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敦肃皇贵妃》 1、第 1 章 康熙五十四年,京城争春的花朵已然绽放,到处都是春日的喧嚣,唯有位于太保街的雍亲王府里,清冷到压抑。 雍亲王府后院儿,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摇头叹息着从雅园离开,没走多远,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雅园的牌匾,长吁一口气,仔细叮嘱扶着她的丫鬟: “侧福晋尚未出月子便遭此打击,于身子更是有害无益,你吩咐膳房,定要仔细伺候着,若是缺了少了什么,从我的份例中补上就是。” 这话说的极为符合一位正室对府中妾室的关怀,彰显了大妇风范。 然而荼白对此却觉得格外不平:“非是奴婢在福晋您面前嚼舌根儿,而是奴婢实在是憋的慌,福晋您好心好意去探望侧福晋,侧福晋不说起身迎接便也罢了,左右侧福晋身子不好,可您好心劝慰了她那么多,她却一声不吭,放眼瞧过这诸位爷的府邸,有哪家的侧福晋像她这般放肆的,不过就是仗着王爷宠她……” “越说越放肆了。” 主仆二人慢慢走在小路上,身后的两个丫鬟远远跟着,既不会错过主子的吩咐,又能确保她们听不到主子的谈话。 乌拉那拉氏板着脸轻斥了荼白一句,下一刻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丧子之痛,本福晋也曾受过,所以能理解她。” 这句话很轻,轻的如同天上的流云,出口便散,荼白却猛然白了脸,跪下请罪道:“是奴婢口不择言,还请福晋责罚。” 乌拉那拉氏垂眸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起来:“便罚你一个月月例涨涨记性吧。” 身为当家主母,赏罚分明是最基本的御下之道。 “多谢福晋。” 荼白轻舒一口气,做为嫡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她的主要收入来源并非月例,而是主子的赏赐,这一个月的月例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只是小惩大戒。可说到底她也是被罚了,若是让李侧福晋身边那个小贱蹄子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阴阳怪气的嘲讽她呢。 想到这里,荼白的脸崩的格外紧。 雅园,刚送走了嫡福晋的金风回到寝房,迎面就撞见了端着空碗出来的玉露。 她顿时大喜:“侧福晋吃完了?” 那可是之前她们怎么哄怎么劝,侧福晋都不愿意吃的,嫡福晋不过是来了一趟,侧福晋就想通了? 金风此刻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完全忘了嫡福晋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在心里骂嫡福晋猫哭耗子假慈悲的。 玉露点点头,也是有几分高兴:“吃是吃了,只是侧福晋还是不肯说话……” “没事,只要侧福晋肯吃东西就好,至于旁的,总有一天侧福晋会放下的。” 听着外面原主心腹丫鬟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冒牌货年淳雅握着婴孩肚兜的手心出了不少的虚汗。 没错,此时的年侧福晋,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年糕,从昨日半夜开始,就已经不是原装,而是被她这个冒牌货取代了。 更让她这个冒牌货惊讶的是,原装竟然是重生的。 只不过在原主的上一世,她没能保住自己生的四个孩子,更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二哥走向自取灭亡的地步却无能阻止。 得到了重来一世的机缘,原主本想着她能避免前世的一切,谁知到底是她妄想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女儿还是没能保住。 心灰意冷之下,原主以为上一世的经历不可改变,故而存了死志,让因为飞机失事而亡的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年淳雅捡了便宜,占了原主的身子。 占了便宜的年淳雅表示,这个便宜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占,她可是来到了封建社会啊,封建社会是会吃人的,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可是要已经得了复活甲的年淳雅这会儿去寻死,年淳雅又舍不得,毕竟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不是?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儿来回拉扯过后,还是想活着的念头占了上风。 年淳雅吐出一口浊气,既然选择了活着,那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回想原主给她留下的记忆,然后好好儿配合太医调理身体。 不然她怕就凭原主这翻个身都能累出一身虚汗的身体,连她上辈子活的岁数长都没有。 想着想着,身体不给力的年淳雅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灯。 还没等她脑子彻底清醒过来,耳边骤然响起了低沉又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醒了?” 年淳雅浑身一震,眼睛不由得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床边不知何时多了把圈椅,而说话的男人正端坐在圈椅上,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年淳雅不自觉的抿了抿有些干的唇瓣,下意识的打量这个她只在历史课本上听说过的人物。 男人一身靛蓝色常服,发型是她在清宫剧中见过的月亮头,五官的比例很是协调,但要说有多帅气,那是没有的,只是因为身份的原因,他的身上有种此前她从未感受到的压迫感和摄人的威仪,这种感觉令她无比的心慌不适。 见她抿唇的动作,四爷朝外吩咐了句,金风立时端着温水进来,伺候着在身后垫了两个迎枕坐起,动作轻柔的给年淳雅喂了水,这才在四爷挥退的手势中退下。 润过了嗓子,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年淳雅回忆着自己看过的那些清宫剧,斟酌着开口:“四爷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话一出口,便见四爷狠狠的皱起了眉头,年淳雅瞬间慌了神,是她说错话了还是怎么的? 没等她想出个答案,就听得方才还在皱眉的四爷轻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怪爷?” 年淳雅一怔,有些迷茫,她就是问了句他怎么来了,怎么就和怪他扯上关系了? 她脑子飞快的转,开始调动脑子里原本属于原主的记忆,这才知道,重活一世的原主,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了解的更深,投其所好下,自然也比上一世更加受宠。 所以像刚刚她说的很是客气的询问,是原主根本不会说的话,怪不得四爷会说她还在怪他。 然而她在现代的时候没谈过恋爱,让她像记忆中那样亲密的跟男人相处,她是做不来的,但是猛然一改变,也会让人怀疑,尤其是以后能做帝王的人,她不敢小瞧。 好在眼下因为小格格的夭折,她的一时不习惯可以以此为借口。 想通后,年淳雅心里松了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不,妾身不怪四爷,妾身只是怪自己没用,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许是原身残留的情感在作祟,话一出口,眼泪霎时就夺眶而出,异常汹涌,止都止不住。 原主是康熙五十一年入府,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里原主跟四爷培养的感情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加上原主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四爷是真的把原主放在心里了。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了她这个冒牌的。 见她伤心,四爷也不好过,毕竟夭折的也是他期盼了许久的孩子。 且他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的心结,在小格格夭折后,他不止一次的派粘杆处彻查此事,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意外。 可她偏偏认为是旁人害了小格格,更是固执的把矛头指向福晋。 福晋大度,念在她刚失了孩子,身子又不好的份儿上,并不与她计较。 否则福晋若是有一点儿坏心,不需多做什么,只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传到宫里,额娘第一个就不会轻饶了她。 “莫要哭了,对眼睛不好。” 四爷笨拙的捏着帕子替年淳雅擦拭脸庞上的泪水:“等你养好了身子,你与爷还会再有孩子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这句话就像炸弹一样在她耳边炸开。 天啦噜,他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就原身这破身子,想活久一点儿都够呛,还再生孩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她就让她生孩子? 怪不得历史上的敦肃皇贵妃死的时候不到三十岁,现在看来,怕不是生孩子生的吧。 自己身子不好还要生孩子,那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就体弱,也怪不得生一个死一个。 如今芯子换了人,她可不打算视孩子如命。 突然和一陌生男人接触,男性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年淳雅身子轻颤,这不行啊,她还没做好准备呢,一日之内就见了这府里的男女主子,一次两次她可以凭借临时调取记忆糊弄过去,次数多了就不太行,还是得想个法子不见人,自个儿待几个月,理清楚原主的记忆,养好身子再说其他。 于是她想了个好借口:“四爷,妾身想去庄子上……” 话还没说完,四爷忍着眉心的跳动打断了年淳雅的话:“年氏,爷与福晋体谅你,不忍苛责你,可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去庄子上? 在皇家,只有犯了错的才会被发配到庄子上,但也只是格格侍妾之流,侧福晋是圣旨赐婚,上了皇家玉谍的,若是把她发配到了庄子上,且不说皇阿玛会如何想,只说年家,他就不好交代,更别提她此刻的身子根本经不得舟车劳顿。 四爷好声好气的哄着年淳雅,她却一句话把四爷气了个仰倒,四爷那个气儿不顺啊,偏偏又没听到年淳雅的软话,一气之下拂袖离去。 2、第 2 章 正院,乌拉那拉氏刚用过晚膳,就见四爷板着一张冷脸大步跨进来。 乌拉那拉氏俯身见礼:“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走向主位坐下的同时,还不忘伸手虚扶一把:“爷刚从雅园过来。” 一听到雅园,乌拉那拉氏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温声道:“可是年妹妹又有不好?” 四爷冷哼:“不好?爷看她好得很,好到都想去庄子上住了,难不成她是觉得爷这偌大的雍亲王府容不下一个她?” 乌拉那拉氏只问了一句,四爷便发泄似的把心里的不满给说了出来,末了还问乌拉那拉氏:“你说,爷是不是太纵着她了?” 恰好此时荼白端着茶进来,乌拉那拉氏顺势低头给四爷奉了茶,心里却止不住的赞同四爷这句纵着的话。 她嫁给四爷二十多年了,后院儿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少过,可她看的分明,四爷除了对她这个嫡妻有几分敬重,其余人不过淡淡,哪怕是为四爷生育了三子一女的李侧福晋,四爷更多看的也只是子嗣的面子。 唯有年氏,四爷是真的喜欢在意。 四爷是个重规距的,在年氏入府前,从来不曾主动开口免过哪个的晨昏定省,年氏入府后,四爷非但破了这个规矩,更是命人在雅园移栽了几棵桃树,雅园外的桃林更是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只因年氏说她喜欢桃花,还有年氏日常的穿戴,大多都是四爷亲自画的图样…… 如此多的例外,已然不是纵着这般简单了。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替年氏辩解:“爷这话说的严重了些,年妹妹十四岁入府服侍爷,哪怕为爷生了个孩子,可年岁到底还小,爷也该多多包涵才是。” 是了,雅儿如今也不过十七岁,还没有茉奇雅大。 四爷心口置的气,一下子就消散了,无奈道:“这都半个月了,年氏还是一直沉浸在悲苦中,药也不好好吃,身子愈发的弱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只要想起雅儿那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四爷就心惊的厉害,生怕哪一日就得到了人不在的消息。 乌拉那拉氏嘴里满是苦涩:“是妾身无用,不能规劝年妹妹,安稳后院,还要爷来费心。” 多年的夫妻并非没有一丝情分,何况嫡福晋行事并无行差踏错,四爷也是顾及嫡妻脸面的:“今日的事爷都知道,这不怪你,是年氏任性了,回头爷会让她来给你赔罪。” “多谢爷体谅,只是赔罪便不必了,年妹妹本就心思敏感,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那就不美了。” 乌拉那拉氏处处考虑大局,让四爷很是欣慰:“委屈福晋了。” 蘅芜馆,李侧福晋坐在梳妆台前,手执翡翠玉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乌黑的发丝:“你确定你没看错,爷从雅园出来时面带怒容?” 蝉衣点头:“是,底下的人是这么说的。” “这就奇了,爷一向是把年氏看的如珠如宝,更别提她才死了孩子,爷心疼都来不及,竟还会生她的气。” 李侧福晋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可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蝉衣上前接过翡翠玉梳,摇头道:“据说当时屋里只有王爷和年侧福晋,所以因为什么,底下人也不知道。” 李侧福晋闻言,眉眼间看好戏的神情顿时消散了:“罢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爷对年氏的耐心迟早要被磨完,本侧福晋就冷眼瞧着她年氏自个儿慢慢作死。” 她早就看不惯年氏了,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家世好也得宠,硬生生的压了她这个府里的老人一头,以至于府里的奴才也见风使舵,她这里有的,雅园一定有,她这里没有的,雅园也有。 李侧福晋越想越生气,啪地一声拍了下妆台的桌面:“蝉衣,听说养在耿氏那儿的四阿哥前几日在小花园的凉亭里背书?” “是,而且据说背的很是流利,颇有些当年大阿哥的聪明劲儿。” 说起四阿哥,就不得不说五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分别是钮祜禄氏和耿氏的孩子,只因为他们年纪相仿,又因为皇家规矩,所以不得不换子而养。 双方一开始都怕对方对自己儿子不好,所以对对方的儿子养的那叫一个精心,几年下来,钮祜禄氏和耿氏的关系也因为四阿哥和五阿哥变得紧密了起来。 蝉衣不经心的话令李侧福晋勃然大怒:“掌嘴。” 蝉衣一惊,尚且不明缘由,但动作没敢耽搁。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直到蝉衣面目肿胀,李侧福晋才满意的叫她停了手:“凭四阿哥是个什么东西,嫡不嫡长不长的,也配和大阿哥相提并论?” 可别误会,李侧福晋并非是为了已经去了的大阿哥抱不平,而是听不得蝉衣在她面前说弘时底下的弟弟聪明。 毕竟弘时虽然是四爷真正意义上的长子,但却算不得聪明,甚至还时常因为学问上的事儿被四爷训斥。 李侧福晋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蝉衣忍着脸上的疼,笑着奉承:“侧福晋说的是,四阿哥非但比不上大阿哥,连咱们的三阿哥也是比不上的,再说了,大阿哥福薄,八岁即夭,四阿哥还不满六岁,谁知他会不会有大阿哥的福气……” “还算你机灵。”李侧福晋睨了蝉衣一眼,从妆奁里找了根鎏金的簪子递给她:“赏你的。待会儿再去库房里找瓶药膏自己擦擦,别出去丢了本侧福晋的人。” “奴婢明白,谢侧福晋赏。”蝉衣双手捧着鎏金簪子,只觉得自己脸上也没那么疼了。 李侧福晋眯了眯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妩媚:“话又说回来了,你说四阿哥这般聪慧,又是个阿哥,没孩子的人谁不会心动呢?” 蝉衣是个聪明的,脑子一转就知道李侧福晋的意思了:“侧福晋英明,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 翌日,蝉衣在脸上上了厚厚的脂粉,确保不会被人看出脸上的红肿后,才带着蘅芜馆里的两个小太监往膳房里提早膳。 还未到各院主子用早膳的时候,膳房里就已经忙活开了,各院的丫鬟们陆陆续续来膳房提膳,好巧不巧的,蝉衣刚踏进膳房,就和钮祜禄格格身边的丫鬟泽兰撞了个正着。 泽兰提着的膳食也被蝉衣给撞翻在地。 看着撒了一地的膳食,泽兰气的脸色通红:“你太过分了。” 蝉衣不以为意的翻了个白眼儿:“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长眼的往我身上撞。” “明明是你撞的我……” 因为自家主子身份没有李侧福晋高,泽兰也不敢太放肆,只能干巴巴的辩解。 蝉衣哼笑道:“就算是我撞的你,谁又看见了呢?嗯?” 她环视了周围正看热闹的人,都纷纷低下了脑袋,蝉衣更是满意:“行了,不就是一份早膳嘛,钮祜禄格格都那么丰腴了,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再说了,自己的儿子说不定都要保不住了,我想着钮祜禄格格应该也没什么心情用早膳了不是?” 一句儿子都要保不住了,令泽兰警铃大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蝉衣却不搭理她,施施然吩咐了身后的小太监把蘅芜馆的早膳提着,转身离开。 被蝉衣一通找茬,泽兰又惦记着她方才的话,也没心情让膳房重新备一份早膳,步履匆匆的回了锡兰阁。 钮祜禄氏没见到早膳,不悦的皱眉,刚准备开口,泽兰忙道:“格格,奴婢有要事禀报。” 责怪的话咽回肚子里,钮祜禄氏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说。 泽兰便把方才的事以及蝉衣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格格,蝉衣仗着李侧福晋的势对您不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她却从未说过四阿哥什么,如今毫无征兆的提起咱们阿哥,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如今府中膝下有阿哥的不过三人,然而这三人中,李侧福晋和耿格格都是汉军旗,唯有她们格格是满军旗,所以四阿哥的地位也格外特殊,保不齐就会有那起子不开眼的做些什么。 钮祜禄氏捏了一块儿隔夜的点心咬了一口,填了填空空如也的肚子:“能有什么是咱们不知道的,不过是有些人嫌这日子过的太无聊,想从本格格身上找些乐子罢了。” 只可惜啊,她想找乐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愿意配合。 什么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找乐子?” 泽兰一头雾水,没等她再问,便听守门的小丫鬟通报,说耿格格来了。 话落,只见一位装扮简单,面容清秀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踏过门槛儿。 钮祜禄氏忙迎了上去,彼此见了平礼:“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此时正是早膳时间,且看耿格格这样子,怕是也没来的及用早膳。 耿氏急切道:“还不是妹妹听紫苑说了早上膳房发生的事,心急的坐不住,便想着来姐姐这儿,问问姐姐是个什么章程。” 四阿哥虽然是养在她这里,但诸多关于四阿哥的事,她都会问过钮祜禄格格的意见。 钮祜禄氏拉着耿氏坐下,浅笑着拍了拍耿氏的手:“妹妹莫急,先喝口水缓一缓。” 见耿格格如此把四阿哥放在心上,钮祜禄氏很是满意,对耿格格的态度愈发柔和了。 3、第 3 章 耿氏饮了盏茶,缓解了嗓子的干渴后,迫不及待道:“姐姐,元寿他……” 钮钴禄氏抬手阻止耿格格继续说下去,递给了泽兰一个眼神,泽兰立即领着屋里伺候的奴才退了出去。 “瞧你,不过是听了句风言风语罢了,如何就值得你放在心上。” 钮钴禄氏说的云淡风轻,耿氏讪讪笑了笑,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在这皇家王府的后院,只要事关子嗣,就从来没有小事,她再郑重也是不为过的。 或许就是因为她对子嗣的郑重,才能保着弘昼平安降生。 所以面对钮钴禄氏的轻嗔,耿氏面儿上虽未反驳,但心里是不认同的。 不过她也知道,她着实不比钮祜禄氏聪慧,因此在两人的联盟中,只要不影响她自己和弘昼的利益,她愿意以钮祜禄氏为主。 “那姐姐对此有何看法?” 钮祜禄氏拇指摩挲着食指上戴的宝石戒子,笑意不达眼底:“李侧福晋的招数算不得高明,但是很有效。” 首先,保不住自己儿子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 什么情况下自己才会保不住儿子,第一就是儿子会被人害,第二就是儿子会被人夺走。 要是被害的话,李侧福晋就是再不聪明,也不会提醒她,那便只剩下第二种情况,有人要夺她的孩子。 而数过后院的女人中,除了嫡福晋,唯一有资格,更能让爷点头同意的,也只有年侧福晋了。 钮祜禄氏稍稍点拨,耿氏就想通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可是姐姐,年侧福晋会么?” 年侧福晋入府后,众人多少对她也有所了解,像她这种一贯平等的看不起王府所有女人的人,一心一意扑在王爷身上的人,应该不会稀罕养旁的女人的孩子,尤其是这孩子还大了,根本养不熟。 何况就凭如今年侧福晋那孱弱的身子,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又哪里会有心力养孩子。 钮祜禄氏的眼底夹杂着寒意:“不管年侧福晋会与不会,我都不允许任何人打元寿的主意。” 耿氏不经意对上钮祜禄氏的视线,那股寒意冻的她身子猛然一僵。 半晌,耿氏没敢问钮祜禄氏打算怎么办,只勉强笑着转移话题:“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耽搁了这么久,妹妹倒是有些饿了,恰好妹妹把自个儿的早膳带来了,姐姐若是不嫌弃,便陪妹妹用一些吧。” 话里给钮祜禄氏留了足够的脸面,钮祜禄氏脸色好了不少:“让妹妹费心了。” 膳房闹的一出,嫡福晋自然不会不知道,只不过苦主钮钴禄氏并未求到她跟前让她做主,嫡福晋也不会去管两个丫鬟之间的争执。 玉露领了膳食回来,把这事儿当做逗趣儿的乐子说给年淳雅解闷儿,年淳雅也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并未往心里去。 接下来这几日,年淳雅一点点的改变,饭肯吃,药也肯喝了,渐渐地也有了些精气神儿,身子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虚弱,看起来像是想通一样。 这变化让金风玉露两人喜极而泣:“太好了,小姐终于想通了,要是老爷和大爷二爷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年淳雅扯了扯已经逐渐恢复气色的唇,有些心虚。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年淳雅的神色,金风欢喜道:“侧福晋,今日门房那边送来了二爷给您寻的几箱东西,您若是有精神,不妨看看,选几样喜欢的把玩?” 年淳雅迫不及待的点头,不是她有多喜欢那些东西,而是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 因为身体的缘故,整日只能躺在床上,除了吃饭就是喝药,然后睡觉,连看书都不被这两个丫鬟允许,说什么看书费神。 想起来走走活动活动,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她们一左一右的扶着躺了回去,除了听玉露讲讲外面的八卦,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 好不容易有件事干,能不积极么。 金风出去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两个红樟木箱子进来,来回两趟后,屋里多了四个箱子。 为了方便年淳雅赏玩,金风还特意让那几个小太监把箱子都给搬到床榻边。 这贴心的举动,叫年淳雅忍不住在心里赞赏,这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啊,如此贴心,不涨工资怎么行。 年淳雅刚想张口说赏她们一人十两银子,突然又想起来,主子身边的大宫女赏的好像都是首饰,这样才有排面。 于是年淳雅从装首饰的箱子里找出了两个做工精致,上面还镶嵌了翡翠宝石的金镯子递给了她们:“这段时间我沉溺丧子之痛,倒是苦了你们了,这镯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说这话的年淳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金风玉露却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金风磕了个头道:“侧福晋言重了,奴婢和玉露是年家的家生子,自小服侍您。说句僭越的话,奴婢们心疼您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苦。反倒是……” 金风顿了下,犹豫了半晌,声音小了下来:“反倒是奴婢们无用,连小主子都照顾不好,这才……” 玉露连连点头:“金风姐姐说的对,侧福晋,您不罚奴婢们,奴婢们已经很愧疚了,又怎好厚颜领赏。”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年淳雅目瞪口呆的同时,更是领教了封建社会下对于奴才思想上的奴役。 可仔细一想,她们是这样,如今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不是也得慢慢的融入这里,尝试去理解她们的思想,以免显得她格格不入。 毕竟她虽是主子,但对上福晋,对上四爷,对上一切身份比她高的人,她也不过就是个奴才。 年淳雅深吸一口气,忽略内心深处的恐惧,端着架子道:“正因为你们两个从小伺候我,情分不同,更是知道你们的忠心,这才不愿责怪你们。至于这赏,是命令。” 原主在家时就受宠,又因为特殊的重生经历,性子是有些清高孤傲的,从来不喜人拒绝。 这一点,金风玉露心知肚明,故而不曾再拒绝,纷纷接过镯子谢恩。 插曲过后,主仆三人开始一件件的赏玩这些物件。 不得不说,年淳雅的两个哥哥是真的疼爱她这个妹妹,只是年希尧身为长兄,情感更加内敛,年羹尧就简单粗暴多了,只要是妹妹喜欢的,感兴趣的,通通都给妹妹。 这不,这四箱子的东西,里面不止有孤本真迹,唐宋古董,更有古玩摆件,款式新颖的首饰,还有贵重稀少的布料和数量极多的补品和药材,至于其中一个小盒子里放的银票,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了。 年淳雅看的惊叹不已,在现代,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几样,都够她吃喝不愁了。 大概率把东西都看过一遍后,年淳雅拿了一幅画,让金风玉露打开,只一眼,年淳雅就认出了这幅图,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在二十一世纪,这幅画的真迹是被收藏在故宫博物馆里的,没想到穿个越,这幅画竟然成她的了。 年淳雅细细欣赏了一通,连忙吩咐道:“把这幅画仔细的收起来,一定不能有任何损坏。” “是。” 看过画,玉露指着那匹颜色鲜亮的蜀锦:“如今已经是春日,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不若把这蜀锦拿去给侧福晋裁了衣裳,好在院子里品茶赏花,也不失为一桩雅事。” 玉露指着的,正是那匹大红色牡丹纹样的蜀锦。 颜色是鲜亮了,可问题是她要是没记错,牡丹可不是妾室能用的图案。 其实年淳雅不知道的是,在清朝的花样上,规矩并没有那么多,只是因为人们常用牡丹来比喻花中之王,所以大多正室都喜欢牡丹正红来彰显身份,妾室们自然得避讳,久而久之,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但若是说妾室真的用了含有牡丹样式的东西,也不算坏了规矩。 年淳雅沉默了片刻,想起前几日刚开始自己面对嫡福晋的无礼,不由得吩咐道:“算了,还是把这匹蜀锦给福晋送去吧。” 她自己留着,除了放在库房里生灰,旁的也没什么用了。 玉露有点儿舍不得:“侧福晋,这可是二爷费了多少功夫才弄来的两匹蜀锦,可珍贵着呢。” 金风到底年纪稍大,明白年淳雅的意思:“玉露,福晋到底是福晋,再说了,即便这匹给了福晋,不还有一匹雨过天青色的么,依我看,这颜色才更衬咱们侧福晋。” 说罢,金风把大红牡丹蜀锦放在一旁:“侧福晋,既然给福晋送了礼,那是不是也得给王爷送一件?” 年淳雅不明所以:“为什么要给王爷送?” 金风一噎,委婉的提醒道:“您忘了,自从几日前王爷从咱们院子里离开,就再也没来过了……” 这还是侧福晋入府以来头一次,金风玉露不是不慌的,只是不敢在年淳雅面前表现出来。 后院的女人哪个不是靠着王爷的宠爱过活,如今日子短,府里的奴才还在观望,要是时日一长,王爷还不曾踏足雅园,届时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们一定会怠慢侧福晋的。 说到四爷,年淳雅很是不解,那日她明明没说什么,四爷却无缘无故的发脾气,直到现在,年淳雅依旧没想明白她到底哪里惹了四爷不快。 年淳雅蹙了蹙眉,将那日的情形一一同金风玉露道来:“四爷到底在气什么?” 那日四爷怒气冲冲的离开,金风怕问了更让年淳雅伤心,因此到现在都不知四爷生气的缘由,此时知道了,心里猛然一跳,慌忙的同她解释了个中原委。 年淳雅这才明白,原来庄子上也不是随便就能去住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年淳雅无奈的抚了抚额,很是心累:“那你们说,送四爷什么好?” 4、第 4 章 春日是充满生机的季节,花园里的花开的花团锦簇,争奇斗艳,香气扑鼻。 府里的大小主子们闲暇中出来赏赏花,散散步,很是热闹。 而花园角落的长廊下,两个粗使婆子拿着扫帚一遍打扫园子,一边小声议论着:“听说了没,王爷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去看过年侧福晋了。” 年轻些的婆子慢悠悠的挥动着扫帚:“那又如何,王爷没去年侧福晋那儿,不也没去旁的主子那里。” “这怎么能一样?”先开口的婆子一双浑浊不堪的眼滴溜溜的转了转:“王爷不去别的主子那儿,是因为王爷不得空,而不去年侧福晋那儿,就只是因为不想去……” “怎么说?” 那婆子微微一笑,没有先满足同伴的好奇心,而是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在这王府后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年轻的婆子毫不犹豫:“当然是阿哥。” “没错,那你说,年侧福晋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那当然不能。” “所以啊,年侧福晋才没了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四阿哥身上,想抚养四阿哥,只可惜王爷没同意,若不然能甩袖离开再也没去过雅园?” 年轻的婆子就好奇了,“这般隐秘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你就别管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在这王府这么多年了,总是知道点儿旁人不知道的……” “那为什么是四阿哥,不是五阿哥?” “当然是因为四阿哥的生母钮钴禄格格是满军旗……” 两个粗使婆子一唱一和的,没一会儿就离开了长廊下。 她们一走,金风就带着个雅园的二等丫鬟桃枝从朱红色的柱子后露了面。 桃枝感受到金风身上越来越压抑的气息,小心道:“金风姐姐,那两个婆子都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金风紧紧地盯着刚才那两个粗使婆子地背影,咬牙切齿:“自然,只是她们竟然背后议论污蔑侧福晋,真是放肆。” 莫说自家侧福晋没有做过这事,即便是做过了,也容不得这些低贱的粗使婆子说三道四。 不过她们的话倒是提醒她了,侧福晋眼下看着是放下了,可心里的伤痛却没那么轻易抚平,若是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说不得会好上许多。 这个念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就连去正院给嫡福晋送蜀锦,金风也没过多耽搁,客气话说完,带着嫡福晋赏给自家侧福晋的一支百年老参回了雅园。 乌拉那拉氏捻着手里的佛珠,看着荼白里里外外把年侧福晋送来的蜀锦检查了一遍,淡淡道:“若是年侧福晋有什么坏心,必然不会这般光明正大,何况还是用这么珍贵的蜀锦。” 蜀锦珍贵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不说旁的,只说三大织造每年产出的蜀锦加起来都不足十匹,官府产出的数量都如此稀少,更别提民间绣房了。 荼白虽看不惯年淳雅,但是对于她送来的蜀锦,还是看着顺眼的,只是口中不饶人道:“年家不愧是万岁爷的宠臣,连蜀锦都有。” 她跟在嫡福晋身边,自是知道宫中这些稀有珍品的去处。 今年三大织造共上贡了七匹蜀锦,除了后宫四位妃位娘娘那里各得了一匹,余下的三匹,尽数赏赐给了朝中大臣,其中一匹赏给了年府,想来就是这一匹了。 乌拉那拉氏挑了挑眉:“本福晋入宫给额娘请安时,曾听额娘说过,今年上贡的蜀锦里,没有牡丹纹样的。”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连皇贵妃都不曾有,三大织造的官员才不会这般没眼色,做了这牡丹纹样的蜀锦来扎宫里娘娘们的眼。 “那这……” 既然不是宫里出来的蜀锦,荼白想到一种可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乌拉那拉氏轻轻颔首:“年羹尧在川蜀任总督,想搜罗一匹蜀锦,自然不算太难。”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无波,心里怎么想的,也就自己知道了。 如今的乌拉那拉氏,是远远比不得年氏一族得用的。 荼白咬了咬唇,半晌,她抱起蜀锦道:“奴婢这就把它收起来,这么珍贵的东西,可得好好儿收藏。” 乌拉那拉氏把佛珠搁在一旁,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茶水,并未反驳荼白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遗憾。 她是很喜欢这匹蜀锦,不止颜色,还有花样。 可宫里娘娘都穿不得的东西,哪怕她是亲王福晋,也得避讳着点儿。 雅园 年淳雅见今日日头好,便吩咐人把软榻搬到院子里的桃树下,准备收拾好了躺在桃花树下晒晒太阳。 多日不曾仔细梳妆,年淳雅还有些不习惯。 虽然铜镜用着并不如现代的玻璃镜能把人照的连毛孔都清清楚楚,但年淳雅还是能从模糊的铜镜中欣赏到自己清雅娇柔的美貌。 眉黛楚楚,眸清似水,弱骨纤形。 一个多月未曾见过太阳,年淳雅的肌肤从原本的欺霜赛雪变成了病态的白,但她的容貌却没有因为病弱而打了折扣,反而是这抹病弱,给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让人观之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因为并不出雅园,梳头宫女桃夭并未给年淳雅装扮的太过复杂,只简单的梳了个小两把头,在鬓上簪了两朵宫中内务府新制的绒花,又在小两把头的右侧插了支粉玉雕刻而成的桃花簪,身上的旗装也是淡粉色的,整个人看起来素雅极了。 年淳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真心的夸赞了句:“手艺真好。” 桃夭高兴极了:“侧福晋喜欢,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年淳雅摸了摸发簪,抬手道:“好了,扶我出去吧。” 头一次穿这花盆底儿,年淳雅才明白为什么清宫剧里的娘娘走路都得丫鬟扶着,为什么摔一跤就会把孩子给摔没了,完全是因为这花盆底真的不好走路,像是踩高跷似的。 但不得不说的是,花盆底走路虽难,可走起路来衬的人身姿修长,袅娜多姿,配上年淳雅这弱骨纤形的身子,弱柳扶风这个词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有了丫鬟扶着,年淳雅一步一试探,待走到桃花树下的软榻旁时,背上都出了一层淡淡的薄汗。 别误会,不是紧张,而是累的。 伺候着年淳雅半躺着,刚拿了小被子盖在年淳雅下半身,金风就带着桃枝回来了。 上前行了礼,金风笑着道:“奴婢瞧着侧福晋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呢。” 年淳雅只笑不说话,其实很多病都是心病,她不是原主,没有切身经历丧子之痛,虽然受原主残留情绪的影响,但到底不大。 没了心病,身上的病只需用心调养,怎么也不会更差的。 为了有个健康的身体,这日子以来,再苦的药她也一碗不落,生怕影响了药效。 说话间,玉露端着晾了一会儿的药过来,年淳雅闻见药味儿,条件反射性的端起药碗,屏住嗅觉一口闷了。 玉露很是欣慰:“李太医开的药还剩下一副,明日奴婢便再回禀福晋请了李太医来为侧福晋请脉。” 自打小格格夭折,太医虽然没有四爷和福晋的命令不能入府,但府医却是日日都来诊脉的。 不过府医的医术到底比不上太医,还是得太医来看过才能放心。 “嗯。” 年淳雅抽出身侧的帕子擦了擦唇:“你去正院给福晋送东西,可有把我的话带给福晋?” 金风从桃枝手上拿过盒子蹲在年淳雅面前打开,好叫她能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奴婢都按照您的话说了,福晋说让您不必放在心上,她不曾在意,又让奴婢把这百年老参带回来,说是给您补身入药用的。” 年淳雅并不懂药材,但还是知道,百年老参并不易得:“收起来吧,待明日李太医来了,拿给他看看,若是合适,便叫他拟了方子。” 再珍贵的药,得用了才有效。 “是。” 越是临近中午,太阳就越暖,暖洋洋的阳光照的年淳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金风玉露守在一旁,一人捏着绣绷刺绣,另一人则怔怔的出神,连玉露跟她说话都没反应。 玉露见状,用胳膊肘怼了下她,悄声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金风虚虚的握了握拳头,犹豫道:“你说,侧福晋想不想养个阿哥承欢膝下?” 一句话惊的玉露手里的针没拿稳,一下子扎到了指头肚上,但她却没心思去管,凑近了金风,低声呵道:“金风姐姐你说什么呢,侧福晋那么爱王爷,像是能喜欢王爷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的人吗?” 当局者迷,从来不是说说而已,金风一下子就被玉露的话点醒了:“是我想岔了。” 玉露有些摸不着头脑:“金风姐姐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到了。” 既然不打算在侧福晋面前提起,那金风也就不打算说今日听到的流言,不然影响了侧福晋的心情,加重了心病可就不好了。 至于那些说闲话的,回头寻个机会教训一顿也就罢了。 雅园外,四爷隔着院门望着桃花树下的年淳雅,见她眉眼间的愁苦散去,睡梦中唇角上扬,似是做了什么美梦,拧着的眉心稍稍松开些许。 苏培盛悄悄打量了眼四爷的脸色,斟酌道:“奴才听府医说,年主子的身子已经在好转了,爷可要进去瞧瞧年主子?” 四爷到底是不愿扰了年淳雅的好眠,犹豫片刻,转身迈入通往书房的鹅卵石小路。 “明日叫李太医来再给侧福晋诊脉,之后让他在书房等着爷。” “嗻。” 5、第 5 章 四爷来过雅园的事没有惊动任何人,第二日辰时,还没等玉露去正院请福晋拿对牌请太医,就见李太医挎着药箱过来了。 “玉露姑娘,下官奉王爷之命,前来为侧福晋请脉。” 玉露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既然是王爷的吩咐,就说明王爷并未真的生侧福晋的气。 因此,她恭敬客气的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太医请,侧福晋已经起身了。” 屋里,李太医跪在年淳雅面前,在她盖了帕子的手腕上诊脉。 虽说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场景,府医来给她诊脉时也经遇过,但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一时半刻的,还是无法习惯。 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给自己看病还得跪着,心里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不过年淳雅也没自作聪明的说什么体贴的话,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时代,最容不得特殊。 大约过了一盏茶,李太医收回诊脉的手:“回侧福晋,从脉象上看,您是气血两亏,又因此前大喜大悲之下,伤了心肺,导致了肺气不足,时有胸闷……故而需慢慢调养,奴才再重新给您开副方子调理。” 李太医说了一大通,年淳雅听了个大概,大致意思就是她的身体得慢慢调养,急不得。 “有劳李太医了。玉露,带太医去写方子。” 玉露服了服身子:“李太医请随奴婢来。” 李太医在偏厅开了方子,玉露又问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他,亲自把人送出雅园。 从雅园出来,就有小太监从一旁冒出来,领着李太医往前院书房。 此时时辰尚早,四爷还未下朝回来,李太医就在书房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书房的奴才进来说王爷回来了。 话音才落,只见雍亲王一身亲王蟒袍补服,冷峻威严的越过正在跪地行礼的李太医和书房奴才,大刀金马的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 “侧福晋如何?” 雍亲王没叫起,李太医也不敢擅自起来,只得面向雍亲王膝行几步,跪着回话。 方才在雅园说的话,又当着雍亲王的面儿说了一遍,只是末了,李太医一副为难犹豫的表情。 四爷不悦的呵斥:“有话便说,可是侧福晋的身子有哪里不妥?” 在四爷的压迫下,李太医也不再隐瞒:“回王爷的话,侧福晋此前经历了大喜大悲,又是在妇人最虚弱的月子里,难免伤了根基,留下病根儿,于寿数有碍……” “砰——” 刚上的热茶被四爷随手掷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溅,茶水在地毯上冒着热气。 “王爷息怒。” 李太医叫苦不迭,雍亲王心里有气,也别对着他这个老人家发啊,他的心脏可承受不住。 书房里一阵寂静,只余下四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好半晌,四爷哑着嗓子道:“可有根治之法?” 李太医为难道:“奴才无能,尚想不到根治之法,只能竭尽全力,为侧福晋调养身子。”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把侧福晋的身子交给你调养,若是侧福晋安好,本王保你太医院左院判的位置,可若是侧福晋不好……” 余下的话,四爷并未说出口,但李太医却明白他的意思。 富贵险中求,即便侧福晋的身子不好调养,但显然左院判的位置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李太医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奴才必定尽心尽力。” “很好。”四爷挥了挥手,“下去吧。” ——— 有了四爷的吩咐,李太医对关乎着他前途的年侧福晋格外用心,每隔一日就来雅园请一次平安脉,几乎成了雅园的专属太医。 此等殊荣,不仅打破了雅园失宠的流言,更让一些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她们生了病,都是府医来看的,年侧福晋生了病,就有宫里的太医请脉? 于是,心里不平衡太多,又整日无所事事的女人们,打着给嫡福晋请安的名头,实则在正院大吐苦水。 李侧福晋是这些人中除了福晋外地位最高的,也是最看不惯年淳雅的,所以她当仁不让的先开口找茬:“福晋,妾身听说这半个月以来,李太医常常出入雅园,依妾身看,似是有不妥之处。” “哦?”乌拉那拉氏不动声色的询问:“那李妹妹觉得,何处不妥?” 正厅里燃着荼芜香,香气缓缓浸润在正厅,闻之使人平心静气,奈何却无人注意,不免辜负了福晋的用心。 李侧福晋理直气壮:“福晋,不是妾身想计较,而是妾身实在是为了爷,为了这王府的声誉着想。您想啊,这李太医到底是太医院的太医,虽说咱们皇室宗亲能请太医诊治,可到底该注意分寸,太医毕竟是为了宫里的贵人们看诊的,像年妹妹这样,恃宠而骄,把李太医当成她的专属太医,很是不妥。” 话落,张格格也跟着道:“是啊福晋,年侧福晋病弱,奴婢们也都理解,只是却不能因为年侧福晋一人而坏了咱们府中的名声,奴婢以为李侧福晋说的很是有理。” 张格格入府是德妃的意思,和她一起入府的还有一位乌苏里格格,她们二人只比年淳雅入府早了一个月。 在年淳雅没入府时,张格格和乌苏里格格算是府里的新人,在那一个月里也陆续侍寝了两三日,可年淳雅一入府,她们的噩梦就来了。 这位圣旨指婚,家世显赫的年侧福晋,一入府就霸占了爷的恩宠,她自个儿吃肉也就罢了,过分的是连汤也不让她们喝。 爷好不容易去她那儿一次,还被年侧福晋给装病争宠喊了过去,自此以后,她算是彻底没什么恩宠可言,除了府中家宴,能见到爷的次数寥寥无几。 如此一来,张格格可不就对年淳雅恨之入骨。 至于乌苏里格格,因为有个好姓氏,倒是比她强了一点儿,但也没强到哪里去,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有了张格格附和,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屋子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让人脑袋疼。 乌拉那拉氏厌烦的按了按太阳穴,厉声呵道:“够了,都给本福晋住嘴。” 哪怕嫡福晋膝下唯一的嫡子没了,又因为伤了身子,以后也不能有嫡子嫡女,但只要有四爷的敬重,嫡福晋就能在后院树立威严,让人轻易不敢造次。 她一动怒,所有人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虎口拔毛。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们的一言一行,心口憋了一股火气:“让李太医负责年妹妹的身子,是爷的意思,你们既然知晓,又何必来本福晋这里,吵闹的本福晋不得安生?” 说话间,乌拉那拉氏含着警告的视线朝她们逼去,直到个个儿都低下了头。 乌拉那拉氏最终看向李侧福晋,一字一句道:“李妹妹,关于府中声誉一事,自有本福晋这个当家主母费心,你只须尽到自己的本分,明白吗?” 言外之意,便是告诫李侧福晋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伸手干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侧福晋被当众警告,面皮涨的通红,恨不得掩面离去,却碍于身份,不得不起身行礼告罪:“是妾身思虑不当,还请福晋恕罪。” 乌拉那拉氏没有第一时间叫起,而是冷眼看着李侧福晋跪了一刻钟,几乎要跪不住的时候,才淡淡道:“念在你是初犯,本福晋罚你将府中规矩抄写十遍,三日后送来正院。行了,起来吧。” 最终由李侧福晋挑起的争端,以李侧福晋被罚为结局。 从正院回去的路上,钮祜禄氏和耿氏结伴而行,耿氏对方才正院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妹妹入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福晋动怒,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李侧福晋留。” 对于她们这些要看正室脸色生存的妾室来说,嫡福晋是她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主母,不仅贤惠,大度,更要紧的是不偏不倚。 别的府里,乃至于宫里,都会有些奴大欺主,克扣不得宠主子份例的事情发生,可她们府中就没有,因为嫡福晋眼里容不下这些。 不得宠的主子日子好过了,难免念着嫡福晋的好,这也就导致嫡福晋贤惠的名声越传越广。 像今日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从未有过。 钮祜禄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福晋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底线。李侧福晋意图染指对于福晋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要是福晋能轻易饶过李侧福晋,只会让李侧福晋更加得寸进尺。” “姐姐的意思是……管家权?” 钮祜禄格格点点头,再多的却不肯说了。 自上次她让人试探了年侧福晋身边的金风,这么多日过去了,年侧福晋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这让她确信,年侧福晋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要抚养元寿的心思。 既然她没这个心思,自然也就不是她的敌人,而挑拨离间的人,必然得受到教训。 她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不过她的挑拨能成功,还要全仰仗李侧福晋对于管家权的贪念。 钮祜禄氏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元寿和弘昼长得快,去年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我打算选些布料给他们一人做几身衣裳,妹妹也一起来吧。” “恭敬不如从命,只要姐姐别嫌我烦就好。” 耿氏笑呵呵的跟着钮祜禄氏往锡兰阁去。 钮祜禄氏嗔道:“我还道弘昼这油嘴滑舌会哄人的话是跟谁学的,原来是天生的……” 6、第 6 章 正院的事情传到年淳雅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遭受金风玉露两个丫鬟的摧残,都是让她主动一些,给四爷个台阶下,毕竟四爷已经递了台阶,总不好不接不是。 这么多天过去了,年淳雅回忆起了原主所有的记忆,说话做事渐渐地向原主靠拢,只是外表再怎么一样,内里也是两个不同的芯子,打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样,思想观念上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金风玉露倒是接受良好,她们一心为年淳雅着想,认为年淳雅现在没有了从前的那股忧愁,身子更是慢慢的好起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她们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想。 但四爷那里,她却出于内心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缘由,一直不敢面对。 正当年淳雅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拒绝金风玉露的建议时,桃枝掀了纱帘进来,屈膝行了个礼,气鼓鼓的把还热乎的消息说了出来: “爷不就是心疼侧福晋您病弱,所以才让李太医多上心些,可也不知李侧福晋和那些个格格们怎么想的,竟然跑到福晋那里说您恃宠生娇,不顾惜王府声誉……” “还好福晋没有听她们的,罚了带头挑事的李侧福晋。” 记忆中,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但只要一被人提起,原主都当场怼回去了。 所以年淳雅听过之后,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问道:“你方才说,李侧福晋和那些格格,格格中,都有谁去了?” 桃枝开始一个个的点名:“除了宋格格,钮祜禄格格,耿格格,乌苏里格格,张格格,武格格……她们都去了。” 年淳雅把名字和记忆里的一一对上之后,嘴角不免抽搐了两下,好家伙,原主真不愧是后院的公敌,没一个看的惯她的。 至于帮了她的福晋,根据她看了不少的宫斗剧经验来看,也不全是为了她,大多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还有四爷的敬重。 年淳雅叹了口气,挥手让桃枝退下。 得了四爷这么大的恩惠,若是她再不懂得进退,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忍着心中的不舍,年淳雅看向金风:“去把那幅《千里江山图》送去前院书房吧。” 那日金风就建议她把《千里江山图》送给四爷,只是因为她舍不得,所以一直没答应。 如今看来,这幅中国十大名画之一,到底是不属于她。 不过好歹她也拥有过,年淳雅这样安慰自己。 前院书房,四爷正在和府中幕僚正在商议半个月后康熙寿辰时要送的寿礼,便听得门外些许轻微的说话声。 四爷皱了皱眉:“苏培盛。” 正在好声好气和金风说四爷不得空的苏培盛忙推门进去:“爷,您吩咐。” “狗奴才,不知道爷在议事,外面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 因为寿礼一事毫无进展,四爷心中烦躁,不免有些迁怒。 苏培盛一听,连忙认错:“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叫年主子身边的金风姑娘先回去。” 别的话有没有听清四爷不知道,但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年主子三个字,一瞬间有些失神。 待他回过神来,苏培盛已经走到门口了,于是顶着幕僚打趣的目光叫住苏培盛:“等等,你年主子让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让金风进来吧。” 苏培盛低头忍笑应下,客气的请了金风进去。 金风双手捧着装着画的锦盒,进来后快速的扫了一眼屋内,然后低头恭敬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四爷略微扬了扬下颌,眼睛盯着金风手里的盒子:“起来吧,侧福晋让你来,所为何事?” 迎着四爷的目光,金风不慌不忙:“回王爷的话,奴婢奉侧福晋之命,来给王爷送一样东西。” 她抬了抬盒子,跟着进来的苏培盛立即接过,恭恭敬敬的打开放在四爷面前。 盒子一被打开,那画上硕大的名字便进入四爷眼底。 四爷原就有些期待的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惊喜:“千里江山图?” 话落,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当隐形人的幕僚瞬间激动了,不顾规矩的走到四爷身旁,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五个字,嘴里问道:“可是真迹?” 金风摇摇头:“奴婢不知。此画是侧福晋偶然所得,因分辨不出真假,所以特意请王爷鉴赏。” 画已经送到,该说的也已经说了,金风在得到四爷准许后告退。 至于四爷和那幕僚鉴赏出什么结果,那就和她一个小丫鬟无关了。 后院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作为后院头号敌人的年淳雅,更是被所有人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金风前脚刚进书房,后脚消息就传遍了。 李侧福晋顿时气得摔了手中毛笔,抄了一大半的规矩霎时被墨汁晕染成一团。 “凭什么就年氏那个病秧子特殊?” 四爷这段日子事情繁忙,除了去过嫡福晋的正院一两次,后院是一步也没踏足。 李侧福晋往前院书房送了一次汤水,结果连书房的门边儿都没登上。 若是年淳雅亲自去,四爷见了她,或许李侧福晋还不会这么生气,可她没登上的门边儿被一个奴婢登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她为四爷生儿育女,什么时候连一个奴婢都比不上了。 还是说,只要是她年淳雅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卑贱的丫鬟,自己就都比不得? 气性上头的李侧福晋发泄过后,恶狠狠道:“本侧福晋拿年氏没办法,想收拾一个贱婢,还是容易的很。” 年淳雅让金风去前院后,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再次见到四爷,她该怎么去相处。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玉露慌慌张张的进来:“侧福晋,不好了,金风姐姐被李侧福晋给罚了,正要杖责她呢。” “你说什么?” 雅园外不远处有一处小桃花林,从桃花林经过,向东是往正院,向南是往书房,向西是往后院的小花园,北面则是雅园的位置。 金风从前院书房出来后,就被李侧福晋堵在了这里,莫名寻了个以下犯上的理由,就要出了心里的那口恶气。 李侧福晋闹腾的阵仗不小,得到消息的人都想着来看看热闹,不一会儿,桃花林里就多了许多来赏花的格格们。 李侧福晋对那些看戏的女人视若无睹,只看着被压在刑凳上的金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惊恐害怕,想听到她开口求饶,谁知却看到她一脸平静,仿佛被下令杖责的人不是她一样。 那一瞬间,李侧福晋怒火升腾:“去给本侧福晋扒了她的裤子。” 清朝宫女被杖责时,是要被扒了裤子的。 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去衣裳,这等侮辱,简直比被杖责更让人羞愤欲死。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般情况下,主子们为了彰显自己恤下的仁慈,是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 而听到命令的小太监们,犹豫了。 到底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即便眼下被李侧福晋责罚,但他们也不敢对金风放肆,不然回头年侧福晋怕是饶不了他们。 可要是不照做,李侧福晋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在一旁看戏的张格格见状,故意拱火:“侧福晋,您看如今连那些太监都不把您的话放在眼里了,可见在他们眼里,年侧福晋的地位在您之上。” “本侧福晋的地位在不在李侧福晋之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本侧福晋的地位一定在你之上。” 哪怕雅园距离桃花林并不远,但年淳雅身子虚弱,紧赶慢赶的赶过来,还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还没走到跟前儿,就听见那个主子打扮的女子在一旁阴阳怪气。 年淳雅当即忍不住,本侧福晋和我两个自称来回的喊,说出了她自认为很是威严的话。 张格格也的确白了脸,不情不愿的福身:“奴婢见过年侧福晋。” “奴婢给年侧福晋请安。” 周围看热闹的格格们见正主来了,纷纷凑了过来。 年淳雅没工夫搭理她们,只随意说了句起身,然后侧头吩咐身后跟着的桃香桃蕊:“去把金风扶起来。” “是。” 二人纷纷应声,走到站在金风身旁手执棍子的太监旁边,故意把他们挤开,扶着金风站起身。 李侧福晋想让人去拦,却被蝉衣默不作声的轻扯了下衣袖。 金风除了脸上被打了一巴掌,还没挨棍子,所以行动利索,站起身后也不用她们扶着,自个儿走到年淳雅跟前,抿唇道:“奴婢给侧福晋添麻烦了。” 年淳雅刚想安慰金风两句,便看到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更是生气。 她将金风护在身后,迎面对上李侧福晋:“不知我这丫头做错了何事,惹得李侧福晋要不顾身份的与她计较?” 她的嗓音轻柔,又因没什么力气,即便是生气,听着也没什么气势。 可越是这样,李侧福晋就越发的觉得年淳雅在装模作样,毕竟她就是用她这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狐媚了四爷,勾的四爷把她忘在了脑后。 李侧福晋拿眼斜了年淳雅一眼,“本侧福晋是主子,她不过是个贱婢,本侧福晋罚就罚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不成?” 闻言,年淳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将目光放在了站在李侧福晋身后的蝉衣身上,看她那打扮,应是李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 确认了身份,年淳雅指着蝉衣,云淡风轻的吩咐金风:“去赏她两个耳光。” “奴婢遵命。” 金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上前左右开弓,众人只听得啪啪两声,待回过神来,金风已然退回了年淳雅身后。 这两巴掌,金风没有一点儿留手,蝉衣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李侧福晋不可置信的看着蝉衣的脸,怒吼道:“年氏,你竟然敢动本侧福晋的人?” 年淳雅微微一笑,把李侧福晋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侧福晋别生气,不过是一个丫鬟,打便打了,我是主子,不需什么理由。” 人群里,有那心思浅的,早已忍不住低头捂着嘴笑了起来。 被人用自己说过的话来打脸,李侧福晋喉间几欲呕出血来:“你…你……” 她本就不甚聪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张格格见状,大着胆子道:“年姐姐何必因为一个丫鬟,便与李姐姐生了嫌隙,说到底,李姐姐与咱们是姐妹,姐妹之情,哪里是一个丫鬟可以比的。” 年侧福晋最讨厌与后院的人互称姐妹,偏偏张格格就是要拿她最厌恶的来说事儿,就是想好好儿恶心恶心人。 张格格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年淳雅听到这话,心头一阵猛烈的不适和恶心,这种感觉好像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情绪。 把这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后,年淳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还是不含任何情绪的看了张格格一眼: “多日不见,张格格的口齿竟变得如此伶俐。只不过有得必有失,显然张格格的记性就没有以前好,忘记了本侧福晋曾经说过的话。” 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口吻,却让张格格脊背发凉,躲开年淳雅望过来的视线,讷讷的低了头。 是她忘了,年侧福晋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最不好惹,不是说会被罚跪什么的,相反,年侧福晋从来不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而是会朝她最在意的下手,比如说宠爱,再比如说父兄的前途。 张格格败北,桃林里有一瞬间除了风吹过带起的树枝花瓣的沙沙声,再无旁的声音。 年淳雅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没多久便已经站的酸疼的腿,缓了缓略有些难受的胸口,扶着玉露的手又微微用力。 这场无声的对峙,她总不能丢了气势。 只是年淳雅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还没站多大一会儿,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再然后身子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7、第 7 章 雅园,乌拉那拉氏面带担忧的望着那扇隔绝了寝卧的屏风,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张格格感到无比的烦躁: “好了,爷和太医还未出来,也不知年妹妹到底如何,你这会儿哭,也不嫌晦气。” 她不过是在佛堂礼佛的一会儿功夫,就又给她找了这么大的事端,且看爷方才那阴沉的面色,恐怕今日之事没那么轻易就过去。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冷冷的瞥了一眼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被这一眼看的心跳加速,嘴硬道:“福晋看妾身做什么,年氏体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晕倒与妾身可没什么干系。” 乌拉那拉氏心中冷笑,没去接她的话。 李氏愚蠢,她早就知道,且看她年轻时为了争宠,能放任奶娘故意将自己儿子折腾病,只为了爷能多去她房中几次。 所以她好端端的三个阿哥,最后只养大了三阿哥弘时一个独苗。 这般蠢笨且荒唐的事情,李氏都做的出来,今日无故拿年氏身边的丫鬟出气,将年氏气晕过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侧福晋推诿的话,让张格格惊慌不已,说到底,今日的事她也有推波助澜,李侧福晋膝下有儿有女,四爷一定不会把李侧福晋如何,可她在四爷那里却没什么体面。 早知她就不该为了出了心头那口恶气而胡言乱语。 可是现在,她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一盏茶后,四爷带着被人急匆匆请来的李太医绕过屏风出来,李太医被人请去开方子,四爷则在一众人的蹲身请安中扶起乌拉那拉氏,带着她在主位上坐下。 乌拉那拉氏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四爷还是顾着她的体面的。 四爷虽出来了,但他依旧紧皱着眉头不开口说话,乌拉那拉氏只好主动开口:“爷,年妹妹如何了?” 四爷仍旧不开口,福晋的话又不能掉地上,苏培盛会意,解释道:“回福晋的话,年侧福晋是因情绪波动较大,身子一时承受不住,故而晕倒,太医说了,还是得静养才行。” 乌拉那拉氏长舒一口气,念了句佛号:“佛祖保佑,年妹妹没有大碍就好。” 说完,她站起来屈膝道:“还请爷责罚,今日之事,是妾身失察,才让年妹妹受惊。” 福晋直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这一举动,倒是让四爷的脸色好了不少。 他再次扶起福晋:“此事与你无关,福晋不必自责。” 多年夫妻,四爷对乌拉那拉氏的一些习惯还是了解的。 桃花林事发的时候,正是福晋每日礼佛不许人打扰的时候,福晋不能及时知晓,也算是情有可原。 乌拉那拉氏彻底放下心来:“多谢爷宽宥。” 眼见福晋脱了干系,李侧福晋捏着帕子的手心已满是虚汗,仍旧蹲着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晃。 她这一细微动作,将四爷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 四爷眼底一片冷凝,直接训斥道:“李氏,福晋才罚过你,你不说静思己过,反而不到一日,又无事生非,娇纵蛮横,爷看你还是太闲了。回去把女则女训抄上百遍,每日去佛堂为年氏祈福一个时辰,年氏的身子一日不好,便一日也不许停。听明白了吗?” 李侧福晋听完,身子一软,彻底跌坐在地上。 她和年氏同为侧福晋,如今爷责令她为年氏祈福,这岂不是说明,在爷的心里,她真的不如年氏。 蝉衣慌忙去扶间瞥见一旁也快坚持不住的张格格,计上心来,哭喊着替自己主子求情:“王爷容禀,侧福晋做出这样的事,都是受了张格格在旁挑唆,并非出自本心啊。” 蝉衣的话像是根救命稻草一样,李侧福晋连连点头,眼泪流的毫无美感,狼狈至极:“爷,妾身都是被人挑唆,妾身不是故意的……” 原以为抬出了张格格顶包,四爷就会对李侧福晋减轻处罚。 谁知四爷只淡淡的拿眼角瞟了眼张格格,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收回了视线,好似当做没她这个人一般:“行了,年氏需要静养,你们都回去吧。” 最后出去的福晋正好看见张格格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的表情,讽刺的弯了弯唇角。 她是多少了解四爷的,对四爷来说,被他看在眼里,有用的人才值得他费心,而没有被他看在眼里的人,连说句话都是吝啬,更别提罚她了。 张氏,算是彻底废了。 甫一踏进正院,乌拉那拉氏便责问道:“为何不报与本福晋知晓?” 荼白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讷讷道:“奴婢只是不想让这些琐事打扰了福晋……” “琐事?” 乌拉那拉氏声音突然上扬:“本福晋身为爷的嫡福晋,后院的一切琐事都是受本福晋管辖,这是本福晋的职责,也是本福晋地位稳固的象征。你若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本福晋便送你回乌拉那拉家,不必再伺候了。” 听到要被遣送回府,荼白这才慌了,“福晋,奴婢知错了,再没有下回了。” 福晋康熙三十年嫁给王爷时,她便跟在福晋身边伺候。 如今二十四年过去了,当年跟在福晋身边的四个陪嫁丫鬟中的三个,都各自嫁了出去,只余下一个她,要是连她也走了,福晋在这府里,就没有贴心的人了。 乌拉那拉氏本也是吓吓荼白,真要把荼白送走,她自己也舍不得。 见荼白知道错了,乌拉那拉氏态度缓和了不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抱不平,可是荼白,我没什么好不平的,即便爷宠的不是年氏,也会有别人。但对我而言,她们都是伺候爷的妾室罢了,我用不着和她们计较,更犯不着为了她们,伤了我与爷的夫妻情分。” 况且,如今是她需要这个雍亲王福晋的位置来维持乌拉那拉家的荣耀,乌拉那拉家也需要依靠雍亲王这个靠山,而不是雍亲王离不开他们乌拉那拉家。 “奴婢明白了。” “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情,切不可隐瞒不报。” 敲打完荼白,乌拉那拉氏抬手示意荼白起来:“行了,你下去洗漱一番,今日就不必伺候了。” ——— 年淳雅这一晕,直到晚膳前才醒来。 四爷中途回了书房一趟,不一会儿就回来,一直守着她。 见她醒来,不禁舒展了眉头,“来人,把药端来。” 金风带着桃枝进来,一连串的动作让年淳雅无瑕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靠着金风,嘴里喝上了大名鼎鼎的雍亲王给她喂的药。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年淳雅的脸骤成一团:“好苦。” 这药怎么比她之前喝过的都要苦? 四爷瞧见她灵活的表情,温声道:“良药苦口,待雅儿把药喝完,爷让人送蜜饯来。” 又一勺药送到嘴边,年淳雅机械的张开嘴。 终于一碗药喝完,年淳雅的舌头已经苦的没什么知觉了。 桃枝跪在床榻旁,双手奉上金丝蜜饯,年淳雅还没来得及伸手,蜜饯就到了她唇边。 定睛一瞧,哦,原来还是四爷。 方才喝药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药味儿逐渐散去,竟觉得四爷离她如此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海洋气息,让她不禁感到舒适和放松,与记忆中四爷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 于是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嘴先说了:“四爷可是换了香料?” 待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伸手拿过四爷手中那颗蜜饯塞进嘴里,慌乱的咀嚼着,像是在掩饰什么。 四爷笑道:“好闻?” 年淳雅点点头,确实好闻,比起现代那些各种奢侈品牌调出来的香水,更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四爷解释道:“这味香是早前爷在江南办差回来,皇上赏的,今日才换上。雅儿若是喜欢,回头爷让苏培盛给你送来些。” 四爷温和的语气里难掩愉悦,他就知道,即便雅儿还是不肯像从前那般和他亲近,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那幅来的很是及时的《千里江山图》,很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这种细腻的关怀,让四爷心中很是慰贴。 年淳雅不知四爷脑补了这么多,只觉得四爷越来越柔和的眼神令她受不住。 她不自在的拒绝:“不了,这味香很适合四爷,倒是不适合妾身,再说妾身还病着,不宜用香。” 四爷凤眸一瞥,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屋子里的香炉被撤了下去。 “你既喜欢,便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四爷想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送不出去的:“待你病好了再用也是一样的。” 他的语气强硬,似是不容拒绝。 年淳雅微微低头道谢:“那便多谢四爷。” 说真的,她还是挺喜欢这味道的。 四爷嗯了一声:“不过是些许香料,也值得你道谢?” 话落,年淳雅有些无措,只好闭口不言。 四爷无奈叹了一声,让金风桃枝退下后,起身代替了金风的位置,将年淳雅圈抱在怀中低低呢喃:“雅儿,你到底要爷如何做,才能不与爷这般生分?” 8、第 8 章 天还未彻底暗下去,雅园里已经燃起了烛光。 暖黄色的烛火在空中微微摇曳,似是娉婷的少女,正在向黑暗诉说着情意。 四爷在将年淳雅搂进怀中的时候,清楚的感受到她那一瞬间僵硬的身子,心里一阵失落:“雅儿,爷已经查过了,咱们的小格格夭折,只是意外,并非人为,与福晋更是没什么干系……” 这话他此前在年淳雅还没穿过来的时候,和原主说过一次,只可惜原主沉浸在女儿夭折的痛苦中,根本不信,更是固执的认为四爷包庇福晋。 如今四爷再次提起,得到的回答让他心痛之余也心生欢喜:“妾身知道。” 只见年淳雅表情怔怔,眼里是化不开的伤痛:“一直以来妾身都知道,是因为妾身体弱,连累的小格格也先天病弱,所以才会早早夭折。” “只是…只是妾身不愿相信,比起如此残忍的真相,妾身更愿意相信小格格是为人所害……” 她的眼泪滚烫,落在四爷的虎口上,直直的烫进了他的心里。 “爷,是妾身错了。” 金风玉露和苏培盛守在屋外,突然听得屋内一阵哭泣,金风玉露的脸色微变,若不是苏培盛阻止,怕是二人能不顾四爷在内,立时推了门进去。 苏培盛将二人拦下,好声好气道:“哎呦喂,两位姑奶奶,你们也不瞧瞧,爷还在里面呢,没有传召,咱们当奴才的,怎好私自入内?” 玉露仍放心不下:“可是侧福晋在哭,侧福晋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又晕了那么久,再这样哭下去,怕是要伤身子的。” 金风没说话,只一双眼眸担忧的隔着门窗紧盯屋内。 无论玉露怎么说,苏培盛都是不可能放她们进去的:“咱家明白,不过侧福晋伤心的时候,许是更想爷陪在身边安慰吧。” 想起往日自家侧福晋满心满眼都是四爷的模样,玉露终于不再说要进去的话。 屋里的哭泣声渐渐停下,屋内金尊玉贵,除了哄过年淳雅以外从未哄过人的四爷和屋外的金风玉露齐齐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四爷的吩咐:“来人,传膳。” 金风玉露听到吩咐,玉露忙去了茶水房,亲自盯着茶水房的人把早就提回来的晚膳再给热热。 金风则是让桃枝打了温水,端着水盆跟在她身后进去伺候。 苏培盛看了看分工明确的两个丫鬟,摸了摸鼻子后也跟着进去,只不过没有越过屏风,只站在屏风外候着。 四爷出来的时候,苏培盛眼尖的看见四爷胸前那一块儿暗沉,想起刚刚的哭声,忙道:“爷,奴才伺候您回前院换身衣裳吧?” 四爷挥了挥手,撩起袍子在外间坐下:“不必,雅园里有爷的常服,你派人去前院把爷的朝服拿来即可。” 苏培盛听懂四爷的意思,暗暗提醒道:“爷,年主子身子尚未痊愈,怕是不能伺候好您。” 况且府中规矩,主子爷是不能在后院主子们病着的时候留宿的,以免让主子爷染了病气。 四爷如何能不知晓苏培盛的意思,只是雅儿好不容易放下心结,他不忍在此时丢下雅儿。 半晌,四爷撩起眼皮子看了苏培盛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 得,四爷是重规矩,可四爷的规矩落在年侧福晋身上,却是剩不了多少了。 苏培盛心里嘀嘀咕咕,四爷吩咐的差事却是半点不敢耽搁,又因朝服的重要性,故而亲自带着才收不久的徒弟跑了一趟前院。 金风伺候着年淳雅擦了把脸,又将年淳雅惯用的桃花露细细在她脸上涂抹。 四爷由着苏培盛叫进来的小太监伺候着换了身衣裳,再进去的时候,年淳雅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金风在她精致的眉眼间画眉。 原主是个很精致,很注重形象和容貌的人。哪怕是原主在刚生完孩子的第二日,不能像往常一样梳洗打扮,简单的描眉傅粉还是要的。 四爷习以为常,走到年淳雅身后,看着铜镜里眉眼逐渐精致的女子,眼底浸着丝丝温润,耐心的等年淳雅打扮好,两人一起到外间的圆桌上坐下。 圆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十六道菜,还有点心四样,粥品和汤羹共四样,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四样。 这二十四样,其中只有六种是侧福晋的晚膳份例,余下的都是四爷的份例。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安静的用过晚膳,四爷扶着年淳雅在雅园外的桃花林里散步:“太医说了,你这身子还是得多出来散散步才好的快。” “那妾身要爷陪着。” 年淳雅很是自然的朝着四爷撒娇。 她仔细想过了,要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相处,还是有些困难的,但要是把四爷当成金主来撒娇,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想象一下,讨好了金主,金主一高兴,想要什么没有? 四爷自是无有不应:“好,爷得了空闲便来陪你。” 年淳雅踩着花盆底,走路不方便,四爷默不作声的慢下脚步,配合着她的步子:“今日雅儿让人送去书房的画,爷和邬先生看过了,是幅真迹。” “原本爷还在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发愁,雅儿的这幅画,可是帮了爷大忙。” 《千里江山图》因其特殊寓意,皇上在千叟宴前些年就一直在寻,却久未寻到。 作为皇上的儿子,为皇上分忧,讨皇上开心,四爷自然得投其所好。 四爷本想着,再过几日若是再寻不到,用库房里另一件早就准备好的珍品做寿礼也不是不行,只是效果到底没有《千里江山图》好。 谁知他正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四爷不可谓不欣喜。 年淳雅愣了愣,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解释:“这幅画是二哥在外寻来的,是不是真迹,妾身也不知,所以才让金风给爷送去鉴赏。爷既说要送给皇上做寿礼,想来是真的了?” 虽然凭着她的记忆,知道年羹尧不可能会送给他妹妹赝品,但凡事都有万一,因此她让金风送去的时候,让她说是请四爷鉴赏真假,而非一口咬定是真迹。 四爷知道这画是年羹尧寻来的,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年羹尧身为他门下奴才,明知他在寻这幅画,却在寻到了这幅画后,隐瞒不报,私下里送到了雅园。 即便这幅画最后还是到了他手中,可过程不一样,年羹尧想表达的意思便也不一样。 四爷的笑不似方才温和:“自然是真的。连这样难寻的画都给你寻来了,可见亮工对你这个妹妹有多看重。” 重到拐着弯儿的提醒他,不可怠慢年氏。 年淳雅敏锐的察觉到四爷好像有些不高兴,可她一时又想不到缘由,只好借口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 回到雅园,年淳雅也没说什么,径自去了小间洗漱。 本以为等她洗漱出来,四爷早就应该走了,谁知四爷不知在何处洗漱完,换了一身寝衣正半靠着床榻,就着床头的一盏灯看书。 年淳雅顿时傻眼了,这是要留宿的意思? 自从被皇上呵斥过喜怒不定后,四爷惯来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仿佛方才那一丝不悦从未有过。 听见声响,四爷抬头望去,见年淳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好笑:“还不过来?不是累了,不早些休息,站在那里做什么?” 年淳雅抿了抿微白的唇:“爷,妾身还病着……” 堂堂雍亲王,未来的雍正帝,总不能这么禽兽吧。 话一入耳,四爷就知她想歪了,伸手拍了拍床榻,示意年淳雅过来坐:“爷知道,爷只是想多陪陪你,方才不是还冲爷撒娇么。” “可是这不合规矩……万一被妾身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记忆里,好像有条规矩规定,病中女子不可留宿主子爷。 年淳雅简直是为难死了,就用个太医经常看病,后院的女人就要闹一场,让金风往书房送幅画,都要被李侧福晋给打一巴掌,要是今晚四爷留宿雅园,说不准明天她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现在的她暂时还没有原主大杀四方的阔力。 四爷瞧着年淳雅忧心的模样,抬手抚平她眉心:“好了,太医都交代过了,切记不可让你多思多虑。一切都是爷的意思,你不必想太多。” 事已至此,年淳雅也不再说什么,要是再拒绝,只会得罪金主爸爸。 一个人睡习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哪怕不在一个被窝,年淳雅也觉得不自在,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又不敢翻来覆去的,生怕影响到四爷。 直到寅时初,天还未亮,身边的人一通洗漱穿戴离开后,年淳雅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年淳雅睡得正香时,正院的福晋得了宫里的传召。 9、第 9 章 正院,乌拉那拉氏在荼白并几个小丫鬟的服侍下穿戴亲王福晋的吉服。 荼白仔细检查了一下嵌有红宝石的吉服冠,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小心翼翼伺候乌拉那拉氏戴上。 “福晋,再过三四日就是初一了,届时您必然会进宫请安,也不知德妃娘娘有何要紧事,竟是非得在这时候传您进宫。” 宫里的德妃娘娘待十四爷极好,对自家王爷却因种种原因而略显疏离,连带着福晋也不得德妃娘娘看重。 每每到了入宫请安的日子,福晋在永和宫中总是瞧着十四福晋完颜氏和德妃娘娘婆媳亲热,自己却坐着冷板凳。 乌拉那拉氏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孝道大于天,德妃娘娘给的委屈,她只有受着,还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 “娘娘做事自有娘娘的道理。” 乌拉那拉氏站在穿衣镜前,伸手理了理脖颈上戴着的珊瑚蜜蜡珠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穿戴得体,扯了扯唇角:“去把本福晋抄的佛经拿一些。” 刚和四爷成亲那几年,她还想着把德妃当成自己额娘孝顺,有了什么好东西,去请安时总是孝敬给德妃。 然而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哪怕她再费尽心思讨好,终究也换不来德妃一句体贴的话。 后来她想明白了,好东西谁都喜欢,既然送出去没效果,那便不送了,只送些佛经聊表心意便是。 左右弘晖夭折后,她常年礼佛,抄写的佛经不知几何,拿去德妃面前表示孝心,足够了。 这些年来,福晋都是这么做的,荼白早就习惯了:“奴婢早就备好了。” 说着,门外值守的丫鬟进来道:“福晋,门房来人说,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进了永和宫。 乌拉那拉氏站在台阶下,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丝毫没有德妃不让她进去的难堪。 在雍亲王府后院,她是女主子,只有她罚别人的份儿,可进了宫,她就得低着头,因为这宫里的大多数人都比她尊贵。 乌拉那拉氏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大概过了一刻钟,进去传话的宫女才从正殿里出来,行了个礼道:“四福晋,娘娘请您进去。” 永和宫她来过不少次,每次来都让她觉得压抑,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儿媳给额娘请安。” 乌拉那拉氏恭敬的蹲下身子,规矩礼仪无一处错漏失礼。 坐在临窗大炕上,衣着随意得体的德妃并不急着叫起,而是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方才施恩般的开口:“知道本宫为何传你入宫么?” 乌拉那拉氏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解:“儿媳不知,还请额娘明示。” 德妃重重的把茶盏搁下,“那你来告诉本宫,身为嫡福晋的职责是什么?” 这一瞬,乌拉那拉氏明白了德妃的意思,“额娘息怒,儿媳知错。” 最近后院里发生的事,怕是德妃已经知道了。 德妃并没有因为乌拉那拉氏认错而给出好脸色:“旁的也就罢了,总归是你府中之事,本宫也不便多问。只是有一点,无论你们再怎么闹腾,都不能委屈了老四。” 出于对德妃的了解,德妃冠冕堂皇的话,一点儿也没在乌拉那拉氏的心中掀起波澜,四爷是雍亲王府的主子爷,谁敢委屈他? 不过是又想借题发挥罢了。 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一般,德妃的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堂堂亲王,宿在生了病的侧福晋房里算是怎么回事?好歹是龙子凤孙,连个能入爷们眼,能伺候的女人都没有。你这做福晋不够体贴,本宫这个做额娘的,却不能视若无睹。” 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一早就传到了德妃的耳朵里,可见德妃对于在雍亲王府安插眼线一事毫不避讳。 “刘嬷嬷。” 见乌拉那拉氏沉默不语,德妃喊了一声,一旁的刘嬷嬷会意,拍了拍手,就有两个正值妙龄,打扮鲜嫩的女子走了进来:“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给四福晋请安。” “起来吧。” 说罢,德妃像是才发现乌拉那拉氏还在蹲着一般,随意的朝她挥了挥手:“你也起来吧。” 保持行礼的姿势这么久,乌拉那拉氏的腿早就麻木了,可荼白在殿外,殿里没有德妃的吩咐,是不会有人扶她的,乌拉那拉氏只能硬生生的撑住,不让自己在德妃面前失仪。 只是再如何强撑,身子也不免有些微晃。 好在德妃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你们两个走上前来,让四福晋好好儿看看。” “是。”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乌拉那拉氏身旁,微微抬着下巴,好让乌拉那拉氏能更清楚的看清她们的长相。 乌拉那拉氏打量了一眼,只见相貌稍次一点儿的女子眼帘垂着,态度恭敬,而相貌出众的那个,胆子稍大,竟敢直直的盯着她瞧。 看过了两人,乌拉那拉氏笑着道:“这两位姑娘相貌秀美,果然不愧是从额娘这儿出来的。” 即便是德妃再不喜欢乌拉那拉氏,可被人夸赞总是值得高兴的,德妃脸上的笑不再浮于表面,显得真心了许多: “左边儿这个是本宫的娘家侄女乌雅氏,右边儿这个是郭氏,两人都是前两年小选进宫的,在本宫这永和宫里学了两年规矩,本宫瞧着调*教好了,这才敢让她们出来见人。” 提到乌雅氏的时候,德妃还特意介绍了她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乌拉那拉氏知晓,乌雅氏的背后站着她。 乌拉那拉氏脸上挂着的笑一僵,她不怕德妃给爷赐格格,因为她们对她造不成威胁,可这个乌雅氏若是进了府,那才是烫手的山芋,轻不得重不得。 刘嬷嬷在一旁奉承道:“瞧娘娘您这话说的,出自乌雅家的姑娘,个个儿钟灵毓秀。” 这话乍一听着是在夸乌雅氏,实则暗地里是在夸德妃。 德妃笑的愈发高兴了:“既然老四媳妇你也喜欢,那便把她们二人都带回去给老四做个格格吧。” ——— 年淳雅一觉睡到午膳前,甫一醒来,便知道了府里又多了两个格格的事儿。 金风一边替年淳雅穿衣,一边说着得来的消息:“郭格格也就罢了,家世平平,不足为惧,可那个乌雅格格出自德妃娘娘的母族乌雅氏,虽不是德妃娘娘嫡亲的侄女儿,但也是沾亲带故的,侧福晋您可不能不防。” 听着金风絮絮叨叨,年淳雅若有所思,她记得原主第一世的这个时候,德妃并没有给府里赐下格格。 如今有了变故,与原主上一世不一样,难不成是因为她? 看来以后还是得小心再小心才行,原主上一世的记忆只能当做参考。 “只是两个格格。” 年淳雅没放在心上,好歹自己还是个侧福晋呢。 金风扣扣子的手一顿,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侧福晋对王爷是真的没有从前那般在意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王府后院,本就容不得真情,只会伤人伤己。 四爷在户部上值回府时,已经是申时了。 回来的路上得知今日德妃召乌拉那拉氏入宫,眉头一皱,原本要回书房的脚步一转,去了正院。 四爷拨弄着茶碗,低头看着茶碗中漂浮着的绿色茶叶,语气微凉:“额娘今日召你入宫了?” 乌拉那拉氏表情微敛,“是,额娘叫妾身入宫,特意挑了两个格格让妾身带回来,其中一位还是额娘的族侄女儿,妾身已经把她们二人安排在云澜苑了。” 四爷抬眸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乌拉那拉氏顿了下,继续道:“说来是妾身疏忽,府里也有几年未曾进新人了,想来是妹妹们不合爷的心意,所以宁愿宿在年妹妹那里,也不愿选人侍寝。” “不过好在额娘体贴,替妾身挑好了人……” 她这个福晋夹在他们母子二人中间,为了左右讨好,算是费尽了心思,哪一个都是她得罪不得的。 就连告状,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只得像这样,言语中暗示。 四爷听罢,只需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乌拉那拉氏的意思,他提点道:“福晋的意思,爷明白了,府里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爷自会处置。” 府里有德妃的眼线,他是知道的,其实不止德妃的,还有皇上的,隔壁八贝勒的…… 但能如此光明正大,不顾及一点儿的,也就只有德妃了。 四爷黝黑的眸子里寒意阵阵。 门外苏培盛听到这话,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下。 乌拉那拉氏瞥了眼四爷一口没喝的茶水,尽职尽责的提醒道:“爷,乌雅格格和郭格格今日入府,也算是她们的好日子,爷可要选一人伺候?” 话落许久也没见四爷出声,乌拉那拉氏又补充道:“妾身瞧她们二人虽比不得年妹妹那般花容月貌,但也算各有千秋,只郭格格的性子安静了些,远不如乌雅格格灵动活泼。” 所谓的灵动活泼,不过是不规矩的遮羞布。 暗戳戳的给乌雅氏上了眼药,乌拉那拉氏心情好转了不少。 今儿个在永和宫受辱,她虽不能对德妃做什么,但给乌雅氏下个绊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四爷听懂了乌拉那拉氏的言下之意,不喜的皱了皱眉,不知是针对郭格格的,还是针对乌雅格格。 四爷本是想去雅园,毕竟昨儿才答应了年氏要陪她散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四爷却改变了想法: “那便去郭格格那儿。” 10、第 10 章 雍亲王府是五进五出的府邸,院子很多,加之四爷并不重女色,所以后院的院子并未住满。 只是乌拉那拉氏以她们二人相熟,住在一起有个照应为由,把乌雅氏和郭氏一起安排进了云澜苑。 乌雅氏仗着和德妃的关系,力压郭氏选了云澜苑的正房,又借口德妃娘娘赏她的东西太多,把东厢房也要了去做库房。 郭氏敢怒不敢言,只能被挤到了狭小的西厢房。 新分来的丫鬟巧芸看郭氏没有不高兴,心里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她的新主子是个有成算的。 想了想,巧芸小声建议道:“格格,今日是您入府的头一日,想必王爷会来,不如奴婢先伺候您梳妆打扮?” 郭氏静静地坐着沉思,忽然听到巧芸的话,故作哀愁道:“爷即便是来,恐怕也不是来我房中,我又何必白费那功夫。” 巧芸一听这丧气的话,忙道:“格格,话可不能这样说,即便爷今晚不是来您这儿,但您打扮的好看,入了爷的眼,能让爷记住您,那也是难得的了。” 做主子的,是万万不能没心气儿的,不然安于现状,连带着她们做奴才的也受累。 一番试探下来,郭氏对于这个新分来的丫鬟还算满意,至少是个有脑子的,就是不知道她的忠心在不在她这儿。 巧芸刚给郭氏打扮好,正院里传话的丫鬟就到了云澜苑,也没进哪个屋子,只站在院子中间,扬了声音道:“传福晋的话,王爷今晚留宿云澜苑,还请两位格格做好准备。” 传完了话,等乌雅氏和郭氏出来时,那传话的丫鬟早就走了。 见郭氏一副精心打扮过的娇嫩模样,乌雅氏冷哼一声:“今晚侍寝的人一定是本格格,某些人啊,打扮的再好看,也不过是白费心思。” 她可是德妃娘娘的侄女儿,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会给德妃娘娘面子的。 至于郭氏? 嗤,无依无靠的,家里也只是个破落户,在永和宫里被她欺辱,就算是来了雍亲王府,也别想和她平起平坐。 对于乌雅氏的欺辱和打压,郭氏早就习惯了,所以面不改色道:“乌雅姐姐说的是,妹妹不过蒲柳之姿,比不得乌雅姐姐,只是妹妹虽不敢奢望能得到爷的宠幸,但也不敢怠慢,否则便是妹妹不懂规矩了。” 今日在永和宫时,德妃还亲口告诉四福晋,她们二人的规矩好,若是此时乌雅氏点头同意了她自贬说自己不懂规矩的话,便是在打德妃娘娘的脸。 乌雅氏日后还要靠德妃娘娘在雍亲王府作威作福,自然不敢点头同意,只能朝她哼了一声,重重的踩着花盆底到院门口去迎接还未到来的四爷。 郭氏冷冷的看了眼乌雅氏的背影,缓缓跟了上去。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四爷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到了云澜苑。 乌雅氏扭着腰肢,掐着嗓子蹲身行礼:“奴婢给主子爷请安。” 郭氏慢了一步,但她行礼却很规矩,对比的一旁的乌雅氏很是轻浮。 四爷抚了抚大拇指上的如意祥云纹扳指,沉声道:“郭氏?” 郭氏诧异了一瞬,连忙回应:“奴婢在。” “跟上。” 四爷越过二人进了院子,径自朝正房走去。 郭氏的心忽然怦怦直跳,她捏紧了帕子,顾不得去看乌雅氏气急败坏的脸,匆忙跟了上去。 乌雅氏见状,也想跟着一起,却被四爷带来的小太监给拦下了:“乌雅格格,主子爷只让郭格格伺候。” 乌雅氏气的跺了跺脚:“正房是本格格的屋子。” 那小太监没说话,眼里带着不屑。 什么她的屋子,这整个雍亲王府都是主子爷的,主子爷哪里去不得? 四爷去了云澜苑,后院的视线就都盯着云澜苑,直到传来云澜苑叫了水的消息,各院才陆陆续续的熄了灯。 正房被四爷和郭格格占了去,乌雅格格只能歇在东厢房。 翌日一早,四爷早早在郭氏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去了前院,只是经过雅园时,四爷脚步一顿:“待会儿侧福晋起了,把库房里那十二柄象牙双面绣团扇送到雅园。” 年氏最爱吃醋,哪次他去了旁人那里,年氏总是要自己生闷气,若是他去了得罪了她的格格的房里,年氏便会找各种借口请他过来。 昨日新人入府,他未曾来雅园安抚她便去了郭氏那里,也不知那个气性大的,要如何难受呢。 跟着四爷的小太监是苏培盛才收的徒弟小福子,年纪还小,尚且没历练出来,猜不到四爷的心思,明明昨晚是郭格格侍寝,怎么得了赏赐的却是年侧福晋? 小福子虽然纳闷儿,但还是利索的应下,又试探的提醒了四爷:“那郭格格那儿……” 四爷重新迈步,头也不回道:“按规矩来。” “嗻。” 前院的赏赐还没送,给福晋请安的时辰就要到了。 在乌雅氏要吃人的目光中,郭氏给福晋敬了茶。 只有侍寝过后给福晋敬了茶,才算是名正言顺的格格。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为难这个初次见面就对自己恭恭敬敬的郭氏,几乎是郭氏刚把茶举过头顶,就接了过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乌拉那拉氏轻抿了一口,按例教导了几句,和善的让郭氏起了身:“坐吧。” 正院的二等丫鬟引着郭氏在左侧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好能看见对面站着的乌雅氏愈发扭曲的脸。 郭氏垂下眼帘,全然当做没看到。 乌拉那拉氏见状,倏然道:“乌雅格格和郭格格是一同入府的,虽然郭格格先侍奉了爷,但乌雅格格早晚也是要侍奉爷的,不如就趁今日这个机会,乌雅格格一同把茶敬了吧。” 乌雅氏一喜,她本就气郭氏那个贱人抢了她侍寝的好日子,敬茶也慢她一步,如今福晋为了全她的脸面,主动提起,乌雅氏无有不应,忙上前行了敬茶礼。 看着福晋命人在右侧末尾添了把椅子,宋氏笑道:“福晋仁善,对乌雅妹妹这样上心,奴婢可是要吃醋了。” 乌拉那拉氏佯装无奈的点了点宋氏:“乌雅格格年纪小,我不免多照看些,这也值得你说嘴?” 李侧福晋斜了宋氏一眼,轻蔑道:“福晋又不是不知道,宋格格一贯是个小家子气的。” 宋氏表情一滞,刚要说什么,外间忽然响起了通报声:“年侧福晋到———” 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望去,只见帘子被掀开,来人一身天青色妆花缎制成的旗装,梳着再简单不过的小两把头,头上只简单的配上了几朵通草绒花,素雅又温婉。 这身打扮虽不是一眼让人惊艳,但配上那柔情绰态的身姿与容貌,以及那通身随和舒适的气质,足以把屋内在座的女人们给比下去。 扶着丫鬟的手跨过门槛儿,所过之处带起的微风里夹杂着些许药香味儿。 年淳雅朝乌拉那拉氏福身见礼:“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妆安。” 乌拉那拉氏连忙叫起:“妹妹快起来,你还病着,怎么不多休养些日子?” 紧接着便是格格们给年淳雅请安,至于李氏,只是勉强起身见了平礼。 金风扶着年淳雅起身在右侧首位落座,坐定后,年淳雅莞尔一笑道:“回福晋的话,妾身这病一时半会儿的也好不了,慢慢养着就是了。今日来,一则是想着许久未来给福晋请安了,这二则……” 年淳雅的目光落在了坐在末尾的两人身上:“二则便是听说府里又来了新人,妾身便想着来见一见。” 其实她今日是不想来的,奈何在雅园实在无聊,倒不如出来走走,顺便维护一下此前原主留给她们的善妒的印象。 “原是如此。”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乌雅格格和郭格格出自永和宫,样貌规矩都是极好的,也难怪妹妹好奇,特意来见。” “正好妹妹来的及时,两位妹妹还没开始认人。” 话落,荼白便开始引着二人从李侧福晋开始见礼。 李氏见荼白先让二人跟她行礼,不由得朝年淳雅丢了个得意的眼神,然后让蝉衣把见面礼递给二人身后的丫鬟。 年淳雅颇为无语,有什么好得意的。 等到跟她见礼时,年淳雅摆足了恶毒女配的架子,并未让她们立刻起身,而是把她们晾在一旁,掀眸朝李氏看去:“说来还未同李侧福晋道一声谢。” 李侧福晋闻言,警惕心提到了最大:“你什么意思?” 年淳雅笑道:“这两日我这身子觉得松快了不少,可这方子却还是那么个方子,仔细想来,许是李侧福晋为我在佛祖前祈福时心意诚恳所致,所以今日我除了给新人备了赏赐,还给李侧福晋备了一份谢礼。” 桃香捧着本书来到李侧福晋很前,上面金刚经三个字赫然映入李侧福晋眼帘。 “这佛经是爷为我祈福时亲手抄写,如今赠与李侧福晋,由李侧福晋在佛前诚心念就,想来我这身子会好的快些。” 李氏被年淳雅几句话捧的骑虎难下,只得强忍着呕血的冲动让蝉衣收下了这本丢也丢不得的金刚经:“年侧福晋放心,姐妹一场,本侧福晋必然诚心。” 诚心让你病的起不来。 年淳雅不去理会李氏的口是心非,报了此前李氏三番两次找茬的仇,这才看向还在行礼的两人:“瞧我,只顾着同李侧福晋说话,倒是疏忽你们了,快起来吧。” 郭氏连道不敢,乌雅氏虽心下愤愤,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照例给了见面礼,二人又认过了比她们早入府的格格们,请安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散去。 12、第 12 章 正说着话,一股药味儿由远及近,是桃蕊端着药进来了。 雅园里二等丫鬟四个,桃夭负责给年淳雅的首饰衣裳,桃枝是由金风带着的,还负责屋子里的陈设,桃香平日负责跑腿传话,桃蕊则是负责茶水房,而且许多时候年淳雅的药都是由她来煎的。 桃蕊端着药正要递给年淳雅,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宽大的手:“给爷吧。” “是。” 桃蕊顿了下,递给四爷时更加小心了。 谁知变故突生,药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汁浇了四爷一手。 屋里瞬间乱成一团。 一刻钟后,换了衣裳的四爷坐在榻上,年淳雅拿着府医给的烫伤膏一点点的给四爷上着药。 看着四爷被烫的绯红的手,年淳雅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时不时的还低头吹一吹。 四爷蜷缩了下手指,尽力忽略心中那一抹异样。 上完了药,四爷才分出一丝心神去处理烫伤他的奴婢:“伺候主子如此不精心,这般无用的奴婢,要来何用?” “苏培盛,拖下去杖毙。” 四爷语气淡漠的不含一丝情绪,下令杖毙一个奴才就好像伸手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桃蕊一脸不可置信,正要求饶,便被眼疾手快的小太监堵了嘴拖出去。 年淳雅怔怔的看着方才还一脸柔和的哄着她的男人,转头就因为桃蕊烫伤了他,而面无表情的要了桃蕊一条命的四爷,嗓子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屋里伺候的奴才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四爷伸手抬起年淳雅的下颌,看她神情涣散,不免轻拍了拍她脊背安抚着。 感受到她逐渐软下来的身子,四爷轻声问:“吓到你了?” 年淳雅紧抿着唇,忽然就有些不敢看四爷的眼睛,垂下眼帘躲避四爷的视线:“爷,桃蕊固然疏忽,烫伤了您,可是妾身以为,桃蕊罪不至死,不若爷打她十个板子惩戒一番也就是了,何必……何必……” 何必非得要了人性命? 年淳雅虽未明说,但四爷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爷也不恼,只淡淡道:“爷知你心软,只是爷这么做,自有爷的用意。不过是个奴婢,不值当你放在心上,至于你这儿缺的人手,回头爷自会命苏培盛从前院书房里挑人补上。” 不过半个时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消失在了雍亲王府。 四爷走后,年淳雅再也绷不住,浑身失了力道般瘫在榻上。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皇权二字的可怕,也切身的体会到了,人命在这里卑微如草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不知是在诉说着谁的悲哀。 四爷面无表情的从雅园出来,周身散发的寒意冻的人脊背发凉。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边:“爷,事情都办妥了。” 说来也是那个叫桃蕊的命好,虽然是德妃娘娘的眼线,但因为她在雅园伺候,爷才大费周章,不惜以身做饵,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处置她,趁机给了德妃娘娘一个警告。 若是换做在前院,想要处置一个奴才,哪里就需要这般周折? 早在他查到是谁这么有胆色敢将主子爷的内帷之事传到宫里时,命就没了,哪儿还容得她多活了两日。 四爷看了眼被烫伤的右手上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年淳雅给他上药时的仔细,心里更加烦躁了。 他不是没感觉到在他下令杖毙那奴才时,年氏对他的害怕与抗拒,但他做事,从来都没有与人解释的习惯。 就像年幼时他剪了老九的辫子,即便被皇上训斥喜怒不定,他从头到尾也不曾解释一句。 四爷压下繁杂的情绪,抬步往书房去。 府中通往前院后院和花园的三岔路口上,有奴才正往地上泼了水,清洗着地上鲜红的血迹。 地上的痕迹无不表明方才这个地方发生了何事。 周围路过被迫观了刑的奴才们,胆子大的只是白了脸,胆子小的呕吐不止。 但一条人命带来的效果也是格外明显的,最起码震慑住了府里的奴才,让他们暂时夹着尾巴做人,有小心思的也赶紧收了起来,一时间雍亲王府后院平静极了。 这日下了朝,八贝勒和四爷顺道儿回府,途中还不忘试探两句:“听说前两日四哥杖毙了一个奴才?” 杖毙一个奴才的消息,自然是四爷刻意传出去的。 不过哪怕不是刻意,八贝勒府与雍亲王府比邻而居,有任何风吹草动,也是难瞒得过去的。 四爷仍旧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八贝勒的话,而是同样问他:“听说八弟府上又没了一个侍妾?” 侍妾的地位连格格都不如,放在普通人家,也就是个通房丫头。 八福晋郭络罗氏善妒,不敢动宫里赏赐下来的格格,就只能拿稍微得了些宠的侍妾撒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八贝勒的脸色有一瞬间难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温润如玉的表情:“是弟弟失言了。” 四爷走到马车旁,在踩着小太监的背上马车前,回头看了八贝勒一眼,意有所指道:“八弟的心思,若是都放在差事上,未必不能挽回一些圣心。” 自从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废太子后的这些年里,八贝勒几经大起大落,直至今日,在朝中仍旧被皇上打压,哪来的什么正经差事。 四爷说这话,在八贝勒看来,就是明目张胆的嘲笑了。 看着四爷的马车远去,八贝勒站在原地,紧握成拳的手骨节泛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老四……” ——— 四爷在书房处理了几份公务,刚停笔准备歇一歇,乌拉那拉氏便来了。 她行过礼,瞧见四爷眉眼间的疲惫之色,于是褪了护甲,走到四爷身后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乌拉那拉氏扫了眼桌案上已经处理了多半的公务,柔声道:“公务再多,爷也要注意休息才是,莫要累坏了身子。” 许是乌拉那拉氏的按摩很有效,四爷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轻嗯了一声:“福晋进过宫了?” 今日是五月初一,各家福晋进宫请安的日子。 四爷原本是要在宫门口等着乌拉那拉氏一起回府的,但出了八贝勒一事,他一时给忘了。 “是。” 乌拉那拉氏照常把入宫后的事说给四爷听:“今日额娘提及了两日后万寿节的事,还说万寿节时,要妾身带着府中的侧福晋和阿哥都进宫去。” 宫中各种宴会,侧福晋是能参加的,毕竟是地位的象征。 四爷闻言,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手持转动着:“年氏身子不好,高热又才退,这次就不让她入宫了,免得冲撞了宫里的娘娘。” 乌拉那拉氏闻弦而知雅意,当即道:“妾身知道,所以妾身也是这般同额娘说的,好在额娘并不在意。” “说来,妾身也是有些纳闷,年妹妹的身子已然好转,又怎会突然起了高热,还是那般凶险。” 前日晚上,年氏高热不退,浑身温度热的烫人,凶险到连太医都说不好。 那时爷的眼里充斥着红,向来冷静自持的他脾气变得既担忧又暴躁。 好在年氏福大命大,折腾了一宿,终是醒了过来。 四爷转动手持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懊悔:“是爷疏忽。” 他不该当着她的面儿下令杖毙奴才的。 花园里,宋氏,郭氏还有乌苏里氏约着一道赏花,言语间不免提及了这两日王府后院最大的八卦,那便是主子爷杖毙了雅园的一个奴才,把年侧福晋给吓病了。 乌苏里氏弯腰摘了朵粉白的月季捏在手里把玩着:“啧,年侧福晋的胆子也太小了,主子爷不过是杖毙了一个奴婢,又没当着她的面儿叫人给打死,至于吓成这样么。” 奴才因为当差有误,丢了命的并不少见,就年侧福晋矫情。 郭氏小声道:“在宫里,要是奴才伤了主子,是要被送进慎刑司的。” 而慎刑司里严酷的刑罚,比让人死了都受罪。 所以与年淳雅不同,郭氏反而觉得四爷给了那奴才一个痛快,算是个宽容的主子了。 宋氏本在指挥丫鬟摘一些花瓣好回去给四爷做香囊,听到两人的对话,替年淳雅分辨了句:“年侧福晋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也是有的。” 乌苏里氏施施然走到宋氏身旁,掠过方才的话题:“宋姐姐摘这么多花瓣,可是要用来沐浴?” 宋氏微微摇头:“我都多大年纪了,怎好和你们似的爱俏,不过是想做个香囊。” 她的年纪比四爷还大,已然有几年不曾侍寝了。 好在四爷还顾及着以往的情面,一个月里留宿一次,让她不至于日子没了盼头。 郭氏也凑了上来,打趣道:“那宋姐姐也定然是为主子爷做的。” 一边凑趣儿,郭氏一边暗地里记下宋氏让人摘的什么花瓣。 快到晚膳时间,郭氏才带着巧芸回了云澜苑。 走在院子里,郭氏侧头同巧芸道:“宋姐姐不愧是陪伴主子爷多年的老人,连爷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 巧芸余光瞥了眼东厢房,便知郭氏想要做什么,于是配合道:“谁说不是呢,奴婢来府里伺候的日子虽短,但也听说宋格格是主子爷的第一个女人,主子爷很是看重。不过也是,宋格格心细如发,想来是主子爷喜欢,所以才特意采了海棠花做香囊。” 跨进正房的门,东厢房的乌雅氏还能听见郭氏可惜的语气:“只是我女红不够好,怕主子爷不喜,不然我也是要做的……” 13、第 13 章 东厢房,乌雅氏重重的阖上只有一丝缝隙的窗子,气的脸颊绯红:“巧菁,你去,给我摘些海棠回来。” 巧菁和巧芸是同一批被选进雍亲王府伺候的奴婢,此前两人在同一个嬷嬷底下学规矩时便不大和睦,如今又分给了两个不和睦的格格。 各为其主下,两人的矛盾就愈发明显了。 巧菁迟疑道:“格格,这……不大好吧。” 方才郭格格和巧芸分明就是故意说给自家格格听的。 自家格格仗着背靠德妃娘娘,性子冲动不受激,要是真做了海棠香囊送给主子爷,岂不是得罪了宋格格? 巧菁知道自家格格被刺激到了,所以细细的给乌雅氏解释了郭格格的用意。 谁知乌雅氏根本不听,还振振有词:“怕什么,谁规定了只许宋格格那个老女人送爷海棠香囊,旁人就不许送了?” “本格格已经错失先机,被郭氏那个贱人抢先一步侍寝,还抢了本格格的正房,要是本格格再不做点儿什么,就得看着郭氏在本格格面前蹦跶,恶心本格格。” 本来郭氏侍寝后,就轮到她侍寝了的,结果年侧福晋那个病秧子又病了,把爷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她若是再继续龟缩在这东厢房,怕是爷就要把她给忘了。 巧菁一听,忽然觉得乌雅氏说的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劝,只听从乌雅氏的吩咐,在花园里摘了些海棠回来。 同住一个院子,乌雅氏的动静是瞒不过郭氏的,郭氏瞧着东厢房的窗下晒着的海棠花瓣,微微勾起了唇角。 万寿节前一日,四爷特意来了雅园一趟。 “你身子不适,爷让福晋在德妃娘娘那儿给你告了假,这次的万寿节,你便不必进宫折腾了。” 四爷正襟危坐,手持不停地转动,眸子看似在盯着手持,实则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年淳雅的神情。 年淳雅本来还在为了这事儿发愁,结果四爷一来就解决了,年淳雅当然愿意:“爷考虑周全,妾身自是不会有意见。” 瞧着年淳雅笑意盈盈,不知怎的,四爷的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手持转动的越发快了,珠子碰撞间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很是清晰。 “啪——” 四爷把手持甩在桌上,端起早已放凉的茶盏喝了一口:“苏培盛给你送来的奴婢,可还得用?” 年淳雅回想起那个话极少,做事却极为规矩的桃灵,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爷调*教出来的奴婢,自然是极好的。” “你喜欢便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四爷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前院去了。 万寿节在即,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四爷走后,年淳雅深深的舒了口气,察觉到身上又出了一身黏腻的汗,连忙让人打水沐浴。 说来也奇怪,她这场高热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自打高热退了之后,她莫名的觉得沉重的身子好像轻快了许多,胸口也不似之前那般时不时的发闷了。 年淳雅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索性就不去想了,总归她这身子好转是好事。 ——— 帝王真正的生辰素来都是不对外说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些乱臣贼子用帝王的生辰八字做些什么。 因此,每年的万寿节都是各种歌舞活动不断,持续三日方才罢休。 今年的万寿节,在众阿哥献礼时,由四爷献上去的《千里江山图》最为瞩目。 康熙龙颜大悦,赏赐了四爷不少私库里的珍品,引得众阿哥们眼红不已。 献礼环节结束,四爷和乌拉那拉氏随着德妃回了永和宫稍作休息。 一坐下,就听得十四爷道:“四哥的运气真好,那幅画弟弟也曾派人去寻却没寻到,不曾想在四哥手里。只是四哥怎么也不告诉弟弟一声,还白白看着弟弟让人寻了那么久。” 四爷面无表情道:“是吗?我未曾听说十四弟在找这幅画。” 他们这些阿哥为了讨皇上欢心,私底下去寻画的不在少数,只是谁也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因为找到便罢了,找不到岂不是给了对手笑话的机会。 十四爷这么说,纯属是找茬。 德妃最是见不得自己小儿子受委屈,当即训斥道:“老四,你是做哥哥的,平时若是多关心关心小十四,也不至于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清楚。” 四爷早就明白德妃的心从来都不会偏向他,可每次德妃向着十四的时候,四爷还是避免不了失落。 他抬眸正色道:“额娘,十四弟并非是三岁孩童,需要儿子时时看顾。不过额娘既然这么说了,那儿子自当听命,日后时时看顾着十四弟便是。” 时时看顾四个字被四爷咬的格外重,十四爷听出了四爷话中含义,脸色骤然一变。 时时看顾,换而言之,便是监视了。 德妃沉浸深宫几十载,自然也听出来了,脸色当时就不好:“罢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是本宫关心则乱了。” 听着德妃认错,要是有心一点儿,便该适时的给德妃台阶下,只是四爷冷着脸,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十四爷瞪了四爷一眼,转头朝德妃撒娇:“额娘,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儿子有些饿了,额娘这里可有什么吃的么……” “自然是有的,额娘这里可时常备着呢。” 德妃忙吩咐刘嬷嬷去小厨房:“快去把小十四爱吃的点心拿过来。” 母慈子孝的画面在永和宫上演,仿佛刚刚的事情不曾发生一样。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日的万寿节,乌拉那拉氏和李侧福晋下了马车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几日在永和宫,简直是如坐针毡,就连雍亲王府的几个阿哥也坐了冷板凳。 弘时年纪大一些,经历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弘历和弘昼年纪相仿,但弘昼性子跳脱,好在弘历聪慧,有他弹压着弘昼,也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 四爷看了眼自己的三个儿子皆是一脸疲惫之色,关切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 三人拱手,齐齐应道:“是,阿玛。” “弘时,爷会吩咐邬先生,明日给你放半日假,下午再去读书即可。” 弘时顿时大喜:“多谢阿玛。” 阿哥们走后,四爷又看向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爷今晚歇在前院,你们也回去吧。” 雅园,并不知道四爷他们已经回来了的年淳雅坐在廊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残月,突然道:“今日是小格格五七吧?” 金风点点头:“是。” 年淳雅怅然道:“小格格该重新投胎了,我这个做额娘的,总不能什么也不为她做。” 钮祜禄氏提醒了她之后,她就去了解了五七的说法,在知晓五七是去世夭折之人最后一日在人间停留,过后就要去投胎后,便一直在惦记着。 今日虽然时间不对,但弹首曲子罢了,应当无甚大碍。 金风一惊:“侧福晋?” 只见年淳雅侧眸看向她:“去把我的琵琶拿来。” 她在现代的时候,学的便是琵琶。 其实不止琵琶,民乐中的吹拉弹打,她每样都会一种,只是不如琵琶那般精通。 好在原主也是自小学琵琶的,她弹琵琶也不会让人怀疑。 原主的琵琶是小叶紫檀的象牙琵琶,很是珍贵,年淳雅一拿到手,随手试了试音色,立马就喜欢上了。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总要尽力去弥补原主的遗憾。 素手抬落间,琵琶声伴随着残月,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曲调忧郁而惆怅,情感浓烈而哀伤。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 唯愿你能得到拯救。[1] 哪怕已有月余不曾碰过琵琶,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还是让她很是流畅的弹奏出了这首曲子。 乌拉那拉氏和李氏路过桃林,正好听到。 即便她们不会弹琴,但曲子里浓浓的哀伤她们还是听得出来的。 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年氏这无病呻吟的功夫是愈发厉害了。” 话虽这样说,但李氏心里并不平静。 年氏的曲子让她再度想起了当年她那两个阿哥夭折时的哀痛。乌拉那拉氏亦是如此。 只有这一刻,三人的心情格外相似。 琴弦归位,残月被乌云掩埋,乌拉那拉氏与李氏各自回了院子,只有那浓浓的哀伤随着曲音一同消散在看不见的空气中。 桃花林通往书房小路的尽头,四爷站在浓郁的夜色下,久久不语。 14、第 14 章 万寿节过后下了场雨,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年淳雅看着被雨水打落在泥里的桃花,道了声可惜。 与桃花有关的吃食,今年是吃不到了。 桃花败尽,意味着春色也褪去了。 玉露好似知道年淳雅在想什么一样,捂着嘴笑了:“侧福晋忘了,奴婢们每年都会趁着桃花正开的时候收集一些晒干,以备做日后之用。” 她刚说完,桃灵便端了一碗药膳过来。 奶白色的药膳不知添加了什么药材,上面还点缀了几片桃花花瓣,不说味道如何,只看这卖相,年淳雅就拒绝不了。 药膳一入口,便是香甜的味道,年淳雅很是喜欢吃甜食,没一会儿就把巴掌大小碗的药膳给吃完了。 玉露见年淳雅吃的高兴,自个儿更高兴:“桃灵这做药膳的手艺极好,侧福晋很是喜欢呢。” 漱了口,年淳雅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好奇道:“你从前是在前院膳房伺候吗?” 府里有两个膳房,前院一个,后院一个。 前院的那个负责四爷和已经居住在前院的三阿哥弘时的膳食,待四阿哥和五阿哥搬去前院,也会负责他们的。 后院的膳房自然是负责后院的主子,至于奴才们的膳食,则是在后院膳房分了两个灶台。 桃灵摇头:“回侧福晋的话,奴婢是镶白旗旗下的包衣,是苏公公在包衣里挑了奴婢,让奴婢来伺候侧福晋的。” 虽说每年内务府都会进行包衣小选,但雍亲王身为镶白旗旗主,隶属于镶白旗的旗人和包衣都是他门下的奴才,不过是提前挑选一个奴婢伺候,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桃灵说是苏公公挑的她,但要是没有四爷的同意,苏培盛也不可能会这么做。 年淳雅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四爷的心思太难猜,她一个新手期的小菜鸟猜不透,索性不猜也罢。 而此时心思难猜的四爷,正在乾清宫同康熙赏画。 《千里江山图》深得康熙喜爱,每日处理完政务,必然要让人展开欣赏一番。 《林泉高致》曰: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 康熙喜欢这幅画,实质上是更喜欢它所暗含的政治隐喻。 山石、林木之分布分别体现了君臣、君子小人秩序。《林泉高致》中写道:“山水先理会大山,名曰主峰。主峰已定,方作以次近者远者,大者小者。以其一境主之于此,故曰主峰,如君臣上下也。” 除此之外,画中更是强调了士人的闲雅和民众的安居乐业。碧波万里之清水既是季节的表现,也是太平的象征。 父子俩赏完画,康熙亲昵的拍了拍四爷的肩头,指着画问道:“朕治理的江山下,可有画中这般繁华?” 四爷毫不犹豫道:“画中所画远不及也。” 康熙浑浊老态的目光注视了四爷许久,四爷仍旧面不改色。 于是康熙突然大笑道:“老四啊老四,你何时也会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了?” 四爷脸上不见一丝心虚:“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康熙挥手命人把画收起来,“朕就是喜欢听实话。” 见康熙与四爷此时得闲,奉茶宫女见缝插针的进来换了茶,又上了糕点和最新上贡的荔枝。 康熙喝了口七分烫的龙井,余光瞥见那新鲜的荔枝,喊来了李德全:“今年岭南的第一批荔枝上贡了多少?” 李德全回忆了一下:“回皇上,昨儿内务府收到了三筐。” 康熙点了点头,看了眼坐在底下喝茶的四爷,吩咐道:“给雍亲王府分半筐。” 半筐?半筐之数也有五十颗。 李德全有些惊讶,第一批荔枝是最早成熟的,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路上不好运输,损耗极大,送到宫里能有三筐已经是不少了。 往年皇上赏赐给前朝后宫,最多也不过赏赐两碟子,一碟子里两颗,就这样才将将够用。 今年可倒好,一下子就赏给了雍亲王半筐,看来那幅画是真的送到皇上心坎儿上去了。 四爷忙起身谢恩,然后在康熙的跪安声中,带着那半筐荔枝回了府。 书房,四爷看着那半筐尚且新鲜的荔枝,想了会儿,骨指敲着桌面吩咐道:“分出三分之一给怀恪送去,余下的分一半给福晋。” 那还剩下的三分之一呢? 苏培盛想问,但没敢问出口,“嗻。” 他叫了个小太监进来把荔枝拿出去分了,又让自己的徒弟小福子跑了一趟乌拉那拉府上,给怀恪郡主送荔枝。 晚膳,年淳雅看着面前清淡至极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自打她来到清朝,每一顿饭都是这样清淡。 刚开始吧,因为病着,吃的清淡就清淡,但这两日身体显然好多了,可还是这般清淡,年淳雅就有点儿忍不了。 只是没等她发表意见,就听得外面一声通传:“主子爷到———” 声音落下,四爷一手撩起衣摆跨进房中。 年淳雅扶着金风起身屈膝行礼:“妾身给爷请安。” “不必多礼。” 抬手扶起年淳雅,扫了眼桌上丁点儿未动的晚膳,四爷顺势带着她重新坐下,苏培盛忙示意在旁候着的桃灵给四爷添一副碗筷。 年淳雅看了看桌上简单的六道侧福晋的份例,又想起上次四爷和她一起用膳时摆了满桌子的场景,突然就觉得她的份例格外寒酸。 眼看着苏培盛已经拿起公筷给四爷布菜,年淳雅才问:“爷,可要让前院膳房再添几道菜?” 要是添了四爷的例菜,总不会像她的这般清淡了。 四爷没看到年淳雅眼里的期待,他不紧不慢的把面前碟子里的菜心给吃下,“不必了,眼前这些已经足够。” 再添菜有些麻烦,还要等一会儿,他怕年氏耐不得饿。 年淳雅眼里的期待突然破灭,跟着拿起筷子随便挑挑拣拣的吃了两口便不肯再吃。 四爷看在眼里,却没说话。 直到晚膳被撤下去,四爷漱了口,才问她:“晚膳不合胃口?” 年淳雅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来了清朝连口想吃的饭都吃不上。 原主饮食清淡,而她喜欢酸甜微辣口的。 但她不敢直说,只拐弯抹角道:“这些菜膳房已经连着送了好多天……” 早就吃腻了。 四爷懂了,他朝苏培盛看了眼,苏培盛弯了弯腰退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年淳雅定睛一瞧,是荔枝,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在现代,她最喜欢的就是荔枝了。 年淳雅见着荔枝,方才委屈的情绪瞬间抛诸脑后,眼里满是惊喜的望着四爷:“爷?” 四爷见她高兴,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今年荔枝新贡,皇上赏的。” 荔枝被放在年淳雅面前,清香诱人,年淳雅没让金风给她剥,而是自己亲自动手。 去掉外壳,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年淳雅下意识就想往自己嘴里塞。 然而身旁的视线太过炽热,年淳雅犹豫了片刻,还是递到了四爷面前。 没办法,谁让四爷是金主,得讨好。 捏着荔枝的手白皙细嫩,让人不自觉的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手上。 四爷眸色暗沉,微微低了头,张口把荔枝吃下。 急着去剥下一个荔枝的年淳雅没注意到四爷的神情,只惦记着余下的三颗荔枝。 没几个呼吸的功夫,三颗荔枝已经进了年淳雅的肚子。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年淳雅有些失落,她还没吃过瘾就没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因为时效和保鲜问题,荔枝在古代并不易得,能吃到嘴里,已经足够说明身份地位不凡了。 正在喝茶解口中甜腻的四爷见状,温声道:“荔枝性湿热,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者你身子虚寒,也不能多吃。” 年淳雅生怕以后四爷再得了赏,却因为她身体的原因不给她了,于是辩解道:“李太医说妾身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再过些时日便能停药了。” 四爷当然知道,甚至四爷是除了李太医之外比年淳雅本人更清楚她身体状况的人。 在这一点上,每次给年侧福晋请脉后都要去书房汇报的李太医深有体会。 “爷知晓,只不过事关你的身子,再如何仔细小心也不为过。” 他不愿再看到她躺在床榻上,命悬一线的场景了。 陪着年淳雅用了晚膳,又一同散了步,四爷这才离去。 离去前还交代了苏培盛去膳房吩咐一碗鸡丝粥送去雅园。 戌时过半,年淳雅洗漱完坐在床榻上,忽然问在一旁剪烛心的金风:“我记得,二哥任职的川蜀那边,也产荔枝的吧?” 金风像是知道年淳雅在想什么似的,笑着道:“是产荔枝,不仅二爷所任职的川蜀,便是大爷所在的广东也是有的。只不过三年前大爷和二爷分别给府里送了一筐荔枝后,侧福晋您因过于贪吃生了病,自那以后,主子爷便不许大爷和二爷再送了。” 噌的一下,年淳雅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热。 她拍了拍微烫的脸颊,明明这事儿不是她做的,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好一会儿,年淳雅掩饰性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翻了身脸朝内:“我要睡了。” 金风抿唇,忍笑灭了屋里的灯,只留下床榻旁一盏微弱的灯用来照明。 15、第 15 章 四爷得了荔枝赏赐,又把荔枝分给了福晋,怀恪郡主和年侧福晋一事,很快便传遍了。 给怀恪郡主,是四爷疼爱女儿,给福晋,是四爷敬重嫡妻,可给了年侧福晋,那就是明晃晃的宠爱了。 一时间,后院到处充斥着酸涩的气息。 恰逢又是逢五一次的请安,宋氏就着四爷赏赐的荔枝一事对着福晋阿谀奉承:“爷知道福晋喜欢荔枝,便给福晋送了这许多,可见爷多么在意看重福晋。” 这么些年来,宋氏膝下无子,宠爱也稀薄,故而面对福晋时,格外讨好。 乌拉那拉氏乐得如此,更是投桃报李,素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格外关照宋格格。 乌苏里氏也不甘落后:“可不是嘛,虽然爷也赏了年侧福晋,不过奴婢听说,也只是赏了年侧福晋四颗而已,远远比不得给福晋的数量。” 她可是听说,前院给正院送来的荔枝,足足有几十颗呢。 乌拉那拉氏虽然端庄贤惠,但也是个普通人,被人这般奉承,自是通体舒泰。 “不过是些荔枝罢了,多与少都是爷的心意。” 说着,乌拉那拉氏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这天儿也越来越热了,膳房里研究出了一道饮子,本福晋尝过,觉得不错,今儿便给你们一人上一盏尝尝鲜。” 不过片刻,众人看着面前的饮子里有一枚剥了壳去了核的荔枝肉,皆是有些欢喜,好话跟不要钱一样,说的乌拉那拉氏心花怒放。 唯有李侧福晋瞥了眼碗里那颗孤零零的荔枝,语气不屑道:“福晋也忒小气了,得了那么多,偏偏每人只肯赏一颗,好在妾身那里也有,便不与福晋争这一颗了。” 钮祜禄氏眸光轻闪,疑惑道:“李侧福晋那里的荔枝,也是爷赏的么?” 李侧福晋脸上的得意与挑衅之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很快掩饰过去,哎呀了一声:“本侧福晋可没有福晋与年侧福晋那般好的福气,能让爷时时惦记着,不过是爷让人给怀恪送了许多,怀恪又惦记着本侧福晋爱吃,便又给本侧福晋送来了。” 李氏这一击,乃是绝杀,胜过后院所有人,包括福晋在内。 谁让她们都没有女儿,自然也就享受不到女儿的孝心。 宋氏闻言,神色黯然。 李氏得意洋洋的扫了眼闭口不言的众人,犹觉未够,“说起来,女儿养的好了,也不比儿子差,弘时便不比他姐姐得爷欢心。” 张氏连忙放下吃了一半儿的饮子,拍着李氏的马屁:“怀恪郡主孝心可嘉,侧福晋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自那日她开罪了年侧福晋,致使年侧福晋晕倒后,她在府里的日子就大不如从前。 以前她虽不怎么得宠,但一应份例还是不缺的,可自那日以后,府里的管事奴才们骤然变了脸,本就属于她的份例给的不足也就罢了,品相也是最差的。 没过几日她就受不了这种落差,来正院哭着求了福晋,然而福晋当面安抚了她,也派人训斥了管事奴才,可却无甚大用,过后更是变本加厉。 张氏无法,只得寻求李侧福晋的庇佑。 她自己也数不清在李侧福晋那儿吃了多少苦头,才得了李侧福晋一个好脸。 这会儿能有拍马屁的机会,张氏为了不再吃残羹冷炙,自然不会放过。 李氏施舍般的给了张氏一个赞赏的眼神:“待会儿去蘅芜馆坐坐吧,那荔枝,本侧福晋一个人享用多少有些无趣。” 张氏大喜:“那奴婢就叨扰侧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轻抚着额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氏炫耀完,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本福晋本打算把剩余的荔枝分给三阿哥和四阿哥五阿哥,不过既然李氏你那儿有了,想必也看不上本福晋的这点子东西,索性都给四阿哥和五阿哥分了吧。” 钮祜禄氏和耿氏忙起身道谢:“奴婢谢福晋赏。” 乌拉那拉氏挥了挥手让她们起身,交代道:“四阿哥和五阿哥年纪还小,不可贪嘴多吃,你们做额娘的,多看着些。” ——— 四爷并不知晓他的后院会因为荔枝,引发了许多争端。 年淳雅在知晓四爷送给福晋的荔枝比给她的多了不知多少时,心里不免嘀咕四爷小气。 只是想到自己妾室的身份到底不占优势,年淳雅也只得作罢。 玉露瞧着年淳雅气闷的模样,绞尽脑汁的想法子逗她高兴。 见人被逗的露出了笑,玉露松了口气。 直到玉露说的口干舌燥,年淳雅才放过她,练了会儿琵琶后,独自拿了本之前年羹尧送来的孤本研究着。 直到晚膳,四爷照常来陪年淳雅用了晚膳,又带来了四颗荔枝。 而今日不同的是,菜式再也不如之前那般清淡,好歹有了别的味道。 看着今日的四颗荔枝尽数进了年淳雅的肚子,一个也没分给他,四爷有些不高兴,刚想说什么,就见年淳雅很是幽怨的看着他:“爷一次给福晋那么多,怎么到了妾身这儿,就是四颗四颗的。” 都不够塞牙缝的。 四爷气笑了,为了防止她贪嘴,再因为吃荔枝生了病,他才不得不控制她每日荔枝的数量,不懂他的苦心便也罢了,还敢嫌弃? “有的吃便不错了,再敢有意见,以后的荔枝就没了。” 年淳雅见四爷不似开玩笑,讷讷的低了头。 之前四爷一言不合杖毙奴才的余威还在,她可不敢真的惹他不高兴。 见此,四爷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今日都做了什么?” 年淳雅跟小学生汇报作业一样,把自己一天下来干的事情一一汇报给四爷。 听到年淳雅说弹了会儿琵琶,四爷不免想起了那夜听到的曲子,握着手持的手紧了紧:“雅儿不妨给爷弹上一曲,爷也许久不曾听雅儿弹琴了。” 年淳雅自然是不会拒绝,将琵琶抱在怀里,略一思考,便想到了要弹的曲子。 《浮光》一响,瞬间将四爷带入了水墨万里江山图中,配上那《千里江山图》,是出奇的相得益彰。 一曲毕,四爷毫不吝啬的夸赞:“雅儿的技艺又见长了,只是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爷怎么从未听过?” 作为康熙的儿子,个个都是人才,四爷文武都不够出众,可哪一样也不曾落下,于音律一道虽比不得十三爷,但欣赏的水平绝对是有的。 金风把琵琶拿走放好,年淳雅抚了抚因为刚刚抱着琵琶而有些褶皱的衣裳,认真给四爷解惑:“这曲子是妾身当时观《千里江山图》有所感,自己随便弹着玩儿的,并没有名字。” 她总不能说这是来自几百年后的曲子吧,她又没疯,所以只能对不起《浮光》的创作者了。 也不知四爷信了没信,总之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还是今日的曲子听着顺耳。” 四爷故作高深了一通,拍拍屁股走了,徒留年淳雅一头雾水。 四爷从雅园离开后,并未返回前院,而是脚下一拐,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刚拆了头发,压根儿没想到四爷会来,“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您不是去了年妹妹那儿?” 乌拉那拉氏顺手给四爷奉了茶,四爷接过却没喝,原封不动的放下了:“爷只是去陪年氏用了晚膳。” 四爷的话没有说全,但乌拉那拉氏莫名的就懂得四爷的意思。 无非就是怕再留宿雅园,被宫里知道了,会牵连到年氏。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唇,温婉体贴道:“是妾身忘了年妹妹身子尚未痊愈,还不能伺候。只是爷您有些日子不曾让人伺候了,上次入宫额娘还说咱们府上子嗣少……” 府上子嗣不丰,就是她这个嫡福晋失职。 四爷不喜德妃整日盯着他的后院,若是德妃真的为他着想,那也罢了,可实际上,德妃巴不得他的后院乱起来。 乌拉那拉氏一直观察着四爷的神情,见他神情微变,忙改了口:“说起子嗣,爷儿女虽少,但个个儿都是孝顺的,阿哥们暂且不说,只说怀恪,才得了爷您让人送去的荔枝,今儿就给李氏送了来,这般贴心孝顺,妾身只遗憾不曾有个贴心的女儿。” 四爷心思重,乌拉那拉氏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如何听不出来她明面儿上在夸怀恪孝顺,实则是在他面前给怀恪上眼药,指责怀恪眼里没她这个嫡额娘。 不过四爷也没责怪乌拉那拉氏,主要是他也觉得怀恪做的很是不妥。 怀恪孝顺,他喜闻乐见,然而做事也要有分寸,往王府里送东西,怎能忽略嫡母,只给生母送? 于规矩孝道不合。 然而即便是怀恪做错了,四爷也不忍心为了这点儿小事责怪女儿,只安慰乌拉那拉氏道:“怀恪还小,做事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还需福晋多教教。” 女儿的教养,他这个做阿玛的,不便插手,最后还是得靠福晋。 乌拉那拉氏也没指望四爷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训斥怀恪,反而等的就是四爷这句话。 “原本教导府中格格,本就是妾身该做的,只是怀恪如今已经出嫁,有了正经婆母,妾身也不好再多管教什么。” 她若是管的狠了,四爷会迁怒她,倒不如传信回家,让嫂嫂管教,合情合理。 “福晋看着办。” 四爷起身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 乌拉那拉氏一惊:“爷去哪儿?” 四爷头也没回:“爷去瞧瞧宋氏。” 16、第 16 章 四爷领着苏培盛穿过花园,往西北角的玉萃轩去。 乌拉那拉氏提起了女儿,四爷难免想起宋氏,她曾经也为他生了两个格格,只是都不曾立住。 此时的天刚擦黑,视线并不是特别差,苏培盛便没提灯笼,故而很容易便瞧见了前面提着灯笼正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主仆二人。 四爷眯了眯眸子,看着来人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来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肢娇媚的行礼:“奴婢乌雅氏给主子爷请安。” “乌雅氏?” 一听姓氏,四爷蓦地想了起来。 是之前福晋从宫里带回来的,一个郭氏,一个乌雅氏。 此前他只去了郭氏那里一次,反倒是把乌雅氏忘在了脑后。 四爷不愿去想他究竟是无意忘了乌雅氏,还是本着和德妃做对的心思,不愿去想,总之他今儿个没想着幸了乌雅氏。 于是四爷平淡的挥了挥手,让乌雅氏把路给让开,带着苏培盛就要离开。 乌雅氏愣怔了片刻,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四爷连和她说句话都吝啬。 她愣怔的这会儿功夫,四爷已经走到垂花门处,快要出花园了,乌雅氏忙小跑两步,“爷,您等等。” 乌雅氏想上手去拉四爷的衣摆,却被苏培盛不着痕迹的挡下了,顺带还伸手扶了乌雅氏一把:“乌雅格格,您小心点儿,夜色暗了,千万别摔了。” 乌雅氏拂开苏培盛的手,没工夫搭理一个太监,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的望着四爷:“爷,夜色已晚,您可要去奴婢那里坐坐?” 瞧着乌雅氏一身轻浮的样子,四爷厌恶的皱了皱眉,“不必了,爷去玉萃轩。” 玉萃轩是宋氏的住处,乌雅氏是知道的。 她错愕了一瞬,一个老女人而已,哪里及得上她鲜嫩? 乌雅氏眼珠子不安分的转了下:“爷,奴婢听说宋姐姐有些不舒服,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歇下了。” 乌雅氏纠缠不休,四爷心中更加厌烦,“是吗?既然宋氏身子不适,爷更应该去瞧瞧才是,你也早些回去吧。” 四爷不接招,乌雅氏有些丧气,四爷不愿去她那儿,她总不能直接把四爷拉去。 乌雅氏有些气馁,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也不甘心,便拿出了那个早就做好的海棠香囊,双手捧着递到四爷面前,娇娇道: “这是奴婢闲来无事为爷做的香囊,爷便给奴婢个面子,让奴婢为爷佩戴上,可好?” 四爷低眸扫了一眼,夜色渐黑,他依稀能看见上面绣着的翠竹纹样,做工精致,可见没少费心。 只是这样的香囊,他收了不知多少,前院库房里没有十匣子,也该有五匣子了,他要是个个儿都戴,怕是戴不过来。 四爷想拒绝,但又怕拒绝了之后乌雅氏继续缠着他,他是可以随口训斥,把乌雅氏给禁足,但若是这样,怕是第二日福晋就会被叫进宫里。 衡量了利弊,不过是个香囊,便也随她去了。 玉萃轩,宋氏迎了四爷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四爷腰间挂着的香囊,凑近了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海棠花的气息。 宋氏脸色微变,试探道:“爷腰间的香囊瞧着很是精致,比奴婢的女红要好多了,不知是哪位妹妹绣的?” 她记得今晚爷只去了雅园和正院。 四爷低头瞥了眼,随手摘下搁在桌上:“路上来时遇到了乌雅氏,这是乌雅氏做的。” 宋氏拿起香囊捏在手里,像是很喜欢的模样:“原来是乌雅妹妹做的,可真是心灵手巧。” 四爷神色淡淡:“你若是喜欢,便留着吧。” “这怎么好,毕竟是乌雅妹妹的一片心意……” 没让宋氏把场面话说完,四爷起身进了卧房:“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是。” 宋氏应了一声,来不及把那香囊收好,匆匆跟了上去伺候。 第二日不必请安,宋氏送走了四爷,坐在昨日四爷坐过的地方,眼神幽幽的盯着乌雅氏做的香囊。 许久,她倏然抬手扫落,那香囊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儿,沾上了灰尘。 “好一个乌雅氏,都还没侍寝呢,就有胆子扎本格格的眼窝子,本格格若是忍气吞声,日后还有谁会把本格格放在眼里?” 她仗着自己是四爷的第一个女人,一直以来都以格格中的第一人自居,除了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从未有人敢这么得罪她。 荷青也气不过,“亏得昨日主子爷不曾去了乌雅格格房中,不然今儿个可都要看格格的笑话了。” 宋氏平复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又看向了地上的香囊。 荷青弯腰捡起,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宋氏面前,“格格打算怎么做?” “先让人盯着乌雅氏。” 她总会找到机会的。 ———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依旧是每日四颗的往雅园送荔枝,几乎是每隔一日就来雅园用膳。 直到四爷那里的荔枝送完,天也真正的热了起来,李太医终于宣布了年淳雅不用再服药,日后只需日常保养的好消息。 四爷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愉悦,大手一挥:“苏培盛,赏。” “谢主子爷赏。” 李太医并雅园的奴才们高兴的跪下谢赏后依次退下。 年淳雅也高兴,老天爷啊,喝了快三个月的药,终于不用再喝了。 一高兴,年淳雅就想弹琵琶。 于是四爷又享了一回耳福,听了一首曲风欢快的曲子。 仍旧是四爷不熟知的,但这次四爷没再问曲名。 因为夏天到了,年淳雅只弹了一曲,便觉得有些燥热。 她把琵琶放在一旁,正要端起一旁放凉了的茶水喝,却被四爷伸手拦下:“让奴才换盏热的来。” 年淳雅眼睁睁看着凉茶杯端走,眨巴了几下眸子,委屈道:“可是妾身觉得热,不想喝热茶……” 早几日的时候,别的院子里就已经用上冰了,就她这院子,四爷管的严,到现在都不许她用。 “爷您也是热的吧,都出汗了。”年淳雅捏着帕子替四爷擦了汗,心疼道:“您是比妾身还要怕热的,只可惜妾身用不得冰,您来妾身这儿,倒是要委屈您受热……” 就着年淳雅的手擦了汗,四爷才握住她的手,唇角微扬:“爷无妨。” 年淳雅看着入了夏,依旧衣冠整齐,脖子以下除了手,一点儿都没露出来的四爷,不由得佩服,这么能忍,难怪最后的赢家会是他。 可问题是他能忍,她忍不了啊。 此前她不是没提过,却都被四爷一句为了你好给堵了回去。 看来寻常法子不得用,得另辟蹊径才行。 在四爷看不见的地方,年淳雅悄悄掐了一把大腿上的嫩肉,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委屈的看着四爷,哽咽道: “爷明明怕热,来妾身这里却不让用冰,日子久了,您哪里还肯来妾身这里?若您真的厌恶了妾身,直说便是,妾身受得住的……” “胡说八道。” 四爷轻斥了句,看见她落泪还是怜惜,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无奈道:“罢了,想用便用吧,只一点,让人把冰盆放远一点,不许太过贪凉,爷会让你的奴才看着的,若是病了,那便是你的奴才照顾不周。” 最后一句,带着吓唬的意味。 对于旁人来说,可能不会管奴才的死活,甚至还会因为四爷如此关心而欢喜。 但年淳雅做不到让旁人因自己之过而丧命,所以四爷的吓唬对于年淳雅来说,格外有用。 不得不说,四爷真的很会拿捏人心。 “妾身知道,不会让您再担忧的。” 晚上,四爷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年淳雅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晚膳的时候她见到的奴婢们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 身子痊愈了,意味着要侍寝。 四爷此时留下,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听着小隔间里传来的水声,早已洗漱好的年淳雅坐在床榻边沿,浑身紧张到紧绷。 这具身子已经经历过,还生了孩子,可她没经历过啊,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来回深呼吸了几次,好不容易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整个人就落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帷幔落下,遮住了一室春光。 苏培盛在外间算着时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屋里才传来了叫水声。 小太监提着水桶往小隔间的浴桶里倒,来来回回许多次,才换好了水。 “爷,水备好了。” 隔着一层帷幔,年淳雅模糊的意识回笼,听到动静,顾不得尚且有些轻颤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四爷怀里躲。 四爷愉悦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来回安抚着她出了细汗的脊背,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还是这么羞?” 年淳雅被调侃的恼羞成怒,忍着身子的酸软疲累,伸手捂住四爷的唇,娇嗔道:“爷不许说。” 面上虽害羞的不行,心里却在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或许是一开始她有点紧张的缘故,那里便有些疼,放松下来后,渐渐地也感觉到了一丝趣味,就还挺……舒服的。 要是不那么容易累就好了。 18、第 18 章 回来后,玉露把蝉衣欲抢雅园膳食的事如实告知年淳雅,其中事实不偏不倚,并没有因为觉得气愤就添油加醋。 年淳雅听罢,觉得这李侧福晋甚是烦人。 三番两次的找茬不说,连身边的丫鬟都那么嚣张。 年淳雅用膳的时候还一直在想,怎么能给李侧福晋一个教训,好叫她消停一段时间。 而那个小太监,她肯定是要护着的。 “金风,你去把那个小太监要来雅园伺候吧。” 只有他成了雅园的人,她才能名正言顺护着他,李侧福晋也不敢轻易动他。 金风没动,而是提醒道:“侧福晋,府里的奴才调动,都是要禀报福晋的,而且雅园里伺候的奴才本就超过了原有的定例。” 侧福晋名下伺候的奴才数量十二人,一等丫鬟一人,二等丫鬟三人,三等丫鬟婆子六人,余下的两个是跑腿守院门的小太监。 可年淳雅名下的奴才远远超出了十二人的定例,仔细算下来,已有十四人,都快比得上福晋正院奴才的数量了。 “这……”年淳雅对这些不是很清楚,金风这么一说,她一时也没了办法。 四爷踏着夜色过来,见到的就是一脸为难的年侧福晋。 见四爷过来,年淳雅正要起身行礼,四爷大步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不让起身:“免了,何事如此为难?” 年淳雅也不瞒着:“妾身想要一个小太监来雅园伺候,可是金风说妾身名下的奴才人数不少,不合规矩。” 四爷眉梢一挑:“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个奴才。” 他看向站在门口的苏培盛:“苏培盛,你去办吧。” 年淳雅高兴了,果然金主不愧是金主,什么事到了他那儿,都是一句话的事,“多谢爷。” 苏培盛领了差事,但并不知道年淳雅看上的是哪个小太监,于是去寻了没在屋里伺候的玉露询问了两句。 玉露道:“苏公公,那小太监叫小六子,是膳房伺候的。” 知道人叫什么,在哪儿伺候的,这差事就好办了。 苏培盛领着两个小太监一起去了膳房,然而人还进膳房的院子,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安静,唯有那问罪声格外清晰。 “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太监,就敢瞧不起本侧福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院子里,膳房的奴才们低头缩手站在李侧福晋面前,小六子则是被蘅芜馆的太监压着跪在中间留出来的那块儿空地上。 小六子不是不害怕的,口中一直说着奴才不敢。 其中缘由他一开始也和李侧福晋解释过了,但李侧福晋才不听这些,她只知道,这个奴才瞧不起她,连给蘅芜馆的膳食都比不上雅园的。 李氏不耐烦再听小六子说不敢,直接下令掌嘴。 院外,苏培盛也终于找人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他早该知道的,年侧福晋那儿的差事就没什么简单的。 苏培盛深呼吸着踏进院子,故意咳了两声,打断了清脆的巴掌声:“奴才苏培盛,给李侧福晋请安。” 李氏本是背对着苏培盛,闻声,转身看去,方才还是怒容的脸上转瞬便消,甚至还隐隐带着欣喜:“苏公公起来吧,可是爷让你来寻我?” 看见苏培盛的那一刻,李氏脑子里浮现的便是四爷去了蘅芜馆,发现她不在,特意让苏培盛来请她回去的。 苏培盛尴尬的笑了笑,“回李侧福晋,是主子爷吩咐奴才来带走一个人的。” 李氏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谁?” 苏培盛弯了弯腰:“是一个叫小六子的小太监。” 李氏正在让人掌嘴,岂能不知小六子是谁。 她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好端端的,爷怎么会知道一个膳房太监?” 苏培盛也没隐瞒,因为哪怕他现在不说,过后李侧福晋也总会知道,还不如现在卖李侧福晋个人情:“是年侧福晋想要小六子伺候,所以爷才让奴才来领人。” 李氏的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又是年氏。 牵扯到年氏,她不太想放人,奈何这是四爷的意思,李氏不得不听,只得眼睁睁看着小六子被苏培盛给带走。 半路上,苏培盛忍不住感叹道:“算你小子运道好。” 小六子一笑脸上就疼,但还是高兴道:“苏爷爷说的是,奴才是运气好了点儿。” 选对了个好主子。 苏培盛睨了小六子一眼,没再说话。 把人带回雅园,因为小六子脸上有伤,苏培盛并未让他进去见四爷和年淳雅,而是把人交给玉露,自己进去复命:“爷,侧福晋,奴才把人带回来,已经交给玉露姑娘安置了。” 四爷听了一耳朵,抬手示意苏培盛退下。 一个奴才,不值当他费心。 至于年氏为什么会突然要一个奴才,明日苏培盛自会向他禀报。 不过……想起今日的事,四爷状似随意的问:“听说你今儿从正院请安出来不高兴,发生了何事?” 莫不是不乐意去给福晋请安,特意做给他看的? 四爷的话叫年淳雅愣住了,她不高兴?这是哪儿来的传言? “爷这话是从何说起?” 年淳雅满脸的疑惑和不解,也让四爷怀疑起了他听到的话是真是假。 四爷直勾勾的盯着年淳雅望过来的眼睛,没有从她似水的眸中看出半分心虚,有的仅仅是不明所以。 刹那间,四爷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连忙收回视线,“没什么,爷只是怕你在福晋那儿受了委屈。” 年淳雅似是信以为真,笑道:“那爷可是多虑了,今日妾身去给福晋请安,可是带着礼物的,福晋便是不看妾身的面儿,也会看在礼物的面儿上,不为难妾身的。” “如此便好。” ——— 自从李太医宣布年淳雅的身体痊愈后,四爷接连在雅园歇了三日,之后又在前院宿了几日,再进后院时,先是各院都走了一圈,然后被四爷刻意冷落了许久的乌雅格格终于侍寝了。 “真是恭喜乌雅妹妹了,苦尽甘来,爷总算是还记得府里有你这个人。” 正院请安,宋氏率先开口,语调阴阳怪气。 宋氏这个人,平白无故的不会与人结仇,更别提是主动与乌雅氏结仇了。 众所周知,乌雅氏可是背靠德妃娘娘,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如今连宋氏这样谨慎的人都看不惯乌雅氏,可见那次乌雅氏不成功的截人,是彻底被宋氏给恨上了。 乌雅氏侍了寝,腰杆子更直了:“多谢宋姐姐,不过宋姐姐这话,妹妹是不赞同的,爷一直都记得妹妹,不然怎么会一得空,就去了妹妹房里?” 宋氏一梗,“那还不是全仰仗了妹妹的好姓氏。” 要不是姓乌雅,谁把她一个脑子浅薄又愚蠢的人放眼里。 乌雅氏得意洋洋:“那又如何,至少妹妹与姐姐你是不同的,按照关系来说,我也能叫爷一声表哥的。” 表哥表妹的称呼,成功踩到了乌拉那拉氏的雷点:“什么表哥,乌雅格格,既然进了雍王府,你就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爷的妾室,与宋格格她们都是一样的,这种话,日后切莫再让本福晋听到。” 乌拉那拉氏语气有些重,即便乌雅氏不愿意,也不敢当众反驳:“是,奴婢记下了。” 斥了乌雅氏,乌拉那拉氏又道:“近日天儿是愈发热了,各位妹妹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大中午的,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好,免得得了暑热。” 话落,李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福晋这话说的,若是出来能偶遇爷,天热怕什么,就是下刀子,那也得出啊。” 乌雅氏面色当即就有些不好。 她能侍寝,全都是自己锲而不舍的日日出门,偶遇了四爷。 乌雅氏咬牙暗恨,抬眼瞧了瞧正云淡风轻的坐着,一脸浅笑的年侧福晋,心中愈发不平。 自己侍寝一日,就遭了她们如此冷嘲热讽,可年侧福晋侍寝的次数比她多多了,也没见谁有胆子说到她面前。 “奴婢也只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上年侧福晋,福气深厚。” 众人一惊,纷纷挑眉望向乌雅氏,想看看她一个才侍寝的格格,是哪儿来的胆子敢攀扯被爷宠着的年侧福晋。 年淳雅也没想到,自己看戏看的好好儿的,结果自己也被逼上了台。 她似笑非笑道:“乌雅格格确实是运气好,只不过乌雅格格得明白,这运气也不常有,说不准,你也就这一次了。” 她有时候不能拿李侧福晋如何,那是因为李侧福晋和她同为侧福晋,还生了三阿哥和怀恪郡主。 但乌雅氏一个格格,想找她的不痛快,她有的是办法。 坐在乌雅氏旁边的张氏见她得罪了年侧福晋,心里竟有种诡异的痛快。 宋氏巴不得乌雅氏倒霉,乐的笑出了声:“侧福晋说的是,只是乌雅格格还年轻,不知道轻重,日子久了,她会明白的。” 待看够了乌雅氏的笑话,乌拉那拉氏才提起了别的话题:“说起来,后日就是武格格的生辰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武氏见福晋突然提起她,为的还是她生辰,忙起身服了服身子:“是,福晋竟然还记得。”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本福晋自然记得,待你生辰那日,本福晋会吩咐膳房给你备一桌席面,好为你庆生。” 武氏受宠若惊,再次行礼道谢:“福晋慈爱,奴婢感激不尽。” 19、第 19 章 府中妾室生辰,乌拉那拉氏都一视同仁,到了那日,就会吩咐膳房备下席面。 虽然这些事情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当家主母能记得妾室的生辰,还给足了面子,这足以让人心生感动。 武氏生辰那日,乌拉那拉氏早早的命人送去了赏赐,李侧福晋看不上一个不大受宠的格格,不愿给武氏做脸,于是也只让人送了赏赐,并未亲自去武氏院里给她庆生。 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没去,年淳雅也熄了想去凑热闹的心思。 武氏也不失落,扬着笑招呼着来的格格们:“快尝尝,这是福晋今早才命人送过来的好茶。” 今儿个武氏是主角,谁也没打算给武氏找不痛快,凭白给自己多树立个敌人,纷纷都夸的赞不绝口。 只有乌雅氏,掀开盖子看了看清澈的茶汤,嫌弃道:“比起我在永和宫见到的,还是差了些的。” 话落,武氏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 乌雅氏这话,不止是在打她的脸,更是在打福晋的脸。 她有心想反驳,可嘴又笨,怕说的不得当了会得罪德妃娘娘,可不反驳,旁人就会当她默认了这话,得罪了福晋。 武氏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的,脸涨的通红,看着乌雅氏的目光恨不能生吃了她。 还是宋氏站了出来,“我等身份不比宫里娘娘和福晋,这茶自然也是一样。只是乌雅妹妹这般大放厥词,姐姐我还以为妹妹是品尝过更好的茶,却原来只是见过啊。” 最后一句话,宋氏说的阴阳怪气,就差指着乌雅氏的鼻子说她身份低微,只配见好茶,不配品尝。 宋氏三两句扭转了局面,武氏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向乌雅氏时,眼里尽是嫌恶:“乌雅妹妹嫌弃福晋送给我的茶不好,不知乌雅妹妹又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今儿个人人来她这儿都带着礼,只是当着人前去看别人送的礼到底有失礼数,她便让人收了起来,不曾看过。 钮祜禄氏放下喝了一半儿的茶,笑盈盈道:“武妹妹想知道,不若让人拿来看看,想来大家也都是想知道的。” 耿氏不明所以的看了钮祜禄氏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掺和进这事儿里,但也配合着说了句:“是啊,乌雅妹妹出身大族,想来送的礼也不会寒酸到哪里去,武妹妹还是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也好。” 方才的火气散去,武氏无视乌雅氏逐渐变得青紫的脸色,欢欢喜喜的叫丫鬟去把乌雅氏带来的礼拿来。 锦盒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对看着精致,实则并不值什么钱的银制酒杯。 宋氏当即拿了团扇遮住嘲讽上扬的唇,“这……莫不是武妹妹的丫鬟给拿错了?乌雅妹妹可是与德妃娘娘出自同族,怎么会这般的……小气。” 武氏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委委屈屈道:“宋格格这可冤枉奴婢了,各位格格带来的寿礼,奴婢可是仔细的登记过了的,必然不会有差错,这锦盒,也确确实实是乌雅格格身边的巧菁姑娘递给奴婢的。” 武氏忍着笑道:“宋姐姐,我这丫鬟的记性可好着呢。” 张氏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不得宠,家世又低微,所以送不出什么好东西给武姐姐,可乌雅妹妹不同,妹妹即便没什么体己,但你才侍寝,难不成主子爷也没赏赐妹妹什么像样的首饰衣裳?” 如今府里一众格格里的地位,就属她最低,受人欺辱的久了,心里难免有些扭曲,见乌雅氏出身比她高,处境却不比她好多少,张氏巴不得上去踩一脚,好让乌雅氏和自己一样才行。 一直沉默的郭氏闻言,怯怯道:“怎么会,妹妹第一次侍寝时,主子爷还赏赐了妹妹两支簪子并两匹妆花缎呢。” 说着,还不忘抬了抬手,摸了下头上戴着的其中一支簪子,那支簪子比其余首饰都要贵重,很明显是四爷赏的。 乌雅氏顺着郭氏的动作看过去,几乎要呕出血来,凭什么郭氏这个贱人侍寝都有赏赐,还这么贵重,而她却只有寒酸至极的两匹寻常绸缎,连妆花缎都比不上? 周围嘲笑的目光像是一根根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让她既难堪又难以忍受。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明明在永和宫时,郭氏处处被她欺辱打压,一朝来了雍王府,她竟处处都比不得郭氏。 乌雅氏呼吸急促了些许,人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打算离开这个让她受尽屈辱的地方。 谁知她起身动作过猛,身后的绣凳非但倒在一旁,更是带累了坐在她身旁的郭氏也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 巧芸和离郭氏最近的耿氏慌忙去扶,却见郭氏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喊疼。 ——— 年淳雅正在小书房里比照着原主的字迹练字,一开始时字迹略显僵硬,后来越写越顺畅,看着也有七八分相似了。 正当年淳雅准备再接再厉,继续写下去时,桃香匆忙的掀了竹帘进来:“侧福晋,武格格那儿出事了。” 年淳雅下笔的动作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墨汁点。 她无奈的放下笔,任由金风拿了湿帕子给她净手:“武格格不是在过生辰么,能出什么事。” 金风看了桃香一眼:“你是雅园的二等丫鬟,在主子面前也是得脸的,做事得稳重些。” 见桃香收敛了脸上的急切,金风才道:“发生了何事?” 桃香忙道:“是郭格格,她在武格格那儿摔了一下肚子疼,武格格让人请了府医才知道,郭格格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福晋那边得了消息,怕是已经过去了,侧福晋可也要去瞧瞧?” “有身孕了?” 年淳雅一怔:“可我记得,郭格格不是才侍寝了一次?这就有了?” 中奖的概率也没这高吧。 金风以为年淳雅心里难受,连忙安慰道:“侧福晋得主子爷的眷顾最多,日后也一定会有身孕的,郭格格只是运气好罢了……” 见金风误会,年淳雅也不解释,只是装了会儿落寞,就打起精神道:“既然福晋都去了,那咱们也去看看吧。” 武氏的院子不大,正房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否则早前格格们过来的时候,也不至于位置靠的那么近,乌雅氏也不会蹭到郭氏,致使郭氏摔倒。 年淳雅一来,站在门外看着这满屋子的人挤在一起,还没进去,就觉得屋里闷热的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瞬间,年淳雅想打道回府,但屋里的人听见门外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年淳雅只好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妾身见过福晋。” 乌拉那拉氏一脸的肃容:“年妹妹起来吧。” 扶着金风的手缓缓站起,年淳雅望了望寝卧的方向,问了句:“郭格格怎么样了?” 乌拉那拉氏叹了声:“有些动了胎气,不过府医已经稳住了情况。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本福晋还让人拿了对牌去宫里请了太医。” 年淳雅点点头,没再说话。 整个事情跟她又没关系,关心两句做做样子也就算了,反正这会儿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简短的交流了两句之后,屋子里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不远处的两盆冰盆已经化了大半,起到的降温作用已经是微乎其微,年淳雅打扇的动作不由得大了许多。 片刻,李氏慢悠悠的扶着蝉衣的手过来,施施然行了个礼,便不客气的问道:“好好儿的,郭氏怎么一发现有孕就动了胎气?” 乌雅氏闻言,下意识的低了头。 乌拉那拉氏并未来得及了解前因后果,只是听人禀报,说是乌雅氏致使郭氏摔倒,从而动了胎气。 她扯了扯唇:“此事稍后再问,郭氏的胎要紧。” 不算年氏那个夭折的格格,自打五阿哥出生后,府里已经有近四年不曾有人有孕了。 四爷膝下子嗣单薄,连带她也受了不少流言蜚语,郭氏这一胎,务必不能有任何纰漏。 李氏碰了个软钉子,无趣的闭了嘴。 大约两刻钟,李太医跟在四爷身后匆匆而来。 一通行礼折腾后,李太医进去给郭氏诊脉,四爷大刀金马的坐在了主位上。 扫了眼依旧在站着的福晋,还有李氏年氏,薄唇轻启:“都坐吧。” 格格们看了眼屋里明显不够的绣凳,识趣的继续站着。 四爷本是从户部府衙出来,正欲回府,谁知在府门外遇见了李太医,又听了小福子的禀报,知晓了事情原委,此时直接看向乌雅氏:“爷听说郭氏动了胎气与你有关?” 乌雅氏一颤,从人群中出来跪在地上,眼眶微微泛红,抬头看着四爷道:“爷,奴婢不是有意的。” “是武姐姐嫌弃奴婢送给武姐姐的寿礼寒酸,奴婢一时不受气,冲动之下想起身离开,谁知……” 她适时的哽咽了下,眼泪夺眶而出:“谁知一个不小心就连累了郭妹妹。” 乌雅氏刚刚体会过了被群嘲的感觉,不是不记恨嘲讽她的人的,但此时她显然不敢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只敢把武氏给点出来,避重就轻。 四爷没说信不信,反而点了宋氏:“你说。” 22、第 22 章 福晋一走,就有正院的奴才来执行福晋的命令,请了李氏去佛堂罚跪。 年淳雅被金风从地上扶起来,阴沉着一张脸回了雅园。 格格们噤若寒蝉的目送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离开,才敢三三两两结伴退出正院。 正厅里人都走光了,荼白才回到乌拉那拉氏跟前。 乌拉那拉氏听见荼白的脚步声,也不去看她,只盯着手边的帖子和一封信问:“人都走了?” “是,只是奴婢瞧着,年侧福晋走时脸色很是难看。”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这不是应该的么,原本年氏可以不必受罚,却因为李氏挑衅,不得不被本福晋罚抄书,如此,即便年氏是泥捏的性子,也该生气了,更别说年氏的气性本就大。” 荼白给乌拉那拉氏添了茶水,疑惑道:“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的口舌之争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奴婢不解,福晋今日为何会因此恼怒不已?” 往日的争执,福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从来不曾真的罚过人,今日倒是有些反常。 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点了点手边的信和帖子,“今日一早,乌拉那拉氏府上一前一后送来的。信是嫂嫂写的,帖子是怀恪递的。” 东西递进来的时候荼白不在,故而不知。 她犹豫了下,问:“何事惹的福晋您烦心?” 乌拉那拉氏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脑袋道:“怀恪想明日回来给本福晋和李氏请安,顺便在王府小住。” 荼白心想,若只是如此福晋不至于如此,定然还有旁的事。 于是她静静地等着后续。 “可看了嫂嫂递来的信后,本福晋才知晓,什么请安,怀恪不过是惹了祸事,想回来避一避罢了。” 乌拉那拉福晋可是在信中狠狠告了怀恪郡主一状,说怀恪郡主与星德成婚三年无所出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星德在成婚前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竟被怀恪郡主生生罚跪至见红小产。 星德本就因被四爷看中,选做了郡主额附,又因四爷心疼女儿,不愿女儿早早出嫁,硬生生的让星德等到了二十岁,才与其成婚。 旁的世家子弟二十岁,早已妻妾子嗣成群,而星德膝下空空。 为了让嫡长子出自怀恪郡主的肚子,成婚后星德未曾纳过一房妾室,即便是怀恪郡主身子不适的时候,也只是让最早通晓人事的通房伺候,过后还喂了避子汤。 可三年过去,怀恪郡主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乌拉那拉福晋终于忍不住,在问过怀恪郡主后,停了通房丫头的避子汤。 那通房丫头也是个争气的,不过三个月就有了身子,谁知怀恪郡主表面大度,实则也是个不容人的。 通房丫头小产,额附星德气的和怀恪郡主吵了一架,于是乌拉那拉氏就收到了怀恪郡主要回来的帖子。 结合前因后果,乌拉那拉氏岂能不明白怀恪的心思? 女儿惹了祸事,都是李氏教养不善,她因此迁怒李氏,也不算冤枉了她。 荼白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不平道:“既如此,福晋何不拒了怀恪郡主的帖子?” 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拒了?本福晋这里拒了,回头她再把帖子递去前院,暗地里在爷面前告上一状,本福晋才是有苦说不出。” 毕竟是四爷唯一长成的女儿,四爷护的紧呢。 此时,乌拉那拉氏忍不住的想,要是年氏的小格格能养大,怀恪行事哪里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乌拉那拉氏说着,起身给怀恪郡主回了一张帖子:“你去命人送去府上,等爷回府,再把爷请来正院。” 今日她有意迁怒李氏不假,可也顺带着罚了年氏,四爷宠爱年氏,说不准会因年氏而对她心生不满,她总得提前辩解一二。 若是先前的年氏,是真的会在四爷面前告福晋一状,可如今的年氏,气性却没那般大。 年淳雅虽不满她受了李氏连累被罚,但碍于身份地位,年淳雅还是老老实实的抄了女四书,并未想起她还能告状这件事。 只是她想不起来,并不代表身边的丫鬟不会在她耳边念叨。 桃枝一边给年淳雅磨墨,一边心疼道:“侧福晋今日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凭白被李侧福晋给带累了。十遍的女四书,那么厚,得抄到什么时候。” 年淳雅认认真真写下一个字,无奈道:“福晋又不曾说什么时候要,我慢慢抄着就是了。” 不过确实,她用不惯毛笔写字,虽写的不差,速度却慢,从请安回来到现在,仅仅只抄了一页纸。 年淳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桃枝见状更是心疼:“等主子爷来看侧福晋时,侧福晋可要好好同主子爷说说,主子爷那么心疼您,肯定会替您出气的。” 桃枝也是根据从前对原主的了解故意逢合说了这番话,本以为会得到年淳雅的赞同,却不想是斥责。 “莫要胡说,爷是看重福晋的。” 所以四爷很大的可能不会对福晋的决定持反对意见,她这女四书,该抄还是得抄。 况且就算她不说,四爷一回府,应该就知道了,哪里用得着她再费功夫?说了怕不是会惹四爷厌烦。 桃枝冷不丁被斥,生怕又说错了什么话,便不敢再开口。 没过多久,金风玉露一同掀了珠帘进来,两人各自拿了一套文房四宝,见礼过后就在小书房里找了个能写字的位置,和年淳雅一起抄着书。 年淳雅一见她们的架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副画面,那是幼时原主被父亲罚抄书,金风玉露陪着她一起抄的情形。 就像现在这样。 桃枝敏锐的察觉到年淳雅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研磨的手顿了下,讨好的笑道:“有金风玉露两位姐姐替侧福晋分忧,侧福晋不如去休息会儿?” 见金风玉露二人同时停笔朝她望去,年淳雅摇了摇头:“不了,这会儿睡也睡不着。” 她脑子里一团乱,对今日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口舌之争是后院女眷常有的事,哪日没争辩个一两句,反倒是不正常。所以年淳雅不明白,一向对口舌之争宽容的福晋,今日怎会如此生恼? 年淳雅把后院的事细细想了一遍,没发觉有什么异常,越发的令她疑惑:“近日府外有发生什么与王府有关的事吗?” 既然府内没有异常,或许原因在外面? 金风玉露和桃枝纷纷摇头,她们一样和侧福晋待在王府内院不曾出去,外面的事情也是一概不知。 倏地,桃枝像是想起了什么,摇头的动作一顿,道:“奴婢想起来了,昨日小六子不当值,他出了趟府,侧福晋要是想知道外面的事,不如把他叫来问问?” 年淳雅点头同意,桃枝很快把小六子叫了过来。 小六子在珠帘外跪地请了安,小心翼翼的请示:“不知侧福晋找奴才来,有何吩咐?” 听到小六子声音里的紧张,桃枝安抚了他一句:“你别紧张,侧福晋就是想听你说一些外头的新鲜事。” 小六子闻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晚间回来前,隐约听到的一些风声。 “奴才出府只是为了给自己添置一些物件,并未多加注意旁的事情,只是有件事,奴才恍惚听了一耳朵,像是与乌拉那拉府上有关,但外头的传言素来都当不得真……” 小六子斟酌着语句,生怕因为说错了什么被罚。 年淳雅笑了笑:“无妨,你随便一说即可。” “是,奴才是在外头的一个小食馆里听一位食客说的,说是乌拉那拉府上郡主额附的通房小产了,奴才不知此事真假,所以不曾禀报……” 高门大户的内宅争斗,永远都是平民百姓饭后议论的话题。 许多事情,哪怕主子及时下了封口令,但还是会因为各种缘由在私底下传开,只要不传到主子耳朵里,那就不是事儿。 小六子怕年淳雅责怪,还不忘替自己辩解一句。 年淳雅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倏然听到郡主额附的称呼,她的注意力就不在小六子身上了。 郡主额附? 那不就是怀恪郡主的夫婿,福晋的嫡亲侄儿吗? 若仅仅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小产,福晋该是不会这般生气才是,且看早上那会儿福晋的怒气大都是冲着李氏去的,年淳雅不免猜测那通房丫头小产,许是和怀恪郡主脱不了干系。 就是不知怀恪郡主到底做了什么。 ——— 今日户部不忙,四爷下了朝去户部点了卯就回府,在府门前见到了荼白。 四爷看见荼白,心里就有不大好的预感,若不是府中有事,一般情况下福晋不会命人直接等在府门外的。 正想着,就听荼白恭敬行了一礼道:“主子爷,福晋请您回府后去趟正院。” 四爷微微颔首,没问是什么事,提步就走,去了正院便知道了,何必在此时多费唇舌。 “主子爷到———” 跪在佛堂里的李氏听到外间传来的通报声,脸上不忿的神情立时变得激动,当即就打算起身出去,却被负责看着李氏的丫鬟银朱给拦了下来。 银朱面无表情道:“李侧福晋,时辰还没到,您不能起身。” “让开,你一个贱婢,也敢拦我?” 李氏重重推开银朱挡在她面前的手臂,用力之大,直接推了银朱一个踉跄,趁着银朱没反应过来,人就出了佛堂。 正堂,乌拉那拉氏刚行了礼起身,李氏就越过了一众丫鬟的阻挡冲了进来。 “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李氏没半点犹豫的跪在四爷面前,一句话说的委屈又婉转。 一通折腾下来,李氏的衣裳凌乱,头发也略微松散,整个人都没了早上来请安时的整洁模样。 看着当着奴才们的面,李氏如此不体面又不规矩的样子,四爷额角的青筋跳动,咬牙呵斥道:“成何体统!” 李氏身子一抖,不自觉熄了声。 不说四爷面色不好,就连乌拉那拉氏也脸色铁青,在李氏闯进来的那一刻,乌拉那拉氏就问责似的看向了银朱。 银朱胆怯的低了头,李侧福晋要硬闯,她们身为奴婢在没有主子的允许下却不能硬拦,否则要是不小心伤了李侧福晋,可没她们的好果子吃。 虽然眼下这情形,并不比伤了李侧福晋好到哪儿去。 为了顾及脸面,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责令荼白带着在场的奴才都下去。 清了场,四爷脸色些许好转,他没搭理李氏,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他身侧的乌拉那拉氏,询问道:“福晋可否告知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氏刚欲抢话,四爷就撂了句:“爷没问你。” 乌拉那拉氏漠然的看了眼李氏,语气微凉:“回爷的话,今早请安时,李氏挑起争端,不顾身份的与年氏争执,所以妾身便罚李氏于正院佛堂内跪诵礼佛两个时辰,年氏罚抄女四书十遍。” 说着,乌拉那拉氏顿了下,加重了语气:“许是李氏觉得妾身处事不够公允,所以听到爷来了,才不顾妾身的命令,从佛堂闯了过来。” 李氏眼睁睁看着在福晋的讲述下,四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一手抓着四爷的衣摆,强自辩解:“爷,不是这样的,妾身只是想来给爷请安……” 她的声音在四爷冰冷的眼神下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因李氏而惹出来的闹剧,四爷只觉得脑仁子发涨。 从前李氏年轻时,他只觉得李氏娇俏可人,可如今再看,却觉得她蠢的厉害。 违逆福晋的命令,不把福晋放在眼里,她竟还敢到他面前哭着求他做主? 四爷越想越气,终是忍无可忍,“李氏,你莫不是觉得有弘时和怀恪在,便可以不把福晋放在眼里,就能在这府中肆意妄为?” 李氏就算是再蠢,再张狂,也知道这话她绝不能应下。 她连连摇头,眼泪四溅:“妾身不敢,妾身从未有过此等想法。” 她只是觉得不公平,原本她才是府中第一得意之人,儿女双全,人人艳羡。 可是自打年氏入府,年氏便在各个方面压了她一头,爷的眼里渐渐的没了她的位置。 落差之大,让李氏无法接受,于是她处处和年氏作对。 一开始只是出于嫉妒,后来愈演愈烈,成了习惯,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 今日本是习惯性的和年氏斗嘴,却不想被福晋责罚,而她之所以从佛堂闯出来,就是想在四爷面前告福晋处事不公,为什么年氏就不必被罚跪。 然而她心中所有的不平,在四爷毫不留情的质问下,全都化为了乌有,再不敢提起半个字。 李氏的狼狈没有引起四爷的丁点儿心软,“福晋罚你跪在佛堂,已经是为你着想,不想你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可你却不领情,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正院外跪着,什么时候跪足了时辰,什么时候再回去。” 23第23章 你今日怎么如此乖巧?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 日头几乎是一日中最大的时候,若是在太阳底下跪上两个时辰,怕是人要被晒坏了。 四爷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不, 他知道, 且他就是要给李氏个教训,只有自己知道痛了, 下次才不敢再犯, 故而一丝情面也不留。 李氏被人带出正院,四爷饮了盏茶消火,就听乌拉那拉氏在旁温言解释:“让爷因此烦心, 都是妾身的不是, 李氏倒也罢了,只是年妹妹那里……” 没等乌拉那拉氏说完, 四爷就知她想说什么, 直接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是福晋,她是侧福晋, 若她做的不对,你教导她也是理所当然。”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妾身明白了。不过妾身请爷过来, 是有件事想问问爷的意思。” “什么事?” “怀恪今日一早给妾身递了帖子,说是要回来小住些日子, 爷以为如何?” 那帖子,她想了又想, 暂时没有送出去。 若是寻常,乌拉那拉氏必然不会询问四爷的意见, 只会在自行处理后告知四爷。 若是另有隐情,乌拉那拉氏便会请示。 平日四爷没觉得乌拉那拉氏如此行事有什么不对,反而心中大加赞赏。可今日, 经过李氏的闹腾,加之天气着实炎热,哪怕屋里有冰盆,穿的一丝不苟的四爷还是觉得焦躁不堪。 所以,四爷不耐烦再绕弯子:“福晋有话不妨直说。” 瞧出了四爷的烦躁,乌拉那拉氏也不敢再如往常一样言语暗示,明着道:“妾身收到了娘家嫂嫂的来信,信中说星德的一个通房丫头许是惹了怀恪不高兴,便被罚跪至小产……” 话落,四爷瞬间明白了福晋的用意。 对于他唯一的女婿,四爷是满意的,不然当初不会把怀恪嫁给他。 这些年星德膝下空虚,归根结底,是因为怀恪,四爷也承认。 但人心总是偏的,比起旁人,四爷毫无疑问是偏向自己女儿的,更何况通房丫头身份是何等低贱,即便怀着郡主额附的孩子,也不配和他的怀恪相提并论。 那通房丫头他可以不顾及,却不能不在护着怀恪的同时安抚福晋和乌拉那拉氏。 毕竟善妒的名声着实不好听,单看这些年老八没少没八福晋所累便知道。若是传了出去,他的那些好兄弟,定是会借题发挥。 此时的四爷并不知道,他护着的女儿在乌拉那拉府一众下人眼中,和八福晋的做派无异。 四爷不停的转动着碧玺手持,直到动作停下,才听他道:“怀恪既然想回府住段日子,那明日爷会派苏培盛去接她,正好李氏身体不适,她作为女儿,也该回府为李氏侍疾。” 四爷非但不曾责怪,还顺带给自己女儿扣上了个孝顺的帽子。 乌拉那拉氏对此不满,但还没等她张口,四爷又道:“爷瞧着这些日子星德办差很是用心,再过一月便是年中政绩考核,他的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妥妥的交换,偏乌拉那拉氏还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乌拉那拉氏一族日渐衰落,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子弟星德算是最优秀的一个。 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换来星德官位升迁,自然是划算的很。 可不知为何,乌拉那拉氏竟觉得憋闷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屈膝道:“妾身替星德多谢爷的看重。” 四爷拍了拍乌拉那拉氏的手,提醒道:“福晋与爷夫妻一体,相信福晋从来不会让爷失望的。” 后院上至福晋,下至格格,无一不是惦记着自己娘家,他心中清楚,也不是不允,但前提是,她们的娘家不得做任何对雍亲王府不利的事情。 正院外,李氏多年养尊处优的身子让她受不住太阳下的暑热,不到一个时辰,人就晕了过去。 银朱请示了四爷和福晋后,命人把李侧福晋送回蘅芜馆,又让人去请了府医看诊。 堂堂侧福晋,被福晋惩戒至此,四爷还站在福晋身后给福晋撑腰,如此作为,让格格们对福晋的敬意愈发重了。 与此同时,明日怀恪郡主将回府为李侧福晋侍疾一事,也跟着传了出去。 锡兰阁,钮祜禄氏和耿氏坐在一起闲话,“李侧福晋本就得意,怀恪郡主一回来,怕是偌大的蘅芜馆也要容不下她了。” 怀恪郡主没出嫁时,李氏就仗着四爷疼宠女儿,没少作妖,更可恨的是,怀恪郡主不愧是李侧福晋的女儿,将李侧福晋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她们母女两个打配合,后院谁人能争的过她们? 一旁正在被四阿哥逼着背诗的五阿哥耳尖的听见这话,起身小跑到耿氏面前:“额娘,二姐姐要回来了?” 耿氏点点头:“是啊,据说还要在府中小住些日子。” 五阿哥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我不喜欢二姐姐。” 按理说,五阿哥知事的时候,怀恪郡主早已出嫁,他与怀恪郡主本该没什么交集才是。 奈何怀恪郡主每次回府,都会以长姐的身份对四阿哥和五阿哥说教,让他们尊敬长兄,要听三哥的话,还说什么她和三哥的额娘是侧福晋,他们的额娘只是格格,不比她和三哥尊贵等等。 总之她那副居高临下,一副把四阿哥和五阿哥当成低贱奴才的样子,让年纪不大的兄弟二人很是印象深刻,也格外讨厌她。 四阿哥敲了敲五阿哥的头:“笨,你这话要是被阿玛听见了,一准罚你。” 他也不喜欢二姐姐,但不喜欢不意味着要说出来。 钮祜禄氏摸了摸五阿哥光秃秃的脑门儿,柔声道:“弘昼不喜欢二姐姐,可以少和二姐姐接触,但是这话,可千万不能说出来。” 身为皇孙,五阿哥是贪玩儿了些,但并不代表他和普通百姓人家的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五阿哥点点头,一脸认真:“钮额娘放心,弘昼不会出去乱说的。” “真乖。”钮祜禄氏笑了:“钮额娘叫人给你们准备了点心,去吃吧。” 四阿哥和五阿哥抬手行了个礼,跟着伺候他们的丫鬟去了一旁吃点心。 耿氏看着方才这一幕,感叹道:“姐姐把元寿教的很好。” 这么些年来,四阿哥虽是放在她膝下养着,但每日不是她带着四阿哥来锡兰阁,就是钮祜禄氏带着五阿哥去她那儿,说四阿哥是钮祜禄氏教的,也一点儿没错。 钮祜禄氏嗔了耿氏一眼:“弘昼又哪里差了?” 耿氏笑了:“瞧姐姐这模样,生怕我说弘昼一句不好,我可是弘昼的亲额娘。” “快快住了吧,知道的你是弘昼的亲额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元寿才是你亲生的,我就没在你嘴里听你夸过弘昼一句,还不知弘昼得多委屈呢。” 两人玩笑了两句,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既然元寿和弘昼都不喜怀恪郡主,待怀恪郡主回来后,咱们还是得多看着些,让他们少接触。” 说到底,弘昼也是耿氏亲生的,耿氏哪里会不疼,这不就替自己儿子考虑上了。 钮祜禄氏缓缓摇了摇头,“怕是不行,郡主回府,府中定然会像往常一样办个家宴,家宴过后还有小宴,哪里是能躲的开的。” 家宴也就罢了,小宴却不同,小宴是四爷为了让自己为数不多的孩子感情和睦,特意定下的规矩,每一旬,府中的小主子们都要在一起用膳。 怀恪郡主的那些话,只能是在这个时候说的。 避又避不开,耿氏叹了声气:“别的阿哥爷们都是宝贝儿子,偏咱们爷把女儿宠的跟什么似的,儿子都得往后排。” 别的不说,就说怀恪郡主出嫁时的嫁妆,可都是四爷亲自盯着内务府置办的,没一样东西是以次充好的,四爷和福晋更是添了不少好东西。 这样一副嫁妆,她们娘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出来。 钮祜禄氏抿着嘴没说话,四爷再宠女儿,日后这府里的一切,也和怀恪郡主无关。 只是……碍眼也是真的。 耿氏带着四阿哥在锡兰阁用了晚膳,直到听说四爷去了雅园,这才带着四阿哥回去。 雅园,四爷瞅着他来了半天,依旧笑吟吟的伺候他的年氏,心下很是诧异。 往常年氏受了委屈,或是偶尔被福晋斥责,她都会在他面前撒娇痴缠,非得让他替她做主。 今日倒是奇了,不开口告状便也罢了,连摆脸色都无,像是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过来。” 人是有点儿逆反心理在的,年淳雅不提,四爷却没忍住,招手让正在卸首饰的年淳雅过来,搂着腰把人带着坐在了自己腿上。 年淳雅顺势软了身子,将头枕在四爷肩头,微微蹭了蹭,娇气的嘟囔了句:“妾身还没收拾好呢。” 四爷稳稳当当的抱着人,空余的那只手朝腿上的浑圆捏了一把,声音低哑:“别动。” 本来好好儿的,被她这一蹭,无端的蹭的他心尖微痒。 年淳雅没料到四爷会突然动作,又惊又羞的轻呼了一声:“爷~” 声音娇嫩婉转又甜腻非常,四爷的身体霎时起了反应。 年淳雅坐在四爷怀中,紧贴着四爷,四爷一有反应,年淳雅就感知到了。 她脸色倏地烧红,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尤其是听到头顶上传来的那声似有若无的轻笑,直接把脸埋进了四爷的胸膛里。 四爷见状,笑的很是愉悦:“雅儿又不是没见过,何至于如此?” 边说,四爷便带着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往那里探去。 入手硕大且滚烫,小手想缩回去,却被大手钳制着,不得退缩半分。 是微凉与滚烫的碰撞。 片刻,四爷粗重的喘息在屋中响起。 情*欲起的突然,四爷有些失了往日在床榻间的镇定沉稳,动作变得急切冲动,年淳雅一时难以承受。 一番冲动之后,四爷缓了下来,垂眸看了看眸子泛着水润的女子,抬手将她脸颊上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抚在耳后,嗓音暗哑:“歇一歇,爷带你去洗漱。” 年淳雅的身子又累又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眨了眨眼睛以做回应。 她如此娇弱,不免让四爷失笑:“很累?” 屋子里的烛火未熄,帐子里即便有些昏暗,年淳雅依旧能看得清楚四爷脸上的笑,以及…… 以及她不经意间瞥见让她沦落至此的物件,依旧兴致勃勃。 年淳雅猛地闭上了眼,手指在四爷手心微微挠了下,似是在求饶,声如蚊鸣:“妾身是累了……” 知道年淳雅脸皮薄,四爷没再逗她,掀了帐子抱着人去小间洗漱。 两人洗好再回来,床榻上的被褥什么的,早已有人换过了。 重新抱着人躺回榻上,哪怕四爷尚未完全尽兴,顾及着年淳雅的身子,他也并未让年淳雅强行伺候,只是同年淳雅说着话:“今日怎么如此乖巧?” 话题来的太突然,年淳雅迷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爷在问什么。 她屏了下呼吸,咬唇道:“妾身闹腾的时候您嫌妾身烦,妾身乖巧的时候您又不喜欢,您也忒难伺候了。” 听着她糯糯的指责,四爷不认:“爷何时嫌你烦了?” 年淳雅似是有些失落,眸子微垂:“您是没说过,可是妾身不是傻子,妾身知道从前妾身同您告状的时候,您面儿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定然是不喜的,或许您能忍妾身那么久,都是因为……因为妾身二哥的缘故……” “胡言乱语。” 四爷冷呵一声,脑子里不知已经转了多少个弯儿。 见年淳雅被他吓的一抖,四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腰肢,低声道:“可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不可否认,他宠爱年氏,年氏一族确实占了一部分原因,但若单纯为此,他不会对年氏如此上心。 毕竟有些事,若仅仅是为了安抚年氏和年氏一族,他根本不必去做。 年淳雅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闷闷的摇了摇头:“没有谁,是妾身胡思乱想的……” 啧,心血来潮的想试探一下四爷现在对二哥是什么态度,结果什么都试探不出来,四爷这心思深沉,远不是她能比的。 四爷像是信了,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太医说了不许你思虑过重,对身子不好,偏你不听话,爷可得罚你。” 只一瞬,年淳雅看着眼前四爷的脸突然放大,然后自己的唇就被堵住了。 这一次,四爷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第二日,年淳雅是被金风玉露给叫起来的。 年淳雅没睡够,眼睛像是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今日不是不用请安,为何要叫我?” 金风一边往年淳雅的脸上敷上温帕子,一边道:“侧福晋忘了,今日怀恪郡主回府,福晋那里一早命人过来传话,说是都去见见,说说话。” 湿帕子上脸,年淳雅顿觉清醒了几分。 她扶着有点酸疼的腰下了床榻,没走两步便觉得无甚力气,好在玉露扶的快,人才没跌在地上。 金风玉露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年淳雅却不自在极了,强撑着面子解释了句:“刚起身,身子有些无力。” 玉露低头抿嘴偷笑,昨晚主子爷和侧福晋的动静她和苏培盛可都听着呢,主子爷不知道有多宠侧福晋,也难怪侧福晋今日虚弱无力。 金风暗地里瞪了玉露一眼,然后走到门边吩咐了句,便见四个桃各自端着洗漱穿戴用品进来,伺候年淳雅更衣洗漱,另有小六子去膳房领了早膳摆在外间。 等年淳雅收拾好用完早膳,才慢悠悠的带着金风和桃枝桃香出门。 去正院的路上,年淳雅还在想,若是昨日小六子说的传言是真的,那今日福晋为何会如此给怀恪郡主做脸,让她们这些庶母亲自去正院作陪,招待她一个出嫁女? 想了一路,年淳雅也没想明白,眼见正院就在眼前,索性没再费那个脑子。 怀恪郡主是在巳时到的,苏培盛亲自带人驾着雍亲王府的马车去乌拉那拉府把人给接回来的。 大门处,苏培盛亲自扶了怀恪郡主下车,处处仔细周到:“郡主小心些。” 怀恪郡主点了点头:“苏公公,阿玛可在府上,我先去给阿玛请安。” 苏培盛赔笑道:“回郡主的话,主子爷不在府上,今日户部事忙,主子爷不得空,所以才命奴才前去接您。” 怀恪郡主似是有些失落,苏培盛忙道:“不过主子爷虽不在,福晋,年侧福晋和府中格格们都在正院等着您呢。” “不如,奴才先送您去正院?” 听到苏培盛提起福晋,怀恪郡主有点心虚,“那我额娘呢,她在正院吗?” 这个苏培盛不知,但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李侧福晋身子不适,想来该是在蘅芜馆养病吧。” 怀恪郡主心下一松,跨过门槛儿道:“如此,我先去看看额娘,再去正院拜见嫡额娘。” 苏培盛一梗,想说这不合规矩,怀恪郡主就又道:“苏公公,府中的路我认得,就不必劳烦你了,你还是去阿玛身边待命吧。” 苏培盛眼睁睁看着越走越快的怀恪郡主,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怀恪郡主回府不先给嫡母请安,反而去看自己额娘,这不是把福晋的脸面放在地下踩吗? 这要是传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主子爷费尽心思替郡主周全,奈何郡主一点都不领情。 苏培盛再次叹了口气,吩咐小福子:“多看着点儿,一些闲话可万万不能从府上传出去,不然可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师傅放心,奴才一定谨慎。” 对于小福子这个徒弟,苏培盛还是比较信任的,或许他会因为年纪小,缺乏历练,不够圆滑世故,但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糊弄。 分出去了一件差事,苏培盛又急急去办早上四爷交代给他的另一件事,整个人忙的连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正院里,等了怀恪郡主许久的众人却等到了人去了蘅芜馆的消息。 原本还在三三两两说着话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坐在主位的福晋。 显然乌拉那拉氏也没想到怀恪竟如此枉顾她的颜面,将这一屋子人的面子给扯下来踩在脚下。 乌拉那拉氏闭了闭眼,将眼中情绪掩盖好,还得替怀恪郡主周全,言不由己道:“李侧福晋病着,想来怀恪也是担心。” 宋氏捏了捏手腕上成色中等的玉镯,低低道:“再是担忧,也不能不顾祖宗礼法,怀恪郡主如此娇纵,任意妄为,实非好事。” 钮祜禄氏觑了眼福晋的脸色,认同道:“奴婢觉得宋姐姐说的不无道理,怀恪郡主到底是爷的女儿,如此行事,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不会说李侧福晋如何,只会说爷与福晋教女无方。” 钮祜禄氏素来是知道怎么戳人痛点的。 她话音刚落,乌拉那拉氏好不容易遮掩的情绪又控制不住的外放,放在椅柄上的手不断捏紧,直到指尖泛白。 当年李氏先她怀了头胎,谁曾想只是个格格,而她却运气极好的生下了嫡长子。 有了弘晖,她对一个格格自然没那么上心,于是驳了爷要把格格养在她身边的建议,叫李氏亲自养着。 谁又能想得到,李氏那个蠢笨,眼皮子又浅的女人,将自己的女儿养的和她一模一样,甚至因身份不同,脾性更胜李氏三分。 李氏把女儿养成这般模样,如今她还得替李氏背了这个锅。 乌拉那拉氏越想,心中火气越发难以平息,火气之大,就连屋子里的冰盆都难以降下。 年淳雅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想的倒是简单了些,既然正主没来,那她也不必继续等下去了。 她抬手示意金风把她扶起来,朝乌拉那拉氏福了福身:“福晋,既然郡主不来,那妾身就不等了,想先行告退。” 紧捏着椅柄的手骤然一松,乌拉那拉氏客气道:“妹妹不若再等等,许是怀恪一会儿看过李侧福晋便来了。” 年淳雅坦然拒绝:“不必了,哪里有长辈等着晚辈的道理。福晋一片慈母之心,但愿怀恪郡主能够体会的到。” 乌拉那拉氏碍于身份,不能随意发火,却巴不得有人替她发泄出来,自然不会拦着年淳雅,便点了点头允了:“如此,妹妹就回去吧,只是晚间本福晋在正院设了家宴,妹妹切莫忘了。” “妾身告退。” 年淳雅再次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至于乌拉那拉氏说的家宴,去不去的,再说吧。 余下的人见年淳雅离开,也有些蠢蠢欲动。 毕竟年侧福晋有句话说的没错,哪有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她们虽是格格,位份吃亏,但严格来说,也是怀恪郡主的庶母姨娘,哪里容得被这般挑衅? 年淳雅离开不到一盏茶,众人终于坐不住了,陆陆续续起身告退。 人都走光后,乌拉那拉氏再也忍不住,抬手摔了手边的茶盏。 “去蘅芜馆,告诉怀恪,就说本福晋体谅她思母心切,不必让她来正院了。另外,本福晋身体不适,叫人请府医过来。” 荼白慌道:“福晋哪里不适?不若奴婢拿了对牌去宫里请太医?” 乌拉那拉氏摆了摆手:“不必,府医就好。” 她得让四爷知道她对怀恪的做法不满,同时又不能让府中丑事传出去,府医正正好。 “奴婢明白了。” ——— 蘅芜馆,李氏一见到自己女儿,就抱着哭了起来,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问也没问怀恪一句,就朝怀恪哭诉: “你阿玛好狠的心,就因为额娘和年氏那个贱人争执了几句,你阿玛就罚额娘在烈日下跪两个时辰。” “我伺候你阿玛几十年,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还有福晋,额娘生了你和弘时,她膝下无子,就一直看额娘不顺眼,偏帮着年氏,可怜额娘一个人在这府中孤立无援……” 怀恪听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果真如此?” 被自己女儿怀疑,李氏顿时推开怀恪,掀开自己的衣裳,生气道:“额娘还会骗你不成?你自己看!” 那一双膝盖上青紫的痕迹异常的刺眼,怀恪心疼不已:“额娘受苦了。”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三弟呢?三弟就只看着,什么也没做?” 李氏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弘时去了前院读书,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来给额娘请安,其余时候额娘很少见到他。再说了,你阿玛也不喜他过问这些,怕影响他读书。” 李氏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一点不满,反而很是骄傲,因为这代表着四爷看重弘时。 只是李氏并不知道,四爷把弘时看管的这般严格,是因为他知道李氏并不会教养孩子。 怀恪是个格格,养在她身边也就算了,阿哥却不同。 “原来如此。” 怀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弘时越是有出息,她和额娘以后的日子越好。 她握住李氏的手,保证道:“额娘放心,女儿这次回府会小住段时日,您受的委屈,女儿会帮您,也会帮自己讨回来的。” 李氏一听,忙道:“我儿也受了委屈?” 怀恪哼了一声,身后跟着的丫鬟落葵便替主诉苦:“侧福晋有所不知,只因之前郡主把王爷送来的荔枝给了您,没给福晋,乌拉那拉福晋就天天的给郡主立规矩,郡主从小到大都被您和王爷捧在手心里宠着,哪里受得了这般苦楚,偏生这时额附的一个通房丫头冒犯郡主,郡主一气之下罚她跪了半个时辰,谁知她就小产了……” 落葵说了这么多,李氏就只听到了她女儿被婆母立规矩磋磨,余下的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她气的直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乌拉那拉氏难不成是专门克咱们母女的吗?” 李氏的声音格外大,荼白刚走到院门处,就能把李氏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又窜了上来。 她也不想再让人通报着进去传话了,只站在院子里,无事蘅芜馆的奴才们,扬声喊道:“传福晋的话,福晋身子不适,怀恪郡主就不必劳累,再去正院请安了。”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荼白转身就走,她怕再不走,就要气的失了尊卑分寸。 李氏对荼白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因为荼白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行为更加生气。 “怀恪,你都看见了吧,平日就连福晋院子里的贱婢都敢对额娘无礼。” 一旁的蝉衣抿了抿唇,小声提醒:“侧福晋,方才您说的话,怕是被荼白给听去了。” 荼白回去一定会如实告知福晋的。 李氏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嗓门越发大:“听去便听去了,本侧福晋哪句话说错了?” 怀恪觉得李氏这模样有些不得体,叮嘱道:“额娘小声些,女儿今日回府因惦记额娘病情,故而未曾去给嫡额娘请安,额娘先行歇息,容女儿去一趟正院。” 怀恪正要起身,李氏一把抓住怀恪的手腕:“去什么去,方才你没听到吗?福晋身体不适,让你不必去请安。” 福晋乐意做好人就让她做去,干嘛还巴巴的凑过去。 怀恪笑了笑:“额娘,我去正院,是做给阿玛看的。” 她一直都知道该如何讨阿玛欢心。她的所作所为,可以过分,可以让旁人有苦说不出,但最起码,她做的每一件事,在阿玛那里,都要有能说出口的理由。 因为只有这样,阿玛才会一直庇护她。 就像今日,她明明打了嫡母和一众庶母的脸,可只要她在阿玛面前说她太过担心额娘,一时失了考虑,阿玛就不会过多计较,顶多口头斥责她两句。 而嫡母要是因此在阿玛面前告状,阿玛便会觉得嫡母太过小心眼。 这种偏爱,是身份不同的李氏是全然体会不到的。 怀恪的有恃无恐,乌拉那拉氏心中明白的很,所以当怀恪来给她请安时,乌拉那拉氏心头憋的那口气出不来下不去的,气的头晕脑胀。 年淳雅趴在软榻上,任由桃灵给她按摩,金风在旁轻柔的打着扇子,整个人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桃香得了正院的消息,片刻不停的进来禀报:“怀恪郡主在两刻钟前去了正院请安。” “福晋可见她了?” “自是见了,不过怀恪郡主进去不到一盏茶,就出来了。” 年淳雅不由得佩服乌拉那拉氏的气度,怀恪郡主分明就是故意的,乌拉那拉氏竟也能忍的下去。 换做是她,让怀恪郡主吃个闭门羹都是轻的。 她摇头感叹:“福晋不好当啊。” 正室难做,贤惠大度的正室更难做。 正在抄女四书的玉露听到这句感叹,手一抖,快抄好的一页就这么报废了。 她无奈的把纸抽走,换了张干净的纸继续抄写。 桃香低着头,当没听到这句感叹,又道:“还有一事,福晋让人去云澜苑传话,解了乌雅格格的禁足。” 禁足一解,晚上的家宴就得参加。 年淳雅翻了个身坐起,她很不理解:“福晋不是一直不喜欢乌雅氏么?” 怎么会突然就解了她的禁足? 金风笑了笑:“不喜欢归不喜欢,利用归利用,乌雅格格到底是德妃娘娘的族亲。” 许是渐渐的融入了这个环境,年淳雅竟听懂了金风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儿的话。 “看来晚上的家宴一点都不简单。” 年淳雅不太想去,她怕麻烦。 金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晓她在想什么,刚想说不去可以称病,就听门外通传:“宋格格来了。” 年淳雅皱眉:“我与宋格格素无交集,她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来跟她说话解闷儿的吧。 虽然纳闷儿,但还是让金风把人给请了进来。 珠帘碰撞声响起,宋氏笑着走近见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宋格格快起,给宋格格搬个绣凳来。” 还未退出去的桃香眼疾手快的搬了绣凳放在宋氏身后,紧跟着退了出去。 宋格格道了谢坐下,抬手捏着娟帕擦了擦一路走过来的汗珠:“让侧福晋见笑了,奴婢惯来怕热。” 年淳雅让人给宋氏上了碗酸梅汤:“我这儿的吃食被丫鬟管的严,酸梅汤未曾冰镇过,宋格格且将就一下。” 宋氏端起酸梅汤一口气喝了半碗,笑吟吟道:“侧福晋这儿的酸梅汤都要比奴婢那里的更加解暑,奴婢喝了只觉得通身舒畅,哪里就将就了。” 如此直白的奉承,倒叫年淳雅很不适应:“不过是普通的酸梅汤,宋格格要是喜欢,我让桃灵抄了方子给你带回去。” 这酸梅汤是桃灵自己制的,与膳房的酸梅汤确有不同。 宋氏也没客气:“那感情好,多谢侧福晋。” 又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句,宋氏一直说不到正题上,年淳雅没了耐心:“宋格格来我这儿,莫非只是想与我说话解闷?” 她可不记得原身和宋氏有什么交情。 宋氏悻悻一笑,“能陪侧福晋解闷,也是奴婢的福气了。不过奴婢今日来,确实是有件事。” 年淳雅没说话,宋氏继续道:“奴婢听说,侧福晋前些日子从膳房里要了个小太监到雅园伺候?” “是有此事,有何不妥么?” 宋氏摇摇头:“侧福晋想要个小太监伺候,并无不妥,只是奴婢想说的是,不知根底的奴才,侧福晋还是要小心才好。” 不等年淳雅细想,宋氏又转移了话题:“怀恪郡主与侧福晋年纪相仿,从前便偶有不合,今日侧福晋头一个从正院离开,怀恪郡主怕是会记恨侧福晋。” 随着宋氏的话浮现的,是从前原主和怀恪郡主相互争执,闹到四爷面前的场景。 一个是四爷的宠妾,一个是四爷的女儿,四爷最终只能不偏不倚的各打二十大板。 年淳雅揉了揉太阳穴,颇觉头疼:“我知道了,多谢宋格格提醒。” 像是为了讨好年淳雅一样,宋氏提醒过后,很快就离开了,离开前还拿了酸梅汤的方子。 年淳雅修的干净整齐的指尖轻点着小几:“小六子的底细,不是查过了么?” 当时她是为了护住小六子,想让她免遭李氏的毒手,所以没想那么多,但她忽略的,金风玉露没忽略,第二日就向她禀告了小六子的底细,所以小六子才能在雅园留到今日。 可宋氏若不是知道了什么,又怎会来提醒她,且她又为什么来提醒她? 金风皱了皱眉:“奴婢叫人盯着他。” 之前查过没问题,不代表来了雅园之后也没问题。 玉露跟着道:“奴婢明日出府一趟,让年管家去查小六子的家人。” 太监和丫鬟不一样,太监都是汉人,卖身入宫,底细混杂,丫鬟都是在旗包衣,底细一清二楚。 倘若太监有心隐瞒家人情况,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 离了雅园,荷青撑着把伞替宋氏遮阳:“格格,您与年侧福晋无甚交情,年侧福晋会相信您的话吗?” 宋氏笑了笑:“是没什么交情,可是也没交恶,年侧福晋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况且她说的并非凭空捏造,随口污蔑人的,而是确有其事。 荷青不明白自家格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做人情?前提是年侧福晋也得领这个情才是。 宋氏停下脚步觑了荷青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她并不打算为荷青解惑,只道:“去趟云澜苑吧,郭格格养胎有些日子了,今日家宴也该出来透透气才是。” 24第24章 “女儿知错。” 前院书房, 户部官员离开后,四爷抬手捏了捏眉心:“苏培盛。” 苏培盛立时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盏才沏好的茶。 把茶递给四爷, 苏培盛恭敬躬身待命:“爷吩咐。” 四爷拨着盖子,漫不经心道:“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苏培盛闻言, 脸瞬间苦了下来:“还请爷恕罪,奴才命人查了年主子近日行踪,并未发觉有任何异常, 且年主子甚少出雅园, 也没怎么见过人……” 要是查些别的, 那倒是好查, 可问题是主子爷让他去查谁在年主子耳边挑唆,说些有的没的,这要怎么查? 和年主子相处最久,最能在年主子耳边挑唆的,除了年主子的两个陪嫁丫鬟金风玉露,还能有谁? 这个道理苏培盛明白, 四爷也明白。 四爷抿了口茶水, 眸光微敛:“不必再查了。” 苏培盛舒了口气:“嗻, 爷,酉时了, 该去正院了。” 四爷嗯了一声, 继而把茶水饮尽, 起身往正院行去。 年淳雅到正院外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迎面碰上了李氏,以及搀扶着李氏的怀恪郡主。 两方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却没哪一方先行见礼。 还是怀恪笑着打了招呼:“许久不见年侧福晋,年侧福晋近来可好?” 因为年淳雅的年纪还没有怀恪大,所以哪怕年淳雅辈分高,在不当着四爷和福晋的面儿,怀恪只称作年侧福晋,而不是年额娘。 年淳雅瞧着这个相貌与李侧福晋有三分像,但更多的还是有些像四爷的怀恪郡主,客气的笑了笑:“拖郡主的福,一切都好。” “是吗?”怀恪眉梢轻扬,倏地笑道:“怀恪还以为年侧福晋难以走出四妹妹夭折的伤痛呢,今日瞧着年侧福晋气色不错的样子,倒是怀恪多虑了。” 刷的一下,四周的空气格外安静。 年淳雅敛了笑容,眸光冰冷:“怀恪郡主这关心,是否多余了些?” 怀恪郡主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怎会多余?到底是怀恪这个做姐姐的对四妹妹的一片心意。” 她的目光不躲不避,直直的对上年淳雅的眼睛,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阵噼里啪啦。 “说到心意,怀恪郡主的心意都是用嘴说的么?今日之前,我可不曾见过怀恪郡主为四格格抄写半个字的经书,更不曾听到怀恪郡主只言片语的关心。” 年淳雅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冰冷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嘲讽:“也是,在此之前,想来郡主的心思,都放在郡主额附的通房丫头小产的那个孩子身上了吧。” “毕竟那个孩子生下来,是要叫郡主额娘的。就好比,郡主如今也要叫我一声年额娘。” 一通输出,说的怀恪郡主面容微微扭曲,却无法辩驳,谁让人家说的都是真的。 年淳雅却仍不觉解气,于是视线在李氏的膝盖上扫了一圈儿,“我还以为李侧福晋不良于行,今日家宴不会来了呢。” 话中的嘲讽过于刺耳,李氏有一瞬间觉得难堪。她咬牙道:“本侧福晋来与不来,何曾轮得到你多管?” 年淳雅扬了扬唇,一点都没因为李氏的话不高兴:“我自是不会多管,只是好心问候一句罢了,李侧福晋可千万不要多想。” 那还确实够好心的,一句不良于行,直接把她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 李氏眉心忍不住直跳,有心想再说什么,可膝盖上的疼提醒着她昨日四爷对她的警告,让她只敢窝里横,在外面轻易不敢太过分。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句:“年侧福晋别太过分了。” 这倒打一耙的样子,把年淳雅给气笑了:“到底是谁过分?” 要不是怀恪先挑衅,她宁愿当没见过她们,把她们当空气。 先撩者贱,都是李氏母女自找的。 不远处,四爷几乎看了全程,眼见着时间不早,又或许是怕双方打起来,便适时的走出来,打断了她们的对峙。 “妾身给爷请安。” “女儿给阿玛请安。” 三人看见四爷,纷纷福身行礼。 四爷一手捏着手持负在身后,一手放置身前,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淡然的叫了起:“怎么都站在外面不进去?” 怀恪乖巧回道:“女儿这不是许久未见年额娘,便多说了两句。” 变脸如此之快,年淳雅叹为观止,觑了眼四爷如常的神情,也学着怀恪一般笑着,“是啊,怀恪郡主知道妾身喜欢看戏,正彩衣娱亲呢。” 彩衣娱亲? 弯着腰,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苏培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年侧福晋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放在寻常,彩衣娱亲也是个夸人孝顺的好词,奈何从年侧福晋嘴里说出来,透着一股浓浓的讽刺,讽刺怀恪郡主是个戏子。 怀恪郡主掐着手心,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眼眶微红,一脸的委屈:“阿玛……” 年淳雅有样学样,甚至仗着身份不同,直接上手抱着四爷的胳膊,比怀恪郡主更委屈的神情里多了分柔弱:“爷,妾身是说错话了吗?怎么怀恪郡主像是不高兴?” 两人纷纷看着四爷,就等着看四爷会帮谁。 四爷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突然就后悔这个时候出来了,他应该等着她们进去再出现的。 见四爷为难,这个时候身为四爷的贴身总管就得为四爷解决麻烦。 苏培盛顶着快要凝滞的空气,干笑了两声:“爷,时候不早,福晋已经在等着了,您看是不是先进去再说话?” 四爷嗯了一声,向苏培盛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都进去吧,莫要让福晋久等。” 关于之前年淳雅和怀恪郡主的矛盾,四爷是提也不提。 看着四爷进去的背影,年淳雅暗自咬了咬牙,还真是一个也不帮。 乌拉那拉氏对于正院外发生的事只做不知,更别说谴人去问,见四爷领着人进来,还很是惊讶道:“两位妹妹和怀恪怎会同爷一起来?” 四爷的眸光在乌拉那拉氏的脸上划过,淡淡道:“在正院外面碰上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乌拉那拉氏的心跳停了一下。 钮祜禄氏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笑着开口:“爷可算来了,弘历弘昼都饿了呢。” 正在啃点心的弘昼听到自己被点了名,茫然的抬起头看了钮祜禄氏一眼,又重新低头继续啃点心大业。 弘历则是羞涩的笑了下。 乌拉那拉氏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爷,花厅那边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在正院东边有一处花厅,花厅地方挺大,寻常府里的家宴都是设在这里。 花厅里一共摆了三桌,主桌往常都是四爷,福晋,以及两位侧福晋和地位特殊的宋氏的位置,不过今日却有所不同。 因为今日能看见四爷,再加上宋氏的劝说,所以一直闭门养胎的郭氏也来了。 乌拉那拉氏叫住正欲往格格那桌去坐的郭氏:“你怀着身孕,便坐主桌吧。” 主桌意义不同,宋氏能坐,是因为她资历最深,可除了宋氏之外,格格中,任谁也不曾有此殊荣。 郭氏对此并不知道,她只看到了宋氏也在主桌坐着,所以受宠若惊的道了谢,扶着巧芸的手就坐到了宋氏身旁,另一边则是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看着郭氏小心翼翼挺腰抚肚的模样,轻撇了撇嘴,装模做样。 猛地听乌拉那拉氏提起郭氏,四爷这才想起来,好似自郭氏查出有孕后,他一次也没去云澜苑看过她。 到底是给他孕育孩子的女人,四爷并不吝啬一句关切:“身子可还好?” 郭氏羞赧的看了四爷一眼,“多谢爷关心,奴婢的身子好多了,早已不用再喝安胎药了。” 她有意无意的咬紧了安胎药三个字,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 另一桌的乌雅氏咬牙搅着帕子,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郭妹妹的身子好了便好,养好了身子,也好为爷生个像怀恪郡主一般聪慧孝顺的格格。” 这话听着是在夸怀恪郡主,可怀恪郡主却不吃这一套,她巴不得阿玛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独一无二才配得上她。 怀恪脸色有点不好,弘昼下意识的往弘历身边靠了靠,自以为很小声的说:“四哥,二姐姐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 是不是又要骂我们了? 对弘昼极为了解的弘历,忙伸手捂住弘昼的嘴,没让他把话给说全了。 四爷顺着弘昼的话往他们那桌看了一眼,以为怀恪累了,正好菜也都上齐了,四爷率先拿起筷子:“用膳吧。” 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家宴在用膳时是没人说话的,唯一能听到的声音除了花厅外的微风吹过花草树木的哗哗声,就只余下碗碟轻微碰撞的清脆声。 两刻钟后,四爷率先停下筷子,余下的人也陆陆续续放下,不等有人说话,四爷就直接起身:“都回去吧,怀恪明日来书房一趟。” 话落,人已经出了花厅。 看着四爷离开的如此之快,年淳雅有道理怀疑四爷是不想听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其实她也不乐意听。 于是在四爷离开后,年淳雅朝福晋行了个礼,紧跟着走了。 这顿饭吃的,都要消化不良了。 回去洗漱了一番,金风拿了干的巾帛一点点的擦拭着年淳雅的青丝,玉露在旁回禀道:“奴婢在您走后避着人去搜了小六子的房间,什么也没发现。” 小六子是和雅园的另外两个太监住一间屋子的,为了以防万一,玉露把三个人的床铺柜子什么的一起搜了。 屋子里除了有些主子赏赐的碎银子,不该有的东西一样没有。 越是这样,玉露才越是觉得可疑:“既然搜不出来什么,那还是得盯紧了他才是。” 年淳雅挑了下眉,好奇的问:“玉露,你为何宁愿怀疑小六子,也不会去怀疑宋格格?也有可能是宋格格在挑拨离间。” “因为宋格格没有必要这样做,她若是在挑拨离间,对她有什么好处?” 玉露一脸“你看我像是蠢人吗”的表情,成功的逗笑了年淳雅。 金风停下动作,又换了个干巾帛:“侧福晋可是有什么想法?” 年淳雅唔了下:“想法嘛,是有的,按照常理来推断,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宋氏说了谎,但目的是什么,她尚且不清楚。 第二种是宋氏没说谎,她能准确的说到小六子身上,必定是小六子做了什么被她或是她的人看到了,但具体的又不知道,于是拿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消息来卖人情。 至于小六子做了什么,根据她看了多年的宫斗剧经验来看,怕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跟郭氏有关。 谁让目前郭氏的肚子最珍贵,最大的可能就是要拿郭氏的肚子来陷害她。 有理有据的分析下来,金风玉露皆是一脸惊叹。 侧福晋何时变得这般聪慧了? 二人眼里的情绪太过明显,年淳雅顿时炸毛了:“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金风手一顿,继续擦着手里的青丝,玉露尴尬的笑了笑:“是……敬佩,对,敬佩。” “哼。” 年淳雅扬了扬头,一脸的傲娇。 金风眼里蕴了两分笑意,倒是难得见侧福晋如此孩子气的模样。 ——— 六月底的天,说变就变,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就零星的下起了绵绵细雨。 前院书房,怀恪已经在四爷的桌案前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四爷除了一开始的那句叫起外,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只一心扑在公务上,处理了一份又一份的信函和折子。 刚开始等着的时候,怀恪心情轻松,还能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盯着不远处的绿地粉彩描金镂空莲花纹的香炉,看着从里面飘出的缕缕白烟,渐渐地出了神。 再回过神来,是被自己逐渐发麻泛酸的腿脚给提醒的。 怀恪这才发现,四爷已经晾了她一个时辰了。 她咬了咬唇,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腿脚越来越僵,怀恪忍不住悄悄的动了下,谁知花盆底一个不稳,人顿时摔在了地上。 惊呼声引来了四爷的目光。 四爷皱了皱眉,并未叫人进来扶她,“知道为什么罚你站在这里吗?” 他的语气是怀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冷漠,冷漠的就像她好似只是个陌生人。 怀恪的眼泪顿时从眼眶夺眶而出,极为汹涌:“阿玛……” 每每她做错了事,总是会故作委屈的喊一声阿玛,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流泪。 然后阿玛就会不自觉的软下态度,纵容她一次又一次。 怀恪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自己找的那些明面上的理由都很牵强,可她仍然不管不顾,凭的就是这份纵容。 四爷眉心的褶皱加深了些许,语气很重:“茉奇雅。” 茉奇雅是怀恪的名字,而怀恪是康熙册封她为多罗格格时的封号。 从有封号的那一日起,四爷就再也没有叫过怀恪的名字。 此时这一叫,说明四爷是真的生气了。 怀恪身子一僵,也不敢在耍什么小心思,缓缓的变成跪着的姿势,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石砖纹路,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砸:“女儿知错。” “错哪儿了?” “女儿错在,不该因一时之气,令那通房小产,更不该对嫡额娘不敬。” “你既知道,为何明知故犯?你的孝道哪儿去了?” 通房小产,在四爷眼中不值一提,若单单为此,四爷甚至都不会叫怀恪来书房。 他如此生气,是因为怀恪做事太过意气,根本就不懂得体面二字该怎么写。 怀恪脸色煞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阿玛会指责她不孝。 好在四爷自有分寸,书房附近苏培盛在守着,没有奴才靠近,他的话也不会传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针针见血的质问,怀恪无法辩解,也不敢再辩解,只能深深的埋下头:“女儿知错。” 四爷的语气里尽是无奈:“知错容易,重要的是不可再犯。” 女儿不比儿子,儿子犯了错,他可以罚跪打板子,女儿犯了错,仔细想想,除了抄书别无他法。 “你住在府里这段日子,把孝经抄写百遍。” 说完,四爷扬声喊了苏培盛进来:“带郡主去旁边收拾一番,再送郡主回去。” 苏培盛应下,尽量不去看怀恪郡主那狼狈的模样,扶着怀恪郡主去了侧间。 外面绵绵的雨还在下着,一出来,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怀恪回头看了眼关上的房门,吸了吸鼻子道:“苏公公,阿玛是不是不会再疼我了?” “哎呦郡主,怎么会呢,主子爷只是一时生气,气过了也就好了。” “是我做错了,阿玛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只求阿玛不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屋里,四爷把怀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如何想的,谁也不知。 苏培盛把怀恪郡主送回院子后,回到书房复命时,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爷,奴才已经把郡主送回去了。” 四爷没甚反应,但苏培盛知道四爷听进去了,他犹豫了下,继续道:“奴才回来时,正好在院外遇到了乌雅格格身边的巧菁。” 说着,苏培盛把食盒里的鸡汤给端出来放在四爷手边:“说是乌雅格格亲自煲了汤,特意给爷送来的。” “爷可要尝尝?” 四爷照样头也没扭,直接道:“赏你了。” 苏培盛顿了下,看了眼一点都不油腻的老母鸡汤,暗自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碗汤啊,乌雅格格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收了鸡汤,苏培盛正打算拿出去,还没跨出门槛儿,四爷突然道:“把太平猴魁包一些送去正院。” ——— 乌拉那拉氏看着苏培盛刚送来的太平猴魁,缓缓笑了:“荼白,去用这茶叶给我泡杯茶吧。” 荼白泡了茶回来,口中夸着:“这茶叶不愧是贡茶,闻着就是香。” 其实荼白哪里夸的是茶叶,这太平猴魁正院里不是没有,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夸赞,只是因为这太平猴魁是四爷赏的罢了。 乌拉那拉氏吹了吹散发着热气的茶水,心情舒畅:“爷最喜欢的便是这太平猴魁了。” 今日苏培盛送来了这茶叶,足以说明了四爷的态度,在昨日一事上,知道她不满难堪,在安抚她。 许多时候,委屈也罢,难堪也罢,不满也罢,这些情绪她自己都可以很好的消化,但前提是,四爷得理解她。 见福晋难得高兴,荼白本不想说一些扫兴的话,可不说她又憋的难受,于是小声嘀咕:“可不是嘛,爷喜欢喝茶,才不喜欢喝什么鸡汤呢。” “什么鸡汤?” 见乌拉那拉氏疑惑,荼白索性说的更明白一点:“还不是乌雅格格,昨日福晋仁慈,解了她的禁足,今日就不安分了,让人往书房送了鸡汤。依奴婢看,福晋就不该放乌雅氏出来。” 荼白天然的不喜欢乌雅氏这个人,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的姓氏,谁让德妃没少磋磨福晋。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乌拉那拉氏不以为然,“不过一碗鸡汤,送便送了,可有没有用,那就不是乌雅氏说了算的。” 往常去书房送个点心汤水的,赶上四爷心情好的时候,四爷多少都会给个面子。 只是今日,四爷心情显然不好,乌雅氏没少花银子弄来的鸡汤,怕是要浪费了。 “至于放乌雅氏出来,本福晋自有道理。” 从乌拉那拉氏在永和宫第一次见乌雅氏就知道,府里的乌雅氏,远不如宫里的乌雅氏聪慧善隐忍,相反的,很是跋扈人性。 德妃把这样一个人送进府里,打的什么算盘,乌拉那拉氏一清二楚。 但乌拉那拉氏丝毫不惧,乌雅氏既然是棋子,那谁用这枚棋子,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