细细的一根线,浸过水就变得格外的韧,擦着面上肌理滚过的瞬间,倏地带走一些绒毛。 虞欢闭着眼睛感受丝线在脸上游走。 的确如大家所说,孟媪的手艺好,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 才一梳妆完,就听到外面乱哄哄的,隔着两进院子,大门外面接亲的声音依然清晰的传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边叫门,一边狂敲锣。 一时间“当啷蹡蹡”的声音不断。 王阿婆等人抿嘴揶揄,“瞧瞧,时辰还没到呢,新郎官就已经等不及了。” 虽说接亲的队伍提前来了,但里面也有所应对。 守在大门口的人照例准备“刁难”外面的人,却愕然发现,这次来接亲的,实在不走寻常路! 这不,一抬头,就看见几条绳索从天而降,每条绳索上都还顺下来一个人。 这些人一落地,就又礼貌又很强行的把门内的人往旁边推。 众人不明所以,被动的让开位置,门前跟着被迫空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人身披喜服,有意无意的挡着脸,步子也迈得极大,根本不理会道喜的众人,一门心思的往里面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感慨,“这沈兄弟……这是多怕这娶来不易的新妇子反悔啊!” …… 从沈岭家到承华宫,再到新赁的宅子,一路上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 孩童们更是兴奋,唱着镇上流传已久的歌谣,为今日成亲的新人添上他们的祝福。 沈岭换好喜服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多了一层羞赧。 兰执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同寻常,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幸灾乐祸的问他,“新郎官现在终于开始慌了?” “沈阿兄,拿出你从前的派头来!” 卢豹往嘴里塞了一块果子,那果子有些干,他还没嚼完,急着往下说,结果一开口就不可避免的喷出些 14. 第14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秋高气爽,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虞欢被绑在马背上,看着眼前飞速倒退的路面,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 身上喜服有些繁复,于是宽的广袖、长的衣摆和绳索混在一起,瞬间就像是个能把她整个人都套住的布口袋,让她想动一动都难; 头面也有些重,这样趴在马背上的时候,顺着马匹飞驰时带来的颠簸,只觉得发髻上的各式珠钗正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往下掉。 有些簪环束得紧,和乱了的发髻扯到一起,要掉不掉的悬下来,凌乱的占据她的视线。 在这样乱糟糟的视野下,她看到一片大红的衣摆,衣摆下露出一截沾了干泥的裤腿,以及一只皮子已经被磨得泛起毛边儿的靴子。 她不知道劫持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当这个人身穿喜服从外面撞开门,进屋来时,屋内的众人全都没有防备,只有些惊讶的望向他。 一开始,谁也没有往坏处想。 王阿婆还在笑着和她打趣,说没想到沈岭这么猴儿急,紧张得生怕她跑了似的。 又在下一刻,看到来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以后,失声惊叫,大喊着试图把来人轰出去。 不过已经晚了,这个人迅速锁定目标,抓起她,在带来的几个人的掩护下,堂而皇之的把她带上马,扬长而去。 她被劫持出去的时候一直在呼救。 可外面锣鼓声太大,完全盖过了她的声音,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还不明所以,只当他们这是某种特殊的婚礼仪式。 此刻这个人打马飞跑,一路带着她出城。 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得她睁不开眼睛,在这种高速颠簸下,身体上的不适,令她短暂的陷入昏迷。 …… 马还在加速跑着,又过不久,之前的那群手下趋马追上来。 也不知道这几名手下刚刚都经历了什么,这会儿看着一个比一个狼狈。 “大哥!后面的尾巴都被我们甩掉啦!” 马上的“大哥”听到这话,却并未松懈,仍是一路疾驰。 一队人马出了武承镇,直奔乌木关内,再顺着一条小路东拐西拐几圈,最后打马进入一座不太料峭也不太巍峨的山。 山里的人一早就有所准备,看到这队人马回来,欢呼着围上来。 “大哥回来了!” “大哥一路辛苦了!” “大哥把嫂子也给带回来了!咱们松山现在也是有压寨夫人的山头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小喽啰们殷勤的把领头之人扶下马,一迭声儿的问盛猛,“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儿啊?” “是啊大哥,军师给算了好几个良辰吉日,就等大哥亲自选日子啦!” 盛猛下来以后,单手从马背上抄起昏迷的虞欢,把人扛到自己肩膀上,大步流星往山寨里面走。 听到这话,直接一摆手,“哪还用得着那么麻烦?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儿给办了!” 手下立即连声跟着附和: “对对对,大哥英明神武!” “今天本来也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咱们就借着武承镇那边的光,接着把喜事儿给办了!” “呸呸呸!什么叫借那边的光啊?咱们大哥英明神武,娶他媳妇那是给他面子!” “说得对~寨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小的们马上就去把大堂布置起来!大哥您就瞧好吧!” 众喽啰一路热热闹闹众星捧月似的拥着盛猛回到寨子里。 松山的寨子看起来还算气派,寨子大门两边竖着瞭望塔,每座瞭望塔上都有背着弓箭的喽啰站岗。 远远望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个大寨井然有序。 军师吴有德事先得到报信儿,从里面迎出来,一看到盛猛,满眼都是惊喜,“大哥,路上都还顺利吧?” 盛猛把肩上的人又往上扛了扛,稳住身形,得意的大笑几声,“你大哥出马,还能有不顺利的时候?” 说着话,他推门进屋,把虞欢放到床榻里,看看绑住她的绳子,想了想,还是没先解开。 等再出了门,他拍了拍身上,整理喜服上弄出的褶皱,接着跟吴有德说,“老二啊,今晚上你就敞开了喝,等大哥这亲事办完了,就给你也物色一个好娘子,结束你这三十来年的光棍日子——” “那敢情好,”吴有德高兴的拱拱手,“小弟可就等着大哥这句话了。” 盛猛大手一挥,带头往大堂那边去,“走!先喝两盅庆祝庆祝!” 外面吵吵闹闹,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到四周,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寨子里的喽啰们正紧锣密鼓的忙活着布置各处。 寨中凡是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被挂上了红绸子和花灯笼,力求一眼看去热闹非凡。 寨子里忙碌又热闹,在距离寨子不远处的一片杂草丛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卢豹轰走不知道第多少只飞虫,问沈岭,“沈阿兄,这都跟到盛大头的地界儿了,他不太好对付,我们要怎么混进去啊?” 卢虎和兰执也将目光转过来,等着沈岭拿主意。 沈岭没有马上回答。 他在草丛里摸出几个石块,垫在手心里,随意抛着起落两下,又回头看一眼被拴在更远一点儿地方的马,才问三人,“你们胆子大不大?” “你这说的什么话,”卢虎眉头拧起来,催促,“我们几个都当了多少年的兄弟了,互相都什么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你就别问那些虚的了,就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办?” “对面人多势众,光靠我们几个,硬闯肯定不行,得智取。你们过来,看这儿——” 沈岭说着,朝三人一招手。 几个人紧凑的蹲到一处,头挨着头,看地上堆着的几块石头。 沈岭利落的拿这几块石头摆出一个地形图,“假设这个就是松山大寨,从这里,到这儿……” …… 虞欢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昏暗。 一缕月光顺着关得不太严实的窗子照进来,屋内被照亮,勉强能看清楚其间布局。 这间屋子还算宽敞,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 尤其是窗下还搁着一张醒目的大书桌,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桌子上面放着的大笔架,笔架上另挂着好几杆毛笔。 看起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爱舞文弄墨的。 她大概是歪倒在床榻上,脸颊贴着的布料有些粗糙。 床褥极薄,床板又好像是一些碎木板拼合的,虽然还算平整,却硌人。 试着动了动,绳索的束缚依然还在,胳膊已经被绑得有些发麻; 又尝试着寻找绳结位置,奈何绳结的位置刁钻,指尖摸得着,却抓不到。 窗外一群男人的粗嗓门似乎就没停过,声音一直乱哄哄的,吵得她的头快要炸了。 但也是从这些嘈杂 15. 第15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沈岭在寨子大门外没有等多长时间。 他追出来的时候很匆忙,身上还穿着喜服。 此刻独自站在张灯结彩的松山大寨中,尽管周围到处都是满怀敌意的匪盗,他却始终昂然站立,没有半点儿慌乱之态; 更好像顺理成章的接管这里,成为这一片喜色里的主人。 满寨子的花灯喜字都成了他的陪衬,里面那些还端着酒碗的喽啰,被衬得也好像时刻等着上前来敬酒道贺一般。 盛猛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他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见喜服还好端端的穿在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旋即又觉得不对劲。 这可是他的地盘,他怎么还怵上了? “你就是沈岭?”盛猛明知故问,气焰极其嚣张,“找老子有何贵干?” “盛大头,”沈岭气焰比盛猛还要嚣张,“抢人媳妇,你要不要脸?” 盛猛最恨别人叫他“盛大头”,气得他头皮发炸,本来就大的脑袋被气得更大了。 他顾不上维持自己一寨之主的形象,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你说她是你媳妇,她就是你媳妇啊?” “你们俩拜堂了吗?洞房了吗?什么都没有,你来接哪门子的媳妇?” 对于这种问话,沈岭没回答,而是反问,“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盛猛果然被这话吸走了注意,“有什么不敢的?赌什么?” “就赌么……”沈岭往寨子里扫了一圈,抬手一指挂了满寨子的红绸子,“你让我进去,看我娘子还愿不愿意跟你拜堂。” …… 松山大寨张灯结彩,大堂里也布置得像模像样,还因地制宜,把关公像给请出来,准备一会儿拜“高堂”的时候用。 自打沈岭进入寨子,寨中众人在经过大堂这里时,总会顺便往里面打量几眼,同时在心里把沈岭和他们老大比较一番。 虽然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 论模样,他们老大肯定是被比下去了,但他们老大是干大事的人,不拘这点儿相貌上的小节! 外面众人的心思,里面的人并不知晓。 此时盛猛得意的在大堂里转了一圈,转头对沈岭炫耀,“怎么样?就我这布置,同时娶三个媳妇都绰绰有余!我劝你还是趁早认输吧,免得一会儿输给我,在我兄弟面前丢面子。” 沈岭只当没听见,往侧面一溜鹿皮椅子上随意拣了一张,坐下来,漫不经心的说,“我娘子出身高贵,你要只想靠一两桌酒席来打发,那可不行。” “谁说老子只摆得出一两桌?”盛猛往大堂外空出来的地方一指,“看见没有,就我这大院子,至少能摆下二十桌!” 大堂外的空地,平时做训练用,喽啰们这会儿正在外面忙忙碌碌的摆开桌凳,稍远些的地方大概是厨房,烟囱一个劲儿的冒着烟。 沈岭作势看了两眼,接着道,“光摆的桌子多也不行,还得有能拿得出手的饭菜。我娘子出身高贵,见过的世面多,你要是随便用几盘菜来糊弄,那肯定不行。” “老子什么家底儿,还能差那几盘菜?” “还有酒呢?你这寨子里,都有什么好酒?我娘子出身高贵——” 盛猛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沈岭,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老子怎么成亲,还用你教?” 沈岭剥着花生,态度诚恳,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我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寨子里,除了你的手下,连个女眷都没有,你是打算一会儿让你手下那群粗人来扶我娘子出来吗?” 这话倒是把盛猛给问住了。 他雄踞松山这么多年,虽说手底下的兄弟不少,可整个寨子从上到下都是光棍。 眼看着拜堂的时辰近了,他上哪儿去找女眷来啊…… 不过说辞总是有的,“她既然要当老子的女人,那就要有觉悟,凡事都靠自己,才能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所以一会儿不用别人扶,她自己一样能走过来。” 沈岭听了这话,看看盛猛,摇头叹了一口气,“就你这样,我娘子能和你拜堂才怪。” 盛猛气得想发火,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冷笑一声,“我说沈岭,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赌输了,只能在嘴上讨便宜了?” 沈岭没回答,只递过去一个眼神。 盛猛:“你从进来开始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不是心里没底儿,那是什么?” 沈岭仔细思索片刻,往椅背上一靠,“饿了,让你的人给我拿点儿吃的。” 盛猛一脸匪夷所思,他刚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这时候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像自打他同意打赌,让沈岭进来,他就一直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忽听沈岭提醒道,“你要拜堂的时辰可快到了。” 盛猛神色一凝,天大地大,拜堂最大,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儿。沈岭既然喊饿,他又不差这口吃的,干脆叫来手下,“给他拿点儿吃的过来。” 军师吴有德看不下去,寻了由头将盛猛请出来,问他为何对沈岭这般客气。 “你懂什么,”盛猛一离开大堂,瞬间恢复了当寨主的威严,“他敢独身进来周旋,必然是有后路,我估摸着,他这是把官兵给招来了。告诉兄弟们,今天晚上谁也别喝多,等把官兵给打退了,再给他们好好补一顿喜酒。” “明白,”吴有德又推算一番时辰,“不过大哥,官兵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到,我们大可提前埋伏在山脚,包抄他们。现在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何不就把沈岭给……” 吴有德说着,挑起大拇指,往自己脖子上横着比划一下,暗示。 “不急,”盛猛拍拍吴有德的胳膊,让他放下手,“早听说这沈岭少时就敢从拐子窝里抢人出来,老子倒要看看,这回他进了老子的大寨,能怎么从老子眼皮子底下把压寨夫人给带走。” 吴有德立刻吹捧,“大哥英明神武,区区沈岭,怎么会是大哥的对手!” “行了,”盛猛被这马屁拍得很是受用,“今晚我有正事儿要办,老二你就辛苦些,带兄弟们加强戒备。” 吴有德一下子就懂了他没道明的意思,挤挤眼睛,“大哥放心,我都懂!” …… 盛猛回来时,去拿吃的手下也跟着进入大堂。 先把食盒里的东西给盛猛过目,看到盛猛点头了,才拿走放到沈岭手边。 沈岭大剌剌的接过来,食盒底儿直接垫在自己的膝上,自在的就像是在自己家里。 他揭开食盒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馒头,稀饭?” “盛大头,”沈岭阖上食盒盖,转头看盛猛,“成亲这种大日子,你就给人吃馒头稀饭?” 盛猛的大脑袋晃了两下,“你来找老子的茬儿,还想在老子这儿吃好 16. 第16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沈岭有些意外的微挑一挑眉。 寻常蒙难的小娘子在看到搭救之人时,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沈岭想不出。 他只记得以前带头去捣毁拐子窝时,里面那些被拐的人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大救星,哭得眼泪鼻涕都糊成一团,抓着他们就不撒手,好像生怕自己再被卖到别的地方一样。 但是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她没有一味等着别人来救,而是在有人搭救之前,尽可能的先想办法自救。 等看到他出现,就迅速切换方案,与他相配合。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沈岭忽然就想知道,她在被掳来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期待过他出现? 这会儿不是胡思这些的时候,现在也不是脱身的好时机,他那刚活泛的心思被拼命按下去,只冲着她几不可查的摇摇头。 (时机未到。) 虞欢读懂他眼里的意思以后,手里的簪尖在一瞬间收回,重新滑进袖口。 这一点儿微小的变化,就像烛光里瞬息开落的灯花儿,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再无第三个人察觉。 从听到沈岭进寨的消息,到此刻看到他好端端坐在大堂里,她虽然并不知道沈岭的计划,心里的底气却更足。 似乎只要有沈岭在,这些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她定了定心。 大堂虽说很是宽敞,到底也有走完的时候。 她被几个喽啰谨慎的催促着,在一众有些贪婪的目光里,从容站在盛猛面前,垂眸看盛猛激动的递过来等着她接下的红绸。 这条红绸的颜色有些暗淡,也不知压箱底放了多久。 在亮如白昼的烛火之下,甚至还能看见上面因保存不当而积压的灰尘—— 只要她接过这段红绸,拜堂的礼仪也就完成了一半。 先前她想着,要是这堂真是非拜不可的话,她大可假意顺从,等这土匪头子放松警惕以后,再出其不意制住他。 能借机谈些条件更好,便是不能,他有弱点在自己手上,她总会找到脱身的办法。 如今且先见机行事。 她慢慢向前又挪出一步。 手才刚动一下,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响。 “啪”的一声。 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在地。 这一声来的时机正巧,刚好阻住她的动作。 她的手一顿。 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忽听盛猛大喝一声,“不好!有埋伏!” 跟着就被盛猛拽到一旁,看似是保护,实则将她困在里面,防止她趁乱出逃。 寨子里的喽啰都是被训练过的人,均是本能的掏出武器,对向沈岭。 还有一部分人迅速跳出堂外,查看是否有人偷袭进来。 与盛猛等人的紧张相比,沈岭显得无比放松,他抬起手晃了晃,一脸无辜,“抱歉,手滑了。” 盛猛先往地上看了一眼。 杯子摔碎的地方刚好是他让人新铺的地毯,那地毯也是他压箱底儿的东西,被酒水一染,立刻就留下一团乱七八糟的污渍。 盛猛的脸都绿了,那是他费大力抢来的波斯地毯—— 他怒不可遏,“沈岭!你在老子的地盘上玩儿摔杯为号?” “大当家的误会了,拜堂当日不能见伤见血,否则一辈子都夫妻不和。我这也是在帮你,不信你看,”沈岭说着伸出手,露出手指上一道被割破的伤口,伤口有点儿深,见血了,“沈某不慎摔了杯子,让大当家的喜堂见了血,犯了忌讳,为了以后着想,我劝你今晚还是什么也不做比较好。” 盛猛被架在这话上,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气氛一时仍是剑拔弩张。 在其他人都在等着盛猛发号施令的时候,虞欢有些担忧的看向沈岭伤了的那只手,目光才刚落过去,沈岭却已经垂下手臂,自然的掩盖住手上的伤。 “来人!”盛猛最后做出决定。 手下立即应声,“大哥!” 盛猛抬手一指沈岭,“把他给老子押下去!别让老子再看见他!” 底下人得令,一拥而上。 “还有夫人,”虽说不能确定沈岭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喜堂上的确见了血,他也是刀尖火海里来去的人,心中多少也有些忌讳,只好又下了一道令,“先把夫人送回去。” 见不用再被迫拜堂,虞欢松了口气。 临离开时,她朝沈岭那边看了一眼。 两人短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确认过无碍,才各自被人带离。 …… 沈岭是在虞欢离开以后才被带出去的。 他被押着出去时,一路上一直留心沿途路线,仔细分辨方向。 看到地势更高一些的地方,有一处小院明显与别处不同: 门前守着几个喽啰,院内门窗都贴着大红的喜字,周围架起的火把也比别处更多一些,想来这里就是盛猛的屋子。 又见窗子上隐约映出一道人影,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关着的就是虞欢。 沈岭的目力好,这样一瞥之下,忽然发现屋子里的一扇窗似乎开着一道小缝,便走得慢一些,尽量让她能够看到自己。 想着,这样一来,她心里有底,也不会太过害怕。 但身边的喽啰可就不乐意了,用力把他往前一推,“快走!” 从大堂到关押的地方,转过两次弯,路途并不算长。 沈岭在心中大致估摸了一番,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松山大寨的尽头了,至于中途经过的那三排屋子,想来就是寨中这些喽啰们住的地方。 从这些屋子来推测,盛猛的手下约莫有百十个。 他把自己走过的地方、结合看到的一起在脑子里形成一张地图。 寨子整体上来说比较方正,几处主要路线都很流畅,又互为照应,可见盛猛平日里对寨子的规划是下过一番功夫的,难怪易守难攻。 因此要想从这样的地方脱身,救人出去,并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要耐心,等。 夜色已经沉到极黑。 进入柴房,听到门要被关上的声音时,沈岭忽然转身,扬声对门外的喽啰说,“劳烦兄弟和你们寨主说一声,沈某有事找他。” …… 虞欢被送回房中不久,就听见外面的喽啰齐刷刷喊了声“大哥”,随后门声一响,盛猛从外面进来。 她原本站在窗边,见状向后退了些,眼神里满是戒备。 盛猛往屋子里扫了一圈,看脸盆架上的铜盆还是空的,有些不悦,转身出门喝骂一声,“不是让你们把水给夫人抬进来吗?兔崽子们就会偷懒!” 外面的手下苦哈哈的赔罪,“大哥息怒,不是小的们不送,是新嫂子不让我们进屋去……” 盛猛眼睛一瞪,手下连忙改口,“小的们这就把水给夫人抬进来!”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这边招呼一声,便有人抬着水,吭哧吭哧送进屋里来。 先送来的是一个大浴盆,大得像床,一放下,直接把屋子里的空地都占满了 热水一桶一桶哗啦啦往里面灌,好半天才把浴盆 17. 第17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盛猛一路带人气冲冲地走进柴房。 沈岭正盘膝坐在柴房一角的草席子上,他面前摆着几截从干柴上掰下来的短棍儿,看起来像在推演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看看,顺手往地上一抹,将那些短棍儿都拂乱。 盛猛一进来,也没顾得上看他在做什么,就居高临下问道,“又找老子干啥?” “长夜无聊,找大当家的要些吃食打发时间。” “为了这点事儿,你就把老子的人都打发一遍?”盛猛的眉毛鼻子都快离开脸上了,“吃喝一会儿就有人给你送,老子警告你,别跟老子耍心眼儿!” 见盛猛说完就要走,沈岭慢悠悠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他们做不了主,还得你做主才行。” “你要什么?”盛猛果然十分不情愿的折回来。 “佛跳墙。” 盛猛被吓了一跳,“我看你像佛跳墙!” 沈岭倒是不在意他的反应,只继续朝他招招手。 盛猛更不耐烦的“嘶”一声。 沈岭仍示意他往对面坐,“还有,你这寨子的整体布局有些破绽,你坐下,我给你好好说说。” 松山大寨的布局是盛猛一手做起来的,要说他别的不好,他还勉强可以接受,说布局有问题,那就是侮辱他。 因此听到这话,盛猛直接一屁股坐下来,“老子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这一坐下,身上没擦干的水汽就扑面而来。 之前为了洞房,他还特意让手下弄来好些香喷喷的澡豆,只不过刚往身上搓了两把,就被迫中断,此时身上正散发着一股又香又刺鼻的味儿。 沈岭漫不经心看去一眼,虽然没说什么,盛猛却下意识感觉到头皮发麻,狐疑抬手摸了摸脑袋,刚才那种突然出现的压迫感又好像消失了,心里暗骂一声邪门儿。 而沈岭已经收回目光,捡起地上的短棍儿,重新一根一根的摆了起来。 他垂眸摆弄地上的东西时,敛起的气息带着肃然,像行军打仗时的主帅在进行战前模拟分析,连带着让盛猛都无意识的规矩坐好,等着听他说话。 原以为沈岭就是随便拿话激他找茬,没想到地上的布局一摆好,竟真的为他分析起来。 “你这里寨墙虽高,但只留出一处口子供人进出,短期来看易守难攻,若是遇上对手,容易被瓮中捉鳖……” 盛猛起先听着不服,等到两人以地上的简易沙盘你来我往的推导过几番,盛猛就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 “我说沈岭,你能有这么好心?” “怎么?” “你被老子关在这儿,还能给老子分析利弊?” “左右也是无事,随便说道说道,权当是打发时间,”沈岭说着,又伸手从一旁的柴火垛里掰下几截短枝,自然的往掌心里掂了一下,“我这儿还有几个能修改的法子,你听吗?” 盛猛已经被吊起了兴趣,却非得表现的像要看看沈岭能不能自圆其说,“那就说来听听呗。” “行,”沈岭一眼看穿他,“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 …… 盛猛一晚上没回来。 虞欢在屋子里醒醒睡睡,等到从桌边直起身,活动了活动有些酸麻的手臂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阳光顺着窗棂照进来,又被分离成一根一根的光柱,光影和窗外的树影混杂在一起,倒是让她想起皇宫里的凤阳阁——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住在宫里,天下也没有乱,清早她照常起来,云青和云竹还是和往常一样为她挑选最新式的衣服和首饰,随她一道去资善堂听老师讲学…… 如果这里不是土匪窝的话。 她倒是很乐意多看几眼,重温一番当初。 守在屋外的喽啰大概换过一批。 其中有个稍微机灵些的,往屋里听了听声音,小心又讨好的问,“夫人,要送水不要?” 虞欢这次没有表现出抗拒,要了水进来,又在那喽啰放下东西要走的时候,假意询问道,“大当家的可是有事在处理?” 那喽啰只当她是在关心夫君,也没瞒着,把盛猛还在柴房里和沈岭探讨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问,“夫人可要叫大哥回来?” “不必,”虞欢拿着“压寨夫人”的架子,“大当家的既然有事,且让他安心去做,你也不要多嘴。” “好嘞!小的记住了!” 那喽啰动作麻利的退出门去,心想还是他们老大有本事,进屋一趟洗了个澡,就把压寨夫人的性子给捋顺了。 这本事,他得学学。 不多时,吃食也送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吃成喜酒的缘故,寨子里的厨房搁了不少丰盛菜肴,那喽啰端来的早饭里面竟有好几碟子大鱼大肉,俱是油汪汪的一片,看得虞欢直皱眉。 她最后拣了些清淡的吃了。 肚子里有了吃食,做事也就有力气,她如今已经摸清了外面的动静,这些喽啰虽说得了吩咐守在门口怕她逃跑,但只要她不做出引人怀疑的举动,那些人倒也不敢事事都拦着她。 她先推开窗,向外看。 这里是整个松山大寨地势最高的地方,顺着窗子向外看,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寨子里秩序井然,喽啰们被编为几队,正在各处巡视。 想要从这样的地方脱身出去,并不容易。 临近中午,盛猛还没有回来。 门口的喽啰们开始换班去吃饭,那个机灵的喽啰临走时特地隔着门说,要去为她取来饭食。 没过一会儿,忽听屋后的窗子有响声,却不易被人觉察,像是用指甲打在窗棂上发出的声音。 她直觉应该是沈岭的安排有了行动,有人到后窗接应,立即关了前面的窗子,折身走到另一边,找到一扇能开启的,向外一推。 沈岭的身形赫然出现在外。 她眸中微诧,想问沈岭是如何出来的,又担心这样一问一答耽搁的时间会惹人察觉,最终只用手指了指窗外,以眼神询问。 沈岭点点头。 得到答复,虞欢直接踩着床榻,借力跨上窗台。 窗台距离地面不算高,但也不矮,她没办法直接垂腿踩到地面,只好直上直下的往下蹦。 “呼”的一下。 耳边刮起一道短促的风声。 沈岭的反应快,一见她往下跳,手臂直接伸过来,又轻又稳的托住她,给她提供一个支撑点。 窗子外面并不是平地,沙石碎土块都堆在墙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虞欢一跳下来,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一处凹陷,她几乎是立刻扶上沈岭的手臂,手上跟着无意识的使力,更稳的抓紧他,才没有让自己崴脚增加出逃的不便。 不过这样一抓之下,忽觉得指尖触及之处结实到发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因惯性撞进一个宽阔又带着蓬勃暖意的怀抱。 连忙抬起头。 入目所及全是一片喜洋洋的红,不经意间还扫到他滚动了一个来回的喉结。 因着身周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她不曾细看,连忙撤开身子,两人之间的接触一触即收。 待站稳以后,飞快的问,“我们往哪边走?” 大寨里守卫森严,又是艳阳高照的午后,他们两个都还穿着喜服,显眼到只要一露面就会被人发现。 沈岭不知在想什么,回身从外面把窗子关上,才朝她伸出手,“跟紧我。” 她伸手搭上。 沈岭的手很宽大,拉住时,能感觉到一瞬间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干燥暖意。 她快步跟着他往一个地方走,怕途中出什么意外,被迫分开,便更紧的抓着他的手。 只是这样一来,她不光要注意周围的动静,还要分出些精力来关注两人交握的手,从手到胳膊也因为紧紧发力而绷着,更 18. 第18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时隔多年,沈岭还是一如少年时的狂。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没错,虞欢被他背着一路穿行在山林里,虽然脚下山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奔跑的速度更是不减。 虞欢伏在他背上,起初还挂念着身后是否有追兵,时不时回头看; 后来多转了几道弯,身后始终没什么动静,提着的一颗心也算稍稍放了些下来。 又看到沈岭的额上时不时滚下来汗珠,她调整了下位置,抬起手,抓着袖口当帕子,打算替他擦汗。 这身喜服用的是不太上乘的锦,质地偏硬,穿在身上时稍显挺阔,看上去原也不错。 不过当它被充作帕子擦在沈岭的脸上时,沈岭只觉得,好像有一把被磨炖了的锉,正在刮他的脸…… 袖口的刺绣也扎脸,饶是他自诩皮糙肉厚,也不得不出声道,“要不……别擦了吧。” 虞欢没反应过来,只当他是在和自己客气,替他擦汗的动作更是卖力。 直到她忽然听到沈岭“嘶”出一声。 下意识低头去看,看到他嘴角似乎也有些抽。 林子里虽然树木参天,但阳光仍是充盈,她注意到自己刚刚擦过的地方,汗没怎么擦干,沈岭脸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这才意识到不妙。 “抱、抱歉——” 她从前的衣着多是柔软的丝绸,倒是忘了如今条件有限。 眼看着沈岭脸上被反复擦过的地方通红一片,她心虚地收拢好衣袖。 想了想,还是探手过去,补偿似的,拿指腹替他抹掉额上那一滴快要滴进眼睛里的汗珠。 不同于硬到扎脸的衣袖,指腹抹到眼周时的触感,明显不同于寻常。 沈岭只觉得自己脸上先滑过一缕微凉,然后这一缕微凉又好像凝成了一滴世上最最温柔的水,在触及到他眼角的瞬间,唰一下顺着眼角一直润到他心底去。 莫名激他一个哆嗦。 他一顿,他背着的虞欢就察觉到了,“怎么了?要不要歇歇?” 话音还没落,沈岭就飞快的否认,“不是!” 主要是刚才那感觉太过异样。 明明他自己也经常随手抹一把脸上的汗,他又不是没见过手,又不是养在深闺规矩森严的千金小姐,怎么被她摸一下,就浑身都好像没了骨头,连心脏都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 怪哉怪哉! 回头等兰执他们过来,说什么也得拿他们的手试试,他别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怕虞欢觉得他大惊小怪,赶紧找补一句,“刚才就是大意了,差点儿崴脚。” “哦……” 虞欢听着他前后间隔稍长的两句回应,特地低头往山路上观察一眼。 他们现在走的是山间小路,相比先前的山路,的确更要坑洼一些。 随即想着,连沈岭走在这上面都险些因为大意而出状况,要是放她下来单独跑,很有可能没跑几步就踩到些坑洼里崴了脚。 不过到底还是得小心应对,便关切说道,“我看后面一时半刻也没有追兵,你慢点儿跑吧。” 沈岭没有放慢速度,像是为了证明他跑山路如履平地,步伐比之前还更快了一些。 虞欢在他背上只觉得颠簸,不得不紧紧的靠住他。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又转过一道山路,身后始终没传出什么异常的动静,沈岭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察觉到背上的人有往下滑落的趋势,忙里偷闲托了她一把。 前几次他也做过相同的动作,原也没什么,但这次却莫名觉得古怪。 往前一回溯,好像自打她替他擦了一次汗以后,他的注意力就总是不由自主的往背上背着的人上转移。 她太软,勒到他背上,随着他奔跑的速度起起伏伏,总让他疑心是背了一团云。 思绪顺着这里又想起之前带她跳墙时候,每次接住她的感觉。 像接住一捧含苞待放的花。 她吐息间也像缠着丝丝缕缕的花香,此刻温热的气息就呵在他耳边,让他恨不得反手把这捧花拽到怀里,不管不顾的狠揉深嗅,最好一直连花枝到花瓣都揉到心里头…… 这念头从心里破土而出,尖锐的在他脑子里呼啸,甚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得不用出十二万分精力,堪堪压着这些念头—— 真邪门儿啊! 有个声音在心里大声喊。 这到底是怎么了? …… 好像有人在叫他,又好像只是风声充斥在他耳边,在山间呼啸回荡。 “……沈岭!” 虞欢一直喊了他好几声。 喊最后一声的时候,干脆就趴在他耳边,加大了两倍的音量。 终于听到沈岭恍然才回神似的问她,“你叫我?” 他们这时候大概已离开松山的范围了,走的依然是一条小路,两旁树木林立,乌骓马一直跑在前面,像是在自发为他们领路似的。 虞欢尝试着动了一下腿。 她的腿被沈岭箍得太紧了。 “怎么了?” 察觉到她似乎在挣扎,沈岭心里一紧。 该不会……是他刚才没留神,把心里想的混账话给说出来了,吓着她了吧? 心里愈发沉重: 沈岭啊沈岭,你之前还跟人家论朋友,说要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帮人家夺回家产,可别进了一趟土匪窝,就也被盛大头传染的跟个土匪似的,吓着人家小娘子—— 心里正七上八下,却听她问,“你是不是怕我掉下来?” “什么?”沈岭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虞欢解释说,“我的体力其实也还可以,能搂得住你,你这样抓着我反倒不舒服。” 沈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无意识的收紧。 连忙一松。 “对不住。” 虞欢没他想 19. 第19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简单啊。” 虞欢想也没想就自然的拉过他的手。 她的手还带着点儿被山风吹拂过的凉意,抓在他手上时,就好像一点点碎雪翩然融化在火焰外。 本是无意招惹,但沈岭却在那瞬间升起一抹冲出心头的悸动。 不过很快又被狐疑占据。 他看着自己那被她的手覆盖住一些的手掌。 好像在他面前,她总是……特别的放松,特别的肆无忌惮,说上手就上手,说抱就抱,完全不怕他多想似的。 只是她这厢坦然了,反倒显得他扭捏了。 他不得不略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把心里那点儿不对劲全给咳出去。 虞欢还拉着他的手,两人的手一起覆到点雪的鼻子上,短暂停留后,她又继续拉着他的手,在点雪的鼻子上轻轻蹭了两下。 她没有去看沈岭的反应,目光一直落在乌骓马上,话又像在对沈岭说,又像在对点雪说: “你看,就像这样,有我带着你,让它记住你的气味。等点雪接受你了,开始喜欢你了,以后就算再对你发脾气,它也不会记你的仇。” 这一招,还是前世的时候,沈岭教她的。 那天沈岭刚刚得胜回京,新皇按照虞晃的意思,没赏金银,而是赐给沈岭一匹马。 她那时候刚好被召进宫中陪着皇后说话,便与沈岭一起出宫去牵马回府。 御赐的马,性子烈,即便被沈岭驯服了,她也不敢靠近,更别提骑上跑一圈; 沈岭好说歹说,拉着她来到马前,握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摸了摸马鼻子,让马也记住她的气味。 自那以后,那匹烈马当真就认得她了,每每看到她,都变得格外温驯。 没想到如今时光回溯,也轮到她教沈岭,要怎么和马拉近关系了。 点雪一开始仍有些抗拒。 大概真的是来的路上被沈岭催得狠了,又没人给它准备可口的吃食,还留它独自一匹马孤零零的在松山大寨外的林子里等了一宿,饿了只能啃点儿地上的草叶子—— 就冲着这几点,它都想再啃沈岭两口。 于是越想越气,连耳朵都开始前后摇摆得更厉害了。 虞欢注意到了它的情绪,赶在它又要去咬沈岭之前,忙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它的耳朵。 大概是因为有主人的安抚,点雪原本前后摇摆得飞快的耳朵,慢慢速度放缓,最后像往常一样竖起,微微摇摆几下。 对于沈岭的触碰,也不再如之前那样不满。 “快看,”虞欢欣喜的松开手,改为让沈岭独自摸摸点雪的鼻子,“点雪原谅你了!” 沈岭看着眼前这逐渐雀跃起来的一人一马,心里好像也有一种快乐的情绪被放大了似的,让他跟着扬起嘴角。 他快速的又揉了两下马脸,再轻拍两下,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小林檎果儿,递到点雪嘴边。 林檎的甜香味儿传来,点雪这次是真的高兴了,张嘴小心的衔走果子,友好的拱了拱沈岭,自己挪到一旁慢慢吃了。 “你从哪儿摘的林檎?”虞欢被他变戏法似的动作惊住了。 之前他们一路从山里跑出来,路上紧迫的连歇歇的时间都没有,山路两旁也没见什么果树,他还一直背着她呢,按理说更是抽不出空儿去什么地方专门摘一个回来。 沈岭很快揭开谜底,“从盛大头那儿顺的。” 说完,他又变出一个大一点儿的林檎来,递给她,“还有一个,你也吃。” 虞欢看着躺在他手心里的林檎。 林檎小巧,他手掌宽大,这样径直递过来,圆溜溜的林檎在他掌心里滚了一滚,又堪堪停住。 他们这一路一直在逃跑,时间紧迫,什么也顾不上,也不知他是如何保持,才让这几个林檎果没掉出去。 “多谢。”她接过林檎。 从松山大寨里逃出来的时候,是在午后,这时候日头渐渐有些西斜,就算与兰执他们汇合,怕是也来不及进城了。 果然就见沈岭又往四周观察一番,像是在考虑要在何处过夜。 又过片刻,沈岭从里衣上撕下一片布条,随手折了截树枝绑在上面,在低处寻了一片矮丛,将绑着布条的树枝藏进去,做了个隐秘的记号,给兰执他们指路用。 做完这些,他回身招呼虞欢,“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还得往前面去。” 这次沈岭没有背她,而是让她坐在马上,自己在下面牵住缰绳,穿行在林间。 虞欢没问他要往哪里去。 她坐在马背上,垂眸看沈岭走在马前的背影。 他那一身喜服已经有些脏污了,衣摆也有被刮破的痕迹,本是一身狼狈模样,却因他阔步向前无惧无畏的飒沓与风发,一扫而空。 让她忍不住就想,似乎在她的记忆里,沈岭一直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哪怕后来的战事再苦、再胶着、再让人心力交瘁,在他眼里都普通的不值一提—— 天塌下来,他也有办法,再拽一块天来补上! 想到这些,她好像也被感染一般,生出源源不断的勇气。 于是周围那越来越暗的天色,林间呜咽的风,未知的走兽声息,全都不屑一顾。 …… 又不知走了多久,夕阳已经只剩下一抹余晖,沈岭终于停了下来。 乌骓马往下蹲了一点儿,方便虞欢下来,接着去拱了拱沈岭的肩膀,像是在问他要林檎吃。 沈岭自然的摸摸它的嘴,一副打着商量的口气,“没有了,回去再给你弄吧?” 乌骓马听懂了,有点儿失落,倒也没再缠着要。 另一边,虞欢下马以后,先打量了一番四周。 这里是山脚下一处背风的地方,往前几步能看到天然有一个能够容人的洞,从外面看,里面黑黢黢的,不过沈岭既然选择停在这里,想来这个洞口应该能同时装下他们几个。 这样想着,同时拿出帕子来,继续擦拭沈岭刚给她的林檎果。 那果子拿在沈岭手里时,似乎只是小小的一颗,如今换到她手上,却需要她用一只手紧握住。 果皮上面没沾上什么尘土,她擦过一圈以后,没有先吃,而是走到沈岭身边,递过去。 沈岭正将马身上沾的落叶拂去,见状一愣,“怎么了?不好吃吗?” 又有点儿后悔,当初在盛大头那儿多顺点儿东西好了,看这情形,她大概不喜欢吃林檎。 虞欢却考虑得很周到,“你今天体力消耗得多,你吃。”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沈岭笑笑,也没和她来回客套,接过来以后捏在手里比量一番,两手一扣,往两边利落得一掰。 林檎应声分为两瓣。 沈岭把大的那一半塞回她手里,剩下那半小的直接往自己嘴里一塞,一咬,“喀嚓”一声脆响,甜香在嘴里绽开。 他嚼着果 20. 第20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传来马蹄声。 虞欢原本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正要探头出去看,忽然被沈岭拦了一下,示意她先别出去,往里面避一避。 她依言往里面挪了挪,看着沈岭钻出洞口。 不多时,她听到外面马蹄声渐近,兰执的声音也顺着风传过来。 “可累死老子了!” 声音听上去干哑,有极力周旋过后的疲惫。 知道来的都是自己人,她放心的起身,走出洞口。 远处兰执几个一路策马狂奔,跑到这儿的时候,都沾了一头一身的林子里的碎枝叶。 几个人下马以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往沈岭身后一探头,“怎么样?妹子也救回来了吧?” 一眼看到洞口那边的身影,纷纷抬起胳膊在半空挥了挥,算作示意。 “救回来了,”沈岭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见都没缺胳膊少腿儿,脸色也还算红润,放下心来,但还是先问了一声,“你们几个,没受伤吧?” “没有!”卢豹从后面钻过来,一脸得意,“多亏了沈阿兄你安排的计划,那盛大头让我们玩儿的团团转——沈阿兄你都不知道,他到现在还以为官兵埋伏在松山里,专等着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端他的寨子呢!哈哈哈哈哈!” “不过也别太得意,盛大头可不好对付,”兰执把卢豹探过来的脑袋给挡回去,“我们这么戏弄他一回,说不好什么时候他会来报复。” “怕什么?”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卢虎抹了一把脸,看向沈岭,不以为然,“来了就继续跟他干!他一个土匪头子,还敢明目张胆的进城动手?沈岭你说,是不是?” “行了,先不说那些,你们几个没事儿就好,”沈岭转身往回走,“今天可能赶不及进城,先去城外小院。” 走出没两步,忽然又回头,看了看兰执和卢虎牵着的那两匹乌骓马。 “还……有事儿?”两人狐疑。 “它们俩,”沈岭打量一番,“路上没出什么问题?” “没啊,”兰执拍拍自己牵着的马,脸上都是欣喜,“嘿!你还真别说,好马就是好马,跑得快,跑得稳,还听话!” 卢虎跟着点头,“对对对!比律家的马都好!” 两匹乌骓马听懂了夸奖,得意的晃晃脖子。 沈岭见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还守在洞口的点雪。 点雪刚打过盹儿,这会儿正在亲昵的蹭蹭虞欢,一个眼神儿也没往他身上分。 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乌骓马,差距怎么这么大? …… 回程虽然仍要戒备,但因为兰执几人都在,相互之间有了照应,路上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 他们回去的时候经过城门口,正巧城门还没有全关上,守城士兵举着火把,正在做关城门前最后的检查。 兰执往值守士兵那儿看了一眼,猛地一勒马,抬手招呼起来,“哎哎!陈老哥陈老哥!先别关!是我啊!” 守城门的陈三抬头一看,认出兰执来,连着招手催促,“又是你小子,快点儿快点儿——” 几个人当即催马,从门缝里挤进去,城门在身后重新关上。 一进城就发觉城内不太对劲。 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屋也还是原来那些屋,但就是透着一股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古怪。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很快,兰执调转马头,重新折回城门处,去找陈三打听情况,其他人没有停留,径直打马前行。 没多久就遇到前来接应的云竹。 沈岭下马一问,才得知,承华宫已经被从洛阳来的骑都尉占据,她们这些原本在承华宫内等消息的人全部被赶出来,甚至连带来的东西,都差点儿没能保住。 虞欢听到这里,心中一紧。 得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安置在新宅子里以后,才算是放心。 云竹还说,如今这群人正在挨家挨户查户籍,马上就要查到新宅子这一带了。 沈岭把这话连在一起前后一思量,明白了。 看情形,还是在查琅琊公主的行踪。 思及先前听说的传闻,恐怕洛阳那头的人已经认定,传国玉玺就在琅琊公主手中,这才花费大力气,又是下发文书,又是专门派人前来查问。 他以前和京里来的人打过交道,知道这群人根本看不起边镇的人,即便按正常流程办事,也会随意刁难大伙。 镇上的人为了不起冲突,往往选择忍气吞声。 他早习惯了这一套,应对起来也自有说辞,但当他抬起头看向还坐在马上的人时,心中多了一层顾虑。 王琅和他们不一样。 她本就是从外乡前来避难,一旦被这群人抓住由头,给她安上一个“孤女在外、形迹可疑”的罪名,单独盘问,说不定会因此惹来她那些族人的注意。 不如…… 暂且省去那些重复的仪式,直接像寻常的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 虽然有些冒昧,但胜在管用。 正巧,虞欢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视线一对,一拍即合,当即决定一同返回新宅子。 几人在岔口分道扬镳,云竹先回宅子里做准备,沈岭没有再上马,只牵着缰绳,带着虞欢稳稳当当的往回走。 才转进巷子,迎面忽然走来一行人。 看上去还算低调,都是简单的侍从打扮,但举手投足间行动有素,一看就是受过训练之人。 沈岭只瞥一眼,察觉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 心中一凛。 看来,镇上的确要发生大事了。 他不动声色,牵马走在路边,尽量不与他们起冲突。 余光里顺带打量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人。 就见那人颀身玉立,虽然有意收敛气息,却也带着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两方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忽然转头,往沈岭他们这边看去一眼。 那一眼似乎只是随意的一瞥,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打量。 沈岭不予理会,稳稳地牵住马,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朝前走。 坐在马背上的虞欢忽然像被那目光刺到一下似的,呼吸一紧,下意识拉了一下缰绳。 此时天色已暗,夕阳最后一点儿余晖也已经落去,四周除了远处微弱摇曳的灯火以外,并没有多少光亮。 乌骓马无端受力,促地疾走两步。 沈岭眼疾手快,手腕猛地一翻,向后勒紧缰绳,让乌骓马重新回到先前的速度。 捎带手摩挲摩挲马脸,安抚住莫名变得不安的马,尽量不引起那人注意。 只是动静到底不小,走在中间的那人还是缓下脚步,往两人这边看过一眼。 沈岭视若无睹。 虞欢却清晰的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无视周围的暗色,有穿透之力似的袭来, 又像从地底深渊钻出的毒蛇,带着冰寒之气,瞬息笼罩她周身。 唤起她所有关于那人的记忆—— 冠玉之面,青松之姿,却阴冷如蛇。 的确是虞晃! 心里跟着像在打鼓。 虞晃怎么会出现在武承镇?! 他要亲自查出传国玉玺的下落? 他认出自己了吗? 不,不对。 < 21. 第21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沈岭神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平常。 拱拱手,面色仍是和缓,“将军说笑了,沈某既是成了亲,自然知道娶的是哪家女郎。” “这话却也未必,”为首那人随意的打量起周围,“本将奉命清查边镇户籍,把你家的文牒都拿来吧。” 知道这些人来的目的,沈岭过来时早已拿好了户籍文书,听到这话,立即恭敬的递过去。 同时仍是紧密盯住这些人的举动。 那人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 手下会意,将户籍文书接过来,双手递上去。 那人的视线仍落在沈岭身上,只将文书随手一抓,大致看了一眼。 复又冷笑开口,“恐怕这文书也做不得数,如今谁不知道,给衙门小吏几贯使钱,就能随意改上几页文牒。不如这样,”他随意将文书一阖,“你娘子既然是从外乡来的,就把她叫出来,让她当着本将的面,给本将仔细验验。” 这话明显不怀好意。 卢虎在后面都快要炸了,还是庞树怕事情闹大,死死拉着卢家兄弟,让他们冷静,等沈岭处理。 沈岭上前一步,面上神情仍算平和,问那骑都尉,“敢问将军,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沈岭竟没有马上顺从配合,那人有些意外,“嗯?” 沈岭:“不知将军此来,是为查我家户籍,还是捉拿什么人?若要捉人,沈某不才,手下也有几个能帮忙做事的兄弟,我等都能尽全力协助将军。” 不过那人明显不吃这套,拿文牒一下一下敲着掌心,“哟,这么护着你媳妇那,不愧是新婚夫妻,感情就是好,不过……” 忽地调转文牒的方向,点向沈岭心口,带着威胁,“人命关天的大事,新郎官,你找死么?” 刀出鞘的声音齐响,那人带来的手下全部拔出刀来,对向沈岭等人,是在示威。 沈岭一步不退,边按下在暴怒边缘的卢虎,边在脑中飞速搜寻可用之策。 院内的冲突一触即发,大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有人离着老远就喊,“金明府到!金明府到!” 为首那人听到这一声,蓦地一皱眉。 他跟随主公从洛阳出来,为的就是替主公分忧,找到琅琊公主,夺回传国玉玺。 原本凭他带来的人,哪怕用强,也能将户籍文书所示的那外乡女子拖出来验验身份,但县令突然出现,有些事,就不好硬办了。 沈岭看出他的顾虑,向上一抱拳,从容说道,“户籍一事关系重大,想来金明府是得知消息,赶来协助将军了。” 有心者皆知,观一府户籍,可推演九州之民,因此,户籍文书历来都是府衙档案的重中之重。 先不说为什么之前这些人挨家挨户查户籍的时候,县令不为所动,但从为首这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并未与官府打过招呼,完全是私自行动。 此刻听到县令来了,应该也不想让这件事情见光。 察觉出这群人的意图,沈岭心下了然,径直从那人手中抽回文牒,拿回主动权。 “还没向将军道谢,将军百忙之中还带人来贺沈某新婚,沈某感激不尽。” 那人冷笑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随即抬手,示意手下收刀。 下一刻,县令在兰执的引路下,走进院中。 还算宽敞的前院,一瞬间被几波人塞得满满当当。 那人背对着县令,像刚注意到县令进来似的,诧异转身,“哟?什么风把金明府也吹到这儿了?” “原来是马都尉,”县令先拱手回了一礼,恭敬问道,“听闻马都尉正在处理要紧军务,只是镇上军户所知有限,本府担心耽误了正事,马都尉不妨随本府一道回府衙,若有要查问之事,本府一定全力配合,马都尉以为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马都尉也只好作罢,做了个手势请县令先行,自己随后对手下一挥手,转身离开。 走到大门口时,见周围除了手下、衙役,还有零零散散几堆看热闹的百姓,忽地停下脚步。 “沈新郎。” 他重新叫起沈岭,不怀好意,“听闻贵夫人被匪盗劫走过,不知娶回压寨夫人当娘子的滋味儿,如何啊?” “娘的这杂碎有完没完了?”卢虎一刻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抄起墙边一条板凳,“沈岭你别拦我,老子非得去揍他一顿不可!” 卢豹也跟着抓起一条板凳来,跟在他哥身后,“我哥说得对!今天定要把这杂碎脑袋削开花!” 眼见着兄弟俩像两头牛似的冲出去,沈岭连阻拦都来不及。 另一边,马都尉的手下也亮出兵器。 “你们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住手!” 这一声 22. 第22章 《回到夫君落魄时》全本免费阅读 余光里,虞欢忽地注意到,门外有身影蓦地一晃。 她立刻抬手,制止住云竹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前院刚刚发生的事,她已经听过回禀,相比云青、云竹二人的慌乱,她要镇定许多,只让二人听令行事。 如今算算时间,能在这时候出现在门外的,只有沈岭。 想来外面的事已经妥善解决。 她不确认沈岭是否听到了刚才的话,便神色如常的改口道,“如今各处都不太平,这些人便是惹事,也得想想自己头上那位主公。我想,他们这般难缠,或许是为求财。云竹,你去拿几块金锭,若前院那些人不好打发,就把这金锭送出去。” 云竹会意,脆声应下,径直去里间钱匣里准备出几块金锭,推门出去。 刚走到门口,忽听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忙回头请示。 虞欢示意她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沈岭站在门外,告诉她们,那些查验户籍的人已经走了。 话说完,人却没有再往屋子里进。 虞欢见状,示意云青和云竹先退下。 自己从榻上起身,坐到桌边,随手拿起桌上放的绣着大红鸳鸯的团扇,象征性的扇了几下。 然后才重新看向仍在门外的沈岭,做出好奇的模样,“他们当真都走了?” 沈岭点点头,仍在回想自己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话。 不过自从听到屋里最后说的那句“主公”,他反倒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把“主公”错听成“公主”了。 到底无从查证,索性先把疑虑抛开。 又见虞欢一副等他细说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走进屋内,坐到桌边,把前院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虞欢听毕,轻摇几下团扇。 以她对虞晃的了解,平白无故,虞晃绝不会替什么人解围—— 除非他能从中得到好处,或是他有心要探听什么。 所以,虞晃在怀疑她。 想到这里,她放下团扇,执壶倒出两杯酒,推了其中一杯到沈岭跟前。 问,“那你呢?” 意料之外没有听到回答。 沈岭在出神。 刚倒好的酒,泛着涟漪,在精致的杯里微微轻漾。 这是合卺酒。 这杯酒饮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更近一步…… 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话,嘴先于脑子给出反应,“我?” 手也跟着捏住合卺酒的酒杯,往自己这边拽。 虞欢看他的动作,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她知道沈岭一直都是个见微知著的人,前世沈岭能从边镇一路崭露头角,靠的就是从微末之处嗅出异样,铲而破之。 于是斟酌着补充,“那些人,应该就是从洛阳来的骑都尉,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如此为难,你不觉得奇怪?” “你也说了那是不问青红皂白的为难,”沈岭眉目一松,满不在乎,“这些年从别处来的当官的也不是没这么干过,老子见得多了,早都习惯了,你别担心。” 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从怀里拿出之前那人送给他的新婚贺礼,递给虞欢。 “对了,还有个这东西,是他们主子送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是一把青铜匕首,蒙上厚厚的岁月痕迹,因为保存得当,看上去古朴而华美。 然而虞欢的目光一触到那把匕首,就是一变。 这匕首她认得,原是一对,当年她父皇大赦天下以后,将其分别赐给从宗正寺出来的虞晃、虞景两兄弟,意在让他二人重塑意志,报效大燕。 也因此,剑柄上都留有宫中纹样,以防流落宫外。 所以…… 虞欢的目光沉下来。 如果不是看出了什么,有意试探,虞晃绝不会轻易将之送出—— “怎么了?是这匕首有什么问题吗?”沈岭看出她的不对劲,狐疑道。 虞欢即刻回神,假意观赏那把青铜匕首,“啊……没有,只是在这里居然能看到青铜匕首,有些意外。” “怎么说?” “我阿爷从前很喜欢收藏旧物,他曾说,像这种用青铜打制的上古兵器,后世还能流传下来的极少;而这一把还能光亮如新,更是难得。” 沈岭略带恍然的点点头,原来是为这个。 她是商女,家中财力雄厚,天然见识就比他多,有这反应也正常。 跟着说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弄张皮子来给你做个鞘,你把它随身带着,当防身之物用。” 虞欢:“好。” 虽如此答应着,心里早已经做出决定: 这东西留着就是是非,还是束之高阁的好。 前院骑都尉查验户籍一事暂且告于段落,虞欢心里还装着另一件事,这时候便提出,“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个更重要的东西给你。” 说着话,人已经急急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