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的月亮掉了》 1. 朔·寒剑照孤胆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墨天如练,星子点点。月亮淹在云后露出一点黄黄的尖尾巴。晚天像个碧青的碗,倒扣着压着人间不留一点缝。 李今朝一觉醒来遇到人生中最恐怖的事。 她身在一处密林中。浑身酸痛,李今朝感觉手上、脸上都在汩汩流着温热的东西。她抬手一摸,是血。 “嘶……”好疼。 不是做梦。 这是哪?层层叠叠的树梢若隐若现,在疼痛与恍惚中仿佛火焰在燃烧。 一点冷风顺着李今朝的袖子钻到衣里,冻得她一阵颤栗。 正当李今朝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听到沉重的的嘶吼。从喉腔之中一声皆一声,低沉冗长,似虎又似毒蛇。 她抬眸望去,心脏一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双硕大血红的眼睛,身姿硕大仿佛一道巨大的鬼影,就掩在那层叠的丛木后面。 那……那是什么? 李今朝浑身僵住,几乎一动也不动。而那道影子一步步从密丛中走出,兽掌小心翼翼踏着地面,仿佛小心走近它的猎物而不惊跑了她。 月色如水,将世间万物都影影绰绰映在地上,似黯淡的墨色水彩,泼洒在地。 那是一只似虎非虎,似人非人的妖怪。身如猛虎,面如苍白死人。 李今朝感觉她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像一团棉花,卡得她咽喉发痛。 它离她大概十五米。 它正小心翼翼走近。 李今朝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此地,可她知晓,若她不想出对策,她会被压在那兽掌下,被尖爪划破喉咙,血流如注,她的身体会被撕碎,一口口落入它的口中咀嚼。 她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意志自她的胸中涌出,像团火在燃烧。 她该怎么办? 忽然,一抹寒光自李今朝身侧闪过。她福至心灵,拿起余光瞥见的躺在身侧冷光逼人的宝剑。 李今朝战战兢兢站起身来,腿还有点抖,但是拿着剑的手却无比稳当。 好似是有肌肉记忆一般,她几乎不用想便知道该怎么提剑拿剑,又该用什么招给这东西一顿收拾。 这鬼东西打了两声响鼻,像斗牛一般伏下兽身,兽掌一下下的踩着地上的灰。它显然是想狂奔过来给她致命一击。 而李今朝除了握紧手中的剑毫无办法。生命垂危,是死是活在此一举。 李今朝将牙齿咬着嘴唇,直至干裂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身体的疼痛却唤醒她心灵的颤栗,只觉意识恍惚却滚烫。 那野兽低吼着匍匐在地,眼睛似充血显得更红,响鼻也打得一声比一声响,可见其狂躁不已。 李今朝握紧了手中宝剑,只感觉手心出汗几欲握不住,那妖怪却已大吼一声冲至身前来,速度比豹还快。 然而李今朝比它更快,单剑撑地跳至空中,又双手紧握剑柄,自上而下直直刺向这丑妖。 那剑冷光毕现,好像自有神识,气势逼人。 剑尖在瞬息之间已刺入这丑妖的妖头,从上而下直直穿透。 剑身没进二分之一,直插入地里,一股滚烫血花直溅上李今朝的衣衫脸庞。 “吼……” 那妖怪被宝剑牢牢钉在地上,整个头部动弹不已,只呼呼喘着热气,兽掌拍打地面,显然痛苦不已。 李今朝长吁一口气,跳至离它五米远的空地上。 至此她还是处于心惊肉跳之中,呆愣而立,可那劫后余生的欣喜似雨后新芽自她心底冒出。 正当李今朝松了一口气时,那妖怪忽然大吼一声,树林中震出一排寒鸦,而剑柄也零零颤动。 不好。李今朝心道。 猛的,那剑被震出,然后有意识一般飞向李今朝。 李今朝伸出手一把接住剑。 那手腕上的鲜血流淌至剑身,倏地宝剑发出一阵刺眼强光。 “剑主是否自愿订立契约?” 嗯?谁在说话? 李今朝环顾四周,除了那只发狂蓄力的丑妖怪别无他人。 但这声音就仿佛凭空在她脑海中出现,声音略显僵硬,听起来像个男版机器人。 他提到剑主,那应该就是她手中宝剑了。 “是你吗?宝剑?” “……是我。吾灵接受宝剑命定之人的召唤,与吾订立契约将助你一臂之力。你在心中说话吾即可听见。”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吗?!” “金手指?” “好,我要订立契约!” “好。以吾之名,赋予福泽,万千卡牌,尽你挑选。” 随即,剑身大闪,血色融入那抹白光,显然契约已成。 “卡……卡牌?!” “是,宝剑择你为主,同时予你抽卡之能,万千种卡牌,每一种皆有不同技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今朝:…… “这么说来,得看运气是么?” “这么说也可以。但被宝剑选中之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李今朝呵呵两声。 他是没见过自己非酋起来有多倒霉。但能怎么办,这种危机时刻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烂运气了。 那丑妖怪已经预备冲过来,李今也大喊一声“来吧!让我抽!” 剑灵闻言,立刻在李今朝脑海中摆出牌阵。 李今朝闭眼,感觉置身于一方虚空,虚空昏暗,可能看到有数以万计的卡牌,每一张都闪着熠熠金光,像一道龙卷风高速旋转,伴随喑哑破空之声将她紧紧裹挟其中。 “就它了!” 李今朝飞快从中拈住一张卡牌。 只见卡牌上画着七彩腾云,牌顶附着金色字体,虽然与现代字体大相径庭,但李今朝意外地也能看懂? 李今朝磕巴地读出来:“千里……腾云?” “恭喜剑主,点亮千里腾云技能。” “别废话,它能干嘛?” “呃,加快剑主逃跑速度成三倍。” 李今朝: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完全心平气和,一点也不气呢。 然后她向老天比了个中指。 “请剑主喊出技能名。卡牌即能发挥效力。” 李今朝尬道:“这……会不会有点中二?” 剑灵冷声道:“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那丑妖已冲了过来,不容她犹豫了。 李今朝大喊道:“千里腾云!” 瞬间李今朝脚底生出七彩祥云,将她托举起来离地半尺。 李今朝兴奋道:“呦呵!” 剑灵在她脑中大喊道:“还等什么!跑呀!” 而那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自她手中挣脱,径直飞向那妖怪,似是为她争取时间。 李今朝顿时先踏着七彩祥云,速度果然飞快,身轻如燕,如履平地。 “向东北!” “啊?” 李今朝闻言向东北跑,身后不见了妖怪,但还能听见妖怪的大吼声,显然紧追不舍。 “可我的剑怎么办?” “不必管她,她自会来寻。” “那不是你的本体吗?” “不是。我只是寄身于她,等待命定之人召唤而苏醒。” “哦……我们这是往哪逃?” “长安城邑。” “会不会把它引过去伤了人?” “不会,城池四周有术士把守,正好能将此恶妖降服。但……” “怎么了?” “时间不早了……再快些!” 四周寂静无声,唯余耳边簌簌风声,李今朝感觉这偌大树林没有个边。尽管她速度飞快,可还是跑了很久,嘴中也跑出了铁锈味。 忽的,林外鼓声四起,沉重的鼓声自远方传来,每一声都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仿佛是无尽的海,海浪气势汹汹从远海滚来,及到岸 2. 朔·月有少年郎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鼓声沉沉,长安的晚天中划过衣袂破空之声。 朱墙黛瓦上闪过黑影,其速度之快,仿若只是一时眼花错乱,那蹲守的术士揉了揉眼睛,脸是喝饱了酒后的潮红,嘟囔道:“真是老眼昏花了,这长安的猫是真多……” 李今朝身若轻羽,脚步踏着青瓦,声音细碎仿佛夜猫轻轻落下的声儿。 “多少声了,还有多久?” “五百八十八声,再有十二声,你便能到。” 不知踏过多少青瓦,掠过多少朱墙,琴音悠扬四起,自李今朝足下淌过。 “五百九十七,五百九十八,五百九十九,六百!停!” 李今朝一个翻身落入其中,气喘吁吁额上汗珠粘着血一同滑落。她闯进了一处繁华地,美人郎君自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而她一身脏污,成功收获不少白眼。 可她逃至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番,谁曾想未休息几许剑灵又开口了。 “不好,那螭妖竟跟上来了,本以为只是个山间野妖,没想到倒也有几分狡诈,跟着我们进了这城里。” 李今朝惊道:“什么?!他怎么跟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剑灵沉声道:“我能感受到妖灵气息,它隐藏地很好,今日似乎守备松懈,竟让他溜了进来。他闻着你的气息来的,现在应该就在坊外大道上晃悠,很快就能找来了。” 李今朝头脑又开始浆糊了。 还未思考出对策鼻子就闻到一股刺鼻香味,抬眸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年约四十的丰腴女人。 “呦,这是哪来的小娘子,怎么狼狈成这样,是被人追着讨债了躲来这里吧?”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逃到了何处,应该就是小说里常见的青楼了。而面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此地的老鸨。 “有妖怪……” 她想尽可能减小危险,便颤着声告诉老鸨这一讯息,让她疏散人群也是好的。 那老鸨似乎没听清,又问了她一遍。她于是又告诉她外面有妖。哪曾想刚说完就被劈头盖脸指着鼻子一顿骂。 李今朝在心中问道:“剑灵,她不信我,怎么办?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引来的……” 剑灵没有应声,只留李今朝干着急,而面上还得毕恭毕敬挨着骂。 突然,一声渺远的似虎非虎的吼声刺破了寒夜,也打破了楼内笙歌鼎沸的良辰美景。男男女女闻声都停止了作乐,面上惊疑不定。 楼内突然弥漫了一阵恐惧焦灼的气息,好似大家都以为是听错了,都静下来想再听听是否判断错了。连那老鸨也舔着唇眉头紧锁,听着外头动静。 老鸨盯着李今朝道:“你这小娘子不会说的真的吧?” 在这个世界当然是有妖的,人类也知道有妖。可是自前朝几代以来实行相关捉妖的严刑峻法,重金培养术士。 四周野妖被杀的得杀,捕得捕,这才换得一个太平盛世,也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 可哪知,今日难道真是出了岔子? 忽然,又是一声兽吟,这次比上次持续地更长更凶狠,听起来也更近! 李今朝急忙道:“鸨母,我真没骗您!外头是只螭妖,长得跟老虎似的,你赶快疏散人群吧!” 老鸨此时还在犹豫,她可不想今晚的生意就这么早早结束了,她现在只怨恨这不知哪来的小妮子引来了恶妖毁她生意! 老鸨撸了袖子就骂道:“你这瞎驴娘子,大晚上好好的家不回,溜到这地儿来,还引来妖怪毁老娘生意,真是胆大包天!看老娘怎么跟你算……” 李今朝被喷一脸口水,用那袖子一擦,心里也在骂骂咧咧。这的确是她的责任,但此时不应该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么,在这吵架算怎么回事。 剑灵突然大声道:“来不及了,那恶妖靠近了,快把人疏散!” 李今朝也顾不得这眼前泼辣老鸨了,直接开喊: “各位各位,要是不想死的赶紧跑!大家也听见了外头动静,现在外面正有只螭妖,不过几息便能闯进来吃人了,不想死的赶紧从后门小门溜!快快快!” “不想死的就快点跑,否则下辈子才能坐拥美人入怀了,美女姊姊们也只能下辈子漂漂亮亮地挑选如意郎君了!” 李今朝扯破了嗓子,以保证楼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楼内果然男男女女都面带慌色,一时跟一锅蚂蚁似的乱作一团。 案台被打翻,美酒泼上了衣裳,头发被扯乱,珠钗玉饰撒落一地。有人被推跌了跤,有人被扇了巴掌,有人则跟泥鳅似的在肉墙间行走如蛇。 老鸨只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这小妮子!” 突然一声巨响,连门带墙遽然倾倒,发出猛的一声。 原是那螭妖闯了进来! 而那恶妖掌下俨然是外头把守的肌肉大汉,此时了无生息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这下大家是真乱了,整个大厅仿若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一时哀嚎的哀嚎,哭叫的哭叫,恐惧的尖叫与恶妖的嘶吼混在一处,直冲击李今也的耳膜。 剑灵道:“快上三楼,直接跳上去!” 李今朝丝毫不犹豫,趁着脚底还余一点祥云,直接一蹦三寻高,跳到了三楼木质栏杆上,又顺着剑灵指示七绕八拐来到一处房门前。 剑灵道:“里面的气息很熟悉也很强大,你可以试着去求救。” 李今朝顾不上那么多,想猛的推开那雕花木门,那木门竟似上了锁,无论怎么推也那门也纹丝不动。 就在李今朝一筹莫展在心底直骂娘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凛凛风声。 那风声由远及近,她转头看向那走廊尽头打开的窗户,预料到有什么东西。 “嗖”地一声,疾如闪电,一把泛着银光与血光的剑自李今朝面前一闪而过,直直刺向那紧锁的木门,气势之汹,竟将木门暴力破开了! 李今朝高兴道:“是那把剑!” “是她。”剑灵沉吟道。 木门尽碎,一阵剑风卷着木屑掀翻了房中案台,那闲坐案边喝茶的人却未动分毫。 风吹乱了他雪色衣襟,可他仿佛不曾察觉。墨发只用一根碧玉簪挽起,柔顺地披在肩上,恍若光泽的锦缎,又似细细流淌的流水。 他顺着案台掀过的方向轻轻一瞥,指尖还握着碧玉茶杯,又转过眼来,与李今朝正正打个照面。他把茶杯放下,从容温淡似晚天里晕出的一片月亮,高矜而剔透。 他静静看了她两息,淡淡一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泛出好看的弧度。 “哪家的小娘子,这般野蛮?” 李今朝呼吸一滞。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瞧着十八九岁,正是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纪,容色秀美,神情高雅,几乎美到雄雌莫辩。 少年的五官分明,烛光映照下又有一分柔润的温情,闲闲坐在那里,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的眼眸是清水晃动下墨色石子,乌黑而幽深,可那潋滟的眼尾轻扬又似四月枝头开得旖旎的桃花。 月有少年郎,风骨难笔画。 这幅画卷太静,太美好,太以至于叫她忘了身外的急迫,及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紧捏着衣裳,把衣裳捏皱了,也把指尖捏红了。 她意识到自己直愣愣盯着人看了许久,微风浮动珠帘,也将她心尖那挂珠子吹的晃铛晃铛响。 “不是我,是那把剑。” 李今朝为自己争辩两句,可听语气却是底气 3. 朔·泪染红血地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一个个衣衫散乱的男人女人从李今朝身旁掠过,面带慌色,仿佛再不逃走下一刻便要丢了性命。 李今朝跟在崔怀月后头,一字不语。行到开阔处,扶着雕花栏杆往楼下看,那螭妖将绮梦楼作践的一片狼藉。 楼内案台横七八竖,碎的碎,翻的翻,杯盘掉落在地,洒落一地菜肴果品,琵琶弦断,覆倒在地。 酒樽横躺,紫红的葡萄酒像血一般,落在不知何人落下的素衫上,似人醉酒故意泼洒以示放荡不羁,杂乱不堪至极。 李今朝看着楼内乱七八糟的光景,只感觉心脏沉重地跳动,她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几欲要吐出来。 尽管楼里亦有来寻欢作乐的术士此时一齐镇住这恶妖,但显然亦显得几分吃力,且那片狼藉之中已有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美人以扭曲的姿态俯卧在地,身上被踩出脚印。 死前她还见过她躺在一个男人怀中娇笑不止,此时却无声无息,嘴角的血流进雪白的胸脯,一红一白交相映衬,却是死亡的惨烈。 不止是美人,亦有男人,非死即伤,躺在地上伸着手,面色凄惶。 那双充血的眼里全是对生的渴望,可下一瞬就被那后面的恶妖擒住,撕裂了身体,发出痛苦的嚎叫与哀哭。 一股浓烈的愧疚与自厌感袭上李今也的心头,若不是她,不会引来恶妖害这些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剑灵察觉道她心不稳,开口道:“此间本就该有此一劫,此妖本就会伤人性命,再被降服,只是今日正好正好来了此地。如果你硬是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引导你来这里的。” 剑灵的声音本来是僵硬机械的,此时却也仿佛染上一层悲意的情绪。 崔怀月一转头,便发现在原地发愣的李今朝,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下面。 可那眼里却有泪水在闪着莹光,那双堪比仲夜流星的眼睛,硬是将这张满是脏污的脸衬出一分明亮动人来。 但他还是有几分困惑,于是他问道:“你哭什么?” 李今朝一呆,看向他:“有人死了。且这其中有我的一份责任。” 崔怀月不知怎的,可能是那双明亮、含泪的的眼睛,又可能是他手中这把年少时曾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剑,他竟感到他的心有一刹那的颤动。 这颗冰冷的心竟还会跳动么,他问自己。但下一瞬他又恢复了那副自持模样。 他道:“既答应了你,便不会让你难堪。” 说罢,执剑从三楼径直跳了下去。身姿之轻,恍若一片羽毛,一尾木箭,衣袖浮动,似孤鹤展翅,野渡芳池。 李今朝连忙跟着下了楼,并在心中问道:“剑灵,我还能再抽卡吗?” 剑灵道:“你的灵力已耗尽,再抽一次便会透支你的身体,反噬其身,你如今一身重伤,已是经不住折腾了。” 李今朝道:“那我只能躲在人后,被人保护,呆看着他们被杀戮吗?!” 剑灵沉默不语。但李今朝可不会坐以待毙。 她拿起掉落在地上沾血的剑,留着自卫,同时搀扶留在现场还未死的人,将他们送至安全的地方。 及将人送走的差不多了之后,她才重赴恶妖处,想再尽一臂之力。 她抬头望去,只见那雪衣公子飞至半空中,用那把剑孤身对敌。 剑身发出凛凛寒光,颤鸣不止,好似那剑有了情绪,沸腾着一腔战意叫嚣着杀此恶妖。 见有人顶替,众术士都停止了动作,退至一边吐气纳息,运转灵气疏通经络以防灵力暴走。 此时只余崔怀月孤身对妖,那剑曾三次被他插进恶妖体中。 鲜血溅上他雪白衣裳,染红了他如玉面容,那双桃花眼不留半点旖旎,只余一抹冰冷血色。 三次剑落,虽将那恶妖元气大伤,但一次一次只更激起它的怒火。 它又大吼一声,硕大的眼睛比血更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剑灵借着李今朝的眼睛将场内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却出声道:“不对,这恶妖像是被控制了,已经丧失了心智,甚至连爆体同归于尽它都能做得。” 李今朝担忧道:“那怎么办?” 剑灵沉声道:“只能寄希望于这郎君能的能耐了,若在下面一剑他能将此妖斩杀,便能无虞,若不然,此妖怕是要爆体祸及你我了。” 恶妖喷出腐蚀性的浓黑液体,可这一次又没伤到那人,于是恶妖恼了,又大吼一声。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无数只眼睛盯着那雪衣公子要挥出那势如千军万马的一剑时,突然一阵哭声划破了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涨红了脸,哭声震天,嘴里不住地叫着“阿娘”,也不知他何时跑进的这场地,恶妖闻声怒吼着向那男童扑去。 众人都用手遮住了眼睛,不敢看这恐怖画面。 哪知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玄衣娘子突然闪现抱住那男童,从恶妖掌下带出那男童,下一瞬二人又突然出现在二楼木阶上。 而崔怀月也借机使出那一剑,其剑气如虹,如万里江涛,似怒吼游龙,剑气横流,剑身笔直插入恶妖血红的两眼之间。 那恶妖哀叫一声,随即颤巍巍软了身子,倒在地上,那双血红的眼睛也被青黑的眼帘所遮盖。 那为非作歹的恶妖就这般没了生息,大家一开始还不能相信,都屏着呼吸等待着那恶妖起身与那郎君再来一场恶战。 可是等了几晌,那恶妖还无反应。 原是真死了。 突然,那本静静的场地爆发了一阵阵的掌声,好似是劫后余生的欢喜。男男女女脸上都充溢着喜色,望向那雪衣郎君的眼睛也满是敬服。 明明是劫后余生,却似大戏落幕,向众人表演了一场骁勇郎战恶妖的闹剧,既有荒诞无稽之色,亦有不为人道的惨烈。 而那赤足踏血,执剑伫立的雪衣郎却仍旧是那副不喜不悲之相。只是那双冷清的桃花眼暗流宛转,径直望向二楼那道玄衣身影。 明明一字未提,却好似在说: 你看,我不会让你难堪吧。 李今朝看见了。 可她此时面色雪白,已是被体内暴动游走的灵气所折磨地冷汗直冒。 男童将被恶妖所扑之际,她不顾剑灵所劝,强行抽牌,在剑灵帮助下抽中了上天遁地牌,可空间穿梭,助她闪现救回男童。 可灵力透支后便是一轮反噬,其暴走的灵力游走全身。 感觉就像是一尾蛇在体内游走,啃噬她的血肉,又好似有一双手,在她体内硬生生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处。 她此时却抑制住那份痛苦,轻声哄着怀里呜咽的男童:“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还在哭?你阿娘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可那男童摇了摇头,又抽着鼻子擦了下泪,道:“阿娘死了。她就躺在下面的地上。阿与 4. 朔·梧桐栖凤凰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今朝醒来时,正好窗外一抹春光打在她额间,照着温暖非常。 她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里衣,不过依旧是玄色衣裳,轻薄贴肤,一摸便知是好料子。 昨日灵气暴动,在那白衣郎君斩杀恶妖后,她便经受不住,昏了过去。今日醒来时身上虽仍有痛意,但终归好受许多。 她颤巍巍掀被下床,套了挂在床边木架上干净的玄衣,穿戴好后在房中缓缓踱步,环顾四周。 木床旁有一架梳妆台,上面有一只青铜镜。铜镜四周雕刻着清丽桐花,禽鸟叼葡萄,立在一支花藤上,藤蔓凹凸纷繁围出一面昏黄的镜子。 李今朝从中望去,能模糊望见自己的的脸。 镜子定然不及现代的清晰,可也隐隐约约能照出这张脸,宛若照溪而望,水很清,映在水面上的脸便也明朗了。 她摸了摸这张脸,她以为她会穿越到哪个陌生女子身上,没想到镜中这张脸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眉眼更青涩,气质更冷厉,指尖摸在脸上能隐隐感到厚茧磨砺面庞的微刺感。 房间正中摆着大红如意圆桌,上面放着那把宝剑。 四面福扇齐齐打开,春光暖融融打进来,地上青石板打磨得极其光亮,正中铺着暗紫团花短绒地毯。 地上摆着一只掐丝珐琅镂空青铜熏炉,轻烟袅袅,闻着似是淡淡苏合香。 她有点困惑,有点迷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白衣郎君带你来的此处,又叫了侍女为你清洗更衣,之后吾灵力不足,也陷入沉睡,然后同你一道醒来了。” 剑灵的声音突然自她脑海中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她问道:“那这是何处,他在何处?” 剑灵沉默两息,道:“吾亦不知。” 李今朝走至圆桌边,为自己倒了壶茶,喝了两口,顺手拿起了那把剑。 那把剑套了一只月白色枫木剑鞘,枫木上刻着浅浅一层桐花,金墨顺着花纹纹路,吊着碧色剑穗,瞧着简约精美又不失清雅。 这是何人套的剑鞘? 是他么? 李今朝摸了摸这把剑,问道:“她叫什么?” 剑灵沉吟道:“灵曦。” 李今朝将这二字在心中咀嚼片刻,道:“灵曦?好名字……” “可她为什么选中了我,天命之人又是何意?”李今朝还记得那白衣郎君松口时的调侃,耿耿于怀。 李今朝自认为没什么惊世之能,只是一抹异世之魂,平凡且普通罢了。 剑灵道:“吾也是近日才苏醒,虽然此前一直沉睡,但亦能感知一点外界,灵曦被你拔出,便是默许你为主,但不知为何最近才正式认可你,我才得以苏醒与你缔结契约。” 李今朝疑惑道:“你不是她的剑灵么?” 剑灵道:“非也。吾只是被封印在此剑内,至于前因,吾亦记不清楚了,但灵曦自有剑灵,只是尚还弱小,斩杀螭妖花了她很大精力,故她现在应也在沉睡休养。” 怪不得这剑一动不动,乖乖躺在这呢。李今朝心道。 “那你叫什么?”李今朝又问道。 剑灵沉默,最终叹息道:“吾不记得了。” 李今朝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为这剑灵难过,它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灵曦的名儿。 她安慰它道:“忘了的话,就新想一个吧,就叫山羲如何,取自灵曦的名儿?” 剑灵沉思几许,最后应允。 李今朝走至窗边,忽的瞳孔一缩。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阁楼的二楼,往下看是一片花园,小桥流水,奇花异石,水榭亭台坐落此间。 而那阁楼旁长着一株高高的梧桐树,梧桐叶浸润着浓厚春光,微风浮动那绿叶探至窗边,恍若以叶为樽,斟了一杯醉人春光给她。 梧桐叶微,细细碎碎,映下一汪清水,隔着那晃动的青色叶影间,隐隐能窥见那水上月白的衣裳被微风吹起一角。 那月白衣裳的主人正抬起了头,正正好撞着了她的视线。 叶影浮动在他脸上,光影之间,照出他清绝潋滟的容颜。 明明线条利落冷清,而那双桃花眼却在清冷之余添上一笔旖旎,恍若温柔春色。 少年着月白衣裳,隐约能见宽大袖间金线描摹的云纹,长身秀立,神色沉静。 似一抹山风,一笔流云,似晚天的一轮月亮,孤傲、清冷,玉色盛满这梧桐下金色的池。 他望进她的眼睛,朱唇微勾。双手环抱,欹倚梧桐,端的是一派风雅恣意,仿佛世间污涩都被那高雅之气一洗而空。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已,于彼朝阳”这句。 她脑中一闪而过他白衣浴血的画面,觉得这句极衬他。 当他与她对视时,她一怔,随即有点脸热,或许是靠着窗边春光太晒的缘故。 她把剑别在腰间,哒哒哒下了阁楼,跑至那梧桐树下。 李今朝率先作揖道:“多谢郎君照拂,今也在此谢过,敢问郎君名讳?” 崔怀月望着面前的少女,少女瞧着不过十六七岁,身量清瘦,比他略低一个头。 一身玄衣,隐约能见衣下凸起的肩骨,面色雪白,眉毛轻浅,似山野幼鹿,行动间满是灵动之气。 身姿笔直恭敬如亭亭青竹,眼睛清亮有神。眸色极黑,纯澈似黑曜石,说话间只匆匆抬头望他一眼便垂下眼帘。 他不禁浅笑,又想起那远自西北寒山而来的信笺。 信笺自白雕系足飞跃崇山峻岭而来,送来时信笺上的红色山茶早已枯萎。而那封信纸上却已浸润了寒风与花香,连字里行间似乎也溢散着浓郁花香。 信上墨笔狂放不羁,潦草疏狂,只简短几行字:“为师掐指一算,汝与阿朝也合该相遇了。阿朝于寒山修行,灵曦认她为主,是为你的师妹。汝应尽师兄之责,悉心照拂。” 那字与花香似乎格不相入,但他师父广夷子就是有信笺插花的癖好。 他垂眸看着面前少女的发旋,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在下清河崔氏旁支,名怀月,曾在寒山修行,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李今朝微抿着嘴,没说话。 剑灵此时开口道:“寒山?如此说来,他应是你的师兄……” 李今朝放在手侧的手一紧,不知为何心跳得极快。 “师兄?”她在心中咀嚼,只是不知为何叫不出口。 “怎么?不知叫什么?”崔怀月姿态闲散,语气轻佻,忍不住逗她。 “如此便罢,你走吧,反正与我也无交情……”崔怀月细叹一声,声音渺远。 李今朝一愣,心中彷徨,若离开,她还能去哪?除了一把剑,一身轻衣,身无分文,没有住处,她在这异世,没有归处。 见崔怀月拂袖欲走,她终究是捏紧了指尖:“师、师兄!” 崔怀月一顿,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微微泛出旖旎的弧度。 刹那间,李今朝只觉得这回眸一笑使世间万般都失了颜色,只觉得眼前这抹白便是灼灼芳华。 她觉着今日春光尤其好,照 5. 朔·岁岁有今朝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春光着实灿烂,墙边缝隙里生出的绿苔都盈盈泛光。长日漫漫,叶色人影曳曳,雕梁绣户间寂静无声,唯余风吹草木窸窸窣窣的声响。 翠菱一步步领着那玄衣娘子在府里闲逛,低眉顺眼,她本欲带这娘子去堂屋里坐坐,也好一尽待客之道。可这娘子摇摇头说不用,带她四处走走便可。 她又想起那月白衣裳的郎君,不由得粉面微红。实在是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那般秀美绝伦之姿。 尽管跟在娘子后头见过不少世家郎君,也没那由内而外通体散发的淡雅气质,衣冠胜雪,似静静流淌的月华,云卷云舒间温和从容,自在娴静。 他笑了笑,问她:“请问郑娘子在否?” 她正惊艳愣神间,忽见那雪白肩头后露出一颗乌黑的脑袋。 一张俏丽的脸探出来,下巴微尖,面上还有点婴儿肥。容颜纯真似乎带点稚气,可那双乌黑的眼睛却清亮如流星,直直望进人心里去。 她与那双圆润清亮的眼睛一对视,那双杏眼便弯成一对小月亮,面庞上是乖巧友好的笑容。 那少女走出,一身玄衣,墨青缎带,腰系宝剑,身姿轻盈,站在那郎君旁竟无比般配。一黑一白,交相映衬,恍若白琼对墨玉,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崔某的师妹,麻烦姑娘照拂了……”说罢,双手微抱行了个礼,她红着脸自觉受不起,在那郎君入院为娘子诊疗后她便带着崔郎君的师妹走了。 这玄衣娘子尽管面庞柔和,面带笑意,却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四处张望,眼中赞美之色频频。 她不知道,李今朝正似那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正尽力忍住她心中那份激动兴奋的情感。 古代的木石建筑当真秀雅无比,非现代那些钢筋水泥所能媲美。虽然玻璃高耸,熠熠闪烁,设计得利落干脆,却总有一份浮躁功利之感,失了那份与自然相容相生之美。 李今朝就一步步踩着这青石板上生出的绿苔,感受明媚春光打在身上暖和的感觉,只觉得皮肤像被晒得长了青苔,是那种雨后冒芽的新鲜感。 剑灵道:“你怎么跟什么也没见过的样子? 李今朝道:“因为我鄙陋,没见过世面。” 剑灵:…… 李今朝又在心中道:“崔怀月他是个医师么?不是说曾在寒山修行?” 剑灵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是近来才醒,你怎么不自己去问?” 李今朝没说话。微风吹起她额间几抹碎发,那副神色显得心不在焉。 刚才一路步行走过来,她跟在崔怀月后头什么话也没问。都是他问她答,他说她听,她像个木头似的,回话也是含浑不清。 因为她实在没有原身的记忆,生怕说错什么话。这世界连妖怪都有,像她这种占人魂魄的要是被发现岂不是要被一剑斩杀? 她现在想起那人面兽身的妖怪,心中还是凛凛生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只是个在和平安定社会中长大的人,似是温室中的花朵,遽然被带出那温暖之地,接受暴风骤雨的洗礼,总难免不适应。 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就是现在她还觉得在做梦一般,可是那身体里隐隐的痛觉告诉她并不是。 “你那师兄应在你昏睡时帮你疏通灵气了,否则你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剑灵道。 “哦。”李今朝道。这人情她日后自会偿还,只是她现在还太弱小无能了。 她眉头微蹙,一只手抚着身侧的剑,轻轻磨砺这剑柄,顺手摸过去,是剑柄上冰冷繁复的纹路,似她的心思起伏不定。 她想要强大。 她不想面对危险只能张惶逃避,她想迎面而上,挥剑相抗,像那崔怀月执剑挺立,孤身对妖,那背影孤绝沉着,每一剑都利落从容,不羁中自有气韵分寸。 她问:“你的卡牌我是只能抽一次用一次吗?” 剑灵道:“卡牌分四级,甲乙丙丁牌,甲牌为低阶牌,可无限次使用,比如你第一次抽到的‘千里腾云’牌,而乙丙丁分别能用五、三、一次。你第二次抽到的‘空间穿梭’便是丙级牌,再用两次便报废了。” 李今朝又问:“我只能灵力充沛时抽卡么?没了灵气就不行?” 剑灵答:“是的。且每一种卡牌用到的灵气不同,一般而言,随着卡牌层级愈高,所需的灵气愈大。因此你需要好好修炼,储存灵气……” 李今朝小心翼翼地问道:“额,请问那个……怎么修炼呐?灵气怎么修来,又储存在哪?” 剑灵一惊,道:“你从前在寒山怎么修炼便怎么修炼,道理都是一样的。” 李今朝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我我好像有点脑子撞坏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原身与她同名同姓,是个修行之人,在与恶妖相斗间失了性命。 剑灵沉默几息,叹息道:“好吧……” “这世界存在‘道’,道空虚无形,用之无尽,博大无边,道似万物之宗,渊远深邃,存之于气。” “此气为灵气,生于天地之间,万物有灵,其慧根有深有浅,感悟天地大道则能通天地灵气,将灵气存于炁海,化为己用。” “故禽兽凡人亦能修炼,若身心存糟粕污垢,便无法修成大道,若灵台清明,与天地融为一体,感悟大道,修行亦一日千里。禽兽修灵则为妖,凡人修灵则为修行人……” “等,等等!” “?” “炁海跟灵台是什么?” “……炁海为下丹田脐内一寸三分,此地储存灵气,修上修下,通全身脉络,灵台即为你的心,用心感悟天地之道,则灵台能通天地灵气……” 李今朝沉思道:“好,我大概知道了……” 道果然是个玄妙的东西,听起来有点云里雾里,但她到底是知道了些。 剑灵则有些担忧:“连这些基础知识都忘了,那你先前在寒山跟你师父所学道术都忘干净了么?这简直……” 李今朝微叹一口气:“我会想起来的,你别担心……” “山羲,你之前不是一直沉睡么,怎么知道我在寒山修行的?”李今朝又困惑道。 “吾虽被封印灵曦剑中,可能微弱地感应外界。几年前灵曦曾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强烈到我以为她要认主,我也能因此苏醒。哪知当年她只是被你拔出,默许成为你的佩剑,却未主动认你为主,我也只清醒那几瞬便又重新沉睡……” 李今朝心想为何她刚穿越过来后灵曦剑便认她为主?是巧合么?可她的直觉莫名觉得 6. 朔·别愁江南岸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崔怀月走进百花园的时候,正看见玉兰树下的李今朝,神色沉静,玉兰花瓣被风拂落,一身玄衣的她显得那样安和。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旁边的婢女则是兴致勃勃不住地说话,显然没意识到对着客人说这些闲话有多么失礼。 可见,他这个师妹是多么地让人心生亲切呐。 从师父的只言片语来看他这唯一的师妹应该是个孤僻、寡言、木讷的少女。 在他下山不久,她便上了山,在寒山修行了四年便下山了,道术也只学了一二,如今十六,小他三岁,道号别愁。 不知为何,初见灵曦,她便从梅花树下拔下了那把剑,那把剑默许她为主。 可从如今的接触来看,这个师妹并不显得木讷呆钝,相反,她是灵动且鲜活的,又伴以沉静与内敛,从她的眸子便能看出她内里的柔软,待人接物温和不失分寸。 她也爱笑,却是微微的笑,像春风一样干净恬舒。 最重要的是,她很防备,也很小心,尤其……小心他这个师兄。 与他说话时,她不敢一直看他,总是避过那些交错的视线。 她对他很恭敬,走在他身后,不逾矩一步,隔着三步距离安安静静地回话。她藏的很好,可他却察觉到她的不安与惶惑。 为什么那双清若秋水的乌黑眸子里在某些瞬间里总充斥着不安与困惑。 为什么一身重伤,闯进他的世界里,为着那些不相干的人频频落泪。 为什么在疗伤时,还在流泪,泪水掉在他冰凉的手上,将他一烫。 你在伤心些什么呢,李别愁。 既然叫了别愁,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忧愁。 沉思间,那玉兰树下的少女却已望见了他。 金色的阳光下,那张脸在浮动的玉兰花影与叶色下衬得几分朦胧,像是天地间唯剩她一身料峭,独自一人孑然而立。 可下一瞬她的脸却忽然清晰起来,变得生动而那样富有生机,仿若刹那花开,春光漾漾。 原是她微微笑了。 她笑着喊他,师兄。 而他远远地看她,仿佛跨越了很久很久的时光与岁月,才把她看清。 * 长安的街道星罗密布,来来往往的行人衬得这座城市这般富有烟火气。 路上宝马香车,两面画阁高耸入云,窗上雕刻各色花朵,绘以金墨,一派金碧辉煌,如梦如幻,处处旖旎风光。 李今朝跟在崔怀月身后,听着两侧的叫卖声,冰糖葫芦、馄饨、胡饼、乳酪饼、蒸饼…… 食物的香气随着浑厚的吆喝声飘进她的鼻子里,她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修行之人还会饿么?” “你以为呢?若非真能将灵气圆融,吸收日月精华、晨曦甘露,方能达成辟谷,不食人间五谷,修行人除了比凡人多些道法奇术,与凡人无异。”剑灵回应道。 “那修行之人会升仙吗?”李今朝问道,在现代时她就看过不少修仙小说,得道升仙的奇幻故事引人入胜。 剑灵笑道:“你真是话本子看得多了,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能修行便是幸运,能比常人多些寿命,可得道升仙毕竟是哄人的神话故事……” “嗯,这般也好。”李今朝重得了生命,还贪什么呢?生命,是那般宝贵,唯有看它渐渐消失时,才会懂得去珍惜。 知流年似水,方知生命可贵。 短短几十年,把每一天去过好,生命便不显得单调,人间烟火,一一走过,尝过这酸甜苦辣的美好,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等她上一世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已经没有了机会。 她想好好活下去,就算她的奶奶,在天上恐怕也希望她能好好的去珍惜生命里的每一个日子吧。 “师妹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崔怀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淡淡的音色像一滴凉水点在她额间,拂去了那些杂乱心思。 “师兄,我饿了。” 她大大方方说道,笑得乖巧。 崔怀月望着她,与她对视几晌,见她不闪不避,忽也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笑意。 “想吃什么?” “不知道。师兄随意,我不挑的。” “好。” 崔怀月领着李今朝从人群中走过。他们掠过当垆卖酒的胡姬,喷火吞刀的艺人,黄衣红脸的僧侣,身着男装的飒爽女子,手拿五彩风车的孩童。 拐入一处巷子,看见偌大的木色招牌,墨字落拓不羁,写着江南岸三个大字。 这处巷子人烟稀少,店门也偏僻,以为是鲜为人知,没想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 自那门进去便有一个小二迎面走来,殷切问候了句,“崔郎君,难得光顾小店呀,可还是老地方?” 崔怀月点头,那小二便在前领路,转身去还向李今朝露出一个友好笑容,尽管有些疑惑,但亦知面前公子不喜人多管闲事。 李今朝跟在崔怀月后头才发现这江南岸才不是什么开在犄角旮旯里的小酒店,而是一座大酒楼! 原来他们走的算是后门,一路畅行无阻,而这江南岸自有对着正大街的大门,进进出出各种人。 她跟着上了三楼,亦是酒楼的最高一层楼,坐于其中包间,既能看见窗外沿街风光,又能看见一楼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 这座酒楼塔状结构,中间镂空围成了一个多面形。楼上能看见一楼的所有光景,一楼的人抬头看,也只能仰视到那些楼上风帘后达官贵人影影绰绰的影子。 酒楼中为鎏金宝顶,顶上挂着硕大的十二座莲花吊灯,四周坠下的拳头大的水晶珠子似天上掉落的星星,明亮璀璨。 无数的水晶珠子串成一串,千串百串似散如雨,照得楼内富丽堂皇。 虽然此地这般雍容,却也不失雅致。不知何处响起琵琶弦声,附以节奏的拍鼓振铃,那一楼大厅正中水红毛毯上,十几位面罩幂篱的胡姬正跳着胡璇舞。 窄口小袖绯色罗衫,白色浑裆裤,耳挂金骊珠,水青佩带随着舞姿飘扬。 头系金铃,腰挂坠珠,随着明快的节奏跳着,急促的鼓点恰似狂暴的雨点,时急时缓,摇曳生风,衣带似水,一时只叫人眼花缭乱。 臂钏足琏,晃动着金银冰冷的色泽,又与赤色罗衣、雪白肌肤相撞而显得热烫无比。 坠珠金铃清脆地颤动,和着欢快的鼓点赤足飞舞,仿佛将如雨落地的乐声溅出水花来。 裙裾飘扬,流光飞舞,修身纤腰,花钿轻晃。 一圈一圈地旋转、错步,仿佛不会疲倦,只有永远的极乐。似轻云又似旋风,绚丽光彩竞相照映似步步生莲。 李今朝已然是看得呆了。 她看着这些女子跳动着,似燃烧的火焰,艳丽夺目。她瞧得目不转睛,连菜端上来了也没注意,好像之前说肚子饿的不是她似的。 “好看吗?” “废话,有美女不看是……” 李今朝反应过来急忙住嘴,她小心飞 7. 朔·明月最销魂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今朝看着下面小侍动作飞快,拿碗,摆放,倒酒,有条不紊,训练有素,不一会地上便放满了大半。 莲中放着青瓷碗,碗中酒光盈盈,宛若星河坠落,斟在这酒碗里星光点点。 “长安第一富商之子,元珏,这‘江南岸’便是他家开的,为人豪放不羁。” 崔怀月一旁说道,解了李今朝的困惑。 “师兄认识他么?” “不熟。” 那便是相互认识了。 “九霞照霜好喝么?” 李今朝睁着乌黑圆亮的眼睛看着他,在灯光映照下那双眼睛显得湿润润的,透出一股孩子般的天真之气。 “尚可。” 长安排第三的酒到他这里竟只得个“尚可”,他的嘴该有多挑?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崔怀月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自在从容,仿若他此刻并不在这沸腾之地里,而是在那梧桐清疏的阴影里,云卷云舒,外界如何惊扰不了他半分。 “山羲,我要喝酒。”李今也道。 剑灵道:“如今你有‘千里腾云’与‘空间遁梭’还不够你抢碗酒么?” “你以为我看上的是莲上酒吗?” 剑灵沉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看见那紫衣少年手里抱着的一坛子酒。 “一碗哪里够,要喝喝一坛。” “看不出来你还挺贪。” “修行人的事,能叫贪么?这叫‘劫酒济贫’,他堂堂富二代不至于为着一坛酒跟我急眼。” “未必。” 李今朝一笑置否,她在现代可是千杯不醉,她不信这古代的酒还能有现代的酒度数高。 李今朝正思索如何夺酒时,下面却忽然燥动起来。 只见一楼大厅的地上青莲朵朵,一只莲上一碗酒,酒水映着水晶灯,泠泠如镜里明珠。 边上夺珠人早已心生不耐,一时瞧着这地上酒,一时瞧着这栏上少年,只待这少年一声令下,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那栏杆上的紫衣少年一个动作,飞身而起,衣袂划过灯下影,蹀躞零零作响,酒不曾洒落半滴,单脚稳稳立在木杆上。 他一手拽着酒坛口,一手背在身后,剑眉微挑,微笑道:“江南岸里寻常客,莲花宝相琥珀光。今有九霞照霜酒,不问哀愁只问心——喝酒来!” 一声令下,万人争涌,挨得近的直接拿起灌进嘴里,挨得远的便挤开旁人,争着要往前去,一时碗碎声、哀叫声、斥骂声、大笑声不绝于耳。 而李今朝则不慌不忙,静静坐着,看着那少年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颇为放浪,憋着几分坏。 “师兄,我若要他手上的酒,有几分胜算?” 李今朝一眼不错将崔怀月盯着,眉眼间笑意渐深。 “试试便知。” 崔怀月对上她狡黠的眸子,语气温淡。 “嘿!你凭什么抢我的酒!” 一个魁梧大汉大声叫道,方脸络腮胡,额边暴出青筋。 “姑奶奶我想要便要,如何?” 一个身着藏蓝色翻领窄袖长袍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碗酒,忽的跳至李今朝这边三楼的栏杆来。 隔着薄薄一层烟青帷幕,她能看见这女子暗红的腰带被风带起,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风发意气。 这一跃,将不少目光带至三楼来,忽的一声娇斥自他们隔间传来—— “安山,莫闹!” 那藏蓝色衣裳的女子狭长的丹凤眼朝那凉凉一瞥,语气也不甚友好,“不是你要喝的吗?” 那娇柔的女声随即大了声音,似是为了掩住她那份羞恼与窘迫,“谁说我要的!是你会错了意!” “呵。” “喂!臭娘们,她不喝老子喝!” 那大汉声音颇大,眼睛却有些色眯眯盯着那女子瞧,声音从一楼响到三楼来,霎时不少人掩面而笑,楼内哄笑一片。 李今朝眯眯眼睛,她如今身子刚恢复,体内灵力不够抽牌,一张千里腾云,一张空间遁梭就已足够,只是仍有风险。 那元珏显然有几分身手在,不知对上有几成胜算。 地上除了碎裂的青瓷碗与洒落一地的酒液,早已一碗不剩,而那元珏拎着酒坛,仰面灌了几口,再不抢可就没她喝的了。 “安姑娘不妨自己喝了试试,这‘九霞照霜’可是不负虚名,喝一口九个呼吸内必能使面上飞红如霞,而胸腔之内却清透凉爽无比,身烫心冷,醉生梦死呐!嗝~哈哈!” 那元珏眼神迷醉,脸上果如暮昏赤霞,一番迷蒙陶醉之态,身子摇摇晃晃,可却不曾跌下栏杆。 “老娘不稀罕。” 安山神色冷冷淡淡,一点不理睬那粗鄙无礼的汉子,她正欲将手中瓷碗扔到地上,抬手一放间,那青瓷碗在空中歪倒,酒液摇晃脱离瓷碗之时,一道黑影闪过,碗与酒俱不见踪影。 她正皱眉疑惑,忽闻那紫衣少年大声嚷嚷: “谁偷了我的‘九霞照霜’!我的‘九霞照霜’!哪个卑鄙小人!” “真稀奇——这碗里的尝着怎与坛里的不太一样啊?” 楼中俱寂,望向那三楼栏杆上亭亭而立的玄衣少女。 少女面庞稚嫩,身姿轻盈,自窗外吹而来的晚风拂起她的玄色衣裳,高马尾随风飞扬,月色与灯光映照下朦胧了身形,为那英姿平添一分清冷之气。 元珏抬头睁着一双醉眼瞧着她,笑道:“姑娘好身手,只是待会别醉了从三楼失足摔下去,那就可惜了这么个灵妙人儿了……” “可是为什么碗里的尝着与坛里的不一样啊?” 李今朝垂眸望了一眼,左手青瓷碗里的喝起来的确让人上头,可右边坛里的却更令人口齿生香,回甘无穷。 她一时感觉脸上、身上、喉间都火辣辣地在烧,唯余胸膛内冰冷无比,仿佛猛喝了一口薄荷水,心里凉爽不已。 可还有另一重感觉,像是冰雪满怀,月光轻抚的慰贴感,仿佛世间繁华过尽,到头来还不及那举头万里的明月给予的温柔,那点点柔意似水渗入灵魂,施与一方暖意。 “怎么,你还怀疑我元珏诓大家,不给大家喝好酒吗?只不过你手上那坛酒掺了旁的酒,掺了一勺子‘明月销魂’罢了……” 霎时楼内又喧嚣起来,仿佛放凉了的水又被煮的滚起来。 “我没听错吧?‘明月销魂’,那世上美酒之首?不是说这酒早就绝迹,存在于传说中了吗?” “是啊是啊,天地间只有那一人会酿,自那人辞世后,那‘明月销魂’也便匿迹了……” “你傻呀!你个穷鬼喝不到,还以为人元郎君喝不到么?这一掷千金的事他做的还少么?” 元珏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爽朗一笑道: “怎么样,小娘子,‘明月销魂’尝着滋味如何?” “好极。” 李今朝将那青瓷碗往空中兀自一扔,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如碧玉破碎,洒落金池,扰了一池莲色。 那元珏看那玄衣 8. 朔·剑里问她心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春天的梧桐是水绿的金色,飘在地上叶影子也是那般悠闲,细碎的光点子像是从天上洒下来的铜钱。 一串串铜钱断了线,噼里啪啦掼在她的剑上,是清脆的、毕毕剥剥的春天的声音。 铜钱的金光掉在剑上,又跳着飞入她的眼睛里,她被照得一闭眼,再睁开神思又清明不少。 昨夜里,她吃醉了,酒的滋味太过美好,梦里仍飘着悠悠酒香。以至于第二天看见崔怀月拿着桃木剑来找她时还格外恍惚。 “可明白了?” 崔怀月按了按李今朝的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隐隐的震颤从剑柄传入她的掌心。 “再低些,剑尖过高,戾气太重,不能一击毙命。” 崔怀月一头墨发只简单用一根碧玉挽起,几缕微风吹起他的发丝,那清润的面庞在云色下显出几分深深浅浅的阴影,一时只衬得他棱角分明,面如润玉。 他用那双桃花眼静静看着李今朝,那深沉的眸色宛若点墨,目光交接时便会忍不住陷进那深渊之中,被摄取了魂魄。 她垂眸不去看他,只握紧手中的剑,抿唇只嗯了一声。 “不急,阿朝记忆有损,一时忘了也不要紧,日后想起来便是。” 李今朝露出一个苦涩而礼貌的微笑。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叫她阿朝了。或许是前几日醉酒的那个晚上,或许是她向他坦白的那一天,尽管她不记得了,但她听他这般叫她并不心生排斥。 那一天,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跟崔怀月坦明一些事,以防日后出了什么纰漏,虽然用失忆这个由头很老套,但也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她跟他说这件事时,简直心跳如鼓,生怕他看出些什么,她心虚得很,没想到说完他倒也没什么反应。 彼时他在梧桐树下泡茶,叶影疏浅,光影浮动在他身上。茶气滚滚,升起的白雾氲氤了他的面容,他仍旧是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样子,闻言也只轻轻一笑,道: “好,我知道了。阿朝喝茶吗?” 李今朝暗松一口气,尽管他是那样温和,那双眼睛却好似能看透一切,叫她无处遁形。 “我喝一口吧。”她为了不拂他面子,静静坐到他对面,端着喝了几口。 真,不好喝。 这个时代的茶与她所在的时代不同,也是类似唐朝饮茶的风俗,煮茶时会加点盐,喝起来自是咸口,那轻细的汤花浮于茶碗上,她皱着眉耐性将它喝了。 “阿朝喝不惯么?” 崔怀月注意到她的神色,问道。 “有点,我不太习惯喝咸的茶……” 崔怀月静静看着她,温声说道: “可这茶掺入了一些药方,我还灌输了一点灵气,有助于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是能帮人解酒……” “解酒?” “嗯。昨日阿朝最后醉了,抱着我的腿不肯松,一直叫我奶奶。” 崔怀月笑着望向李今朝,那双桃花眼里藏有淡淡的揶揄,只是李今朝却因羞愤尴尬而未注意。 她在内心疯狂尖叫,对正在休息的剑灵发出夺命连环call。 怎么会,怎么会,怎会如此?! 但崔怀月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她酒量不错,可酒品也不差啊,不至于眼瞎到对着一个清风朗月的大帅哥叫奶奶啊…… “呵呵,你口中的不差,就是一路对着月亮放声高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口中的不差,就是发疯抱着桌腿啃,说要吃什么‘麻辣豆腐’‘辣子鸡’‘螺蛳粉’‘糖醋里脊’‘剁椒鱼头’?” “你口中的不差,就是抱着你的亲亲师兄不撒手,跟个流氓似的挑起人家下巴问‘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你师兄要走,你还一个滑跪抱住他大腿痛哭流涕……” “别,别说了……”她听得快窒息了,打断了剑灵的阴阳怪气。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嗯……心有点痛,有没有什么能在这世界瞬间消失的魔法,在线等,挺急的。 “嗯,本以为阿朝喝了那么多酒今日起来会头疼难耐,没想到阿朝喝酒果然厉害,今日也是这般生龙活虎……” 李今朝听着他的轻笑声,只觉得脸上滚烫,跟烧熟的开水似的,经不起撩拨,轻轻一动便能使她爆炸。 “对不起,师兄,我酒品不好,令你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其它的也就算了,但她也实在没想到她醉酒之后能有那色胆去调戏他,平日里是想也不敢想的,给她酬劳她也不敢这般孟浪。 她抑制住呼吸不敢看他,手指紧握着茶碗,快要把那茶碗都捏碎了。 “无妨,阿朝那般也很可爱……” 春风吹动梧桐簌簌,也吹动了她心上的涟漪。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强,像是要跳出胸膛来,与那掌心的震颤合至一处。 “可明白了?” “嗯。” “行剑,当若行云流水,刺劈撩挂,云点崩截,一招一式,当若灵活贯通,剑无虚发,再以天地灵气汇入剑中,行之于道,便能人剑合一,达于臻善之境……” 李今朝认真听着,崔怀月的声音恍若山野清溪,缓缓而流,娓娓动听,她不想让他的心意白费,况且,她想要强大。 “我来为你演示一二。” 说罢,从她手中接过灵曦剑,两手之间的轻微触碰,让她感觉到他指尖的凉意,可这凉却是似春夜晚风,而不似那高山之雪凛冽寒骨。 她看着他在她几丈远的地方挥剑而舞,其身形飘逸若风,带起地上的碎叶,不知何处飘来的桃花在那剑风中徘徊不去,于如水春光、旖旎花色间衬得他恍若皎皎谪仙。 剑风凛凛,手法敛而不收,脚步纷而不乱,行剑圆融而不失力量。 到底是怎样的剑,怎样的人,才能使出这般剑法? 又是怎样的心,怎样的身姿,才能于那杀人沾血的寒剑上赋予刹那惊鸿之美? “手里有剑,心中更当有剑,若非胸中自有块垒,其剑也不堪一击。” “剑随心动,随心所欲,千变万化,不离本心之宗。师妹既为灵曦剑之主,也应用心感受与她的联系,找到自己的剑心,追寻天地大道。” 她从他手中接过灵曦剑,剑柄上还残余他手中的温度。她轻轻抚着她,感受着剑尖的锋利、剑身的冰冷,心底深处似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开,带来一种淡淡的喜悦与希望。 而那少年风起剑落的风姿,已深深镌刻进她的脑海,即便几十年后当她再次回想起这幅画面时也未曾褪色分毫。 桃花寻剑客,不语笑春风。 而她于此之外,似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旁的。 那高山之雪,如血寒梅,落红随着雪花一齐飘落在挥舞的剑上,一身玄衣的少女忽然应声停止了动作,望向那远远站着的人。那人看不清脸,却笑着喊她: “阿朝,别练了,该吃饭了。” * 白玉阁二楼 9. 朔·伤心是为谁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跟着元珏上了楼坐下,李今朝轻轻触着手中的茶杯,有点失神。 这几日她才从剑灵口中及书籍的资料科普中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大体的印象。 这个世界首先有灵气,可以修行,故亦也有妖存在,妖暂且不提,就论修行人而言,则亦分三个大境界,即通灵、炼灵、道灵,每一层大境界又能分为三个小境界,而炼至道灵的鼎峰传说能得道升仙,但毕竟只是传说。 相传世上有十二道灵师,隐世不出,不掺与凡事,行之太过必将遭至天谴。另外就是大大小小的其它修行人。一般的修行人只不过会比凡人多些道法异术,而修至巅峰则能呼风唤雨、占卜预言、篡改国运命数等等。 她当前的水平应当只是通灵期中期,而崔怀月恐怕是炼灵中后,也或许更高也说不定。 修行人大多奉老子道术之论,当然亦有以佛家为宗的,只是道士主攻,僧侣主防。 其次,就是历史问题。这个世界与她所在的世界历史极其相像,从西周到春秋战国,到秦汉到隋唐的历史轨迹大体相同,只是细枝末节处有些微不同。 在她那个朝代,安史之乱是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这个世界亦然,只是在安史之乱后出了一位明君贤昌皇帝,此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帝王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硬是将走向衰败的唐逐渐拉向下一个除开元之治的下一个盛世。 如今贤昌皇帝之后已是第三代皇帝,盛世又渐生衰相,因为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淫逸骄奢,又追求长生不老药,若不是祖宗积业,只怕衰败的速度更快。 她如今来这白玉阁自是为自己找点事情做,白吃用崔怀月的东西总觉得不自在。 这白玉阁是京城私营的捉妖机构,只要有钱,便可请人办事,效率极高。长安亦有相应的捉妖机构,主要是由清净观与明台寺合作办案,只是两家因理念三观不同,办案途中常有摩擦冲突,因此虽为官办,效率并不高。 崔怀月便是在这家白玉阁当差。在白玉阁中捉妖士又以修行境界划分等级,等级自上而下分为天、玄、地、黄。以她的水平应该只能是最低一等的黄级。 她不知道崔怀月是什么等级,但她知道他在这里的话语权很高,因他拿给她一块令牌,让她拿给白玉阁的负责人看,便能不等留待察看就直接应聘上岗,俗称走后门。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长安怀远坊的一处私人宅第,宅子自是不比王侯将相的府邸,但也远超一般人家。崔怀月似不喜欢人多喧闹,宅中人员也简单,只留了几个婢女与小侍。 崔怀月并不常在家,今日他便不在家。她手上有他给她的一点零钱,等她日后有了钱必回还他,只是此时不行。 她现在的打算就是先努力修行,抓紧时间找工作赚钱,然后在长安买个小院子自己住着,总不能一直住在崔怀月家里,假如他日后迎了心上人入门,她在那里岂不是一个巨亮无比的电灯泡? 于是,她就一路从长安西边找到长安东边来,终于看到了那白玉阁。只是进去之前总是有些犹豫,假如人家看不上自己怎么办?她又确定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哪晓得徘徊踌躇之时,便突然被人叫住了。 “喂!李别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不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吧……” 元珏看着她失神的样子面带不满,使劲在李今朝眼前摆手,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李今朝抬眼歉愧一笑,不再磨擦茶杯杯沿,而是端起来小喝了一口,茶早已凉透了。但她随即又道: “你为什么叫我李别愁呢?” 元珏看着面前少女稚嫩无邪的脸上升起一点困惑,干净清澈的眸子里也似有不解,他也随之微皱着眉困惑道: “那天你自己告诉我你叫‘李别愁’的,木子李,‘坐上别愁君未见’的别愁。我怕你醉了说不清,还向你师兄确认,他说你就叫这个名字。” 李今朝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喝醉了说些不知所云的醉话也就罢了,崔怀月竟也在一旁肯定此话。难道是他不放心元珏,故意这样说? 可她记得他说他们认识的呀。 “你认识我师兄吗?” 她终究止不住心间困惑,她总感觉她这个师兄身上有很多很多秘密,他现今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 元珏稀奇地望她一眼,道:“当然不认识了,我若认识他,又怎么会不认识他的师妹呢?” 那她那天可能就是理解错了,他口中的不熟可能是他认识这元珏,但不了解,而元珏却不认识他。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元珏双臂撑着案几,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似是想从李今朝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元珏虽是骄纵不羁的富家公子哥,却也擅于观察他人表情情绪,他看出眼前少女困惑不解以至于微微烦恼的样子,不禁心生怜意。 “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找我,反正我有的是钱,这世上就没有银两办不到的事!” 李今朝向他投去一眼,这一眼中有困惑、好笑、惊讶、艳羡等种种复杂情绪,她心中暗道这富二代难道真是人傻钱多?上赶着给人送钱? 元珏接收到她的目光,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些不妥,生怕她误会急忙说道: “李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啊,李姑娘身手那么好,难道也是这白玉阁术士吗?” “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来应聘的,能不能在这当差还不好说……”李今朝浅笑说道,只是细细看来那笑中暗含几分心酸苦涩。 元珏朗朗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少年阳光之气,他用温暖的口吻安慰她道: “啊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李姑娘身手那么好,长得也可人,怎么会看不上你,再说一个姑娘干这种活着实危险辛苦了些,大有些别的出路……哦,对了,李姑娘姓李,莫不是陇西李氏人?” “额,这个不太方便透露。” 李今朝委婉谢绝,她是穿越的,对原身的情况统统不知道。 元珏吃了瘪也不气馁,又问了两句,李今朝中规中矩答话也不主动搭话,元珏一时有点苦闷遂也不说话了,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热情过了头,叫她心生不喜了。 二人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凝滞。外面的风从窗户吹进来,裹挟着长安街道上此起彼伏喧闹声,打在人脸上还颇有点热热的暖意。 元珏抬头看着李今朝的垂眸沉静的容颜,金色的春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衬得眉眼分明,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她容色谈不上是长安追崇的雍容华贵、面若牡丹的那种艳丽之姿,甚至也不身材姣好,白腻如脂。却像是亭亭的一根青竹,笔直 10. 朔·阴阳两生阁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元珏正兀自惆怅,伤心不已。李今朝却突然被人叫住。 “李姑娘,我们大人要求单独见您一面。” 一个身着黑衣白色窄袖的小侍悄无声息走至他们的隔间,对李今朝说道。 “阿二,你们大人怎么说?” 元珏在一旁问道,神色懒散,把玩着手里的紫玉,弄得哒哒作响。 “元郎君莫担忧,李姑娘是贵人相荐,我们自不会亏待了她去,只是有些话还需向李姑娘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元郎君为难小的了,小的不过一传话的,鄙贱微陋,哪里料得到大人心思。” “无事,我去便是。” 李今朝于是起身跟在那阿二身后,由阿二领路。 元珏静静看着他们离开,见两道身影相继消失后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秾丽的眉眼淡淡的,两道目光似在玉佩上,又似乎不在,眼睫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 “嗯,李姑娘,既然说定了,那您就可以在我们白玉阁入事了。我们白玉阁是长安有名的捉妖机构,里面有不少修为很高的能人异士,李姑娘今后办案时若生疑惑时也可向他们请教。” “我们白玉阁分天、地、玄、黄级捉妖师,按修为高低划分,李姑娘如今虽只是我阁黄级术士,但进步空间也很巨大。” “所有案件根据客户的报价及大人的综合判断亦是判定为天、玄、地、黄四个等级,以减少能不配位的伤亡损失,等级越高,报酬越丰厚,风险也越大。每个术士可自行选择案件,一个案件至多不能超过三人,可一人亦可多人合作办案。” “白玉阁分为阴、阳两阁,阳阁对外,接待客人,阴阁对内,只对阁内侍从及术士开放。所有案件会由阳阁制作成墨牌送至阴阁,放至阴阁的白玉榜上,术士拿牌即为接案,所得报酬与白玉阁七三分成。一个案件若五日内没人接手,白玉阁将会指定术士前往,所得与术士五五分成。” “大体就是这些,李姑娘若有什么疑惑也可向小人提,小人一定为姑娘答疑解惑。” 阿二低眉顺眼地笑着,头是微微佝偻着的,那双眼睛细得仿佛用笔轻轻一勾,眼尾直扫入鬓角,春光照入逼仄的走廊,瞧着竟有几分阴森之气。 “那我现在可以去阴阁了吗?” 李今朝磨砺着手中冰冷的玉牌,神情肃穆,身体有些紧绷。 方才她跟随这阿二上了白玉阁的第四层楼,进入了一个昏暗不见日光的房间。刚一进门便房门大阖留她一人。 房间里摆设着样样奇异物件,书格上摆着各色叫不出名的小玩意,墙上挂着黑色羽翅,地上铺着深灰暗红短绒地毯。 大体上偏向古代书房的陈设,但细枝末节的装饰让人心生诡异。房间正中有一束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用白金绣线勾勒出繁复的花朵。 枝叶藤蔓弯曲成茂密繁复模样,于绿枝密叶处开出一朵朵饱满的白花。一叠叠花瓣细腻如玉砌,凛冽似有冰霜气,花蕊却似不经意滴洒的血,秾艳炙烫不已,宛如雪里破碎的点点红梅。 屏风后摆着一鼎铜炉,燃起袅袅香气,那香气偏苦凉,可又似若有若无的花香掺杂其中,中和了那股涩意。 香气氲氤了屏风后那人的身形轮廓,那人背对着光线身穿墨黑羽毛大氅,明明正是春光灿烂的温暖时节,此人却还用大氅厚厚捂着。 “酉鹖子的徒弟,李别愁是么?” 李今朝心中闪过万般心思,思虑过后还是开口道:“是。” 那人的声音称得上细若游丝,嗓音尖细不分男女,尾音沙哑微颤,仿佛多说几句话就耗尽了体力。 “我白玉阁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里头术士可都是能者之辈,你虽修为不高,也未经过阁内考验,但念在其师面上,我阁可破例收用你。” 李今朝随即单膝跪谢,姿态放低,做出一副谨听教诲、不辱使命的谦逊样子。 “如此甚好,那这玉牌便是你身份象征,以后凭此进出白玉阁阴阁。至于阴阁及一些其它事要,出去会由阿二跟你说明。” 一块玉牌从屏风后飞速闪出,李今朝一个跃身将其拿在手中。 她将它放在手中细细观察,这玉牌半个手掌心大小,通体呈莹白色,上面用墨水刻出一个大大的“黄”字,玉牌背面亦刻着“肆拾柒”,这是表示她是白玉阁内第四十七个术士吗? “好了,你出去吧。” 话音刚落,那禁闭的木门大开,照进来强烈的日光,她转过身去似乎有点不习惯,眼睛遽然被强光一刺,而那强烈的光线中,站着一个乌黑单薄的人形,强光舔舐了那人的身形轮廓,看上去不似真人。 “李姑娘,走吧?” 阿二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在门口望着她。 她临走时转头朝屏风望了一眼,那屏风后的人早已不见了。而那若有若无的苦香似还萦绕在房间里徘徊不去。 “李姑娘也算是个特别的存在了,一切都一帆风顺呢。” 阿二背对着她在前走着,声音像是还没变声的男孩,有点细柔。 “承我师父的光。对了,这白玉阁是你们大人么?” “非也。您方才见得那个是黯鹊大人,负责阴阁的术士,还有一个朝妄大人是负责阳阁的相关事宜,二位大人都是白玉阁阁主的下属,阁主常年不在,阁内事大多由两位大人负责管理。” “原来如此……” “阿二还需多嘴两句,李姑娘在阁中行事需万般小心,任何人都不要去相信,一言一行都可能被在暗处细细观察,成为日后刺向李姑娘的利器,那些人可不会因为您是姑娘家而手下留情。” “我明白了,多谢你。” “您客气。” 李今朝沉声应着,只觉得这白玉阁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好待的,似乎同事竞争严重,相互暗算挤兑,还有躲在幕后实则一举一动尽在他眼下的老板大人。 她不知道她来这里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可既然来了,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谁都不要去相信,是仅仅指那些术士呢,还是指阁中的所有人呢? 比如那元珏,又比如……崔怀月? 阿二他自己是否又值得去信任呢? “阿二,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们正走至一扇门前,阿二闻声停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他轻笑说道: “既说了任何人都不可尽信了,李姑娘您觉得呢?如若李姑娘一定要去相信谁不妨只信您自己吧。” 她不一定要去信谁,只是在这样昏暗的地方,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惶惑,以及对前途未卜的担忧与恐惧。 未等她开口,他已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暗红木门,候在门外躬身做出请进的姿态。 “阴阁不是阿二能入之地,接下来的路请李姑娘自己走吧。” 门推开,里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墙壁上挂着壁灯,昏黄的烛火延伸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 她握紧腰侧的剑, 11. 朔·月影不照阴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她推开门,便见一身草黄道袍的青年苟着腰,盘腿坐在案上,一手拿着苹果啃,一手拿着浮尘,眉眼含笑,一副懒散不恭的泼皮破落样儿。 他大声嚷嚷:“嚯!邬兄,您这一箭真不错啊哈哈哈!真是玉牌碎地作金石声呐!” 浮尘从他曲着的大腿盖到那乌合靴,像是有气无力的狗尾巴,懒懒躺着,那毛看着更是多日不曾打理了,白色掺灰的毛有些稀疏,毛毛糙糙地又像个邋遢炸毛的掸子。 “黄狐狸,你住嘴!”一个高目深鼻的胡服男子站在那黄袍青年的对面的廊上,身姿魁梧,面色恼怒,将手中的弓拉满飞快射过去一箭。 “呦呵,你来真的!” 那黄袍青年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躲过那一箭,又将手中的苹果朝那胡服男子砸去。 胡服男子眸色一厉,举起手中弓箭再次拉满,红色尾羽的箭势如闪电,瞬息之间射中那啃的只剩半个的苹果。 而那被一箭穿透的苹果径直从李今朝的头顶飞过,笔直稳当地射入她头顶的墙壁之中。 那黄袍青年朝这投来一眼,眉头微挑,眸中闪过兴味。 “呦,邬兄,您可动作轻点,别吓着这新来的小姑娘啊……” 李今朝神色沉静,从容自若,仿佛刚刚一闪而过的苹果并未从她头顶飞过似的。 “你好小娘子,我叫黄漓,那位朝你射苹果的坏脾气大黑脸是邬轲,欢迎欢迎!” 那黄袍男子忽然出现在李今朝面前,李今朝面上未表现出来,心里却暗暗吃惊,这黄袍男的速度太快,只见鬼魅一般的黄影子瞬息之间就闪至她眼前。 果然这白玉阁内不乏能人,这才第一个人就这般身手不凡。 这黄袍男子生的眉眼清秀,大约二十一二,细腰窄肩,身形单薄平添一分风流之气,一双细长眼微微上扬,像是只一肚子坏水的黑心眼狐狸。 “前辈您好,我叫李别愁,晚辈不才,很荣幸认识前辈。” 李今朝双手作揖行了个礼,端的谦逊守礼。 既然出门在外,便小心行事,崔怀月既然在外面承认她这个名字,便叫这个吧。可她又不禁怀疑崔怀月这个名字是否又是真的? 名字可以有假,人却做不得假。管他是真是假,她知道是他就行。 “免礼免礼,姑娘客气,叫我黄大哥就好了……”黄致嘴角上扬,语气柔和,仿佛端的是温柔体贴的君子风范。 “呵,又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这白玉阁还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 那身材高大的胡服男子走至他们这边,轻蔑地从上至下扫视她一圈,眼中充满不屑。 这胡服男子应该有波斯血统,瞧着二十五六年纪,高目深鼻,肤色偏黑,一双绿眼睛似鹰鹫犀利有神,一头绻发简单地用发带扎着披在肩上。 头发中若隐若现垂落红绿蓝色珠串,脖子上戴着狼牙项链,身背箭箙,里头装着数支红色尾羽的箭,整个人充满异域风情。 细皮嫩肉?什么人?职场霸凌? 一来就给她搞性别歧视是吧? “邬前辈,晚辈初来乍到,还不识这阁里规矩,只是晚辈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若前浪只一味自视清高、狂妄自负,指不定哪天被后浪一屁股打沙滩上拍死。” 邬轲闻言脸黑了,浓黑的眉毛皱在一起,额边青筋细微地抽动,不满与恼怒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 李今朝直视那胡服男子的眼睛,神色自若,不卑不亢,语气平淡地仿佛刚刚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又是什么天气。 “噗……李娘子真是风趣极了!给邬兄都说黑脸了……” 黄致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两只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眼睛笑成长长的线,弯出柔媚的弧度,脸颊也染上一抹霞色。 “这么说来,你倒自诩为后浪了?好狂妄的口气!” 邬轲冷笑一声,直直盯着这比他矮一个头清瘦稚嫩的小娘子,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跟底气,只想叫人好好挫挫她的锐气,也好叫她知道这里可不是闺房娘子过家家的地儿,看她是个姑娘家就对她有所怜惜。 相反,正因为她是个姑娘也才有会更多的腌臜事缠身。 想到这他脸色又阴沉下来,似是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 “晚辈不敢,都说高手在民间,若说这人世间是一汪无尽的海,那晚辈不过是那随波逐流的一个小小浪头,还有许多事也需看着前辈留下的经验慢慢走……” 李今朝软和了话头,若是可以谁想一上来就树敌,只不过不想叫人随意侮辱看轻了去,为自己争辩后该有的礼数谦卑也不能少。 “哼,你知道就好!” 说罢,转身迈着大步便走,浑身珠串银石的配饰零零作响,那红色尾羽的箭在他箙中晃荡着。 “李姑娘,邬兄就这狗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邬兄他人还是不错的……” “嘿!还来!” 正当黄致说话的间隙,一支箭破空袭来,他眸色一闪,伸手抓住了箭身,锋利的箭尖与额头只差一拳距离,差一点便可像之前那半个苹果被彻底射穿。 李今朝眼睁睁看着那飞速的箭刹那闪过,红色羽毛的箭尾只在空中划过一道血色,那那黄袍青年快如鬼魅,抬手一霎那抓住那支箭。 “见笑了,邬兄善使弓箭,他那把弓天天背着,我呢,就是动作速度快,李姑娘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清楚可以来找我哦……” “李姑娘可以来看看我们的白玉榜,来接单赚点钱,喏,那便是白玉榜……” 黄致朝着栏杆外指去,李今朝走至栏杆边,一道看着。 李今朝这才得空细细看看这所谓的阴阁,这阴阁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阴森昏暗,相反四处有明珠烛火照得阁内明亮如白日。 这阴阁跟阳阁的结构布置一模一样,只是色调更冷些,像是多日不被日光照拂的阴冷感。 五层楼高,中间中空围一个圈,结构与江南岸有几分相像,不过更小些,层数也高出两层,却也更瑰丽奇异。 墙壁上是暗金色的花纹,有祥云、天马、仙鹤、孔雀、芝草,而这些只是小小的点缀。 那庞大的不可忽视地是那曲折蜿蜒的绿叶,霸着墙上的一分一寸,那些点缀像是努力从水中伸出头来呼一口气的溺水之人,一个不小心好像要被这似有生命般的叶丛吞噬。 那曲折繁复的叶托着一朵朵幽繁的白色花朵,层层叠叠宛若珍珠外拥着的蚌肉,狂热而固执地托着着举世的明珠。 这花朵与那屏风上的花朵是一样的,白身红蕊,看似孤冷清傲,实则妖异奇诡不已,不经意间魅惑人心,于虚无缥缈间摄人心魄。 “这花有几分妖异,你不要多看,容易被迷惑了神智……”剑灵突然开口道。 李今朝心神一凛不再去看,刚刚差点被迷惑了,好像要被那壁画吸进去一样。 他们所在的三楼往上都是每一层有无数个房间,二楼都是用帘子半遮掩的小隔间,一楼则是一丝遮掩也无,案几方凳坦然摆着,有些人就大大方方地坐着聊天喝酒,也没什么隐私。 整个阁内的人并不多,多在一二层楼,有术士亦有白衣的似是小侍的人物。 她方才便是从三楼的一个门出来的,她曾折回再次打开,发现里面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而不是她刚来的那个隧道,既然如此她又该怎么回去呢? 一楼的大厅正中摆着一具无比高大的白玉板,大约三丈高,宛若一座沉默厚重的墓碑,静静矗立在这许多年,碑上也满是风霜与划痕,碑下不知安息着谁的亡魂。 白玉榜上从上至下挂着无数个红绳墨牌,墨牌上又用金笔写着几行小字。 李今朝定睛看去,那正对着她的墨牌上就写着“天级1000两郑府二公子之死女鬼案”。 是她想的那个郑府吗?是好多日前崔怀月去 12. 朔·人心难猜测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黄致果然像一只精明老练的狡黠狐狸。她不想与狐狸多做纠缠,便沿着走廊四处逛。 忽的听见拍桌一声响,她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绿纱的女子站起身来,美眸中闪过狠厉。 “邬轲,你别欺人太甚!” 那女子胡人舞姬打扮,美艳柔媚,浑身绿纱裹着,独留雪白滑腻的腰身露在外头,一双浅色大眼睛,弯而浓密的睫毛,额间一抹朱砂在美眸的衬托下愈显鲜艳。 “我如何欺人太甚了?” 邬轲冷笑道,他摸着腕间的檀珠,檀珠已被磨得发亮发红,在剔透的琉璃灯闪着暗红色的光泽,似血一般。 “您说呢?奴家在这喝茶,您二话不说一把箭射穿了我的茶碗,也不道歉,时至今日已是第十五回了,怎么,您还不肯放过我,难道是还对奴家念念不忘?” 佘青梦几句话说得怒中带着轻佻,最后两句像是一个暧昧的钩子,却要故意勾得对面人上火。 “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像你这种一天被多少男人还欲求不满的女人,不知道多脏,就是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嫌污了眼睛……” 邬轲大马金刀就近坐在那桌子边,拿起了桌上瓷碗碎片,里面还残存点黄澄澄的茶水,一点茶叶垢子卡在那破裂处,倒像只黑虫在爬。 他眯着眼瞧了两晌,又移开眼睛去瞧对面那气愤不已的轻佻女子,他舌头舔了舔前牙,忽地笑道: “装什么烈女呢?烈女从来都是贞洁牌坊的寡妇做的才有意思,你这种破鞋还是算了吧,茶碗破了又不是不能喝,连鞋子都舔得,这点茶不够你舔?” 未等那佘青梦愤而发火,邬轲已是猛地站起身来,将那女子一把拉至身前,紧紧拽着她的头发,逼着将那碎碗里的茶水灌到女子嘴里。 “呜呜……” 佘青梦死死拍着邬轲宽阔的胸脯,可惜只是徒劳。她的嘴被划出一道口子,一滴滴血珠洇出来,连同浑浊的茶液一齐滑过她的脖子,她只感觉胸前一凉,像是一只冰冷的蝎子爬进她的衣里。 “呵,贱人……” 邬轲将手中的女人猛的甩至一边,佘青梦忽的重重跌在地上,鬓发皆乱,衣衫尽湿。 她抬起头来怨毒地看着邬轲,那眼中感情复杂而阴晦,像是三分怨恨,三分怒火,三分狠毒,还有一分便是快意。 她忽地柔媚一笑,灯火映照下那张面庞美而朦胧,像是浊酒里的一场旧梦,昏暗、辛辣、刺人。 “我们的邬轲真是一个好哥哥,为了自己的妹妹连一个大丈夫的气度都不要了,几次三番扒着一个破鞋贱女人不放,知道的是以为兄妹情深,这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们邬轲兄弟风流成性呢……” “佘青梦,别贱得让人发笑了,你以为你是谁?” 邬轲面上笑着,额间手上却冒出了青筋,一突一突地抽动着,像是那黄糙的皮肤下藏着什么虫子在蠕动,在啃噬。 他冷笑了一声,迈着大步走开。徒留撑卧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青纱女子。 李今朝虽在三楼,但一楼的动静实在不小,阁中一大半都侧过身暗暗看戏。 她将两人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看着似是一对仇人,她却品出一分别的味道来。 这味道很怪,明明是怨恨、怫怒的对质,其中却掺杂了太多别的情绪,尝起来味道便有些呛人。 “看呆了吧,这对冤家没过几天就这样闹,你也就当戏看看了,人家打情骂俏呢,你可别当真了……” 黄致扇着扇子,依旧一副狐狸样,两侧几绺发须一荡一荡的,眯着一双笑眼盯着李今朝瞧。 “哎呦,看得一场好戏,看足了戏也该干活咯!” 说罢,倏地将折扇一合插至腰间,浮尘一扫,乌靴踩着栏杆飞身闪至白玉板前,腰间墨色的“地”字一抖一抖。 他劈手摘下一个红绳墨牌,又踩着白玉板翻了个身凭空飞踏回来,草黄色道袍里灌满了风。 好身手。李今朝心道。 “闲着也是无事,就这‘周家’吧。” 未等李今朝看清,他已将墨牌放进衣里。 她倒有点好奇他拿的什么案子。 “李姑娘不必好奇,都是些常事,刚开始还会新鲜的,到后来只剩厌烦,要不是为了赚点银子糊口谁愿意干这些活!” 黄致用力拍了拍栏杆,显得他愤然不已似的,实则很克制,倒像是在人前虚伪地客套一番罢了。 “好了,黄某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下次有缘相见呐李娘子!” 不等李今朝再问两句,他就飞身跳至楼下不见了踪影,来去皆似一阵风。 她还没问怎么出这阴阁呢,她的来时路已经彻底没了,她又该怎么出去呢,他们都是怎么进出的,难道都是从隧道吗? 她莫名觉得不是。 “不妨下去看看。”许久不曾说话的剑灵忽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让李今朝不由得有点担心。 “你没事吧,一直这样撑着?” “我没事,就是刚苏醒没多久,耗费灵力太大,我还要为灵曦供应灵力,让她尽早苏醒过来,你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剑灵安慰她道。 “好叭,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唔,你就好好修行吧,剑主修为高也会温养他的剑,彼此是互惠互利的伙伴关系。” “好。” “千里腾云!”李今朝在心中默念道。 她最近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储存了灵力,灵力也精纯不少,不必再大声喊出招数名用声音呼唤卡牌。直接用意念操动灵力运用卡牌。 霎时她感觉身体一轻,足下起了一团紫色云彩,她飞身跳至一楼,身姿轻盈似风中落叶,落地正好离那绿纱女子几步远。 那女子仍狼狈地撑伏在地上,胸脯一起一伏,低着头浑身轻颤,轻薄的外衣尽乱,露出圆润的肩头,青纱下露出红色肚兜,衬得肌肤愈显白腻,隐隐可见上面几滴血痕与茶渍。 李今朝有点不忍,脱下了外套蹲下来轻轻盖住了她,替她隔绝那些令人不适的窥探的视线。 “穿着吧,别冻着。”她道。 佘青梦颤颤地抬起头来,用手捏了捏身上的玄衣,那衣服还带点温度,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她眸中闪着泪光,咬着唇细声说道: “娘子是心疼奴家么?” “你别在这躺着了,很多人看你笑话。”李今朝没回她,换了个话题道。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她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带点冷冷的轻蔑。 “随你,这是你的私事。” 说罢,李今朝就想起身离开,没想到地上那女子抓住了她的衣角,将她用劲往下一拉,她一个娘跄差点摔倒在那女子身上。 她眸色一厉,道:“放手。” “奴家不放,娘子扶奴家起来奴家就起。” 李今朝没理睬她,拂去了她的手,走至白玉碑前。 走进了才发现,这块玉碑肌理细腻,通体光华流转,隐隐可见其中青紫红蓝的色调,仿佛是一具温柔的母体,柔和的肌肤,青紫蓝的血管,偶尔几滴红黑痣,一寸一厘都莫名 13. 朔·雪落谁家春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今朝:“那我又该如何离开此地呢?” “离开?你既然有了身份牌,进出阴阁也当容易许多,瞧见了吗?自三楼往上每一层楼都有一十二扇门,三层名镜花境,门后都是寻常房间,每一间房里放有一人高的铜镜,此镜可通阳阁。” “第四层名幻心境,每一扇门后面是随意的场景,与你的心境有关,通常此为赶急所用,幻想出你想去的地方,破除门后虚境便可直接到达你心里想到达的地方。” “第五层名流光境,可回到过去12时辰以内的时空,但门后虚境难以破除,一个不甚还可能被此虚境吞噬就此消匿人间,故一般很少人走第五层,除非紧要事要回到过去。” “来时容易走时难,下次若想进阴阁直接从阳阁的镜子进来,随机从三十六间哪间房中进来阴阁。” 佘青梦解了她的困惑,随即语气松快道: “这些我也是慢慢才知道的,想当初……罢了,往事不提也罢。我叫佘青梦,衣服下次我洗干净了还你吧,你叫什么?” “李别愁。”李今朝答道。 “好,李别愁,我记住了。谢谢你的衣服。” “不必,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下次……不要再被男人欺负了。” 李今朝看着佘青梦披着她的玄衣,松散的头发垂落肩上,琉璃灯下,一双眼睛湿润微红,似是刚哭过的,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但她只记得她被一个男人粗暴地捏住下巴灌茶、被扯住头发甩在地上的狼狈,撑在地上被众人奚落嘲讽的不堪。 “欺负?身为女人被男人欺负是惯常的事,若我以前那个性子定是不依的,但命运偏偏就是要你低下头来认命,我依了,再说我本来也欠他的……” 佘青梦眼睫微敛,在眼下映出一片朦胧的阴影,似是欲飞的蝶,困倦地在此停息。而这蝴蝶在一个抬眸间又霎时飞走,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是盛了一池秋水。 李今朝沉默地看着她,她对她人的行为方式不作评判,这是她的选择,自有她的立场。 她转身欲走,佘青梦急忙道: “李别愁,希望下次再见。” “再见。”她没有转身。 她飞身上楼,身子轻盈如风。 她本想从三楼镜花境走的,可按时间算现在已经是亥时了,已经入夜宵禁,她不想躲着片候儿回去。 流光境以她此时的实力恐怕还不能胜任,于是她决定从四层幻心境走。 她到了四楼才发现,每扇门上刻着一个时辰,十二扇门应该就是十二时辰了。而她面前的这扇门上就刻着一个“卯”。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 “你师兄是个很有天赋的剑道天才,有天赋,又刻苦,天天在那无尽崖上练剑。” “一天十二时辰他恐怕十个时辰都与剑相伴,睡觉吃饭剑不离手,天天在那雪山崖顶上练剑,也练出个冰冷性子,沉默寡言,比雪还冷。” “但我知道你师兄呀心是好的,有一颗善心,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若说你师兄是高山雪,那你便是草木春。” 李今朝本撑着脸坐在地上有些不耐地听她师父又在吹她那个天才师兄,一下子话题突然转至她身上还有点猝不及防。 “草木春?我不觉得我像春天。” 她反驳道。 她知道她的形象一直是孤僻、呆钝的,在他们口中眼中她就像一块硬石头,没有花朵的光鲜,百灵鸟的欢乐。 硬要形容,冬天可能更像她一点。无趣、单调、乏味、冷硬,这就是她,如此的她怎么会像春天,带来万物的生机呢? 那蓬勃的绿,盛放的万紫千红,春风里温柔的脉搏,草木浮动似生命本真的模样。 “你看,卯时了,太阳升起,初雪消融,春天正隐藏在白雪下面。等雪化了,春天便来了,即使是最低微的小草,也该从土里萌芽生长了,直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阿朝,你不要妄自菲薄,乾坤尚未定,谁又能把你看轻,你若自诩大树,谁又能将你践踏呢?” “春天藏在你的心里,灵曦剑握在你的手中,你又犹豫什么呢?” “上天选定你做春天,便由你来承担撒播希望与光明的责任。阿朝,这很难,但师父相信你……” “师父,你……又开始了。我没那雄心大志,我觉得当根草蛮好的,随风摇摆,该躺躺,该睡睡,好不惬意……” “是么?那你为什么总要和你师兄比呢?” “什么?” “你每日卯时练剑,亥时才停息,中午吃饭还得我叫你……” 那个坐于她对面拿着酒囊的青衣人看不清脸,似是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雾。可她知道,这雾后有一双笑眼,神情似高山流水,不可捉摸,但又从容温淡。 师兄是她的梦魇。是横在她面前不可跨越的大山。他是完美的化身。 他不像她,有一把好剑。 他使一把桃木剑,剑锋无痕,却能在那棵梅花树下的顽石上落下三万三千道剑痕。 每一道剑痕都是刚刚好,不大不小,不重不轻,似随意落下的一剑,但只有行剑人才懂得那一剑藏了多大的力道。 可这力道又在最后一刻收敛,像是硬生生把那股力给压制,似是怜惜,最后只在那石头上落下一道浅浅的痕,像指甲印,又像一抹残月勾。 她整日无事,歇下来就数那些剑痕。她隐隐看出这些错乱复杂的痕中有一种序,只是她此时尚看不分明。 她不觉得她比他差,毕竟她也差他几岁,比他少修几年,若再努力一点,说不定她更强。 “他叫什么?” 有一天,她问师父。 “崔少玄。” “他长什么样子?” “高山雪,天上月,生的极好。” “崔少玄……” 她呢喃道。 她看见湖中自己的身影,一身玄衣,似墨笔一抖洒下的一片影子。 “李别愁,你别是思春了!” 树上的画眉妖尖笑出声,这笑并不刺耳,可却让她羞恼。她不知为何,只有点心慌,脖子烧到耳朵一边的烫。 “住嘴!”她使去一道剑风,那画眉妖霎时住了口。 湖中万象影影绰绰,朦胧不清。连她自己也是摇摇晃晃一身水纹。她觉得太阳要升起来了,漏刻的水已滴至卯时。 “师妹,回家了。” 家?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动起来,有一点针扎的绵绵密密的疼。似乎这个字触及太多疼痛,为了保护自己,她宁愿装听不见。 “再不回来,酒就凉了……” 那个声音似是惋惜,叹了一声。 “酒?!” 她两眼放光,浑身血液都滚滚烧起来。那个吊儿郎当的师父自己喝酒如饮水,对她却是吝啬得很,下山买酒也麻烦,都是她趁他不备偷他的酒喝。 “明月销魂,喝不喝?” 李今朝咋了下嘴。听名字这酒就当是个极品,可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名颇熟悉,好似她喝过。只此求得一口,甘为做牛做马也使得。 “我喝!” 她大叫一声。她朝声音来处看,发现是水中的一抹月白影子。那道影子坐于树上,手里 14. 朔·长安千万里 《师妹你的月亮掉了》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郑府上下都喜气洋洋,一派欢喜气。 翠菱抖了抖裙子,春天愈来愈深,花开得烂漫,虫子也蔓生出来。刚刚她裙子上就趴了只嗡嗡的蜜蜂,她一吓,用手拍了下跺了两下脚。 “虫子真讨厌,我今天特意穿的新做的一身裙子呢……” “你可快别抱怨,娘子刚刚又叫你呢……”一旁修剪花枝的听荷俏笑说道,没过一会儿瞧着四面无人又问道: “今个娘子及笄宴,你说姚小将军会不会来呀?” “会吧,不是说邀请了全长安的有头有脸的郎君娘子么……” “哎哎,你说,娘子真喜欢姚小将军么,可他那家世哪里配得上我们小娘子,老爷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同不同意咱们也置喙不了啊,娘子的心思也难猜,我倒感觉她对姚小将军也没那么上心……” “怎么说?可我看娘子那个一哭二闹的样子也不像假的。” “你懂什么?前些日子……” 翠菱待要靠至听荷耳边说悄悄话,忽然被打断了。 “翠菱!你家娘子叫你好几声了,你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在这玩呢?还不快去娘子边上守着!” 刘妈进来百花园办事,顺道过来揪了下翠菱的耳朵,语气恨恨的,却是那种关心的口吻。 “哎呦!疼疼——刘妈别揪我了!我知道了,这就去这就去!” 翠菱生的面团脸,圆眼睛,唇红齿白,性子也活泼单纯,笑起来讨人喜欢。刘妈也是怕她被郑娘子奚落这才让她长个记性。 “我这就去!” 翠菱生怕刘妈又动手,赶紧跑了。跑出了花园没跑几步直喘气。 她拍了拍胸脯,想着还是快点到娘子那去,省的娘子气起来又拿簪子戳她的肉撒气。她膀子上那几块青紫到现在还没消掉呢! 她心里暗骂着,又拎着裙子跑起来,跑到一个拐弯处忽然撞到一堵肉墙,一下没站稳屁股直直摔到了地上。 “奥……” 她跌在地上,想站起来揉揉屁股,可是摔得疼一时站不起来,一片阴影笼罩着她,她抬头迷迷瞪瞪地看了眼,是个身材高大的胡人汉子。 “走路不长眼。” 那胡人汉子低眼瞥她一眼,绿眼睛里满是冷漠与轻蔑。他没去伸手扶她一把,反而大踏步从她身边走了。 “什么人呐!”翠菱嘴上嘟囔,心里又骂他家祖宗十八代。 她呼哧呼哧站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跟膝盖,心里直纳闷,这胡人是个什么身份,跑到他们后院来了,难道是请来表演的,可表演的杂技也不能四处在她郑府里乱晃啊。 还有这胡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的。 但她也只困惑了一小会儿,随即专注她当下的愁事,那就是怎么把自家娘子给哄好…… * 郑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大红炮纸稀稀落落洒了一地。嬉笑着闹着跑过几个孩童,捡起地上的红碎纸往人群里丢,引得怒骂一片。 全长安都知道郑家唯一的娘子今日及笄了,宝马雕车、银鞍白马往来不绝,美人香风、少年郎君更是靓丽了这一条街的好风光。 “都让让!都让让!荣国公府家的李大娘子来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似是敲锣打鼓最后的一声锣,将热闹的气氛再推上一个台阶。 街道挤满了张望的人,一张张好奇的男女老少的脸,都勾起头来望,眼巴巴的人挤人什么也看不到。 “哪呢?哪呢?” “那呢!” 一个响亮的孩童大叫一声,指着潮涌的人群深处。“唔~”那孩童突然被捂着嘴拉到了后头,他浑身挣扎扭动个不停,直到背过脸一看是自家阿娘顿时噤声了。 “给我往后面站站,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别给踩死了的好,今后我们家少出一碗饭!” “呜呜呜~” “好了,玩去吧!” 他阿娘松了捂着他嘴的手,那孩子又跟炮弹似的乱窜着跑了,独留下一个皱眉宠笑着摇头的娘。 “都让让,都让让啊——” 人群中肩碰着肩,脸碰着头发,脚踢上了屁股,屁股跌着了石板地。 可这潮涌似浪的人群兀地开了一条道,似是有什么人一剑把这人海劈开,开出一条路来。 “那呢!荣国公府的李大娘子!” 只见一个红色石榴裙女子,未用幂篱遮面,骑着一只高大的白马,手里拿着鞭子,马蹄嘚嘚地一步步从那人流开出的道来走过来。 女子生的娇美华贵,肤色白腻如羊脂玉,桃腮透出点点粉,柳叶眼,嫦娥眉,却自带一股尊贵威严,叫人不敢侵犯。来人正是陇西李氏荣国公府家的大娘子李明珠。 李明珠粉胸半掩,朱红花钿,衬得眉似远山黛,唇若桃心红,乌黑的惊鸿髻缀以金色步摇,珍珠红玛瑙金耳珰映着眸光潋滟。晃动的金银朱色似长安的一朵朱红牡丹,开的艳丽而坦然,大大方方任世人评看。 浅黄薄帔随风悠荡,也将沿街儿郎的心给撩拨地一上一下跟着美人飞去了。不知何人吹了声口哨,又响又亮,引得哄笑一片。李明珠却眼也没抬,毫不在意,直至进了那郑府的门众人才憾然而去。 沿街不少楼台,楼台上也站满看热闹的人,一处楼台前就站着一身玄紫衣裳的少年。 少年白金抹额,唇边挂着笑,丹凤眼微眯,盛着笑意,一派风流不羁的少年郎模样。 一旁的人问道:“元兄莫不是对那李家娘子有意思?” 元珏眼帘微抬,抿了下唇,道:“美人谁不欣赏呢?如若见一个爱一个那我的嘴岂不是要吹烂了?” 身旁人尬笑两声:“元兄真幽默……” 元珏没理睬他,继续看着下方热闹。 * 李今朝是跟着崔怀月从郑府后门走的。实在是正门那里人太多了,崔怀月不喜热闹,带着她从后面进的郑府。 “可真热闹……”李今朝叹息道。 虽然嘴上这般说,实则她看那副热闹场景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很有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带你来也不是全无目的,这郑府属荥阳郑氏,名门望族,但近来怪事频发,郑家大郎与我有几分交情,故请我为他的妹妹诊断,他的妹妹正是被怪事吓了心神。” “此次宴会,你要注意看着郑家娘子,确保她的安全,记住了吗?” 崔怀月转身看了看李今朝,眉眼间含着浅淡笑意,眸若点墨深不见底。 “哦哦,好……”李今朝头点如捣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她今日一身深蓝折领袍,乌靴长裤,皂罗折上巾,身背白鞘宝剑,俨然一副少年郎装束。当下民风开放,一路走来亦不乏身着男装的女子,英姿飒爽,别有风味。 “嗯,如若有事,便用我给你的绿铃花传声于我。” 崔怀月点了点她的手腕,轻轻一触仿佛蜻蜓点水。李今朝眉尖一动,蜷缩了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