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写在开书之前 想写这本书的想法,恐怕还要追溯到去年的某一天,那天,父亲召集了散落各地,因为疫情而数年都没有见面的亲人回老家小聚。 我记得摆酒时,只是大人就坐了四五桌,还不算那些穿梭跑过房前屋后玩耍的孩子们,宛如过年般热闹。 在女人们忙着亲自下厨做饭交流厨艺,男人们扎堆聊天等待开饭的闲聊中,一个长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问正摆弄手机的我,你写什么小说呢,跟我说说呗。 我说写一个美国的故事,一个从1982年写起的,美国人的故事,就是家里很穷的美国青年,不断努力赚钱改变生活的故事。 长辈朴实的问道,那应该写的不好看吧? 毕竟美国人的事就该美国人写,你中国人就该写点中国人的事,可惜1982年,你小子还没出生呢,啥也不知道,那时候咱们这儿可老有意思了,比现在有意思。 我只是一笑,接了一句那时候能有什么意思,随后换了话题,问起了对方喜欢的钓鱼话题,对方听到钓鱼,也就没有继续和我辩驳那时候是否有意思,而是转而开始炫耀自己的战绩。 后来开饭了,作为这一代的年龄最大者,我和同辈兄弟,妹夫们坐在一桌喝酒,就着一杯杯酒咽下这两年生活中的那些艰难,再抬头,带着笑看着小崽子们在餐桌间跑来跑去,寄希望于未来。 我本以为,那一天,最先喝醉的应该是我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毕竟难得和一群心有戚戚的同龄人坐在一起纵酒吸烟,努力在这一刻忘却生活压力。 没想到最先喝醉的,是老家伙们那一桌,他们兴致颇高,连我已经戒酒多年的父亲都端起了白酒杯,频频一饮而尽,喝的面红耳赤,吓得我妈都坐不住,顾不上和妯娌姑嫂叙旧,几次走出来立在客厅角落,看着父亲醉酒的模样,目光中满是担忧。 我起身过去想要劝父亲少喝些,却被父亲嫌弃的挥手赶走,而之前那个问我的长辈此时却想起了之前我们的对话,当即醉意醺然的对桌上几个老家伙说,那会我跟勺子说,他写美国人1982年干啥我也听不懂,我让他写个中国人的故事,他嫌弃没意思,我说咱们那会儿可比现在有意思,他还不信! 啥?! 这一句话对酒后的父辈们而言,如同炸弹一样在桌上炸开,连同我父亲都朝我瞪起了眼睛,我被三四个大手拽住,硬按在了桌前,好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好,接受来自父辈的鄙视与教训。 “那时候可比现在有意思!现在你们这帮三四十岁的小青年见过啥?枪见过吗?国出过吗?扛着枪出过国吗?我出过!外国人见过吗?打过吗?南越猴子,我弄死过!提着脑袋换来的二等功,这才转业进了城!评书里老说一句话,功名只向马上取,搏个出身!咋的,你二叔我那时候,不比你们几个小的活得有意思?” “那时候开河工,我和王老七打赌吃窝头,一根扁担摆满窝头,就着半块咸菜头,我全吃下去了,他才吃了三分之二,把自己带的几个腌鸡蛋全输给我了!第二天他不服,又打赌,比土方谁运的更多,我那时也是年少气盛,真是豁出去了,最后一车的时候,那真是累到嗓子眼发咸,两腿不会打弯!估计再多拉一车就要吐血死在那!最后硬是让王老七把裤子和被褥都输给我了!那天我运的土方破了之前河工的单人运送记录,完工后县里发给我一个证书,全县青年劳动模范标兵,参加河工会战的一万多人,独一份!就我有!” “你爸十六岁就民兵排长,怎么当上的,知道吗,当时全队二百多号人,都要选他当咱们队的生产队长,大队书记过来说岁数太小,要不先当个青年队长兼民兵排长吧,你爸就被几发子弹忽悠了,他十六那年,刚好大地震,你爸窜起来把你奶你爷你姑姑们都喊起来,背着当时最小的你老姑全家逃了出去,然后在三队挨家挨户喊大伙朝外逃,救了不少人,后来国家发搭建简易房的建材物资,有其他没发物资的生产队队心急的坏小子们想打咱们队物资的主意,想要先把物资抢走盖他们自己的房,等他们队的物资下来再赔,咱们生产队的队长那时候是个软蛋,你爸当时抡着一把镐冲了上去,谁敢动我们队的物资今天就干死谁!一个小子还不服,刚说了你敢,你爸一镐朝着脑袋抡过去,那家伙扬胳膊一挡,胳膊被砸折了,再也没人敢伸手,全队就因为这件事,一致推举他当咱们队的队长,结果他被几发子弹忽悠,选了民兵排长。” “我听你们一群小子唠叨半天了,还压力大,大个屁,怕老人生病,怕孩子成绩差,怕工作不赚钱,那算个屁,啥叫压力,你试试地震那年,哪家没有亲人去世,家都没了,天都塌了,我们不都撑过来了吗,那时候我们也就才十六七岁,一边哭一边跟人家公社派来的人学着搭简易房,那时候我一边搭一边想,搭好了又有什么用,我爸我妈都没了啊!活下来,简易房搭好,还得把自己的家重建,学着顶门立户,压力不比你们大?和我们那时候比,知足去吧!” “知道我们一群半大小子那时候没粮食吃怎么解决吗?跟你说,换你们这群人得饿死,我们自己造土枪,那时候国家鼓励交枪,交一把枪奖励五斤正粮三两油,我们就自己攒那种老式前装猎枪,那玩意你别管装弹速度是不是慢,枪管射击几发就炸膛,但五步内装满铁砂石子,肯定能打人一个终身残疾,绝对有杀伤力,所以没粮食那时候我们几个隔个几个月,就偷摸攒一把上缴,说是挖出来的,刚开始公社武装部部长还说话算话奖励粮食和油,后来公社武装部部长换成咱村出去的人了,那是知根知底的长辈,直接就找我们几个谈话,最后一次啊,再拿你们这打兔子都一枪打不死的烧火棍从我手里骗粮食,把你们都当诈骗犯送进去!” “也别老觉着自己去过啥大城市呆几年就跟我们没见过世面一样,你爸,不说是咱们市当年第一个去过特区的,那也是前五,你不写港岛吗,没问问你爸?他当年离那就一步之遥,那真是迈一步过去就是港岛人了,能去他怎么没去呢?那次回来他带了一堆洋玩意,Zippo打火机,邓丽君磁带,电子表,港衫,你妈当年肯嫁给他,他那堆行头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当年在咱们这说不上媳妇,我家里那时候人多劳力少,我爸妈身体有病,干不了什么活,工分挣得少,一年到头没啥钱,所以本地姑娘看不上,然后一个媒婆说给我介绍个蜀中山区的姑娘,女方有一个表姐随军,丈夫转业落到咱们这里,咱们这土地多,他们老家是山区,没什么地,所以想让她妹妹也嫁过来这边,有个娘家姐妹在本地也能相互照应,本来定的是接她妹妹住她家里,然后在本地相亲找个主,媒婆介绍给我了,结果妹妹最后没同意过来,可给我介绍的媒婆也差点意思,提前就收了我家的介绍费了,事没成,人家姑娘没来,按说就该媒婆退介绍费,可媒婆不愿意退,说她四川老家有个侄女,她帮忙介绍给我,那时候,80年,我也是傻,光想媳妇了,那媒婆写信联系四川老家,结果对方还真回信了,就是有个条件,我得去蜀中相亲,看看合不合适,可刚巧,媒婆干活把腿摔骨折了,不能跟我回去,就让我拿着她的信和照片,自己一个人去几千里外的蜀中找媳妇,在那之前,我连咱们市都没出过,最远也就是去过市里,二十岁,满脑子想的都是娶媳妇,一咬牙,拿着介绍信,户口本和干粮,买火车票就奔了蜀中,怎么样?一去两个多月,虽然最后媒婆的侄女没娶回来,但我把侄女邻居家的姑娘娶回来了!要不你哪有老婶儿!换你们行吗?肯定还打着光棍呢!” “说得跟大伙都没去过外地一样,我当年跟着农机站去沪上,我一看沪上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别看现在啥大城市,我当时去的时候,好家伙,大清早胡同门口一堆男女老少排队倒屎盆子,那得穷啥样了,家里连茅房都没有,拉屎都在屋里,味不味儿……” “吃饭喝酒别说那个,恶不恶心!我跟你说,那时候我用自行车驮五百斤的货,骑小一百里地,冬天,骑到连军大衣都被汗水打透见过吗,大冬天整个人浑身烟雾缭绕,给队长吓坏了,寻思我抽烟烟头把大衣点着了,现在年轻人哪能干的了这个……” “你那算啥,有一年我跟农机站的拖拉机去北山拉石头……” 慢慢的,他们又开始互相争论,顾不上按住我,我反而没了起身的打算,坐在座位上,静静听着一群年纪最小也有五十多岁,鬓边花白的老家伙们大声说着他们的青春,他们说话时,笑容灿烂,眼中有光。 甚至我妈,我的姑姑们,我的婶婶们听到他们大声聊起了过去,也都从房间走了出来,听着他们说起曾经的过往,女人们不时也笑着附和几句。 那一张张笑脸让我相信,年轻时的他们和她们,一定非常开心。 那天中午,我在酒桌上听了很多关于父辈们的往事,他们喝到尽兴,黄昏时才随家人一起离开。 之后不久,我又因为琐事跑回老家,那时父亲已经再度恢复了之前我熟悉的模样,话很少,要主动问才会说,不喝酒,只喝茶,听着一曲老歌或者一段评书,在画案上挥毫作画。 趁他喝茶休息时,我问起那天酒桌上他们说起的往事,父亲望向窗外田野沉默片刻,随后微微点头,再度看向我:就是那样吧。 你去过特区?差一步就能去港岛? 我对这个问题比较关注,因为我生活在北方省份,离着港岛十万八千里远,而且我之前写过港岛题材的故事,我收集过无数它的资料,没想到却疏忽到完全不知道自己父亲与它差点有过交集。 我那时被推荐去跟车给香港送物资,在宝安这边交割,交割库房这边是宝安,那边就是香港,要说想跑过去,应该挺容易的,因为那时候卖洋货的贩子悄悄说过,想过去吗,给他三百五百,他能帮忙把我偷摸带过去。 那你怎么没过去呢? 先别说我没那么多钱,就算有,还真信啊,万一是骗子呢?而且去那边干啥?丢下你奶奶,你爷爷,你姑姑们都不要了?那时候我也没想过要去啊? 去了挣钱寄回来不一样吗? 那时候咱们村还没通自来水呢,我走了,你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姑姑们年纪又小,咱家连能挑水的人都没有,而且咱们这里那时候只是穷,没到活不下去要背井离乡的地步。 你完全没跟我说过啊? 年轻喜欢拿这事跟朋友吹牛,年纪大了就懒得提了,何况跟你说什么,你又理解不了,这种事只有和同龄人吹牛才快乐,不然跟年轻人,吃一扁担窝头,只赢了几个腌鸡蛋,有什么可骄傲的?最多让你们觉得真能吃,纯饭桶。 或者跟你说,你老叔自己去找了个四川媳妇,你可能也觉得不奇怪,但那时候的人就会觉得厉害,现在人听到我去过特区,他会觉得去就去呗,有什么值得说的,高铁发达,去哪都方便,理解不了那时候去一趟特区有什么可拿出来当谈资的。 我现在觉得挺有意思,要不,爸,你跟我聊聊咱家过去的那些事? 从哪聊? 你想从哪聊就从哪聊,先聊开心的吧,你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最开心的事有几件,你出生就算一件,要是最早说,第一件应该是五六岁吧,那时候已经记事了,我记得那时候,每天我爷爷早上一手拄着拐棍,一手牵着我去咱镇上的街上吃早饭,我吃一块炸油饼和一碗豆腐脑,他比我多吃半个咸鸭蛋,外加二两酒,那时候觉得太好吃了,后来再怎么吃也感觉不如那时候的香。 太爷爷挺有钱啊?你五六岁应该是六五年六六年吧?那时候吃得和我现在早饭吃的居然一样,我今天早上就吃的这些。 要看怎么说了,那时候虽然在农村,但你太爷爷那时候是咱们这的小学校长,国家给他开工资,那工资够他天天在农村吃炸油饼,那时候也便宜,几分钱几毛钱就能吃的非常好。再说炸油饼一直都有,只不过那时没有个人经营的,那时候叫做农村副业,你可以理解为生产队开了个早点摊,雇人卖早点,赚到钱算生产队集体收入,给卖早点的人发工资。 他还当过小学校长?文化人? 你太爷爷是那时候举全家之力供出来的读书种子,他爸和三个兄弟,一共四个农村家庭供他一个人念书,那时候念书贵,好在你太爷爷不负家族众望,考入咱们这块当时最好的学校,南开中学,现在叫南开大学,毕业后,被老师写信推荐到了老蒋政府的无线电学校当文化教员,年轻时跟着学校到处搬家,后来搬到重庆才算有了安稳生活,老蒋给他们这些老师开的工资应该不少,也是那时候才有底气娶了你太奶奶,你太奶奶当时带着你爷爷和姑奶奶两个拖油瓶,寻常人可养不起。 太爷爷娶了个带俩孩子的太奶奶?也就是说,我爷爷跟太爷爷没血缘关系? 你太爷爷之前有个媳妇,也是老师,跟着学校四处搬家累坏了,生病去世了,但两人没有孩子,你太奶奶是丈夫去世,带俩孩子,从弘农到重庆投亲,你太爷爷那时候刚租下重庆的房子,喜欢整天招呼朋友同事来家里喝酒增加人气儿,可家里没女人,一片狼藉需要找人帮忙收拾,他又不喜欢粗手大脚的乡下妇女,因为他有一大堆藏书,怕乡下妇女不懂书的价值,给他收拾坏了。 那时他托朋友寻摸一个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之类,至少帮人收拾过书房,懂得怎么晾晒书籍的女人来当保姆,你太奶奶那时投亲,不能老吃亲戚的白饭,就应了这个差事,她是弘农一户地主给儿子从小挑选买来的童养媳,自幼就照顾地主儿子,跟他一起长大,别说地主儿子读书,就是地主儿子穿衣服都是她陪着教着,两人长大结婚有了两个孩子,就是你大姑奶和你爷爷,但男人早在城里读书时被同学带着先是染上了大烟,后来又抽上了白面儿,就这么着,家里那点产业都慢慢都换成白面儿抽没了,你爷爷还没学会走路时,他生父就抽死了,就剩她们孤儿寡母,你太奶奶干脆一狠心,把仅剩的那套破房子卖掉,去重庆投丈夫的堂姐,当时那个堂姐嫁到了重庆,丈夫是开饭馆的,你太奶奶在厨房帮厨干杂活,你太爷爷他们那些教员朋友老去饭馆喝酒,听说要找保姆,老板娘就推荐了你太奶奶,就这么遇到了你太爷爷。 没等我继续追问太爷爷的后续故事,有父亲的徒弟来探望父亲,这也让我们父子之间难得的长谈草草结束,但从那天之后,我总忍不住想起酒桌上父辈们那些面红耳赤酣畅淋漓的回忆,想起茶桌前父亲的轻描淡写,想起太爷爷,太奶奶的往事,想起父亲那次奇幻的长途旅程,想起他曾经与港岛只有一步之遥,想起他们说起的关于这座城,这个镇,这个村,这些家族,这些面孔的变迁。 那个在我脑海中本来灰蒙蒙泛着黄的年代,随着他们的讲述好像一瞬间生动鲜活起来,让我觉得那些我没经历过的岁月,不是没意思,而是很有意思,让我想要有种去走近它的冲动。 于是我开始增加回老家的频率,抽空就跑回老家,父亲有空就和父亲聊,父亲没空就和那些父辈们聊天,甚至发展到去村口坐下,跟在墙边晒太阳的老人们聊天,再从村里跑去城里见其他老人,从本市再到邻市,就这么慢慢的收集着这些五六十岁,六七十岁老者的人生经历,他们之中有农民,有工人,有老师,有医生,有干部,有孤苦终老的鳏夫,有儿孙满堂的伉俪…… 很庆幸,我听的时候,他们还愿意对我说,让我能听到一段又一段作为后人,无法凭想象力去模拟的精彩往事,很多事,如果不是他们说起,我甚至无法想象。 真的,他们中很多人的经历如果不是亲耳听他们诉说,我根本无法想象。 举个例子,我经一名退休老师介绍,特意去拜访过一个老者,1941年生人,家住津门,如今退休安度晚年,住处不大,但装点别致,院里种了很多蔬果绿植,客厅摆放着一个小巧的伟人半身瓷像和一些国旗国徽纪念币等摆件,给人第一印象怎么看都像是很守旧传统的革命家庭出身,可这位年纪足够做我爷爷的老人开口和我聊天,说出来的却是:我祖籍宁波,一岁随母乘船赴英国,十岁之前随父母在英国伦敦置业定居,十岁那年随家人回国,祖父曾与李叔同先生在临安共事。 要不是我看到老人给我展示相册内他妈妈抱着三四岁的他在伦敦大本钟前的合影,他父母回国受到欢迎时的照片,真的,我一准当老人跟我在这吹牛皮…… 毕竟我无法想象,旧社会能出国定居,能与历史书上的知名人物为友,这种人的家境该是什么样的豪奢。 问照片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他摇摇头,就是他妈妈觉得那时德国经常对伦敦搞轰炸,担心有一天大本钟被德国人炸毁,所以特意去合了张影,免得以后想合照都没了风景。 关于老人的父母1944年就能抱着刚满四岁的他在伦敦大本钟前合影留念这件事,我的感想是,哪怕现在已经是交通便利的2024年,我爸我妈却依然没能力抱着他们刚满四十岁的儿子去伦敦大本钟拍照留念。 更别说在伦敦置业定居。 这要没解放的话,怎么也得是地方豪族士绅那个级别,我什么身份,能有资格面对面坐着跟这种家世的老人聊天…… 我想就算是现在,很多国内中产家庭移居英国,可能都无法轻易实现伦敦买房置业,可早在八十年多前,这位老人的家庭就已经轻松达成。 我更想不出这个家庭回国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会不会生活质量落差太大之类,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发问,好在他看出我的疑惑,坦然说他的父母回国后在特殊岁月那些年几乎没受影响,而且当年回国固然是因为想要建设新中国,但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在伦敦吃不好,也吃不饱。 看,谁能想到他家都在伦敦买房子定居了,居然吃不饱? 刚开始聊的那几句话,甚至已经让我产生一种创作冲动,我都准备按照《浴血黑帮》的风格,以老人为主角,加一些YY情节,写个华人阔少在二战后的伦敦大杀四方的故事了,结果最后吃不饱这几个字,直接把我刚萌生的伦敦故事思路干稀碎,再也粘不上,因为这不符合故事发展逻辑。 这就是我说的,他们的经历总是让我无法想象,不听他们亲口聊起,单凭自己发散思路,完全想象不出来。 吃不饱听起来不符合逻辑,可它是老人真实的切身体会。 现在,我想试试,把那些人的经历尽可能放到我这一段故事中,他们本不该仅有现在我看到的模样,沉默,寡言,淡然,人生只剩下安静老去,在他们年轻时,他们也曾生动,开朗,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对人生满怀希望。 当然,它终归是一本网络小说,爽快的阅读感最重要,嗯,没错,只是一本尽可能看起来像回事,但实际上还是YY的架空年代文。 没错,这是一本架空年代小说,这一点很重要,书中发生一切都与现实无关,地名也无现实参考。 最后,这个架空故事该从哪说起呢? 就从1978年的仲夏说起吧,那时,七月流火,蛙唱蝉鸣,有风乍起。 而故事的主角,穿越而来的谢虎山,正在夏夜乍起的晚风中,构思他的逃跑计划。 第31章: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谢虎山答应一声,走了进去。 屋内,陈春香已经手脚麻利的支上了炕桌,和奶奶挨着坐下,帮奶奶盛了一碗粥,大爷谢启茂盘腿坐在炕上,正朝两个大小模样不一的酒盅里倒酒,这两个酒盅都是他带来的,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六爷的。 这还是他家条件好,不然农村人家喝酒少有专门的家伙什,一般都是用一个碗装着,喝酒的人轮到谁喝,谁端起来喝一口。 热菜是大妈中午从玻璃厂食堂自费带回来的两样菜,一荤一素,素的是辣椒炒豆片,荤的是大蒜豆腐烩猪血,还有就是自家大酱配一小把嫩葱,两根黄瓜当作凉菜。 “工人待遇是真好,公社玻璃厂我听说都快黄了,还能供得起一荤一素的炒菜。”谢虎山看到两道菜,笑着说道,农民家庭,吃菜大多都是炖或者煮,很少用炒,太费油。 陈春香在旁边给奶奶加了块豆腐,嘴里说道: “不如原来伙食好了,原来荤菜是正经的一等肉,现在三等肉都少,竟拿骨头,猪血,下水啥的糊弄事儿,马大脑袋还老嫌弃人家食品公司看不起他,不给他送好肉,那他老给人打条,食品公司也不是傻子,收不到钱凭啥给你送一等肉?” “虎三儿啊,你是好孩子,大爷不咋会说话,但知道你孝顺,咱爷俩喝一个!”谢启茂呵呵笑着举起酒盅,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双手端起酒盅和对方碰了一下,随后抿了一口放下,笑着说道:“大爷,我正想对公社兽医站反应个问题,找你这个站长好使不?” “啥事啊,要是牲口得病,连我都不好使,那咱县所有兽医站肯定都没人能治。”谢启茂哈了一口酒气说道。 这句话绝对不是他吹牛,而是全县兽医系统公认谢启茂是经验最丰富的兽医,毋庸置疑的全县第一。 大爷谢启茂,中坪公社兽医站站长,早在五三年的时候,就当了中坪兽医站第一任副站长,站长高升后他就转正当了站长,一当二十年。 期间发扬风格,让了两次升迁的机会给两任他手下的副站长,让他们调回了县畜牧局工作,自己仍旧留在中坪公社。 除了因为他是中坪村的本地人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谢启茂一直认为,他一个臭泥腿子能摇身成为兽医站站长,月月拿工资,那都是国家走后门安排的,本身就已经占了大便宜,哪还能贪得无厌去想升官的事。 他是奶奶和六爷的长子,1926年生人,打小就受父亲影响,喜欢大牲口,八岁就被父亲送去给自己朋友,浭阳县兽疫防治所的兽医陈旺当学徒。 之后就一直和牲口打交道,1948年尧山解放,浭阳兽疫防治所被接收,他在防治所也还是个身份工资都没有的学徒,平时种地,偶尔师傅喊他外出去各村给牲口看病赚点辛苦钱。 他看上了师傅的闺女陈春香,但师傅嫌他木讷,看不上他,奶奶给他托媒相亲,他还不愿意,就一门心思想娶师傅的闺女陈春香。 直到高丽战争爆发,平州省边境地带纷纷组建了抗美援朝支前大车队,当地农民赶着大车,或者拉着大车上前线为战士们运送物资补给,不缺人手,但缺乏拉车的大牲口。 军队马政局在尧山一带调集,收购了一批骡马,这些牲口,都需要在当地防治所进行基本检查后,再用火车运去东北,在路上也需要兽医全程跟随,确保安抚牲口不会受惊,万一突发疾病也能随时救治。 本来该是他师傅陈旺跟车北上,结果陈旺帮牲口修蹄子时不小心被踢了一下,受了伤,没编制的学徒谢启茂替师傅跟车运送牲口去了东北,本以为是个辛苦些的简单任务,哪成想改变了一生命运。 本来是送到恒仁县火车站,到站骡马下车就算完成任务,谢启茂就可以拿着返程火车票和收条信回家,结果到地方才发现,三千多人的支前大车队,绝大多数人都不懂调教牲口。 懂赶车调理的车把式们早就已经先一步去了高丽,这一大批几乎都是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大小伙子,士气足,觉悟高,肯吃苦,不怕死,唯独不会训牲口,赶大车。 赶车是个学问,不是懂两声“驾”“吁”,牲口不走就拿鞭子抽就能当车把式,这些小伙子们连牲口套车都套不好,更甭说赶着车运物资跨过鸭绿江了。 谢启茂和十几个来自各地押运牲口的兽医,被当地民工援朝支队和平州省战勤指挥部的干部们挽留,请求他们陪着大车队一起前往高丽朔州,利用路上这几天时间,尽可能教教大伙如何调理牲口,到了朔州再派人送他们回来。 军官干部们开口求自己,这让谢启茂和那些兽医们顿时受宠若惊,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谢启茂就跟着大车队上路,但因为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大车队的成员也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小伙,民兵骨干,他指导那些人时,对方往往不服气,你一个毛头小子有啥资格教我? 谢启茂找战勤指挥部的同志反应,对方灵机一动,直接给了他一身军装让他换上,告诉他,教那些刺头民兵们的时候,就说自己是战勤指挥部的军人兽医。 穿上军装之后,不服气的人马上没有了,但问题也来了,还没抵达朔州时,送他们来的战勤指挥部的同志们就临时接到任务,调头去接另一批人。 而谢启茂穿着军装,被朔州当地部队当成了真的军人,支前大车队一千多头牲口,牲口有啥事都第一个找他,毕竟那么多牲口,那么多兽医,就他一个有军人身份。 谢启茂话少,老实,让干啥就干啥,就这么阴差阳错穿着军装在高丽后方连治牲口带救人,整整呆了小一年,民工和牲口轮换了好几批,就穿着军装的他一直没被换。 用他的话说,兵荒马乱,多少人在前线,哪顾得上管我一个治牲口的,看见我穿军装,那当兵的都拿我也当个军人,扯着嗓子说要求,说完就走,也不等我表示是不是有困难,他们觉得我是个军人,有困难也得克服,把事办好。 他给牲口看病的技术也是在此时突飞猛进练出来的,大牲口所有的毛病他基本都见过,内外伤都治过,甚至人的外伤救治包扎技术也敢说略通一二。 后来支前民工大队撤回国内,他才被安排回国工作,仍旧是负责组织调配牲口,运送建材在恒仁县边界处修建难民安置房和外国驻高丽使馆。 美军空袭难民营,谢启茂被炸弹炸伤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左耳彻底失聪。 也是他负伤住院救治期间,军医院在调查他是哪支部队的军人帮他建档时,才发现一直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谢启茂不是军人,而是尧山当初来送牲口的兽医学徒,真正身份是农民,军装也是战勤指挥部的同志为了他能压服民兵们才给他临时找的。 战勤指挥部发现这件事后,当时的领导当即拍板,这么好的同志,穿着军装顶着炮火在高丽干了一年,把命都差点留在这儿,谁敢说他不是军人!按军人因伤退伍办理!不能让他残了身体,再寒了心! 就这样,战勤指挥部特意为他开了一封证明信,证明谢启茂在运送骡马时,临时受平州战勤指挥部征召,加入了战勤指挥部马政局,在服役期间,因多次组织车马前往前线运输物资,保证前线部队供给通畅,荣获个人三等功,现因伤复员,享受三等伤残津贴,请求尧山地区代为安置。 谢启茂送牲口这个简单任务,送了一年多,炸聋了一个耳朵之后,才坐火车回了尧山。 奶奶本来担心他是不是走丢了,结果没想到,一年多之后,儿子谢启茂挂着大红花穿着军装回来了,直接被安排担任刚成立的中坪公社兽医站副站长,陈旺一看徒弟出息了,这次马上主动登门催婚,师傅变成了老丈人。 一场战争,让大爷谢启茂成家立业,走上人生巅峰,也让谢家在中坪的底气更盛。 谢家在中坪是孤姓,谢虎山的太爷爷清末才在此定居成家,至今不足八十年。 谢家在中坪能站稳脚跟,前三十年,靠的是诨号“狠三儿”,前几年才病逝蜀州省,至死未能回乡的谢老三,还有就是大秀的亲爷爷,“老杂毛”谢老六。 这两个狠人儿,让中坪村当时不敢欺负谢家这个外来户。 后三十年,靠的就是面前的这位大爷,兽医站站长谢启茂,让谢家融入了中坪村,成为理所当然的中坪村人。 谢启茂是农村人眼中的“官”,能决定他们眼中比人命值钱的牲口生死,这种人必须是中坪村的自家人,因为找他给牲口治病能攀交情。 谢虎山每次想起谢启茂的经历,耳边都隐约响起小品的一句台词: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得服。 第32章:打兽医站的主意 “我看兽医站那三十个棚都住满了,都是各队来看病的牲口?”谢虎山开口问道。 谢启茂把猪血挑了几块放进自己母亲的粥碗: “满了,排队呢,这不是吹,好几个生产队跑远路也得来咱们兽医站治病,因为他们公社的兽医不会治,也就是棚少,再来三十个棚,也得满。” 说起自己感兴趣的牲口话题,谢启茂的话多了起来: “而且好多地方的兽医站净瞎整,有那伤了腿的牲口,明明能治好,他们非要说治不好,就让人家牵回去杀了,老这么干,那各队都不是傻子,就朝咱这里送呗,其实就是嫌治外伤麻烦,累,需要盯着,还钱少,所以懒得治,打听去吧,这么干的,都是县里下来的年轻兽医,吃不了苦,受不了累,闻不得臭,也不明白大牲口对生产队的重要性。” “大爷,这么多人陪着牲口住院治病,兽医站要不考虑加个小食堂,肯定比你们去公社食堂吃得好,还能卖个饭挣点副业钱。”谢虎山帮谢启茂倒着酒,嘴里开口说道。 谢启茂愣了一下,不明白侄子为啥提起食堂的事: “咱公社兽医站满打满算六个人,公社食堂吃口得了,是有的公社兽医站自己开小食堂,那是……那都是不务正业,业务弄不明白,这才开个食堂,明着是自己吃,实际是干点副业赚点钱,再把赚的钱说成是给牲口治病挣的,显得好看,不然年底县里一问业务,接诊三十头,治死三十头,一分钱没挣,还赔了不少钱,那不得羞死他们!” “咱兽医站牲口我都治不过来,不算临时闹小毛病来看病的,你就光算三十头住院的牲口,六个人,一个内勤,五个兽医,一个人就得盯六头,一年到头除了春耕和秋收,大伙忙着种地,我们能喘口气,剩下的时候几乎都是满棚满圈,干啥副业?哪有那精力?” 生产队的牲口生病来兽医站治病住院,和人去医院住院一样,要花钱的,三十个牲口棚就相当于三十个牲口住的小单间,光收住院费就能收不少,更别说用药或者手术之类。 而且给自己看病,生产队社员可能舍不得钱,但是给牲口治病,再穷的生产队也不吝啬,毕竟牲口住院花的钱再多,也比买一头新牲口的钱少。 谢启茂的兽医技术全县驰名,很多离得远的生产队都愿意把牲口送来让他治,他给牲口治病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搞什么小食堂,全都是业务研究不明白的兽医站,靠开小食堂能弄点荤菜,卖给车把式或者想吃肉的老百姓,挣点钱算业务头上,让自家汇报工作时成绩好看点。 “你听虎三儿说完,唠唠叨叨说啥呢!”陈春香现在看侄子谢虎山一百个顺眼,看到谢虎山刚问一句话,自己丈夫就唠叨一大堆,马上在旁边帮谢虎山敲边鼓。 谢启茂看看陈春香,低头端起酒盅喝了一口,不再吭声,继续给奶奶夹猪血。 “是这样,大爷,我现在吧,负责我们队的一个副业组,卖烧饼馄饨,都是素的,吃的人少,两个人累一天,顶多混个不挣不亏,三个人就得亏钱,我想给它改改道儿,弄点肉,大伙现在没那么缺钱,五天赶次集,都舍得花个三毛五毛开开荤。”谢虎山看谢启茂把猪血快都夹奶奶碗里,赶忙抢了一块夹给大妈,嘴里说道: “但咱大队你也了解,韩书记是保守派,大队没养那么多猪,全都是为了过年分点儿肉养的,你要加个食堂,就能正大光明让食品公司下属的肉联厂给你供肉,我们副业组吧,也就能从大爷你这儿买一批肉,不然我们去肉联厂,人家根本不可能搭理我们,都是公对公,最差也得是个社办厂才有资格采购。” 农村的肉主要是各生产队的养猪场养殖,一些富裕的生产队会发放猪崽给社员圈养,比如养两头猪崽,一年以后长到一百二十斤,队里收回一头,留下一头给社员。 但中坪村没有这种安排,就是各队养猪场养殖,而且数量都被严格控制,这跟韩老狗的保守有关系,他认为猪的数量太多,必然要从人和大牲口的嘴里抢粮食吃,他宁可省下粮食和钱去添置驴马这些劳动力。 说白了就是韩老狗穷怕了,饿怕了,觉得社员们少吃几口猪肉,死不了人,但粮食如果减产欠收,那才会出现大问题。 所以他一直劝说各生产队每年必须制定增添驴马这些能显著提升耕种效率,农闲还能赚钱的大牲口的计划,至于养猪,就是按照县里和公社要求的最低数字敷衍养着,留到年底杀掉分肉,让大伙过个年。 这也是韩红贞的馄饨摊只卖素馅馄饨的原因,马老五不可能为了个馄饨摊,就把养猪场的猪宰一头,谢虎山要用肉增加竞争力,就只能另寻渠道,他能倚靠的最直接关系,就是大爷谢启茂。 兽医站增加一个小食堂,合情合理,而有食堂,就可以让兽医站跟浭阳县国营食品公司签供应合同,就能让对方给兽医站食堂供应肉类。 “食堂批准之后,愿意新盖食堂,我帮你们找人盖,不要工钱,开火做饭,我帮你们安排专人做饭,不要工钱,只要能多采购一些肉类,再平价匀给我们三队副业组,这条件行吗?”谢虎山目光烁烁的看向谢启茂。 他在集市上打听到的消息,卖肉包子的那几个人,就是靠类似的关系拿到了肉。 “你这是相当于让我当个好像卖牲口的二道贩子,把肉联厂的肉卖给三队副业组……还不如二道贩子,过一手兽医站还啥也不挣……”谢启茂伸手去够酒盅,嘴里兴趣不大的说道。 陈春香一把把谢启茂面前的酒盅拿过来自己喝掉: “你别喝了!谢大茂,我可还在三队呢,妈还在三队呢,老二两口子,大秀,都在三队呢,再说,虎三儿说了,三队是买!又不是不给你钱,咋的,你还要当中挣点儿?” 奶奶像是听不见儿媳妇训儿子,专注的把儿子夹给自己的猪血,又都夹到孙子的碗里。 谢虎山劝道:“大爷,你想想,兽医站当中有好处,我安排一个劳力白给你们食堂做饭,一个劳力一年多少工分呢,你要雇人开工资,一个月按最低二十六块五算,一年还多少钱呢?而且一天三顿饭,不用你们再跑公社食堂打饭去,想吃啥告诉那人一声就行,这还不算兽医站占了便宜?” “排名落后的兽医站都能搞小食堂,你排第一的怎么就不能搞呢?又不违反规定,这么死心眼干啥!”陈春香把谢启茂面前的菜挪到谢虎山面前: “我跟你说,谢大茂,你要不搞,回兽医站跟牲口过去吧,别回家了,虎三儿要在队里表现表现,显显本事,他到盖房娶媳妇的岁数了,明白不,得让大伙帮他张罗说亲了!” “虎三儿娶媳妇这事我想着呢,我给他谋划着呢,我准备明……”谢启茂咂咂嘴,看看没一个向着自己的,尴尬笑笑,开口辩解道。 “你那个木头脑袋谋划个六儿啊,咱俩结婚,都得我爹主动给你提醒,不然我过完八十大寿都未必能等到你开口提亲去!你还谋划?”陈春香对自己婆婆不敢大小声,但怼自己丈夫却是牙尖嘴利。 谢启茂犹豫一下,最终点头:“那……要不就加个小食堂试试?我是担心,别让国家赔钱。” 菜马上被端回到他面前,陈春香帮丈夫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多吃点儿。” 谢虎山对谢启茂说道:“大爷,你放心,你要放心让我弄,我能让你那兽医站食堂比主业还挣钱。” 第33章:我是要立志成为光棍的男人 韩红贞拉着装好木柴,水桶和锅碗瓢盆炉灶的架子车,婆婆帮忙用手电筒照着路,两人凌晨两点按照谢组长的要求,出现在他家门口时,看到了颇为难忘的一幕。 月光下,三队新晋副业组小组长谢虎山同志,手里拿着一根剥去树皮的木棍,跟个神经病一样正在对着空气劈砍挥舞,嘴里还念念有词: “吃我一剑,华夏第一剑,白帝圣剑,御剑跟着我!胯下用力!双剑合璧!” 看到他和老猛站在一起,让三队社员们猜他俩之中哪个是傻子,韩红贞觉得大伙儿只要不瞎,都得把票投给这位组长大人。 “要不妈现在去老五家敲敲门,再找他一趟吧。”看到两傻子专注投入的模样,婆婆小声对韩红贞说道: “这……连赶集摆摊再看着俩傻子……就靠你一人能行吗?” “五叔说让先听他的。”韩红贞把车把放下,直了直腰,对婆婆说道:“妈,把手电给我,你回去吧。” 看到韩红贞赶过来,谢虎山把手里的圣剑小心翼翼放回自家院里,把门带好,招呼老猛迎向韩红贞娘俩: “大婶儿,您怎么也来了,赶紧回家歇着,我给你找了个好活儿,过几天还有您忙的时候。” “虎山,你让老猛跟着去?”婆婆看看旁边接过手电筒,把光柱照向月亮的老猛,表情复杂的问道。 谢虎山说要加个人干活,就找了老猛这个傻小子?这不添乱吗?看他刚才挥舞棍子念念叨叨的模样就不太聪明,还找个更傻的跟着他。 马老五是咋寻思的呢?三队不过了?准备败家散伙?找俩傻子把生产队搅黄了? 十八岁还玩棍子呢,他奶奶和大妈还把他夸得跟花一样,想撮合他和自己儿媳妇? 自己儿媳妇虽然是寡妇,不求再嫁能嫁得多好,可也不能就嫁给一个深更半夜挥舞棍子的傻子啊? “啊~”谢虎山看一眼老猛,对韩红贞的婆婆说道: “他拉车,烧火,提水,收拾碗筷都没问题,老猛不是不能干活,他就是孩子脾气,不能老干一样的活儿,干一会儿让他旁边玩会儿就行。” 说完他招呼老猛,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糖瓜塞他嘴里:“去,拉车去,你拉前四里,我拉后五里。” 老猛答应一声,把手电筒给了谢虎山,自己咬着糖瓜走过去把兜带勒紧,把车把抄了起来,谢虎山直接一屁股坐在架子车车檐上,招呼旁边的韩红贞: “上车,等啥呢?” “你让他拉着咱俩去六神庄?那不得累坏了?”韩红贞吓一跳,车上的柴火和水加一起分量已经不少,再坐两个大活人? “那你后面慢慢走。”谢虎山也不矫情,转头招呼老猛,帮老猛照着路面: “走了,稳着点儿,敢把我颠下来,肉你肯定吃不着,我还得按军法毙了你!” 老猛拉着车迈步就朝前走,就像是架子车什么都没装一样,脚步轻快。 韩红贞跟在车后走了十几米,看着谢虎山似笑非笑在车上看着她走路,受不了对方的嘲讽眼神,最终低着头小跑一阵,也坐上了另一边的车檐。 “知道今天不用你拉车,所以特意换了衣服?”谢虎山嘴里含着糖瓜,又从口袋里取出一颗递给韩红贞,笑着说道: “挺好看的,比昨天那身强,吃糖吗?” 昨天韩红贞穿着一套男式蓝色工装,虽然改了改,但穿在身上,无论上衣还是裤子,仍然显得非常肥大,松松垮垮,无非是工装耐脏耐磨,拉车时磨损布料不心疼。 今天穿了一件合身的斜襟细纹蓝布半截袖小褂,小臂上套着碎布缝制的耐脏套袖,整个人看起来比昨天漂亮利索了不少。 韩红贞没有接话,犹豫一下,从谢虎山手里接过糖瓜放进嘴里,随后从车上翻出一个饭盒: “你俩用吃点干粮垫垫肚子吗?我昨晚睡觉前做的野菜馅饽饽,出门前又热了热,现在还温着,给你一个?” “摆馄饨摊还自带干粮?”谢虎山很是震惊,在他看来,每天煮出来的前三碗馄饨都不可能卖给别人,必须先填饱自己人的肚子。 “那馄饨是队里的,能随便吃?”韩红贞打开饭盒,递给谢虎山一块野菜饽饽。 “跟我干,我还能饿着你们?收起来,收起来,包好馄饨先一人给自己煮一碗,吃点热乎的。”谢虎山嘴里说着让他们吃馄饨,自己却接过饽饽咬了一口。 尝过味道,他对韩红贞说道: “你以后不用拉车去我家门口了,让老猛去你家拉车吧,你得离我奶远点。” 韩红贞不明白这家伙吃了口饽饽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咋了?” “我奶肯定看上你了,你做饭挺好吃,她要知道,肯定更愿意。”谢虎山面无表情的说道。 韩红贞满脸疑惑:“看上我,啥意思?” “还啥意思,不明白啊,我奶,正四处给我寻摸娶媳妇呢,我家穷,可她又不想给我找西山那些穷地方的姑娘,就想在中坪村附近寻摸,昨天就觉得你挺好。” “我结婚嫁人了。”韩红贞漂亮的丹凤眼瞪了谢虎山一眼:“瞎说什么呢。” 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嗔怒模样,让谢虎山觉得,奶奶眼光真挺好。 说起奶奶,谢虎山心服口服,那么大年纪,也不看她出门四处走动串门,昨晚和大爷大妈一桌吃饭说话的时候,居然就已经掌握了韩红贞的详细资料。 这让谢虎山怀疑,村里老太太们可能有个秘密情报组织,用不为人知的绝密技巧传递村里的各种八卦情报消息。 韩红贞,五里地外的韩家楼人,与中坪村韩家算是刚出五服的本家,今年二十一岁,性子要强,踏实,正派,能干。 七六年结婚嫁给了中坪村的吴金柱,刚登记完,还没正式摆酒请客。 丈夫忙着给两人的新房刷灰,喊了岳父和自己父亲帮忙,白天干活累了一天,晚上三人又喝点酒,睡的沉,结果那天晚上发生了地震,三人没能醒过来,都被埋了。 挺好的两家,一场地震只剩下三个寡妇,尤其韩红贞,连个结婚仪式都没有,就成了寡妇。 她妈在妇女主任的劝说下,带着未成年的弟弟改嫁去了别的村生活,她和婆婆娘俩人生活。 婆婆截了一条腿,没办法参加劳动生产,韩红贞找到马老五,主动提出带着婆婆干副业摆摊卖馄饨,这样两人还能给队里挣点钱,省得年底分红的时候,被人笑话厚着脸皮占队里的便宜。 她婆婆吴大婶人不错,把她当闺女,两人相依为命有了感情,也不想耽误韩红贞,一直托媒人想再给她找户人家,不想留她陪着自己吃苦守寡,可韩红贞舍不得丢下婆婆,跟人家媒人说,嫁人也得照顾婆婆。 本来不少未婚小伙儿是对她有想法的,一听这话吓退了不少人。 毕竟她婆婆就一条腿,不算劳动力,肯定要少不了帮衬和救济,在农村大部分人看来,女人嫁人了,就该连娘家都少挂念,更何况吴大婶不是韩红贞的亲妈,只是个前婆婆。 奶奶他老人家,在饭桌上已经表过态,要让人问问吴大婶的口风,在她看来,韩家是大姓,孙子娶了韩家的姑娘,以后有事就不会缺人帮衬,而且大三岁,知道心疼人。 至于寡妇和二婚的问题,完全不在奶奶的考虑范围内,用奶奶的话说,韩红贞要是头婚,那长相,那性格,以谢虎山的家庭条件找媒婆去说媒,媒婆都张不开嘴。 新房没有,进门就得小两口累死累活自己挣工分,还没有父母帮衬,得是啥人家愿意把自家漂亮能干的闺女送来当牛做马。 “我没开玩笑,你少在我奶那露脸,她不在乎你是不是寡妇,她现在看见个咱村的姑娘,就觉得跟我合适。”谢虎山吃着饽饽,认真的劝说道: “你小心点,你婆婆这几天要问你我怎么样,你最好编点我的缺点,不然你婆婆很容易被我奶奶劝愿意了,我奶不是一般人,绝对的中坪村甄嬛,心眼全偏我身上了。” “她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想什么呢,岁数不大,这么色迷,急着娶媳妇。”韩红贞当谢虎山没话找话,和自己闲扯,切了一声。 谢虎山诚恳的说道:“我真不想娶媳妇,给我这种共享单车上锁,是非常不道德的一件事,但我奶听不懂这句话啥意思,跟她说等于白说。” “……”韩红贞看向谢虎山,没听明白他单车上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你清澈的目光我就知道,你跟我奶一样,也听不懂。”谢虎山看着韩红贞投来的茫然目光说道: “你就理解成我要成为一辈子打光棍的男人吧。” “为啥呀?”韩红贞不明白,还有人居然愿意打一辈子光棍? 谢虎山看向夜空,认真的说道:“因为有媳妇之后搞破鞋吧,容易挨打,但光棍搞破鞋,大家从心情上,觉得这事可以理解。” 第34章:比对方还不是人 “啐~挺大个子不学好,瞎说八道。”韩红贞轻啐一声,以为谢虎山在故意瞎说: “谁教你这么说的,离他远点,那不是好人,你要再总这么说厌恶话,更找不着媳妇。” 看对方不相信,谢虎山也就不再说话,继续吃着饽饽,韩红贞瞧了他一会儿,主动问了一个疑惑不解的问题: “喂,我婆婆跟我说,你在你家这一辈排老六,可为啥我看大伙都叫你虎三儿呢?从哪排的第三?” “你婆婆跟你说?完了,我奶出手比我想得还快,奇了怪了,她晚饭吃完连门都没出,这情报怎么传你婆婆那去的呢?”谢虎山先是错愕感慨了一句,随后给出了答案: “小学那时候,老师教写自己名字,谢虎山三个字笔画太多,写到后来累了,就图省事,把山字连起来,写成了躺着的3,后来连躺都懒得躺了,直接写谢虎3,老师,同学都这么喊我,后来大伙觉得挺顺耳,也就虎三儿,虎三儿的叫,就这么叫开了。” “斯令,我记得最开始不是叫虎三儿,是叫虎……”老猛拉着车,听到两人聊起虎三儿这个名字的来历,想要补充一下自己知道的资料。 “闭嘴!”谢虎山开口打断老猛:“拉你的车!嘴那么欠呢!糖瓜黏不上你的嘴?” 韩红贞看向谢虎山,好奇的问道:“最开始叫啥?” “凭你的脑子,一辈子猜不出来,不告诉你,怕你学坏。”谢虎山一笑,换了话题。 “斯令,我唱个歌给队伍鼓鼓士气吧。”老猛拉着车,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看看四周的民房: “唱个屁,你是想让咱们这支部队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彻底被包围歼灭,大半夜哪有在自己村里唱歌的,等到了别的村再唱。” “那别的村要是唱完也包围咱们呢?” “你傻啊,别的村唱完跑快点,他们不认识你,你搁中坪村嚎一嗓子,咱俩挨打都不用等到天亮,韩老狗得直接撵到集上抽咱俩!” “斯令高见!那我到隔壁高庄子再唱。”老猛说完就听话的闭上了嘴。 谢虎山手里握着手电筒照路,闭上了眼打盹补觉。 结果刚进高庄子,一直牢记这事儿的老猛扬起脑袋,嗷一嗓子,唱起了大队喇叭里经常放的号子歌曲《军民大生产》: “解放区呀嘛吼嘿!大生产呀嘛吼嘿!” 半个村的狗都因为老猛这一嗓子开始狂吠,谢虎山和韩红贞也被一嗓子嚎得睁开了眼睛,有些不解的看向突然引吭高歌的老猛。 “别唱了!就是你小子把鬼子引到这儿来的!”谢虎山看看四周,反应过来,从车上跳下来,把老猛推开,自己拉着车跟头驴一样朝前狂飙,边跑边骂: “你这不是唱歌,是给高庄子的老少爷们发信号,告诉他们我谢虎三儿进村了,准备打我的埋伏!” “咋了?”老猛还没意识到问题,但动作不慢,看谢虎山拉车,他就干脆坐上了车檐,帮谢虎山打着手电照路。 “快出村的时候再唱啊,刚进村就开嚎,还想活着出去?日本鬼子进村还他妈知道悄悄滴干活,打枪滴不要呢!” 谢虎山拉着叮咣乱响的架子车,把韩红贞都从车上颠了下去,三人一车一口气从高庄子穿村而过,确定没人出来骂街,谢虎山这才停下来喘着气,严厉训斥老猛是想害死他,自己当斯令。 可骂完之后,又给老猛嘴里塞了一颗糖瓜: “省着点吃,滚去拉车去!你个叛徒!” 老猛嘿嘿一笑,乖乖去拉车,韩红贞坐回车上,因为刚才的小跑,此时喘气有些急,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带着笑。 刚才谢虎山和老猛干的事,不知道为啥,韩红贞觉得虽然他俩干的事挺傻,但却和谢虎山大半夜耍棍子一样看起来很逗,惹得她忍不住想笑。 看她那副模样,谢虎山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一课,不然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这小寡妇就得觉得跟自己这种傻子结婚也挺好玩。 她命已经够苦了,不能嫁前一个爷们守寡,嫁自己之后,自己跑去港岛,她还守活寡。 “那几个摆摊卖吃食的女人,都被包子摊的人嘴里或者手上占过些小便宜吧?而且是你情我愿那种。” 一听这话,韩红贞回过神来,吃惊的看向谢虎山:“你怎么知道的,我没跟你说啊?” 谢虎山就昨天去了一趟集市,还是快散集才赶到,而且他在的时候,对方也没有打情骂俏,怎么这家伙就已经了解了? “我又不瞎,看眼神就看得出来,人家打情骂俏几句,摸两下,占点小便宜,包子摊就帮她们占位置,包子卖完还能替她们张罗卖卖,你不识趣,所以那摊就只能摆在犄角旮旯,你要识趣的话,他们肯定天天帮你占最好的位置。” 韩红贞之前说卖包子的几个年轻人欺行霸市,流里流气,他了解了一下,这事说算也算,说不算也不算。 一般副业组都有女人,尤其摆摊的,更是女人居多,一是男人都是生产队的主要壮劳力,打发来干副业耽误生产,二是摆摊这种事,女人比起男人更细心,更有亲和力。 那包子摊的四个小子干副业,是有门路搞到肉帮队里挣钱,除了一个负责包包子的年纪大些,四十多岁,剩下三个都是二十郎当岁没娶媳妇的小伙子,正是想女人的岁数。 无非是先用肉包子示好,再用帮忙占位置混熟,最后还能帮忙招揽些生意,这一套下来,关系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打情骂俏说两句暧昧话了。 摆摊的女人基本都是结过婚的,男人什么心思都明白,无非是身体上让对方占点小便宜,摸一下碰一下的事,至于说为了队里生意,跟男人钻玉米地,那不可能,摆摊的女人们都很实际,生意是生产队的,再无私奉献,也犯不上把自己搭进去。 顶多算是为了让对方替自己张罗张罗生意,给对方些小便宜,换卖完早点儿收摊回家,各取所需。 说穿了,就是四个男的因为拥有最多的客流量,把自己当成了狮群中的头领,觉得四周这些母狮子,自己想和哪个逗一下都可以。 韩红贞虽然也是已婚,但她属于刚结婚就遇到地震,心态上一直和未婚女性没啥区别,风气很保守,自然会被那些占不到便宜的货排挤,孤立。 “我有手有脚,用不着帮我占位置,你要愿意,你这个组长自己跟他们打情骂俏让他们摸去!”听到谢虎山怪自己不识趣,韩红贞绷起俏脸,声音冷淡的说道。 谢虎山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看向韩红贞: “我没怪你,我的意思是,他们想和大姑娘小媳妇打情骂俏,我也想啊,生意兴隆,还能有女人在旁边调情摸一把,想想都美得很,就是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急需解决。” “……”韩红贞听到谢虎山说他也想占女人便宜,脸色更难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解决啥困难?” “打情骂俏的大姑娘小媳妇我想摸,生意兴隆的吃食生意我想要,可我更想把那几个家伙的包子摊挤到之前馄饨摊的位置,看我一边挣钱,一边摸着大姑娘小媳妇打情骂俏。” 韩红贞看向谢虎山,一时不知该说啥,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语。 这是什么流氓土匪才能说出的话…… 把人家的相好抢了,生意抢了,还要让对方在旁边瞧着? 简直比卖包子的那四个地癞子还不是人…… 谢虎山此时已经对老猛问道:“老猛同志,要是现在有伙人马,跟韩老二他们当年一样跟咱们抢地盘,怎么办?” “招降呗!招过来当参谋长,让弟兄们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老猛大声说道。 谢虎山笑着继续问道:“那我要不想招降呢?” “那就直接跟他们干,干趴下算!” 第35章:不尽兴不让说话 六神庄的集市位于村东的一块洼地,因为是洼地,所以集市规模随季节和天气变化而无规则变大或缩小。 冬天洼地没有积水,空地多时,摊贩们摆的摊位也可以宽松些,夏天洼地中心积了水,摊位就会愈发显得拥挤。 谢虎山拉着车赶到集市的时候,这里还空无一人,让韩红贞指出哪片区域是卖吃食的摊位区域后,谢虎山做了两件事。 第一,把卖包子的摊位自己占了下来。 第二,用车上的柴火和水桶占了包子摊旁边的摊位。 一个馄饨摊,占了卖吃食这一带最好的两个位置。 “虎三儿,咱们出来是为了给队里挣钱买生产资料和工具,不是为了斗气。”韩红贞看着谢虎山与老猛把家伙什卸下来生火烧水,在旁边好声好气的劝道: “别故意找架打,你都十八了,别和小孩子一样,真打坏了别人,或者别人把你打坏了,你奶奶得多心疼。” 谢虎山挥着斧头把块头稍大,不便塞进灶里的木柴劈开: “他们能把你的摊位挤到旮旯,就该明白,别人也能这么干,放心,打不起来,先来后到嘛,我先到,位置就是我的。” “那人家人多,不跟你讲规矩咋办。”韩红贞在旁边拾着劈开的柴火,做着劝说工作: “听话,就算想占位置,等回咱大队的集上再占,到时候咱大队人多,不吃亏。” 在她看来,谢虎三儿就是嘴欠,喜欢故意说些怪话,但并不是那些真正品性差的地癞子,她不能看着对方一时冲动,就跟人打架惹麻烦。 再说,退一万步,要打也在中坪村的集市上打,赶集的都是自家大队的社员,不用担心人少吃亏。 “不讲规矩,四个打我一个?”谢虎山停下劈柴的动作看向韩红贞,又看看跑到洼地中心处的积水旁边蹲着逗蛤蟆的老猛: “我带老猛来是让他吃干饭来的?” “那老猛帮你,不也得挨打吗?非得惹事,听话!”韩红贞看自己温柔说话说不动,开始瞪眼,伸手抓住了谢虎山手里的斧柄,不让他继续砍柴。 谢虎山看她严肃的表情,笑了起来,大声朝老猛喊道: “老猛,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他们要是人多打我一个,我还打不过他们,你该咋整?” “开打时兵分两路,斯令动手拖住他们,我先去把他们的驴宰了,让他们先欠生产队的饥荒,一年白干,然后再用烧开的汤锅一个个照脸泼他们,泼完躺地上喊有人欺负傻子!” 老猛蹲在积水前专注的用小木棍敲着蛤蟆,嘴里喊道。 韩红贞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杀了对方的驴,让对方欠生产队的饥荒,一年白干,开水照对方脸泼完再装傻子…… 这是赶集占位置打架? 真要按照谢虎山这么干起来,最后那得两个生产队甚至两个生产大队开打! 谢虎山想把韩红贞已经吓到哆嗦起来的手轻轻拿开: “放心,不会打起来,没人是傻子,今天你婆婆没来,换了两个人陪着你,还这么明目张胆占位置,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担心我和老猛就是故意找茬打架来的。” “何况就算是真打起来,也用不着老猛,这四个李家寨的不是对手,民兵大比武,李家寨民兵营都抢不上槽,连个三等奖都拿不到,刺刀都玩不明白,拿个Der打。” 拿了一下韩红贞的手没拿动,看对方就那么瞪着自己,谢虎山把斧头交给对方: “要不这样行不,先看看局势,等包子摊的人来了,如果他们要找茬打架,我背着你就跑,留下老猛断后收摊,他们肯定不能欺负老猛,我肯定不打,如果他们不找茬,那咱们就正常卖馄饨。” “你说的,他们不找茬你不准挑事打架,你刚才说泼开水啥的,可不能干。”韩红贞听谢虎山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完,才松了口气。 谢虎山继续劈柴:“嗯,我就是吹吹牛,痛快痛快嘴。” 等韩红贞这边把面和好,馅料拌好,甚至煮了两碗馄饨出来之后,才有其他出摊的人或推着车,挑着扁担三三两两的结伴出现,又过了一会儿,一辆驴车被人赶着从远处的路上拐下来,驴脖子上还挂着铃铛,叮当作响。 看到平日自己占的位置,今天已经锅灶生烟,汤水翻滚,被其他人占了先,驴车在稍远处就停了下来,车上的四个汉子跳下车,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其中两个走近些,看清楚案板前是韩红贞,脸上更是有些不可思议,小寡妇转了性了,平日受气挨挤兑,今天敢来和他们别苗条抢位置? 小寡妇韩红贞立在案板前,低着头,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动作麻利的包着馄饨。 一个年轻的刚想走过来指责韩红贞占了他们的位置,就被一把同伴拉住,示意他看向韩红贞身后。 韩红贞身后的矮桌前,坐着两个健壮青年,其中一个手里捏着勺子,不断朝嘴里送着馄饨汤,双眼却无知无畏的直直朝他们看来,脸上还挂着憨厚的笑。 另一个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们,嘴里轻轻吹着口哨,在他左手边,一把斧子杵在地上,斧柄被他轻轻转动,让雪亮的斧刃在地面画出一个又一个圆。 黎明时分,其他赶集出摊的人在他们身边匆匆走过,唯有这六男一女,就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四个男人表情凝重的站在十米外的驴车旁,馄饨摊案板前,水雾升腾,穿着合身女装的韩红贞低着头,专注的包着馄饨。 在她身后,两个男人坐在饭桌前,嘴里大快朵颐,眼睛却直视着来者。 “来者不善呐~”上年纪的汉子在驴车旁小声说了一句,随后招呼同伴想要越过馄饨摊去旁边卸车。 可刚一动驴车就发现,韩红贞的馄饨摊,今天不止占了他们包子摊的位置,还用架子车和木柴,水桶把旁边的另一个摊位也占了。 “叔,旁边李嫂子的摊也被占了!”一个青年开口对年长的汉子说道:“咱们都答应李嫂子帮她……” 驴车在原地踯躅了好一会儿,最终被年长的汉子吩咐去了更靠后的位置,他自己则满脸带笑的过来和韩红贞打招呼: “小韩今儿摊出的挺早啊?你婆婆呢,咋没看见她?” “李叔来了,我婆婆今天不舒服,在家歇着。”韩红贞手里的活计不停,不卑不亢的说道。 对方朝后面的谢虎山和老猛仔细打量了一下: “客人上的也挺早,这么早就开张,今天你买卖肯定差不了,小韩呐,是婆婆没来,自己拉车累着了,一时忘了车朝后面推推,咋还把旁边的摊给挡住了,我帮你把车……” “老登儿,吃饭就掏钱坐过来,不吃别搁那挡着没话浪话,赶紧该干啥干啥去,戳那撅着腚,是屁股刺挠,欠捅啊!等着后面排队的拿镐把捅你呢?一把岁数没个眼力见儿。” 谢虎山大马金刀的坐在矮桌后面,左手杵着立在地面上的斧子柄,右手捏着勺子,直眉立目的朝对方呵斥道。 “你他妈咋说话呢!会说人话吗!”旁边一直看着这边的三个青年听到谢虎山的话,马上围过来,一个人开口对谢虎山骂道。 听到这句话,谢虎山长身而起,举起斧子指向对方,眼中凶光浮现: “我就会CNM!艹不尽兴你妈不让我说话!” 第36章:中坪虎三儿 谢虎山骂出的这句话吓得正包馄饨的韩红贞手一抖,刚摊开的馄饨皮都掉在了案板上! 他还跟自己说不会挑事,这句脏话开口就是奔着打架去的! “谢斯令,你先跟他们干,我吃完馄饨把驴宰喽再来给你帮手。”老猛也随后站起身,手里托着海碗先喝了一大口汤之后,才按照谢虎山教的台词说道。 对面的人脸色顿时一变。 集市上因为鸡毛蒜皮打一架不算啥,打到见红问题也不大,但没有一打架上来不打人,先杀牲口的! 这他妈得是多缺德,多不知道珍惜生产队劳动力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大牲口放在哪一队,那都是生产队的宝贝,比人命都金贵!这要是因为赶集占个位置这种小事打一架,最后却害得生产队的驴死了,他们四个就算打赢了回去也得被骂死,还得在年底分红的时候,扣钱把驴赔给队里! 老猛一句话,就让对方四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跟你说话呢,你看他妈哪呢!看着我!我说我就会CNM,听不见啊?不是平时挺牛逼的吗?我听说还总想摸我相好的一把?”谢虎山举着斧子奔着刚才质问自己的青年走过去,单手撩起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 “没摸过闷儿是不是,来,这来,你爹我让你摸摸,好好过过瘾!” 韩红贞几乎把脑袋要扎进案板里去,谢虎三儿跟谁学的说话,这流氓话怎么一套一套的呢!还摸摸闷儿…… 别说说出这种话,耳朵听这种话都让韩红贞觉得害臊,牙碜! 年长的汉子连忙迎上来,抬着双手挡在谢虎山面前不让他继续找自己同伴的麻烦,嘴里连声陪笑: “小哥们小哥们~嗨~这脾气真冲啊,我们和小韩都熟,总一块儿赶集摆摊,我这问问她是不是用帮忙挪个车,没别的意思,接着吃接着吃……整半天小韩跟小哥们你是一家子,嗨……这个……都是赶集的~没有别的事,坐那吃~你的车我们不碰,不碰!” 随后扭头朝三个青年摆手催促:“去去去~出摊去!有你们啥事!” 青年得到他的吩咐,这才都退回驴车开始卸车,中年人取出烟盒,让向谢虎山:“小哥们儿咋称呼?” 谢虎山手里斧头指着青年的方向不动,也没去接对方的烟,中年人帮他把烟塞进嘴里,划着火柴点燃,谢虎山才赏脸看向他,木着脸一口烟雾吐他脸上: “中坪虎三儿,你喊三哥就行。” …… 要变天了。 六神庄集市上,这是所有摆摊卖吃食的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虽然集市上仍然是人来人往,可所有卖吃食的人,眼睛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瞧向馄饨摊和包子摊的方向。 李家寨四个李家爷们这次脸可丢大了,最好的位置一口气被馄饨摊占了两个,最可气的是馄饨摊特意把那个位置空出来,就摆了点儿木柴和水桶,诚心给包子摊添堵。 一旦赶集的社员买完包子没地方坐,想要蹲那个位置吃饭,马上就会被馄饨摊新来的叫虎三儿的青年暴躁赶走: “拿着别人家的东西来我摊上吃,你这是准备吃完带着我今儿晚上去你家炕上睡去啊!我正愁没地方睡觉呢!” 随后还走到包子铺前质问李家寨的四个男人:“再让人去我的摊上占便宜,小心你那驴,老子馄饨正缺肉馅呢。” 稍微有赶集爱看热闹的多看他几眼,问几句话,他也故意呛着茬说话: “打听啥?老子没爹没妈,地震全家死绝就剩我一个,生产队给我养大的,咋的,不服,看我孤儿一个,觉得你能给他们出头?” 包子摊在六神庄的生意比在其他集的生意差了一大半,平时不到十一点,包子就能卖干净,还能用丸子汤帮其他摊位张罗些生意,今天最少都已经是下午一点,盆里的包子馅还剩下不少。 有那么一个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哪个不开眼的愿意光顾生意,不吃包子又饿不死,犯不上不小心掺合进去挨顿打。 馄饨摊的生意倒是比平时好了不少,韩红贞穿着合身的斜襟小褂,站在显眼的位置,惹得不少男人都注意到这个白皙漂亮的小媳妇,走过去买碗馄饨,和她趁机说几句话。 当然,生意好的主要原因是,谢虎山不在自己馄饨摊前闹,他就坐在旁边空出的那个摊位空地上,啥活不干,专注找包子摊的茬,馄饨摊生意不受影响。 所有卖吃食的摊位都看明白了,这个叫虎三儿的青年今天来,就一个目的,小韩寡妇是他相好或者对象,这是帮小韩出气来了,打定主意和包子摊干架,只要包子摊敢和他硬呛一句火,肯定开打。 包子摊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无论谢虎山怎么在旁边拱火喊话,三个年轻人的脸都已经憋的铁青,硬是被年长的汉子给压服住,没有闹起来,看赶集的人已经不多,就干脆的招呼三人收摊走人。 目送对方的驴车消失在视线中,谢虎山走到馄饨摊前,隔着案板看向韩红贞,韩红贞低着头收拾着案板,小声说道: “我明天就去找五叔,不干了,回生产组下地劳动去,我是赶集帮队里做副业,不是出来跟人打架斗气的,赶个集提心吊胆。” “打不起来,他们这段时间挣到钱了,穿上鞋了,我还光着脚呢,又不傻,怎么会跟我打,馄饨摊生意不担心黄,包子摊却要担心被我搅黄,而且他们更怕打起来闹大,队里换人接他们的生意。”谢虎山伸手拍拍韩红贞低着的头,温和的笑道: “别怕,有……中坪村那么多爷们呢,还能让你受了欺负?何况这个世道,好人不该被人拿枪指着,坏人才欠收拾。” 韩红贞这两年见到过很多对她有些别样心思的男人,可是在她遇到委屈和难处时,没有一个男人能像此刻面前这个男人一样坦然大方的跟她说一句,别怕。 她有些感动的抬起头想看对方一眼,结果就看到刚才还暖心安抚她的谢虎山已经转过身,快步走向那几个吃食摊位中最放得开,能开的起玩笑的一个小媳妇面前: “大嫂子,哪个村的?明天挨着我那摊摆呗?我帮你占地方啊?客气啥,举手之劳,我就喜欢乐于助人!别见外,我叫虎三儿,大伙都喊我中坪村雷锋!” 韩红贞本来的那点儿感动顿时烟消云散,气得摔了一下手里的面团,扭头看向正擦桌子的老猛:“老猛,打他去!” “打那女的?你让谢斯令打呗,我不打女的,我妈说,打女的娶不上媳妇。”老猛看了一眼谢虎山和女人所在的方向,憨憨一笑说道。 韩红贞没好气的说道:“你咋不怕谢斯令打完女人娶不上媳妇?” “你傻啊!”老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韩红贞: “电影里都演了,土匪头子哪有娶媳妇的,都靠抢!” 第37章:他是什么畜生变的? 韩红贞眼睁睁瞧着,谢虎山和不远处一个摆摊卖炸果子的女人有说有笑聊了好一会儿,最后那女人还给他做了个鸡蛋口袋,他边走边吃回馄饨摊,手里拿着食物都堵不上嘴,和其他摊贩打招呼。 她知道炸鸡蛋口袋的女人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寡妇,还有个孩子,目前没找到合适的男方改嫁,正缺冤大头跟她结婚帮她养儿子。 “微笑服务,知道啥叫微笑……其实不微也行,老猛,你把斧子看好,别让她干这种粗活,我害怕。” 谢虎山走回来瞧着小寡妇一边收摊,一边用白眼剜自己,本想教教她啥叫微笑服务,后来觉得没必要,遂作罢。 反正小寡妇是丹凤眼,剜人的目光看起来也挺勾人儿,不难看。 “咱们跟咱大队摆摊卖镐头锄头人的一起回去吧,万一包子摊的人想在半路上喊人揍你,咱大队的人在,他们也不敢动手。” 韩红贞把案板上的家伙什都收拾干净,开口说出了心里的顾虑。 可说完半天也没得到谢虎山的回应,扭回身一看,谢虎山和老猛正蹲地上,一人一根筷子一个蛤蟆,专注的在进行比赛敲蛤蟆,看谁先把自己的蛤蟆敲的鼓起来。 这么个左手举着鸡蛋口袋,右手拿筷子敲蛤蟆的傻子,他怎么可以哄得那个寡妇眉开眼笑,还白送给他一个鸡蛋口袋的? 看到这一幕,韩红贞大脑有些宕机。 蹲地上敲蛤蟆的这个傻子,肯定不是之前那个故意找茬打架,满脸杀气吓坏对方,随后还能暖心跟自己说别怕的男人。 “砰~”韩红贞走过去,抬腿轻轻踢了一下谢虎山的屁股:“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谢虎山一抬头的功夫,手里筷子慢了几下,对面老猛已经得意的开口:“我赢了!鼓了鼓了!” 随后老猛接过谢虎山手里刚吃两口的鸡蛋口袋,一脸幸福的大口吃起来。 谢虎山意兴阑珊的站起身,看向韩红贞:“你要不踢我一下,就是我赢,赢了老猛就答应再帮我找根够直溜的棍子,组成双……”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敲蛤蟆拿第一光彩啊?等会儿你跟我去卖农具的那边一趟,我……”韩红贞嫌弃的对谢虎山说道。 还没等韩红贞说完,远处忽然响起韩红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谢斯令!你又干啥了!二面肥他咋又疯了?” 两人扭头望去,只见韩红兵光着膀子,用力玩命蹬着赵会计的自行车,大声朝谢虎山喊话: “你当个副业组组长怎么这么多屁事,还得让我给你当通信员?” “啥事啊,咱队大粪被偷了?”谢虎山疑惑的看向韩红兵。 韩红兵一口气蹬到谢虎山面前,先朝韩红贞叫了声四姐,随后抹着脸上的汗对谢虎山说道: “二面肥又疯了,我正在地里干活,扯着嗓子喊让我把你找回去,问你是不是又去县城干啥缺德事了?” “我哪有那功夫,全身心投入副业组的工作。”谢虎山一脸严肃的说道: “一定全力保证队内供给,发展经济,做好生产队的……” 韩红兵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谢斯令,别唱高调了,咱队那边二面肥和赵会计裤子都湿了,你要晚点回去,他俩都得没裤子换洗。” “小老道对他俩下毒手了?”谢虎山一愣,随后脱口而出。 旁边韩红贞瞪他一眼,自己本家弟弟累得满头大汗跑来找他,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韩红兵摇摇头:“就我刚来前那会儿,有人给队部送去半扇猪,说是中坪村生产三队副业组的,让签收,给赵会计吓一跳,连忙去找马老五,人家等着走,催签收,马老五咬着牙签了,签完人家就走,连字条收据啥的也没留下一张,马老五让我赶紧找你来,问半扇猪是从哪骗来的,这可不是大粪,能退就马上退回去,不然真要是来历不明,都得特派员老冯亲自给你上铐子。” 说完之后,手摸索着自己的裤袋:“谢斯令,要是真来路不明,你就赶紧跑你大舅家躲几天,五十多斤肉,不是小数目,等我想办法帮你退给人家你再回来,我来时从家里翻了一块三……” 韩红兵心思缜密,他担心谢虎山加入副业组,又急着出成绩用了之前的招数,从县城或者其他地方不花钱骗来了这么多肉,这可不是小事儿,所以出发前回家翻了点儿钱,准备让他去躲一躲,自己想办法把肉还回去,帮谢虎山求得谅解。 “你下来,把车子给我。”听到来了肉,谢虎山眼睛一亮,开口催促韩红兵。 韩红兵听到他的要求一愣,不过多年友情让他毫不犹豫把自行车交给了谢虎山,只是嘴里说了一句: “你要骑去你大舅家,赵会计这几天能把自己哭死。” “你跟老猛把车拉回去。”谢虎山跨上自行车,对韩红兵说了一句,随后扭头看向韩红贞: “你坐后座,我驮着你走。” 韩红贞还没反应过来,韩红兵已经一把抓住车把,满脸震惊:“等会儿!你他妈去你大舅家驮我四姐干啥?” “我去他妈什么我大舅家,我回队里,那是我副业组的肉!我只是没想到,我大爷力度这么强,昨晚说完,他今天应该刚去县里申请,肉现在就到了,我得回去看看肉的品质咋样!”谢虎山说道。 看韩红贞在旁边还表情呆滞,谢虎山催促道:“上来!赶紧的,我得带你找你婆婆去,给她安排个活儿!” 韩红贞下意识侧坐上后座,谢虎山蹬着自行车一溜烟骑了出去,韩红兵不放心的看着驮着自己四姐的谢虎山喊道: “想好了,你真回村?” 谢虎山没有回应,蹬着自行车拐上乡道,朝着刚才韩红兵来时的方向骑去,看着好友离开的方向,韩红兵松口气,安慰自己想多了: “虎三儿再不是人,应该也干不出来犯事逃跑还不忘拐走我四姐的事来。” 随后,他看向正吃鸡蛋口袋的老猛,打招呼问道: “副司令同志,战果如何,谢司令你俩赶集都干啥了?” 老猛语言朴实的说道:“谢司令安排我抄桌子刷碗添柴逮蛤蟆,他负责跟好几个老娘们攀交情,说是为了打探情报。” “合着赶集这点活儿都是我四姐和你干,光听说忽悠傻小子的,他倒好,不仅忽悠傻小子,还忽悠傻……我姐。”韩红兵愣了好一会儿,才无力的骂道: “艹,这个怪兽到底是个什么畜生托生的!” 第38章:谢启茂的力度 早上,陈春香和平时一样早早起床,先是灶内添了把火把昨天的剩饭热一下,随后就去了院里压水,先把水缸打满,再拎着水桶把院内那几畦蔬菜都浇了一遍水,这才揉着腰回屋,准备喊丈夫谢启茂起床吃饭。 结果一进屋就发现人不见了,惹得陈春香在屋内院内找了两圈,连茅房尿桶都打开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丈夫的身影。 “大茂?大茂!” “干啥?”谢启茂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陈春香抬起头,自己丈夫不知道啥时候爬上了房顶,此时人趴在屋顶上,小半个上身沿着房檐探下来,正双手小心翼翼的朝屋檐下的燕子窝里洒着什么。 “你干啥呢?”陈春香抬头看着丈夫,满脸嫌弃的说道: “你闺女见天早晚两次拿棍敲房檐,不是喊燕子起床就是喊燕子睡觉,大秀不在家这几天,你要替她班啊?我替它们一家子求求你们爷俩了,放过它们吧!小燕儿们能在咱家活下来不容易呀。” “我刚才去茅房,看到地上有个小坑,扣开里面有不少小蛹,这可是好东西,给小燕儿们吃饱,等秋天飞走,来年还有力气回来。”谢启茂把手里的虫蛹都撒进去之后,身体退开老远才告诉媳妇自己在喂燕子,唯恐声音太大惊扰了鸟。 “当初我爹要把我嫁给大车店他家儿子的时候,我就该同意,要死要活非要跟你过干啥,跟你过一场日子,还没燕子享福,我早上给你做饭,你倒好,早上起来不忘给燕子找吃的。”陈春香嘴里抱怨唠叨着,却还是走过去,虚扶着丈夫从墙头慢慢爬下来: “洗脸换衣服吃饭,吃完饭赶紧去你们单位帮虎三儿那事安排了。” 在陈春香的催促下,谢启茂洗漱刮胡子吃早饭,换上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蓝色工装裤,一双洗干净的千层底布鞋,去了中坪村长途汽车站站点等车。 1972年,中坪村就有了长途汽车站站点,每天从起点浭阳县城长途汽车站和终点青龙桥长途汽车站,各有一辆车于早上七点半准时发车,下午再来一次,方便农村人进城返村。 中坪村到县城的票价,六年没变过,三毛五,往返一次就是七毛钱,这个价格对农村人而言有点儿贵,毕竟稍差些的生产队,一个劳力一天工分也就价值七八毛钱,辛苦一天才够换两张车票钱。 如果舍不得票钱,还有其他办法,那就是等本村或者附近的车把式也要去县城方向,在此经过,搭个顺风车,比车票便宜的多,一般只需要一盒九分钱的劳动烟,或者回头帮对方打上半斤最便宜的“路边倒”散白酒,甚至干脆点儿,给对方一毛钱也可以。 所以车把式基本是各队的土财主,有机会赚些外快,出手阔绰。 谢启茂是兽医站站长,附近十里八庄的车把式们不认识自家队长都得认识他,所以没一会儿,他就搭了一辆去县城的骡子车,慢悠悠走了两个多小时,把他捎到了县城。 刚站在浭阳县畜牧局门口值班室准备登记,大院办公楼二楼一间办公室的窗户被推开,有人大喊:“老魏!” 门卫老魏吓一跳,循声望去,副局长焦鹏正探出脑袋看向自己:“把人给我按住,别让他跑了!” “谁呀?”谢启茂刚接过门卫的笔,谁知道门卫直接把谢启茂的手按在桌上,谢启茂一脸茫然:“别闹。” 很快,焦鹏一路小跑从楼里冲出来,从门卫手里扯过谢启茂,拖着他朝院内走: “老东西,你是出息了!谁回自己单位跟你似的还登记,能让门卫都不认识你,咱局就你一个。” 一直拉着谢启茂回了自己办公室,按在沙发上,又亲自动手泡了茶,焦鹏这才靠在办公桌前看向谢启茂: “你真行,次次县里开会,你都打发别人来,见你一面比唐僧见如来佛还难!” “我聋了吧唧的,开会我坐下面根本听不清说的是啥,笔记也记不好,回去传达不清楚会议精神,耽误事。”谢启茂笑呵呵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副站长。 “那你不会来县里找我坐会儿啊?非得是每年过年我找机会下乡去兽医站给你拜年,才能见一面,咋的,不拿我当回事,等我给你穿小鞋,这样吧,你回单位夏天负责烧锅炉,冬天在办公室防暑降温小组当副组长,主持小组日常工作。”焦副局长笑着打趣道。 谢启茂坐在沙发上,搓着双手笑道: “你这哪是给我穿小鞋,你这是啥活不让我干,拿我当猪养。” “你这种人,啥活不让你干你最难受,让你好受那叫穿小鞋?老实交代,偷摸回来干啥来了?”焦鹏看出谢启茂在沙发上不自在,干脆把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拽出来,让对方坐椅子,自己坐沙发上,面对面说话。 “我回来找局长谈工作。”谢启茂喝了口茶水,说明来意。 “局长下乡了,书记去县委开会,我现在临时主持工作,说吧,出啥大事了,能让你舍得挪窝回单位,事肯定不小。”焦鹏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开口问道。 他太了解谢启茂,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事,而且还不是公事,不然这老家伙不可能自己跑来单位,肯定打发其他人。 焦鹏刚参加工作时,就被分配到中坪兽医站,跟在谢启茂身边那些年,基层业务能力成长了很多。 而且因为谢启茂听力不佳,总把跑县城的工作交给他,让他有机会在单位领导面前混个脸熟,后来上面要从中坪兽医站调谢启茂回局里负责几个城郊养殖场的兽疫防治工作,不仅职务上有所提升,还能调回城里。 谢启茂连犹豫都没有,推荐了焦鹏,凭借之前总被谢启茂安排跑县城混个脸熟,居然这事被局里同意了,焦鹏调回了县城工作。 之后特殊年月时,有人放话要帮焦鹏紧一紧身上的弦,也是谢启茂把他一家接去了中坪,吃住都在谢启茂家,整整半年多。 别说他相信谢启茂这个人绝对不会干出以公谋私的事来,对焦鹏而言,以谢启茂对他的情分,就算是谢启茂真要以公谋私提出一件为难的事,他都准备答应下来。 谢启茂有些为难:“要不还是等局长回来我再来吧,私事我求你帮我办,公事还是要找领导说清楚。” “我还不知道你,公事你舍得自己来?跟我说清楚。”焦鹏一针见血的说道。 谢启茂有些尴尬的朝焦鹏靠近些,压低声音:“我想跟局长说说,在中坪兽医站加个食堂,看看单位能批准这个申请不。” “说实话,肯定不是公事,哪个站加,你那个站都不会加,除非有其他原因,直接跟我说加食堂的真实原因。” 看焦鹏盯着自己,谢启茂低下头叹口气:“之前我让手下人来局里开会,托他跟你提过我侄子……” “谢虎山,等着攒钱娶媳妇呢,对吧,我记着呢,放心,那事归我管,就算只有一个名额,也是他的。”焦鹏几乎是马上就说出了他侄子的名字。 “这孩子吧,人挺好,你嫂子你也知道,她心重,自己结婚因为他爹啥也不管,嫁妆都没啥,她就想给大秀多攒点……”谢启茂唠唠叨叨把前不久自家发生的家务事和焦鹏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他吧,现在是中坪大队生产三队副业组组长,他那个组卖馄饨,队里不杀猪,没肉,素馅馄饨吃的人少,他就……总之,局长啥时候回来?” 说到最后,谢启茂脸上都有些泛红,问起局长几时回来。 焦鹏取出香烟帮谢启茂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你的站加个食堂,跟浭阳国营食品公司肉联厂签个合同,给你食堂供肉,他的副业组再从你那协调一部分肉去卖,是不是这件事?” “……你说这么整,国家和单位是不是会吃亏?”谢启茂抬起头,尴尬的问道。 “吃什么亏,生产队又不是不给你肉钱,就是请你的兽医站牵个线,咱县各公社兽医站最少六成都开小食堂,有几个是真为了自己吃饭的。”焦鹏搞清楚老友的来意,站直身体朝门外走: “你喝点水等着我,我先去帮你把这事办了。” “局长不是没在吗?”谢启茂疑惑道。 焦鹏打开房门走出去:“这事不用找局长,我让后勤就办了,局长回来我再说一声就完了。” 刚走几步又回到门口,对里面的谢启茂说道:“不过老谢你得答应我,今晚上不准走,跟我回家,住我那,让我媳妇弄俩菜喝几杯,你要是敢跑,我让你那食堂这辈子开不起来,你侄子打一辈子光棍。” 很快,焦鹏就走回来:“办完了,我让后勤先给你站里送了点肉,让你侄子明天先用着,省着你着急,踏实晚上跟我回家叙旧。” 第39章:谁配吃这种馄饨? 马老五,赵会计两个人围着队部的桌子相对而立,四只眼睛盯着桌上那几大块猪肉,看两人凝重的表情,那本该惹人垂涎的肥美猪肉倒像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虽然一年下来,生产队吃肉的次数不多,但两个人却都看的清清楚楚,面前这些加在一起足足五十七斤重的猪肉,全都取自猪身上膘最肥的部位,这种肉在中坪叫做臀尖肉,是无可挑剔的一等肉。 生产队分肉抓阄,手气最好的社员才能分到,足够其他人眼红羡慕一整年的好肉。 “知道现在像是臀尖这种一等肉是个啥价不?”马老五吧嗒了一口烟袋,看向对面的赵会计。 农村虽然没有凭票买肉的国营商店,但有养猪多的生产队或者公社偶尔在春耕麦秋或者需要钱款购买生产物资时,杀一两头猪卖些肉换点活钱。 “麦秋那会儿,高庄子七队杀了一头,我想去买块猪血来着,去晚了,猪血啥的便宜货都没了,我记得当时是卖三等肉一块八一斤,二等肉两块一,一等肉两块五。”赵会计在旁边眼睛盯着猪肉开口说道: “你要是问县里那些凭票和指标供应的平价肉,那便宜点儿,玻璃厂我去打听了,肉联厂给他们供肉的价是一等肉八毛一到九毛四一斤,二等肉七毛二到八毛七,三等肉六毛三到七毛八。” “按最便宜的八毛一算,五十七斤,一共是……”马老五嘴里嘟嘟囔囔的想要算清楚这些肉的价值。 旁边赵会计已经开口: “我早算了,按最便宜的八毛一一斤来算,那也要四十六块一毛七厘,都够买大半个牛犊子了,这老些钱,虎三儿要是被逮住,十几年肯定没跑,他不是傻子,我觉得应该不是和之前那样从哪骗来的。” 马老五听赵会计说谢虎山不傻,这些肉不可能是骗来的,表情愈发凝重,用手轻轻拍拍桌上的肉皮: “他哪有钱买啊,我就算他用他奶手里那三百多块给他盖房娶媳妇的老婆本买的,你告诉我去哪买?这不是大粪池里的大粪,这是正经八百的一等肉,有钱都买不着,他进县城哪个犄角旮旯买个一二斤我信,五十七斤,县长说不定都买不着!他能买着?” “也难说,大茂也许能买着,他好歹吃公家饭,每月都有猪肉定量。”赵会计想了想,看向马老五说道。 马老五摇摇头,哼了一声:“拉倒吧,谢大茂要是有那本事,早回县城了,国家一个月才给他一斤猪肉的定量,五十七斤,他得攒多少年?” “真是好肉啊……”马老五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像是拿定了主意: “把钱预备出来,等虎三儿回来一五一十问清楚肉哪来的,给人家退回去,退不回去就买下来,慢慢从他分红里扣吧,总不能看着这个犊子真被逮进去,我就当大粪那事他没占便宜!” 赵会计也叹口气:“我明白,早就预备了,唉……那这肉最后要是没退……” “抓紧卖了!能挣回来点儿是点儿!”马老五果断说道:“咱啥人家呀,不年不节给队里分这么好的肉,等着被人戳脊梁骨,骂败生产队的家呢?” 赵会计也摸了一下桌上的肉,勉强笑笑:“我就盼着虎三儿告诉咱们,这肉是好道儿买来的,不是走歪道儿……” “五叔,赵会计!肉呢!”还没进门,谢虎山的声音就从外面响了起来。 随后门帘一挑,谢虎山满脸汗水的走进来,马老五目光复杂的看向这个小子,努力放缓语气:“虎三儿,这肉是哪来的?” 嘴里说的轻松,但手里却握紧了铜烟袋杆,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个王八犊子敢说是和大粪一样弄来的,自己上去就揍,决不姑息! “这是食品公司肉联厂卖给我大爷那兽医站的肉,兽医站再协调给我副业组的,正道来的,不是和大粪一样忽悠来的,放心吧,得掏钱。”谢虎山也不管双手是否干净,直接重重抓住桌上的猪肉,感受着双手沾满油脂的快感。 穿越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猪肉。 一听谢虎山说出正道来的这话,马老五整个人重重松了口气,一把抓着谢虎山的胳膊慢慢坐回了座位上,仰着脖颈出了两口气。 甭管正道是不是真的正,但有谢大茂的兽医站在前面扛着,谢虎山不可能犯错误了,谢启茂就不可能同意他犯错误,再退一步,就算犯错误,那也有机会补救,无非赔钱给兽医站,至少这犊子不用被抓了。 “五叔,咋了?”看到马老五那副差点心脏猝死的模样,谢虎山又重复了一遍道: “我没骗你,真是我大爷兽医站的肉,不犯法。” 随后把自己昨晚求谢启茂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马老五和赵会计,兽医站加个小食堂,他要让副业组吴大婶儿给兽医站食堂做饭去,条件就是兽医站要与他的副业组合作。 “没咋~”听到谢虎山解释清楚,马老五与赵会计对视一眼,把刚才的顾虑压下绝口不提: “干得好!叔就是没你这脑袋瓜子,想不到这些!” 两个人心里都在想,这肉有主就行,兽医站的肉,副业组吴大婶给兽医站食堂做饭,那肯定不能白做,稍微剩点肉就够馄饨摊多包些肉馅馄饨帮生产队创收了。 “我大爷也是,好歹告诉我一声,送得这肉不行啊,除了自己吃没啥用。”谢虎山翻捡着桌上的肉,忽然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本来正准备夸谢虎山脑子灵活的两人顿时变了脸色:“啥!” “虎三儿,你小子看清楚,这可是一等肉!”马老五瞪着眼睛说道。 赵会计也说道:“可不,你大爷得出多大力,欠多大人情才搞来五十多斤一等肉?你小子可不能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我没说我大爷不好,我是说他把这事谈妥之后,得跟我商量,问我需要什么肉,不能二上就直接先给我送来,我就想要三等肉,结果给我送来一等肉,那我就预备了三等肉的钱,到时候该怎么算?”谢虎山对马老五和赵会计振振有词的说道。 马老五指着这些肉,对谢虎山说道: “你当娶媳妇呢,还你情我愿,有钱都没处买!这是一等肉,你小子知道什么,这些肉放在县城商店里卖,那都得排上几十上百人的长队!” 谢虎山却给了马老五一个苦笑: “五叔,我知道这是膘肥都快一指厚的好肉,可是摆摊卖吃食,我用一等肉做馅,那得卖多少钱,你问问集市上有多少人,觉得自己配吃一等肉做的馄饨?” 第40章:大闷儿卤煮 谢虎山这句话,让马老五顿时哑口无言,他看向赵会计,希望赵会计帮自己怼谢虎山,可赵会计听完之后,却也沉默了,最后点点头,显然是赞同谢虎山最后说的话。 会计赵树立一年前因为尧山地区组织基层生产队会计大培训,去过尧山市,吃饭时就在培训地点的大食堂,因为是培训招待,当天所有农村基层去的会计在食堂内吃饭不需要支付粮票,只需要自费付钱,结果赵会计一问价,一等肉的纯肉丸水饺,一块四一斤。 他咬了半天的牙没舍得吃,花了三毛钱点了一盘油水多的烧茄子,就着自己带的馒头吃了下去,就那都回来在队里跟马老五吹了半年,说自己下过市里饭店,是见过世面的社会人士。 没错,肉是有钱难买的一等肉,可搞副业用一等肉,那不是挣钱,那是败家,这要包成饺子馄饨,卖一块四一斤,农村赶集的人都得绕着摊位走,唯恐看一眼都收钱。 马老五看到本队见过世面的社会人赵会计的反应后,叹口气:“包饺子馄饨是有点可惜,那咋整?问问队里哪些家里最近要办事用肉,卖掉?” “卖掉是最好,兽医站这种公家单位采购肉类是用指标,一等肉平价八毛多一斤,咱中坪这边的肉价是两块多一斤,我就算直接转手一卖,五十多斤肉,副业组也能赚三倍的价钱。”谢虎山看向马老五。 赵会计在旁边连忙摆手:“虎三儿,可不敢这么搞啊,投机倒把的帽子扣下来那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哪怕是为队里投机倒把也不行,不挣钱的时候没人搭理,一旦买卖好了,肯定有生产队眼热举报,所以最稳妥的还是以与兽医站食堂合作的名义卖成品。”谢虎山拿起一块猪肉在手里惦着: “这样就算有人眼红去公社举报,也可以用合作两个字堵对方的嘴,食堂是靠食品公司下属肉联厂供应,但蔬菜为了新鲜,就地跟咱们生产三队采购,食堂做饭的炊事员是三队的社员,这就是合作,而食堂因为兽医站采购兽药,现金不富裕,经过协商,用一部分肉抵蔬菜的菜钱和炊事员的工钱,至于欠了菜钱多少,工钱多少,按最终咱们副业组拿了多少钱的肉,灵活调整。” 这番话在谢虎山看来,就是非常简单的倒手技俩,但已经让马老五和赵会计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敢想的最大便宜是,吴大婶如果能帮兽医站食堂免费做饭,那么跟兽医站说说,做饭剩下些边角料拿回副业组搅成馅,拿到些肉馅馄饨去卖。 只能说这个时代浭阳县的大多数农民还非常淳朴,压根没想过还能这么干。 “兽医站现在还没食堂呢,五十多斤肉既然送到队部,那意思就是现在先给副业组的,到时候等食堂开起来,拿钱,蔬菜和人工补上就行。”谢虎山对两人说道:“这肉给副业组用可惜。” 一听五十多斤肉都归谢虎山支配,刚才还担心谢虎山的马老五马上清清嗓子,有话要说: “五十多斤可不是小数,再说,副业组用确实可惜,我觉得要不然队上做主,给你留……” 马老五倒不是有私心,他只是觉得既然谢虎山说这肉搞副业可惜,那不如给谢虎山留几斤做馅,剩下的他以队里名义想办法把肉卖掉,毕竟现在天热,这肉如果不腌起来,放不了几天。 谢虎山一看马老五的反应,马上就开口打断对方: “你想要队上做主,行,我就一句话,按三块钱一斤,队上把肉钱划到我这个组的账上,这肉你全拿走!” “不要,都是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三块钱一斤,你狗日的打土豪呢?”马老五一听谢虎山跟他要钱,骂了一句: “队里不要你的肉,你小子也别指望队里拿钱出来给兽医站结账!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是怕天热肉臭了,白白糟践了这么金贵的东西!” “副业组不配用这么好的肉,但也糟践不了,我想过了,等会儿我把这点儿肉留几斤让吴大婶炖好,给兽医站的人改善伙食,剩下的,送去玻璃厂,玻璃厂食堂有冻货柜,放得住……” “你想啥呢,肉存进玻璃厂,就马大脑袋那恨不得给他妈上坟烧纸钱都得先数三遍的抠门劲儿,你还指望能拿的回来?那是我本家,我还不知道他?不行!”马老五一听谢虎山要把肉送去玻璃厂冻起来,连忙拒绝。 “我不是要存,我是要换些肉,我大妈说玻璃厂效益不好,食堂伙食差了一大截,因为马大脑袋老打条,肉联厂三等肉都送的少,总是拿骨头,下水,猪血之类的敷衍,我是准备用一等肉,把玻璃厂手里那些不值钱的下水,骨头之类的换出来,那些玩意不值钱,副业组卖便宜些,大伙也愿意买,再说,我大妈就在玻璃厂食堂,偷我的肉?食堂给他搬空喽!” “猪下水馅的馄饨……要不你先学学做饭吧,虎三儿。”赵会计在旁边脸抽了几下,想想那画面,觉得还不如吃素馅馄饨。 谢虎山朝两人说道: “燕京那边有个小吃,叫卤煮火烧,就是调一锅味够厚的卤汤,煮一锅不值钱的猪下水和死面火烧,一个火烧和几块下水切成块盛一碗,再浇上一勺汤,既扛饿又解馋,不够吃的话,还能用菜汤泡自己带的饼或者干粮。” “我也没吃过,我是去县城收粪时听一个跑远道的车把式说的,听他说的时候我就馋了,等会儿问问吴大婶,咱队谁炖肉炖的最好,先试着做点儿尝尝,合适的话,以后不卖馄饨,改卖这玩意。” 他在集市上转悠的时候,就琢磨过这件事,大伙都愿意吃油水大沾荤腥的食物,就像包子摊,永远是包子先卖完,丸子汤后卖完,因为包子里的肉更多,而丸子虽然也是肉的,但里面掺了非常多的粉面子。 馄饨摊哪怕有肉馅馄饨,也不可能干得过包子摊,他必须得琢磨一种能让穷怕了,过惯节省日子的农民觉得既能解馋,又能比肉包子更实惠的食物。 他上一世是南方人,吃过小吃不少,但很多小吃都偏清淡,不适合如今尧山的农村,这里的人吃东西,喜欢油水大,盐口重,最好三口菜就能送下一个馒头。 谢虎山琢磨到最后,从港岛街边卖的卤水牛杂一路发散到曾在燕京旅行时,被当地朋友带自己品尝的卤煮火烧。 这两种吃食其实差不多,大同小异,都是路边摊煮下水,只不过卤水牛杂是牛下水配萝卜,卤煮是猪下水配火烧,算起来,还是燕京的卤煮火烧更实惠。 卤煮火烧从招揽生意的视觉效果上,也要比包子更有冲击力,包子是放在笼屉里蒸的,客人看不见,而卤煮火烧是开着锅一直煮,能让路过客人清楚看到锅内那些色泽红亮,香味扑鼻的猪下水,让食物从视觉上就开始勾引馋肉的客人。 最主要的一点,吃完下水和火烧如果还没饱,碗里剩下的老汤可以泡自己带的干粮。 至于燕京卤煮火烧那些所谓地道的穷讲究,什么选肠子必须是选某一截,什么一碗卤煮的比例是三块肺配一块肠子之类,谢虎山觉得,还是那句话,灵活调整。 主打面向广大农民群众,猪肺再便宜也是肉,按照大伙现在对肉和低价兼得的渴望,未必不能接受六块肺配一块肠子的搭配,怎么便宜怎么来。 “四丫头!四丫头!进来跟我拿肉找吴大婶去!”谢虎山朝门外喊了一声,韩红贞刚才没进屋,一直跟得到消息特意从家里跑来的大秀说话。 喊完之后,谢虎山又看向马老五和赵会计: “到时候取个能当招牌的名字,比如三队马老五卤煮,五队大脑袋卤煮之类的名字,让车把式帮忙扬扬名,将来就算其他队也干这买卖,大伙儿也知道咱们三队的是正宗。” “跟咱队王瘸子豆腐一样,虎三儿卤煮呗,多好,一听就是你小子搞出来的。”赵会计说道。 门外,韩红贞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听就是已经忍了很久,即将憋不住笑: “谢大闷儿,你跟谁没大没小,喊我啥呢!再喊一遍!” 韩红贞喊完之后,外面大秀和小老道的嗤嗤笑声顿时响了起来,甭问,肯定是自己妹妹大秀把谢虎山的外号告诉了小寡妇。 听到自己这个多年没有重现江湖的外号被韩红贞喊出来,谢虎山脸色一变,有些尴尬。 正琢磨谢虎山这番话的马老五却乐了: “这名儿就挺好,大闷儿卤煮,大伙赶集的时候饿不饿先不提,听完这名字,就为看一眼出摊的你小子闷儿多大,也得来尝尝卤煮。” 第41章:试吃 傍晚时分,三队队部门口,大秀,小老道,韩红兵,陈大喜,马孟起五个人并排坐在台阶上,每人手里抓着两个窝头,眼巴巴望着前面支起来的两口大铁锅。 其中一口锅内,是十斤已经被切成核桃块的一等肉和最上面一块二斤重的断生方子肉,在颤颤微微随着沸腾的汤汁抖动,色泽红亮,肉香扑鼻。 谢虎山的奶奶站在大锅前,用勺子蘸了些锅内的肉汤在唇边沾了一下,抿抿嘴唇之后,又放了一次盐。 另一口铁锅内,已经装好了冷水,韩红贞和吴大婶把洗了三个多小时才总算收拾干净的一堆零碎下水放了进去,准备煮到断生打沫儿。 与肉锅比起来,这一锅内没有一点值钱货,从玻璃厂食堂淘换来的那几套猪肠子,看起来多,可是肥肠一截都没有,全都是最难洗,味最大且又最瘦的小肠。 猪肝更是之前连苦胆都没摘干净,吴大婶用碱面仔细擦洗了半天去除苦味儿,猪心是杀完猪洗都没洗过,心包里面还都是脏兮兮的大血泡,猪肺更不用说,全是脏儿灰血沫儿。 光把这些下水洗干净,就用了小半天功夫。 三队收工的男人们围在附近抽着烟瞧新鲜,至于女人,则在家管住自己的孩子,免得有孩子跑来,哭天抹泪的跟自己父亲闹着要吃肉,让男人在外面下不来台。 农村人虽然穷,但也知道教育孩子要脸面,别人家哪怕炖龙肝凤髓,也不准孩子去瞧嘴,在父母眼中,那是极其丢人的表现,穷可以,但必须有骨气。 奶奶把十斤块肉炖好之后,马老五亲自端着盆用笊篱盛出来,确定锅内没有漏下一块儿,这才由赵会计骑着自行车驮着他亲自送去兽医站。 而那边煮到断生,去掉脏沫儿的下水,则被捞出来,放进这锅刚刚煮完十斤一等肉的肥汤继续炖煮。 猪内脏下锅,奶奶炖肉调汤的任务就算完成,谢虎山亲自把奶奶送回家,再回来时,老猛正负责按照吴大婶的吩咐给灶里添柴,吴大婶自己则把另一口锅刷干净,开始和面烙火烧,韩红贞马不停蹄去队里的菜地摘来香菜清洗切成碎末。 看到谢虎山在旁边背着手,韩红贞丢给谢虎山一辫子蒜:“你不是说这东西吃的时候要放蒜泥蒜末吗?别闲着。” 谢虎山拎起大蒜,转头看向药王庙门口的台阶上,大秀,小老道,韩红兵,大喜,马三,几个人排成一排,动作整齐划一,左手的碗里放着从自家带来的俩杂合面窝头,右手握着筷子,眼睛朝锅这边望着。 倒不是他们不要脸,主要是这几个货是谢虎山亲口许诺,担任本次生产三队副业组第一锅卤煮火烧的试吃员,负责尝尝这玩意好不好吃,能不能吃死人。 “想吃吗?”谢虎山拎着蒜走过去,对几个人问道。 “想啊!我爸让我滚回去别丢人出洋相,骂四次我都没动地方!”大喜诚恳的表达着自己一定要把美食吃到嘴里的决心。 旁边的马三也连连点头,不甘示弱:“我弟说让我回家吃饭,他可以替我在这等着,到底是亲弟弟,我没舍得打他,让大秀替我动手把他打跑了。” “看到你们为了吃卤煮一点脸都不要,我就放心了,想吃先剥蒜,每人先剥十头,小老道负责拿捣药的石臼把蒜瓣捣成蒜泥。”谢虎山把一辫子蒜丢在几人面前。 一直炖到天色已经大黑,火烧已经被咕嘟冒泡的肉汤泡到发软,下水也都能用筷子一捅就烂,吴大婶这才让大秀喊起在队部桌子上趴着眯了一觉的谢虎山,毕竟这玩意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切,切多少,怎么装碗。 谢虎山揉揉眼走过去,站在案板前从锅里捞起一块火烧,按照上一世看到的大概程序,把火烧切成小块装进海碗,占了大半碗的位置,随后是不值钱的猪肺猪心切了一些也装进碗里,让海碗看起来像是已经装满,最后是猪肠,切了一点点,码在最上面。 随后一勺汤浇在海碗内,最后撒上香菜沫,看起来满满登登,入眼处全都是猪下水,不止装满,甚至还微微冒尖。 “看到没有?”谢虎山抬头问旁边的韩红贞和吴大婶: “不要特意装实,虚着点装,看起来显多,最重要是把火烧装在最下面,下水装上面,这一碗看上去让人觉得都是肉,来,尝尝。” 说着拿起两副筷子递给两人。 吴大婶拿筷子夹起一块小肠,这小肠是她洗的,她想尝尝还有没有苦味,韩红贞则夹起了一块浸满汤汁的肺块。 谢虎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比起上一世吃的,汤味可能还有些薄,但随着汤头时间久了,自然味道会变厚,入口除了些许脏器味,主要是那十斤一等肉留下的浓郁肉香,不用等那几个馋虫试吃员评价,他就知道吃这东西的人应该不会少。 “好吃,小肠儿不苦,肺也不腥,火烧也泡软了,跟烩饼差不多。”韩红贞尝了两口之后,连连点头。 吴大婶则咂着嘴说道:“你奶炖肉火候把握的好,把块肉里那些油都炖出来化在汤里了,要不你大妈怎么说啥都让你接你奶来帮你炖这锅肉,这肉炖的好啊,肉味把下水都沁透了。” 谢虎山把那碗刚才三人尝过的给了旁边的老猛,又让吴大婶和韩红贞练手切了另外几碗给那几位已经馋的快要流哈喇子的试吃员。 几个人跟生产队养猪场的猪一样,坐在台阶上捧着海碗埋头苦吃,发出一阵西里呼噜的动静。 而且吃法还都一样,先把碗底的火烧吃了个干净,然后开始把窝头掰成小块泡进去,继续吃窝头,等窝头也吃完,才开始吃肺头小肠,最后双手举着碗把汤汁也都喝进肚子,这才满足的抹抹嘴。 “好吃吗?”谢虎山看向六个人。 六个人连连点头,异口同声:“好吃!” “老猛,昨天晚上的肉包子丸子汤和今天的这碗卤煮火烧,哪个好吃?”谢虎山对老猛问道。 老猛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这个好吃,这个有炖肉的味儿。” 马老五和赵会计回来后,谢虎山又给两人各盛了一碗,两人吃完也赞不绝口,马老五把最后一口汤喝完,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海碗,呼出一口气: “好吃,等过年再分肉,我要抓阄抓到不值钱的下水,就去找抓到一等肉的人家,跟他合伙炖肉,这吃起来就和炖肉也没啥区别,解馋!” 赵会计脑子比马老五想得多,抹了下嘴:“虎三儿,连肉带饭跟烩饼似的这一大碗,得卖多少钱?” “三毛五一碗。” 马老五和赵会计还没反应过来,韩红贞却明白过来,谢虎山说要挤兑包子摊,不是随便说说,包子摊一个包子一毛五,一碗六个丸子的丸子汤一毛,两个包子一碗汤,刚好是四毛钱。 马老五满意的点点头:“五天一个集,一集花三毛五就能吃这么一大碗猪下水解解馋,真不贵!” “五叔,我想求队里帮副业组再办件事。” 第42章:二十斤酒兑三十斤水 第二天,包子摊的四个人比平时起的更早,可赶着驴车到集市时,发现馄饨摊仍然早早就到了,而且仍旧是占了两处最好的摊位! 只是今天却没有瞧见那个叫虎三儿的青年,只有小寡妇和那个烧火收拾碗筷的傻大个子。 不过今天馄饨摊却飘着一股浓郁的炖肉味,让四个人老远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趁卸完车的空隙朝馄饨摊的方向打量,才发现今天馄饨摊支起一口没有锅盖的大铁锅,此时锅内煮着一大锅肉香扑鼻的猪下水,上面最显眼的位置,还压着一块最少二斤多重,膘肥肉厚的方子肉。 “小韩,怎么不卖馄饨改卖炖肉了?”中年人这次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自己摊位前大声问道。 韩红贞朝着锅内放着提前烙好的火烧,嘴里说道:“队里咋安排就咋卖呗,我就负责卖吃食,至于是啥吃食,组长说了算。” “今天咋没看着那位虎三儿小兄弟?” 韩红贞没有说话,倒是老猛把几个板凳摆好之后,满脸困惑的直起身,看向问话的中年人:“你傻啊,谢斯令昨天那么骂你,你还想他?” “我……”中年人没有跟老猛继续较劲,倒是他旁边一个青年嘿嘿一笑,眼神凶狠: “明天我更想他,明天是李家寨的集,你告诉他一声,有本事明天在李家寨接着占位置!” 老猛呆呆的看着对方,最后无语的摇摇头,继续干活,嘴里说道: “你们就是傻,昨个就占了,今天也占了,明天肯定也不用你们替他操心,就算替他操心,谢斯令也该骂你们骂你们!” 眼瞧着集市上摊位都已经出齐,早起赶集的社员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朝着集市这边走来,却还没看见谢虎山的身影,倒是很多人一近集市就闻到了肉香味,顺着香味就走了过来。 人们第一眼最先看到的是锅内最上方那块肥美厚实的方子肉,随后再仔细看,才能看到锅内煮的都是不值钱的下水,一个赶早集的汉子,脖颈上扛着自己四五岁的儿子凑过来,有些底虚的问道: “大妹子,这是啥吃食,闻着馋人,咋卖的?” 韩红贞朝对方一笑:“这是卤煮火烧,下水和火烧盛一大海碗才三毛五,大哥,来一碗尝尝?” 听到价钱,汉子脸色轻松不少,拍拍儿子搭在肩膀上的腿,把他放下来,从口袋里掏钱,嘴里说道:“来一碗!” 其他人都等着第一个人问价,此时听到三毛五一碗,附近观望的人马上又靠近了不少,韩红贞收了钱,麻利的从汤锅内捞出一张火烧切碎码在海碗内,随后肺头,小肠,猪心,猪血切了不少,满满盛了一碗,最后浇了一勺汤撒上香菜末,示意对方端走: “辣椒,蒜泥在桌上,自己放,您要吃完想要泡自己的干粮,汤不够言语一声~” “好嘞!这大妹子卖的吃食实在!”男人开开心心端着一大碗卤煮去矮桌前坐下,用筷子夹着下水喂给自己的儿子。 三毛五一大碗,那猪下水多的都在海碗内冒尖了…… 这是其他围观的人看到男人手里那碗卤煮后的想法,再加上那勾人的肉香,随后第二个走过来,第三个…… 等卖完第一波赶早集的人,客人渐少,韩红贞又忙着和老猛添水,添下水,收拾碗筷。 一般赶集卖吃食,主要是两个饭点,早上一个,中午一个,这波赶早集吃完的人过去,下一个饭点本来是中午的十一点到一点多,结果刚九点多,谢虎山蹬着豆腐坊的三轮满头大汗的赶到,三轮上装着一大桶白酒和十几个显然是用来装酒的小碗。 “你这是……” “等会儿来的人,你给倒酒,我亲自去切!”没等韩红贞问一句,谢虎山把酒水卸下来就朝集市里面的牲口市位置挤去。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几个上了年纪,穿着破破烂烂,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车把式或者牲口把式的老人跟着谢虎山走过来,谢虎山老远就朝韩红贞喊道: “给几位叔叔大爷先倒酒!” “嚯~还有酒?”一个老车把式一愣,随后惊讶的说道。 “那是!没酒我敢让我五叔和六爷跟几位大爷打招呼?好酒我没有,但只要各位来,每次一人最少半斤酒,我请!不要钱!”谢虎山让韩红贞招呼几个老人坐下,用酒提子帮他们倒酒。 自己走到案板边,动作麻利的盛了几碗卤煮,端到几人面前:“几位大爷,尝尝味道咋样,我六爷谢老六从燕京那边学来的,说过去皇上天天吃这玩意儿。” 几个老头拿起筷子夹着下水,喝着酒,有滋有味,边喝边聊的在摊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才眉开眼笑的起身走人,一个老头临走前拍拍谢虎山: “你小子得亏没跟你六爷学着当牲口把式,不然就这脑袋瓜子,我们几个老梆子都得让你抢的没饭吃……老谢家行啊,辈辈有能人!” “这都是牲口市帮各队挑牲口的牲口把式?”韩红贞看到老人走远,这才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点点头:“以后他们带人来吃饭,多给几刀肺头,再送他们一碗酒,我让二面肥早上带着我六爷过来一趟,跟这些人打了招呼,以后帮各队相完牲口,他们会带着人来咱摊上谈价钱,哪集怎么也能多卖个十几碗。” “酒哪来的?” “队里出面跟别的大队买的呗,咱队又不酿酒。” “这一大桶酒得有五十斤吧?咱公社合作社卖得最便宜的路边倒也得两毛八一斤。” “马老五两毛六一斤从人家大队买了二十斤酒,我又兑了三十斤水,灌满了这一桶。” “二十斤酒,兑三十斤水……”韩红贞目瞪口呆,随后反应过来: “我说几个老头坐了一个钟头,总有人起来上茅房,亏我一直担心是咱的吃食油性大,老人肠胃受不了。” “有点酒味就得了,白送的,谁也不会挑肥拣瘦。”谢虎山满脸的不以为意: “再说,就这甘蔗皮和烂红薯酿的破酒多难喝,喝完口渴,头疼,见风就倒,我兑点水,也是为他们身体好,不然这么大岁数,真喝死个屁的咋整。” “明天是李家寨的集,包子摊的人来了就喊,说等着你明天接着占位置呢。”韩红贞小声对谢虎山说道: “那肯定是到时候安排了人故意找茬,要不明天别出摊了……” 谢虎山看向包子摊的方向,掏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悠然说道: “我就知道这几个没出息的也就只敢在家门口找茬欺负欺负外村人,没事,咱有理咱怕啥,散集我就去搬救兵,干就干服他。” 第43章:搬救兵 “对不住了,大爷,下水和火烧都卖完了,就剩一锅老汤了,下一集您再来捧场,我多给您切点儿。”韩红贞揉着切了一上午的卤煮,快要断掉的手腕,朝客人抱歉的解释道。 这才十二点多,锅里的下水和火烧就已经被卖了个一干二净,下水卖没了,就剩十几个火烧时,还被人一毛钱一碗,把剩下的火烧给买光了。 甚至还有人试探的打听,能不能用五分钱买碗老汤,泡着自己的干粮解解馋。 要不是谢虎山叮嘱过老汤不卖,这锅汤可能都剩不下,如今锅内就是油汪汪一锅老汤,泡着那块二斤多重的一等肉。 用谢虎山的话说,这块肉叫什么大堂经理,什么时候彻底煮化了,融在这锅汤内,才算是正式退休。 把家伙什都收拾好,韩红贞取出今天挣的钱,仔细数了一遍,递给旁边坐着吸烟的谢虎山:“给,一共卖了得有二百七八十碗,这是九十五块九,你是组长,你交给五叔和赵会计。” 谢虎山接过来数了一遍,随手揣进口袋:“抓紧收摊,收完回去你跟吴大婶还得接着卤下水。” 韩红贞觉得谢虎山这个家伙很奇怪,你说他懒吧,他觉得女人不该干的重活,肯定不会让自己干,比如拉车这活,肯定他拉的里数最多,有时老猛玩心重忘了换他,他也压根不提。 可你说他勤快吧,洗下水,摆摊卸车,收拾碗筷,烧火添柴这些活儿是一点都不干,宁可许诺好处,拿糖瓜忽悠老猛去洗碗刷筷子,或者哪怕看到自己累得提不起手腕,也不会走过来说搭把手,要求他干点活,他还一脸委屈和嫌弃。 自己婆婆从昨天谢虎三搞来肉时,就小声和自己说,谢虎三儿这孩子,脑子不一般,让他奶奶宠坏了,是连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少爷性格,而且这孩子脑子里憋的都是干大事的主意,干成了自然好,可干不成容易出大麻烦,咱们小门小户,得离这种人得远点儿。 趁着他奶奶帮忙炖肉的功夫,婆婆背着人回了谢虎山奶奶当初的提议,韩红贞估计奶奶肯定昨晚告诉过谢虎山,但谢虎山还挺高兴。 今天特意夸她谗言说得好,说他奶奶昨晚有些不开心的告诉他,吴大婶觉得这事不合适,是吴大婶没眼光,她准备让人帮忙去西山那些地方帮孙子再物色物色,安慰他这个孙子别着急,别上火。 看他那开心的德行,还真像是愿意打一辈子光棍。 收摊回到中坪,让老猛和韩红贞拉着车先回去,谢虎山自己去了大队部找韩老狗,进门就看见,韩老狗正一边编着麻绳一边和会计聊天,秋天的双抢说到就到,到时候扎口袋装粮食的麻绳可得提前预备足。 谢虎山进门喊了一声二大爷,随后就坐到韩老狗对面,摸出一盒劳动烟,拍在他面前。 韩老狗看了一眼烟盒,又看看谢虎山,手里动作不同,笑着说道: “虎三儿,你小子求我办事,办不好一根烟都得要回去,这回直接拿出一盒烟,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抽,捅娄子了?” “您放心抽,今天三队我那个副业组卖了九十多块钱,扣除七七八八,我估摸着能给队里剩下不到二十块钱,现在不差钱。” “你小子倒腾大烟了?卖啥馄饨能挣这么多?”韩老狗听到这个数字后,直接当成了谢虎山在和自己逗乐子。 一个副业组一天赚不到二十块,啥概念,一个生产队车马组所有牲口都去拉脚力,刨除草料嚼裹,一天也就挣这个数。 他两三个人的副业组,能抵得上一个生产队十几个车把式,十几头牲口? “我们队长没跟您提啊,公社兽医站加了个小食堂,求着我们三队帮忙卖点菜给他们,再安排个人给他们做饭,他们也不想给钱,就拿点儿食堂剩下的不值钱的下水当工钱,我们组就负责把不值钱的下水做好吃点儿,给它拿到集市上变成钱。” “这是好事儿,赶集的人都得装几毛钱,肯定愿意吃点荤腥,一天不到二十块,那四五天就能挣一头牛犊子的钱!这是你们三队来了运气,老天爷把钱朝三队手里硬塞!”韩老狗听谢虎山说完,非常开心,连连点头。 他是大队书记,下面无论哪个生产队副业发展的好,只要不耽误劳动生产,他都是发自肺腑的替对方开心。 “好啥呀,第一天就有人找茬打架,要不我怎么来这儿了,我们队长马老五性子软,跟他说,他肯定劝我退一步,我就怕这种事退一步人家就欺负一步,得寸进尺,所以没敢找他,干脆直接就找您来给我出出主意。”谢虎山拆开劳动烟,让给韩老狗一支,又狗腿的帮对方点燃,嘴里委委屈屈的说道。 “还有人敢找你小子的茬?”韩老狗编麻绳的动作一停,用手把嘴里的烟取下来,看向谢虎山: “我怎么听着就不信呢?到底啥事?” “嗨,有个李家寨大队的社员开的包子摊,人家能托关系找到平价肉,卖肉包子和丸子,那买卖好的,天天排长队,结果我们卖下水,比他们便宜,抢了他们生意,他们就欺负我们,找了个我们摆摊占了他们位置的茬,说明天李家寨的集,有本事你们中坪村的再来出摊试试,摊子给你掀了。”谢虎山搓着双手,一脸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把事情跟韩老狗描述着: “二大爷,你说做买卖摆摊,位置是先来后到,他们这么整,是不是不讲理,不能因为咱们大队生意好,就这么干,我也惹不起人家,人家四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我这一组就四姐,吴大婶,还有个编外组员老猛,吴大婶腿脚不便,留在家里烙火烧,帮兽医站做饭,真动手,我手下就一个寡妇,一个傻小子,全都是老弱病残,明天出摊打起来……” 韩老狗脸色一沉,赶集的位置本来就不固定,摆摊讲究先来后到,至于生意好坏,那更是各凭本事,对方因为被自己三队的副业组占了位置就放狠话要回村收拾他们,这已经是够不讲理,更何况这边还都是孤儿寡妇老弱病残,那边是四个壮劳力,这更是明摆着欺负人。 看韩老狗变了脸色,谢虎山马上又继续给对方添把堵: “还有,我不是昨天才开始跟着副业组赶集嘛,那四个小子昨天嘴里就不干净,说四姐一个寡妇跟我不干净,我可是还没娶媳妇的大小伙子,我要脸啊,这要传出去,以后哪个姑娘敢嫁给我,年纪轻轻就背上这个名声,谁还敢给我提亲,我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他们跟集市上的好几个老娘们打情骂俏,还有脸诬赖别人,二大爷您说我从韩老二那论起,他四姐就是我四姐,我名声毁了打光棍也没啥,可他们老说这种牙碜话,四姐心里肯定不舒服,那要是哪天心眼小想不开……” “王八艹的,中坪人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还能让别人欺负喽?”韩老狗丢下麻绳,吸了几口烟,朝谢虎山摆摆手: “行了,你小子先回去吧,我知道了,明天你该出摊出摊,放心,只要你不主动惹事,明天我倒想看看哪个敢找咱中坪大队的麻烦。” 第44章:占理,别怂 谢虎山站起身走出了队部,出去一段路之后,又迅速贴着墙边溜回队部门口,偷偷听里面的动静。 果然,会计杨双喜正对韩老狗说着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虎三儿那小子的话,一听就有水分,他,红兵,大喜,马三那几个三队的小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听说有架打,那比过年吃炖肉还来劲儿的主儿,他能受气?” “别说四个人,四十个人他也敢跟人家干啊,他咋当的民兵排长,不就是地震那年分发物资,二面肥遇事太软,他站出来要带人把抢他们三队物资的那几个埋了嘛,要不是张部长及时赶过去,人都快要扔坑里填土了。” “嘿嘿嘿,这事后来听武装部老张跟我说过,他赶到时吓了一跳,说这几个小王八蛋真狠呐,七八个人被铁丝穿了琵琶骨穿成一串,他赶到时,虎三儿他们正拿铁锹挖坑呢,一边挖一边跟老张说,反正地震时哄抢物资是死罪,肯定也要枪毙,不如他们受点累,挖个坑埋了,给国家省点子弹,还能给三队肥肥田。”韩老狗听到杨双喜说这些小子都不是懂得让人的主,反而得意一笑。 在他看来,中坪大队就得保证祖祖辈辈都得有这种人,那才能避免自己大队挨欺负。 要真都是窝窝囊囊,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在农村这种地方,得被其他大队活活挤兑死。 每次农机站派机器帮忙耕收,你好欺负,别的大队就敢加塞把机器领去他们的地里先干活,管你的庄稼晚收一天会少打多少粮食! 找公社领导调解,结果只能是和稀泥,什么既然机器已经到了对方地头,那就先干完对方的活,再不疼不痒骂对方一顿下不为例,职务都不用撤。 因为你今天撤,明天人家大队社员投票选举就能再给选上来! 怎么办?当然是自己这个大队书记兼民兵营教导员,再加上民兵营长一齐出动,带人抄家伙直接打过去抢机器,谁敢动手阻拦就照死了削! 敢软一下,下手稍稍留情,对方就敢当你是怂包,以后年年骑脖子拉屎! 初夏时各公社都忙着浇灌麦子地,电力供应不足,各队机井浇灌用电要分先后,明明该抓阄排顺序,自己因为去市里开会缺席,也该是剩下一个阄别人帮忙拆开,可电力所做事不公道,直接把中坪大队当成了群龙无首好说话好欺负的怂包,直接把中坪排在用水用电的最后一名。 抽到最后一名是自己手气差,可以认账,但你不能不让我抽,直接告诉我是最后一名。 怎么办?就得谢虎山,韩红兵这种半大小子,收到消息蹬自行车去市里给自己报信,再在自己的暗示下带队去电力所门口大闹一场,封了门口,堵死茅房,喊上一堆人围观。 没别的,就想让老少爷们看看,电力所的人是不是都是没有PY,不用上茅房的怪物,要是有PY,怎么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儿! 你敢不按规矩抓阄,我就敢堵你的门! 不憋得电力所全所上下跳脚,站长主动把电话摇过去给自己这个大队书记求饶服软,想让庄稼第一时间喝上水? 做梦去吧,等地里喝上水的时候,麦子最少比别的大队每亩少收几十斤! 杨双喜继续说道:“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虎三儿第一天赶集,听说对方惹过吴大婶和四丫头,所以故意找茬激对方来着,那小子摆出滚刀肉的架势,肯定把对方唬住了,当时摸不清楚底细不敢惹他,所以才准备回自己地头找他的茬。” “我知道这小子不是受气的主儿。”韩老狗语气平静的说道: “可他那话就是再有水分,有一句话肯定是真的,那就是李家寨的人明天肯定要找茬,虎三儿这小子混也好,莽也好,他不傻,他这是来跟我提前通个气。” 杨双喜试探性的开口:“那书记你的意思是……” 韩老狗乜了一眼杨双喜,用力嘬了一口烟卷: “我什么意思?四个大小伙子当时要把挑事的虎三儿打趴下,那是他们有能耐,是虎三儿那小子废物,没本事还得瑟,就欠打,打残废活该,我绝不袒护,可你要是没种,想回自己地头再想仗着人多地头熟欺负人,那就别怪中坪村霸道!” 听完韩老狗这句话,谢虎山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听,脚步轻快的朝自己队里的方向走去。 韩老狗能当这么多年大队书记,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招惹他的时候,他是正直无私的老革命,可要惹了他,他就是本村最大的刁民头子,而且这两个身份,可以因为大队利益,随时无缝转换。 在农村遇到麻烦,可以不懂法律,但必须懂两句约定俗成的规矩,一,遇事占理,二,遇事别怂。 这两条如果都占了,大队一定会帮忙出头,只需要再满足个小条件,矛盾就能完美解决。 打赢这一架。 …… 第二天一早,李家寨集市,李长福带着三个子侄早早赶着驴车从队里出来,今天是本村的集市,按说不用起太早,可他三点就出来,就想看看这个叫中坪虎三的小子,是不是还能比他们更早,中坪村离李家寨可有十二里路呢。 结果一到集市,就看到卤煮摊和前两天一样,占了最好的两个位置。 夜色中,谢虎山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一辆驴车上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 “老登儿,来挺早啊,没想到吧,三哥我鸟枪换炮了,今天也用上了驴车,你这出摊的本事,按说还得接着练,但我估计你没戏了。” 随后手指向最差的位置:“记着,以后那块地就是你们的固定摊位。” “CNM的,活腻了吧,还敢装孙子,这他妈是李家寨,不是中……”一个憋了两天气的小子从车上蹦下来,朝着谢虎三骂道! 没等他说完,谢虎山从车上跳下来,抓起手边的斧子朝着对面的脑袋砸去: “我CNM!让你妈在家烧水洗干净等着我,不然老子让你李家寨变李家坟!” 青年吓得一激灵,朝旁边一闪,斧头狠狠砸在驴车装着的包子笼屉上,斧刃把笼屉都劈开了一道口子! 这小子是真敢下死手! 青年被这一下冷汗都吓出来了! 本来以为在自家地头,对方不敢得瑟,哪成想比在六神庄还要嚣张,一句话都不让人,敢骂一句,直接就把斧子奔着自己脑袋砸过来! “来,把斧子给我拣回来,我让你妈晚上多喘口气。”谢虎山立在自己摊位前,朝对方招招手: “我数仨数,一!” 看到对面四人没反应,谢虎山连二都懒得再数,拿起切卤煮的大号菜刀这次作势就要朝着对方那头驴的驴头砸过去: “长本事了,真想跟我碰碰!行啊,先送你们个见面礼,让你们队今天杀头驴吃肉,提前过个肥年!” 李长福最先反应过来,亲自把斧头捡起来,嘴里大声喊着:“拣!拣!我们拣!” 扭头看向三个子侄,小声说道: “你们跟他一个没爹没妈的疯狗较啥劲,等早上咱们安排的人来了再说,到时候把摊一抄,再打个半死不活,啥气都出了。” 随后他陪着笑脸把斧子送到谢虎山面前:“别生气,都是成天一起赶集的,那啥,歇着,我们去那边卸车。” “那仨杂碎要都像老登儿你这么懂事就好了。”谢虎山把斧子接过来扔回车上,看到李长福转身要走,他拍拍对方肩膀,开口问道: “忘了给你三哥敬烟啊,前两天都不用我提醒,怎么,今天来了你们村,你就敢不孝敬三哥了?” 第45章:抄摊 听到谢虎山的话,李长福气得一瞬间血压比自己身高都得高。 他青着脸,咬着牙,从口袋取出香烟帮谢虎山塞进嘴里,划着火柴点燃,谢虎山这才摆摆手:“走吧。” 李长福回到自己的摊位,一边卸车一边努力安抚三个侄子。 今天已经安排好了两拨人马,一拨抄他们的摊,一拨打他们的人,肯定能当着集市所有摊位,把前两天丢的面子找回来,没必要现在自己几个人,和这个没爹没妈的野种硬碰硬,万一闹大了伤了自己,影响了包子摊的买卖,不值得。 谢虎山一直坐在驴车上抽烟打瞌睡,一直等到集市来了其他摆摊的人,韩红贞和老猛才拉着空荡荡的架子车姗姗来迟。 两人负责卸车,生火,摆放桌椅,谢虎山则去了集市里溜了一圈,回来看向包子摊的笑容愈发欠揍。 等第一波来赶早集顺便吃早饭的社员们出现,肉香扑鼻的卤煮摊不出意外的排起了长队,就在忙得韩红贞和老猛手忙脚乱时,两个穿着蓝大褂背着兽医出诊箱的男人挤过人群走到案板前,对挣忙得热火朝天的韩红贞开口呵斥: “别卖了!你们是哪个生产队的!谁是负责人!谁让你们来李家寨卖猪下水的,最近这一带正闹猪瘟,猪丹毒!未经兽医站检疫合格,就敢私自杀猪卖肉给大伙吃,吃出瘟病你负得了责吗!装车收摊,都给我拉回李家寨兽医站!让你们大队派人出面,去站里解决!” 韩红贞被对方严厉的批评吓了一跳,排队买卤煮的人一看有兽医站的人闹事,顿时也都朝后退去,在不远处瞧着热闹。 包子铺的三个青年更是直接挤过来站在人群最前边,幸灾乐祸的笑着,其中一个还夸张的喊了一嗓子: “那傻逼,你不牛逼吗?摊让人抄了吧!艹!” “同志……”韩红贞张嘴想要和两个兽医说话,谢虎山已经把她轻轻拽到背后,自己站在两个男人面前,陪着笑脸: “两位领导,那什么,我是组长,耳朵不好,刚才在后面忙,没听清,受累,您两位大点声再跟我说一遍。” 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兽医皱着眉,瞪着眼: “我问你,谁让你们来李家寨卖猪下水的!不知道最近咱们浭阳农村正闹猪瘟,猪丹毒吗!未经兽医站检疫合格,就敢私自杀猪卖肉给大伙吃,往小了说,你这……” 谢虎山朝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打住,领导,我听明白了,我这猪下水您说有问题,该抄抄,该罚罚,我们都是祖传八辈良民,绝对配合领导工作,可有一样,您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呐,我带路,咱把那幕后黑手一块抓了,罚死他,有问题的猪下水也敢卖给我们生产队副业组,这不是坑人嘛!您跟我一块去抓人!他那还好多肉呢,可不能流出去再害人!” 两名李家寨兽医站的工作人员一时让谢虎山说的有些发懵,工作这么久,头一次见到没被吓到,反而义正言辞,正义感十足要带他们一网打尽的副业摊贩。 年长的那个绷着脸点点头:“态度不错,那我问你,哪个生产队杀的猪,杀了几头,你们队买了多少?” “中坪兽医站食堂,负责人那老东西叫谢启茂,还是国家高级畜牧师呢,真不是人!就是这老东西亲自打包票,拿肉联厂供给他们食堂的猪下水,抵给我们生产队的!”谢虎山一脸同仇敌忾的怒容,对两人说道: “他是我亲大爷,但没关系,为了群众身体健康,吃上放心肉,我就愿意干大义灭亲的事!走,我带两位领导收拾他去!连亲侄子都坑,就得开公审大会直接崩了老东西!” 俩人顿时脸色一变,能说出谢启茂这个名字不稀奇,知道对方是站长还不奇怪,都可以当成对方是在狐假虎威,报出谢启茂的名字试图唬住自己二人。 可唯独谢启茂是高级畜牧师这件事,不是亲人或者同事,根本不清楚,因为普通农村社员就不可能也不需要明白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意思,吹嘘自己认识兽医站站长就已经足够他们得瑟,不需要再提什么专业职称。 对方等于用高级畜牧师这个外人不了解的称呼,告诉自己两人,他是真认识谢启茂,而且关系匪浅。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真是浭阳县解放以来第一个高级畜牧师的亲侄子。 “收摊,收摊!跟两位兽医站领导去中坪,喊咱三队老少爷们集合,抄家伙去兽医站,找谢启茂老东西算账去!”谢虎山转身大声招呼韩红贞,老猛。 “同志,同志……”年长些的兽医看到谢虎山装模做样准备收摊,在四周看热闹的众人注视下尴尬开口: “可能搞错了,谢站长既然已经检查过,那肯定不会出问题,继续摆摊,我们主要是查各生产队未经检疫擅自宰杀……” 谢虎山嘬着牙花子,似笑非笑瞧着对方: “两位领导别呀,放心,老东西敢不服,中坪大队两千多号人帮两位领导进县城找畜牧局告状去,必须查清楚,他为啥拿有病的猪下水害我们中坪大队的老百姓,搞不好老家伙是老蒋安插潜伏多年的敌特,真查出来,你俩算是给国家立了大功。” 两个本来把谢虎山当成普通社员的兽医站工作人员此时有些不知所措,真要是对方收了摊带着他俩去中坪兽医站见谢启茂,俩人的职业生涯就算彻底到头了。 俩连初级畜牧师资格都还没混上的赤脚兽医活腻了,给全县一个手就数过来的高级畜牧师开罚款,还批评教育对方,没收人家的猪肉? 就算谢启茂这次不计较,谁知道以后李家寨兽医站再想转院去中坪兽医院帮忙救治的牲口,会不会治一头死一头? 而且死掉还得算在李家寨兽医站头上,因为是李家寨兽医站最先接诊,对方有一万个理由能说牲口转院之前就让自己这些人给治得快死了,不然为啥要转院请人家救治? 到时候死掉牲口的生产队,是信全县第一兽医谢启茂的话,还是信他们兽医站的话? “既然是兽医站食堂的肉,那都是检疫过的,不会出问题,我们也是去牲口市查牲口,路过看到,担心猪瘟病情传染,这才过来问一句。”到底是年长的兽医,脸上已经挂上了亲切笑容,开口解释道。 他想把这件事说成不是诚心找茬抄摊,而是路过出于关心才问一句。 “两位领导真他妈是一心为民,给我感动的眼泪哗哗的,裤衩子都湿透了,要不你俩现在转过身去,大声跟看热闹的大伙儿解释解释,我这猪下水到底有没有病?你们不说清楚,我这买卖开不下去啊?”谢虎山笑吟吟点根香烟叼在嘴里,对兽医说道。 对方刚一迟疑,毕竟那么多人,当众开口把刚才的话收回来,实在有些难为情:“这个……” “我CNM!”看到对方稍稍一犹豫,谢虎山“噗”的一下,把烟吐到对方身上,指着两人骂道: “俩就会劁猪阉鸡的乡下文盲,靠国家缺人手才混进兽医站的赤脚兽医,跟我装尼玛什么国家干部!还来这吓唬你爹,老子早三天前就摸清楚你们的底了!你媳妇穿什么色的裤衩子都知道!”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你媳妇让我艹完了想起来给她上环了?晚了!” 第46章:别伤了我的驴 在场看热闹的人把谢虎山的话听了一清二楚,眼睛都下意识瞪大了。 这是哪来的愣头青,敢这么跟兽医站的人说话? 要知道,在农村人眼里,兽医站的人那都是吃公家饭的“官”。 “我肯定连驴带车,把东西都拉去李家寨兽医站,告诉你,送去容易,再想还回来可难。”谢虎山眼睛棱着,凶光外露,对两个兽医狠声说道。 看到两个兽医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他又忽然展颜大笑,亲热拍拍对方肩膀: “我跟领导你闹着玩呢,两位领导不是要去牲口市嘛,对不对,顺道好心让我注意猪瘟,我还能不识好歹?” 他不断变换的表情,让两个兽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岁数大的兽医点点头:“对对对,还得去牲口市呢,这摊没问题,但注意,注意点好。” 说完拉着同伴就要借这个台阶走人,谢虎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身体隔着案板前倾,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笑着说道: “履约背约,都有成本,领导你是文盲,我估计听不懂,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台阶,保住你饭碗,给你饭吃,咱俩是不是一伙儿的?” 兽医眼睛不自觉的瞄向包子摊的方向,微微点头:“是……” “那既然你是我这伙的人,那让你之前找我麻烦的人,就是咱这伙的敌人,他就是不想让你吃饭,还要借我的手砸了你饭碗,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对嘛,这有两个摊位,一个摊位要给你饭吃,一个摊位要砸你饭碗,你该抄哪个?”谢虎山说完这句话,松开对方手腕,站直身体,还体贴的伸手帮对方拍了拍刚才香烟在大褂上留下的灰渍: “我抽完这支烟,你要还没动手,我就当你不愿意跟我一伙儿,只能把车拉去你的兽医站,问问你们站长愿不愿意和我一伙儿,天黑之前你还没丢了饭碗,我以后跟你姓。” 随后取出一支香烟重新点燃,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因为他这句话,汗都冒出来的两个兽医。 看向在人群最前面瞧热闹的三个青年,本来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大仇得报的笑容,但此时已经开始脸色严肃起来,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妙。 谢虎山扭头看向他们三个一乐:“刚才谁骂我来着?大点声,再骂一次,我爱听。” 三人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没人再敢吭声。 “装车!”兽医深吸几口气,下定了决心,转身走向包子摊的方向,嘴里大声喊道: “装车,跟我回站里说清楚肉的来源!说不清楚别想再出摊!” “四叔……”一个青年听到兽医的话,下意识开口。 “啪~”的一记耳光,兽医打在对方的脸上: “谁他妈是你四叔!少套近乎!早就知道你们的肉来路不正!回去跟我说清楚!” 谢虎山看的连连摇头:“唉,要说我当不了领导呢,就说这六亲不认的劲头就学不来,大义灭亲不是一般人呐,啧啧啧,看着都疼。” 随后他大声喊道:“哎,领导,还有个事,受累告诉他们,再想出摊的话,换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来,看着养眼。” 包子摊灰头土脸的装车,被两个兽医带着离开了集市,临走时,李长福垂头丧气,那三个小子倒是眼神凶狠的不断看向谢虎山。 谢虎山朝三人哼唱着京剧《沙家浜》胡传魁的戏词: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钩挂三方来闯荡,傻比,兽医,臭流氓……前两拨打发了,就剩最后一拨了。” 他大声招揽看热闹的老百姓: “老少爷们,接着排队,都听见了吧,领导刚才都说我这猪下水没问题,是包子有问题,卖包子的多缺德,还一个村的呢!现在买卤煮的,一律送酒二两,就四十多斤,先到先得,晚了就没了,您走到哪都喝不着的好酒,清热去火不上头!” 人们再度围拢过来,一边排队一边讨论刚才发生的经过。 “小伙子,你挺本事啊~”一个排队的老头朝谢虎山竖起大拇指: “那是亲叔叔和亲侄子,我都看出来了,想要合伙抄你的摊,最后却让你给收拾了,逼得李大夫对侄子下手。” “不关我的事,主要是人家领导一身正气,李家寨出这样的兽医,活该有福啊。”谢虎山笑着回了一句,随后招呼韩红贞继续收钱切卤煮,自己退到旁边继续吸烟。 等吃早饭的高峰期过去,摊子前都冷清下来,一直留意集市门口那条道的谢虎山注意到,七八个年轻汉子脚步匆匆的进了集市,随后装成赶集的模样,散开朝着自己的摊位这边晃晃悠悠走来,包子摊的那三个小子,则在远处的路边一个土堆上站着,远远张望。 “讲究人呐,知道人多赚钱的时候砸买卖,非得不死不休不可。”谢虎山看到来了人,扭头对蹲在地上趁人少洗碗的韩红贞说道: “四丫头,趁现在不忙,你去逛会集市歇歇,这儿我和老猛盯着。” “我不累,碗还有一摞没刷完。”韩红贞刚洗完一摞碗,揉着腰直起身看向谢虎山。 “一会儿我让老猛刷。”谢虎山从口袋取出两毛钱递给她: “不累就去帮我看看有没有卖针头线脑的,我奶让我买点儿纳鞋底的粗线回去,我一个大老爷们,不会挑那玩意儿,不然待会又上客人,再想去也没工夫。” “那你收钱仔细点儿。”韩红贞接过钱,把围裙套袖解下来递给谢虎山,谢虎山张着两只手戳在原地。 看他站那等着别人给他穿的德行,韩红贞叹口气,走过去帮谢虎山把围裙在后腰系好,把套袖给他套上,这才去了集市里面找卖针线的摊贩。 她没想太多,以为那两个兽医就已经是包子摊安排在今天找茬的人,谢虎山用谢启茂的名头把人吓唬走,顺便抄走了包子摊,这件事就已经算是揭了过去。 “老猛,把咱那驴朝显眼地方牵一牵,让他们看见,要不等会他们想不起来咱今天还有驴咋办?”韩红贞走了之后,谢虎山对手里撸下一串用灶火烤熟的蛐蛐朝嘴里送的老猛说道。 “哎!”老猛答应一声,把蛐蛐朝嘴里塞了两个进,随后起身把那头谢虎山找来的驴牵到旁边占的空位上重新钉橛子拴好。 等那八个神色不善的青年在卤煮摊前排队付钱一人买了一碗卤煮,到了矮桌前一语不发坐下开吃之后,韩红兵,马三,陈大喜三人也慢悠悠从远处朝这边走,看起来像是赶集来买农具,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根崭新的镐把,韩红兵手里则是两根。 那八个青年刚坐下吃了没三分钟,就有人噗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 “王八艹的!拿李家寨的人当土鳖呢,肠子没洗干净,里面还有大粪就敢卖给我们吃?谁……” “哪呢,我尝尝?”负责端饭的老猛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仔细看看对方的碗里,甚至夹起一块肠子放进嘴里嚼完咽了下去,仔细咂摸了下味道,肯定的说道: “没有啊?我天天吃,挺好吃的,你再尝尝?” “……”对方被老猛那无辜且睿智的眼神看的一时语塞,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众吃了一口,打断自己思路。 恼羞成怒之下,他用力推搡了一下老猛的肩膀: “艹!我他妈让你说话了?滚一边去!” 老猛先看了一眼谢虎山,随后咣当一下,躺地上抱着脑袋放声大喊: “打人了!有人动手欺负傻子!我脑袋疼!给我打傻了!” 谢虎山朝摊位外伸出手,刚好走到摊位前的韩红兵,把手里拎着的两根镐把隔着案板分给他一根! 谢虎山接过来把镐把当成木枪,回身一个弓步突刺!狠狠刺在打人者的肋下! 对方刚捂着肋下躬下身,谢虎山已经扬起镐把,如同枪托,由上斜下,重重砸在对方后心处,打得他扑到在地! 他刚想再挣扎抬头起身,谢虎山又重重一脚跺在他头上! 踩着对方的脑袋,谢虎山朝抄起板凳试图朝自己扑过来,却被韩红兵三人上前用镐把木枪逼退的几人方向故作焦急的喊道: “驴!驴!看好了!别伤了我的驴!” 第47章:吃你一个连 还真有个头脑反应快的大傻子,听到谢虎山的话,眼睛一亮,窜出去把自己手里的长条小板凳抡起来,重重朝着空地上拴着的驴腿砸去! 看到驴惨叫一声,前腿咕咚一下当时就跪了下去,得手那人得意一笑。 杀驴的罪名太大,但打起架来不小心伤了牲口,再正常不过,想赔钱,等着两个大队扯皮去吧! 可是他脸上的得意笑容还没浮现,对面谢虎山嘴里刚才的焦急语气已经彻底不见,跟他妈生产大队开大会作报告一样,背对着他们,朝外面正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赶集社员们激昂慷慨发表讲话: “这些人闯进来,砸摊,打驴!还把人打成了傻子!我们相信,这绝对是一伙破坏农村生产队生产工具和副业经济发展的敌特!同志们,我们要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坚决与这些……CNM!别乱动!没看我讲话呢?” 还没等谢虎山发表完讲话,他脚下踩着的那人想要发力爬起来,被谢虎山低头又骂着脏话跺了一脚,把对方又踩得趴回地上! 脏话一出,讲话就没办法再喊下去,谢虎山颓然摆摆手,看向对峙同时还都不忘看向自己这里的韩红兵三人和对面七人,大骂道: “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瞧着这货破坏我发言,影响我正面形象?还他妈愣着干啥!干了他们!!” 随着他开口,最先动手的却是之前躺下大喊大叫的老猛,本来一直抱着脑袋在地上喊头疼还不忘抽空朝嘴里塞烤蛐蛐的他,此时灵活的在几人身后蹦了起来! 手里抄起一把木制小板凳,趁着他们与韩红兵等人对峙,背对自己,在他们身后抡起板凳,如同锤子朝刚刚袭击了驴的那个青年脑袋砸去! “你个破坏生产的敌特!” “你把我打傻了!” “你还把驴打坏了!” 他每骂一句就砸一下,眨眼之间,对方脑袋就挨了三下榆木板凳! 等闪电三连击的老猛停手,对方才反应过来,身体晃了几下跪倒在地,把脑袋埋在裤裆处,双手捂着脑袋,嘴里吸着凉气大声惨叫呼痛。 打完的老猛先从口袋里摸出个烤蛐蛐塞嘴里,这才拎着板凳准备找其他人。 结果发现对方来的八个人,除了三个见势不妙抱头逃跑的,剩下五个已经全都躺在他们中坪五人组的脚下,要么跪着抱头喊疼,要么躺下捂着肚子哼哼。 看起来气势骇人的副斯令老猛算是五人中结束战斗最慢的那个,其他三人全都和谢虎山的动作差不多,木枪先刺后砸,干净利落的把人打躺下。 “我说斯令,参谋长,就这几个货,还值当搞这么大阵仗特意跑一趟?谢斯令自己就能打发了,都多余让老猛躺地上。”马三儿踢了踢躺地上抱着肋骨哼哼的几人,朝谢虎山,韩红兵看去。 韩红兵取出香烟叼在嘴里,从灶口拿出一块燃着的木枝,凑到嘴边把香烟点燃,随后把烟盒和树枝递给凑过来的陈大喜,这才对马三儿骂道: “你Der啊?瞧瞧外面~一点儿眼力都没有,真上了战场,你这中坪保安旅长最多也就丢了热河的汤二虎水平,撑死一句不当汉奸算值得表扬。” 马三朝外面望去,只见几十个青年神色不善的从远处慢慢朝卤煮摊围过来,为首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阴狠的盯着他们几人: “这是谁呀,这么霸道,拿着镐把打人,敢这么欺负人,是当我们李家寨大队没人了?” “这不李家寨生产大队基干民兵连李虎李大连长吗?长官好!”谢虎山朝他咧嘴一笑,抬手给他夸张的敬了个礼: “有人破坏生产队的生产工具,瞧瞧把驴打的,还打了我们大队的傻老猛,我们就是正常的见义勇为!” “打了我们大队的人,就算天王老子今天也走不了,都他妈给我带大队部去,回去我听你慢慢跟我扯。”叫李虎的青年摆摆手,准备让手下的人把谢虎山等人带走。 又一个声音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响起: “李连长,我看我要不出来说句话,劝这几个犊子放下武器,你想靠群众强行缴他们的械恐怕有点儿费劲啊,容易让群众受伤。” 李虎脸色一变,循声望去,远处一个健壮青年从集市里走出来,来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脑袋戴着宽边布帽,穿着红背心,敞怀穿着灰布汗衫,隐隐约约露出腰间少半个枪套,除了缺一副圆框墨镜之外,他这个造型简直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在Cos《小兵张嘎》里的侦察员罗金保。 “连长,你热不热,我拿抹布给你擦擦汗吧,那汗都……”看到来人那副造型,谢虎山都替他觉得热,大夏天戴个不透气的布帽子,脸上的汗都能养鱼了。 对方没好气的瞪谢虎山一眼: “我不热,你别说话,行吗!没看见这是两个生产大队高级指战员之间的谈话,你滚一边蹲着去,一会我再骂你!” 他随后调整一下被谢虎山打断的情绪,朝李虎笑着说道: “李连长,这是带你们大队的群众们来赶集呀?” 谢虎山和韩红兵等人因为这一句话,没憋住笑,当场乐出了声,而对面的李虎则因为他一句带群众来赶集,当时脸色黑了下来: “这不是中坪民兵连的葛连长……” “停,正式场合,说全称,我是中坪生产大队武装民兵连葛宝生连长,你省略俩字,容易让大伙儿觉得我和你一样,都是基干民兵,我可丢不起那人。”来人打断他,自己又重新说了一下职务,最后还补了一句: “而且从基干民兵那边论起来,我是营长,你得给我敬礼,但我不是计较的人,大家这么熟,敬礼就免了。” 来人是谢虎山这几个货的直属领导,公社武装部部长张诚之外的另外半拉师傅。 统领中坪生产大队下辖一十九个生产队全体民兵的中坪兵马大元帅。 韩老狗手下的双花红棍,中坪大队与其他大队抢水,抢电,抢机器等联谊活动的项目带头人。 中坪生产大队党支部重要组成成员,中坪生产大队基干民兵营营长兼武装民兵连连长,葛宝生。 “瞧瞧给人打的,还不把李连长手下的主力都扶起来赔礼道歉?”看到李虎没说话,葛宝生扭头,伸手指着谢虎山等人嫌弃的骂道: “一群废物!四个武装民兵加个傻子,拿着家伙才打躺下李连长手下的五名基干民兵同志!还让人跑了三个?!知道啥叫丢人现眼吗?你们几个货的表现就叫丢人现眼!” “以后别说跟我学过军事技能!我丢不起那人!你们刚才的表现,就相当于高丽战场上,本来以为你们能和美国鬼子过过招,结果发现你们也就打打南高丽伪军!欺负欺负人家南高丽被抓壮丁的老百姓……” “姓葛的,嘴巴放干净点,说他妈谁抓壮丁,谁是伪军呢?”李虎听葛宝生说得阴阳怪气,开口骂道! 葛宝生转过头,双手叉腰看向李虎,随后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呦,李大连长这是有点儿不服?那咱们两个大队的民兵切磋切磋来场友谊赛呗,算上我,算上虎三儿,中坪来了五个民兵,别影响群众赶集,也免得他们劝架,等散集之后,把你的民兵连都拉出来,咱们干一场?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五个人有点多,我怎么感觉你吃着亏啊,要不这样,我这边再减去他们四个。” “老子一个人,包打你一个连?” 第48章:嘴比刀硬,人比虎凶 在浭阳县的广大农村,民兵分为两种,一种是基干民兵,一种是武装民兵。 基干民兵就是年龄和政治条件都符合基本条件的农民,每年登记入册,在不影响劳动生产的前提下,利用农闲时,组织两到三次的军事训练。 可以说按照全民皆兵的口号而言,在农村各生产队参与劳动的各个社员,如果身体素质和家庭成分没有问题,基本都会有登记入册成为基干民兵的经历。 比如像李家寨这种普通的农村生产大队,一般拥有基干民兵连的配置,连长是大队支部成员,大队书记兼任民兵连指导员。 而像中坪村这种公社驻地所谓的镇,因为人口多,一般都是成立基干民兵营,民兵营教导员由大队书记兼任,民兵营长由大队党支部全体成员投票选拔,经公社武装部认可后履职,正常情况下,基干民兵营或者基干民兵连归生产大队领导。 武装民兵则不同,年龄有限制,而且名额也有限制,其他地方谢虎山不了解,反正这几年中坪村随着人口增长,选拔武装民兵的条件也越来越高。 首先,只在十六岁到三十岁的精壮基干民兵中选拔,其次,必须根红苗正,家中亲属必须有军人或者党员,再次,军事训练成绩优秀,最后,不是文盲,至少有小学文化,认识至少三百个字,口齿清晰,能阅读简要文件且复述。 选拔出来的武装民兵,编成武装民兵连,这支武装民兵连,由县武装部登记造册备档,负责配发武器枪支,且由公社武装部直接领导,正常情况下生产大队无权调动。 武装民兵除了基干民兵那些固定训练,还会安排附近驻军对他们进行不定期集训,包括实弹射击,实弹投掷,夜间背包拉练,甚至炒制炸药,制作简易炸药包等等。 体能训练的内容强度更是与正规军几乎相差无几,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如果战争发生,能马上进入战斗状态,并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 这种训练程度的武装民兵组织,以城内各个国营工厂的工人之中选拔组建最多,因为一旦遭遇战争,各个工厂将是首要破坏袭击的目标。 而农村相对而言比较少,决定一个生产大队是否能组建武装民兵连或者武装民兵排的条件,并非是该大队的人口和规模之外,而是依据该大队境内是否存在可能引起敌人优先破坏的重要价值目标来定。 比如中坪大队之所以能组建武装民兵连,就是因为浭阳县储粮量第三大的粮库坐落在中坪村镇上,需要武装民兵轮流值班看守,确保粮库安全。 简单来说,战争如果爆发,广大基干民兵仍然是群众,可以优先撤离,而武装民兵有点像是抗日时期的县大队,区小队等地方武装,要配合正规军,第一时间投入战斗。 这也是为什么韩老二,大喜,马三他们经常讨论老毛子如果南下,如何千里奔袭去敌后打游击,端敌人炮楼的原因。 他们每年夹着假炸药包,趴在训练场上匍匐前进,无数次练习如何炸坦克,炸碉堡,就是为了真正的战争来临,干它一下子。 葛宝生故意把李虎手下民兵说成是群众,说他一个人要吃掉李虎一个民兵连,固然是故意刺激对方,但也确实有武装民兵瞧不上基干民兵的因素在内。 就像两人的装备,他这个武装民兵连长能随身携带一把县武装部发放的五四式。 李虎这个基干民兵连长顶天也就背一把五六式,想背着枪出门之前,还得跟公社武装部打好招呼。 “好啊,那就散集练练,别说在李家寨的地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五对五,来一场呗。”李虎磨着牙齿说道。 对方都放话一个人对自己一个连了,如果自己真的以多欺少,那传出去自己这个连长就等着在各民兵连队之间沦为笑柄吧。 葛宝生本来就是激将法,看到对方为了面子提出五对五,上了自己的当,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却愈发为难,好声好气的劝解对方: “李虎,不行你那边再加几个吧,别太在乎脸面,你们五个人,这几个犊子打赢了也不露脸,你再想想,再想想……” “少他妈废话!散集在这等着!要是怕输提前走,以后再赶集,给我绕开李家寨!”李虎斩钉截铁的说道,随后招呼自己手下这些青年民兵: “咱们走!” “那啥~李大连长,让你的人把你这几位主力同志搀着点吧。”谢虎山站在案板后,杵着镐把,笑呵呵的喊住准备带人先走的李虎。 李虎点了几个人去搀扶被谢虎山等人放倒的几个手下民兵,谢虎山把老猛打倒的那个青年采着脖领拉在手里: “但这个想走,没那么容易,大伙都看见了,他刚才把那头驴打伤了……” “打架伤了生产工具,有大队出面,等查清楚是他伤了中坪村的驴,自然会给说法,再说人跑了,大队也不会跑,别一副娘们叽叽的小家子气!”李虎开口打断谢虎山的话:“抓紧放人!” 谢虎山一本正经的开口解释道: “李大连长,你理解错了,这驴不是我们中坪大队的,怎么回事呢,我昨天脚疼,觉得今天没办法拉车,就想雇个驴车帮我拉家伙什来赶集,可算巧了,刚好李家寨大队有驴在中坪兽医站住院,今天就能出院,我就给了你们大队帮牲口陪床的车把式一块钱,雇他赶着驴车帮我把出摊的家伙什拉来了,说好了散集再帮我把东西拉回去,所以驴先栓在我这儿……” 李虎没等听完脸就气绿了,看向旁边的空地上那头前蹄曲起来不敢落地,疼得浑身哆嗦的驴…… 这是自己李家寨大队的牲口?而且今天才刚出院? 这狗日的特意跑兽医站雇自己大队的车把式给他拉车? “我看这驴前腿挨了一下,中午收摊可能拉不了车了,要不你们大队派几个人把驴背回去吧,伤得不重,我估计收完秋就能痊愈,不耽误农闲在队里养膘。”谢虎山手里采着对方的人,笑呵呵的说道: “驴没事,但这件事性质恶劣,是这样,打驴的人,和挨打的驴,都是你们李家寨的,这事得当众说清楚,别车把式中午来赶车,怪我们中坪村。” “所以解决方案是这样,要么你做好车把式的安抚工作,代表李家寨大队承认这事是你们大队人与动物的内部矛盾,跟我们没关系,那我自然放人。” “可要觉得这个哥们儿委屈,那也好办,两个大队各自报案,让特派员们把人带走慢慢审,把驴送去兽医站验伤,让政府审清楚,验清楚之后,再决定人是无辜的,还是驴是无辜的。” “最后,说好一块钱来回,这就走了一趟单程,你们大队还欠我五毛,回头散集记得把五毛钱退给我。” 被谢虎山采在手里的青年已经顾不上自己脑袋疼不疼了,浑身开始和挨打的驴一样哆嗦,瞪着眼睛看看那驴,又看看谢虎山,无比盼望这小子是在撒谎! 这他娘的大队要知道他出来打个架,架没打赢,还自己动手把自家大队的牲口给打伤了,大队书记,生产队长不得把他吊起来排着队的打? 这驴的医药费最后肯定要算在自己头上,一想到年底队里分红有可能一大半都得花在给驴治伤,他无比后悔听包子摊的李长福教唆,为了几个包子就来故意闹事! 但再怎么在队内挨收拾,也比对方报案好,真要是经公办理,破坏生产工具的帽子扣上,他搞不好要蹲一段时间! 所以他看向李虎,虽然没说话,但眼角都已经依稀可见泪光,就差哽咽开口来一句:“连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行,这事干得漂亮,让我这些弟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就是想说和你们中坪村没关系吗?包子摊的事认栽了!就此打住!放人,驴车我们也自己拉走,咱们之间就剩下散集这一场!”李虎咬着牙开口,他身为民兵连长,是李家寨大队党支部成员,能代表大队做这种不涉及其他大队的队内纠纷决定。 谢虎山没有开口,而是看向葛宝生,葛宝生朝他点点头,李虎这句话说出口,就代表中坪大队彻底占据上风,控制了局面,矛盾不会再扩大升级。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五个人代表中坪打赢这一架。 看葛宝生点头,谢虎山才松开手里的青年,满脸唏嘘的替对方拍拍尘土: “你说这事闹得,我一个劲儿的喊别伤了驴,好家伙,你这小同志,对自己大队的牲口下手可真狠啊,那叫一个大义灭亲,对了,李大连长,我看那驴还得住院呐,不行叫你们大队预备点儿医药费,再送兽医站一趟,我大爷是站长,完了我让他给你们把药费算便宜点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客气。” “你小子散集一定要等着我,我亲手打服你!”李虎指了指谢虎山说道,随后带着人准备走人。 谢虎山看着李虎笑道: “从小到大打了几百次架,有打输过,从没服过,他们总说我嘴比刀硬,人比虎凶,你叫李虎,你小心点儿。” 第49章:打虎 散集之后,韩红贞和老猛收拾完家伙什,拉着架子车跟着同队散集的人先回了中坪村。 人来人往的空场上,如今只剩下葛宝生,谢虎山,韩红兵,陈大喜,马孟起五个人。 此时马三儿徒手掰开一个他从李家寨的副业西瓜田摸来的西瓜,分给几人解渴。 偷瓜这种事,只要数量不是太大,像马三儿这种摘一个解渴这,只要不是被看瓜田的民兵当面逮住,基本都不会刻意刁难盘查。 西瓜还没啃两口,李虎就带人走了过来,无论是在意脸面,还是做人讲究,身边就跟着四个青年,其中一个还是包子铺骂谢虎山的青年。 李虎把自己的汗衫纽扣解开,挂在一颗柳树树杈上,露出健壮上身,活动着手脚,嘴里对蹲在另一颗树下纳凉吃西瓜的几人开口: “少吃几口,免得等会儿还得吐出来,糟践东西,还等什么?开始吧!” 葛宝生抬头瞄了一眼李虎,随后继续埋头啃瓜,啃完把瓜皮一丢,把谢虎山手里的那块西瓜抢过来,单腿保持蹲姿的同时,另一条腿精准的弹踢了谢虎山屁股一下: “就他妈你小子吃得多,去,你负责解决俩,他们仨一人一个。” 谢虎山抹了下嘴边的汁水,看看李虎等人:“那你干啥来了,混西瓜吃来了?” “我代表大队形象,能随便和小孩打架吗?再说,我不得看着没吃完的西瓜吗?你解决的快点儿,还能赶上吃两口,输了给你留着也是浪费不是,天热,存不住。”葛宝生把嘴里的瓜瓤咽下去,还不忘贴心的朝李虎喊了一句: “李虎,把这小子打趴下,再来和我聊。” 谢虎山站起身,把背心甩掉,腰里的军刺拔出来丢在西瓜旁边,开始活动手腕脚踝和脖颈等地方。 这是早已经约定俗成的规矩,私下切磋,不能抄家伙,不能挖眼踢裆下死手,剩下随便,打输打伤是自己废物,回家养着,最多养好了伤再来约架,不能闹到公社。 旁边韩红兵,陈大喜,马三也都有样学样,脱掉自己上衣,把腰里的军刺丢下,活动了几下四肢,跟在谢虎山身侧,迎着李虎五人走过去。 看到葛宝生原地没动,李虎也没有动,挥挥手,身边的四个青年对上了谢虎山四人。 “啪啪啪~”谢虎山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发出啪啪的轻响,向对面的四人挑衅: “来啊,朝这打。” 打群架的规矩是全躺下爬不起来的一方为输,至于怎么打,随意发挥。 “CNM!”包子铺的青年憋了三天的恶气,这次终于没有人阻拦,暴喝一声脏话,迈步挥拳朝着谢虎山扑来! 李虎身边的其他三人也大喝一声朝韩红兵三人扑上去! 谢虎山用脸硬接了对方这一拳!拳头啪的一声脆响砸中他的脸! 他晃了晃脑袋,再度拍拍挨了一下的右脸,朝对方不屑笑笑: “要不你他妈干副业呢,就这点儿力道,在劳动组肯定抢不上槽啊!再来!给点劲儿!没吃饭呐!” 对方没想到谢虎山不闪不避硬挨自己一拳,刚才那拳本就是虚招,谢虎山撤步或者闪身,他的右拳才方便跟上去,哪成想虚招却打中了! 这个意外,让他本来想要在谢虎山避让闪躲瞬间打出的右手重拳一时没有跟上,贻误了战机。 看到谢虎山拍脸挑衅,他下意识想要拳头后拉蓄力,给对方再来一记狠的! 谢虎山等得就是对方手臂后拉试图蓄力的空当,看到对方后撤步抬臂,直接近步上前双手一个拥抱把对方箍住,下个瞬间,头槌狠狠砸在对方的鼻子上! 在对方耳鸣眼花鼻子酸痛的瞬间,抱住对方的双手猛然发力,拧腰转身,一招背口袋把对方狠狠砸在地面上!激起无数烟尘! “砰砰砰砰!”不等对方爬起来,对着对方的肚子脑袋连续重重踢了几脚,确定对方爬不起来之后,这才朝后退开,指着躺在地上翻滚挣扎的青年不屑教训道: “就这水平?真当我是你爹了,这么听话,我让你打你就打?老实躺着,哪条腿敢站起来,我踹折你哪条腿!” 随后双腿从对方头顶跨过去,看向李虎,继续轻拍自己的脸,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该你了。” 李虎布鞋前端没在土里,谢虎山刚开口挑衅,马上就抬脚带起一片沙土朝谢虎山扬来,谢虎山没想到李虎在一对一的时候,居然也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抬手挡双眼时已经知道不妙,而他一抬手的瞬间,李虎已经到了他面前,双手拦腰把他抱起来朝着地上摔去! 后背刚被砸在地面上,李虎已经翻身骑坐在谢虎山身上,双腿钳紧谢虎山的腰不让他能挣扎起身,双拳雨点一样朝着他砸下! 谢虎山并拢双臂护住头脸,砰砰砰砰一阵拳头打在肉体上发出的闷响! “我艹!”看到谢虎山被李虎压在地上,韩红兵不顾自己脑袋挨了两拳,从旁边飞扑抱住李虎,把李虎抱着从谢虎山身上滚了下去! 谢虎山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而是顺势翻身撑地一个扫堂腿,把要追向韩红兵的对手绊了个趔趄! 这才起身助跑两步,一腿把对方踹翻在地,追上去对着脑袋跺了几脚! 看到对方捂着脑袋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战斗力爬起来,这才转身看向已经把韩红兵压在身下狂打的李虎: “都当连长了还玩扬沙子这种技俩?要不你们大队都是下三滥呢,行!” 他抓起一把土走过去:“李虎?” 李虎转过头,谢虎山手里一把土扬过去,李虎刚一闭眼! “艹尼玛!”谢虎山四十四号的大脚已经狠狠蹬在他脸上,把他蹬翻在地! 随后整个人骑上去,拳头跟不要钱一样朝着李虎脸上砸去! 韩红兵连滚带爬过来钳制住李虎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服吗?”谢虎山满眼凶光,盯着无力动弹的李虎。 李虎一口吐沫吐出来:“艹!” “艹!艹!艹!艹!”“啪啪啪啪!”谢虎山一拳一拳朝对方的脸上砸下去。 打到对方两个脸颊高肿,红中泛紫才停下来,继续问道:“服吗?” “傻逼!”李虎瞪着眼睛继续骂道。 谢虎山捏住李虎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混杂石子的土塞在李虎嘴里,同时堵住不让他吐出来:“不服就含好这口石子,老子接下来帮你换换这口牙。” 另一手握拳扬起来,准备开始砸李虎这口牙,李虎眼睛一闭,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就在这时,谢虎山的拳头被走过来的葛宝生攥住,他一手举着西瓜,一手抓着谢虎山的拳头: “起开!” 谢虎山看向葛宝生,葛宝生把手里那块西瓜递给谢虎山:“最后一块,旁边吃去。” 第50章:给牲口介绍对象 谢虎山停手接过西瓜,甩着手腕站起身让出位置。 葛宝生好像换岗一样,接替谢虎山骑坐在李虎身上,看向得到机会朝外吐着满嘴沙土石子的李虎,活动着双手手腕,嘴里像是和好朋友聊天一样,语气轻松的说道: “李虎,我动手把你打昏过去,传出去不丢人,养好了伤之后不服的话,别欺负我手下孩子们,直接找我。” “还有,没打赢我之前,李家寨的人看见我们中坪村的人,记得低头服软讲点礼貌,还有,包子摊那几个是什么玩意,连我们韩书记的本家侄女都敢欺负,咋想的,没胆上吊求我们帮个忙?” “废物就是废物,得承认,准备好了没,要不我让你起来再热个身?”他唠叨完之后,看向嘴里也吐干净的李虎,笑着问道。 “去你……”李虎脑袋向上抬起,想要不甘示弱的回骂一句,刚张嘴,葛宝生一拳如电,已经打了上去! 一拳击中,李虎头一歪,睡姿标准,好梦酣然。 葛宝生坐在李虎的肚子上颤了颤,看李虎没啥反应,真睡着了,有些感觉奇怪: “李虎这货平时在他们大队这一带吹得挺厉害,这也不行啊?连退伍这么多年的老张都不如,老张我俩玩,我这个力道给他一拳,他也就是几个趔趄,不至于当场睡过去啊?” 谢虎山啃了两口西瓜,递给旁边的韩红兵,葛宝生无趣的看看四周,除了马三儿那一组还在厮打,大喜也已经结束战斗,他语气敷衍的说道: “我宣布,这次连里临时抽查生产三队的格斗实战水平,三队的马三儿,成绩垫底,一会罚他跑步回大队,谁敢驮他让我知道,就扛着车子跟他一块跑。” “砰砰砰!”马三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对手放翻后,抹了一下鼻子冒出来的血,听到葛宝生的话,气得又追上去给了倒地不起的对手几拳: “下回遇到我早点躺下!害人害己!艹!打赢了还得挨罚!都赖你!” 韩红兵一屁股坐在李虎脑袋上,把脑袋当马扎啃着谢虎山递给他的西瓜。 “你再给他坐死,怎么那么残忍呢!坐肚子!”葛宝生朝旁边让了让,坐到李虎大腿上,把李虎的小腹让给韩红兵。 韩红兵刚让出李虎的脑袋,谢虎山就坐了上去,葛宝生搓搓脸,对谢虎山骂道: “你俩搁这拿他脸当他妈擦屁股纸呢?我说韩老二屁股沉,你觉得你那屁股就不沉是吗,起来!一会他再憋死个屁的!” “今儿先不聊屁股的事。”谢虎山用肿起来的手吃力掏出香烟,抖着手分给韩红兵一支,叼着烟看向葛宝生: “连长,手划不着火柴了。” “让连长给你点火儿,你是真行。”葛宝生取出火柴帮两人点燃,随后跟个碎嘴婆婆一样唠叨道: “这才刚打几拳,手就肿起来了,且得练呢,别总觉得在农村和别人过招侥幸赢几次就天下第一,民兵里的能人都在市里那些大工厂藏着,就现在这战斗力,真打起来,别说男民兵,来几个工厂女民兵,都能让你们当场报废。” 看两人叼着烟没接茬,葛宝生又问道: “最近少惹事,就快秋收了,受伤影响收庄稼,我说话听见没有啊?” “噗~”谢虎山身下发出了一声回应。 葛宝生和韩红兵立马从李虎身上弹起身躲开,免得臭味熏着自己。 “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虐待俘虏,人都昏过去了,还他妈放屁崩人家,你到底有没有点儿民兵战士的觉悟?”葛宝生语气嫌弃的骂道。 一共来了三辆自行车,葛宝生自己骑一辆,韩红兵驮着谢虎山,大喜自己骑一辆,他本来该驮着马三儿,但马三儿这次民兵比武排名垫底,被葛宝生勒令跑步回村。 晚上大妈陈春香过来给奶奶送饭,一起吃饭时,说起刚才李家寨兽医站来了三个人,一个站长俩兽医,特意下班来家里见谢启茂,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啥,谢启茂耳朵不好使,压根没听清,大概意思是挺对不住,让谢启茂千万别生气,都是误会,说不知道卤煮摊是他侄子打理,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类似问题。 “那我大爷咋说的?”谢虎山咬着窝头,对大妈问道。 大妈哼了一声:“你大爷那脑子能说啥,他都没听清,还以为你给人家添了麻烦,人家来找他问责,一个劲儿的跟人家说回头就让你该种地种地去,不再掺合副业组的活,还说侄子愣,岁数小,他们多包涵。” “完了呢?”谢虎山问道。 “完了有俩人听你大爷这么说,我看都快哭了,以为你大爷说假话呢,说啥不肯走,最后还是被他们站长小声劝了几句领走了,要不我今天咋来的这么晚。” “刚走?” “刚走啊,坐骡子车来的,现在还不一定出村呢。” 谢虎山放下手里的窝头,站起身朝外跑:“奶,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谢虎山才又走回来,坐回饭桌前:“没事了。” “你干啥去了?”大妈看着他跑的一脑门子汗,疑惑的问道。 谢虎山拿起黄瓜蘸着大酱咬了一口: “没啥,跟那俩兽医聊聊天,给人赔礼道歉,再求他们办点事,打听打听有病的牲口。” “牲口有病求别人兽医站的人干啥,有啥病找你大爷不就完了?” “我大爷办不了。”谢虎山对大妈说道。 一听谢虎山敢质疑自己丈夫的兽医技术,陈春香不满意了:“虎三儿,别的不敢说,这话我敢替你大爷吹,在浭阳县,要是连你大爷都治不了的病,就没人能治了。” “不是给牲口治病。”谢虎山犹豫了一下: “我让那三个人以后有时间了帮我留意哪有瘫了或者瘸了,没法干活只能待宰的母驴,我大爷不可能有功夫帮我打听这种事,但那仨人可以。” “打听那玩意干啥?杀了卖肉?” “副业组挣的钱再攒攒,我想买几头瘸母驴瘫母马养着,让六爷的一丈青给它们配种,牲口怀孕这一年的草料钱,我这个副业组出,这样明年就能帮队里添几头骡子。” “瞧我侄子这觉悟,年底咱队再选生产队长,大妈替你张罗,让大伙都选你算了!”陈春香听完,刚夸两句就笑容凝固,看看自己婆婆,又看看谢虎山: “一丈青那是你六爷的心尖子,你找几头瘸驴给一丈青当媳妇,先不说一丈青愿不愿意,你六爷就不可能同意,他不同意,你别说让一丈青配种,别人喂料喂水都不带吃一口的。” 别说配驴,自己公公连品相差的母马都不让一丈青配种,唯恐自己亲手从小养大的这匹马受委屈。 自己大侄子可倒好,要找几头瘫驴瘸驴给心高气傲的一丈青当媳妇,多大仇啊…… “以后再说,钱还没攒够呢。”谢虎山啃着黄瓜: “更何况不就给牲口介绍对象嘛,把六爷当成男方家长,我自己是女方家长兼媒婆呗,我有招儿。” 第51章:蹲点儿干部 中坪生产大队队部,大队下属的十九个生产队各位队长悉数到齐,此时把队部两间屋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人们一边朝外面不时张望两眼,一边各自忙碌着手上的活计。 快秋收了,各队都忙着清点或者修缮生产资料,所以这段时间总能看到生产队长们要么拿着磨刀石打磨农具,要么拿着针线缝补麻袋的画面。 马老五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烟袋插在腰间,一双老手动作麻利的拧编着麻绳。 队部内就大队会计杨双喜在场,和大伙笑着闲聊,至于大队书记韩老狗,一早去公社大院领县里来中坪大队蹲点的年轻干部们。 在这个年代,县里的国家干部,各单位工作人员,农技人员下乡蹲点,深入基层是非常常见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农村秋收秋种这段时间,几乎各个生产大队都会有县里的同志到生产队蹲点儿,吃住都在生产队社员家内。 他们倒不是下来打秋风,而是农村秋收对浭阳县而言是头等大事,这个期间下来生产大队蹲点的人不会只是一个人,而是囊括县委,农技,农机,畜牧,医疗等多个机关单位。 等于县里在秋收前后这段时间,用蹲点的各单位干部在生产大队搭建出一个临时且简陋的秋收支援指挥部,确保劳动生产中遇到任何问题,都有相应的蹲点干部及时响应且向上汇报。 秋收基本上是全员上阵,哪怕是副业组到时也要归入劳动组一起劳动,近三千人的集体高强度劳动,什么突发情况都可能发生。 可能减产的临时自然灾害如何预防,判断近期天气问题是否需要提前抢收,协调农机站机器耕收纠纷,秋收时社员意外受伤需要急救等等情况。 如果出现类似情况,那么这些下来蹲点的干部,就能迅速联络县里自己所属单位,请求支援,尽可能把秋收损失降到最低。 他们在生产队解决这些问题,要比起生产队单纯依靠公社去向上汇报的效率要快很多,毕竟公社只是行政单位,对各单位具体工作不如这些专门下来蹲点的干部们更清楚。 “杨会计,这回咱大队来几个?”一个生产队长,手里拿着针线缝补口袋,嘴里问道。 杨双喜摇摇头:“我跟你们一样,等韩书记回来才知道人数。” 对方不过是找个话头,等杨双喜说完,他就开口说出自己的盘算: “先说好,甭管来几个,反正上次县里来人蹲点儿,我们队安排了两个,这次可不能再摊派我们队了。” 看到有第一个人表态,其他各队生产队长也都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马老五犹豫一下,也跟着附和开口说道: “我们三队这次也不能再摊派了,上次我们也被摊派了,老吃我们队可不行。” “你们三队最近多红火,又是三十多车纯粪,又是兽医站小食堂合作搞副业,光是卤煮摊都开了两个,我早替你老小子算了,那两个摊加一起,一天最少能挣二三十块,两天就能买个牛犊子,你还装穷?”旁边一个生产队长听到马老五表态不想接收蹲点干部,开口打趣道: “我都眼红的想要去公社举报,割你们队的资本主义尾巴了!” 其他生产队长也都连连点头,生产三队最近太让人眼红心热了,粪坑里沤着三十多车纯粪,这等秋种之前追进地里,来年得多收多少小麦。 这还不算,马老五这个鸡贼货,不知道怎么脑子就开了开窍,搭上了兽医站。 人家兽医站开小食堂,他巴巴舔着脸上去又是给人家出力盖房,又是不要工钱安排人给做饭,还把队里自己舍不得吃的蔬菜一筐一筐给人家送,换人家给他们三队副业组供应下水。 开了两个卤煮摊,一个专门赶集,一个固定每天开在兽医站和公社大院中间那段路的路边,卖给那些各大队去公社,兽医站办事的人。 “我不是……我是……”马老五嘴里泛苦的吧嗒几口烟袋,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又低下头去: “反正上次我们摊派过,这次我们队不能再摊派,哪能老捏一个软柿子。” 谢虎山的副业组买卖的确赚钱,可这犊子每天光交账不交钱,就每天告诉他和赵会计一声,今天卖了多少钱,扣除成本挣了多少钱,让两人记在生产队账簿上,至于现金,马老五和赵会计一毛钱都没看到。 虽然马老五不怕谢虎山拿着钱跑了,但也不能真就一毛钱不交,等着年底再统一交钱啊,他主要是怕这小子整天瞎跑,钱再整丢了。 可是一提让他交钱,这孙子就跟地主老财一样,说钱还有其他安排,如果现在交钱打乱副业组计划,他就撂挑子,让马老五自己再另找人和门路去拿下水,他专心回去种地。 这小子搞的两个副业摊,一天少了也有二十块,多了甚至三十多块的收入,这脑袋瓜子,马老五不舍得真让对方撂挑子回去种地。 外人看他的三队风风光光,实际上副业组的钱都没到自己手里,寻思秋收前买点木料零件修修队里两辆老旧的大车,不想动提留款和备用金,找对方让他先交点钱,他生产队长还得看了半天谢虎山的脸色,才把买零件木料的钱拿到手。 哪说理去,生产队长让社员交钱给队里支援秋收,还得好声好气跟他商量,这犊子倒成了大爷。 这要再接几个蹲点干部回自己队里,搞不好又得动队里省吃俭用攒着的那点儿提留。 虽然干部吃饭会付些钱和粮票,但人家是来队里帮忙,也不好收人家太多,也不能让接待干部的社员家里为难,只能是队里想办法补贴给接待家庭一些口粮蔬菜之类,钱从哪来? 给队里花钱都老难了,指望那犊子给外人花钱的事上掏钱? 他正在心里怒骂谢虎山,一个生产队长忽然站起身,看着门外喊: “来了!来了来了!人领回来了!好家伙!这回七个!” 队部内的众人都停下手里各自的活计,起身迎出门外。 韩老狗推着自行车,身后是七个同样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显然是县里下来的蹲点儿干部,有些腼腆的站在韩老狗身后。 看到人都已经迎出来,再加上队部房间也不大,韩老狗直接站在队部门口开口: “这七位同志,都是县里这段时间安排来咱大队蹲点儿,帮助咱们秋收的领导,大伙鼓掌欢迎!” 一群四五十岁的生产队长对着七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领导用力鼓掌,七个年轻干部则有些羞怯的笑,偶尔与同伴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尴尬。 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哪是什么领导,其实都是各单位的年轻科员。 等掌声停下来,韩老狗清清嗓子,开口说具体的摊派分配: “废话就不多说了,想上炕谈心,喝茶抽烟,等安排完之后你们回各自队里进行,我抓紧时间说一下七位领导在咱们大队蹲点期间的具体吃住安排,点到名字的,过来接人。” “一队老张,咱公社卫生所在你那片,卫生局的领导你负责。” 韩老狗说完,生产一队的队长走出来,和七人中的一个人握手,亲热招呼对方跟自己回队里。 “四队,县农委的领导这段时间在你们队,冬小麦麦种和红薯育秧苗,你好好问问怎么整,争取把领导肚子里的墨水偷出来点。” “六队,把这位领导安排好,他负责农机调配,我要是知道因为你没安排好,咱大队秋收农机出了问题,全大队过年都去你家吃饭去。” …… 韩老狗做事从来雷厉风行,不过片刻,七个蹲点干部就被领走了六个,就剩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同志。 马老五本来正庆幸韩老狗没有点三队的名字,以为这次没有自己队的事,结果韩老狗直接看向他: “三队老五,这位是县委的杨利民杨领导,他负责秋收期间统筹协调其他六位机关同志,这段时间蹲点在你们三队。” 第52章:见领导就脱裤子 “韩书记,那啥,上次我们队不是已经……”马老五一听韩老狗的话,开口想要辩驳自己队里上次已经接待过县里干部。 韩老狗直接瞪起眼睛: “人家杨领导为啥点名要去你们队,你心里没点儿数啊?咋的,忘了你骗人家大粪的事了?我够照顾你了,我跟你说,要不然卫生局的领导也想去你们三队蹲点儿,就为了会会你!” “打着人家名头去县城里骗了那么多大粪,让你接待接待就委屈死你了,你骗大粪的时候咋没觉得委屈呢?” 听到马老五被韩老狗批评,旁边那些生产队长乐出了声,满脸通红的马老五连连点头,走出人群,伸手去帮对方推自行车: “是是是,应该,不委屈,那啥,杨领导,跟我走,咱走。” 杨利民与韩老狗寒暄几句,推着自行车跟着马老五回了三队,等进了三队队部,马老五招呼对方坐下之后,朝青年笑笑,搓着手开口:“杨领导……” “马队长,我叫杨利民,喊我小杨或者利民都行,下来蹲点儿的具体工作我得听你安排,说起来,这段时间,你是我领导。”杨利民对马老五说道。 这话说的让马老五感觉舒服,蹲点干部这段时间的具体工作表面上来说,的确归各队队长安排。 但人家都是城里干部,人家客气归客气,自己生产队哪敢给人家真的安排什么活儿。 “那个啥,叫我马老五或者五叔就行,那小杨这段时间就在咱三队当个政治队长?”马老五按照之前接待蹲点干部的安排说道。 听马老五说完,杨利民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他其实知道,政治队长这个生产队二把手的职务,虽然还未正式取消,但76年以后,在浭阳县农村基本都由生产队长一个人兼任了,后来发展成专门安排给干部在生产队蹲点期间挂名头用。 F4都没了,专心搞生产,哪还需要什么政治队长天天跟生产队长作对整人。 “那小杨你这段时间的吃住,我看不如就在我家吧,我家里虽然不是多好的条件,但……” 杨利民朝马老五笑着问道:“五叔,咱们队是不是有个叫谢虎山的,就是进城帮咱们队忽悠大粪的一个青年社员?” “有!这犊子……我就说丢人呐,这犊子的名都在县里传开了?三队这名声算彻底完球了!”马老五听到杨利民说起谢虎山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悔恨的问道。 看到马老五的表情,杨利民连忙摆手:“五叔,没有,没有,县里没传开,是我知道收粪那件事都是他干的,跟五叔你没关系,我是想说……” “县里领导们英明啊!”马老五不等杨利民说完,就激动的握住他的手用力晃荡: “我就说都是这犊子干的,可中坪大队就没人信,都觉得是我策划的,说谢虎山就是个愣头青,还是县里领导们看得明白啊,可得替我恢复名誉啊,我没骗大粪……可他娘的冤死我了!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县里不知道这事,也就我刚好知情,还是因为当时是我接待的他们,五叔,我是说,如果他家里方便的话,我能不能这段时间住在他家。”杨利民被马老五握着手委屈辩白的模样逗得有些想笑。 “方便是方便,他父母都在地震中没了,家里就一个奶奶和他住,可他家条件不怎么好,劳力少,不符合公社和大队定的接待蹲点领导的标准……”马老五有些尴尬的说道。 农村人实在,县里安排干部下基层蹲点虽然没有具体食宿规定,但公社和大队一般都会有个自己心中的标准,毕竟人家下来是来帮助秋收,安排接待的家庭,一般会考虑劳力多,工分多,家里伙食不错的社员来负责接待,每天最少保证领导能吃上个炒鸡蛋或者炖豆腐之类的菜。 总不能真的安排在一家贫困户里吃住,人家领导花着钱和粮票,结果顿顿凉水就窝头。 杨利民大大方方的说道: “五叔,我是来基层学习农业知识的,不是来改善伙食的,我要是为了吃得好,何苦申请下来蹲点,说句实话,县委食堂的伙食再差,也比生产队伙食好,对不对?” 马老五犹豫一下,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也行,这样,住他家的话,队里给你每天补贴一碗卤煮,卤煮实惠,油水大,比鸡蛋强。” “那谢虎山同志在哪呢?” “会计!会计!你骑自行车把虎三儿逮回来,别让他四处现眼了!”马老五朝院里忙着清点麻袋的赵会计喊道。 时间不长,谢虎山骑着自行车驮着赵会计回来了,还没进门,就不耐烦的开口: “老五哇,你求我得有态度,别老拿……我艹!” 他一进门,就看到当初被自己蒙了饭票和大粪的杨利民,正站在队部内微笑着打量他。 谢虎山看看马老五,又看看杨利民,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领导,我就是在县委吃了几个馒头,不至于追到这儿算账来吧?” 马老五在旁边瞪了谢虎山一眼: “瞎说啥,这是县里下来咱三队蹲点的杨利民同志,这段时间担任咱队的政治队长,经过我们商量,决定让小杨这段的吃住都安排在你家。” “谢虎山同志,你好。”杨利民主动伸手。 谢虎山与对方握手,眼睛却不断瞄马老五,嘴里敷衍: “你好,领导,欢迎欢迎,我家那条件吧,太差,我住那屋都没玻璃,窗户纸还都是窟窿,一到晚上全是蚊子……” “队里决定拨给你五块钱,这段时间改善小杨的生活水平。”马老五在旁边开口。 谢虎山一听队里拨款,马上表情慎重起来,语气充满敬畏:“领导,我一眼就看出来,您不是本地人吧,家里有父母当官?” “我是本地人,母亲是老师,父亲在工厂车间当个副主任。”杨利民疑惑谢虎山为什么突然问自己家里人,但还是如实说道。 谢虎山看看马老五,再次态度谦卑的对杨利民试探开口:“爷爷奶奶,叔叔大爷啥的有人当官吧?” “没有,你要说国家干部,我家里就我勉强算,其他人都是工人。”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家里上面有人呢!”谢虎山松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 “咋的,就吃你几个馒头,还讹上我了?没钱,祖传贫农,我那炕还留着娶媳妇呢,哪能媳妇还没上炕,先躺个男人……” “谢虎山同志的生活条件有些艰难,没关系,我带着钱……”看到对方这副刁民做派,杨利民丝毫不觉得奇怪,在他认知中,这家伙的本来面目就该是这样。 谢虎山听到对方有钱,眼睛亮了起来,大声说道: “带着钱下来的?领导,你可不知道,我可太穷了,我给你看看,我不是喜欢糊弄领导的人,我是真穷!” “等会儿,虎三儿你小子要干啥?谁见领导跟耍流氓似的脱裤子?小杨还是男的!”马老五看到谢虎山突然动手解裤子,连忙开口喊道。 谢虎山一边解裤带,一边说道: “废话,他是女的我能脱嘛?那不耍流氓吗,我是让他看看我多穷,我裤子都穿不起了。” 外面的裤子松开,他里面穿着一条用化肥袋尼龙内衬缝制的大裤衩。 后面一左一右两瓣屁股各印着一个黑体大字,连在一起念做:尿素。 前面的裤裆处则是一行小字:“混氮量46%,净重40公斤。” “领导,你下乡带了多少资金?乡亲们穷啊,都盼着你来呢,尤其是我,我最近刚好缺钱,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队集体!”谢虎山目光中满是渴望。 杨利民看着对方那恨不得当场抢了自己的目光,笑着说道:“八块……算上队里补贴的五块,十三块够吗?” “唰~”谢虎山一下把裤子提了起来,扭头看向马老五想要张口骂他,最终忍了下来,对杨利民勉强笑笑点点头: “够,蚊子肉也是肉。” 第53章:挖坑 谢虎山不去上学有些可惜了。 这是杨利民跟着谢虎山回到家里安置好,吃了顿午饭,下午对方又陪着自己去三队各个劳动组,副业组转完一圈回来后的感受。 这个看起来又虎又冲的青年,聊天中就能感觉到,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惫赖的无赖,实际上聪明,思路敏锐,执行力和自制力都非常优秀。 干着无私的事,说着操蛋的话,把对方气一个半死,结果就是他干的事让人得到了实惠,还不用对他感恩戴德说谢谢,可对方内心会对他愈发亲近。 杨利民不敢想象,如果把这个被马五叔爱称为“犊子”的家伙送去读高中,读大学深造会是什么样。 也许大学学生会能轻松被他玩明白,毕业就能凭着出色的组织力,执行力,被正大力推崇年轻化的国家机关单位招进去,然后如鱼得水,崭露头角。 可刚才问了一下,这家伙压根没考虑读书自学,趁这两年高考试题难度不高,跳出农村跃龙门。 要知道,这种机会可能不多,很可能也就前三年还能存在初中学历靠自己自学,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的情况,以后的高考一定会越来越正规,考题也越来越难,再想找这个机会都没了。 “你两年前要是也办理了孤儿身份,说不定现在该读大学了,国家对地震发生后孤儿安置政策挺好的,你当初该让大队把你报上去。”杨利民回到借住的西屋后,坐在炕上对谢虎山感慨了一句。 谢虎山看向杨利民:“什么意思?我身为孤儿,能领一笔钱?” “不是钱,是地震发生后不是登统孤儿嘛,登统完成后,省委统一协调,调动人力,在全省范围内选精英,最好的干部,最好的教师,最好的保育员,工人,医生,在省会石门市建起了一处从育红班能读到高中的育红学校,只要是统计内的尧山地震未成年孤儿,都能入校读书,在校生活期间所有费用均由国家承担,毕业安置工作。”杨利民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说句不该说的,连户口可能都落在省会石门,城市户口。” 谢虎山听完自己曾有机会改变户口,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平静的说道: “农村没有报上去几个孤儿,乡下地方,家族气氛浓厚,一个家族如果还没死绝就出了没人养活的孤儿,那不是等着让外人笑话呢嘛。” “所以有些孤儿和我情况类似,挂在叔叔大爷名下,当然,如果要提前知道有这种改换户口的好事,我保证所有中坪村的孩子能在各生产队的组织安排下,立马身份造假全都变成孤儿。” 谢虎山自己就是村里人,村里人厚道和奸诈,老实与残忍都是共存的,如果知道国家能给孤儿换户口,中坪村各个生产队搞不好真能带头研究怎么能让队里的孩子都去享福,当城里人。 而贫困户家庭知道国家能承担自己孩子的所有费用,还能换成城市户口,毕业安置工作,也保不齐真能残忍的干出自己“意外去世”,留下孩子无人抚养的事来。 毕竟城里户口和一份铁饭碗工作,对农村人的诱惑实在太大。 “呃,对了,这是我的伙食费,八块,五叔说另外五块从你那里先补,年底再一起算。”杨利民从口袋里取出一小沓零钱递给谢虎山。 “二面肥一天天就会算计我这俩钱。”谢虎山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收了起来,随后打量院子里杨利民骑来的自行车: “杨队长,那自行车借我骑骑,咱队赵会计太小气,骑他自行车跟要他命一样,你说一辆自行车,谁蹬不是蹬呢,又不是媳妇,别人碰一下就心疼够呛。” “可以,但你每次得先告诉我,你骑它去干嘛,我再决定是不是要借给你。”杨利民用人畜无害的温和语气说道。 谢虎山伸手指了指对方,笑着说道:“狡猾,从来了三队到现在,一直想套我底。” “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听五叔说你搞出来两个卤煮摊位,给队里挣钱不少,但还一直在攒着,想要干点别的,我很好奇你这副业组还准备干点啥。”杨利民说着话,从口袋里取出一盒拆开的牡丹,让给谢虎山。 谢虎山接过来打量着烟盒:“干部的水平是高,这么年轻牡丹都揣起来了?” “帮领导家干点杂活,领导的爱人同志当领导面送我的,还必须让我当着面拆开抽一支,免得我原封不动还给领导。”杨利民取出火柴,划着笑着说道。 谢虎山自己取出一支,凑着杨利民火前点燃,随后吹灭了火柴,牡丹烟揣进自己口袋,转移了话题: “我攒钱吧,是有个想法……” “我也会吸烟。”杨利民看到这犊子把牡丹揣他自己兜里之后,开口说道。 谢虎山一本正经的说道:“少吸点,保重身体,多为国家服务几年,这是为你好,这样,你一天找我要一根。”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孝敬奶奶,对吧?”杨利民一包牡丹被这家伙打劫,完全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说道: “我要是现在去东屋跟奶奶说一句……” 谢虎山把烟抛给杨利民: “就不爱你们领导干部打交道,太鸡贼,不像我们乡下人淳朴厚道,你天天搁我家里吃饭我都没说啥,我抽你盒烟你看你小气劲儿。” “我的意思是,你把牡丹揣走,倒是把你自己那劳动牌给我一支也行啊。”杨利民把牡丹递还给谢虎山,说道。 等自己也点燃香烟,杨利民对谢虎山说道: “你攒钱这次是准备干啥副业?刚好我这次蹲点儿,把这事记下来,你真搞得挺好,回头县里需要典型,我给你报上去。” 谢虎山有些犹豫,面前的蹲点小科员可不是村里的厚道乡亲,这货别看斯斯文文一副连麦子韭菜都分不出的小白脸德行,说的话也好听,其实全都是心眼儿,自己带他在三队转悠一圈,他去卤煮摊跟吴大婶聊了两句天,就套出了卤煮摊的供应链。 跟他说吧,他怕这家伙会察觉自己无私奉献之下其实藏着资本主义尾巴,毕竟现在公社还高举以粮为纲的大旗。 可是要不说吧,自己慢慢攒钱,后续工作任重道远,要是把这姓杨的小白脸卷进来就好了,如果他愿意帮忙当出头鸟,工作开展起来要容易得多,进度起码能加快一半,运气再好点儿,自己也许年底就能在港岛过春节。 没错,谢虎山打定主意,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能让他老旁观,还是得挖个坑给他埋进来靠谱,这样姓杨的小白脸就得努力朝坑外爬,顾不上膀胱了。 第54章:上套 “卤煮摊这段时间不用我盯着,所以我每天上午在队部看报纸,下午骑自行车去县城或者各公社转悠,我发现副业组不能只是搞搞捞粉条卖豆腐或者摆摊赶集,你看啊~”谢虎山说着话上了炕,从炕席下面翻出一个日记本,放在炕桌上摊开: “这是两个礼拜前,《人民时报》登的一条稿件,虽然在不起眼的版面,但我总觉得,这是国家鼓励农村大力发展副业的一个信号。” 杨利民把日记本拿过来,上面贴满了谢虎山从各种报纸上剪下来的消息。 此时他让自己看的那条,是燕京市下属的广阳县东营公社某大队把所有懂盖房子的泥瓦匠组织起来,另辟蹊径,成立副业建筑队,最终这个建筑队居然承揽了广阳地区燕京石化公司一部分建筑工程,且按时完工验收达标的报道。 当然,这篇报道其实很隐晦,如果从字面意义来看,这是一篇表扬生产队副业建筑组不忘农民主要任务,坚持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报道。 讲这个副业组在城内发展副业时,不忘农民的政治任务,立足之本,响应“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基本国策,在麦收,秋收时第一时间回到生产队参与劳动,劳动,副业两不误,生产队日子节节高。 字数不多,但文字很老练,绝对不会让人从字面上认为是在鼓吹让农民走资本主义道路。 这篇报道能面世,就说明很多过去曾经是严重问题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怪不得这小子敢开始攒钱想要筹划干点儿大副业。 换做两三年前的环境,谢虎山如果敢有这种念头,就算是生产队赚到钱,就算是大队保他,他不用被抓进去,下场也得是副业关停。 他作为负责人还得在公社大会上接受严肃批评,上台当众检讨,最后说不定还得被逼着喊几句诸如“农业必须学大寨,农民只许搞农业,生产队大力搞副业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道路,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路线绝不能动摇”之类的反省口号。 “尧山地震,大量地区需要重建,你是看到报纸之后想学他们,也搞建筑副业组?”杨利民听到这家伙每天出门转悠,就知道谢虎山不可能是准备学燕京市这个农村建筑组,但他还是故意这样问道。 谢虎山认真的点点头:“我是想也学报纸上说的,组织一个建筑副业组进城,领导,你要是有县里的门路接建筑的活儿,介绍给我们。”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又想蒙我,我就防着你呢。”杨利民看到对方顺着自己思路说,马上一阵见血的戳破对方: “你小子在攒钱,搞建筑组根本不用攒钱,而且你每天骑自行车去城里转悠,不可能不知道,为了帮助尧山地区重建,国家调派了十几个大型企业进驻,什么中建,铁建,中铁,冶建,都是大型国企,每一个企业负责一片区域,十几万的工人都是这些企业带来的,就是怕重建工作在本地抽调人力太多,影响尧山本地正常发展。” 谢虎山瞧着杨利民那副模样,最终点点头:“是,那是最初想法,后来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搞个小型家具厂,这两年年景不错,大伙手里有俩钱,都在操持盖房娶媳妇,要是队里弄个小家具厂,照着城里大家具厂的样式,我们生产一些好看的家具,让农民家里也洋气点儿,应该效益也不会错。” 杨利民盘着腿,坐在炕桌对面,左手指尖夹着烟,右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没言语。 “这次真是实话,我为啥没直接说呢,主要是担心阻力恐怕不小,韩老狗韩书记那是保守派,除了种地之外,任何副业他觉得都是可有可无,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服……” “假的,这不是你性格,我跟你说,从你蒙我饭票那天开始,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琢磨你那一整套鬼主意,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已经清楚了。”杨利民打断谢虎山的话,语气肯定的笑道: “你小子属于是捧着坨鲜牛粪走一道,还能让牛粪臭味不沾身的聪明人,中坪村是农业村,良田多,市里都挂号的丰收大队,韩书记每次县里开会,那不屑副业的态度骗不了人,你连忽悠大粪都让五叔背黑锅,像是要步子迈大当出头鸟,自己去上赶着触韩书记霉头的人?你要真是个实诚人,都不会搞卤煮火烧,早就直接奔家具厂的计划去了,你小子现在的情况是,为了办个厂,又不想惹麻烦,且得兜圈子呢。” “……蒙几张饭票不至于一直研究我吧,又不是杀父仇人。”谢虎山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说出家具厂的思路,杨利民这货应该能相信,没想到这狗日的居然从自己性格出发,断定自己不是那种愿意背着骂名,顶着压力迈大步搞副业的人,从这一点确定自己又在扯淡,甚至还能猜出自己绝对还要兜圈子,兜到最后才办厂子。 “你要老这么琢磨人……容易没朋友。”谢虎山张张嘴,对杨利民说道: “而且你小子低调点,这是中坪村,你现在是羊入虎口,有点眼力见儿。” “私下聊天,又不涉及工作,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吧,家具厂应该是最后的想法,但中间你肯定还得再兜一圈,然后中间这个环节也一定要成功,这样才能一步一步推进到筹划成立家具厂,我就是不知道中间那圈是啥。”杨利民看到谢虎山的反应,仍旧回应一个和煦的笑脸。 谢虎山却觉得这货的笑容欠揍,就因为糊弄他一回,就把自己当成农民典型来研究? “最新一页。”谢虎山叹口气,对杨利民示意了一下笔记本。 杨利民拿起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记录着谢虎山去各处集市打听来的木柴价格,最远的集市甚至已经快到了西山地区,可见他跑了不少路。 “你需要大量且价格便宜的木柴?”杨利民看完之后,疑惑的问道。 “领导,你能搞到煤炭吗?你要能搞到稳定供应的煤炭,就不用木柴,而且我以后肯定给你活人立牌位,烧香保佑你升官发财长命百岁。”谢虎山反问道。 杨利民马上摇摇头:“搞不到,没那么厉害的关系,煤炭那可不是一般生活物资,别说稳定供应,不稳定我也搞不来。” 谢虎山把烟蒂捻灭,开口说道:“卤煮买卖走入正轨之后,我去骑着自行车满世界转悠,想调查了解一下,看看还能干点啥副业,然后我发现,县里几处大砖厂的生意非常好,每天厂子门口排队拉砖的大车,拖拉机络绎不绝,还有不少农村人在砖厂门口求爷爷告奶奶想找关系买砖。” “县里那三处大砖厂目前根本不可能卖给农村,一律优先供应城区重建工程,而且县委有数据显示,各公社,各大队基本都有自己的小砖厂。”杨利民说道。 “农村大队小砖窑缺乏煤炭,煤炭一断顿就只能烧木柴木炭,这样烧制的红砖品质不可控,有的批次品质不错,但也有大量红砖因为温度不足,酥脆易碎,所以哪怕比大砖厂便宜一分钱也没人买,毕竟大伙刚经历过地震灾害,知道不能在这方面贪小便宜。”谢虎山对杨利民说道: “现在的局面是,国营砖厂的砖供不应求,农村老百姓买不着,各大队小砖厂的劣质砖无人问津,降价都没人要。” “你要寻找稳定供应的木柴……”杨利民下意识的问道。 谢虎山忽然语气一变,笑容神秘的开口:“我有门路能找到。” “……”杨利民听到这话,看到谢虎山的表情,当即整个人就愣住,脸色变换老半天,才叹口气苦笑开口: “我是不是因为好奇心重,中了你的套,跟五叔一样要背黑锅了?” “要不说县里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脑子聪明,搁马老五,且想不明白呢。”谢虎山扶着炕桌,乐不可支的说道: “别听马老五瞎说,哪就背黑锅了,都是功劳,我正愁这事呢,县里把领导你派来了,这是领导和我想一块去了,知道这里有工作需要干部挑头,为群众打破阻力。” “我能不牵头吗?”杨利民现在脸上的笑容一点都不和煦,只剩下苦涩,不断懊悔自己为啥没事好奇这犊子攒钱搞什么副业! 他爱搞啥搞啥,自己老实帮忙秋收就好了嘛!上一次当了还不长记性! 马老五说谢虎山缺德没有说错,简直是挖坑于无形,防不胜防啊,聊着聊着忽然一口锅就扣过来了。 谢虎山嘿了一声:“你自己觉得呢?吃我家的饭,睡我家的炕,晚上我还得陪睡,你不留下点好处就想走?门儿也没有啊!” 第55章:乐于助人谢虎山 杨利民拿着钢笔坐在炕上,面前的桌上摊开着笔记本,那是谢虎山请求他帮忙写一些初到生产三队之后参观结束的所谓浅见与建议。 他哪有什么浅见和建议…… 谢虎山其实就是要借他这个县里的小科员,队里人眼中的领导的嘴,把他自己制定的副业发展计划说出来。 这样就算生产大队,公社万一态度过于保守,以理由找三队麻烦,谢虎山也能拿出自己写的东西,一脸无辜的跟公社装大老粗去辩解: “这都是县里领导的决定,俺们农民没文化,都是领导说啥我们干啥,俺是粗人,祖传贫农,俺寻思县里领导说话还能有错?” 怎么坑马老五,就怎么坑自己,套路是一样一样的,从自己好奇打听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掉坑里了。 公社再保守,再想杀鸡儆猴,也不至于去县里把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揪回来开会。 谢虎山的整个计划是的,用卤煮摊的收入来保证木柴稳定供应,然后副业组再拿出钱来跟队里购买壮劳力,也就是拿钱买工分得到一些壮劳力。 他掌握着古法闷窑烧制青砖的技巧,要让一些壮劳力跟他开窑用木柴烧制比红砖更结实的青砖,再把青砖卖给那些急需高品质砖块盖房却买不到大厂红砖的百姓。 刚刚经过地震,农村百姓可以不在乎砖是什么颜色,但在乎它是不是够结实。 如果烧砖也赚到钱,那么生产三队队内几乎不会再有人否定质疑他办个正式的队办企业能否成功。 即使大队韩书记反对,那么整个三队的社员看在收入大幅增长的份上,也一定会跳出来替队内副业辩解,消弭掉韩书记的压力。 哪怕闹到难堪,双方僵持时,公社介入,三队摆出自家副业发展步骤,也能让公社看到生产三队的副业发展从馄饨摊,卤煮摊,再到砖窑,小家具厂,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而不是冒然转向大力发展副业,连冒进,激进这样的词都扣不到头上。 这样公社出于安抚社员的激烈情绪,也不可能上来就否定谢虎山的一切成绩,最多是把三队开办队办企业当成试验点,表示暂时不鼓励推广,堵死其他队也开始活泛的心思。 到时候,谢虎山是这个队办企业的负责人,凭他的脑筋,一旦三队凭借工厂效益,队内收入发生巨大变化,生活水平提高…… 人心思变,韩书记如果不改变想法,顺应群众呼声,大队社员为了追求和三队社员一样的生活,下次选举就算因为谢虎山不是党员,不能选他当书记,至少也能让他当个大队长。 到那时,就不止一个生产三队供他展示自己的本事,而是一个两千八百多人的农业大队由他决定发展方向。 可以说谢虎山把功劳让给了自己。 但反过来想,这里面也有很大的风险,他一个县里干部的建议,在大队层面的确比谢虎山自己提出来,更能破开阻力,但如果因为搞副业导致中坪大队这个知名的粮食丰收大队减产,他杨利民会被第一个拎出来收拾。 卤煮副业组,三队砖窑,大队家具厂,谢虎山做的副业发展规划很稳,始终优先考虑开支控制,避免增加队内经济压力,同时避免大量抽调队内壮劳力影响生产,无论是砖窑,还是家具厂,人员都贵精而不贵多,不像其他大队抽调各队壮劳力去西山筛砟子,砸石头赚工钱,影响农业生产。 按照这种扎实稳步的计划,杨利民觉得挨收拾的可能性非常低,除非舆论环境一下子回到最少三年前。 自己出面牵头帮帮这家伙也没什么,可他心里堵啊。 谢虎山去外面跟赶集收摊的人去对账了,这屋里就自己一个人,可杨利民完全不敢下炕。 因为那个混蛋不知道怎么吹了声口哨,一条听他话的大黑狗就跑来了他家,此刻就蹲在西屋地下,狗屁股坐着他两只布鞋,都快和炕沿一边高了。 此时黑狗正表情严肃的仰着头盯着他,跟监工一样。 当年曹锟选总统,不把票投给他不让回家,现在谢虎山的安排是,自己不把他那计划写出来签个名,根本没办法下炕。 他不怕自己这个小科员,那狗也不怕…… 就在杨利民盯着炕下的大黑狗束手无策时,忽然发现大黑狗耳朵竖了起来,随后趴在地上朝后退去! 外面似乎有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什么! 在院门外的谢虎山自然无法获悉屋内杨利民的内心想法,但就算不清楚杨利民想法,他也断定对方的想法与自己的计划有着好似南辕北辙一样的岔头。 搞定家具厂,有了公章之后还发展个屁,开介绍信借口去外地联络业务或者参观考察之类,跑去港岛就好了。 反正现在各个城市回城待安置工作的知识青年,没办法进工厂而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那么多,治安不是很好,失踪失联一个人再正常不过,根本都不会有人怀疑他跑去港岛,因为土生土长没离开过浭阳县的他完全没理由去那地方,他甚至就不该知道那个地方。 最多怀疑自己死在了某地,而不是跑路,没人会因为自己消失而受到处分。 至于奶奶,有大爷大妈二叔二婶暂时照顾,等自己到了港岛站住脚再联系奶奶,有的是方法,港岛他熟嘛! 此时他正在门口和韩红贞交接钱款,小寡妇仔细清点着今天赶集卖卤煮挣来的钱,老猛坐在车上啃着一根玉米甜杆,这个货最近这段时间每天一大碗卤煮下肚,明显胖了不少,原来两腮凹进去,又黑又高又瘦,跟个大马猴一样,现在居然有些圆润了,看起来赶集比之前在村里四处游荡要滋润的多。 “四丫头,最近集市上有人找麻烦吗?”谢虎山对韩红贞问道: “有流氓尽管告诉我,组长替你平事儿。” “啊~”韩红贞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谢虎山:“没有,最近集市啥事也没有,包子摊都换成女的了,一群女人在一起摆摊能有啥事,有事最多也就拌拌嘴。” 随后再低下头想数钱,搓了半天钞票又抬眼看谢虎山:“我刚才数到哪了?” “我听我奶她们闲聊,说吴栓子那犊子最近对你有想法,找人问吴大婶口风去了?”谢虎山笑着问道。 吴栓子大号吴金栓,是韩红贞丈夫吴金柱的堂兄弟,听到吴大婶要给韩红贞找主儿,心思颇热,想要把这位寡嫂娶回家,主打感情牌,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把吴大婶当亲妈一样孝顺云云。 这犊子还抽了大黑两个嘴巴呢,自己在这种事上怎么能无动于衷?必须帮他一把,给大黑报仇。 “别瞎说!”韩红贞瞪了谢虎山一眼说道。 谢虎山乐于助人的对小寡妇说起了栓子的优点: “栓子人不错,热心肠,夏天天热的时候,天天招呼咱队年轻妇女去他看的鱼坑洗澡,完了他还替女同志看着衣服,站岗放哨呐,说是坚决不让别的男同志偷看女同志洗澡。” 第56章:大秀中举 “……”韩红贞没好气的看向谢虎山: “我回头要是见到吴栓子,就跟他说,虎三儿在我面前夸你来着,行了吧?能不能让我把钱数完再跟我说话!” 好不容易从头到尾重数了一遍,把钱交给谢虎山,谢虎山接过钱,自己慢条斯理的数着,嘴里问道: “卖鸡蛋口袋的大嫂子最近想我没?” “……想你了,问你这个大兄弟咋总也不来赶集呢。”韩红贞扭过脸去,无语的说道:“没事我回去处理下水了。” “等会儿,该发咱组的劳保了。”谢虎山转身进了自己家,从里面取出两副布口罩,两副线手套,一副绿胶鞋,一小包压缩卫生棉,和一件叠好的白大褂。 “你婆婆的我已经给她了,口罩,手套都是老猛一套,你一套,胶鞋是老猛的,他拉车费鞋,大褂留着你赶集的时候穿,卫生棉也是你的,大褂口袋里还有点儿东西,等你回家再研究。” “哪来的?你拿公家钱买的?五叔查账查出来你就完了……”韩红贞吓一跳,连忙推脱: “快退回去,不能占公家便宜!你这是刚干点儿好事出来,就等着让大伙戳你脊梁骨呢!” 人家工厂才按季度按月份给工人发放劳保用品,生产队副业组哪有什么劳保用品? “你看我像是那种挪用公款的人吗?没一样花队里的钱,都是这几天我在县城转悠考察时,县里的好心人送的旧货。”谢虎山坦然的说道。 看到谢虎山说的认真,表情不像撒谎,韩红贞又仔细瞧瞧手里的手套,胶鞋,大褂等东西,除了卫生棉,其他东西虽然看起来洗刷干净,但确实都是旧的,这才松了口气。 想起谢虎山说大褂口袋有东西,韩红贞抖开那件白大褂去掏口袋,谢虎山想阻止已经来不及,韩红贞从里面拽出两条带松紧带的姨妈带,一条玫红色,一条暗红色。 韩红贞跟做贼一样,把好像烫手的姨妈带塞回大褂口袋,俏脸从耳垂臊红到脖颈,她一个农村女人虽然没用过这么高级的东西,但去县里国营商场见到过。 谢虎山难得面无表情,语速极快的开口: “别多想,没别的意思,你这两天不来了嘛,配合卫生棉使用,没那么难受,免得你影响副业组工作,记得一天一换。” 他必须要快速解释,说慢点,他怕韩红贞的耳光就得抽在自己脸上。 虽然解释的足够快,但韩红贞脸上仍然遍布羞怒之色,丹凤眼杀机浮现,这也就是老猛没帮她找到一把适合女人佩戴的长剑,不然谢虎山估计韩红贞能拿剑捅死自己。 在韩红贞看来,哪有大小伙子虽然送人家这种东西的,他怎么没被国家当流氓抓起来? 而且非亲非故,就因为一个副业组的,就把这个发给自己? 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个流氓怎么记得自己的日子? “我昨天去吴大婶那摊统账收钱的时候,看见她烧了一包干净的草木灰,猜出来的。”谢虎山解释道。 这个年代,来月事的农村女人,垫草纸都觉得奢侈,一般都是一块布里包上些干净的草木灰应付。 “挺大个人你怎么不学点好儿呢!我回去收拾下水了!老猛,走了!”韩红贞红着脸抓着大褂和卫生棉,招呼老猛拉上车做贼一样准备跑回家,甚至忘了问姨妈带来源,这种东西不可能是别人送的。 谢虎山看着韩红贞走远,大声说道: “我这都是基于纯粹的革命同志友谊,你要不好意思,我就对外说栓子托我送给你的!让大伙夸栓子就行,这样对栓子名声也有帮助。” “滚!谁跟你这种人革命同志友谊!”韩红贞远远扭头瞪了谢虎山一眼,开口啐了一声。 “这年代有啥好的,女人连卫生巾都没得用,还是得港岛生活舒服,得抓紧跑去享受生活。”谢虎山挨了一句寡妇骂,浑身舒爽的感慨道。 就在这时,远处大妈陈春香的咆哮传来: “三儿!大妈的好儿子!哈哈!考上了!大秀考上了!” 只见大妈左手拎着自己每天上下班携带的饭盒,右手抓着大秀手腕,走路如风,隔着几十米就已经开始朝自己大声叫喊。 通知自己可能是次要目的,通知全村社员才是主要目的,要不是考上初中实在不值一提,大妈说不定能干出让队部大喇叭通报全村的事来。 看到大妈满脸激动状似癫狂,谢虎山有些犹豫,这要是大秀这模样多好,自己就能跟《范进中举》里的屠户一样,上去一记耳光打醒她,说说台词。 可惜是跟亲妈没啥区别的大妈,不能下手,这让谢虎山稍显遗憾。 至于大秀考上初中,他完全不觉得意外,一个多礼拜的突击补习,竹竿抽断了四根,只为补习上一世小学二三年级难度的语文数学,就算谢虎山没有当老师的经验,纯靠大棒加胡萝卜这种训牲口的方法,也能把大秀教出来,反正就一句话:听话就喂食,不听就开打。 比起大妈激动的模样,大秀在旁边倒是神色平静,边走边咬着她妈给买的冰棍。 “虎三儿!听见没有,我说大秀考上初中了!”大妈眼中都有了泪花,一把拉住谢虎山,激动的重复着这句话。 谢虎山能理解陈春香的激动,也替大妈感到高兴,毕竟把大秀供出去,几乎可以说是大妈的执念。 对大妈而言,大秀赶在谢启茂退休之前考上初中,意味着大秀的户口和工作已经有了着落。 她不奢求大秀成绩优秀,能考上其他中专或者高中,但浭阳县有农业技校,里面有畜牧兽医,农机驾驶,育种育苗等等专业,农技校会酌情考虑相关单位工作人员的子女入读问题。 比如兽医的女儿继续学兽医,农技员的儿子继续学农技。 按照谢启茂在县畜牧局的资格和专业地位,只要大秀能读完初中,浭阳农技校肯定能给大秀解决录取指标的问题。 在农技校毕业之后,再分配到对口的县畜牧局工作,那大秀就摇身一变,成了吃公家饭的“官”,铁饭碗到手。 而那时候,大秀的农村户口也就能变成城镇户口,算是彻底脱离了农村这块穷地方。 “多少分啊?”谢虎山看向大秀,笑着问道。 “数学67,语文64。”大秀咬着冰棍走过来,低着头小声说道。 谢虎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妈蛋,多危险,一个多礼拜的题海战术突击恶补,大秀才考这么点儿分。 “赶紧进去告诉奶说一声,奶肯定也开心。”谢虎山胳膊被大妈抓的都有些疼,此时开口提醒道。 “对对对!告诉你奶去!”大妈亲昵的拉扯着大秀朝院里走,似乎这一刻,大秀才是她亲闺女,之前她嫌弃笨头笨脑的大秀另有其人。 这会儿,杨利民趁着大黑在大秀进门的霸气威压下不敢轻举妄动时,找到机会蹬上布鞋窜了出来,扯住谢虎山! 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斯文和煦,压低声音朝谢虎山骂道: “你哪找的缺德狗,这狗和你是亲哥俩吧,防止我下炕穿鞋跑出来,还他妈特意尿我鞋上了!这到底什么地方,人操蛋,狗也不是东西!” 谢虎山转身取了一双奶奶给自己缝的布鞋递给杨利民,看着这个被自己折腾到气急败坏的小白脸干部,笑着说道: “饱暖思淫欲,所以得让我们这种穷乡亲吃饱活好啊,那样大伙才能少给国家找麻烦,多寻思找女人去。” 第57章:抓贼 “都快秋分了,还这么多蚊子?” “啪!”的一下,杨利民用力拍在自己的胳膊上,把两只花蚊子拍死,随后看向借着小油灯打扑克的谢虎山,韩红兵,陈大喜三人: “还得再在这种窝棚里住多久,晚晚都是你们傻小子突击队这些人一直值班,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此时他正坐在一处离地面足够四五米高的窝棚上,放眼四周,在皎洁的月光下,全都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只有夜风吹过,成片的玉米叶子随风摆动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这个窝棚的造型就像是四根筷子插在玉米地里,顶部顶着个窝头,出入上下只能靠一个粗绳编的软梯。 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防盗,农村不是没有坏人,尤其像是中坪大队这种有名的产量大户,每年都发生有其他大队社员半夜来偷着掰走几百穗玉米的事。 被抓之后还会耍无赖,表示以为中坪大队粮食多土地多,吃得饱饭,就不在意几百穗玉米的得失。 好人就得被拿枪指着?丰收大队就得必须被偷? 怎么可能,中坪民兵又不是吃干饭的。 站在居高临下的窝棚上借着亮堂堂的月光,能清楚看到几十亩地内哪一块儿的玉米叶子摆动不正常,有人在下面穿行。 如果是有人在偷粮食,一经发现,几处窝棚之间的民兵就会用手电筒互相发信号,绕上去抓人,抓到后先打一顿,再丢去大队部。 一般来说,大队部不会把事情搞到惊动公社,但会通知小偷的所属大队来领人。 并且大队会计会一個玉米粒一个玉米粒的跟对方计算,比如这个小偷掰了中坪大队十个玉米棒子,最少害得中坪大队少收一百斤粮食,评不上今年先进,必须赔偿损失,如果对方不赔,那么就再向特派员报案,把对方送进去。 旁边点燃用来驱蚊的蒿绳完全不起作用,队里提供的破蚊帐也千疮百孔,蚊虫不要命的朝着窝棚中间那盏油灯扑来。 杨利民从最开始刚来窝棚时的追着蚊子打,发展到现在只要我没有感觉,我没有看见,蚊子就不会咬我的超脱状态。 他有些后悔自己坚持来跟他们一起值夜,但男人的面子让他在努力苦撑,如果半截跑回谢虎山家里,他几个发小口中的“杨领导”称呼,只会越来越轻佻戏谑。 “杨领导,你要受不了就回虎三儿家里睡,没事,不用特意陪我们,我们十六岁开始就干这活儿,早习惯了。”韩红兵脸上贴着一堆报纸条,转过头那模样比鬼还吓人,对杨利民说道。 大喜洗着扑克牌,嘴里也说道:“哪有人轮换,年年都这样,白天是铁姑娘先锋队值班,晚上是我们傻小子突击队值班,我跟你说,杨领导,这还不算啥,你等真正秋收的时候,才明白啥叫不公平,那才真是拿我们这群傻小子,傻丫头当牲口用。” 谢虎山本来背对着杨利民,盘腿坐窝棚里叼着烟摸牌,抬头瞬间忽然把牌一扔,眼睛盯着他所面对的方向,老远之外是另一个大队值夜的窝棚,此时亮起了手电筒,朝他们的方向照来,不断闪烁: “马三儿那边发信号,咱这边有动静!” 韩红兵和陈大喜把牌一扔,脸上的纸条一抹,伸手就去背旁边的步枪,谢虎山站起来用手电筒回了一下信号,示意收到,随后开始在自己负责的这一大片玉米地,借着月光,慢慢靠着目力寻找异常动静。 “杨领导,你别动,你就当个假人,偷玉米的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窝棚,伱坐在窝棚边借着灯影和蚊帐让他以为你没有发现就行,我们下去干活!”韩红兵交待杨利民一声,自己和陈大喜已经背着枪顺着绳梯慢慢往下爬。 等谢虎山发现某一处玉米地的玉米秆好像有个小小浪花,不断摆动朝前移动后,也抄起自己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已经落地站在玉米地里,好像两道阴影的韩红兵陈大喜大声吩咐道: “我观察了一下,以窝棚为中心,东南四点钟方向,大概是两个人,同时掰四垄玉米,大喜绕后,韩参谋长当前,我直插,马三儿他们那伙人从另一面直冲过去,刚好四面合围堵他们!” 但大声说完之后,他又马上小声说了一句:“大黑给我留下。” 他说完,陈大喜就用手挡在额头前,一头扎进两米多高的玉米地朝着北面跑去,韩红兵也点点头,示意明白,随后拍拍大黑的脑袋,转身朝指定方向钻了进去。 两道波浪以窝棚为基点,在玉米地内急速延申出去,居高望下去,就像是草地上冒起两个小小的包,在草丛内快速移动。 “我也去吧……”杨利民被三人的言谈反应搞得有些紧张兮兮,看到谢虎山也沿着绳梯爬了下去,连忙开口说道。 这大半夜,自己在这窝棚里,感觉还不如跟他们一起下去更安全。 哪知道谢虎山落地之后却没有动,而是仰头直直看着杨利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木然,根本不像是刚才语速极快下达任务的激动模样。 “嘘~”谢虎山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小声对看着他的杨利民说道: “现在那两人肯定是假的,用来吸引注意力,真的贼不可能这么容易暴露,你现在大喊等等我,然后吹灭油灯爬下来。” “假……”杨利民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偷点玉米至于吗?” “别小看乡下毛贼。”谢虎山说道。 杨利民吹灭油灯,深吸一口气,对着下方大喊:“等会儿我!我也去!” 随后从窝棚上爬了下来,谢虎山和他在玉米地相对而立,示意杨利民不要出声,保持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直到附近完全听不到韩红兵和陈大喜在玉米地奔跑的动静,谢虎山才好像狸猫一样抓着绳梯灵巧的窜回窝棚,整个身体匍匐在地板上,慢慢在四周寻找着新目标。 “你咋知道是假的?”杨利民在窝棚下看看已经混熟的大黑,对谢虎山低声喊道。 谢虎山继续寻觅着四周,嘴里轻声说道:“老子业余当贼去偷几个西瓜,还知道放出大黑打掩护,让大黑吸引注意力之后才动手呢,韩老二他们多半扑个空,那俩人肯定会装良民。” “农民都这么厉害,偷点玉米还懂打掩护?” “废话,这天下都是泥腿子农民打下来的,你说厉害不?”谢虎山突然停止用身体在窝棚木板上划圈的动作,韩红兵和陈大喜那边也传来大声呵斥的声音,显然已经围住了诱饵。 谢虎山像是没听见,紧紧盯着西南方向: “来了,两个人,正沿着地头偷,和往年的贼有点不一样啊,这两个怎么偷得这么慢,不专业啊?” 谢虎山爬下窝棚,把步枪上的刺刀摘下来别在腰里,步枪丢给杨利民: “没子弹,你留着拿着壮胆,听到我吹口哨,你就爬上去发信号!让他们往我这边赶!” 随后用轻微的口哨声招呼着大黑,一人一狗朝着发现异状的大概方位快速钻了过去。 玉米秆子被谢虎山撞得哗哗朝两边摇摆,半黄半绿的玉米叶子边缘锋利的毛刺把他手脸割得火辣辣疼痛,谢虎山此刻脑袋上已经沾满了玉米秸秆顶部穗子掉落的花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堆吃了泻药的鸟刚刚在他头顶完成了自由飞翔。 在玉米地里闷头跑出一大段路之后,谢虎山停步看向大黑,前半段路他带大黑跑,后半段路就得让大黑听动静判断位置。 大黑在原地竖着耳朵站了十几秒,随后发足朝着一个方向冲去,甚至嘴里已经开始不断发出威胁式的低吼。 “汪!”随着一声犬吠!谢虎山也听到了前方有人掰扯玉米的动静,大声喊道:“别动!我是中坪大队民兵!再动我开枪了!” 随后用力吹了一声口哨:“大黑,上!” 对面发出的动静顿时变大,明显是丢下玉米扭头就跑,可这种地形,人怎么跑得过狗!大黑冲上去把其中一个从身后扑倒在地!森森犬牙几乎贴着对方后脑疯狂大叫! “别动,再动让狗咬死你!” 第58章:金满仓 谢虎山看也不看被大黑扑倒的人,追着另一个,嘴里喊道:“站住!” 看对方不为所动,谢虎山随手掰下一个玉米棒子,当砖头一样朝着距离几米外的人影砸去,砸在对方的后背上! 那人本就因为被撞破而慌不择路,此时又被玉米棒子一砸,身体不稳,一个踉跄朝旁边差点摔倒,再想站直奔跑,谢虎山已经冲上来一脚重重踹翻,刺刀抵在对方胸口处! “别动!” 对方撞倒了几棵玉米秸秆,让月光能直接照进来,月光下,那是一张遍布皱纹的沧桑面孔,带着尴尬和无奈的强笑,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被抓后的释然。 “哪個大队的?胆子够大呀,敢来吃中坪大队的夜草!”谢虎山慢慢收回刺刀,站在对方面前开口问道。 在浭阳县,吃夜草有三种意思,一是秋收前队里的大牲口需要夜里加餐养养力气,叫做吃夜草,二是大队干部加班开会太晚,吃顿宵夜,这个也会被社员背后骂吃夜草肥己,第三种,就是今晚这种情况,有人夜里偷其他大队还没收割的粮食。 男人尴尬的笑着:“崖口的。” 崖口是离中坪村七十多里地外西山一带的一个小村子,西山那一带山地居多,良田少,属于浭阳县老百姓公认的穷地方。 早些年产值最低的时候,西山有些村子,一个壮劳力辛苦一天挣的工分才值几分钱,连个馒头都换不来。 “放屁!跑七十多里地来吃夜草,你也不怕累死?”听到对方说来自崖口,谢虎山朝对方加重语气:“说实话!” 崖口再穷,也不可能跑七十多里地来中坪村偷粮食,一晚上走不出七十多里路,偷粮食见不得光,敢在这个季节的白天背着一麻袋没脱粒的玉米棒子走路,半路就得被人发现“黑吃黑”劫下来。 男人在地上慢慢坐起来,仰着脸朝谢虎山不自在的笑: “同志,我们真是崖口大队的,不是诚心偷,我们几个人去跟车给人家运石头,装太多,把车轴在路上压坏了,耽搁了半天,再往回走已经晚了,身上的钱都修车了,连人带牲口没钱住大车店,就想在路边忍一宿,半夜饿了,寻思掰些玉米烤几个吃,我们大队都是山地,不打粮食,一年到头光吃白薯,天天吐酸水,麦子玉米吃不了几口,多掰了几个,想带回去给家里尝尝,不是存心当贼,真的是饿了,中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 看那笑容,也不像是做惯了贼的人该有的反应,那是知道尴尬,害臊,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种笑。 常干这事的贼根本不会尴尬,只会装贫困户,被抓也会跟泼妇一样扯着脖子喊: 老子就是穷,就是饿,越穷越光荣,我响应国家号召!饿了吃点粮食怎么了!又不犯死罪!国家都说我光荣,你们敢说我是贼? 身后已经传来动静,韩红兵,陈大喜和其他几个值夜的民兵也都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先把两人绑起来。 “一码事儿,那边两个大老爷们,一点儿没偷,故意把玉米叶子拨的哗哗响,吸引注意力。”韩红兵对谢虎山说道。 陈大喜拎着两个口袋走过来递给谢虎山,谢虎山检查了一下,是两个乡下人出门装干粮的小布口袋,确实不是往年那种专偷粮食的贼准备的能装几百个玉米棒子的特大号加长型特制大麻袋。 每个口袋里面装了十几个剥开了顶端玉米皮子,露出些玉米粒的玉米棒子,两袋加一起都没有四十个,都是嫩的还能出浆的玉米,看样子掰之前还确认了一下玉米鲜嫩度,毕竟成熟玉米烤着吃不如嫩玉米好吃,与真正做贼的人也刚好相反。 惯偷反而会掰成熟干透的玉米,回去不用烘干直接就能连夜磨成玉米面毁尸灭迹。 “牲口和大车在哪?”对方既然说是走远路跟车送石头,自然要问清楚车在哪。 男人说了个地方,谢虎山让民兵把人都暂时带去窝棚下看着,自己带着韩红兵按照对方说的赶过去,果然一辆大车,一头骡子在对方说的位置露宿,车把式穿着破大衣正靠在车上打盹。 对车把式问了几句,车把式的回答和被抓的男人说的差不多,崖口大队的人,去市里送石料,去的时候车坏了,回程赶上了天黑,没钱住大车店,趁着气温还没那么凉,几个人想在野外忍一宿,从中午到半夜,一直没吃东西,这才动了掰些玉米烤着吃的心思。 “咋整,就偷了不到四十穗的玉米棒子,还没得手,送不送大队部?”回去的路上,韩红兵对谢虎山问道。 偷的玉米数量不多,且还没得手,那这事的性质也就可大可小。 “咱窝棚还有几个剩窝头?”谢虎山对韩红兵问道。 民兵值夜没什么补贴,但因为都是能吃的大小伙子,半夜不睡觉容易饿,所以大队给这些值班的年轻民兵按窝棚发些窝头,也就一个窝棚十二个窝头,分到手一人三个。 其实不发也没问题,毕竟没人规定一定要给好处,主要是大队清楚这些半大小子的胃口,如果半夜不给吃的,这些小王八蛋饿了之后自己会动手掰玉米烤着吃,算起来还不如给他们每人几个杂合面窝头,免得他们糟蹋还未开收的玉米。 韩红兵回忆了一下:“你吃一个,我吃一个,杨领导没吃,大喜自己就干了五个,应该还剩五个。” “都给他们拿着吧,五个大老爷们,才掰不到四十个棒子,说偷也算不上,崖口那地方,听咱队车把式说确实没啥正经庄稼,离小老道他俩师兄的庙都没多远了,全是山地。”谢虎山叹口气,摸着脸上被玉米叶割出来的口子: “可惜我这脸,被划的一道一道。” 回到窝棚,把四个偷玉米的人解开,窝棚剩下的五个窝头装在对方的干粮口袋里,最后又拣了十个玉米棒子也塞了进去,谢虎山把口袋递给对方: “走吧,一人一个窝头一根玉米,够你们垫垫肚子了,多了没有,剩下五根给家里人尝个鲜。” 被谢虎山踹翻的中年男人接过干粮口袋,可能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扣人,反而放了自己四个,他看看这些民兵,最后抖着嘴角鞠了个躬: “谢谢,谢谢民兵同志,我叫金满仓,能问问同志你叫啥不,下次我们再路过,肯定给你们带点崖口特产的山地白薯和果子尝尝。” “白薯就不用让我尝了,那玩意我都吃吐了,听见这词都冒酸水,以后来中坪附近再没地方睡,就跟人打听虎三儿,让他们带伱找我,炕我找不着,但肯定能给你们找个打地铺睡觉的地儿,走吧。”谢虎山摆摆手,示意几个人离开。 叫金满仓的男人念叨了几句虎三儿,又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这才和三个同乡消失在夜色中。 韩红兵抓着绳梯爬回窝棚:“明天还跟大队说这事吗?” “说个屁,就说大喜肚子饿,半夜烤了十个玉米棒子啃。”谢虎山说道。 陈大喜刚爬到一半,听到下面的谢虎山要栽赃,马上开口: “哎!谢斯令,凭啥让我背黑锅啊?” “十二个窝头你他妈一个人就炫进去五个,你有理啊?”谢虎山拿手电筒捅着陈大喜的屁股骂道: “就你吃的,大队最多罚你明天晚上没有窝头,到时候让杨领导发扬风格,把他那份匀给你。” “杨领导,说好了,明晚你那份口粮匀给我。”陈大喜看向下方抱着步枪的杨利民。 杨利民摘下眼镜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这孙子安排的真妥当啊,好人他自己当了,好处他哥们占了,就自己一个外人,啥也没干,啥错也没犯,也没吃玉米,反而明天晚上的口粮说没就没了? 是不是有点太不拿县里来的自己当干部了? 他有心举着枪想给谢虎山来一下子,可手里这把枪既没装子弹,又没挂刺刀。 “你小子别忘了,你可还得求着我秋收之后把你那计划向大队提出来呢,我八块钱伙食费交完,天天啃窝头,现在连窝头都克扣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国家干部的?”杨利民对谢虎山故意绷着脸大声质问道。 谢虎山接过对方手里的步枪: “还等着我求你呢?做梦去吧,早打着你旗号寄你单位去了,就等着你领导回信,把建议书和回信一起交给大队了。” “那我领导要是不鼓励我,反而回信批评我呢?”杨利民气得牙痒痒的说道。 总说自己爱琢磨人,可实际上谢虎山这小子琢磨人的毛病不比自己轻。 他说的不错,自己领导多半会抱着鼓励的态度,表扬一下自己为农村献言献策的行为,不会冒然反对,毕竟对方都不了解具体基层情况,怎么可能旗帜鲜明的支持或者反对,只会说些鼓励自己多帮农民同志做实事这种话,他此刻说万一不鼓励,只是故意与谢虎山唱反调而已。 结果谢虎山没有一丝犹豫,张口就来: “没事,韩老狗认字不多,到时候找个会计不在他身边的机会,我把领导回信亲自念给他听,他听完指定能把批评理解成鼓励。” 第59章:跟小孩那组 刚刚凌晨四点钟,马老五就已经站在药王庙三队队部门口的槐树下,敲响了非重要情况绝对不用的三队弹壳钟。 洪亮厚重的叮当声,让在槐树上安巢休息的鸟雀惊起,四下乱飞。 所谓弹壳钟,就是用炮弹壳做的土铃铛,半截炸弹壳子挂在槐树上,中间穿着一根长长的细铁丝,炮弹壳里面的铁丝上还拴着两个铁球,一旦扯动,两个铁球撞动弹壳内壁,发出铛铛铛铛的响声。 弹壳钟,在三队还有个外号,因其一個炮筒两个铁球的造型,被一些坏小子取名为:铁Der铃。 平日铁丝抽走,防止手欠的孩子们随意敲钟,集合依靠大队的广播喇叭。 只在类似秋收,麦秋,春耕等重要日子,需要提前起床时,才会敲响这玩意,呼唤三队所有社员全体集合。 很快,生产三队的社员们就在钟声的召唤下陆陆续续走出家门,赶到药王庙门口空场。 队内的牛车马车骡子车也在车把式的带领下,在旁边停好,车把式正给牲口们饮水喂料。 今天是三队正式开始秋收的大日子,拥有二百五十三亩耕地的生产三队秋收秋种大会战就要打响,不论之前属于副业组还是车马组,不管是男女老少,老弱病残,妇孺儿童,都要接受生产队的安排参与劳动。 杨利民跟在谢虎山身边,神色有些激动,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谢虎山的旧衣服,准备跟谢虎山韩红兵等人一起下地秋收,找一找知识青年当初下乡劳动时的感觉。 “我说一下,今天咱们先收最长的那块五号地,小枣儿,你带铁姑娘几个人打头掰玉米,一人三垄,先掰车道,虎三儿,你带傻小子打头刨车道的玉米秸秆,小枣儿她们前边掰,你们后面刨,刨出车道,后面的的大车马上进车道开始装车,争取把这第一仗打的又快又好!如果干得好,年底继续开会表扬,奖励工分!”马老五看向铁姑娘先锋队的年轻女队长和谢虎山,先安排了两伙年轻人的工作。 所谓车道,就是玉米地里需要优先清理出一条能让马车牛车进入玉米地装玉米的路,三队往年的车道标准是十二垄宽。 铁姑娘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掰完这十二垄的玉米,把玉米扔在车道两侧,堆成一堆一堆的小堆,谢虎山这群傻小子则需要抡动最小号的镐头,紧追着这些姑娘的速度,把她们掰完的玉米秸秆刨下来摆放整齐。 马车则跟在他们身后进入车道,装车收玉米。 至于其他的庄稼把式,则去掰非车道的那些玉米,捆玉米秸秆,装车等等工作,而老弱病残则做些在麦场等着卸车剥玉米,中午为其他干活的人送水送饭等等稍微轻松些的活计。 “五叔,别的我没意见,给杨领导安排点别的活儿,他干不了我们这活。”谢虎山开口说道。 杨利民颇为不满:“小瞧人呢?窝棚那么苦我都跟你们一起住下来了,干活我怎么就不行呢?” “你别说话,听我的,这事我不坑你,伱干不下来。”谢虎山认真的对杨利民说道: “你想当牲口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这体格真不配。” “听虎三儿的,他没开玩笑,你到了地头就知道了。”旁边韩红兵打了个哈欠,也对杨利民劝道。 “……”杨利民看到两人说的严重,没有继续坚持。 马老五犹豫一下:“那啥,那小杨就留在麦场,盯着点卸车剥玉米的活?” “我要求下地干活,哪怕比他们轻松点的活呢,五叔。”杨利民一听马老五要把他留下跟一堆老人在一起等着卸车剥玉米,再也忍不住,当即开口。 “五叔,让他跟韩老三,大秀那伙小孩一组负责掰棒子,小孩掰两个垄,他掰一个。”谢虎山开口说道。 杨利民搓了搓脸,自己跟小孩一组掰棒子,还小孩们每人掰两条垄,自己掰一个? “……我申请也掰两条垄,我再没干过活也不可能连孩子都掰不过。”杨利民开口坚持。 “就按虎三儿说的吧!”马老五也没有再浪费时间,这么早集合就是要趁早上凉快,干活效率高,不然等太阳升起来,玉米地里又闷又热,非常难受。 把所有社员分成几个组,布置好工作之后,谢虎山的傻小子突击队人手一把镐刃打磨飞快的小镐朝玉米地走去,在他们旁边排成一列的,则是与他们对应的生产三队铁姑娘先锋队。 用穿越者谢虎山的话来说,这个年代所有敢称铁姑娘的,都是堪比怪兽般的女人,她们要打拳,后世没有男人能接的住,也无话可说。 这些女人干活真的不比男人差,不是男人故意谦让,而是这群年轻老娘们的好胜心与骄傲让她们觉得必须要超过男人。 男人能拉五百斤的车,我们女人就能拉六百斤的车和你别苗头,甭管干完活我是不是累的吐血,但在吐血之前,肯定让男人心服口服。 到了地头,谢虎山挨个给手下发烟:“韩老二,大喜跟我打头,每人负责刨四条垄的玉米秸秆,马三儿你们三个也一样,负责另外一条车道。” “芬儿,小红和我,每人负责掰四条垄的玉米!”铁姑娘先锋队的队长马小翠,小名小枣儿,此时瞥了点烟的几个男人之后,晃着又粗又黑的辫子对自己的队员吩咐道: “别让他们追上!” 男人能同时刨四条垄,她们女人也能每人掰四条垄。 女人们选好刨车道的主力之后,马不停蹄的就钻进了玉米地,动作麻利的开始掰棒子朝前走,谢虎山他们三个人站在地头抽着烟,等三个掰玉米的女人已经走到玉米地深处,看不见一点儿人影之后,谢虎山甩掉抽完的烟蒂: “开干!” 一声开干,谢虎山,韩红兵,陈大喜三人各自占住四条垄,弯着腰用手揽住玉米秸秆挥动小镐,每一镐下去刨断一根,头也不抬的迅速朝前收割,玉米秸秆“刷刷”的倒下。 不过片刻,就迅速清理出一条足够宽的车道,而此时道上,一头驴车已经准备就绪,车把式赶着驴车进入玉米地。 两旁的社员则迅速捧起地上被铁姑娘们掰下来堆成小堆的玉米,朝驴车上装去! “杨队长,你负责这条垄……”韩老三指着一垄玉米,对杨利民说道。 杨利民还没反应过来,大秀从旁边已经窜过来,给了韩老三后背一巴掌: “上一边去!我是咱这组组长!我说了算!用你多嘴?” 韩老三鼓了半天气,没敢跟大秀顶嘴,站旁边不再吭声,大秀这才一指刚才那垄玉米,对杨利民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 “杨领导,你掰这垄!好好干,别给咱组丢脸!你要拖后腿,我让我哥收拾你!” 杨利民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是!组长同志,我一定好好干,不偷懒!” 第60章:当心套你麻袋 “那大伙都开始掰吧!”大秀说完,转身就开始钻进玉米地,动作麻利的掰着自己负责的两垄玉米朝前窜。 韩老三,马三儿的弟弟操马等三队的孩子们,也都每人两垄朝前推进。 等一上手,杨利民才发现要坏,自己只负责一条垄,都没有孩子们两条垄掰得快。 没一会儿就被几个孩子拉开了一大截,玉米叶子割的脸火辣辣的疼,玉米花粉掉在头发脖颈处又有些刺挠,还有飞虫在眼前晃,这些问题都让他想停下来抓抓痒。 不知道在玉米地里钻了多久,杨利民除了自己掰棒子的声音之外,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意味着他被几个孩子彻底甩开,拉开了非常远的距离,而且钻在玉米地里,前方永远是一颗又一颗两米多高的玉米秸秆挡着他,看不到尽头,他不知道还要在玉米地里忍受多久的玉米叶割脸和蚊虫叮咬,才能走到头。 这种近乎幽闭的空间让他非常不适应,到最后干脆横向走了十几垄,到达已经被清理出来的车道上透口气。 他刚点燃一支烟想要招呼前面不远处正好像收割机一样收割着玉米秸秆的谢虎山三人,随后猛然愣住。 他掰一垄玉米的速度,居然还不如同时刨四条垄玉米的三人速度快,这三个青年刨车道的速度,比他掰棒子的速度还要快! 这是什么牲口速度? “前面还多远到头?”杨利民抹了一下脸上刺激伤口的汗水,对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谢虎山喊道。 一脑袋玉米花粉的谢虎山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条垄从这头走到那头,全长八百六十步左右,现在大概刚走二百多步。” 他说话的时候动作不停,又有七八颗玉米秸秆被刨倒,又拉开了一些与杨利民的距离。 “你们刨到啥时候?”杨利民吸了一口烟,看着别人劳动,自己偷懒的滋味不好受,可他还是想磨蹭一下再钻回去,里面的滋味实在太难受。 韩红兵回头看他一眼,朝他笑笑:“把所有你此刻能看到的玉米秸秆全都刨下来,捆扎好,运回队里,这是我们傻小子突击队的第一個秋收任务。” “抽根烟吗?”杨利民朝他晃晃烟盒,想要喊对方陪他一起抽一支。 韩红兵说完,就继续追着谢虎山的速度朝前刨去: “开工前在地头抽了一根,第二根烟得刨到另一个地头再抽,这口气可不能泄,泄了马上就得被那几个怪兽老娘们笑话死。” 杨利民犹豫一下,把香烟一掐,自己的觉悟和素质不能被三个农村青年比下去! 他闷头钻回了自己负责的那条垄开始继续朝前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终于前面隐约看到光亮,这让已经被玉米地折磨蹂躏到麻木的他精神一振,鼓足力气强撑着掰完最后几棵玉米,冲出了玉米地,整个人扑倒在地头,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仍然没有其他动静,仿佛这么重要的秋收活动,只有他一个人。 脸上手上都是一道道被玉米叶子割出的细微血印,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细小飞虫的尸体。 他刚喘口气,远处一阵哗啦啦响动,谢虎山三人已经刨通了八百多米的车道,谢虎山拎着镐直起腰,韩红兵则钻进旁边不远处的玉米地,熟门熟路拎出一铁桶凉水,用里面飘着的瓢舀起来大口喝着。 等他喝完是陈大喜,最后是谢虎山。 三人喝水的模样都让杨利民吓一跳,那不像是喝水,更像是饮牲口,一瓢水一仰脖就那么灌下去,然后再来一瓢…… 三个人喝完,水桶里的水没了将近一半! 陈大喜打了个水嗝,对坐着休息的杨利民问道:“杨领导,体验知识青年下乡的滋味不好受吧?知识青年干不了我们这粗活。” “都他妈是人,为啥农民能干,他们不能干,农民干了几千年的活,让他们跟着干点就觉得苦的不行,跟上刑一样,咋的,是知识青年比农民多个Der,还是种出来的粮食没给他们吃?”谢虎山抹了一下嘴上的水渍,对陈大喜不满的骂道: “说话都不会说,别拿杨领导跟之前那些一到秋收干活就先哭爹喊娘的知识青年比,老杨可没叫一声苦。” 如果是自愿去关西省,滇南省那些边远山区插队劳动的知识青年,谢虎山绝对心里佩服。 但他原主的记忆却非常瞧不起来中坪大队插队的城里青年,因为中坪大队就不需要城里人来帮助劳动生产,来的人都是走后门来的。 都知道中坪村不是什么贫困山村,所以之前有些城里青年躲不开,必须要下乡时,有的父母就托关系,把自己孩子安排来了中坪插队。 一个个都以为来个丰收大队就不用受苦,下地干活恨不得委屈死他们,什么农活都不会干,还一副高傲德行,吃的还比猪多,偷老乡粮食,偷老乡鸡蛋,甜言蜜语睡完人姑娘回城的时候却不认账,都他妈是这帮傻*干的事,这帮货一回城,中坪大队就再没闹过什么糟心事。 所以中坪所有百姓,几乎都对这个群体没什么好印象。 韩红兵把杨利民的手拉过来看了一眼,又瞧瞧对方那张脸,笑着拍拍他肩膀: “行啊,以后不喊你杨领导了,改喊你老杨,虽然就掰一条垄,但你第一次干农活,没半截认怂跑掉,态度可以!” “改称老杨,说明他俩瞅你顺眼了,伱就在队里好过了。”谢虎山在旁边直着腰笑道: “看见那三个怪兽老娘们儿了吗?” 自从谢虎山创造了怪兽老娘们这个词之后,陈大喜,韩红兵等人也开始用这个词来代指本队的铁姑娘们。 “没有。”杨利民喘着气对谢虎山说道。 “这几个娘们准都是没结婚憋的,火力这么足呢!连口水都没喝就又开整了?”一听杨利民的话,谢虎山赶紧走到一块玉米地附近看了看,无语的说道: “别抽烟了,开干吧,仨娘们最少已经钻进去五十米了,再拖下去,就得让她们笑话了!” 他点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拎着镐又开始新一轮的刨车道工作。 这个年代的生产队秋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 没有机器,纯靠人力,社员们如果想要多挣点工分,眼下就是最好的表现机会,甚至孩子老人下地干活,队里也都会给记上工分。 在这种队内生产重要时期,如果一群大小伙子让一群年轻姑娘比下去,那么等队里奖励秋收工分时,只配得到其他人的笑话,所以要想工分拿的心安理得,就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活计干得要漂亮,挑不出毛病。 看到谢虎山动手开干,韩红兵,陈大喜也都叼着香烟跟了上去,韩红兵边走还边对杨利民说道: “老杨,别掰了,跟着装车去吧,那活没技巧,不然你这掰玉米的速度,绝对拖后腿,大秀得跟你急眼,当心她带着手下组员半夜套你麻袋。” 第61章:丰收的味道 “喊老杨是不是显得跟我关系亲近,有点认可我的意思?”杨利民听三个人喊自己老杨,感觉舒服了不少。 之前他们喊自己杨领导,总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废话,你要听到我们阴阳怪气喊你杨县长,最好麻溜跑,那肯定是要找你麻烦,要是喊杨委员长,跑都不用跑了,肯定犯了众怒,必须当场弄死。”陈大喜说完,也弯下腰继续挥动镐头。 等到第二条车道刨完,谢虎山等人再一次回到起点时,已经临近中午,太阳都快升到正中,杨利民用手呼噜着脑袋上的玉米花粉,坐在几个人旁边。 傻小子和铁姑娘们负责打通车道的任务算是完美结束,现在可以喘口气歇一歇,等饭送来吃完午饭之后,再进行下午的工作,至于其他劳力,则还在继续掰棒子,刨玉米秸秆,在车道上用马车装玉米。 傻小子突击队这些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赤着的古铜色上身油光闪闪,或坐或躺在一捆玉米秸秆上,抽着烟休息。 “我跟虎三儿借钱,请你们吃冰棍解解渴啊?工资下来再还他。”杨利民摘下眼镜用衣襟擦拭着,嘴里说道。 几個男人完全没反应,谢虎山躺在玉米秸秆上叼着一根毛毛草闭目养神,陈大喜一副不要脸的德行跑去和几个铁姑娘搭话聊天,不知道说了啥,被几个姑娘臊眉搭眼的轰了回来,韩红兵和马三儿则在地上画了个图形,用小石头玩一种叫“堵茅房”的土制棋类游戏。 “你要借钱请客啊?多少人在地里干活呢,到时候就几个人吃冰棍,你让大伙怎么想?要是人人一根,伱工资够吗?”谢虎山闭着眼,嘴里说道: “有俩钱好好攒着,留着娶媳妇吧。” “我有对象,不用……” “我艹!”本来听到吃冰棍没什么反应的几个年轻光棍顿时破防,全都看向杨利民: “你都有媳妇了!没听你说过啊!当官之后强抢的民女吧?” “你不是该跟群众打成一片吗?我们这些群众还没娶媳妇,你怎么敢娶!这官不厚道,必须撸下来啊!” “肯定是城里姑娘啊,长得好看吗?老杨,给我们说说!说说!” “市里制药厂的工人,我去市里新华书店买书那时候认识的,她跟我买同一本书,我俩留了姓名地址,写信当笔友,后来熟悉了,见过几次面之后,我就写信表白,她同意了,就这么处上对象了。”杨利民笑着说起自己的恋爱经过。 “老杨,你让你媳妇也给我介绍一个城里姑娘呗?”马三儿在旁边听得无限向往,开口说道。 谢虎山在旁边吐掉毛毛草,坐起来对马三儿笑道: “就拿嘴求人呐,老杨干一上午活,又渴又热,整点解渴的东西来。” “我让操马去五队偷俩萝卜解渴吧,操马!操马!”马三儿想了想,觉得谢虎山说的有道理,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弟弟,可大秀,韩老三,操马等等一帮孩子早不知道去哪疯跑了,完全没有回应。 杨利民皱皱眉,对谢虎山问道:“我一直好奇,他弟弟怎么叫……这么牙碜的外号呢?” “马家四个小子,老大大名马大力,老二大名马二力,老三就是马三儿,大名马孟起,老四大名叫马孟德。”谢虎山对杨利民介绍道: “大力二力是马三儿爷爷取的名字,马三儿和老四的名字,是马三儿姥爷取的。” “他姥爷姓孟,旧社会说评书的,据说当年在津门给小德张说过评书,这辈子最拿手的看家本事,是一段三国书,叫做《马孟起银枪白马,曹孟德割须弃袍》,他把孟起,孟德这俩挂在嘴边养活一家人的古人名字,留给了马三儿和他弟弟,刚好还都带个孟字。” “最开始我们取外号喊马老四马曹操,有点拗口,马操也不顺嘴,后来反过来喊了一次操马,这才觉得味对了。” “这名字朗朗上口,而且比曹操这个名听起来还霸道,所以就这么喊开了。” “这名字听着就凶,毕竟一般人不敢艹牲口。” “三哥!你喊我?”远处,马三儿的弟弟和大秀,韩老三几个孩子一起从某块玉米地里钻出来,边走边大声回应。 几个孩子经过之处,鸡飞狗跳,女人尖叫出声,连几个铁姑娘都远远跑开。 杨利民本来摘下眼镜正擦拭,根本看不清为什么闹出动静,等他戴上眼镜,大秀,韩老三,操马等人已经到了附近。 等看清几个孩子手里拎着的玩意,杨利民顿时手脚并用爬出几步站起来远远跑开:“长虫!快跑!长虫!” 一条将近一米长的菜花蛇,在几个孩子手里蜿蜒扭动。 不过杨利民的惊恐几乎是瞬间被治愈。 因为他看见,那蛇本来已经把嘴张开,作势要咬人,结果大秀扬手狠狠给了蛇头一记耳光: “你呲牙咧嘴吓唬你妈呢!” 那蛇被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直接身体垂了下去,要不是还在轻微扭动身体,杨利民甚至觉得那蛇被大秀剽悍的一巴掌扇死了! 还没等蛇回过神来,旁边韩老三已经捏着蛇头把蛇的嘴巴捏开,另一个手把一根小竹蔑卡在蛇嘴里,把蛇嘴撑住,让它无法闭上。 操马拿玉米叶折了个漏斗,此时左手举着漏斗对着蛇嘴,右手拿着水瓢,开始给蛇肚子里灌水…… 这画面一时让杨利民不知道到底该害怕那条菜花蛇,还是该同情它。 “找没人地方玩去,当心一会你妈看见,朝死里揍你。”谢虎山对大秀说道: “赶紧走,没看给老杨吓坏了?” 等大秀几个孩子走远,杨利民重新坐回来,对面对蛇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谢虎山等人问道:“你们不怕长虫?我看见这玩意就哆嗦……” 谢虎山哈的笑出了声: “他们玩的都是我们玩剩下的,灌水算啥,大喜,给老杨上一课,告诉他,你是咋给你家保家的长虫大仙灌了一肚子大粪活活撑死,又是咋被你爹吊起来打的?” “乡下再厉害的五毒,看见半大孩子都得绕着走,老杨,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韩红兵在旁边也笑着说道: “陈大喜,外号活牲口,这外号就是他爹给他取的,事迹谢斯令已经跟你介绍了,他家里发现一条将近两米的菜花蛇,父母以为是保家仙,不敢动,然后大喜把长虫拖去茅房一顿操作,给他爸他妈眼中的保家大仙用粪汤子灌的胖了三圈。” “那大仙在他父母面前死的老惨了,死前狂吐大粪,到彻底咽气都没吐完,他爸他妈揍了他一顿,之后再也不信啥保家仙了。” “马三儿,外号铁屁股,晚上睡觉,房梁上掉下来一只蝎子,被他压屁股底下活活压死,死得老憋屈了,临死前估计疯狂放毒,蛰了他屁股最少三次,可是拼死攻击都没能让马三儿醒过来,迷迷糊糊以为是蚊子叮的,翻过身继续睡。” “第二天上学屁股不敢坐板凳,鼓了三个大包,这才觉得不对劲,回家后,在自己被窝发现了被压扁的蝎子。” “韩参谋长,你咋不跟老杨介绍介绍你自己外号铁懒子是咋来的呢?”陈大喜在旁边对韩红兵挑衅的开口: “老杨,我给你讲讲我们韩参谋长外号的来历……” 韩红兵勒住陈大喜的脖子,用准备杀人灭口的语气说道: “老子今天要替你家大仙报仇雪恨!张嘴!马三儿,脱裤子给大喜加个餐!” 杨利民在旁边用震惊夸张的语气问道: “好家伙,马三儿用屁股压死蝎子,所以叫铁屁股,韩参谋长莫非是用……”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正午的阳光里,充斥着玉米秸秆特有的丰收味道,远处,结伴送午饭的妇女们挎着柳条编的篮子,沿着小道走过来: “吃饭啦!” 第62章:明抢驾驶员 杨利民坐在地头一处树荫下,左手咸菜,右手窝头,吃得香甜。 完全无视不远处的地里堆着一小堆散发臭味的粪堆。 如今的他,那身细皮嫩肉早已经变得黢黑粗糙,光着脊梁,耳朵夹着半支没抽完的烟,双手的血泡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长出来的一层茧子。 大半个秋收会战下来,他的做派已经和真正的生产队社员已经没什么区别,可能就那副眼镜还能提醒大伙,他是个县里来的文化人。 如今玉米已经收完,麦茬红薯也已经收完,甚至地都用耙犁翻过,清理了玉米根茬,粪也都堆到了地里,只剩下播种冬小麦。 等小麦种下去,再交完公粮,今年生产三队的秋收秋种就算彻底结束,进入农闲期了。 “杨哥!三哥和我哥他们呢?”韩老三大中午顶着太阳朝地里跑来,远远就朝着他喊道。 杨利民喝了口凉水,把窝头顺下去:“咋啦?他们趁中午这功夫,去鱼坑洗澡冲凉去了。” “播种机,九队要抢播种机!三哥让我去农机站旁边把风,我偷听来的,下午本该是咱们队用机器播种,九队的蹲点干部和生产队长去给驾驶员送烟了……”韩老三抹着脑门的汗,嘴里喊道。 杨利民的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 如果是之前他听到这种事,可能完全不理解农村人为什么会因为抢机器打架,甚至还要闹出流血事件,只会觉得农村人野蛮,各退一步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大打出手。 可现在他跟着生产三队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已经明白抢机器的重要性,不抢机器你就要靠人力。 靠人力就意味着他杨利民以及三队社员要两个人一组,牵着牲口用老旧的耧车种麦子,机器一天一夜能干完的活,人力加畜力三天都未必能干完! 意味着干完活整個人累成死狗,趴在炕上一动都不想动。 “操马!”往常不好意思喊出口的外号,杨利民如今已经能习以为常的脱口而出。 正爬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上寻摸合适的柳条做软鞭的操马出溜下来:“干啥,杨哥!” “让虎三儿带你哥他们去农机站准备干仗!我先去!”杨利民把手里少半个窝头两口塞完,站起身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就朝农机站的方向赶去。 韩老三紧跑两步,坐上了后座。 到了公社农机站,杨利民把自行车朝院内播种机的车轱辘前一倒,随后直奔值勤室:“今天播种机谁值勤!出来!” 值勤室内,九队队长和蹲点干部正与农机驾驶员谈笑风生,门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随后门就被推开,光着膀子戴近视眼镜,造型颇为前卫的杨利民从外面闯了进来: “我们三队的粪都在地里堆好了!怎么机器还没过去?” 和杨利民一起下来蹲点的九队年轻干部差点认不出杨利民,如果不是看到那副眼镜感觉眼熟,绝对不相信这个晒得黢黑,光着膀子的家伙,是之前一起来中坪大队蹲点的同伴。 他印象中的杨利民是穿白衬衫蓝裤子,戴眼镜,皮肤白净,笑容温和的青年。 可面前这个光着膀子,耳朵别着半根烟的家伙怎么看都像刚下山的土匪,那副眼镜最多能让他算是土匪里的师爷。 “利民?”他试探着开口问道。 杨利民没有理他,盯着农机驾驶员: “三队的播种前期工作都已经干完了,就等下午机器到场播种,怎么回事?九队怎么来了?你的值勤播种计划是怎么订的?” 农机驾驶员本来以为是三队哪个年轻社员,听到对方质问自己,刚想让对方出去,结果九队队长压低声音及时介绍了一下杨利民的身份,他马上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九队队长也不敢面对杨利民,只能陪着笑脸,给自己队里的蹲点干部打眼色,只有领导才能对付领导。 他没想到杨利民出面,想的是马老五或者其他人过来,自己队里蹲点的领导打打官腔,就能把人吓唬回去,或者来的也该是那个领导描述中,非常好说话的杨利民,可现在这个形象,明显与他描述中那个脾气温和,不争不吵的蹲点干部杨利民判若两人。 这位杨领导到底在生产三队经历了啥? “利民,这点事怎么你还特意跑一趟。”九队的干部显然没怎么参与劳动,肤色比杨利民白了好几个等级,此时取出香烟让向杨利民,笑着说道: “九队有点特殊情况,他们昨天就先把粪散开了,本来以为一直是晴天,提前散开也没问题,可队里老庄稼把式今天判断这两天得有一场雨,如果不及时播种把粪和麦种埋进地里,那雨水一下,粪力就弱了,所以能不能……” “不能!”杨利民没接对方的香烟,也没等对方说完原因: “那是你们九队的个人原因,九队怕下雨,我们三队就不怕?我跟你说,三队下午在播种机前散粪的人都已经安排好,工都已经记好,一边散一边播,今天就算是王母娘娘等着种麦子,播种机也得先把三队的地种完再走!” 看在九队天天安排炒鸡蛋给自己改善伙食的份上,哪怕听出杨利民不满,蹲点干部还是斟酌着语句,开口替九队争取: “利民,咱们都是县里干部,尤其伱,还在县委工作,这种事还是要发扬风格,别跟农民同志一样斤斤计较,三队,九队,那还不都是中坪大队,就是一个先后的顺序问题,你点个头,这事三队还能……” “蹲点期间,我是三队的政治队长,发扬风格等我蹲点结束回县里再说,几十个三队社员都已经安排好等着干活,一句发扬风格,就要等到不知道啥时候九队种完,才能继续干活?我点个头,就得让几十个人白白等着?这个头,我点不下去!”杨利民说完直接拨开对方,指着驾驶员: “你,出来,现在把播种机加满油跟我去三队地头,让我知道你敢用国家的农机徇私,我回县里换身衣服找你们站长谈!出来!” 看到杨利民一点松动都没有,九队蹲点干部也不敢再多说,他是下面单位的科员,杨利民是县委科员,这次下来蹲点,那也是对方负责统筹他们几个,再说,也犯不上为一个生产队的琐事和杨利民翻脸,秋收结束自己就回县里了,几顿炒鸡蛋的情分,不值得让他把杨利民得罪了。 农机驾驶员乖乖起身朝门外走,经过杨利民身边时,杨利民喊道:“站住!” 随后从对方的口袋里翻出两盒北戴河,抓在手里:“哪来的?” “……”驾驶员张张嘴,没有说话。 “知道我爱抽这烟,特意准备去三队播种的时候送给我的?”杨利民露出个笑容,对驾驶员说道。 驾驶员马上就坡下驴,点点头:“是,领导,给您预备的。” “走吧,烟我收下了,看你播种时的表现,要是表现好,看在两盒烟的份上,既往不咎,要是敢敷衍了事,我找你们站长谈谈给我送两盒烟这事。”杨利民把两盒烟自己装进口袋,看向对面还举着烟让给自己的九队蹲点干部: “留着自己抽吧,我抽他送的。” 说完,转身走出了值勤室。 院内,头发还湿漉漉的谢虎山,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吴栓子等人拎着镐把,正看向杨利民,谢虎山杵着镐把笑着问道: “他们尊重领导你不?不尊重我们进去教他们做人。” “教个屁,回去吧。”杨利民把两盒烟丢给他们: “给我留几根,剩下都分了,这是咱们公社农机站可爱的驾驶员同志送的。” 韩红兵拆着烟盒,嘴里说道: “啧啧,瞧瞧,谢斯令,你最多也是让我们几个协调放映员或者老冯老张的烟,看人家老杨,光天化日明抢公社农机站,完了对方还得低三下四说是送的。” “三队要是老杨当家就好了,二面肥哪有这胆子,狗日的我让操马去给他送信,到现在他还没露面。”大喜也说道。 谢虎山看看一笑比哭还难看的驾驶员,又看看盯着驾驶员发动机器的杨利民: “也不是不行,回头想想招,把老杨协调过来。” 第63章:用枪指着彼此的好人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杨利民伏在生产三队队部的桌子上,写着自己蹲点儿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与个人感想。 “二面肥呢?我还等着跟他聊聊砖窑的事呢。”谢虎山从外面走进来,对里面的杨利民问道。 杨利民抬眼看了看他,随后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韩书记带着大队所有生产队长去闹公社了,公社本来是让我们这些蹲点儿干部都过去帮忙调解,我到那没一会就说肚子疼,要去卫生院开点药,溜了出来。” “这都闹几天了,还没闹完?耽误副业组的发展,再怎么闹,到最后公粮肯定也得交。”谢虎山坐在杨利民对面说道: “你怎么没去卫生院躺着装病装像点,万一公社刚好来人到队部看见你,不等着人家告诉尹书记你小子撒谎呢?来,趁二面肥不住,把接待烟拿出来给我一支,不白抽,我给你一根牡丹。” 杨利民从裤带上取出钥匙,打开带锁的小抽屉,从里面摸出北戴河,取出一支丢给谢虎山之后,又把烟盒放回抽屉锁好,嘴里说道: “尹书记对我印象估计已经好不了了,我去卫生院的时候,刚好瞧见公社尹书记在那给大夫作揖呢,求大夫让他在卫生院躲半天清净,等韩老狗火气消消他在回去,然后我俩就在大夫那屋胜利会师了。” “好家伙,求援的人和援军在逃跑途中半路相会了?就这战斗力尹书记每年还总想跟韩老狗过过招,也不知道咋想的。”谢虎山听到杨利民和公社书记都装病去了卫生院,当场笑出了声。 杨利民也笑了起来:“尹书记喊我们蹲点干部去公社帮忙调解,他自己跑卫生院装病躲起来,你说见面这招呼怎么打?所以最后我俩觉得还是互相装不认识算了,我就先回来了。” “农村真是个改造人的大熔炉,你瞧瞧伱,当初在县委多厚道一个人,拿自己饭票给老乡孩子们买饭吃,现在呢,有点事先躲出去,唯恐沾包,一副刁民做派。”谢虎山点燃香烟,随后把自己耳朵上那根刚从武装部长张诚那里蹭来的牡丹烟丢给杨利民说道: “我说,你是不是快回去了?” “嗯,快了,等公粮的数目最终定下来,粮食入了库,帮你和大队聊聊开窑,办小家具厂的事之后,我估计蹲点儿也就差不多回原单位工作了。”杨利民接过香烟感慨一笑: “一眨眼,将近两個月时间就过去了,现在觉得快,下地干活那时候却觉得太慢了,怪不得各单位都要求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同志要多下乡,多蹲点儿呢,不下到最基层的生产队,在县里看文件,根本无法真正理解农民的感受与需求。” “你就说咱们大队,那在全县乃至尧山地区,都算是挂了名的产粮大户,可大伙生活的好吗?顿顿杂合面窝头就咸菜,家里饭桌上多了一碗白菜豆腐那都算是改善伙食,那些贫困欠收的大队农民,生活得困难成什么样?不敢想象啊。” “还有,再说因为交公粮韩书记带人闹公社这件事,如果我不蹲点,单看文字,那绝对会认为韩书记是刁民,发动群众故意找麻烦,但实际上呢?他是老党员,老革命,他为什么闹?是因为觉得交公粮有问题,才年年闹,可公社错了吗?也没错,韩书记错了吗?也没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谢虎山夹着香烟,看着杨利民说起了近几天韩老狗带所有生产队长大闹公社的事,年年一到粮食收完要交公粮的时候,韩老狗就会带人去公社闹事。 这种事他从不让大队的年轻人参与,就是各队生产队长跟他去公社梗着脖子吵架。 吵架原因就是交公粮。 这个年代,对大多数生产大队而言,交公粮分为两种性质,一种是征,一种是购。 征粮,就是各生产队无偿按规定上缴粮食,向国家完成缴纳农业税收的任务,这个很正常,几千年来农民种地都得给国家交粮食。 购粮,是指国家下达有偿粮食统购指标,从生产队购买一批粮食,这批粮食国家会按照指定收购价付钱给生产队。 这两种合在一起,称之为交公粮,每年各生产队人挑车拉运粮食去粮库,都是先给国家交一部分粮食,再卖给国家一部分粮食,无论是交,还是卖,农民都统称为交公粮。 但对中坪生产大队这种高产丰收大队而言,还存在第三种情况,叫做“购丰收粮”。 所谓购丰收粮,就是因为中坪大队的粮食产量高,交完公粮,给社员按照指标分完粮食后,大队粮仓还能剩下一批数量不低的余粮,这些在大队粮仓里的余粮,国家也想收购一部分,当然,付的价钱比普通交公粮的收购价还会稍微高一点点。 国家规定,出售丰收粮是自愿,不强迫,各大队自己决定是否出售。 一听是自愿行为,再高产的大队都不卖丰收粮,大伙都饿怕了,仓里有粮,心里不慌,仓里粮食少了一大截,真遇上灾年怎么办? 可国家收这部分粮食是为了给穷困地区的农民发放救济粮,收不上来,救济粮就发不下去。 但公社怎么跟丰收大队解释这笔粮食是要去救济其他大队的穷人,磨破了嘴皮子,各大队也无动于衷。 各大队的态度就是,哪怕放在粮仓里变成陈粮,生了虫子,发了霉,也得烂在自家大队粮仓,因为社员们看到这些粮食,心里才能踏实。 管其他公社的人有没有救济粮吃,没粮食吃闹几下,哭几声,国家就要拿钱买走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粮食白给他们?凭什么? 所以国家虽然规定自愿,但实在收不上粮食,于是下面各县就开始有所调整。 面对中坪生产大队这种丰收且又不肯自愿卖粮的存在,干脆就明说,中坪大队不按公社摸底估算出来的数目卖丰收粮给国家,粮库就不收中坪大队的公粮,中坪大队交不了公粮,下面生产队也就不能给社员分粮食。 改成强制之后,社员们等着分粮食,不愿意卖也得卖,所以韩老狗闹事,其实就是为了砍价。 比如今年公社那边根据秋收摸底的情况,给出的数字是中坪大队今年要卖两万斤丰收粮。 韩老狗天天带人堵公社书记,就是要把两万斤的数目砍下来,直到砍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比如一万斤或者八千斤之后,再交公粮。 “要想办法帮那些欠收欠产,境内耕地不足的生产大队找条活路,不然这个问题永远解决不了。”杨利民自己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看向谢虎山: 谢虎山耸耸肩:“活路就是搞副业,农业作为第一产业无法满足群众温饱,那就只能依靠其他副业解决问题。” “你说砖窑要是……” “说归说,别打我砖窑的主意,砖窑是生产三队的。”谢虎山看杨利民一张嘴,马上就打断他。 “你这脑袋瓜子,要生在那些欠产大队该多好,越穷越好,那样你小子肯定能想出不少帮他们改善生活的副业。”杨利民叹口气,惋惜的说道。 谢虎山瞪起眼睛:“姓杨的,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脑袋瓜子好用,就只配活在穷地方?好人就得被人用枪指着?” 杨利民则苦笑了一下,对谢虎山反问道: “你总说好人不该被人用枪指着,可丰收粮这件事呢,这件事里的欠收大队,丰收大队,公社干部,这三方明明没有坏人,都是好人,可三方好人却为什么都被彼此的枪口指着。” 第64章:一帮一的思路 “这问题你解决不了,你啥也不是,就一个办公室端茶倒水的小科员,还是抓紧时间想想抽空给丈母娘家里干点活,洗洗衣服啥的,争取人家早点把闺女嫁给你吧。”谢虎山弹了一下烟灰,对杨利民说道。 谢虎山就知道这个货在大队闹公社这几天,晚晚在队部呆到大半夜,肯定都在琢磨这些事。 杨利民这种人就不适合当官,心思重,还老喜欢严格要求自己,一天到晚琢磨忧国忧民,按这种工作态度,可能没等混上个公社书记呢,就得把他自己累死個屁的。 当个生产队二把手的政治队长,都不够他操心的。 在杨利民蹲点生产三队这段时间,这小白脸赢得了三队所有社员一致称赞,也就是他蹲点时间不长,这要是能呆到年底等生产队选举,马老五指定被赶下台,大伙得把杨利民选上去当生产队一把手。 脾气好,肯吃苦,没架子,虽然庄稼把式不精通,但真能帮队里解决问题,想得周全,现在三队队部墙上挂着一张三队全体社员在玉米堆前的集合大合影,就是杨利民帮三队白嫖来的。 这家伙联系了县报社,让报社派记者来采访生产三队,写了篇新闻,然后让记者给三队全体社员在麦场上照了个远景大合影,照片洗出来挂在队部之后,惹得其他生产队社员都跑来参观。 更何况这货还用工资自费让记者帮忙买了胶卷,请对方给三队上了年纪的老人拍了单人照片,这样等老人真有一天故去,家里亲人还能通过照片追思老人在世时的容貌风采。 就这一点,三队社员就对这位政治队长感激涕零,一卷胶卷没多少钱,可就一卷胶卷,就让这家伙以及他所代表的国家形象在三队社员心中又高大亲切了不少。 他今天要是去公社出面帮忙调教交公粮的纠葛,其他生产队听不听劝谢虎山不知道,但生产三队马老五肯定听话,乖乖回来,杨利民当二把手期间,马老五甩手掌柜当得那叫一个爽。 更别说他听到大队学校缺少课本,验算草稿本什么的,还抽空回县里找县里那些学校化缘来一批旧课本,学生用完的旧作业本,一台老式油印机。 能让孩子们在开学之后,感受城里孩子放学回家写作业是一种什么滋味。 韩老三,操马,大秀等提前收到消息的学生,没等假期结束就已经多次亲热问候杨利民,外号都给他安排上了: 缺了大德的操蛋四眼羊。 而且纷纷表态等自己长大成人当了更大的官,第一件事就是把杨利民的官给撸了,这人不行,太操蛋,当官坑人。 从那一长串的外号,就能看出,他给孩子们留下的印象有多深刻。 杨利民把钢笔帽拧好:“我衣服都是我对象拿回去请她妈帮忙洗。” “别说了,换下一话题,万一被咱队那些天天给丈母娘家里干活的社员听到,我怕他们听完憋不住,当场哭出来。”谢虎山笑着说道: “据我所知,咱队好些人找韩老狗打听,问咋能把你留下来,都舍不得你走。” “我今天去卫生院时,称了下体重,比来时瘦了十四斤。”杨利民笑着说道:“吃了俩月窝头,总得让我回去吃顿馒头吧,我估计我爸我妈都该认不出我来了。” 谢虎山从兜里掏出一份折好的《浭阳报》递给杨利民: “其实吧,我还真了解过,咱县有个扶农支贫行动,就是年轻干部下基层帮扶落后的公社,你要不想回去端茶倒水……” 杨利民接过报纸展开,上面的确介绍浭阳县的扶农支贫行动,他看完之后把报纸放下: “打住打住,这个活动是派年轻干部去那些落后,贫困的公社进行帮扶工作,咱大队是丰收大队,跟这个活动一点关系都没有,伱这属于打击报复,我就说一句你该生在贫困的大队,你就准备让我去贫困大队工作?” 谢虎山坐直身体,认真的开口:“要不你研究研究,来中坪公社上班咋样,我跟你说,比你在县委办公室端茶倒水舒服,你在办公室也就发发报纸,打扫卫生,写写文件,可在基层你能做事,在办公室你只能坐着。” “咱公社情况你也了解,尹书记属于已经被韩老狗欺负成小媳妇,现在人生基本就剩下俩追求,一,自己活着退休,二,熬死韩老狗,属于无为而治,在他领导下,你绝对能放开手脚干些真正利民的事,而且你要来,韩老狗肯定把你当自己人,中坪大队那是你娘家,谁敢不听你话,影响你工作,娘家人肯定替你出头。” “我不跟你说了吗,扶农支贫是去落后的公社工作,不可能来中坪公社。”杨利民笑着摇摇头。 “你先说你是愿意继续回去端茶倒水,给领导家里干杂活,还是来基层施展拳脚,你要愿意,我帮你想招。”谢虎山问道。 杨利民盯着谢虎山那副表情,先是当对方开玩笑的一乐: “你小子能有啥招我还……” 可看他表情没有玩笑的意思之后,用手轻轻搓着下巴,慢慢根据谢虎山几句话说出自己的猜测猜出: “你小子拿着报纸跑来跟我扯半天,其实是为了砖窑吧,木柴运来中坪开窑的车马成本太高,你小子想找个西山附近距离山林够近的穷公社合作,在他们的地头建窑,用他们的人,但砖窑属于中坪生产三队。” “不同公社之间的大队合作搞副业,需要公社干部出面组织统筹,如果我在中坪的蹲点经历表现不错,赢得群众信任,能做通三队的思想工作,且生产三队搞副业有经验,愿意发扬风格,一帮一与某个欠收大队合作,帮对方解决一批社员劳动收入的问题,再把三队有这个想法的消息透露给那个穷公社,就算县里没考虑让我下去扶农支贫,对方公社也得求县里让我参与这事。” “他们是迫切希望合作的一方,所以多半主动建议组织把我的关系放在中坪公社,重点放在负责做三队的思想工作,不要让三队反悔,帮他们把这个合作维持的更长久,一手托两家,也就是我关系在中坪公社,但是却在做对方公社的扶农支贫工作。” 谢虎山点点头,没有否认:“要不你能没结婚就忽悠丈母娘给你干活呢,这脑袋瓜子,不生在穷公社可惜了。” “你小子挺舍得替三队下本儿,独食都改合作了,胃口太大别再把三队撑着。”杨利民说道,他有些心动,就像谢虎山所说,回了办公室无非端茶倒水写文件,可是在基层,虽然干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却能踏实做不少真正利民的小事出来。 谢虎山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不是跟你聊呢吗,干这种事那必须有公社干部在前方指明方向,我懂,功劳那玩意你可能不在乎,可我说的方案是不是能支贫,是不是能让那些穷地方的人有点活干?” 他看杨利民还在思考,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要觉得我现在是帮三队占便宜,这样,等三队副业成了气候,家具厂当扶贫项目都没问题,厂长谁当都让你说了算,这总算有诚意了吧?” 听到他说这句话,本来低头思考的杨利民猛然抬头,目光狐疑的看向他。 谢虎山脸上神色不变,但心里却暗骂了一句自己,为了忽悠对方,话说的有点多,这货现在脑子里一定琢磨自己为啥这么大方,被他琢磨上,这可不是好事…… 就在这功夫,韩红兵他妈韩大妈从外面喊道: “虎三儿,在队部吗?你奶让你赶紧回家,介绍人要带你相媳妇去!” 被这一嗓子打断了思绪,杨利民对谢虎山笑了起来:“你小子今天要相媳妇?” “没错,我奶等着抱孙子呢,我必须得帮老谢家在中坪村开枝散叶,我先看我未来媳妇去。”谢虎山对他说完,站起身朝外面答应一声,快步出了队部,走出一段距离,才松了口气。 杨利民这犊子刚才听完自己那句话,肯定脑子里疯狂琢磨自己为啥能舍得让出家具厂,照这么琢磨下去,他多半会揣摩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心思。 幸亏韩大妈救急,她一嗓子自己要相亲娶媳妇,帮杨利民收回思绪,打断了朝他认为不靠谱,但实际接近真相的方向猜测。 只是这刚消停没仨月,自己奶奶从哪就找到了她觉得合适的姑娘? 第65章:相看 一头银发梳理整齐,穿着周正的奶奶,难得对孙子发起了脾气,此刻绷着脸杵着拐棍站在堂屋门口,盯着谢虎山在压水井前洗头洗脸: “你给我好好洗,洗干净!听到没有?别糊弄我,你要糊弄我我可真生气了。” “洗两遍了,奶,差不多了吧,够干净了,女方啥条件,我跟老杨这种级别的县里领导对话,都不用特意洗脸。”谢虎山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说道。 “用牙粉把你那牙再仔细刷一遍!回家先剥了两瓣大蒜塞嘴里嚼了,你当我眼花看不见是不是?”奶奶气得胸口起伏,估计换成大秀,都得挨拐棍了,到底是孙子,没舍得动手,只是恨铁不成钢的骂: “你当我给你个混小子托人找媳妇容易呢,啊?人家费心费力多长时间,才找到一个条件合适,听到咱家条件又愿意的姑娘,伱这样耍混出丑,以后谁还敢登门给你介绍媳妇?” 奶奶越说越气,这个小王八蛋,一听要去和女方相看,嘴里哄得自己可孝顺了,满嘴答应听话,趁自己一個不注意,转身跑堂屋剥了俩大蒜瓣塞嘴里嚼了。 而且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衣服,脑袋沾了不少麦秸子,跟钻了麦秸垛似的,这是啥好人做派? 农村啥好人农闲时候去钻麦秸垛?不是傻子就是作风不正的人! 这分明是不愿意,故意想让人女方看不上他,诚心不想让自己抱上重孙子,不想让自己死后有脸去见妹妹。 就算不愿意,那也得看一眼女方美丑胖瘦再说不愿意,连人还没见呢,就这副模样,那除了故意气自己,还能是因为啥? 谢虎山蘸着樟脑球味的牙粉刷牙还不忘朝奶奶讨好的谄笑,这年代农村基本没人用牙膏,其实这臭了吧唧的牙粉也没几家能舍得买,都是粗盐漱口。 “奶,要不咱先去看看去吧,别让介绍人等着急了。”谢虎山刷完牙把漱口水吐掉,要走过去搀奶奶。 奶奶抖开胳膊,立在堂屋门口不动:“不着急,先把你收拾干净再说,介绍人是你孟二奶,她说好了,肯定等着我,回屋换身干净衣服,把我新给你做的布鞋换上。” 谢虎山叹口气,转身回屋听奶奶的话换衣服换鞋,好嘛,怪不得奶奶一点不着急呢,介绍人是马三的亲姥姥,和自己奶奶差不多算是铁闺蜜了。 孟老太也是闲的,你说这老太太,上回半夜带着大妈和大秀上山烧香客串神婆,这回是带着奶奶和自己去相看客串媒婆,属实是没啥正事了。 马三的姥爷说评书,姥姥当神婆和媒婆,都是跑江湖吃开口饭,真是般配。 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对堂屋喊道:“奶,我跟你说,我现在副业组搞得有声有色,挣了不少钱,眼光可高了,不行咱把条件再提高点儿慢慢找呗,我刚十八。” “副业组再好,那也是公家的,挣再多跟你没关系,十八就不小了,家里啥条件啊,你现在不占个座,等二十再找,就再也找不着合适的了,那就只能给你找个猪八戒他二姨。”奶奶没好气的说道。 “那咱等我二十再找,保不齐我就喜欢猪八戒他二姨那样的呢。”谢虎山把奶奶新给自己纳的布鞋蹬上,走出来笑着说道。 奶奶魏桂金仔细打量着面前孙子的穿着,动手帮谢虎山展了展汗衫下摆,嘴里开始跟孙子打感情牌: “虎三儿啊,你打小心就野,好(四声)事儿,奶不求别的,也没想给你娶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我得给你找个能守住家,能踏实过日子的媳妇,你有本事,她能跟着你享福,接人待物上的了台面,你没本事,她能陪着你吃苦,把家里的事替你撑着。” “你奶我今年都七十了,到了说没就没的岁数,真有一天我要没了,你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家屋里连个替你留门,热饭的人都没有,家里要没个人,你冬天回家,炕都是冷的,想喝口热水都没有,到那时候,你一个人活得得多难受?” “奶,我跟您说,我早想好了,你不用操心,我要回家没饭,我就去寡妇家跟她们搭伙吃,今天王寡妇,明天李寡妇,四里八庄的寡妇们挨家吃一顿,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下个月从头再来。”谢虎山一看老太太要整忆童年,把琴弹的节奏,马上一句话把节奏打断。 奶奶气得咳嗽了两声,抬手在孙子后背拍了两下:“小王八犊子,你长能耐了,还敢故意气你奶了!” “再说,你没脸见您妹妹我亲奶,就得好好活着,这样,您再给我做十年饭,八十岁的时候我让您抱上重孙子,完了您再照顾他十年,等您九十大寿,我再把家里人喊来开个研讨会,研究这二十年你对不对得起您妹妹,要是一致认为对不起,您再接着活,照顾您的提拉孙,达拉孙。”谢虎山则轻拍奶奶的后背,笑着打趣道。 奶奶那点气儿马上被哄得烟消云散,脸上忍不住露出笑纹: “都活到九十岁了,还得给你们老谢家当长工,当使唤丫头,我才不干呢。” “行,那就让孙子,重孙子,提拉孙,达拉孙都站在您眼前伺候您,您使唤我们。”谢虎山挽着奶奶的胳膊: “不是相媳妇吗?走,我扶着您,您出马,那女方没个不同意,就冲您这气质,姑娘哪怕看不上我,都得为了跟您一块过当场点头,完了今晚就搬咱家住来。” 谢虎山把老人哄得眉开眼笑,祖孙两人走出家门,奶奶是小脚,出门得杵拐棍,而且走不快,好在谢虎山更不着急,陪着奶奶慢慢走,奶奶边走边跟谢虎山介绍目前从孟老太嘴里得知的女方资料。 资料不多,只知道今年十七岁,家在浭阳县某个穷大队,听孟老太介绍完谢虎山家庭情况后能接受,也愿意先订下,等谢虎山二十岁再登记结婚,结婚之前两家可以先当亲戚走动。 “连人家姓啥叫啥住哪都不知道,孟二奶这是啥媒婆啊,咋当的?”谢虎山听得直皱眉头,啥具体信息都没有,有点婚骗的意思。 第66章:出岔头了 奶奶看孙子嫌弃自己闺蜜不靠谱,开口替孟老太解释: “你孟二奶当然知道,双方家里条件,找对象的要求早就跟两家透过气了,但哪的人,姓啥叫啥先不能说,这是规矩,那都得双方今天相看满意之后再透露,不然人家姑娘不愿意,你愿意,甘蔗一头甜,知道人家住哪,天天去找人家,给人女方家里添乱怎么办?” 谢虎山还以为自己是去相亲,原来不是,是奶奶口中一种叫做相看的相亲前置活动。 就是在正式相亲开始前,男女双方由介绍人穿针引线,跟大街上偶遇一样,彼此瞧一眼,看看对方是不是残疾,傻子,或者样貌有缺陷之类,一般双方家属肯定也会陪同出席,互相考察。 这个最多几分钟的偶遇过程叫做相看,相看完之后,双方再结合之前就掌握的对方家庭条件研究是不是愿意这门亲事,无论愿意与否,都告诉介绍人,通过介绍人传达。 如果双方这次相看都觉得对方满意,那基本没几天介绍人就能组织双方正式见面,也就是正式的相亲。 如果女方觉得谢虎山长的跟西门庆一样,英俊无匹,风流倜傥,自己蒲柳姿色实在不足以自荐枕席,也告诉介绍人,介绍人就帮忙拒了这门亲事。 这样双方对彼此的资料都不知情,不会发生女方知道谢虎山住址,贼心不死的跑谢虎山家门口高呼“我XXX非中坪西门庆谢大官人不嫁”的情况。 跟介绍人孟老太约的地方是供销合作社门口,到地方的时候,孟老太已经急着跳脚,气得直呼奶奶小名: “香玉啊香玉,你是真沉得住气呀你!跟我摆你大奶奶的谱呢?人家娘俩在咱大队这条街上都快走一个来回了,要不是我好说歹说哄着,又给拉她们娘俩的车把式塞了盒烟让多等等,人家早就走了!” 奶奶腰板挺得笔直:“烟钱回头去我那拿,人呢?” 孟老太一指合作社大门:“刚进合作社了,咱们也进去。” “挺胸抬头,不准出洋相,不准瞎说八道,听见没有。”奶奶看看身旁的孙子,不放心的叮嘱道。 谢虎山乖巧的连连点点,还主动站旁边帮两个老人挑开了帘子,让两人先进去。 等三人一进供销合作社的大门,奶奶和孟老太眼睛就开始寻找女方,顾不上留意跟进来的谢虎山。 倒是门口不远处正给一辆小推车刷油漆的售货员看见新来了客人,抬头打量时,一眼就看到了谢虎山,出于好心朝奶奶和孟老太两人大声提醒道: “我说老太太,把您家孩子看好,最好牵着点儿,万一他在屋里没站稳摔了,我这都是刚刷的油漆,再给他衣服染脏了!” 这個年代的供销合作社属于让人一进门就下意识觉得自己在这种空旷环境下非常渺小的建筑,至少中坪公社的合作社是如此,相当于把六间屋打通,而且挑高几乎是平房两倍,里面又没什么顾客,这个人一说话,房间里都快有回音了。 屋里连同几个售货员和仅有的那对顾客都循声望过来,奶奶也一扭头。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谢虎山在他奶奶身后一副吴老二的造型,歪着嘴,右手比着六,左脚画着圈的朝前走。 “谢虎三儿!你要气死伱奶呀!我怎么跟你说的?”奶奶气得拐棍都快把地面戳个窟窿,顾不得在外面,抡起拐棍几次作势要打,可手直哆嗦,最终也没舍得落下拐棍。 倒是又回头仔细打量了几眼转身望来的女方娘俩,最终恨恨顿了顿拐棍,对旁边瞠目结舌的孟老太不死心的小声叮嘱道: “你跟人家好好说说,这混小子就是成心气我,他不是拽子,虎三儿是啥样孩子,你清楚,替我给人赔礼道歉,多说好话,需要买啥东西,回头都找我。” 孟老太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点点头:“行,我试试吧,人家信不信我可不敢保,毕竟你这大孙子装拽子装的比真的还像。” 奶奶一瞪谢虎山:“你跟我回家!” 说完自己杵着拐棍先出了合作社,感觉老脸都被孙子丢光了,一秒都呆不下去。 自己把孙子夸得跟花一般,孙子在外面表现得跟屎一样。 倒是谢虎三面不改色,坚持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画着圈进来,又怎么画着圈走了出去,给那对母女留下一个为人划圆的深刻印象。 …… 奶奶盘腿坐在炕上,对着墙面壁运气。 谢虎山贴着墙根乖乖立正站好,大气不敢出一下,大妈陈春香站谢虎山面前,双手拍的山响,嘴里恶狠狠的骂道: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反了你了!你看我怎么打死你!我让你气你奶!” “叫唤两声啊?你不叫唤你奶咋能心软。”看谢虎山没反应,大妈打眼色小声提醒他。 “奶,我妈跟我哥合伙蒙你!她都没舍得打我哥一下!”还没等谢虎山开口叫唤,在旁边啃着黄瓜看戏的大秀先开口叫唤道。 陈春香扭头先瞪了一眼自己闺女,随后给坐炕沿上的丈夫谢启茂打眼色,赶紧给侄子找台阶。 谢启茂叹口气,对自己母亲大声开口:“妈,别生气,虎三儿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指定是没相中才这么干的。” 随后又看向谢虎山:“是不是没相中,虎三儿?” “嗯,大爷说得对,我就是没相中,那一看就不能过日子,瘦的和饿了三天的小猫一样,真要嫁进来,看见咱家大秀没有,大秀作为小姑子,一天能捶她八遍,俩月之内,绝对把她欺负到上吊,你给我找媳妇,奶,你得考虑找个会武术,能收拾大秀的,对吧?”谢虎山马上反应过来,几步窜到炕边,对奶奶陪着笑说道。 顺便不忘损几句刚才落井下石的妹妹。 本来正帮谢虎山说话的大妈当即发飙,手指头戳着侄子脑门指指点点: “谢虎三儿,你是出息了,你大爷大妈跑来巴巴帮你说好话这节骨眼,你还不忘败妨你妹子?她咋就欺负你媳妇了,你个王八犊子,没良心的!还找个会武术的,咋的,要飞起来打你妹妹啊!” 奶奶转过身,看向谢虎山,运着气开口:“春香,一会儿帮我收拾被褥,我回老大那院住去。” “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搬走,我以后肯定听话,不气你了,要不再跟女方相一回,这回我肯定不装拽子,您愿意我就愿意……”谢虎山一看奶奶真急了,连忙开口认错。 大秀倒是颇为惊喜的开口: “奶,你搬我家跟我妈住去,我是不是就能自己搬你这屋住来,我不愿意跟她住。” “你上一边去!”陈春香朝一点脸不给自己挣的闺女气得骂道: “不会说话就憋说话,挺大个丫头怎么那么虎呢!你是嫌你哥没给你奶气躺下,你再加把劲咋的!看不出你奶是说气话呢?” 谢启茂也开口对自己母亲进行劝说: “要我说,相看这事得你情我愿,不乐意就不乐意呗,妈,我当年不也……我和春香那会她爸不同意,你让人给我介绍相看好几个我不也没同意,最后还是……” 大妈脸色已经看起来气得比奶奶还严重,此时瞪着谢启茂: “谢大茂,你是不是傻?你闺女就随你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恐怕我不知道你跟我结婚之前你相看了好几个姑娘是吗?” “过这么多年还忘不了是吗?除了我和妈,屋里三个老谢家的人,个顶个的说话气人,啥玩意变得呢你说!” “我上辈子干啥缺德事了,这辈子摊上你们仨!” 就在大妈越想越气,准备动手家暴大爷时,院门外孟老太的声音响起来: “香玉,在家没,我进来了啊?” 奶奶赶紧平复心情转过身坐好,大妈也收起脸色,快步出去迎孟老太:“二婶,快进来。” “二婶。” “二奶。” 谢启茂,谢虎山,大秀都开口和对方打招呼,孟老太笑吟吟的和几个人点点头,随后侧身坐上炕沿,对上奶奶心灰意冷的目光: “那边相看完给话了,对虎三儿挺满意。” 谢虎山和他奶奶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完成了互换,奶奶脸上精神焕发,谢虎山则呆若木鸡。 自己堪比吴老二的拉风造型按说无懈可击啊,到底哪出岔头了? 女方娘俩难道都是瞎子,自己白演了? 第67章:这亲事成不了 看着自己奶奶脸上放出光的模样,谢虎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坏菜…… 自己奶奶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啥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在她面前那都不好使。 奶奶对亲人的确没得挑,可管得也确实宽,一个亲妹妹,俩儿子,一个闺女,所有婚事都是她包办的。 连亲妹妹的婚事都得管一手,就明白这老太太在某些她觉得重要的大事上得多霸道了。 她对自己这個大孙子的婚姻看法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我不要我孙子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当然,这么霸道也是有底气的,底气就是她给自己这些亲人安排的婚姻甭管有没有爱情,但对方人品家境肯定没得挑,婚后生活稳定和谐。 奶奶盯着孟老太,欣喜的开口: “相中了?我还琢磨着人家肯定不乐意,虎三儿装拽子,这不是耍人家呢嘛?” “嗨,我也是这么寻思的,你听我给你学。”孟老太顺势盘腿上炕,和奶奶对着炕桌而坐,讲她和谢虎山走了之后发生的事: “人家当妈的当时就有些生气,说就算给一台缝纫机,那也不能把自己闺女许给一个拽子,说我这介绍人不靠谱,啥人都给瞎牵线,这不坑人吗?完了就要带姑娘走人。” 还没等往下说,谢虎山和大妈的脸色就都变了。 “奶,你要把你那个缝纫机当聘礼?”谢虎山凑到奶奶身边,小声问道。 奶奶有一台英国造的手摇缝纫机,买那台缝纫机的时候,大爷谢启茂还在她肚子里怀着没出生呢,奶奶靠着这台缝纫机接些裁缝活儿,在旧社会时养活了一家子。 日本鬼子来扫荡时,奶奶都是抱着缝纫机躲地道里去,现在还偶尔搬出来给谢虎山,谢玉秀缝补衣服用。 谁家娶媳妇下聘礼也没有送给女方家里缝纫机的,因为这玩意在乡下属于你有钱都买不着,得托关系才能买的大物件。 供销合作社虽然在价签上写着燕牌缝纫机,153块钱一台,但货架上常年没货。 因为供销社没本事,搞不到指标,偶尔分到一两台,也被公社领导提前收到风,货架都不用摆就被迅速买走。 中坪村两千八百多人,有缝纫机的家庭不超过二十户,大部分还都是找关系花高价买的二手缝纫机,所谓高价,是比全新机器价格还要高的价格。 不然在这个年代,浭阳县的农村人想买到一台全新缝纫机,比上一世在燕京摇号难度可能还要大。 首先得有公社分配给大队,大队再分配给生产队,生产队再组织抓阄,然后还要运气爆棚,刚好抽中盖着税务和公社印章的那张指标票,你才有资格买。 有资格之后,就可以慢慢等了,等到啥时候供销合作社的货架上出现缝纫机,没有其他同样有指标票的人排在伱前面,更没有托关系的人临时插队,你又能拿出全款和指标票,才能把缝纫机买回家。 “岁数大了,眼花,留着也没用。”奶奶轻描淡写的跟孙子说完,随后继续对孟老太笑着说道:“你接着说。” 大妈给孟老太倒了碗水,几次想借着对方喝水的功夫,开口问自己婆婆,可又都强忍住了。 她不是贪图婆婆的缝纫机,自己丈夫在县城的单位同事去年就帮忙给找了个指标,家里用攒的钱买了,她是担心老二两口子知道这件事后恐怕要生气。 老二那边可是她婆婆的亲儿子亲孙子,谢虎山再怎么亲,也是四房的。 孟老太喝了口水:“我是连忙跟人家娘俩解释,说男方这孩子好诙谐,跟他奶闹着玩呢,不是真的拽子。” “人家姑娘在旁边问我一句,二奶,刚才我听见老太太骂她孙子,没听清她孙子叫啥名。我一听,都这时候了还瞒着啥,我说叫谢虎三儿,在中坪大队可以随便找人打听,都知道他,那指定不是拽子,是个棒小伙儿。” “对对对,尽管打听,应该的,谁让这个小王八蛋出洋相,人家不放心可不得再打听打听。”奶奶听得连连点头。 孟老太扑哧一乐:“我也是这么寻思的,可哪知道人家姑娘听完乐了,跟她妈在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啥话,她妈听完也乐了,然后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跟我说,她愿意没用,人家男方都装拽子了,那指定是不愿意,要不就算了罢,没缘分。” “我一听这肯定是对方听过虎三的名,有戏,当即就说男方啥事都是奶奶做主,家里大小事都听他奶的,姑娘她妈就乐,说那行,相看的挺满意,小伙子还挺嘎,走之前跟我说,让我回来问问男方愿意不愿意,愿意就双方约个日子坐下相个亲,不愿意也没关系。”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一眼就相中这姑娘了。”奶奶脸色颇为急切,表达着自己相看完的感想: “模样俊,还稳当,别看瘦,那双手一看就是做惯了针线活儿的,只要其他条件也和我告诉你的一样,这姑娘跟虎三准合适。” 谢虎山在旁边听得呲牙咧嘴,他虽然当时专注扮演吴老二没有细看,但姑娘转过身时也瞥了一眼,大概印象好像就是一个身材又瘦又小,明显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要不他怎么说对方看起来跟饿了三天的小猫一样。 就一个黄毛丫头,值当奶奶用缝纫机去下聘礼? 而且奶奶也就比自己多看了几眼而已,怎么就看出来对方模样俊俏,沉稳,一双手擅长针线活的? 不是说眼都花了吗,咋看出来的? 孟老太斜过头看向谢虎山,嘴里笑吟吟地问:“那要是虎三也愿意,我就念叨念叨?” 奶奶看向谢虎山,也不说话,谢虎山马上乖巧的点点头,对孟老太笑着说:“我愿意,我愿意,我当时一眼就相中了。” 他知道,这时候再敢说不愿意,奶奶绝对说到做到,搬回大爷那院去住。 不给自己一点儿好脸色倒是其次,谢虎山担心奶奶岁数大,因为这件事跟自己怄气把身体气垮,她还没享上自己这个孙子的福呢。 “行,要愿意,那我就给你念叨念叨女方情况。”孟老太看向谢虎山,有些感慨的开口: “虎三儿,你奶给你找媳妇,是真舍得下本,可也是真挑啊,从她跟我说完条件,我寻摸三个多月,才找着这么一个啥条件都对上你奶心思的,我自问给我外孙子马三儿寻摸媳妇,都没你奶这么用心。” “说这些干啥,念叨正事,知道你费心了,成了之后谢媒礼差不了你的。”奶奶淡淡的说道。 “女孩家是西山那边灵官营公社崖口大队的,姓金,叫金凤,小名叫桃子,符合你奶的要求,姑娘是家里的长女,家务事,针线活样样拿得出手,肯吃苦,模样也俊,十七岁的姑娘,在生产队里干副业,一个人管着个针线摊,靠给西山砸石头的那些人缝补衣服,纳鞋底补鞋面挣工分,顺便还照顾弟弟妹妹。”孟老太对谢虎山念叨着女方的情况: “父亲叫金满仓,母亲叫李巧枝,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可以随便去打听,虽然穷,但绝对不是那些不靠谱的人家……” “等会,二奶,她爸叫啥?”谢虎山开口问道。 “金满仓。” 谢虎山此时脸上都已经乐成了一朵花,直到奶奶注意自己,才连忙绷起脸: “奶,那啥,这亲事我估计最后成不了,要不算了吧……” “你咋知道最后成不了?”奶奶没好气的看着孙子,往常最孝顺的大孙子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点都不懂事,专挑自己不爱听的说,对方都同意了,他还说亲事成不了。 谢虎山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咋可能不知道,我把她爸打了一顿,还给捆上了。” 除了大爷没听清,剩下屋里的奶奶,孟老太,大妈都听懵了,扭头看向谢虎山,大秀在旁边撇撇嘴: “好家伙,还担心我欺负嫂子,我再厉害能有你厉害?还没相亲呢,给自己老丈人先打一顿!” 第68章:桃子姑娘 “瞎说八道,你要把姑娘她爸打了,人家听见你的名还能笑得出来?”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对谢虎山说道: “你要再敢捣乱,我这就起身回你大爷那院住去。” 谢虎山低着头不再吭声,奶奶这才对孟老太说道:“看人家那边相亲有啥说道,咱这边都听人家的,人是回崖口了还是……” “他们有个远房亲戚在六神庄那边,离咱们这十几里地,家太远赶不回去,今晚人家娘俩住亲戚家,那我送个信,明天就坐坐吧,别再折腾人家了,道挺远的,来回不方便。”孟老太看奶奶的态度就明白,当即对奶奶说完就下了炕。 奶奶看看谢虎山,看看大秀,觉得这俩孩子哪个都不靠谱,只能最后看向大儿子谢启茂: “大茂,我不管你是骑自行车,还是找兽医站里的大车,总之你陪伱二婶去六神庄送個信。” “哎。”谢启茂答应一声,跟着孟老太朝外走,大妈帮奶奶送客。 等没了外人,奶奶看了眼低着头不说话的谢虎山:“今天为啥说啥都不愿意相看,你奶还能害了你吗?” “您肯定不会害我,给我找媳妇肯定是找好的,我不乐意是……你说万一我将来要能找个城里媳妇呢?是不,您孙子长得不难看,您也总夸我脑子好,怎么还不能给您找个城里姑娘当孙媳妇……”谢虎山笑容有些勉强的开口。 自己要是跑港岛拿到身份挣到钱之后,奶奶无论如何一定是要接过去享福的,至于六爷,那得看奶奶愿不愿意带他,多半得带,奶奶再瞅六爷不顺眼,那也是结发夫妻。 等大爷退休,估计还得想办法把大爷大妈也整过去。 大秀肯定也得整过去,不能都走了就留她一个人为恶乡里,败坏谢家名声,而且谢虎山还指着她去的时候把大黑偷走带过去呢。 二叔二婶就算不去,也得等他俩的儿子,自己的堂弟小宝大一些后给整过去念书,这人加在一起就不少了,已经快赶上搬家了。 自己至少得在港岛想办法先挣下一所足够大的房子,才能装下这么多人,哪有心情现在先给自己找个媳妇? 要自己帮老谢家开枝散叶,等到港岛之后,再找漂亮姑娘们帮忙生呗,那个有钱人就能三妻四妾的地方,愿意咋生就咋生。 “你嘴甜,脑子好,模样也不丑,奶信你肯定能哄个城里姑娘跟你好,可门不当户不对,女方家里条件好,瞧不起乡下人,就算婚事硬成了,你是能受得了媳妇气的人吗,去人家里拜年,人家让你一个乡下人上桌吃饭吗?就算上了桌,几句话一挤兑,你的脾气,不得把人家桌子掀了?”奶奶此时因为事情有了转机,对孙子的气已经消了不少: “高嫁女,低娶妻,你奶看人的眼光错不了。” “那也不至于用您的缝纫机帮我换媳妇,这让二叔二婶咋想,您亲孙子小宝咋想?”谢虎山对奶奶说道。 奶奶笑着掀开了炕柜,谢虎山过去帮忙把柜子里那台已经掉光了漆的缝纫机抱出来放在柜面上,奶奶用手摸着缝纫机,笑着说道: “我跟你二叔一家说了,他们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不偏心,给小宝留着东西呢,你也别替你奶我舍不得缝纫机,说实话,我看这玩意一眼,就心里堵得慌,要不怎么总是把它放柜子里呢。” “用它帮你换个称心的媳妇,合算,这姑娘将来准是你们这拨发小的媳妇里面,长得最俊,最懂为人处世的规矩,家里活计也最周整的那个。” “那瘦的跟猫似的,从哪看出来的好看,奶,要不等我挣钱给你买副花镜,您再帮我挑挑行吗?”谢虎山不死心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奶奶擦着缝纫机说道:“你懂啥,那是吃不饱没长开呢,骨相,五官在那摆着,等订了亲,让她农闲来跟我住一段时间,吃点油水大的吃食,养几个月就看出来了。” “奶,我也没长开,我也跟你住,跟那嫂子一块吃行吗?”大秀在旁边不关心别的,只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发言参与讨论。 谢虎山无语的开口:“你还没长开?你还想再开成啥样?教你的老师都没你个高,批评你打你手心儿的时候都怕你突然还手揍她……” “行,到时候让大秀过来跟她陪我一起住。”奶奶反而笑了起来,把擦完的缝纫机又放回去,嘴里说道。 孟老太当媒婆绝对是专业的,按照奶奶的吩咐,当天把话传过去,第二天就安排两家见面相亲,要把这件事火速敲定。 一般来说,在中坪附近四里八庄,男女双方只要能进行到双方家人一起坐下相亲,亲事多半算是成了。 因为双方条件,样貌啥的在相看之后就已经由介绍人说清楚,只有双方都愿意之后,才会坐下见面。 奶奶一大早就喊着谢虎山起来,跟自己把本就挺干净的屋里屋外又都收拾了一遍。 谢老六,大爷,大妈,二婶,大秀,小宝也都早早赶过来,时间不长,谢家二爷也被二叔特意从邻村接了过来,毕竟是要添人进口的大事,谢家人都得通知到。 谢家爷爷辈六个兄弟,如今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下二爷谢克功和六爷谢克夫。 二爷不知道为啥,在早年间搬去了几里地外的二奶娘家所在村子定居,跟倒插门差不多,没什么大事基本不来中坪走动,而且谢家几个爷爷,对奶奶和六爷的称呼也奇怪。 “六哥,嫂子,都挺好的吧?”二爷进院,看到迎出来的奶奶和六爷,赶紧快走两步笑着开口打招呼。 这边刚进屋坐下没一会,那边马车的动静就在门口响起,孟老太引着金家的人已经到了。 算上孟老太,一共来了五个人,除了相亲的正主桃子姑娘和她妈,还有就是桃子姑娘在六神庄的远房叔叔婶子两口子,双方在孟老太的介绍下客气打招呼进了家门。 等都进了屋,女人都坐在炕上,男人则坐在炕下的板凳上抽烟,谢虎山戳在大爷谢启茂身边站着,接受人家女方来人的审视。 此时男人在地上热络聊着收成,女人们则在炕上热络叙着家常,谢虎山搞不懂,明明是相亲,为啥大伙非要先聊些有的没的兜圈子。 两个当事人反而大多数时间处于没人搭理的状态,偶尔才会有人开口问一句。 不过这也让谢虎山有机会观察对方,身材瘦削,干瘪,严重的营养不良,有些发黄的长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肩上,穿的衣服挺干净,只是还带着补丁,此时挨着她的婶婶坐在炕梢处,文静腼腆的低垂着眼帘,偶尔被其他人搭话时,才抬起头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开口作答,然后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专注听对方说的话。 模样如果仔细端详的话,的确和奶奶说的一样,能看出是挺白净耐看的一张瓜子脸,只是太瘦还没长开,脸太小,衬得一双眼睛大且有神,眉宇之间含着笑意,是那种睡觉也含三分笑的讨喜面相。 在长辈们看似聊天,实则暗中观察时,谢虎山注意到这个叫做桃子的姑娘在奶奶的催促下,顺从的起身在炕桌的盘子里拿起了两粒糖瓜,可坐回原位之后却始终没吃。 反而过了一会,趁别人不注意时把糖瓜悄悄递给在她旁边一步外可怜巴巴站着,等半天也没人给块糖吃的大秀。 糖瓜吃进嘴里的下一刻,大秀和对方亲热的聊了起来,对话方式主要是桃子姑娘笑着夸赞大秀一句,再问大秀一句,然后大秀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答出十句。 看起来不用等相亲结束,她就能用俩糖瓜从大秀嘴里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怪不得奶奶此时边和别人说话,边看着对方,脸上笑容止不住,开心的就像是她老人家要和对方结婚一样。 奶奶这分明是以她自己为模板选了个孙媳妇,这姑娘此刻套大秀话的模样,和奶奶套其他老太太话时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真要结了婚,肯定是当初奶奶怎么调教六爷那个活牲口,就手把手教对方怎么收拾自己这个真孙子。 这姑娘虽然还没长开,可已经有了不好斗的架势啊…… 第69章:出气 “虎三儿这孙子肯定是在家受气了,练了多久了这都?中午就来了,这都得有四点多了吧?” 中坪公社东边有块挺大的空地,铺了很多沙子,农闲时,精力旺盛的年轻民兵们会聚在这块沙子地上练练格斗摔跤。 此时武装部长张诚叉着腰,走到空地边朝场内看了一会儿,对坐在旁边吹着口哨看小人书的武装民兵连长葛宝生问道。 沙子地上,韩红兵,陈大喜等其他几个民兵都捂着肚子或者屁股坐在地上围成了一圈,呲牙咧嘴看着在圈内光着膀子的谢虎山。 此时他张着双手,摆着捕虎的架势,一个人对上两个对手。 “上午他奶给他相亲来着,肯定是没瞧上人家女方,心里一百個不愿意,憋着火呢,又不敢跟他奶发脾气,只能来这用训练的借口把火气发出去。”自己直管领导出现,葛宝生把小人书合上,抬起头朝场上看了一眼,笑着说道: “这犊子还是年轻呢,再大点就明白,媳妇长啥样晚上关了灯都一样,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十八那年,我爷奶一眼就相中了我媳妇,当年她十九,是南郑庄二队铁姑娘队长,长得五大三粗,跟你差不多,就没你脸上那几根胡子。” “滚一边去!我回头找机会告诉你媳妇,你背后嫌弃她!”张诚挨着葛宝生坐下,取出烟盒分给对方一支,笑着骂道。 葛宝生哈哈笑着点上烟,看着场上生龙活虎的谢虎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没说错,真那样,我爷怎么相中的,就是当年他看见我媳妇挑着粮食跟队里的人来咱粮库交公粮,挑的比大小伙子还多,当时我爷就想,这姑娘要来葛家当孙媳妇,我大孙子就享福了。” “那时我还没当兵走呢,相看的时候看了一眼,浑身血都凉了,就盼着赶紧当兵走,最好遇上打仗,转战南北,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堂堂大好男儿,将帅之才,怎么能跟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乡下姑娘过一辈子。” “结果当了几年兵,啥战争也没赶上,又回来了,我寻思她早该嫁人了呢,没想到她还搁那守着呢,我当兵走那年,我俩就在两家人认可下订了个亲,连登记都没登记,面也没见过几次,也不知道她守个啥劲儿。” “我走那几年,隔三岔五她去我家帮我爸我妈干活,我一回来,明显感觉自己是外人,她跟我爷我奶我爸我妈才是一家子,我给我爷卷根烟,她在旁边路过随口一句爷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我爷当时就把烟掐了……” “那我也看不上她,不好看,没文化,没我识字多呢,我打定主意,她甭来曲线进攻这一套,家里同意我也不搭理她,我回来一年多,跟我媳妇连手都没碰过,话也没几句,满脑子想得就是老子宁可打光棍,我也不吃糠,娶就要娶个天仙。” 张诚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差不多,我那时候也是这么想得,只是后来让你嫂子给我收拾服了,你媳妇怎么把伱收拾服的?” “嗨,有次跟我爸干啥活来着,是他没干好,可他不讲理,说啥都赖我,给我骂一顿,把我委屈的,就跑小树林一个人坐着生闷气,我媳妇去了,就跟你现在坐我旁边一样……” “你看清楚,我他妈脸上有胡子!别老看我,专心说你媳妇的事!”张诚朝旁边挪了挪屁股,故意夸张的骂了一句。 葛宝生也笑了起来:“完了她就哄我,专挑我爱听的说,说让我别跟我爸生气,他是长辈,拉不下脸认错啥的,哄的我气顺了之后,她起身想拉我起来回家,没拉动,一个没站稳,扑我身上了。” “男的啊,我跟你说,都是嘴上硬,没碰过女人之前嘴里喊着老子不近女色坐怀不乱啥的,可俩手一抱住女人,这女人又是自己想怎么搂就怎么搂的媳妇,心思立马就不一样了。”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脑子轰的一下,觉得怀里抱着的媳妇身子怎么这么软呢,还善解人意,我还费劲巴力的再去找啥天仙,这不就是天仙嘛,就这么着,第二年我俩孩子都生出来了。” “孩子都三岁了,我才知道,合着我爸故意跟我生气这事,那是全家策划,我妈手把手教我媳妇的,一家子人算计我一个。” “你看我现在在外面能耐大着呢,这些崽子挨个算,想收拾哪个就收拾哪个,在浭阳县的民兵队伍里,一提中坪宝生那也有点名气,可我回家放个屁都恨不得跟媳妇打报告,早让媳妇收拾服了,敢不听话,媳妇真打,我爸我妈还跟看不见我挨打一样。” “挨完打再去小树林一个人坐着,都不用我媳妇再去哄我,站家门口喊一嗓子我就得跑回去,敢慢一步还得挨收拾。” “还没处说理去,谁让我没抵住诱惑,跟人钻一被窝睡觉了?你要硬气,你当年就别碰人家呀?” “所以让虎三儿现在先得瑟,爱怎么打怎么打,甭看现在不愿意,等人姑娘一到家,他奶教人家两招,让姑娘找机会被他这个没碰过女人的傻小子抱一把,虎三肯定玩儿完,这辈子就算栽人家手里了。” “到时候把火气天天都撒在一被窝睡觉的媳妇身上,再想让他跟现在这样卖力气的跟人打,他都不打。” 听完葛宝生说起年轻时候父母安排相亲结婚的事,张诚在旁边也颇有感触的说道: “我也差不多,家里也没问我,就给安排订了亲,完了你嫂子就住我家了,当时我也没瞧上你嫂子,我那时候多精神一小伙,老招人喜欢了。” “可你嫂子有招啊,看我一直不搭理她,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教她的,多半是我妈,一到晚上,你嫂子她就喊我给她搓背,我让我妈去,我妈不是手疼就是头疼,只能是我去帮忙,刚开始几回我还正人君子,结果第二个月我妈就找我丈母娘去了,说有喜了,咱们抓紧给俩孩子办婚事吧……” 两个人说完各自遭遇哈哈一阵大笑,场上的谢虎山听到两人笑声,喘着粗气直起身,放过被自己连摔几次的两人,看向场边自己的两位师傅,朝他们招招手: “笑啥,不服啊?下来!我一个干你们两个,不是问题!” 一群民兵也顿时起哄大喊:“连长,张部长,下场干他!” 第70章:全体集合 “你就让他这么跟咱俩在这上蹿下跳,下去干他呀?”张诚看到谢虎山跟自己和葛宝生挑衅,马上对葛宝生说道: “反了他了还,咱俩手把手教的他怎么打人,到老了还他妈能让这臭小子在咱俩眼前得瑟?” 葛宝生摇摇头,心平气和的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不服你自己下去干他,我腿上伤还没好利索呢。” “秋收那会去县里帮公社领农机让人找麻烦了?”张诚听完这话,脸上笑容淡了不少,开口问道。 县里支援中坪公社这种高产地区秋收的农机,需要公社派人去领。 中坪大队距离县城将近五十里路,一路上经过四个公社十几个大队,想把农机领回自己公社,不被其他公社截胡,需要真本事。 那都是在别人的地头,一个解决不好,领机器的人给你围殴了不说,机器还得给截下来先帮人家公社干活。 葛宝生轻轻拍着左腿,点了点头: “老子再撑两年,等虎三儿他们这帮崽子再长两岁,等他们打架下手知道分寸之后,就在他们中间选個人,接我这个操蛋的差事,你说得对,过了三十,再厉害也唬不住人了,原来哪用我动手,一报名就没人敢吭声。” “谁干的,我找关系收拾收拾他,替你出口气?”张诚在旁边问道。 葛宝生一笑:“俩手腕都让我撅折了,还收拾啥,比我伤得重,来年开春都未必好利索。” “那我也不能就看着虎三儿这犊子跟咱俩叫嚣啊!”张诚听到葛宝生没吃亏,大声说着站起身,把外套脱下来交给葛宝生: “把伱的五四给我用用,我得教教他,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葛宝生打开枪套,把自己那把配枪递给张诚,张诚把腰间自己那把五四也取了出来,子弹都褪了出来收好,随后双手举起双枪看向谢虎山: “王八艹的,跟师傅都敢叫板!来!也别擒敌格斗了,我考考你小子拼抢速度,看你小子手生了没有,你要赢了我,我奖励你五发子弹,让你拿手枪开五枪过过瘾。” 一听赢了有子弹,谢虎山马上点头,五四式拆装拼抢虽然他练过不少次,但他还真没开过手枪,因为不够级别,最少也得是个武装民兵连长才能混上手枪子弹。 平时他玩手枪,都是老冯,老张还有葛宝生把子弹退出去,把枪丢给他玩一会儿,整个中坪公社,也就他们三个人有资格配手枪。 所以谢虎山难得有些兴奋起来:“说话算话啊,部长,你可不能输了不认账,回头又扯什么纪律规定,级别要求啥的!” “我是那输了不认账的人吗,德行,你当我是你呢,五发子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老张不满的瞪着谢虎山说道: “肯定说话算话!” 好热闹的民兵们跑着去公社扛出来一张桌子,摆在两人面前,张诚叼着烟把两把枪零件拆下来,摆在桌子的两端,看向谢虎山: “让你小子先选边。” 谢虎山走到桌子右边的位置站定,双手放在桌上,张诚走到左边,手都没抬,看向站在中间当裁判的葛宝生,葛宝生看看两人,让其他看热闹的朝旁边退开些,这才说道: “我数到三开始,一。” “二。” 然后葛宝生故意停下,拿烟盒又点了一支烟,那一顿的动作让谢虎山差点就抢跑出局,气得谢虎山朝点烟的葛宝生骂道:“连长,你到底哪头儿的!” 他一骂,葛宝生马上开口:“三。” 三字出口,谢虎山双手拿起枪械零件迅速开始拼装。 对面的张诚则完全不急,先把手里夹着的香烟屁股送到嘴边用力嘬了一口,这才把烟头丢地上,用脚踩灭,这才双手上桌开始拼装。 张诚一上手,谢虎山就知道要坏,老家伙的速度是真快,眨眼之间就要追上他,谢虎山马上用力咳了一下! 旁边的韩红兵看了眼远处,忽然惊讶的开口大喊:“尹书记你咋来了!” 所有看热闹的民兵都回头循声望去,只有葛宝生,张诚连头都没抬,盯着桌面。 葛宝生还嫌弃的骂谢虎山: “你Der啊,这是我当年跟老张玩拼抢用的招,我负责拼,你当年负责喊,现在你负责拼,换韩老二喊,连词都不换,你觉得老张能上当吗?” 他这句话还没骂完,老张已经把枪拼完丢在了桌子上,谢虎山比他慢了几秒钟才拼完,有些惋惜的咂咂嘴,故意阴阳怪气的开口: “有那个当师傅的吧,没个师傅样,这么多人看着,你说他也不懂给当徒弟的留面子,不知道他是诚心的还是故意的……” “相媳妇没相中,拿战友撒气,你是啥好东西?”老张伸手揉揉谢虎山的脑袋,从口袋抓出五发子弹放在桌上: “去,装上,有啥闹心的事,对着那边的靶子开几枪就好了。” “谢谢师傅。”谢虎山唯恐老张反悔,动作麻利的把子弹压进手枪内,走开几步,对准二十米外的靶子,双手持枪站姿连开五枪。 葛宝生都没用喊人去看靶子,瞄了几眼后直接报靶: “两发脱靶,一个七,两个六,看你第一次摸手枪的份上,也还凑合吧。” “这玩意准头不行啊,还不如我老叔呢。”谢虎山打完之后看看手里的五四,不满的说道。 老叔是他常背的那把三八大盖的昵称,奉天兵工厂仿造的,出厂那年,谢虎山的二叔才四岁,所以这把枪被他取名为“老叔”。 张诚和葛宝生正对着一伙青年民兵吹嘘自己当年的手枪射击成绩,韩红兵突然又开口:“尹书记!” “韩老二,你那脑子是借给你家大黑了还是……”葛宝生没说完,张诚就轻踹他一下,示意他看过去。 只见公社书记尹千峰,大队书记韩老狗和十九个生产队长在远处道边,集体朝他们这里望来,显然是散会之后被枪声吸引了注意力,朝这边走过来看看。 “这是谈出结果了,韩书记脸上有笑模样,尹书记脸色跟被韩书记糟蹋过一样。”葛宝生看了那边众人一眼,对张诚开口说道。 张诚点点头,闹公社丰收粮这事跟他们扯不上关系,所以他们在这件事中毫无参与感,属于旁观者。 果然,远处的韩老狗朝民兵们招招手,大声喊道: “都别在那给张部长添乱了,赶紧回各队部集合,咱们各生产队要马上开会!” 张诚和葛宝生把枪收好,赶鸭子一样轰着手下民兵赶紧解散回各队,肯定是谈好了丰收粮的事,要组织各队交公粮了,交公粮运粮食,这些民兵小伙子们都是主力。 谢虎山,韩红兵等人朝三队的方向走去,韩红兵看着谢虎山的脸色: “谢司令,六奶到底给你相中了啥样的姑娘,让你憋屈成这样,咋的,猪八戒他二姨啊?” “我不是因为人家姑娘,人家姑娘挺好的,我是因为没恋爱经历,也没感情基础,这属于耽误人家……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谢虎山活动着脖颈,边走边郁闷的说道。 韩红兵在旁边不屑的开口: “这有什么我不懂的,就是不想娶这个,但还扭不过六奶,属于是不敢把六奶朝死里摔,但能朝死里摔我们几个,对不对?” “你都多余问,肯定对。”大喜在旁边说道: “谢司令哪回不是家里受气,拿革命战友或者外村倒霉蛋撒火?” 上架感言 一个月,写了二十万字之后,终于要上架了,内心非常忐忑,属于天桥打把势卖艺,到了该伸手要钱的时候。 这本书免费期的数据不能说不好,应该是非常不好,追读数据的起伏线都快赶上我的心电图了。 当然,数据不佳也正常,写开头的时候就想到可能成绩会不怎么样,毕竟和之前我写书的风格完全不同,这就是一本年代故事,有很多原来就看我写书的读者可能一时无法习惯我用温吞水的开头来讲故事。 毕竟原来我写故事的节奏,二十万字的体量,大概已经足够让主角斗败第一个对手,初露锋芒,磨刀霍霍正接近下一个目标。 但这本书二十万字,主角连县城甚至公社都没怎么走出去。 其实我还真写过一個类似自己原来作品节奏的开头,有点孔二狗老师东北往事的意思,写了没几章自己就扔那了,不用编辑帮我判断,我自己都知道那玩意属于主动求404。 刚开书那几天,我记得我还在微信读者群里聊天,我说这本书的成绩好像不太好,追读低的吓人,好像是三千多收藏,二三百追读,实在不行,不如趁早切了去开本港岛警匪故事,书名就叫《大茶饭》,也顺便教教我儿累月那个货怎么写港岛故事。 没想到后来追读慢慢涨上来了,虽然仍然不多,但让我开始意识到写个慢一些,平和一些的国内年代故事好像也有读者能接受,不是一定要刻意去写激烈,过火,凶戾,愤怒。 感谢各位义父能赏脸看完了二十万字,也谢谢各位的本章说,评论,每一条我都会看,只不过实在是我用作家助手APP看各位义父的评论和章说,无法用它及时回复,因为它没有回复和点赞功能,只有查看评论功能,要回复就要切去起点APP,有点麻烦,所以我很少回复和点赞。 如果书评区还能看到批评我和本书的评论存在,除了我大度之外,可能也与我懒有关。 感谢我的编辑豆总对我的指导。 没拍马屁,豆总前前后后严格的毙了我好几个开头,包括玄幻文开头,历史文开头啥的,最后慧眼独具,挑了这么一个开头完全不抓人的年代文开头,还告诉我,这书绝对没问题,稳住节奏,写到三百万字你就出息了。 我总觉得他在忽悠我,但我没证据,算了,现在先感谢吧,书扑街了再去砍死他。 感谢我的版主大宝,现在都改称运营官了好像。 感谢宝爷每天能在穿梭各家足疗按摩店享受服务之余抽空替我打理书评区和章说。 感谢副版主三思,每天大宝去足疗按摩时,他就负责接手管理书评区和章说的工作。 感谢十指勾画,我也不知道感谢这犊子干啥,这本书丫粉丝值不够,连一点粉丝值都没有,导致没能安排他当管理,你看到的话最好心里有点数…… 感谢缺了大德的读者夏洛K,在这本书开书时替我找了小姐姐拍小视频打广告,效果挺好,我估计这本书好多收藏都是为了那小姐姐视频来的,导致我收藏虚高,追读不高。 其实他还找了个肌肉猛男拍小视频,可惜本书貌似没啥女读者,纯属浪费钱,要看猛男跟我直接视频就行。 感谢前编辑喜爷,虽然已经不跟他混了,但他还是对我纠缠不休,刚开书时隔三岔五打电话给我挑书里的毛病,教我怎么处理,给我感动的不行不行的,毕竟都是分手的前编辑了,还这么负责。 后来才发现,这货是为了能有个理由来线下找我,让我请吃饭,还让我带他去KTV唱小姐姐……宰完我几顿饭之后,这货就再也没有指导过我。 感谢各位读者义父们一个月的追读,打赏,推荐票,月票,留言,没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这书可能开书不久真就因为数据凄惨切掉了,写不到现在。 如今上架,在此作者拜托各位义父如果方便的话,付费订阅一下,我靠您每一位的订阅养家糊口。 晚上十二点上架更新,上架当日五更打底,从目前追读数据来看,首订撑死可能也就五千,就按五千计算吧,首订到六千加一更,以后每涨一千加一更。 上架期间,每天保底更新两章,盟主加更一章,月票每一千加更一张。 其他加更我想起来就更,不然真要是一天就更两章,编辑豆总都得来抽我。 其实最开始本来想说日更万字坚持一个月,可私下再三尝试提高码字速度,坚持了小半个月,发现难度太高,倒不是码不出来,而是发现每天赶字数一样硬写的话,容易到后面瞎写写偏,这本书的故事节奏我之前没尝试写过,怕把故事写崩。 所以请各位义父先容许我继续私下练习练习,如何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提高码字速度和字数,如果有提升,我会展示成果的。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义父大人对这本书的喜爱与支持,祝各位身体健康,诸事顺遂。 恰逢五一,愿各位有个舒适的假期。 最后推荐几本作品: 转校生:《我的书友龙傲天》 类型大神的马甲号作品,个人风格强烈,风趣幽默,我个人读到了最新章节,觉得书很好看。 不爱吃草的羊:《篮球之黄金年代》 老牌知名篮球作者羊总的书,有颜值非要靠才华吃饭的一个人,每天日万更新的强人。 征子有利:《民国江湖二十年》 不认识作者,码字之余在起点推荐位上看到的一本书,还没看到后续,但第一卷已看完,我个人觉得写的很精彩。 第71章:开河工 三队队部,谢虎山用力搓着自己的脸,站在马老五和杨利民面前,此时的脸色比相亲刚结束去沙子场摔跤时还要难看: “算上韩老狗,咱大队等于是二十个生产队长去找公社算账,闹了这么多天,最后让人跟傻子一样糊弄了,结果你们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找公社接着闹啊,必须得打一架呀!” 其实如果单纯是韩老狗和马老五他们被公社糊弄,谢虎山绝对不会郁闷,主要是这次他们被人糊弄,严重影响他自己的跑路计划。 刚才马老五召集三队社员全体集合,宣布今年中坪生产大队在韩老狗和他们这些生产队长坚持不懈与公社领导反映问题下,最终公社终于决定,把他们中坪生产大队购丰收粮的预定数目调整到原来数目的五成。 也就是说,假如原来必须要卖给国家一万斤丰收粮,那么现在只需要卖五千斤,省下了整整一半的粮食,能留在自家大队粮仓。 如果这件事就此打住,谢虎山也一定和全体社员一样发自肺腑的感到开心。 可公社怎么可能让大队占这么大的便宜,对方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不是没有代价。 代价就是中坪生产大队下辖十九个生产队每个队必须抽调十五名青年精壮劳力,在秋冬的农闲期间,去参加七八十里外的浭阳县陡庄水库修建扩建工程。 也就是说,等于韩老狗他们二十个人生产队负责人,是用将近三百名壮劳力长达三個月的重体力劳动,最终换来了公社说服县里把丰收粮指标减半的结果。 一走就是仨月,回来再开砖窑,到哪找劳力干活去?真牲口开完河工都得歇一个月,何况是人。 “还有,五叔,我现在是副业组的,为啥我也要去,我农闲期副业组的工作可没停下来。”谢虎山看着马老五还一副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就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说的够清楚,怎么这么个被糊弄的真相对方还跟占了便宜一样。 马老五则是不明白谢虎山为啥这么激动,他朝烟袋锅里塞着烟丝,嘴里说道: “国家跟咱大队少买一半丰收粮,这还不是咱们占了便宜?就是农闲期干活去嘛,人家说了,去干活县里还管一天三顿饭呢,小三百个大小伙子,你知道这些人三四个月的农闲期天天闲在家里,得吃掉咱队自己多少粮食?” “还有,你参加那是宝生推荐,韩老狗点名同意的,本来应该宝生带队,他秋收领机器腿受了伤,今年参加不了,特意说让你小子带队,这是给你露脸服众的机会,以后想让你小子能接他的活儿,你还别不时好歹,这是大队在拿你当青年预备干部培养!” 谢虎山咂咂嘴,整整将近三百个最大二十五,最小十八岁的精壮劳力,等于把中坪生产大队所有适龄青年全都抽调一空,去了之后连睡觉的窝棚都得自己搭,一天只管三顿饭,说是给工分,实际上是由他们所在生产队来兑付。 自己辛辛苦苦去水库干三个月,的确能每天拿十个工分,可这些工分跟县里一毛钱关系没有,最后还是要中坪生产三队年底给这小三百人结算,这不羊毛还出在羊身上吗? 等于是县里告诉自己,给国家干活不白干,每天给伱一块钱,等干完活回家,找你家长去领这一块钱去! 这三百人最后其实是把队里其他农闲期没有劳动的社员本该分到手的分红又夺走了一部分。 而且最主要的是,三百个精壮劳动力在三个月干的重体力活,产生的实际价值绝对比公社减免的那一半丰收粮要大的多啊。 “五叔,抽我的,抽我的。”看到马老五装烟,谢虎山取出香烟,塞到马老五嘴边,划着火柴帮忙点燃,陪着笑脸说道。 这犊子的反应让马老五有些不适,自从这个小王八蛋干了副业之后,在自己面前那是一天比一天得瑟,给自己敬烟点烟,门儿也没有啊?跟他要俩钱,都得马老五给他递烟点火。 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我能不去吗?我不争大队先进行不行,我也不求大队培养我,我先把咱队副业搞……”谢虎山晃灭火柴,嘴里试探性的问道。 马老五听到谢虎山不想去,顿时一瞪眼,烟从嘴里取下来: “不行,你小子要是将来有天能接宝生的活,那咱三队得多露脸!还副业组,你小子以后要是混成了民兵连长,以后公社农机站,电管站那些抢水抢电抢机器的活都是你说了算,其他生产队谁还敢跟咱们三队抢?他们得等咱们队先用完,再求着咱们把他们排在第二名,所以我跟你说,虎三儿你必须得去,不光去,还得想办法带着这小三百人给咱大队争来荣誉。” “我吧,我……我副业想搞个砖窑,正筹备呢,这要是一走……”谢虎山愁眉苦脸的想要劝马老五回心转意。 杨利民在旁边脸上挂着笑,看着谢虎山在那求马老五换人去,从韩老二,到大喜,把几个发小都夸了一个遍,什么思想觉悟,革命立场样样都比他强,都比他适合带队去开河工,如今已经夸到了吴栓子: “栓子那犊子也行,一看就是干大事有组织能力的人,能组织好几个老娘们去他那鱼坑洗澡,那不是一般人,还热心肠,有群众基础,他带队最合适,他去水库干活,还能顺道组织一批妇女下水库洗澡,给干活的老少爷们儿整个景儿。” “你少跟我扯淡,我跟你说,虎三儿,啥时候副业都是副业,它永远也不可能越过主业,你心里得有数,再说,俩卤煮摊你走了也不影响,无非就是你要整个啥砖窑的事要延后,那就延呗,先干正事。”马老五对谢虎山说道: “咱队你小子要是真有机会成了大队干部,你五叔至于被人骂性子软,二面肥?谁再敢欺负三队?” “韩老二也行,韩老狗论起来,是韩老二的二大爷,他……”谢虎山急得都快掉眼泪了,原来还寻思把老杨卷进来提提速,自己或许有机会能去港岛过年。 这要带队去开河工,工程进度再推进慢点,别说过年去港岛,过年回村恐怕都费劲…… 杨利民在马老五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马老五先是考虑片刻,最后拍拍胸脯,看向谢虎山: “你不想搞副业吗,五叔把话放这,你带队去争个荣誉回来,砖窑,家具厂我让你一起搞,大队要找茬说咱队冒进,我顶着!” 第72章:性质不同 “你跟马老五到底说啥了,怎么他就敢说等我开河工回来,他能做主答应让我砖窑,家具厂一块搞,还出了问题他扛着?”谢虎山透过窗户看到奶奶在炕上和孟老太在专注的谈话,没注意自己,直接钻进自家院子里的小菜园摘下个茄子,掰开分给杨利民一半,然后两人蹲到自己住的西屋窗户地下,抱着茄子说话。 杨利民咬了一口清香的茄子肉:“他怎么跟你说的,我就怎么对他说的。” “放屁,不可能,你跟他小声嘀咕的话虽然不多,肯定不是这两句。”谢虎山把手里的茄子肉掏出一块朝嘴里塞着,声音虽然含糊,但语气肯定的给出了质疑: “他要是能扛事的人,能被咱队里的大伙喊二面肥?” 看到杨利民没反应,专注的啃着茄子,谢虎山用肩膀碰了碰对方: “喂,咱俩可一个炕上睡过觉,亲疏远近你还是要搞清楚。” 杨利民啃着茄子笑了起来: “我当然清楚亲疏远近,五叔和我都是生产队干部,就你一个群众,谁远谁近这不一目了然嘛,但你当了大队干部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咱俩关系就比五叔更亲近了。” “这个年头有啥好的,干点啥事都是身不由己。”看到套不出杨利民的话,谢虎山郁闷的吐了口气,发着牢骚。 相亲娶媳妇自己做不了主,自己想干点啥营生,也做不了主。 杨利民把茄子啃完,靠着墙根坐下,伸直两条腿: “现在不比之前那些年好多了?国家慢慢变好需要过程,你觉得五叔和大队派你带队去开河工,是拿伱当牲口用,你就没想过,他是真盼着你好好表现,成为大队干部?” “他咋不自己表现呢?”谢虎山把手里还剩不少的茄子递给杨利民。 杨利民接过来继续吃,来生产队蹲点儿之后,他还挺喜欢吃这种带着清香味的生茄子:“听到去开河工,都没胃口了?” “我一直不喜欢吃这玩意,地震那年吃茄子吃伤了,那时候是夏天,麦子都还没晒干磨成面,房子都塌了,没啥能直接吃的东西,公社就调来大量茄子红薯发给大伙,那段时间,一天三顿全都是生啃茄子红薯。”谢虎山取出香烟抽着烟,乜斜着杨利民: “我是看你喜欢吃,又不好意思自己偷,这才摘一個给你,本来是希望看在同志友谊上,你告诉我实话,早知道你不说实话,我都不应该浪费我奶辛苦种的茄子。” “韩书记和五叔他们在公社闹哄时,从尹书记嘴里得到了个消息,好像咱县从省里那边提前收到些小道消息,说是省里有两个化肥厂项目正考虑是不是要放在咱们县,你真当韩书记和五叔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吃亏占便宜,不明白三百个劳力是队里自掏腰包给人打白工呢?”杨利民吃着茄子,嘴里说着自己掌握的消息: “如果两个化肥厂要能落在咱们县,咱县这些公社,这些大队还缺化肥吗?为啥水库的工程前两年都是小打小闹,都是水库周边的大队组织人力慢慢修,今年突然就组织大量人力进行扩建修缮,不止是修水库,各公社还会组织其他劳动力修路,县里甚至还请武装部安排了三千多名战士参与这次水库扩建工程,这些不就是希望上面看到咱县里对农业发展的投入吗?” “韩书记他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化肥厂来了,庄稼人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别说三百个人,也就是他们岁数大,县里只挑年轻精壮的劳力,选不上他们,不然他们自己都愿意干这个活。” “你要当了大队民兵连长,每年能负责带着民兵帮大队去化肥厂化肥部那些地方采购化肥,五叔不得天天走路带风啊,因为你肯定优先三队。” 谢虎山当即给泼了冷水:“你怎么知道不是尹书记串通县里,用假消息糊弄韩老狗他们呢?” 杨利民把最后一口茄子送进嘴里: “你总说农民聪明,咋的,韩书记就是傻子?昨天收到这消息,他就蹬自行车悄悄去了市里一趟,找他的老关系打听去了,肯定是打听完之后,知道不是空穴来风,这才顾不上继续跟尹书记闹,从中坪大队的刁民头子韩老狗马上又变回那个懂轻重缓急,识大体重大局的大队书记韩成松。” “行吧,就当我和咱大队小三百个小伙子一起去搞破鞋时,被公安同志抓去劳改了仨月,属于不可抗力,砖窑的事等我表现良好,减刑放出来再说。”谢虎山郁闷的总结了一下。 旁边杨利民“噗”的一声,把茄子都从嘴里喷了出来,连连咳嗽: “你说话注意点影响!参加劳动就是参加劳动,什么搞破鞋,参加县里的重大农业工程,那跟犯了错误被强制劳改是一个性质吗?” “当然不是一个性质,人家那种犯错误被强制劳改,属于是真上了炕,和人睡一块儿了,参加强制劳动一点都不冤,毕竟吃上肉了。”谢虎山理直气壮的对杨利民说道: “我是属于没跟老娘们儿上炕,没吃到肉,还天天积极表现,努力工作,晚上还得陪你这种县里领导一个炕上睡觉,最后也被咱大队安排去参加劳动了,多冤呐?” 杨利民无语的叹口气,谢虎山这狗日的怪话那叫一个多,明明人挺好,就是嘴欠,他开口叮嘱道: “这种话你小子以后少说,虽然现在环境宽松了,但是外人面前说话也要注意,什么强制劳动,那是大队考察你,胡说八道!” 看到谢虎山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杨利民也不着急,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一盒牡丹,谢虎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此时杨利民举着手里的牡丹烟盒,对谢虎山说道: “听见没有,以后别在外人面前乱说话,真要有人总拿你说怪话这事做文章,你以后还怎么追求积极进步?韩书记他们想要提拔你,都得考虑影响。” “是是是,领导,我一定注意!您批评的对!大队是给我机会。”谢虎山眼睛看着杨利民手里的香烟,连连点头: “我等会就回屋反省去,领导那牡丹烟我给你留一根够吗?” 杨利民把手在烟盒上的角度调整了一下,谢虎山马上就看清楚了,这狗日的小白脸用牡丹烟盒装的都是劳动牌。 “不用留,你都拿走也问题,主要是抓紧回去反省,认识自己错误。”杨利民看到这犊子上当,违心的承认要去反省之后,哈哈笑了起来。 谢虎山靠着墙壁,扭头盯着他,磨着牙发狠:“行,姓杨的,等我反省完,过两天找你小子做检讨,你等着。” “你小子没机会了,通知上午就到公社了,这事就五叔知道,我明天悄悄的走,回家休整一天,后天回单位报道。”夕阳下的农家小院里,杨利民坐在窗下墙根,对身边的谢虎山微笑着说道。 谢虎山怔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我喊哥几个,今晚帮你践个行。” 第73章:践行 秋风已经渐凉的夜晚,小院内支起了饭桌,谢虎山,杨利民,韩红兵,陈大喜,马孟起这几个大小伙子围坐在饭桌前,菜色比较简单,就是一大盆切碎的卤煮下水和一些嫩葱,萝卜充数的蘸酱菜。 旁边放着两大桶散白酒。 除了这些人,还有大秀和老猛两个人,此时正抱着海碗坐在堂屋门槛上闷头吃着加量的超大份卤煮火烧。 “谢司令,是准备吃完这顿喊我们上山落草啊?”陈大喜看看桌子中间那一盆炖下水,又看看正拎着桶帮众人倒酒的谢虎山开口问道: “我不管他们,要是天天都给我这一盆肉吃,我肯定跟你干,还有,我说,这回我第一个表态,也该给我个副司令干了吧?我从六岁开始当运输大队长,当到现在也该升升官了!” 韩红兵,马三则趁这货问话的空隙,落筷如风,迅速下手先把对着陈大喜那面的盆里下水夹了不少放自己和杨利民的碗里,等陈大喜说完,那盆下水对着他那面,也就只剩下零零碎碎几块了。 杨利民看着两人帮自己抢肉,如今已经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了,习惯了。 这段时间跟他们成天一起混,知道韩老二和马三儿这么干是有原因的,他们几個要不在大喜这货没开吃之前赶紧能抢点是点,待会别指望能吃过他。 就拿今天全体社员听到开河工,还管饭这件事来说,尤其听到陈大喜同志也要去参加之后,大喜他爸那简直可以用热泪盈眶,喜形于色来形容。 就差敲锣打鼓送儿子连夜出发了。 一到农闲期,大喜他爸他妈就跟防备下来扫荡抢粮食的日本鬼子一样防备自己儿子,稍微不注意,你就不知道大喜又把什么能吃的给塞嘴里了。 本来坐在门槛上正埋头吃饭的老猛,听到大喜的话,端着饭碗很严肃的走过来,拍拍陈大喜肩膀:“哎,你当副司令,我当啥?” “你当我爹!”陈大喜被老猛那副较真的模样给气乐了,没好气的说道。 老猛盯着陈大喜,可能脑子里在不断通过看过的老电影寻找可以匹配上的形象,老半天才说道:“我不干,当副司令的爹没枪。” “吃饭去吧,你愿意,大喜他爸也不愿意。”谢虎山把酒倒完,对老猛笑着说道。 老猛端着饭碗又坐了回去,谢虎山看向都瞧着自己的几个人: “老杨明天回县里,今晚我操持给他夸夸官,践个行。” 一听杨利民要走,众人都看向杨利民,这让他有些不自在,勉强笑着说道: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他们吗,就说是你相亲挺满意,大伙跟你一块乐呵一下。” “他们又不是大嘴巴的老娘们儿,不会对外说。”谢虎山说道:“一块地里滚了这么久,不告诉他们,回头他们得骂你一辈子。” “我现在就得骂,老杨,哥几个拿伱当兄弟,你要撤了还不告诉我们一声,这是拿我们当外人,站到我们无产阶级人民群众的对面去了?”马三儿端起从自家带来的酒碗: “来,先罚半碗!” 杨利民吓了一跳:“这一碗路边倒得有三两,上来就喝一半?” “怕啥,谢司令给卤煮摊预备的酒,那都兑了水。”韩红兵在旁边体贴的提醒道。 杨利民听完韩红兵的话,想想也是,之前他们喝过一次,谢虎山拿来的一桶酒比井水的度数可能高点有限。 随后接过来咕咚一口,然后就剧烈咳嗽起来,哈着酒气表情痛苦:“这次没兑水……哈……” “让你走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我早知道没兑水,但就是不告诉你。”韩红兵坏笑着说道,随后也端起酒碗: “这次该我了,老杨。” 一个多小时之后…… 大喜抱着老猛的肩膀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这次一走,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老猛,等有空了一定看我去……” 老猛一脸的茫然且嫌弃:“让你爸看你去,我都说了,我不当你爸,怎么还讹上我了。” 至于马三儿,半个钟头前就已经去了茅房,一直保持双手撑墙低着头的姿势,专注把之前喝下去的酒再吐出来。 韩红兵倒是还能坐在酒桌前,只是脸色酒红,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瞪着两只眼睛,一双筷子在只剩下些汤水的盆内搅和了十几分钟,也不知道想要夹什么。 杨利民此时挨着谢虎山,两个人勾肩搭背搂在一起,杨利民满嘴酒气的说道: “你就告诉我,西山哪个大队合适开窑,能省成本,五叔说话不算话,我也肯定能帮你……哥们儿够意思吧?” 谢虎山看起来像是醉醺醺,也满嘴酒气,但实际上,他大概也就喝了二两真正的路边倒。 他自己负责给大伙提供酒水,有负责倒酒,自然是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脚边两桶酒,一桶兑水,一桶没兑水。 招待兄弟必须实在,给他们喝不兑水的酒。 至于兑水的酒,家穷,只好委屈节俭生活的自己。 所以一场酒下来,他属于越喝越清醒。 “老杨!我就知道你讲义气!”谢虎山一副肝胆相照的模样,酒气冲天的搂着杨利民: “你今天帮我跟老五说话,能让马老五替我扛下来,我就知道你对我没话说……” 杨利民垂着头不断打晃,嘴里嗯嗯出声:“那还用说……” “你说你到底跟马老五说了啥,能让他那么怂个人,肯说出有麻烦他来扛的话。”看杨利民酒劲差不多了,谢虎山装着醉意,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杨利民身体一顿,随后马上含含糊糊的说道:“跟我没啥关系,那是五叔……” “去你大爷的!你也是装的,是不是!”谢虎山一看这小白脸刚才身体一顿,就知道情况不对,当即松开对方,用力拍了一下对方后背: “我就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吃个饭不是让我帮你摘个茄子就是拔根葱去,我让大秀帮你去摘还不行,还说啥必须我去帮你摘才显出哥们交情,你丫是不是发现之后,没有拆穿,反而鸡贼趁我去帮你摘菜时,偷摸把自己碗里的酒也换成我自己喝的那桶酒了?” 杨利民看到谢虎山那副气急败坏的德行,也装不下去了,笑着说道: “给老子践行你都喝兑水的酒,满嘴哥们兄弟,实际上是想灌醉我套我话!” “行了,不问了。”谢虎山双手抱拳朝杨利民行礼:“我服了,你是中坪鸡贼王,我甘拜下风行不行,要不你他妈当领导呢!” “总之,我帮你把砖窑那事前期安排安排,够意思了吧?”杨利民身体也不晃了,脑袋也不沉了,坐在桌前笑着和同样没有醉的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看看杨利民:“真想好了?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么搞,你小子可就真下基层了,上面没有人,再想回去,没有耀眼的政绩可就难了。” “我想过,老子要是连你这种最基层的刁民都收拾不服,连让队里大伙吃上饱饭的能耐都没有,那就是我没本事,我没本事回不去那不是应该的吗?国家真把没本事的我调回县城,对大伙来说,那不是更操蛋?”杨利民从桌上拿起烟点了一支,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看着老杨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这次拎起没有兑水的酒桶,给两人倒满之后,举起酒碗: “这次咱俩交情不兑水,干!” 第74章:门儿也没有 杨利民第二天悄悄的溜走了,等三队其他人知道时,人都已经回单位上班了。 他的离开,让三队的老少爷们很是依依不舍的念叨了两天。 可能是知道谢虎山他们这些年轻犊子们要去开河工,等着他们的活计不轻松,所以往年都是谢虎山他们一群小伙子排队去粮库运粮的活,今年韩老狗,马老五他们也都不约而同安排了其他人。 家里,奶奶开始给谢虎山收拾开河工要带的衣服被褥。 老人对谢虎山去开河工的态度倒是和韩老狗等人看法一致,正是农闲期没事干光费粮食的时候,一群大小伙子光是天天在家里吃的三顿饭都能让爹妈后心发凉,家里口粮能肉眼可见的减少。 去开河工干点活儿挺好,又能挣工分,又管饭,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不怕累,正是当驴使的岁数,干一天活睡一觉就能歇过来。 为啥大队和县里不让三四十岁的人去开河工,就是知道这些人当时干完,歇不过劲儿来,真要是趴窝,影响来年春耕。 唯一让奶奶觉得不好的一点是,自己孙子短期内没办法和桃子多接触,毕竟一走就要三个月。 “不用惦记我,你大妈每天傍晚都得跟大秀过来看看我,再说,桃子她妈之前走时不是说了嘛,等你孟二奶这两天帮忙放完小定,她和桃子他爸就送桃子趁农闲过来跟我住段时间,有她陪着我呢。”奶奶帮谢虎山收拾检查着几件衣服,又翻翻布鞋,嘴里对关心自己这段时间怎么办的孙子说道。 修河工不比干农活,孙子穿得衣服得改,有些容易磨损的部位得提前加上厚补丁,鞋也得看看能不能帮孙子改一改,普通布鞋干上三天活就得烂掉。 她在炕上翻找着自己攒的各种碎布头,谢虎山则帮奶奶认针: “奶,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两年内,我忽然有了钱,或者桃子姑娘有了钱,我俩身份门不当户不对了,是不是就不合适结婚了?” “你孟二奶明儿就替你亲自去崖口放小定,等过两年到岁数要结婚前,再放大定,放了小定,桃子再梳辫子,就得扎红辫根了,没看到桃子那天来的时候,两根辫子都没扎辫根吗。”奶奶翻找的动作不停,嘴里说道。 谢虎山有些不解:“啥意思,奶,我是说我俩将来结婚合不合适的事儿,怎么又扯上梳头了?” “放了定,桃子就要扎起辫根,而且要用放小定时你孟二奶替你送过去的红头绳扎,这样再有媒人想要帮她说亲,不需要登门开口,只需要瞧见她辫根是红的,就知道她有主儿了,也就不用再提帮她找对象的事了。”奶奶看了一眼谢虎山: “戴了你的红头绳之后,她跟你就是一个门户的,都是谢家人,还怎么门不当户不对,她之后有钱也好,伱之后有钱也好,都是你俩的。” 谢虎山叹口气:“她要挖出一箱子金元宝,有了钱,不愿意这门亲事呢?” 奶奶手里的动作一停,看向谢虎山,谢虎山连忙开口:“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没挖出金元宝。” “为啥男女双方结婚之前,放小定之后,都会让女方以串亲戚的名义来跟男方母亲或者奶奶住那么一段时间,就是双方都要看看品行,是不是品行真有媒人说的那么好,桃子在咱家跟我住,要是我看她是个啥也不会的懒姑娘,不用你说,奶也会想办法把婚事推了,反过来,你如果是個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家里也和介绍人说的不一样,那桃子就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退定。”奶奶翻找出一块布头,在衣服上比划着大道: “但放了定,要是人家桃子没错,你想悔婚,那就是坏人家姑娘名声,等着人家家里跟你结仇呢。” 要不是演个二流子,容易让奶奶气坏了身体,谢虎山真不介意再奉献一次演技把对方忽悠到退定。 人小姑娘哪都挺好的,谢虎山没有任何瞧不起乡下姑娘的意思,只是他是真没想过结婚,他一个穿越者,对婚姻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他不需要用这玩意约束自己,也不想让别人替自己负责所谓的家庭生活。 不然他从良心上没办法自由自在的去花天酒地。 总不能家里有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人,天天任劳任怨替你收拾家务,照顾老人,洗衣做饭,而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名义上的丈夫,却瞒着她或者无视她,满世界去乱搞男女关系。 是个人都得觉得他谢虎山脑子有毛病,家里有媳妇,媳妇也不缺零件,为啥天天满世界找各大知名破鞋切磋床技,有瘾呐? 吃不了家里的精米白面,就喜欢外面的烂菜粗糠? 而且但烦有点良心,都得考虑一下,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至少别伤害人家姑娘的尊严。 人家又没对不起他谢虎山,还辛辛苦苦帮忙照顾奶奶和家庭。 这些问题谢虎山都明白,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谢虎山没求她帮忙照顾,是自己奶奶替自己做主安排的。 这种被人强行安排自己命运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心里有股火却无处发作,所以才跑去和其他民兵摔跤打架发泄。 谢虎山想要的男女交往关系是,只有买卖,没有伤害。 除了感情啥都可以谈,公平交易,不拖不欠。 男女双方被彼此吸引时,躺倒享受欢愉,完事起身离开时,也可以不用有任何犹豫。 可现在的情况是,如果这个叫桃子的姑娘真进了门,甭管有没有感情,奶奶都等于给他强加了一层家庭责任,在道德良知层面,就堵死了自己肆无忌惮去乱搞男女关系的道路。 人家姑娘那边可已经当真了,缝纫机奶奶都大气的让人家在相亲那天直接搬走了,这态度,足够让桃子他妈在他们崖口大队转着圈的炫耀自己闺女找了门不苛待媳妇的好亲事。 谢虎山把针线帮奶奶递到手边:“放小定是不是还得买礼物?” 奶奶以为谢虎山心疼花钱,语重心长的对孙子说道: “当然得买,再穷这些钱不能省,我孙子是堂堂正正娶正经人家的姑娘进门,又不是买人家闺女当童养媳,定礼一点都不能少,这种事是要给桃子长脸,不能因为人家家里条件不好,就想啥事都糊弄。” “你连新房都没有,人家都愿意跟你过一场日子,礼节上咱家不能对她差了,这种事一辈子就一次,夫家办的不体面,女人委屈一辈子,你让她风光了这一天,她这辈子都对这个家死心塌地。” 这还说啥,看奶奶这种态度,谢虎山觉得自己是那位桃子姑娘也不可能退定,搞不好都能跟奶奶过一辈子,有没有丈夫都是无所谓的事。 “六婶!”赵会计的声音在院门外笑着响起:“虎三儿在家吗?” “奶你不用动,我去,准是马老五找我有事。”谢虎山让奶奶继续忙活,自己走出来: “赵叔,我在家。” “等会儿去趟队部,你五叔要找你说说带队去修水库的事。”赵会计骑在自行车上嘿嘿一笑,可能是担心谢虎山又要让自己驮着他,蹬着自行车马上就跑了。 看会计笑成烂柿子的脸,谢虎山哼了一声: “说说修水库的事,屁~我还能不知道你俩转什么腰子,早防着你俩呢!想让我走之前把钱交出队里,门儿没有啊!” 第75章:出发 1978年10月28日,中坪生产大队除了韩老狗之外的所有大队干部和各生产队干部,全都站在大队部门前,看着面前两百八十五名背着被褥,集结完毕的中坪青年子弟。 韩老狗推着自行车站在两百多人的左侧,跟他们一样看向在队部门口,正缓慢扫视这些小伙子的公社书记尹千峰,等待对方面对即将出发前往水库工地的青年民兵们发表讲话。 “同志们,我知道刚刚队里的秋收工作结束还没多久,应该让累了一秋的你们好好歇歇,我也知道,有很多同志私下抱怨,陡庄水库离中坪公社七八十里,修不修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咱们也要去跟着干!”四十九岁的尹千峰眼睛看着众人,脱稿发表着出发前的讲话: “没错,那个破水库就是跟咱们大队没关系,都是庄稼把式,瞒不了人,咱们大队灌溉用的是地下水,不是水库的人,可是同志们,虽然咱们公社与人家公社隔着几十里地,可是上级领导看来,我们是一家人,都是浭阳人!” “为什么修水库,文件上说,原有陡庄水库属于二级工程,修建于1959年,可防御百年一遇之洪水,扯他娘个蛋!” “因为当时穷,物资匮乏,那水库修得就是个漏勺,年年漏水,年年跑水!” “浭阳北部那些生产大队,一到了汛期就要抗洪抗灾,前两年地震,更是把大坝震坏,水库彻底失去了作用,可是这两年,浭阳县就因为这么个破破烂烂的水库损毁,居然快要丢掉丰收县的名头!” “咱们中坪眼中没什么用的水库,是咱们其他公社那些兄弟姐妹眼中的灵丹妙药!水库附近几十万亩耕地,都要靠它灌溉,都要靠它防洪!” “就因为这两年水库失去了作用,咱们浭阳县北部二十三万亩耕地,这两年真正能打上来粮食的耕地只有十四万亩,足足九万亩耕地,林地!因为缺乏水利工程,无法产生正常灌溉效益,九万亩,什么概念,中坪大队五千亩地,就是尧山知名的丰收大队,九万亩,那是将近二十個中坪大队这样的丰收大队!” “有人说,尹千峰你说再多也没用,就是九十万亩地,那也不是中坪大队的!没错!可是,我今天可以肯定的说,如果我们支援劳动力把陡庄水库扩建工程又快又好的完工,咱们县,就能保住丰收县的名头,到时候,省里会有两座化肥厂在咱们这个丰收县安家落户!” “都是庄稼把式,都知道化肥是好东西!能让庄稼高产!原来咱们各大队用化肥,需要让县里和公社层层去按照指标采购,回来好像金豆子一样分给各大队,给地里施撒化肥,那真是一粒一粒的撒,唯恐浪费。” “可要是省里为了扶持咱们县的农业发展,把两座化肥厂放到了咱们浭阳县!那就是以后咱们公社,咱们大队还会缺化肥吗?肯定不会再少了大家的化肥!化肥多了,庄稼就高产,到时候,中坪的老少爷们,全体社员都能吃上丰收粮!” “从这一点来说,修陡庄水库,那就是为了咱们修的!为了咱们自己能早些用上自己县里化肥厂的化肥,不再受过去那种买不着化肥的闲气!那也是为了你,你和身边的老少爷们能多收粮食,吃饱肚子!” “而且我保证,你们在工地一天,咱们中坪公社的干部就也在工地上陪你们一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无论哪一天,只要你们人还在工地,只要工程还没结束,如果在工地前线指挥部,看不到咱们公社去工地轮值的干部,想要反映问题找不到人,直接回来砸了我尹千峰的办公室!我绝无二话!” “最后,希望各位同志,牢记咱们中坪生产大队特有的勇猛果敢,冲锋在前,不破大敌不还乡的革命精神,在陡庄水库工地大干一场,以实际行动证明我们中坪大队人人无孬种,个个是好汉!” “我尹千峰还有公社,大队没能参与此次河工任务的所有同志们,等着各位带着红旗与荣誉凯旋!” 随着他说完,所有人用力鼓掌,尹千峰旁边的葛宝生朝谢虎山打了个眼色,谢虎山开口大喊: “中坪生产大队河工民兵突击大队!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韩红兵走在队伍最前面,背着行李卷,手里擎着一面随风飘摆的红旗,两百多名中坪青年民兵跟在他身后,沿着道路朝县城方向徒步前进。 大队书记韩老狗推着自行车跟在队伍旁边一起走,他要亲自把这些小伙子送过去,看着他们安置好,等工期结束,再亲自把他们接回来。 村路两边,大队社员们都打量着这支出发的队伍,有孩子在队伍中的家里长辈嘴里更是不断大声叮嘱着: “儿子!晚上睡觉不准踢被!别受了凉!” “三儿,干活时别大口喝凉水,免得伤了肺!” “大喜,拿出搁家吃你爹的劲头儿吃国家!别在家吃的跟猪一样,在外面不好意思下嘴!” “大冲,过来,妈给伱把被褥再紧紧~别半道就散架了!” 谢虎山走在队伍最末尾,他负责保证不会有人掉队。 毕竟他们需要先徒步前进十四里路,然后与其他公社参与河工任务的青年民兵汇合,一起搭乘转乘来运送他们的军用东风车组成的车队,前往陡庄水库。 “三哥!谢虎山!”一个女声在路边响起。 谢虎山扭头望去,红头绳扎起辫根的桃子姑娘本来陪奶奶一起站在路边看着队伍经过,此时迈步小跑上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一双布鞋递给谢虎山: “我昨晚又赶出来一双,工地干活你别怕费鞋,坏了就换新的,别伤了脚,我在家给你再做,做好让大队的人给你捎去。” 桃子是放完定的第二天,被她父母和孟老太送来谢家的,在春节前的农闲期间,她会在谢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在浭阳县这一带,放过定的姑娘农闲时去夫家小住,是大伙眼中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放过定后不去夫家住的,反而会被当成异类,惹得大家猜疑是不是两家有人对这门亲事有所不满。 “谢谢。”谢虎山把布鞋接过来掖在腰间,朝对方笑笑,准备走人。 “奶说,让你不用惦记家里,我会把奶照顾好,你自己顾好自己,有事就托人带话回来,有好事就让人直接告诉奶,要是为难的事,让人先告诉我。”桃子瞧着谢虎山把这番话说完,扭头就要走。 “桃子。”谢虎山叫住她。 桃子回身看向谢虎山,谢虎山上前靠近,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话,随后就退了回去。 桃子一乐,朝他点点头,随后跑回了奶奶身边,扶着奶奶一起站在街边。 虽然脸因为刚才谢虎山靠的有些近而泛红,但还是大大方方的朝谢虎山挥挥手,又跟奶奶小声说着话。 奶奶反而只是随意朝谢虎山摆了摆手,就专注听人家姑娘的说话了,完全不在乎孙子这一下就是要走三个月。 谢虎山走在路上,想想人家姑娘说出的话,这位桃子姑娘简直比自己妹子大秀强出百倍啊。 自己刚才出发上路,大秀那丫头不好好上课,跟同学跑出来看热闹,也跟自己打了招呼,不过压根没想过跟自己说她能帮忙照顾奶奶,也没关心自己在工地会咋样,开口就是: “哥,那边有啥好吃的好玩的记得给我带点回来!” 第76章:哎呀卧槽!(盟主沈默加更) 当谢虎山从车上跳下来看向四周时,作为穿越者,实话实说,他被面前的一切有点吓住了,上一世他没见过这种场面。 或者说不止是他,中坪来的年轻民兵可能都没怎么见识过这种大型工程,都跟他一样张着嘴,朝前面的工地望去。 在他们中坪这支青年民兵大队抵达之前,整个陡庄水库工程现场已经有大批人马赶到,此时大坝两侧已经搭起了一座座窝棚,每个窝棚上插着一面迎风烈烈的红旗,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简易军营。 站在大坝旁规划出来的生活区朝前方望去,最少数千人已经开始如同蚂蚁一样在五里地长,十几米宽的大坝和河槽四周走动转悠或者劳动,而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人马赶到,和他们此刻立在生活区观察着四周,跃跃欲试,准备加入。 那些人,看起来有些像是在自家小院经常能看到的蚂蚁搬家的场面。 又或者,那条大坝,更像是一头数里长的卧在这片土地上的巨龙,随着人们的走动,就像是被注入了活力,准备开始苏醒。 “是中坪大队的吧?谢虎山同志是哪位!”一群中坪民兵背着铺盖亢奋的打量工地时,一个中年人风尘仆仆从远处快步走过来。 谢虎山转过身,看向对方:“领导,我是谢虎山。” “我是中坪公社供销合作社主任张文正!可把咱们中坪的队伍盼来了!”叫做张文正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可不像是供销社主任那么风光,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此时走过来和谢虎山握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这个粮草官比你们早到了四天,长话短说,虎山同志,带着你的人,跟我马上去领取建材和工具,先把窝棚搭起来,有個睡觉的地方!搭窝棚的地方县里也都早已经规划好了,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两百多人跟着对方去了一处库房,领取搭建窝棚的物资,搭窝棚的主要材料就五种,木料,稻草,麦秸秆,塑料布,草席。 张文正还特意指点了一下如何搭窝棚,其实不指点也没事,照着旁边已经搭好的窝棚看几眼就会了,跟农村给自家搭鸡圈难度差不多。 在谢虎山看来,窝棚有点像蔬菜大棚,用木料搭起框架,铁丝铁钉固定,罩上塑料布,外面在厚厚盖在稻草,棚内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小道走路,两侧类似大通铺,但没有炕,直接在平整好的地面上铺上厚厚一层麦秸秆,再蒙上一层塑料布,最上面是一张单人草席。 都是易燃物,自然也没有任何供暖的地炉子或者火盆,取暖主要靠二百多个大小伙子的自身火力。 二百多人把被褥铺在草席上就算完活,他们接下来的三个月,晚上都将睡在这么一个保暖效果还可以,但通风不佳,气味难闻的窝棚里。 “今天都先休息,四周转转,还有其他大队的民兵队伍没有赶到,应该是明天一万多人全部集结,开完全体大会之后,再开始干活。”张文正在搭完的窝棚里转了转,检查了一遍,对正铺被褥的众人说道: “抽烟一定要注意防火,晚上能不抽就不抽,实在要抽去外面抽,上厕所也一样,去外面的简易茅房上厕所,别偷懒在窝棚前后解决,不能舒服了自己,熏了同志,最后,我重点说一下吃饭问题。” 一听说到吃饭问题,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张文正,张文正看他们的反应笑了起来: “怎么的,还怕饿着你们这群大小伙子,放心,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到了饭点儿,食堂会指派专人给各大队窝棚附近送饭,不论是稀粥还是窝头饽饽,主食管够,随便吃,许吃不许藏,吃多少没人管,可你要偷摸藏起来,查出来立马给我走人,回去公社还得处理你!所以别干这种占公家便宜的事!” 但菜……说实话,不富裕,所以不能敞开了给大伙供应,每人一海碗菜,你就是一顿饭吃下去一百个窝头也没关系,但一百个窝头,也就只有一碗菜,所以要实在觉得菜不够吃,就让家里给自己捎点咸菜大酱。” “还有,这三个月,咱们公社卫生所每天都保证有一名大夫在这里值班,公社邮局每天也都有一个投递员在工地帮大伙送信给家里,我们供销社也每天有人在这里,三方组成咱们中坪的后勤组,保证大家的后勤供给,生病,找我!吃不饱,找我!想家想媳妇,找我!劳动工具坏了,找我!不用管白天黑夜,有事随时找我!” “可有一点,干活,我得指着你们!我老张跟伱们在这喝风吃土三个月,努力让各位吃饱穿暖,不求别的,就求各位中坪的年轻民兵同志们,给咱公社到时候夺一面红旗回来,也让我回去之后,能跟老婆孩子吹吹牛,这三个月我没白呆!咱公社在河工会战抢来的红旗上,也有我们一份功劳!” “我代表中坪公社河工指挥部后勤组全体同志,拜托大伙了!” 等张文正说完离开之后,一群人铺好被褥,都钻出窝棚在附近转悠,谢虎山刚站在外面点根烟,李虎那欠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谢虎三儿,你们连长葛宝生呢?” 谢虎山寻声望过去,李虎带着两个人正从远处晃过来,显然也是被大队安排带队来开河工,刚刚搭完窝棚。 “李大连长,这么快就养好伤了?”谢虎山收回目光说道。 旁边不远处的韩红兵,大喜等人也都慢慢围过来。 李虎看看韩红兵等人,不屑的笑笑:“艹,不用怕,真要再打一架,我也是找你们连长。” “我们连长秋收受点伤,没好利索。”谢虎山叼着香烟看向李虎: “你要是想再打一架,不用找他,找我就行。” “我是想……”李虎还没说完,中坪生产三队的吴栓子突然从远处大声招呼: “卧槽!姑娘哎!都是姑娘!快来看看!真白呀卧槽!哎呀卧槽……” 吴栓子说到真白的时候,谢虎山面前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全都汇成一支队伍,朝着吴栓子所在位置用最快的速度移动。 只留下谢虎山一个人站在原地叼着烟。 甚至不止是外面活动的人,几个窝棚里有人也听到了吴栓子的喊叫,跟他娘的耗子出洞一样,掀开草帘子一个一个朝外面钻出来。 “卧槽!”这是李虎的震惊。 谢虎山不屑,李家寨人都跟吴栓子一样,没吃过好猪肉。 “卧槽!”这是陈大喜的震惊。 谢虎山不屑,大喜生冷不忌,也没啥审美。 “卧槽!”韩红兵发出了震惊。 自己参谋长还是有些基础审美的,谢虎山转身准备走过去给他个面子。 “卧槽!”这是供销社主任张文正的声音,他也刚从一处窝棚钻出来。 谢虎山再也绷不住,快步跑过去。 到底得是啥样的姑娘,能让一群身份截然不同的老爷们给出如此统一的高口碑评价? 第77章:谢首长,有情况!(月票1000加更) “卧槽!”谢虎山跑过去之后,和其他所有卧槽声不绝口的货一样,给出了完全一致的反应。 大坝有一段刚填完土的工段,本来谢虎山他们刚到搭窝棚之前,就看到有一群在深秋也都脱光了膀子的年轻汉子在分组打夯压土,负责把土面砸实。 这些汉子应该是本地大队的人,没等会战正式开始就先干起了工作。 可是此时所有打夯的汉子们都已经停下动作,和谢虎山他们一样抱着膀子站在旁边围观。 几十名梳着大辫子的大姑娘,正脱去鞋袜,挽起袖口,裤腿,露出比男人白皙不少也瘦弱不少的胳膊和小腿,活动着手脚,看起来,要接替那些汉子们干打夯的活。 也就是说,除了吴栓子那个货的“卧槽!真白!”之外,其他人的“卧槽”更多是震惊这伙女人敢在打夯这件事上跟男人别苗头。 中坪有句土话,女怕倒缸,男怕打夯。 这是一种让大老爷儿们干起来都打怵的高强度重体力活计。 眼前大坝上的打夯,是五人一组,四个人干活,一个人专门负责喊号子,四根木杠中间用粗绳拴着一个巨大的石碾子,四個人要随着号子手的号子与动作,将俯身起身发力抛绳等等动作连贯完成,等于是把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石碾子给高高抛起来,让它重重落下砸实地面。 “不是真干吧……是不是摆姿势拍相片呢。”旁边有个男民兵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 一群男人都没有开口,人家姑娘们辫子都缠脖子上了,怎么可能是摆造型。 那边女人都已经准备就绪,此时五人一组,四个人俯下身去,木杠上肩,粗绳在手。 负责喊号子的妇女也俯下身,用不同于男人雄浑有力的清脆悠长对着四位同伴唱起了号子: “咱们女同志呀!” “嘿呀嘛嘿呀!”四个抬着木杠的妇女几乎是从胸腔里炸出和声,随后同时发力,把脚下的泥土蹬出两个深坑! 四具并不健壮的躯体将木杠撑起发力,把沉重的石碾子离地抛起! “咚!”白色的石头重重砸下,彷佛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 “卧槽!” “卧槽!” 就这一下,四周男人爆发的“卧槽!”之声比刚才又多了几百个! 一群男人耳朵里听着女人们清脆悠长的号子,看着这些女人抬着石夯一下一下夯实地面。 “能顶半边天呀!” “嘿呀嘛嘿呀!” “咚!” 到最后,已经感觉听不到号子,耳边只有“咚!”“咚!”“咚!”“咚!”石夯一下一下砸在地上的闷响! 终于,距离谢虎山十几米外,应该也是带自己大队第一次来开工的青年男民兵忍不住大声开口: “女同志,你们哪来的!” 大坝地基上,一个年纪大概二十大几的妇女转过身,看看生活区围观的数百名男人,骄傲的回应道: “我们是曲水坞防洪女将突击队!” “牛逼!” “大姐!你们真牛逼!” 围观的男人们心服口服的开口赞叹,话语粗俗,但没有半点亵渎。 “哎,你刚才想跟我说啥来着。”谢虎山愣愣看了好半天,才走到李虎旁边,对还在看直了眼的李虎问道。 李虎嘴里叼着因为半天没嘬已经灭掉的卷烟,扭过脸看向谢虎山,几秒钟之后才抖着烟卷说道: “我本来想说咱们两个大队不服明天比个赛,看谁先抢一面劳动红旗,这他妈还咋抢,这些妇女是他妈活牲口啊,咱俩大队加一块儿未必能干得过人家啊!” “嗯。”谢虎山看看还在打夯的女人们,认同的点点头,随后对李虎问道: “还比吗?” 李虎果断摇摇头:“比个Der,赢过你们大队也肯定拿不下红旗啊,我们李家寨盖房子夯地基讲究五夯一歇,这些娘们八夯才直一下腰,拿啥跟人比……” “卧槽!” “卧槽!” 又是一连串震惊的脏话,不过这一次,喊的人少了很多,而且语气里多了一种不怀好意的坏笑。 两人再望去,原来是一名妇女抬扛起身发力时,把外套的扣子都崩开了,露出了里面穿的肚兜和胸颈间一大片白肉。 本以为女人应该害臊的捂脸走开,没想到人家把外套大大方方脱下来,把外套背面朝前套上,遮住肚兜,又让同伴帮忙用两根细绳勒好外套,继续干了起来。 那种无言的轻蔑,反而让很多男人自己感觉刚才脱口而出的话都不好意思。 只剩下不多几个嘴巴欠的男青年,自以为占了一眼便宜,满脸坏笑,要么怪叫,要么吹口哨! 比如吴栓子还在啧啧出声:“真白呀!” 谢虎山走过去连踹了几个自己队里刚才吹流氓哨的人几脚,嘴里说道: “艹尼玛!你妈给你喂奶你怎么不喊卧槽吹口哨!把嘴都给我闭上!装你妈什么流氓!配嘛!” 李虎也回过神来朝自己的人喊道:“哪个嘴巴再不干净,扒光了丢下去!让他们给大伙卧槽一个助助兴!” 看到两人都呵斥自己手下民兵,其他各大队的负责人也都开始让自己的人闭上了嘴。 在旁边的张文正看着谢虎山压服管束民兵的表现,没有出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陡庄水库工地总指挥部召开了全体动员大会,算上三千多名现役军人,参与劳动的人员总数高达一万四千余人,光是住人的窝棚都延绵了两公里。 因为中坪这些人没有过水利工程经验,被安排了毫无技术含量的运土方工作,具体工作就是用一辆两轮排子车,从低洼的河槽地带装满五百斤土,拉上大坝。 每个大队都有各自指定的运送土方位置和具体路线,也会有专门的记工员记录该大队单日运送了多少土方,来统计工分。 路线不同,需要运送的土方数目也不同,比如中坪大队需要每天每人运送六方土,才能从记工员手里得到一个工分牌,一个盖着章的工分牌,就代表中坪这小三百人回去之后,每人在生产队拿到十个工分。 连续两天完不成最低要求,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就会被喊来与干活的人谈谈心,问问哪有问题,是谁的问题,一般确定是故意偷懒或者有抵触情绪,会被当场换人,公社把人领走,缺的人由公社干部先顶上,等新补位的民兵来接手。 一方没有夯实的黄土大概一吨出头,五百斤一车,最少也要拉四车才能运完一方,一天就是二十四车。 听起来不多,但现场没有挖掘机,需要人力用铁锹装车,装满一车再拉着它走上将近两里路把土运过去,空车走回去,周而复始。 一趟往返就是三四里路,一车三四里路,十车就是三四十里路,二十多车,等于每天跟牲口一样,拉着五百斤的车,走上七八十里路。 一双布鞋,三天五天就能踩烂,再凉也不需要穿上衣,永远光着膀子。 他们拉车的路线上,地面从来没有干爽过,永远跟雨后一样泥泞,那是被无数民兵民夫流下的汗水打湿的。 不过除了谢虎山觉得这活太辛苦之外,其他同伴反而干得兴高采烈,每天还挺乐呵。 第一是能吃饱,早餐是窝头配玉米红薯粥,腌咸菜,中午和晚上都是窝头配一大碗炖菜,要么萝卜炖豆腐,要么白菜炖粉条,虽然没有肉,但有油而且重盐。 而且一个礼拜固定安排一顿白菜粉条炖肉,给大伙打牙祭,保证每个人碗里都能看到几片油汪汪的肉。 这对常年在农村见不到几次肉的年轻人而言,简直是一个礼拜就过次年。 而且谢虎山觉得,县里领导是真他娘的坏,估计啥事没干,光琢磨怎么调动这些年轻男人的积极性了。 什么人能让成千上万个年轻小伙爆发出最大的力气?靠什么能让他们把自己最强壮的一面展示出来? 一定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所以每天工地上都有不同大队,公社甚至机关单位组织的年轻女同志来工地支援,慰问。 比如吴栓子本来好几次都要累的趴窝,可每次看他慢下来,肯定有年轻女同志在路边冲上前,帮他擦汗,嘘寒问暖,再关心的问一句: “同志,我倒杯水给伱喝,你在旁边坐下休息一会儿。” 可是刚坐在道路旁边,喝口水想要跟人家姑娘唠唠家常,一个个同龄人都已经拉着车从面前经过,瞧着他的眼神中充满各种不屑。 哪个青年能受得了这个,再累也不能在女人面前被同类瞧不起不是? 更何况,县里还安排了好几组文艺宣传队在工地搭起了几处舞台,晚上在大家都收工时,为大伙表演文艺节目。 哪个队伍要是能拿下单日流动红旗,自己想要看什么节目就点什么节目,甚至还能跟人家演员们握手,享受在最前排观看的特权。 什么《白毛女》《红灯记》《红色娘子军》甚至是唱歌跳舞,快板相声,只要第一名想看,让演哪个节目就演哪个节目。 谢虎山还真亲眼见到同在土方工程的另一个生产大队百余名小伙子,就为了跟人家宣传队的女同志们握个手,让人家给唱支歌,愣是玩了命的拉车,单日拿下两个记分牌,一天干出来两天的活儿。 然后被县里安排成了所有男民兵的靶子,不止有宣传队漂亮的女同志们握手,请他们点节目,还有县报社的记者拍照合影,单独加餐,工地广播站全体通报,连战士们都派人来向他们民兵同志学习等等荣誉活动。 以及被总指挥部授予了一个“浭阳县陡庄水库工程移山突击队”的专属荣誉称号。 这一大套荣誉组合拳下来,都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谁能忍得住? 其他大队的民兵自然把对方当成要比下去的目标,憋着劲想要把对方手里的红旗夺过来,所以那面象征着第一的红旗基本每天都在流动。 谢虎山倒比较冷静,没有被领导们安排的美人计诱惑,每天带大伙完成定量工作就收工,不拖后腿,但也绝不多干。 收工他就去其他大队转悠,打听各生产队的工分都值多少钱,给自己砖窑寻找工价最便宜的劳力。 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中坪大队自家手下民兵已经不下五十个人找到他,问他准备哪天带大伙干一把大的,把红旗整过来。 他们也想尝尝全工地通报,漂亮女同志握手合影,子弟兵战士们反过来向自己学习是个什么滋味。 “谢首长,咱得干一把打响旗号啊!来了快一个月了,也该咱们露露脸了!”马三儿一边在前面拉着车爬坡,一边后面帮他推车的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看他一眼:“你自己这点活还没干完,拿啥跟人家比,抓紧拉,你最后一车,赶紧拉完收工,回去洗洗等着开饭。” “谢首长!有情况!”韩红兵突然在后面急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对谢虎山说道: “你赶紧过去看看,咱们的人在河槽挖出不干净的东西了!” 第78章:突然来访 谢虎山跟着韩红兵赶到自家大队负责的河槽取土地块时,附近已经围上了大队三四十号人,被中间的几个民兵拿着铁锹正在叮叮当当砸着什么。 从韩红兵口里谢虎山已经得知,大伙刚才挖土装车时,挖出了一具骨头架子。 水库工程总指挥部显然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种问题,所以早就设置了相关规定,一旦土方工程期间挖出棺椁骸骨之类,由所属大队负责拉去水库附近荒地二次掩埋。 也就是,谁把人家挖出来的,谁负责再把人家埋起来。 可哪有人干了一天活还愿意特意去走出大老远挖个坑掩埋这些骨头架子,所以偶尔挖出一具骸骨,也是直接几个民兵抡着铁锹拍上去,把早就糟透的骨头架子拍成碎屑后,装在车上送去大坝,为水库增砖添瓦。 但今天情况有些不一样,刚才中坪大队的民兵几锹下去挖出了一具骨头架子,没当回事,再很快又连着挖出了四五个骨头架子不说,还有两口棺材。 这么多数量的骨头架子,再加上已经快要黑下来的天色,大伙都觉得有些晦气兼心里发毛,为到底怎么处置这些玩意而犯愁。 要是去荒地挖坑埋了,这么晚了,让谁去埋,谁不想回去早点吃饭,吃完去看各种节目? 所以都在推三阻四不想去,韩红兵这才喊来谢虎山,让他这個带队队长来解决问题。 谢虎山拨开人群,映入眼帘是满地被砸碎的骨头和瓷片,两个已经朽烂不成形,已经碎成大小不一的木片的棺材附近还散落着大量的铜钱。 “谁让你们把瓶子罐子啥的都砸了!”谢虎山看了看瓷片的茬口,都是新茬,显然挖出来的时候这些瓷片是完整的,被这些家伙后来砸碎的。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简直在滴血,这要是没被砸碎,指挥部让大队处理,自己收拾起来,以后跑路带去港岛卖个古董,万一其中什么有值钱货,自己第一桶金都有了! “留着干啥啊,都是四旧嘛!砸就砸了呗!指挥部的人刚才来看一眼,也说砸完拉走埋了就行,别装车里送大坝去了,容易把人扎到。”刚才参与砸碎骨头架子和五六个瓷罐的民兵们一脸不解。 在他们看来,这死人用的玩意留着一点用处都没有,拿回家当咸菜坛子都嫌晦气。 谢虎山看向他们,知道跟他们说实话,告诉他们这些玩意有可能值一大笔钱,他们也不会信,干脆换了个不耐烦的语气: “艹!我留着晚上放窝棚门口当尿壶行不行!咱那窝棚离茅房多远,半夜上趟厕所Der都冻缩进去了!有这几个罐子是不是能少冻几趟!一个个的不会过日子!” “对啊,谢司令说得对,要是不砸好了,晚上出去上茅房太冷了!”几个民兵恍然大悟,看向碎裂的陶罐也有了些惋惜: “应该等谢司令来再动手好了!草率了!” “哪挖出来的?还有吗?”谢虎山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铜钱,嘴里问道。 陈大喜在旁边开口说道: “没了,都在这里,附近也又翻了翻,啥值钱玩意也没有,倒是不值钱都长了锈的大钱倒是挺多。” “咱们大队今天的土方定量都拉够了吧?”谢虎山站起身,对韩红兵问道。 韩红兵点点头:“够了。” “下次注意,挖到瓶瓶罐罐先别急着砸碎听响儿,告诉我一声。大喜,带着大伙回去解散休息,都歇着吧,把工具都收拾好,韩老二你留下发扬风格,跟我把这些玩意拉荒地埋了去。”谢虎山对众人说完,最后选择自己和韩红兵处理这一地狼藉。 一群大小伙子顿时欢呼一声,嘴里大声夸着谢虎山讲义气,但推着自己的排子车朝窝棚方向跑去的速度却越发快,唯恐他反悔。 韩红兵叹口气:“早知道你让我留下来跟你干这晦气活计,我就不通知你了,直接假传圣旨让大喜他们干了就完了。” 看他戳在原地没急着动弹,谢虎山招招手:“天快黑了,抓紧把地上这些铜钱先给我捡起来。” “你要这玩意干啥?”韩红兵不明白谢虎山要这些铜钱有啥用,蹲下来伸手捡起来几个在手里观察着,沾满泥土,锈迹斑斑,有些甚至都锈得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谢虎山捡着铜钱,嘴里说道:“回去收拾干净,将来给人家姑娘放大定时用来铺箱子底。” “那你拣十个八个没生锈的就完了,拣那么多干啥,要不你上我家拿去,我家好像还有一串铜钱呢,虽然也有锈,但比这些死人钱强,而且伱给姑娘放定用死人钱,不嫌晦气呀?”韩红兵捡着铜钱,嘴里抱怨道。 乡下可能哪一家都能找出几个老钱,啥用没有,又花不出去,这玩意最大的用处也就是放定铺包袱皮或者柜子底,谁家儿子结婚,父母会临时串门找邻居街坊凑十几个。 谢虎山说道:“让你捡起来就捡起来,我收拾完了,你不说,谁知道是死人钱?” 把地上几百个铜钱都捡干净,谢虎山用腰间系着的上衣背心兜着做成褡裢背在肩膀上,两个人用车推着一堆破烂瓷片木头和骸骨朝远处的荒地走去,谢虎山动手挖坑,韩红兵在旁边抽烟看着,忽然疑惑的问道: “哎,不是!我刚反应过来,谢司令,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姑娘嘛,怎么想起放大定来了,你要是不愿意,心里能装着这件事?” 谢虎山直起腰喘口气,杵着铁锹看向韩红兵: “我奶喜欢她,我不愿意又能咋办,先顺着她让她开心呗,反正结婚还早呢。” “那倒是,六奶对你真好,打小就宠着你,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和马三小时候有次打架,你打赢了,把他打得脑袋全是包,哭着跑了,但马三那小子的指甲在你脸上划了一道,回家让六奶瞧见了,拽着你直接去了马三儿他家,指着马三让你上去把马三打一顿,不明真相的马三他爸他妈,还跟着你一块又把马三揍了一顿。”韩红兵语气感慨的说道: “那时候我就不明白,我妈怎么每回都是我打完架,她带着我去给人赔礼道歉呢,怎么就不能跟六奶一样,敢把我孙子脸挠花了?马上带着孙子再去打对方一顿。” “我奶那叫不讲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奶为啥对我这么宠着,打我生下来就宠着我,比亲奶奶还过分。”谢虎山也笑了起来: “打架不算,我奶偏心到啥程度呢,她那炕柜就跟能变戏法一样,大秀,小宝他们肚子饿了去柜子乱翻,什么都找不着,我不用翻,我奶就能从里面就能变出点儿吃的,反正就我能吃上,要不然我二叔能气得不爱搭理我吗,就嫌我抢了奶奶的欢心,让小宝不受宠。” 从小到大,亲奶奶都没有姨奶奶这么宠着他,哪怕拥有两世记忆,谢虎山都觉得除了帮自己相亲这事之外,剩下的时候奶奶无可挑剔,属于对自己宠溺偏心已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谢司令,韩参谋长!吃饭了!快点儿!”马三儿在远处朝挖坑的两人喊道。 “来了!”谢虎山连续几次挥锹把坑挖完,把骸骨碎片倒进去,随后补了几锹土,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人重新入土为安。 晚上窝棚内,只有门口的一盏嘎斯灯还亮着,四周鼾声都已经此起彼伏,韩红兵躺在自己的铺盖上,对旁边正用热水泡着双脚的谢虎山开口问道: “谢司令,咱们是不是干一票了,一个月了,除了人家水库周边的大队,咱们外来支援的大队基本都拿过红旗了,李虎他们上礼拜也靠夜战到十点钟,硬是拿下了一次红旗,咱们再不干,大伙出去跟人家吹牛都不硬气,士气还是要鼓的。” 他是真服气谢虎山的脸皮,一次流动红旗没得过,完全不影响他每天睡觉前雷打不动去公社指挥部跟人家借半壶热水洗脸泡脚,公社后勤组的领导们话里话外都希望他能带大队争一次红旗,他也不给人个准信。 “嘶……都是虚名,浮云而已,你在这里挣的工分越多,你爸你妈年底分红的工分就越来越少,明白吗?”谢虎山双脚泡在水中,舒爽的吸着气,闭着眼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放松: “都说了是支援,人家本地那些公社大队才是主力部队,我们是站脚助威的友军,不给人家拖后腿就可以了,不要自不量力跟人家主力部队抢功。” 韩红兵犹豫一下:“可大伙……都憋着股劲,等着你开口呢,都以为你肯定得干一场,只是还在选日子,要知道你不想干,肯定急眼,不得跟大队和公社反应,把你撤回去检讨两天啊?” “我谢谢他们,当我愿意来似的,老子副业搞得好好的,眼看能过个肥年,被丢来这里服苦役。”谢虎山说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管不住嘴!”窝棚的草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人影举着手电筒走进来。 第79章:杨利民的私事 韩红兵借着臭嘎斯灯的亮光一眼就看清楚了来人,从铺盖上坐起来,惊喜的笑道: “呦!老杨!这是轮到你们单位来工地慰问还是执勤啦?” 谢虎山也睁开眼,一个多月没见人,杨利民看起来比秋收那会儿白了点儿,此时披着件一看就是值班查夜穿的军大衣,笑呵呵的对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道: “我天黑才到,替个班,去值班室说话,别影响大伙休息。” 跟着杨利民出了窝棚,韩红兵就察觉不对: “中坪值班室?你小子这个县里干部,不该是总指挥部值班室吗?” “还不明白?老杨看咱俩来,组织关系肯定是到中坪公社了。”谢虎山笑着说道:“够快的。” 杨利民打开值班室的门,招呼两人进来: “上面调我不好调,下面反应需要我,就容易多了,半個月前就安排完了,对了,砖窑初步就安排你老丈人所在的崖口大队了。” “别闹,没结婚呢。”谢虎山一笑:“而且我在工地已经发现还有崖口大队工分更便宜的生产大队。” 杨利民用暖壶倒了半缸子水在手里捧着: “结不结婚也就只能是那了,我都协调完了,目前搞出来的局面是,崖口大队生产二队迫切和咱们中坪生产三队合作搞砖窑副业,但人家不担风险,你卖不出去砖,人家也是要工钱的。” “你把合作都谈了?”谢虎山有些疑惑:“怎么这么急?” “先不谈合作的事,等工程完了回去慢慢说。”杨利民端起缸子朝嘴里送去,眼睛看着谢虎山慢慢说道:“我有件私事,想让你帮我办。” 谢虎山盯着杨利民观察了老半天之后才开口:“你说。” “我在工地值三天班,三天内,你带咱们大队如果能在工地拿下个啥荣誉,功劳就有我一份。”说完,杨利民勉强一笑,用喝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伱不像在乎这些虚头八脑的人,出啥事了?” “忙着跑砖窑的事,给咱中坪公社领导们留下的印象不太好,领导觉得,好事不应该急着便宜别人,先考虑自己公社下属大队,没必要麻烦的去整跨公社合作搞副业那一套,这副业搞得有些过于激进了,公社前两天在会议上批评我有些浮躁,所以搞得我这几天看见大伙儿都有些压力。”杨利民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我在值班期间拿到荣誉,就能缓解掉不少压力和心理负担,毕竟那么多公社领导来值班,都没有拿下红旗,我一来就拿下来了,这说明我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能力还可以,再浮躁也有可取之处嘛。” 韩红兵在旁边对谢虎山说道:“那还说啥,谢长官,干吧!不冲别人,就冲老杨跟咱们在秋收地里滚了这么久,这事肯定得帮他办呐!” “荣誉小了不太够吧?”谢虎山问道。 杨利民点点头:“越大越好,你小子要是能整个专属荣誉称号,让县领导接见慰问,我也在值班期间陪同,那我值完班回去就啥也不怕了。” 谢虎山拿起杨利民的烟盒,取出香烟点了一支,狠嘬了几口,最后看向他,点点头,淡淡开口: “行,不就专属荣誉称号嘛,三天内,我帮你把这事办了。” “咱公社其他来值班的人说你一面红旗都没抢时,我就猜到,你小子肯定再憋个大的,这才风风火火赶过来求援,对了,你家里给你的信,我去看奶奶时,让我顺路捎来的,还有几双鞋,等会自己拿走。”杨利民看到谢虎山胸有成竹的模样,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谢虎山。 谢虎山拆开信,桃子姑娘的字迹很稚嫩,属于能看,但算不上好看。 信的内容直白简单,就是告诉谢虎山,奶奶和她都很好,让他不用惦记,努力工作,注意身体,工程早点完工,他早点回家陪奶奶过年。 “没别的事了?”谢虎山把信收起来,看向杨利民问道。 杨利民点点头:“就这件事。” “那我们先回去,明天还得干活,你也早歇着。”谢虎山和韩红兵起身回窝棚睡觉,杨利民没有挽留,毕竟两人明天还要干活,需要早点休息补充体力。 等走出值班室走出一段路,看不见杨利民之后,韩红兵才对谢虎山问道: “谢长官,老杨难得开口让咱们这帮穷哥们帮个忙,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老半天才开口答应下来,你不愿意啊?” “肯定要帮他,老杨这次肯定遇到大事了,刚才他跟咱俩扯淡,没说实话,所以我在琢磨他到底遇到啥难事了。”谢虎山嘴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韩红兵问道:“老杨至于跟咱们扯淡吗?你怎么知道他没说实话?” “老杨是人尖子,他在县委办公室都能如鱼得水,来公社就不知道初来乍到怎么跟领导打好交道了?还留下什么浮躁的印象……这是他实在着急,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临时拿出来跟咱俩这顶一顶。” “嘿,照你这么说,老杨这老小子,走了一个多月又开始得瑟了,跟哥们都不说实话了。”韩红兵气得嘿了一声:“还是欠灌,酒喝得少,回去收拾他!” 谢虎山挑开窝棚的草帘子,进去之前看向韩红兵: “收拾他是以后的事,还是得先帮他把事儿办了,这荣誉对他来说,肯定有大用,不然这小子才不在乎这玩意,他就一句实话,他说他有压力,这句话是真的,但不知道是啥压力,咱们一直在工地,不清楚公社和大队最近发生了啥事,我家里的信上没写,那这事应该跟普通社员没啥关系。” “早上我干脆五点就把大伙喊起来集合,听你安排,你想咋干?”韩红兵一听要整个大的,感觉身上那点疲倦都快散了,来了工地一个月,没有显一显中坪民兵的本事,总感觉差点啥。 谢虎山摇摇头:“不用,再等等,明天我先看看,琢磨琢磨怎么干,一个月了,整个工地这么多支队伍,也就刚诞生一个移山突击队的专属荣誉称号,这玩意想拿到手,比流动红旗难度高得多,红旗就是当日普通第一名,县领导没空见,要干就得能跟一天拉出两天定量的移山突击队一样,让大伙觉得中坪大队是一群怪兽一样的存在,彻底震住工地这一万四千人。” “我一直琢磨要是有机会,咱大队该得个什么称号,要不咱把对方一天两个工的拉车记录想办法破一破?争取得个开山突击队的称号,听起来就比移山威风。” 第80章:怕死干个屁的革命工作 中坪后勤组组长,供销社主任张文正看着谢虎山蹲在指挥部旁边,用他娘黄鼠狼偷鸡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台突突运转的发电柴油机看了已经最少五分钟了。 这家伙收工吃完晚饭就来这儿蹲着,连文艺表演都不去看,肯定没好事。 他有些心惊肉跳的走过来,蹲谢虎山旁边开口: “虎山同志,这玩意可不能借给你,不是我老张抠门,这玩意是用来发电带咱指挥部值班室的,别的物资啥都好说,我都能去给你寻摸,这玩意就一台,你拿走咱这指挥部就瘫痪了。” 谢虎山点点头:“这玩意马力不大,我搬走也没用。” 张文正撇撇嘴,搬走没用你还蹲这里看它看了五分钟?腿都该蹲麻了都不舍得站起来? “张主任,我想代表咱大队争一争先进,最好是让总指挥部的县领导给中坪大队颁发个荣誉称号,可想争这个,就需要后勤支援。”谢虎山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划拉着,嘴里念念叨叨说道。 张文正顿时来了精神,谢虎山这小子是真沉得住气啊,一个多月,终于松口了! 听听,直奔荣誉称号去的,这是干要干一票大的啊! 这家伙之前天天就是带着人完成日均定量,自己寻思上礼拜组织些中坪公社的年轻女同志来给大伙鼓鼓劲,让谢虎山带着小伙子们看看能不能看在公社这些年轻女同志们特意跑来慰问的份上,帮女同志们抢一面红旗回来。 好家伙,这犊子,缺了大德了,把自己辛辛苦苦从中坪公社玻璃厂,公社大院,农技站,兽医站等地方组织来的十几個年轻女同志当成使唤丫头了。 这王八艹的还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在女同志们来组织慰问前,在窝棚里给手下开大会那事,自己早就偷听到了。 这犊子真不是人呐,到现在张文正还记得他对手下民兵说的话: “人家女同志爱说啥就说啥,左耳进右耳出!就十几个,狼多肉少,把时间不要浪费在听上面!” “牢记四个流程,擦汗,喝水,揉肩膀,按腿!这四个项目一个不准少体验!完整享受一下公社给咱们送的温暖!” “这很可能是你们这些乡下土鳖这辈子,唯一一次能体验十几个工人干部阶级的女同志这么热情服务你们的机会,一定要珍惜机会,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人家姑娘们热情慰问,又是擦汗,又是揉肩膀,整整三天呐,这犊子带领的中坪民兵大队,土方运送工作不仅没有创新高,差点还跌破人均最低。 二百多个犊子都被谢虎山安排好,一边干活一边排队享受十几个女同志的擦汗,喝水,揉肩膀,按腿服务。 一个个跟七老八十半身不遂的老头子赶集让剃头师傅帮忙刮胡子一样,朝那一坐,一句话没有,眼睛瞧着人女同志的脸,就干等着让女同志赶紧把揉肩膀,按腿的流程走一遍。 那他妈干活还能有丫鬟伺候,啥活的工作效率能快喽? 十几个参加工作不久,对革命事业满怀热情的年轻女同志呀,全他娘是手酸脚疼,含着眼泪走的。 人家能不哭吗,回去搞不好都得挨领导批评,写检讨,毕竟在领导眼中,让你们去,是帮大伙嘘寒问暖,慰问鼓劲儿的,结果工作怎么做的? 一看数据,没去之前,人家民兵同志们人均单日土方能运6.4方,怎么你们一去慰问,反而下滑到了6.1方? 领导没在现场,但张文正却看见了,人家女同志们冤呐,都是面前这个王八艹的坑人呐。 肯定是公社新来的小杨批评了这犊子一顿,小杨在三队蹲过点儿,能拉下脸来骂谢虎山,这肯定是把他骂醒了。 所以听到谢虎山说出要带队抢红旗的话,张文正马上拍着胸口表示: “那必须支援,我这后勤组就是时刻为了伱们准备着,需要啥说话,除了柴油机!” “粗绳,粗铁丝,滑轮,木料,挂钩,麦秸秆……”谢虎山在旁边在地上划拉着,嘴里跟张文正报各种物资。 张文正一愣,这跟人家大队要抢红旗时的支援不太一样啊? 人家大队抢红旗,都是路边放好随时能喝水解渴的水桶,后勤组把饭直接送去工地现场,卫生员拿着急救药品在旁边等着,广播站把鼓劲儿的音乐歌曲预备好,晚上挑灯夜战的火把也都预备好。 怎么这孙子要支援,都是实打实的物资? 他马上开口问道: “你要物资没问题,可你得告诉我要干啥,这是规定,也就是工程期间,一切从简,不然在公社,你要的这些玩意都得写申请报告。” 谢虎山指向大坝,又指指河槽,手指在两地之间划出一道斜线: “河槽到大坝,相当于六层楼的房顶到地窖,大概也就二十米高度,可为了这二十米,我们得推着车蛇形上下坡二里多地,才能抹平这二十米的高度,我之前盯着柴油机,就是琢磨这玩意改一改,能不能把土斜着送上去。” “柴油机力道不够大,就算能慢慢传送,那也得不偿失,而且用了机器,我估计大伙未必服气,毕竟发电用的柴油机各公社指挥部都有,这是占公家便宜。” “对对对,用柴油机也不露脸,我早就知道这玩意马力不够。”张文正在旁边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谢虎山继续说道:“活肯定是取不了巧的,我算过,再玩命拉土方,纯靠体力也干不过移山突击队,这帮孙子已经把这事做绝了,一天拉出两天的定量,一个人当两头牲口用,真这么干,咱们大队第二天肯定有人真的趴窝起不来。” “人家能……”张文正有些不满,想要开口反驳。 谢虎山打断对方:“领导,你等我说完,要想拿荣誉称号占便宜,要么不要脸,要么不要命。” “人家谁不是不要命挣来的荣誉称号,咋的,你是准备不要脸呐?”张文正表情有些呆滞: “带着你手下小三百人去总指挥部门口不要脸的哭一场,求县领导白送你们一个?” “他们那叫啥不要命,咱们中坪大队要干,那才叫不要命,你看我画的图。”谢虎山示意张文正看自己地上划出来的图: “从大坝到河槽,斜线直下大概两百多米就够用,架两组滑轮粗绳做的滑轮组,把车都装上挂钩,人推车运土按照原路上去,但不再原路返回,而是用一组滑轮先把车吊着滑下来,人在另一组滑轮组上滑下来,从天而降,原来从大坝卸完车,推车走二里地回河槽,哪怕再快,也要十分钟,用这玩意滑下来,十秒钟,连人带车就回了河槽。” 张文正顿时来了精神,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人就节省十分钟,二百八十五人,那得省出多少时间,把时间全都用在上坡送土,哪怕下坡推车那也需要力气,这又省出多少力气!” 他越想眼睛越亮:“这要是咱们先研究出来用起来,之后还能给其他大队推广,但凡用了咱们这土方法的大队,以后干的再多,就是超过咱们,那在咱们面前也都得低着脑袋,因为他们是徒弟!咱中坪大队是师傅!就这么整!你小子这脑袋瓜子,咋想出来的!真他妈敢想!” “我虽然设计了双保险,但还是存在一定危险性,万一人在滑下来时,身上的两条绳索同时断裂,还是会摔死个屁的。”谢虎山补充道:“但我可以第一个滑。” “我这就去开库房找材料,说干现在就整!再说,怕死干个屁的革命工作!”张文正站起身,揉揉蹲麻的腿,朝自己的物资仓库走去: “你小子去挑几个人,今晚挑灯夜战一整夜,咱们也要把这玩意架起来!等架起来,送死轮不到你,我老张第一个上,给大伙趟趟道儿!” …… 周围点着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大坝上,张文正带着两个供销社干部,与韩红兵,大喜,马三儿,吴栓子等人正调试着滑轮组,杨利民举着手电筒凑近了给几人照明,确保不会出差错。 谢虎山则坐在旁边的土堆上看着一群人在那安装调试,这玩意没啥太高技术含量,其实中学物理就能搞出来,跟这些人仔细讲一讲,也就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只不过在水库干活的一万多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忠诚度高,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习惯纯靠人力破记录,压根没考虑过偷懒取巧的方法。 别人调试,谢虎山则正琢磨张文正那会说的这句话,怕死干个屁的革命…… 陡庄水库开工一个多月,不是没有人牺牲,把所有最危险工作都揽下来的人民子弟兵们,已经在开山放炮的工作中牺牲了两个。 人家战士其实才是真正的友军,是被县武装部请来支援的,结果一来就揽下了最危险的工作。 不怕牺牲,在这个年代,这句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啊。 此时张文正也是一个德行,正跟韩红兵,陈大喜,马三等人争抢第一个滑下去的名额: “领导,我们才是干活主力,滑下去这活还是我来吧!你一把年纪了,腰在扭了……” “都一边去,我必须第一个滑,理由?啥理由!理由就是这些材料都是后勤组去各处化缘协调来的!我是公社指挥部后勤组组长,还是党员,有好玩的……不是,有危险,我第一个上!” 听张文正跟一伙年轻人抢首发,把谢虎山逗乐了。 要说老张也是个Der人,Der人在谢虎山这里特指那些明知道有些事不能干,干了指定不会有好下场,但还一定要作死的奇葩。 他本来是当兵转业到县农机厂的干部,绝对是肥缺,按说沾上农机,农技,畜牧这类专业工作,不止自己肥,家里有孩子,孩子们的工作基本也都稳了。 农技校对这些专业人员的子女入学有些指标倾斜,在这个年代都已经是人民群众默认接受的现实。 县农机厂每年都要从农技校拿一批指标,安排给下属各公社农机站的子女入学,其实老张和他孩子严格算起来,就跟谢启茂和大秀一样,算是这件事既得利益者,可老张这货就是Der,看不惯。 他给领导办公室送了一副伟人语录,办公室挂伟人画像和语录再正常不过,可老张送给领导的伟人语录是: “干部子弟学校不能办了,要和群众打成一片。” 这等于是用大嘴巴子扇领导的脸。 所以给领导送完礼没多久,老张就来中坪和群众打成一片了,要不是他有老战友拉他一把,连这个中坪破供销社主任的职务也早被撸了。 “先挂车,先挂车!试试车下去咋样!”那边韩红兵把粗绳滑轮上的两个挂钩,各钩住排子车的车头两端铁管,朝前一推! 近百斤的排子车顿时被滑轮带动粗绳凌空直下,顷刻之间就已经划过两百多米的粗绳,重重摔入河槽地早已经堆好的厚厚麦秸垛中! “到我了,到我了!”老张兴冲冲走到另一组滑轮前,两条安全绳简陋编成的兜带勒腰和腿,双手拉着再纂住一根,助跑几步朝着坡下冲去! 整个人乘风而去! 最后一头扑进麦秸垛! “到我了到我了!该我玩了!”等老张摘下安全绳,在下面朝他们举着火把挥挥手,马三儿推开要插队的陈大喜,自己上前套上安全绳,第二个滑了下去!在空中这货还不忘得意大喊: “有了这玩意,其他大队拿啥跟咱们比!” 韩红兵看向谢虎山,目光热烈:“谢司令,发话吧!这他妈要还拿不下荣誉,不用你开口,老子挨个把他们吊死在这几根绳子上,最后在吊死自己!” “明天早上,开工前全体集合。”谢虎山坐在土堆上,叼着香烟: “让水库工地一万四千人都给我仰起脑袋瓜子仔细瞧好了!” “啥叫不怕牺牲,啥叫神兵天降!” 第81章: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 清晨,太阳还没露头,但东边的地平线上已经积蓄起了一片红霞,把半拉天空都染成了桔红色。 中坪民兵大队的所有成员蹲在生活区的地上,左手抓着窝头,右手端着粥碗,吃得香甜。 “都抓紧吃,等会老杨过来,还要等他代表公社跟咱们讲几句话鼓励鼓励。”谢虎山几口就把一大碗粥灌下去,随后对众人说道。 陈大喜左手举着用筷子串成一串的两串窝头,右手端着粥碗,好像啃羊肉串那么啃着窝头,边啃边含糊的说道: “鼓励不鼓励都没事,干就完了!秘密武器在手,谁敢不服咱们今天就灭了谁!” 大家都一副边吃边用力点头表示认同的模样,因为在俩钟头之前,大伙就被韩红兵悄悄喊起了床,偷偷溜到滑轮组那转了一圈,轮流尝试了一下凌空从大坝滑到河槽的感觉,见识到了昨晚谢虎山帮他们新添置的秘密武器。 自打看见那玩意的第一眼时,大伙就已经明白了,还讲啥,今天就是他们中坪民兵大队在陡庄水库工地抖抖威风的日子! 早就想干了,看着其他大队得意洋洋,这两百多个争强好胜的大小伙子都要憋疯了,哪受过这种气。 中坪大队的人,在自家方圆二三十里地,就不知道啥叫第二名,无论是种粮食,民兵训练,抢机器,工分价值,都是第一,结果到了水库工地一个多月,好多大队居然还没听过自家中坪大队的名字呢,这还了得? 一个民兵几口吃完了早饭,抹了下嘴开口说道: “谢司令,还让人家领导来说啥,你就一声令下,咱们开干呗!啥事干完再说。” “屁,这点子都是……”谢虎山还没说完,去喊杨利民的韩红兵已经一个人跑了回来,小声在谢虎山耳边说道: “老杨不在,我打听了,昨晚咱们把滑轮组安装调试完,这家伙就让后勤组张主任安排别人替他值個班,说是有急事离开一天半天的,你说老杨是不是看你工作不积极,特意跑这儿来扯个淡,以他有麻烦的借口,逼你想个招帮咱们中坪大队拿荣誉?” 谢虎山嚼着嘴里的窝头,脸色有些难看,等食物咽下去才开口: “老杨不是那种人,要按你说的那么干,那可太伤交情了。” “那现在呢,等他吗?” “等个屁,大伙劲头都提起来了,这还能泄了?缺了谁都得照干!” 等大伙都吃完早饭,准备出发前,谢虎山站在集结就绪准备开工的众人面前: “老杨不在,我替他跟大伙讲两句,都已经看见了吧,秘密武器准备好了,可是有几句话要说清楚!” “咱们今天,干得是一锤子的买卖!要是拿不到想要的荣誉,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拿到!” “为啥?”一个民兵开口问道。 谢虎山环视着众人:“为啥?因为没有傻子!都是各个公社各个大队挑选出来的民兵精锐,眼睛都他娘的毒着呢!” “今天看到咱们用这玩意,明天绝对就照方抓药用在他们自己的队伍上!想占便宜露脸就在今天!别想着细水长流找理由,什么今天我太累,明天我再抢,等到明天,就只配成笑话!” “一万四千人,到时候得他妈的排着队来笑话咱们中坪民兵大队,他们会说,一群废物!给你们机会都不中用!” “这一个月,最少五六十个人找到我,问我咱们大队什么时候抢红旗,争第一!我把话放在这儿!” “咱中坪民兵大队啥时候扬名立万,就在今天!” “都他娘准备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上天入地了吗?” “准备好了!”众人大声吼道。 谢虎山转身,一马当先朝着工地走去: “准备好了就跟我上!开工!” 二百八十五名中坪民兵,好像一群下山饿虎,从大坝生活区直扑向开工挖土的河槽。 谢虎山最先把自己的车装满,随后第一个朝着坡上走去,紧随其后是韩红兵,马三儿,陈大喜。 四辆车打头,后面中坪大队装好黄土的排子车队也陆续跟在四辆车后面,浩浩荡荡朝着大坝进发。 “大喜,起个头,唱首带劲儿的歌!亮亮嗓,让他们知道知道,中坪民兵突击大队今天来了!”韩红兵大声喊道。 他们几个人中,就数陈大喜的嗓门最大,最亮。 “大会战!嘿!预备唱!”陈大喜拉着车上坡,脖颈上青筋暴突,仰着头大声吼出了在大队广播喇叭里学来的大会战歌曲。 身后排成一排的中坪大队众人随之响应,大声跟着吼了起来: “大会战!嘿!大家齐动员!” “集中力量打个歼灭战!!” “朝着胜利走!勇敢高峰攀!” “高山我们移!大海我们填!” “坚持大会战!做出新贡献!” “为了共产主义!我们就要这样干!” 一群大小伙子,甭管是否唱得在调上,但强在气盛,每个字都像是裹着一团炸药从嘴里炸出来! 二百多人的合唱,顿时引来不少也开始工作的其他大队民兵的侧目,只不过看向他们的目光不是夸奖和赞赏,而是带着质疑和不屑。 这是谁带的队伍?哪支队伍?怎么跟缺心眼儿似的?刚开工就唱歌?有劲没处使了? 一般各个大队民兵,没有早上练大合唱的,起码也得临近中午,体力消耗差不多,这时候唱几首歌,苦中作乐,大家互相鼓鼓劲,撑到中午吃饭。 可是一大早上,这支二杆子队伍的歌声愣是没断过,一首塞一首的唱,嗓子和力气跟不要钱一样,唯恐大伙不注意他们! 连工地广播站都注意到了早晨的歌声,播音员用感情饱满的嗓音善意调侃了起来: “我们注意到,土方工程有一支队伍很有战斗力,刚刚开工,嘹亮的歌声就唱响了起来,希望他们保持住,把这股气势一直延续到……” 就在所有人都把他们都当成乐子时,谢虎山的车已经在歌声中第一个冲到了坝上,卸完黄土顾不上休息,转头拉着车朝滑轮组走去。 今天张文正特意带了个手下亲自在滑轮组值班帮民兵们挂钩,就为了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你先上!唱两句!让这群地上爬的土鳖听个响!行注目礼!”老张亲自帮谢虎山固定好安全绳,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点点头,朝前助跑,整个人从大坝上凌空而起,在离地的瞬间,他朝着下方劳作的民兵们大声吼道: “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白云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 第82章: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所有在河槽挖土的民兵们都听到上方有人唱起了歌,他们朝上望去,刚好看到谢虎山在他们头顶凌空滑过的那一幕,顿时给出了最朴实的回应: “卧槽!” “卧槽!人飞起来了?” “这是哪支队伍!玩飞夺泸定桥呢?不要命了!” “卧槽!直接砸在麦秸垛上了!” “卧槽!卧槽!车也飞下来了!” 等看到谢虎山平安落地,把车推走之后,民兵们纷纷朝他大喊: “牛逼!哪支队伍?真他妈敢玩命!” 谢虎山头也不回,不用他开口,早就按耐不住的其他中坪民兵此时已经大声告诉好奇者答案: “我们是中坪生产大队河工民兵突击大队的!” 谢虎山刚把自己的排子车摘下来推走,韩红兵已经准备就绪,第二个从大坝上滑了下来,随后陈大喜第三个,马三儿第四个…… 自从谢虎山从上面滑下来之后,能看到中坪还在半路爬坡的民兵们顿时开始加速,都想要更快去感受一下在空中被万众瞩目的滋味。 每一个的反应都一样,滑落着地之后,推起车头也不回的迅速赶过去继续装土,然后开始运送第二趟。 谢虎山的第二趟还没拉到一半,广播站的歌曲已经停下,换上之前的女声开始播报: “广播站收到消息,中坪公社中坪生产大队民兵突击大队在休息之余勇于尝试,设计制作出了从空中快速滑落,提升工作效率的运输工具,誓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拿下土方工程代表着三高二超的流动红旗!让我们向他们这种不怕牺牲,敢于迎难而上,为了革命工作大胆尝试的精神学习!” 谢虎山保证,绝逼没有人去告诉广播站,这玩意就是广播站发现滑轮组之后自己现编的词,主要是替中坪民兵大队拉仇恨,告诉大伙,这支队伍今天是憋足了劲要抢流动红旗的,你们赶紧奋起直追,别让他们得的太轻松。 不过意义不大,大部分民兵此时还都仰着脸看中坪大队的民兵们玩神兵天降呢,眼中全都是嫉妒和羡慕。 当他第二次拉着车抵达大坝上时,看守滑轮组的张文正,已经被至少五十個人围着挟裹去了旁边七嘴八舌的询问,一边问还不忘扭头仔细打量两组滑轮组,全都是各公社各大队的负责人。 面对众人的张文正此时昂着头,语气骄傲的大声说道: “没说的,我们中坪公社最喜欢发扬风格,愿意帮助大伙一起进步!可发扬风格也不能光是我们发扬吧!那不成了你们各大队占便宜嘛!都是要脸面的人,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就空着手求人!” “这样,也别太客气,就半扇猪肉,十斤油稍微意思意思,帮我们的民兵同志打个牙祭就行,只要心意送到,我保证!明天派专人教你们大队制作安装,怎么样?” 他一开口要好处,五十多人顿时吓跑了四十多个,跑的时候还不忘骂骂咧咧,骂张文正狮子大开口。 半扇猪肉,十斤油?有这些我能便宜别的大队,肯定给自己大队的同志们改善伙食啊! 看到有人走,张文正更是来了劲头,跳着脚的喊: “没出息的德行!都看到了吧!这可是能让小三百人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宝贝!我告诉你们,还别不信!这是我们公社特意打电话联系了帮国家发射卫星的科学家问来的!” “实打实送给了人家科学家同志两头牛外带五十斤油炒面,人家才好说歹说教了我们这招!现在半扇猪十斤油你们就能学会,偷着乐去吧!” “这本来都算是军事秘密!看在都是革命同志,才肯告诉你们!当我求你们呢?我还不愿意教呢!” 谢虎山一边套安全绳,一边笑。 老张昨晚调试完就拍胸脯,今天他守在滑轮组哪也不去,必须帮弟兄们从其他好学,希望迫切进步的大队手里忽悠点儿油水出来改善伙食。 刚刚九点多钟,此时大坝和河槽已经有无数人趁撒尿上厕所的空隙,特意跑来看中坪大队的空中飞车兼飞人,这玩意实在是太拉风了。 来慰问的文艺宣传队宣传员们,和各机关单位赶来帮忙擦汗递水的年轻女同志们,也都从其他工地朝土方工程所在的河槽地段赶来,一边擦汗还不忘仰头看着从天上飞落的中坪民兵的矫健身影。 县报社驻扎在工地的通讯员也已经赶到现场,此时举着海鸥相机用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抓拍着照片。 就连负责帮中坪大队的两名记工员,本来一个在坝上,一个在河槽,现在也已经换成了倒班制,轮流上大坝,抽空蹭个机会滑下来感受感受。 “我们大队多少方了!破纪录有戏吗?”谢虎山对又蹭到一次机会从坝上滑下来的记工员笑着问道。 “有这玩意破拉车记录还不手拿把攥?午饭前拿到第一张工分牌没问题,就看是不是卖力气了,要是豁得出去,一直保持这种劲头干下去,收工前两个小时,第二张记工牌也肯定能拿到手。”记工员干的就是眼睛毒的活,听到谢虎山问起土方量,语气肯定的说道。 等到马三儿牙齿几乎咬碎,双腿已经不自觉打颤的把一辆最少装了六百多斤黄土的排子车倒上大坝,旁边比他还心急的记工员把早就盖好章的记分牌举起来,第一时间递给他。 这代表中坪民兵突击大队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定量,剩下的时间,都将用来打破各种记录! “发牌了!发牌了!第一张!”得到这个露脸机会的马三儿高高把记工牌举起来,似乎觉得不过瘾,把车滑下去,自己举着记工牌从天而降,嘴里大喊: “弟兄们,今天定量完成了!加油干!开始拿第二张!” 没几分钟,广播站也开始播报这条消息: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整,来自中坪公社中坪生产大队的民兵突击大队,在刚刚完成了今天的土方定量!以一小时二十七分的差距,打破了之前由移山突击队保持的最快日定量完成记录!让我们……” “开饭前再走一车!争取不给别人任何机会,打破咱们的记录!!”谢虎山勒紧兜带,拉着车招呼大伙,继续前行。 开饭的时候,老张直接让后勤组把饭送来了坝上,卸完车的中坪民兵们,就直接坐在大坝上开始吃饭,方便吃完就直接滑下去继续拉车。 谢司令已经说了,今天不把那个什么移山突击队灭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刚吃完饭,此时广播站的歌曲又一次中断,播音员用亢奋的声音说道: “同志们,我们临时收到消息,浭阳县委的主要领导在百忙的工作之中,今天下午抽空赶来陡庄水库工地慰问广大吃苦在先,冲锋在先的人民解放军和广大民兵同志们!” 谢虎山听到这句话猛然扭头,看向广播站的方向! 杨利民一定是知道了有领导要来这件事,所以这个小白脸才临时替班跑过来,对自己说要来值班,还让他想办法争一争荣誉!越大越好! 一听有领导来慰问视察,搞不好此刻正在某个地方瞧着自己表演,中坪民兵大队这些人来疯更是来了劲头。 谢虎山一把摔掉上身仅剩的那件两股筋背心,站在自己的排子车上赤着胸膛对大伙喊道: “都听见了吧!县里领导都看着咱们呢!再加把劲!在广播喇叭报时下午四点钟之前,玩了命也得拿下第二张工分牌!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是谁!老子第一个上强度!先装六百斤一车走一趟!要是拉得动,下一车再加份量!”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应和! 原来平装五百斤的排子车顿时开始朝冒尖了装,初冬时分,一群光着膀子的青年,上身油光水亮,头顶冒着热气,一步一步朝着大坝拉车。 “还差五车!”神情激动的记工员在坝上扯着嗓子对着坡道上拉车的中坪民兵们大喊。 慰问的女同志们也大声喊:“还差五车!中坪的民兵同志们,加油!” “后边的停车,帮最前面的五辆推车!推上大坝!”谢虎山反应过来,朝后面的人喊完,就放下自己的车,朝前面五辆车赶过去。 其他几个推着自己排子车的中坪民兵也都反应过来,放下自己手里的车,朝着最前面的五辆车冲过去,和热心的女同志们一起,把五辆车一口气推上了大坝! “第二张!”记工员把第二张记工牌发给谢虎山:“破记录了!比移山突击队快了两个多小时!” “这才哪到哪!”谢虎山看向众人:“是把记录再堆高点儿?还是回窝棚睡觉等着人家明天再超了咱们?” “想破咱们纪录?做梦去吧!必须接着整!”一群人虽然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但仍然气势十足的回应道: “这才哪到哪,中坪记录哪能随便让人破了!接着干!” “虎三儿!” 就在一群人在大坝上气喘吁吁的休息,享受破纪录的欣喜时,大坝那边走过来一群领导模样的人,除了七八个看起来就是各级领导的人物,居然还有公社书记尹千峰,杨利民,冯春来,张诚等人,甚至韩老狗,葛宝生居然也都在边缘位置陪同。 刚才那一声就是葛宝生喊的! “这就是整个工地已经传开的,那支能飞天入地的中坪民兵大队?”一个五十多岁的领导看着面前这些汗流浃背,大口喘息的青年,笑着开口说道。 尹千峰在旁边连连点头,向对方介绍着情况,葛宝生则快步走过去小声提醒谢虎山:“上级领导来慰问。” 尹书记,韩老狗,葛宝生等人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杨利民安排好的,谢虎山并没有太过惊讶,此时慢慢直起身,准备喊大伙集合:“全体都有……” “不用!不用!”那位领导看到谢虎山要让民兵们起身集合立正,小跑几步上前双手朝众人示意继续坐着休息: “不用起来,我是来慰问看望大伙,不是让大伙儿累了一天,还要在我面前立正稍息!尤其伱们还干了这么多的活儿!出了这么显眼的成绩,想出了这么好的方法!我在你们面前站着讲话理所当然!” 随后更是顺势走了两步,到了滑轮组那看了看,开口对旁边的张文正问道:“这是中坪哪个同志设计出来的?” “报告领导,这是中坪生产三队民兵排长,青年队长谢虎山设计的。”张文正开口说道。 领导点点头,在尹千峰的指引下,走到“民兵发明家”谢虎山面前,主动伸出手与他握手,随后念叨着谢虎山这个名字: “谢虎山,好名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这种虎山行的精神,研究出这种工具不奇怪,咱们就是缺你这种既不怕苦不怕累,脑子又转得快的好同志!要多教教大伙,让大家的工作都像你们大队一样,能完成的又快又好。” “是!领导,我们中坪民兵一定发扬风格,不藏私,尽快教给大家。”谢虎山双手握住对方伸出的手,欠着身说体面话。 这位领导夸完之后就继续朝前走了,去跟其他民兵握手,谢虎山等对方走开直起身后,才注意到,在不远处陪同的人中,除了韩老狗,葛宝生,居然还有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此时却悄悄跟在陪同队伍最后的马老五,韩红贞! 此时两人注意到谢虎山的目光,都回应给他了一个笑容,马老五朝谢虎山挑起大拇指,连连点头,显然是夸奖他干得好。 而韩红贞的笑容却比起马老五来,复杂了不少,看向谢虎山时的那笑容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谢虎山眯起眼睛,神色不善的看向杨利民,杨利民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对谢虎山露出个灿烂笑容,慢慢靠近他,趁人不注意,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等工程干完回家你就明白了,我绝对不是因为领导要来故意让你夺荣誉,确实是我有很大压力,但你小子表现出色,现在一点压力都没有了。对了,顺便恭喜你们民兵大队,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第83章:神兵先锋队!(2000月票加更)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虽然四周掉光了叶的树杈或者荒芜的枯草不断提醒着人们,如今已经是冬天,但中坪生产大队民兵突击大队两百多个精壮民兵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四周插着红旗与火把,红旗迎着冬夜寒风烈烈飘摆,发出呼啦啦啦的抖动声,火把也被烧得噼啪作响,迎合着空地上两百八十五个人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陡庄水库工程现场总指挥部外的空场上,陡庄水库工程施工委员会副主任,陡庄水库工程总指挥部副总指挥,主抓水利的浭阳县副县长耿春海站在二百八十五人的对面,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能随时把讲话通过大喇叭通告整个工地的话筒。 耿春海对着话筒开口说道: “已经太晚了,我长话短说,确保立功的同志们能早些回去休息,今天,中坪公社中坪生产大队民兵突击大队的两百八十五名民兵战士,给我们上了一课,告诉我们大家一个道理!那就是为了革命事业,不仅要流血流汗,更要武装大脑!” “他们在每天坚持劳动的同时,不忘自学科学知识,最终把革命思想与科学知识相结合,依靠现有物资,设计制造出了空中滑轮组,大大提高了土方运送效率!创下了陡庄水库工程动工以来的土方运送单日最高记录!” “指挥部在此号召大家向中坪民兵突击大队这两百八十五名民兵战士学习!学习他们这种既肯动手,有肯动脑的革命精神!”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们不止要不怕苦,不怕累!更要动脑筋,想办法!只要两相结合,把钢用在刀刃上!指挥部相信,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必将更早,更快的迎来陡庄水库工程顺利完工的那一天!” “最后!我代表县委,代表施工委委员会和工程现场总指挥部,向在革命工作中,不怕牺牲,勇于创新,神兵天降的中坪生产大队民兵突击大队全体民兵同志,授予‘浭阳县陡庄水库工程会战神兵先锋队’的光荣称号!” 四周顿时响起了其他跑来看热闹的民兵们的掌声,不过没怎么给副县长同志和中坪民兵们面子,稀稀拉拉,敷衍了事,都憋着劲呢! 谢虎山他们晚上九点多收工时就看见好几处地方都有人拿着粗绳拉起来比比划划,显然是要照搬他们中坪大队的方法,学以致用,就是不知道是支持正版还是无良盗版,因为老张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是不是忽悠到一批大队拿肉和油送过来交学费。 等掌声逐渐停下,耿春海继续说道: “另外,下午来现场慰问的县委陈书记刚刚打来电话,关心中坪民兵同志们的劳动成绩如何,获悉他们创下开工以来的最高单日记录后,特意请我代为表示祝贺,另做出指示,等工程完工,中坪民兵突击大队在本次工程中立下大功的同志们,安排他们去尧山地区革命同志疗养院修养!” 谢虎山和民兵们还没有反应,但他却听到不远处好几個人发出如释重负的吐气声,余光瞄过去,发现绝对是站在民兵队伍旁边观礼的杨利民,马老五,韩红贞刚才发出了这种声音。 几个货听那放松的出气声,就能感觉到绝对是没压力了,可是谢虎山搞不清楚他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自己这帮民兵拿个荣誉称号,他们反而就彻底没压力了。 咋的,老杨带着马老五和小寡妇承包了工地的后勤采购工作,贪污腐败啦?靠着这个荣誉能少判几年? 谢虎山从下午看到马老五和韩红贞之后,就一直琢磨这件事,可是中坪公社和大队来的人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说话,看杨利民那德行,也没准备告诉他,只说工程完工回去之后他就明白了。 至于副县长此时宣布的各种奖励,除了荣誉称号,疗养院修养,后面还一堆奖励,都是配套的,比如印着奖励字样的背心,绿胶鞋等劳保服装。 只是对中坪大队的民兵而言,那些实物对他们没啥真正的吸引力,他们反而最看重的就是那个专属荣誉称号的虚名。 “神兵先锋队”!听听,多威风,神兵天降,比那个什么移山突击队听起来就有气势多了,他们还在地上爬呢,老子们可是在天上飞! 而且是先锋队,啥叫先锋,别人不敢想的,他们敢想,别人不敢干的,他们第一个干了! 别人做不到的,他们第一个做到了!这先锋俩字可比突击值钱多了! 不过疗养院疗养的资格,倒是让谢虎山很满意,现在还讲究一旦某人在劳动生产中做出巨大贡献,就安排后续去疗养院修养身体,不过一般都是工人和干部,农民没啥机会,也就是这种大型水利工程中玩了命的表现,才能混上资格。 他不需要疗养,但他奶奶可以进去享一个月福,疗养院一般不会对进去疗养的各界优秀劳动模范卡太死,经常有拿到资格的劳动模范发扬风格,把自己的名额指标让给他人去疗养。 “请中坪神兵先锋队队长谢虎山同志!副队长韩红兵同志!代表先锋队全体民兵同志!上前领取陡庄水库工程总指挥部授予的‘神兵先锋队’队旗!”耿春海开口喊道。 旁边工作人员捧着两面卷起的大旗递给耿春海,谢虎山和韩红兵大步走过去,朝副县长立正敬了个礼,耿春海说了几句希望再接再厉,再立新功的勉励话语之后,把第一杆大旗交给谢虎山,第二杆大旗交给韩红兵。 谢虎山和韩红兵两个人接过旗帜后,转身面向中坪民兵众人,对视一眼,同时用力迎风一晃,把旗面展开! 火光照耀下,在风中烈烈抖动的两面红色大旗组成一对旗门,每一面上赫然两个白色大字: “神兵!” “先锋!” “艹他姥姥的!不枉干了十四个点儿!看着就提劲儿!再累都值了!”看到两面大旗被展开的民兵们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这两面旗帜回去就能被摆在中坪生产大队的大队部当作荣誉供起来,永远向中坪村的后辈们讲述他们这些人的辉煌! 别管县里是不是传的开,至少中坪村一带,他们在陡庄水库神兵天降震慑万人的事迹,足够再吹嘘十年! 授完旗帜和称号,这个表彰仪式也就结束了,毕竟民兵们也累到现在了,总指挥部没有再刻意安排其他流程,保证同志们能尽快回去休息。 等领导们笑着离开之后,一群民兵凑过来轮流把两面旗帜举在手里挥舞几下过过瘾。 “二大爷,二……”谢虎山本来想去问韩老狗,这面旗帜是不是让他们也过过瘾。 可是扭头望去,中坪公社的来人也已经在杨利民的带领下离开,显然还要连夜赶回中坪,韩老狗远远听到谢虎山的喊话,回身朝他咧咧嘴笑着大喊了一声: “荣誉得你们自己扛回去露脸!我来是看着你们立功的!可不是抢你们这群小王八蛋功劳来的!家里啥事都不用惦记!好好表现,别给咱大队丢脸!” 第84章:回家过年 在中坪大队荣获了“神兵先锋队”称号的第二天,各种奇葩前卫的空中滑轮组在其他大队开始出现。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谢虎山很难想象农村这群民兵的野蛮创造力与胆量。 什么路线,什么方式的都有,有的已经作死到架设的滑轮组线路与地平面都他娘快成直角了。 在谢虎山看来,这还用个屁的滑轮组,都多余浪费滑轮和绳索,直接在底下垫一堆麦秸垛蹦下去就完了,没摔死就爬起来推车,还特意挂个绳子蹦干啥,往身上套绳子纯属浪费时间。 甚至还有两伙民兵因为空中路线交错的问题,准备找个荒地约一架切磋拳脚,用胜负来决定那条路线的归属。 人一多出现的各种问题,导致后来指挥部开始要求各大队不准匆匆上马类似的滑轮组工具,如需架设滑轮组需要请总指挥部的工程部查验有无必要之后再决定,总算是把谢虎山掀起的草根科研风给压服下去。 没有了复制中坪民兵神兵天降神话的机会,也难不住想要寻求积极表现的广大民兵同志们,时间刚进入到1979年1月,工地上就又掀起一波新的风潮。 今年的除夕是1月27日,虽然说要求支援工程三个月,但考虑到春节将近,工地总指挥部决定安排所有远道来支援的民兵队伍,提前十天撤离,确保大伙能回家过年。 于是有一些民兵大队开始给总指挥部写“决心书”,表示为了水库大坝早日完工,会战胜利早一日到来,决心春节不回家,奋战在工地。 第一封决心书得到了总指挥部的赞赏后,第二封,第三封等等等等各种言语激烈的决心书就紧随其后接踵而至。 总指挥部被广大民兵同志们的热情感染,也表态宣布将配合自愿留下来的各民兵大队,举行一次春节会战,而将近一半本应该结束河工任务,返回生产队的民兵大队都选择春节留下来参与会战。 中坪民兵永远不缺乏头脑一热的货,春节会战的风潮一起来,最少三十多個人跟谢虎山表决心,要不要咱集体写个血书,请愿春节不回家过年,留下来在工地奋战到底,再拿个会战第一。 “别现眼了,行吗,一点眼力见儿怎么都没有呢!”谢虎山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些货: “给人家其他大队一点儿争取荣誉的机会,咱都已经是神兵了,都成神了,就别跟普通老百姓抢了,还写血书……哪弄血去,给卫生员找事干呢?” “留下来的,那都是一面流动红旗都没抢到的民兵大队,属于后进生,体力比不过,脑力比不过,就剩点儿决心和意志了,希望用时长换荣誉,他们但凡抢到一次流动红旗,也不至于被逼到当文化人,给指挥部写信。” 浭阳县的人乡情重,平时怎么跑都没事,过年却必须要回家,而且都是十八大九的小伙子,哪有不想过年回家的。 自愿留下来的那些大队,都属于是回家无颜见江东父老,被一群怪兽同行们内卷到走投无路,这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可能博一博荣誉的机会。 就想等着一群单日冠军回家过年之后,自己大队在春节期间趁没什么人,捡个漏,拿一面红旗,风风光光回去。 结果中坪大队这些民兵,那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准备表决心留下来跟人卷,一点活路都不给人家。 这就相当于自己大队二百多个民兵都已经保送清华北大了,还准备跟老师申请参加高考,让手下败将在高考中加重些心理负担,增加发挥失常的几率,这是人干出来的事? 放在2024年,这三十多个找自己请愿表态的大傻子,得被广大网友骂到找不着北。 1979年1月20号,农历腊月二十,一大早起床洗漱吃过早餐,中坪神兵先锋队没有再去上工,而是背起了自己的被褥,拆除了自己住了整整八十天的窝棚。 胸前被指挥部的年轻女同志们亲手别上了一朵红花,在广播站深情的欢送致辞中,圆满结束了中坪大队支援水库工程的建设任务,踏上了归家之路。 工地总指挥部安排了几辆东风大卡车,把他们统一送到浭阳县长途汽车站,而剩下的路,则由已经通知来接这伙光荣完成河工任务民兵的中坪生产大队负责,而且工地还给每位民兵发放了三毛五的交通补贴,确保万一大队不靠谱,没有安排车马来接,也有钱坐长途汽车,不至于回不了家。 好在并没有不靠谱,中坪大队十九个生产队早早就安排了骡子车在汽车站等着,每个生产队都安排了两辆大车,各队民兵上各队的大车。 “卢大爷,魏大爷!”谢虎山和两个生产三队来接人的车把式打招呼。 “虎三儿,上车,回去好好歇歇,大队今天晚上等着给你们开庆功会呢!”两个车把式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小子行!咱大队都知道了,县里的大官去工地都主动跟你握手,你们坐着,人家站着,听说你小子还研究出啥能满天飞的土飞机,把工地一万多人都给震住了?” 十五个人上了两辆骡子车,上车之后趁着其他人挡住自己,谢虎山解开裤子,用手专注撕扯棉裤里那条尿素尼龙大裤衩上的口袋,那口袋是奶奶在他出发前缝的,死口儿,除了硬撕没有其他打开的方法。 扯开之后,里面是奶奶特意用油纸包包起来的五张一块钱。 穷家富路,家里再穷,孩子出远门,家里大人也会想方设法让孩子身上多装些钱。 不止谢虎山,民兵大队这二百多人可能身上都或多或少在衣服某个位置的补丁或者口袋内,藏着家人给他们的一笔“秘密资金”。 把钱翻出来,谢虎山对车把式说道:“魏大爷,等会儿咱能在县自行车厂门口停一下等我会儿吗,我下去一趟,有个两袋烟的工夫就行。” “那有啥不行的?”魏大爷赶着车说道。 “对了,您车上跑远道的干粮还富裕吗”谢虎山又问起了对方车上跑远道的干粮。 所谓跑远道的干粮,不是车把式用来自己吃的,是用来去其他地方换些稀罕吃食或者水果之类用的,还有就是以防万一,在路上遇到车坏了或者牲口受伤,需要就近求人帮忙时,这些东西可以当作报酬给人家,一般都是些容易保存的农村土特产或者几斤粮食。 “有一小捆粉条,一袋子冻豆腐,五斤玉米渣,是前天我跑远道备的。”魏大爷开口说道:“咋的了,饿啦?没有能吃的,忍忍到家再吃。” “我先借用一下,回头到家我把东西补足再给您送回去,我送人用。”谢虎山说道。 “那你先拿着用吧,咋的,要送点礼托关系买自行车啊?”听到谢虎山要用,魏老头挺大方的说道。 一听买自行车,车上其他几个人也都来了兴致,看向谢虎山,韩红兵问道:“咋的,谢司令,要添置交通工具了?” “买啥自行车,老杨和赵会计不是有自行车吗,花那个冤钱干啥!”谢虎山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是寻思,出来一趟,给我奶大秀她们带点东西回去。” 陈大喜靠在被褥上挡着冷风:“买啥东西上自行车厂来买,是好吃的吗?” “除了吃你也没啥追求了,待会我买完你们就知道了。”谢虎山一笑。 等骡子车到了浭阳自行车厂附近,谢虎山拎着冻豆腐,玉米渣和粉条跳下车,直奔自行车厂值班室,韩红兵等人就看着没一会儿,谢虎山就被值班室的人给放了进去,拎着东西大模大样朝厂区里走。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在几个人冻得已经不行,准备下去活动活动时,这家伙总算朝外走了出来,手里之前的粮食已经不见,背上背着个化肥口袋,站在值班室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给人点支烟,这才出了工厂,回到了骡子车上。 “伱他娘的再不回来,我们几个都准备投票表决了,是准备攻打自行车厂救你,还是重新选个斯令。”韩红兵用嘴里的热气哈着双手抱怨道。 “回家过年!”谢虎山把口袋朝车上一扔,心满意足的说道。 几个人把脑袋凑过去,嘴里问道:“买的啥玩意?” 说着话,伸手把袋口打开朝里面瞄了一眼,顿时惊讶开口: “卧槽!谢司令,你确定这是买的?不是你小子抢的?” 第85章:自行车厂的大姐 袋子里有两包四块一包的灯塔牌加香肥皂,几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一堆白线手套,两罐糕干粉。 最显眼的是里面有两条看起来像是全新的红色机织毛线围脖。 要知道这个时候,一顶风雪帽和一条红围脖,可是冬天时,只有城里女同志才能看到穿戴在身上的服饰。 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谢虎山买的,更像是抢来或者偷来的。 “真是跟人买的,都是二手货。”谢虎山靠着被褥,笑着看他们翻拣麻袋里的东西。 上次给韩红贞,老猛他们的东西,也是他从自行车厂搞来的。 浭阳县自行车厂算是县内效益最好的那几个工厂之一,虽然没有生产出什么“飞鸽”“永久”之类的全国知名品牌自行车,但却主打下沉市场,生产了一款“冲锋”牌重载自行车。 这种重载自行车,是本地自行车厂根据胶澳自行车厂“大国防”重载自行车仿制出来的本地产品,人家的产品叫做“大国防”,浭阳县自行车厂的产品有个外号叫做“大铁驴”。 整车外形比二八型自行车还要大不少,全车上下没有多余零件,什么挡泥瓦,链盘盒一律没有,走的绝对是简约实用风,钢管作大梁,钢筋作保险叉,加大后驮架。 连轮胎辐条都比普通自行车粗几个号,整车就一個字,硬! 驮四五百斤的货物再加个人,完全不用担心轮胎变形,你只要能蹬得动脚蹬子,它就能跑起来。 自行车厂当时的宣传口号是一头成年驴能驮多重的货,他们造的这辆自行车就能驮多少,所以才得到了大铁驴的美名。 这款车在直隶一带深受欢迎,产品卖得好,工厂效益好,工人福利待遇和劳保用品自然也就好。 这个厂子的工人不用算每月基本工资,只说其他收入,就足够很多农村老百姓惊掉下巴。 附加工资一个月大概四块左右,附加工资其实就是奖金的别称,之所以不直接称之为奖金,是因为奖金这个词带有资本主义气质。 节假日加班工资,按正常工资200%发放。 交通补贴每个月按照家里离工厂的距离不等,大概发两块到六块左右。 洗衣费一个月发八毛。 理发费每月发两块五。 加班补贴餐费单次四毛。 如果不要每月发的电影票,能折算成现金五毛。 煤火费一季度十六块。 副食品补贴每月五块。 家庭困难职工补助每月最高限额三十块。 工人慢性病,十几年不上班,允许“吃劳保”,每个月发放60%的基本工资,逢年过节还享受慰问。 工人生病住院不花钱,只要工厂开具公费医疗记账单,拿着账单住院,出院后工厂替职工结算费用。 这还只是与钱沾边的方面,至于劳保用品和福利物资,也同样高的吓人,按月,按季度发放工人的帽袜衣服,肥皂毛巾,手套胶鞋等等,逢年过节工会给工人发放的福利食品,纪念品,粮油米面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当兵转业的军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宁去大工厂看大门,不去公安局穿制服。 正经国家干部的待遇都不如大厂工人,可见这个时代效益好的工厂对工人的福利待遇有多诱人。 只要不是一家五六口人只靠一个工人工作养活全家那种极少部分贫困工人家庭就行,不然但凡任何一个双职工家庭,跟任何一个农村多劳力家庭比起来,都能轻松把农民家庭秒成渣,堪称云泥之别。 自行车厂的一些双职工家庭甚至多职工家庭,发的劳保和福利物品根本用不完。 谢虎山是之前考察副业在县城转悠时,在大砖厂旁边遇到了一个大姐,瞧自己像是来买砖的农村人,观察半天才小心翼翼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劳保手套,搬砖不伤手,不戴也能拆了线织衣服用。 谢虎山和对方套近乎聊了一会儿之后,得知这位大姐一家四口人都在县自行车厂上班,每个月都发手套,一副手套其实能戴小半年,四口人发的手套毛巾几年能攒一大堆,自家动手拆线织衣服,她又嫌麻烦,卖掉也不是为了自己换钱,一家四个工人,那生活已经不是用小康来形容,人家就是想着别浪费,卖点钱给自行车厂的工会职工互助会捐款。 听说砖厂天天有乡下人来买砖,她过来想要碰碰运气,看了半天,结果选中了谢虎山这个乡下人。 可她没做过买卖,光知道国家不让投机倒把,卖副手套战战兢兢,跟做地下党接头一样,看她那副模样,谢虎山实在看不过去,得知她是要给工会捐款,直接让大姐给他找了自行车厂的蓝色工作服穿上,他装作自行车厂工会的工人,以劳保用品采购过多,有些剩余的理由,直接去了砖厂,把大姐一家攒的手套,以替公家保本儿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全都便宜卖给了给砖厂拉砖装卸手套磨损率高的拖拉机手和车把式们。 卖完还镇定自如的告诉对方明天去厂里找他拿收据。 这农村小伙的心理素质,让大姐心服口服,这次她就是去找那位大姐,让她帮忙寻摸一些自家用不完的福利和劳保用品。 上次韩红贞和老猛的劳保用品,都是这位大姐感激谢虎山,给他特意找的旧衣服,姨妈带也是请这位大姐帮忙代买的。 可能上次帮对方免费卖手套,给大姐留的印象很深刻,谢虎山这次又懂事的给她带了不少农村吃食,大姐很实在的帮忙找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把用不完的肥皂,旧工作服,手套给他塞了一堆,钱都没要。 看谢虎山诚心实意的要掏钱,这位大姐让谢虎山别走,自己拿着五块钱钻去了工会办公室转悠一圈,没一会儿,把工厂工会准备春节慰问厂里女工们特意准备的红围脖拿出来两条,虽然都是有些轻微瑕疵,本来准备退换回去的残次品,但再是残次品,在外面也属于农民没票压根买不到的抢手货。 而且还给他塞了两桶工厂工会慰问退休职工用的糕干粉,这是一种用淀粉做的廉价奶粉,不值什么钱,但去外面商店买需要副食票,普通农民买不着。 可惜这位大姐没胆子把这件事当成买卖来干,不然谢虎山都想跟着这位四十多岁,思想觉悟高的热心肠大姐一起把买卖做大做强。 坐着骡子车回到中坪大队时,已经临近中午,其他各队的民兵比他们这辆车早一步到,此时都已经解散各自回家,谢虎山和韩红兵把两面叠好的红旗放进大队部韩老狗的办公桌上。 韩老狗笑眯眯接过来,用粗糙的手在旗帜上面来回,嘴里说道: “你们这些臭小子行!给咱大队长脸!” 随后看向谢虎山,打量了一下他:“回去先歇歇,晚上咱们喊全体社员集合,给你们开个庆功表彰大会。” “不开也没事,都是一个大队的,开啥……”谢虎山想说没必要,这玩意留着对外吹牛就行了,对自己人还吹个什么劲。 “必须开!”韩老狗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是实打实的功劳,不是随便就能吹出来的,二百多个小伙子拿命换来的,就得告诉告诉大伙!我说了算,先回家看看你奶,好好歇着睡一觉,傍晚听大喇叭广播通知。” 第86章:小蹊跷 谢虎山背着被褥,拎着化肥口袋,旁边是同样背着铺盖的韩老二,两个人走出大队部,一起朝生产三队走去。 “汪!”忽然一声狗吠,大黑在三队片区的一处墙后探出狗头,打量着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试探性的发出了叫声。 “大黑!不认识你爹和你兄弟韩老二啦?”谢虎山把手里的口袋递给韩红兵,自己蹲下身朝着大黑张开手,他比韩老二看到大黑要激动的多。 “滚!大黑,来看看你失散仨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韩红兵在旁边骂道。 听到两人的声音,大黑先是原地不动瞧着两人几秒钟,可能是在想自己的爹和兄弟长什么模样,等想起来之后,发了疯一样扑过来,围着两人打转,嘴里呜呜出声,尾巴都快摇断了。 逗了大黑一会儿,谢虎山这才直起身,拍拍大黑的狗头: “去,告诉生产三队,谢司令带着队伍又杀回来了!” 大黑掉头就朝前面跑去,边跑边汪汪的吠叫。 “大黑真是一条好狗,比你们五个饭桶强多了。”谢虎山和韩红兵边走边调侃道。 韩红兵打量着熟悉的村庄,嘴里说道:“有本事下次你有事别喊我们,就带大黑去。” “本来就是嘛,你们能干啥,每次我带你们五个还有大黑去偷瓜,跟我单独带大黑去偷瓜完全没有区别,就是五個饭桶,纯等着吃,啥也帮不上,大黑我一句话,它就去把看守瓜地的民兵的鞋叼跑,你们能跟它比?”谢虎山笑着说道: “伱们五个要是也能叼起人家民兵的鞋撒腿就跑,我就承认,你们五个和大黑一样厉害,都是人类的好帮手。” “也不知道……” “哥!”没等韩红兵说话,只见大秀穿得跟个棉花包一样从远处跑来,大黑则已经在大秀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夹着尾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秀上前抱住谢虎山,脸笑得跟烂桃儿一样: “哥,你咋才回来?我看别的队的民兵早就回来了,就你坐的车最慢!” “给你准备礼物来着!”谢虎山对大秀笑着说道。 大秀满脸惊喜:“真的?哪呢?” “你转过身去,闭上眼,我给你拿。”谢虎山对妹妹认真的说道。 大秀乖乖转过身闭上眼,下一秒,谢虎山把自己两个已经冻得冰凉的爪子直接塞进了大秀的后脖颈,大秀被冰的嗷一声窜出几步开外。 “冷不?”谢虎山朝妹妹哈哈笑着问道。 大秀看到谢虎山手里没有礼物,自己还被冰了脖子,顿时要发飙: “可冷啦!你站着别动让我打一顿,这事就算了!你要敢还手我就告诉我妈,咱奶还有嫂子!” 说着话,大秀摩拳擦掌准备和自己哥哥动手切磋一下拳脚,不过没等她开打,谢虎山已经从地上的化肥袋子里取出一条红围脖: “戴上就不冷了,还打我吗?” “给我的?”大秀压根没考虑回答问题,上前一把夺过来戴在自己脖子上,撒腿就朝家的方向跑: “妈!奶!嫂子!快看!我哥给我买的!” 都跑出十几米远了,她又想起什么,忽然又跑回来,对谢虎山问道:“哥,你给我嫂子带啥东西没有?” 桃子姑娘这是给大秀下蛊了? 她这种傻丫头都懂得关心自己给没给别人买东西了? “买了。”谢虎山听到妹妹问话,弯腰想取第二条围脖递给大秀,不说别的,至少人家桃子姑娘这段时间帮自己照顾奶奶,给人送啥礼物都是应该。 哪知道大秀就是问一句,听到他说买了,就已经掉头朝家里跑去,谢虎山拿着围脖站起身,大秀都快跑没影儿了。 可能桃子姑娘给大秀下的蛊还不是太完美,懂事儿一半。 快走到家门口时,大妈已经迎了出来,接过谢虎山的被褥,没等说话眼圈就先红了: “比秋收那会又瘦了,以后说啥也不能去了!不是人干的活儿!” “我这不挺好的嘛,大妈?”谢虎山跟着大妈朝院里走。 谢虎山进院就看到奶奶坐在东屋的玻璃窗边,一张脸都要贴在玻璃上,瞧着自己笑,窗户上还贴上了红色的窗花,让小院看起来多了几分年味。 只看奶奶的气色,就知道这三个月被人家桃子姑娘照顾的不错。 此时堂屋门口,桃子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走出来接过大妈手里的被褥,抱着去了谢虎山的房间,谢虎山则先走到奶奶那屋,一进屋就是扑面的暖意,谢虎山一屁股坐上炕沿,伸手摸了一下炕,烧得很暖,他朝奶奶笑道: “奶!我回来了!” “都累瘦了。”奶奶摸了摸自己孙子的脸,有些心疼的说道。 谢虎山对奶奶笑着说道:“知道我今天回来,才特意烧的炕吧?” “没有,我还能故意冻着自己?天天烧炕。”奶奶笑着说道:“去炕头坐着,那儿暖和。” 谢虎山把袋子里的肥皂,手套,工作服,围脖,糕干粉一股脑倒出来: “工作服可以给二叔他们两件,让二婶改小给小宝穿,剩下几件您看着怎么改,肥皂一包给大爷大妈,一包您自己留着用,糕干粉一罐给奶,一罐给……” 刚好桃子把被褥放好走过来,谢虎山这会儿才抬头看向桃子,刚才在堂屋门口,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现在他才发现这姑娘与自己走之前好像差不多,没什么变化,甚至可能比那会儿要更清减了两分,脸色也有些白。 他又扭头看看奶奶,发现奶奶气色则是非常红润。 奶奶是她小时候给自己讲的故事里的老妖婆,把桃子姑娘的阳寿吸她自己身上去了? 又或者奶奶重男轻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趁自己不在疯狂压榨桃子姑娘当牛做马了?也不太可能,奶奶重男轻女那也是轻大秀,大秀在她眼里早晚是别人家的媳妇,没道理轻桃子姑娘,桃子是她自己选的孙媳妇。 “一罐给桃子,这条围脖也是给桃子的,一共两条,和大秀一人一条。”谢虎山本来想说留一罐给大秀吃,可看桃子的脸色,最终改了主意。 桃子朝谢虎山甜甜一笑,没有假惺惺的推辞:“谢谢三哥,你跟奶坐着说说话,我去把你回家进门的面条做出来。” 可能怕谢虎山多想,又补了一句:“奶帮你亲手做的,我就负责烧火煮出来。” 浭阳县这边讲究出门饺子进门面,只要条件允许,总要给归家的人煮一碗面条上来。 “谢谢。”谢虎山说道。 大妈在旁边听他那客气话听得直撇嘴,桃子一乐,转身走了出去。 大秀在屋里戴着红围脖舍不得摘,眼睛盯着谢虎山带回来的两罐糕干粉,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奶,我走这段时间咱家没啥事吧?”谢虎山分配完,眼睛打量着房间内的环境,嘴里对奶奶问道。 奶奶笑容和蔼的看着谢虎山给桃子带回来的红围脖,感慨孙子真是懂事了,嘴里说道: “没事,好着呢,家里啥事没有,队里口粮也都分完了,人家队长老五都没用我去,让人给我称好送家来的。” “窗台上有个药瓶,是奶你吃的?”谢虎山此时眼睛定在窗台的一处角落,看着摆放的一个白色小号西药瓶说道。 他虽然问奶奶,可觉得奶奶身体看起来并不像生病需要吃药的样子,感觉桃子吃药的可能性都比自己奶奶大。 奶奶一愣,回头望过去,还没说话,正在叠着几件工作服的大妈已经开口: “那药瓶是我的,我来前去卫生院买的,买完直接来这院等着你呢,顺手就放窗台上了。” “卫生院开西药片,都是按片开,开完用勺从千粒装的大药瓶舀出来,用纸袋包起来,我又不是没给奶跑腿买过药。”谢虎山看向大妈,脱口而出。 大妈陈春香顿时被谢虎山的这句话问到语塞,就在这时,堂屋煮面条烧火的桃子像是被灶火的烟气呛到,轻声咳了起来。 下一秒,大妈马上对谢虎山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大爷找人给我开的,省得我一趟一趟跑。” 呦呵,自己三个月不回家,一向对自己实话实话,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大妈长能耐了,现在都会跟外人打配合,对亲侄子撒谎了? 这还能难住我? 谢虎山直接把一罐糕干粉打开,对马上凑上来闻着奶香味的大秀说道: “大秀儿,走,跟哥回屋,咱俩尝尝这玩意好吃不,好吃哥给你也买一罐。” 问聪明人也许会得到谎言,但带着美食问大秀,肯定能得到真相。 第87章:口哨巴豆(感谢盟主阿_樑加更) 自己在工地因为表现出色,拿到了疗养院休养名额,然后杨利民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跟牲口一样,肯定用不上,回来之后贴心的帮自己把名额做主安排给了奶奶,桃子姑娘陪着奶奶去了疗养院疗养一个月,跟着奶奶忙前忙后,累得够呛。 这就是谢虎山从大秀嘴里问出来的消息,大秀因为每天上学,就清楚个大概,说得没头没尾,但谢虎山通过她说的消息自己拼凑,得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谢虎山坐在炕桌前,拿着那个西药瓶观察,这玩意的名字叫做熊去氧胆酸片,看简陋的介绍好像是用来促进胆汁分泌,提升胆囊功能,不是治疗什么大病的特殊药物。 而且奶奶刚才就动作利索的下地了,此时正在堂屋跟桃子一起给自己煮面条。 大妈端着碗筷进来后,看谢虎山那副调查敌特的模样,没好气的从炕柜里拿出几张奶奶和桃子在疗养院疗养时,人家疗养院的同志帮忙拍摄记录的照片给谢虎山看: “不告诉你,那就不怕你惦记嘛,说你奶住院住了一個月,你还坐得住?咋的,看你那德行,拿大妈当敌特呢?” 谢虎山接过大妈拿出来的照片看了看,除了奶奶穿着疗养服在疗养院疗养期间和桃子两人合拍的照片,甚至还有大妈大爷,大秀他们去探望时的合影。 这肯定是货真价实去了疗养院,不然农村人可不懂啥叫PS作假。 谢虎山看完了照片,对大妈笑着说道: “就这点事儿,还值当桃子给你打掩护?你以为你没话说那会儿,她在堂屋特意咳嗽几声我没听见是吗?” “我当民兵排长,警觉性那不是一般的高,什么咳嗽,摸眉毛,擤鼻子这些试图传递消息的小动作还想瞒过我,伱就直接告诉我呗,我又不是傻子,知道住医院和住疗养院不一样。” “我咳嗽是听见大妈说药是她的,就怕你乱想,想让大妈告诉你实话,就说是奶去疗养院了……”桃子此时背着身顶开门帘,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进来,里面还卧着个鸡蛋,此时垂着被灶火熏的有些红的脸说道: “三哥,先吃面条吧。” “哎,谢谢!” 谢虎山刚要接桃子手里的面条,奶奶已经盛了另一碗面条走进来,好家伙,上面卧着俩鸡蛋。 到底是亲奶奶,比桃子心疼自己。 “奶,你别烫手~”谢虎山伸手就要去接奶奶手里的面条。 “桃子,把这碗面条吃了。”奶奶左手把桃子捧的面条放到谢虎山面前,右手把自己端的面条放到桃子手里,眨眼之间完成了面条互换。 谢虎山愈发怀疑,桃子她家可能是从滇南省迁徙来直隶的,肯定会下蛊。 耳边已经响起《红灯记》的唱词: 奶奶已经不是你的亲奶奶…… 桃子也被奶奶的动作吓了一跳。 “甭管,他干活那地方管饭,天天能吃饱,再说,面条大小伙子吃多少都不顶饿,还得拿窝头找补,你吃你的,他要想吃,我再给他做。”看到桃子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拍拍她的后背,柔和的小声叮嘱: “不能不好意思,你得让他看明白,我这个当奶的,跟惯着他一样惯着你,甚至还得向着你,别以为他回来,奶奶就对你差了,我让你吃就大方吃,别替他考虑,不然以后他一直当你不如他受长辈宠,没长辈向着你,那你可有受他气的时候,这个毛病不能惯,人呐,都是有了仗势就欺负没仗势的。” 大妈陈春香看着自己婆婆说这番话,也笑了起来,这话自己刚进门那会儿,老太太也跟自己说过差不多的话,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听了进去,然后这个家里有啥事都是她做主,也就是对自己婆婆没招,真急了眼,公公谢老六都被她收拾过。 “哎,那我去喊大秀吃饭。”桃子擦擦手,准备去谢虎山那屋喊大秀来吃午饭。 谢虎山抬头看向桃子,拒绝了她的提议:“别喊了,坐下吃饭吧,大秀拿勺舀着半碗糕干粉正吃呢,不冲水,干吃,我都替她噎得慌,等吃完饭,给她剩一桶刷锅水解渴就行了。” 可最后桃子还是分出一半面条和一个鸡蛋,把大秀喊了过来,而大秀也是真争气,在大妈气绿的脸色和杀人的目光中,把面条吃了下去。 几个人吃完午饭,大妈借口把谢虎山给小宝的旧工作服送去二叔家,拖着大秀就走,估计回家家暴去了。 奶奶则对又拿起她和桃子在疗养院合影重新翻看了一遍的谢虎山说道: “没两天就小年儿了,东西我给你备下了,赶小年那天你亲自去把桃子送回去,顺便把年礼也送去,提前给你叔婶拜年,没成亲前走亲戚,都是年前走动。” 谢虎山点点头,把看完的照片交给奶奶收起来: “知道了,奶,那啥,我先去队部找五叔一趟,问问我这仨月副业组有没有啥事,回来我再歇着。” 冬日的午后,闲不住的桃子姑娘正在小院里忙碌,一边可爱的鼓着嘴发出“嘘嘘”的声音,一边帮谢虎山把住了仨月窝棚的被褥拿出来拆掉褥套被套晾晒。 手里拿着红围脖走出堂屋的谢虎山,看到桃子背对着自己在那一边拆被褥,一边在那边嘘气,看了两分钟,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桃子姑娘,你在那吹什么呢?” 这个姑娘这段时间肯定累坏了,看照片就能看出来,刚陪奶奶去单独合影的时候,奶奶精神不太好,桃子的脸比现在要圆润些。 等大爷大妈再去探望,一起合影时,奶奶已经精神饱满,桃子姑娘却累瘦了。 “啊~”桃子听到声音连忙转回头,她本来以为谢虎山应该和奶奶吃完饭,祖孙两人说说话,没想到他站在堂屋门口,正满脸好奇的瞧着自己。 桃子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有些害臊的扭过脸,背对着谢虎山继续忙活被褥来掩饰尴尬: “没啥,我想跟大秀一样学吹口哨,可怎么学也学不会,你不知道,大秀可威风了,她下学回来咻的一声,三队的猫狗全都乖乖回家,我也想咻一声,不然三队有的狗看我不熟,总汪汪叫。” “转过来。”谢虎山拿着围脖走过去,让桃子转过来。 桃子慢慢蹭着转过身,她有些不好意思,在男方家住了仨月,跟奶奶,大妈,大秀的关系都很好,但她和谢虎山其实没见过几面,话也没说过几句。 看谢虎山专注的给自己戴上围脖,还帮自己打了个结,桃子脸上涌起些羞红,低着头说道:“谢谢三哥。” “是我该谢谢你帮我照顾奶奶,行,挺好看的。”谢虎山把围脖帮桃子围好,朝后退了半步,打量了一会儿,才满意的点点头,从桃子身边朝家门外走,边走边说道: “没事了,我去队部,你接着练吧,嘘嘘这声练好了,比大秀厉害,大秀最多吹口哨把满街猫狗吓跑,你这嘘嘘的声音再练练,能让街面上不论是人是狗,全都上蹿下跳找茅房,到时候你就能得个厉害的外号,口哨巴豆。” 桃子不好意思的捂起脸,听着谢虎山的脚步声没了动静,这才把手放下,小碎步朝院门口走了过去,确定对方走远之后,孩子气的鼓着腮帮子对着谢虎山远去的背影用力吹气: “嘘嘘~~嘘嘘嘘嘘~~还说我是巴豆……拉死你~~嘘嘘~!” 她似乎想要把谢虎山当成猫猫狗狗,把自己想象成大秀,口哨声一响,害的自己难为情的谢虎山就会“唰”的一下不再敢露面,缓解心里的尴尬。 奶奶在屋内的窗户旁,透过玻璃静静的瞧着,被暖阳照耀的脸上全都是笑。 第88章:双喜临门(7K) 谢虎山没像跟奶奶说的那样,去三队队部找马老五,而是直接走着去了中坪公社大院找杨利民。 杨利民如今是中坪公社团委书记,兼浭阳县扶农支贫专项活动派驻中坪生产大队党支部的第二书记。 虽然在国家干部序列内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科员,但这身份放在中坪生产大队这种农村地界,两千八百多号人,除了韩老狗,就已经属他官大。 在公社层面虽然排名靠后,但也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你小子找我算账来了吧?”看到谢虎山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坐办公桌后看文件的杨利民就一副了然的语气开口笑道。 他知道自己料理的这件事如果想瞒一般人或许管用,想瞒谢虎山这种鸡贼货,那是一点戏都没有。 谢虎山拉过一把椅子和他面对面隔着桌子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照片上我奶去疗养的日子,是我刚去开河工没多久,那时候我还没拿荣誉呢,怎么可能有指标安排我奶去疗养,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这事儿怎么把马老五,四丫头他们也都卷进来了,你可想好了,老杨,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可等我自己查出来,咱俩容易伤交情。” 他第一次看大妈展示的照片时就发现了问题,照片拍摄冲洗出来的日期与自己带着民兵大队抢荣誉的日期对不上,奶奶在疗养院时,自己刚到工地没多久,压根还没想抢荣誉呢。 杨利民那天半夜赶去工地替班,着急忙慌去见自己说有压力,要是谢虎山没猜错,应该就是为了让自己拿到荣誉疗养指标,好把不知道杨利民哪弄来给奶奶安排的疗养指标给抹平。 所以这家伙才会对他谢虎山说压力才会大,所以这货看到自己拿到荣誉,才如释重负。 但谢虎山猜不出更具体的细情,只能登门找杨利民问清楚。 “我要说了你可不能跟桃子翻后账,都已经过去了,就当你脑子不好用,装作没看出来。”杨利民从抽屉摸出一盒北戴河,自己先拿出一颗,随后把烟盒丢给谢虎山,云淡风轻的笑道。 谢虎山愣了一下,这里面还有那位桃子姑娘的事呢? 杨利民看到谢虎山错愕的表情,哈哈一笑: “想不到吧,你那个小媳妇可厉害着呢,那是真豁得出去,没她,我估计你小子回来就看不见奶奶了。” “你说,我听着呢。”谢虎山拿起烟盒取出一支烟问道。 杨利民这才把谢虎山去工地之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谢虎山也从老杨口中听到了那个在暖阳下学着吹口哨的桃子姑娘的另一段离奇事迹。 谢虎山带着民兵大队刚离开不到一个礼拜,六爷谢老六给奶奶这院送来一只他赶大车时用干粮跟山里人换来的野兔,让奶奶和桃子尝尝鲜,贴贴秋膘。 桃子把兔子收拾好炖熟,还特意大爷,二叔两家都分别留出了一份,说晚上等两家人都在家的时候陪着奶奶送过去。 奶奶看着桃子懂事,心里开心,就着油水大的兔子肉多吃了点儿饭,结果吃完中午饭还没半小时,老太太腹痛发作,疼得在炕上弓身打滚。 可把桃子吓坏了,家里没别人,她把家里给自留地拉粪的小排子车铺上被褥,把奶奶背进去盖好被子,拉着车去了公社卫生院。 公社卫生院的大夫因为医疗设备缺乏,也不敢冒然下结论判断到底是急性肠炎还是急性胆囊炎,而且药品也缺,除了消炎的青霉素,退烧的安乃近之外,基本没有啥能对症治疗,迅速见效的西药。 再加上奶奶疼痛难忍,话都说不出来,大夫建议直接送县医院,他联系安排车,让桃子赶紧回家拿钱。 桃子急着跟奶奶去县医院治病,一点犹豫都没有,回家就把谢虎山卤煮摊攒的几百块公款从西屋房梁上拿了下来。 马老五之前让谢虎山临走前把钱交给队里,谢虎山没有松口同意,就怕自己不在家,家里遇到什么急事,管它公款私款,手里有钱就踏实,真出事也不害怕。 所以走之前告诉桃子,副业组公款有七百多块放在他那屋房梁上,遇到急事该花花,花完等他回来告诉他,他想办法还上。 其实这么安排谢虎山也还有点儿私心,虽然不大可能,但万一桃子真贪心动了那钱,回来数目不对,他跟人家姑娘的退婚也能勉强有個理由。 所以谢虎山离开之后副业组的局面是,他在队里时副业组挣的钱,在桃子手里,他开河工之后副业组挣的钱,在韩红贞手里,而生产队长马老五那边,只有帐。 钱款账三方分离。 桃子拿了钱带着奶奶去了县医院直接办了住院,医生初步诊治后说很可能不是胆囊炎和肠炎,怀疑是胆结石。 桃子不怕花钱,可住了一晚上,她发现止疼药效力一过,奶奶就发作,桃子就怀疑医院是不是故意只用一支又一支复方氨基比林帮奶奶止疼,别的药物不给好好用。 趁第二天急忙赶来的大妈和二婶陪护时,桃子自己大着胆子出了医院,跑去了县委大院找杨利民,她知道杨利民在奶奶家住了俩月,和谢虎山关系好,还是个县里的领导,桃子想让这个领导帮忙在县医院找找关系,打听打听奶奶到底是什么病,让医生给奶奶好好治病。 杨利民一听奶奶生病,赶忙找了医生了解情况,医生也很为难,医院没有先进的B超设备,无法确定奶奶体内的胆结石有多大,只能用消炎镇痛,促进胆汁分泌这种效果缓慢的保守治疗,不是故意不给好好治病。 然后杨利民通过自己的关系,给奶奶安排去了有B超设备的疗养院治疗,那边医疗设备比较全,而且有排石的治疗方法,不需要指标,因为是自费。 他忙着自己下乡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忘了应该先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比如说结账等他忙完再过来结,或者去疗养院解释一下病人不疗养,单纯治病。 他就在临走之前问了桃子一句有钱吗,没钱他想办法,没想到桃子当时点点头说有钱。 杨利民当时要知道桃子花的是公款,说什么也先帮忙把奶奶的治疗费凑齐。 谢虎山的小媳妇,这位桃子姑娘压根没想给谢虎山添麻烦,什么叫还钱?不存在。 住进疗养院,每天该付钱付钱,她也不知道要住多久,更不知道疗养都是最低一个月起,反正让交钱就交钱,一点儿都不心疼,医生和她说治疗情况,桃子就一句话,哪个药最好就用哪个。 而且她转脸就把从疗养院看到其他病人因为立功享受疗养的消息换成谢虎山的。 告诉奶奶,杨领导说住这儿不花钱,三哥在工地立功了,国家奖励的指标,让奶奶踏实住着。 大妈回来和大爷说起来,大爷寻思杨利民肯定不会骗人,而且他也是干部,知道这种疗养指标确实可以安排家属去享受,所以也当成了真的。 压根没想到这个奶奶给谢虎山选的媳妇说的是安慰人的假话。 奶奶在疗养院的生活那叫一个舒心,其实一个礼拜病就好了,但疗养院按照疗养的待遇接收的,足足安排奶奶住了一个月,每天固定体检,一三五疗养院组织看风景散步,二四六组织看电影,周日看文艺演出,身边还有桃子陪着她说话,老太太乐得天天夸国家政策好。 一个月自费疗养,七百多块钱的公款花得就剩两百多块了。 等奶奶疗养结束回了家,桃子寻思不用等谢虎山回来了,他回来也肯定还不上。 于是桃子转脸就去找了副业组的韩红贞,把剩下的二百多块钱交给韩红贞,一句话就让韩红贞当场听傻了。 小媳妇告诉小寡妇,谢虎山副业组的钱都让她偷出来花了,就还剩这么多,要赔钱没门,她一分钱没有。 还让韩红贞现在就带她去找马老五,然后马老五再通知大队,让国家把她抓起来。 韩红贞吓一跳,劝桃子千万不能说把钱偷出来花了,就说丢了,毕竟虎三的奶奶住疗养院住了一个月,全大队都知道这事,你说偷钱自己花了,也不可能有人信,肯定都能猜到是花在疗养院了。 结果桃子振振有词,我们崖山大队原来出过这种事,我明白,钱丢了不抓人,但必须得赔钱。可是要咬死说自己花光了,赔不起,国家就抓人,不用赔钱。 自己要是说钱丢了,大队肯定让三哥和奶奶赔钱,那他得赔多少年才能还完,就是我金凤花的,全都买好吃的吃进肚子里了,没钱赔,让国家把我抓起来。 韩红贞很是无语,这简直是谢虎山之外,一个女版滚刀肉,眉眼带着笑,说话也和气,可就是油盐不进,一句话:伱们爱说啥说啥,我就是自己把钱花了,别想我赔钱,而且我和谢虎山没结婚,不是一家人,国家也赖不上谢家,至于我家,顺便搜,啥也没有,缝纫机没结婚,不算自己家的,还得退回谢家。 韩红贞拦住桃子,把谢虎山离开之后卤煮摊这段时间挣的钱拿出来,让桃子在那算,看加上这么多钱,能不能把这事解决,说自己快想到主意了。 她让桃子算,自己却借着去上茅房的借口,悄悄找到了马老五,要把这事承担一部分。 可她比桃子差远了,撒谎都不会撒,直接告诉马老五,谢虎山手里的公款丢了一半,她手里管着的公款也丢了一半,咋整? 她想的是,一个人还这笔钱肯定不知道还多少年,所以谢虎山丢一半,自己这边也丢一半,两家还钱的压力能轻一些,而且就是咬死保管不力,钱丢了。 这样谢虎山只要赔钱,最多是生产队队内检讨的下场,年年扣分红赔偿集体损失,只要队里大伙没意见,就不用再向上反映,能保证桃子不用真的被逮起来。 小寡妇想法是好的,只是脑子不行,和桃子比差了一截。 马老五再是农民,他也明白一件事,钱在两个人手里管着,居然发生了各丢一半的事,那贼咋寻思的,把俩失主保管不利的责任划分这么明确? 而且桃子也反应过来,追着韩红贞去了队部,见到马老五还是那句话,谢虎山手里副业组的钱,让自己偷出来花了五百多,全都买好吃的吃完了,这事跟谢虎山没关系,钱是自己扫房时发现的,自己是山里人,没见过钱,拿起来就花了。 还理直气壮的告诉马老五,要钱没有,让马老五通知特派员时,不用抓人,院子外喊一声就行,她收拾收拾,给奶奶磕个头就跟特派员走,肯定不逃跑。 这滚刀肉的狠话,这活土匪的气势,让马老五当场裤子都差点吓湿! 还真是一货找一主,盐碱地专出蝲蝲蛄! 看着多低眉顺眼好说话的姑娘啊,怎么用柔柔糯糯的声,说出了这么泼妇的话。 肯定是他妈谢虎三儿那犊子把人家小姑娘教坏的! 马老五一宿没睡觉,最后自己想出了个主意,就是把账本按照现在还剩下的钱重新写一份,这样桃子不用被抓,韩红贞也没事,甚至表面上看,生产队都没有丢过钱,就是少挣了点儿。 至于还钱,就需要靠谢虎山那小王八蛋自己的良心了。 马老五打了一宿的算盘,就是觉得谢虎山这犊子虽然经常坑人,可是他小子有良心。 等谢虎山回来以后,这事告诉他,哪怕没了账,这五百多块他小子肯定也会还,而且主要马老五觉得谢虎山那个脑袋,也有本事还得上。 反正再丢钱,谢虎山搞出来的卤煮摊也比之前队里的馄饨摊挣钱挣得多。 最终马老五决定把这件天大干系的事揽下来,只要韩红贞,赵会计,桃子不走漏消息,就能万事大吉。 可就在马老五和赵会计用韩红贞和桃子手里剩下的钱,专心致志研究如何帮卤煮摊作假帐时,杨利民调到中坪了。 来三队队部故地重游时,杨利民一眼就发现马老五和赵会计脸色不对,他多鸡贼啊,半天时间,一套推心置腹,旁敲侧击的招数,就从俩人嘴里把话套了出来。 杨利民这才知道谢虎山这个小媳妇的厉害,虽然现在行事风格还带着孩子气,可看起来以后是个能当家主事有决断的角色。 一个月给奶奶在疗养院花费了五百多块,眼都不眨,花完就准备拿命赔,这肯定是从一开始花钱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 他也怪自己当时忙着工作,没有多关心一下,要是当时多操操心,奶奶何至于没事在疗养院自费住了一个月,花了好多冤枉钱。 主要是他自己也没能力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替谢虎山补上。 杨利民在三队队部冥思苦想,结合自己掌握的领导日程安排,最终想出连夜去工地告诉谢虎山自己压力大,让谢虎山务必拿个荣誉的方法。 他把马老五,赵会计,桃子,韩红贞这几个知情人找来,把自己的计划说清楚,告诉大伙儿这件事还能救回来。 可这件事必须按照桃子之前撒谎那样处理,她不是对奶奶,大爷,大妈一直说是虎三立功挣的疗养资格吗? 把她的谎言变成实话。 只要谢虎山拿下荣誉,他杨利民就还有操作空间,到时候找自己的关系把谢虎山的公费疗养指标当成操作失误,成了自费,让疗养院把之前那笔疗养花费等于再找关系退回来。 杨利民为了稳妥,甚至还特意悄悄跟韩老狗打了招呼,这样如果那笔退款需要流程,没办法赶在生产队分红之前退回来,韩老狗答应从大队备用金里拿出一笔先给谢虎山的帐平掉,毕竟大队的备用金相对比较多,能一口气拿出五百多块。 所以谢虎山那天拿到荣誉时,韩老狗,马老五,韩红贞和杨利民亲自到场确认,直到亲眼看到整件事板上钉钉,才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韩红贞看完谢虎山代表民兵大队举起红旗后,半夜朝村里赶的路上,一边哭一边乐,这辈子干的最大的坏事也就是它了。 大半夜韩红贞回了村里先隔着谢虎山家的院墙学了三声猫叫,这是给同样睡不着等消息的桃子发信号,俩女人约好了,猫叫是谢虎山把这事做成了,如果没有猫叫,就说明谢虎山没能拿下荣誉。 最终赶在谢虎山带队收工回来过年之前,杨利民以奶奶有疗养指标但程序出错的理由,托关系把那笔本该免费但却自费承担的花销从疗养院退了回来,公款回了生产队第一时间,赵会计就把账目清掉,整件事被扭回了正轨。 在大妈,大爷,奶奶和大秀甚至大队所有社员眼中,是谢虎山在工地露脸拿到了荣誉和奖励指标,杨利民又帮忙找人把这个免费疗养指标给了奶奶,奶奶才能去疗养院享了一个月的福。 而谢虎山回来,也确实带回了荣誉,至于是在奶奶疗养前拿到还是疗养后拿到,中间谢虎山没回来过,大队的社员们谁会在意细节偏差,更不会清楚有几个人为了这件事担了大风险。 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这样。 杨利民说完,又重复了一下: “我说,你听见没有,这事听完就当没发生,不准回去提起来跟你对象打架,奶奶可不知道,你闹起来再给奶奶气个好歹。” 谢虎山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对杨利民平静的笑道: “我为啥要打架,这事桃子没办错,就一件事她没想明白,回去我就教教她,下次再有自己觉得过不去的槛儿,先问问我,别傻乎乎就和小孩子一样,自己没了招就以为别人也没招,万一我脑瓜子好使,能想出主意呢。” 桃子姑娘,卧槽!韩红贞这傻娘们,卧槽!赵会计,卧槽!马老五,卧槽!韩老狗,卧槽!杨利民,哎呀卧槽! 谢虎山此时笑的轻描淡写,可内心已经卧槽连天。 他不敢想象这几个人当时的心理压力得有多大,五百多块钱,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不值一提,可是在这个时代的中坪大队,那不是小数目,盖半套新房子都足够了,真捅出去,枪毙十回。 而且但凡有一个人在其中拿他谢虎山当外人,没有选择帮亲不帮理,整件事都办不成。 没有韩红贞拖住桃子,自己急忙去找马老五,桃子交完钱就准备傻乎乎自首去了。 没有马老五选择信任自己,坚持按照丢失来算,没有赵会计要帮忙作假帐,没有杨利民最后绞尽脑汁把所有事都给圆上,把钱收回来,没有韩老狗承诺兜底…… 甚至如果没有桃子的决断,拉着车送奶奶去治病,自己奶奶说不定都没了,他还有个屁的心情回来过年? 而且奶奶疗养一个月,养的面色红润,人家姑娘累的瘦了一圈,他怎么可能舍得回去跟人家姑娘打架。 现在倒是后悔自己送给人家一条红围脖实在太寒酸,拿不出手,表达不了自己的谢意。 “你知道吗,老杨,其实我之前一直憋着……”谢虎山有些感动,这些人顶着危险帮自己把这件事扛了下来,没有杨利民最后赶到补了一手,要是事发,前面那几个搞不好真的要进去蹲监狱。 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面前这个当初半夜跑去求自己帮忙,说他压力有点大的小白脸,心理素质真好,一点消息都没给自己漏。 杨利民当时说让谢虎山抢荣誉是帮他一个忙,没想到最后,是他谢虎山自己帮自己。 想到这里谢虎山才准备和杨利民交交心,说自己之前一直憋着心思想离开这穷地方,没想到杨利民理解错了,直接打断: “那你继续憋着,挺大人别整掉眼泪那出,你就抓紧琢磨琢磨过完年以后砖窑的事怎么开始。” 谢虎山点点头,笑着说道:“没问题,领导说啥我干啥,对了,你啥通天的人际关系,革命同志疗养院都搞得定,你自己都没资格进去疗养吧?” “哪有啥人脉,就是没辙了,找我那位未来丈母娘问了问,她是尧山地区冶金矿山管理局的干事,咱们尧山地区矿山和钢铁行业的劳动模范去荣誉疗养这套程序,她比较清楚,我问问她能不能走先疗养后补指标的程序,她说有指标就没问题,一听这话,我直接连夜去工地催你拿荣誉去了。” “卧槽!老子套你话套了那么多回,你都没提过,还说你上边没人?”谢虎山瞪着杨利民说道。 “不是还没和我对象结婚呢嘛。”杨利民笑着说道。 谢虎山谄媚开口:“杨领导,您未来岳母大人贵姓,我以后出去跟人吹牛唬人,没准用得上。” “姓乔。”杨利民拿起香烟,等谢虎山掏出火柴,狗腿的帮他点然之后,笑着说道: “不过你报她名头,还不如报我名头,毕竟我未来岳母大人她每天工作忙完回到家,没空帮你唬人,还得抽时间帮我和我对象洗洗衣服。” 谢虎山夹着烟,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 “老杨,自己兄弟,不说假话,你这德行一看就不像是能挣大钱的,性格当大官我估计也费劲,哥们替你出个主意,也算先还点你的人情,不然这整得我都要感动的唱几句老杨的恩情还不完了。” “说,我听着呢。”杨利民好笑的点点头。 谢虎山说道:“让你媳妇跟我干几年,我替你攒点家业。” “滚蛋!跟你当兄弟,你先把兄弟对象拐身边去攒家业,合适吗?”杨利民拿火柴盒砸了一下谢虎山,笑着骂完才说道: “我知道你小子脑子好,可她在制药厂工作挺好的,你小子要真觉得欠我人情,想关照我,就年后把你三队副业做好,我帮你在公社解读政策,承担些可能存在的阻力,你呢,努力让五叔,赵会计,韩书记,小韩同志甚至你和桃子,奶奶乃至中坪的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那我就承你的情了,我对象听到我县里不呆下基层时给我的那顿打,也算我没白挨,我这趟基层,也算没白来。” 谢虎山看着杨利民的表情,感慨的点点头:“老杨,你说你要是个女的,或者你有个姐姐妹妹啥的多好,咱俩一个炕上睡那时候介绍给我,岁数大点儿,磕碜点儿我也认了,而且那时候桃子还没来,正合适。” “滚~”杨利民笑着骂道:“别说没有,有姐姐妹妹也不介绍给你这种货,我看人家桃子姑娘跟你都可惜了,你就适合一辈子打光棍。” “要不说你最了解我呢。”谢虎山大声笑了起来。 自己总说觉得这里太苦,想要去港岛过好日子,可欠了这么多人的人情,真要是拿着家具厂的介绍信一走了之,自己的确可以偷偷告诉奶奶,告诉大爷大妈,甚至告诉桃子,别担心,自己去港岛站稳之后马上接他们去享福…… 可是能直接告诉杨利民,告诉马老五,告诉韩红贞,告诉韩老狗,告诉赵会计吗?告诉他们等着自己,自己要去跑路港岛,赚到钱之后保证关照他们,还他们的人情吗? 不能。 那自己不告诉他们,不辞而别,以后再见,谢虎山还是他们眼中那个值得他们顶着天大干系也要帮亲不帮理的中坪自家孩子吗? 不是。 都不是他们值得在意的自己人了,他们还会接受自己的关照吗? 不会。 谢虎山夹着烟,静静坐在椅子上,杨利民以为他在思考副业组发展,没有打扰他,拿起文件重新看了起来,没有人再说话,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刚好能让谢虎山隐隐约约听到大队广播站放起了歌曲。 临近过年,各大队喇叭播放的都是社员们爱听的曲目,此时喇叭内,郭兰英老师的清亮嗓音在悠悠扬扬的唱着: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歌声中,谢虎山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与中坪村这些人之前相处的种种画面,直到歌声停歇,他才再度睁开双眼,很平静的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不靠自己的脑袋,真心实意把中坪生产大队副业搞起来,让大伙过上好日子,等大伙的生活水平好起来之后,自己也可以走的堂堂正正,甚至让大家能跟自己一样,想去哪去哪? “喂,你过年哪天回家,回家前要不去我家吃顿饭?”谢虎山打定主意,再开口,笑着问起了杨利民哪天回去过年。 没等杨利民回话,武装部长张诚就兴冲冲推开了门,先和杨利民打了声招呼:“小杨书记。” 随后走向谢虎山:“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在这呢!” “怎么了,师傅?出啥事了?”谢虎山扭头看向脸色亢奋的张诚,不解的问道。 张诚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对谢虎山说道: “好事!公社武装部收到通知了,你小子年后要去一趟港岛!知道港岛在哪吗?” 谢虎山很给师傅面子,茫然的摇摇头: “看师傅你那表情,离咱大队最少得有五十里地远吧,咱县公共汽车通那村的站点吗?” “赶紧回家,回家见着你大爷,你就全明白了!”张诚拍拍谢虎山的肩膀: “你小子真是有福气,荣誉刚挣到手,你大爷就又给你安排了好差事,双喜临门!” 第90章:三趟快车(4K) 谢虎山骑着杨利民的自行车回到自己家时,大秀已经又杀回这院了,也不怕凉,啃着个自家柿子树长的柿子做的冻柿饼,正在院子里指导桃子吹口哨,看桃子吹不会,大秀说道: “嫂子,你怎么那么笨呐,是咻~~~~不是嘘~” 刚好谢虎山推着自行车进来,无语的看向嫌人家笨的大秀,皱皱眉: “你知道啥,你哥我就愿意听这样式的口哨!前列腺不好,我听着痛快!你那吹的是啥,跟踩猪尾巴似的,吱吱吵的人脑袋疼!” 他现在越看桃子越顺眼,多好的姑娘,除了瘦点没毛病,自己原来什么眼神,把人家看成黄毛丫头,还说人家是饿好几天的流浪猫? 看看,这姑娘嘘嘘的哨声练的多好,吹口哨都是实用型,将来万一哄小孩上厕所能用得上。 大秀那口哨除了吓唬全村猫狗,一点用都没有。 听到哥哥这话,大秀觉得手里的柿饼顿时不香了,原来她哥一直夸她学口哨学得快,还吹的响。 桃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身哄着气得和小蛤蟆一样鼓鼓的大秀,看到谢虎山是双手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愣了一下,她认识,那是杨利民的自行车,谢虎山肯定是去见杨利民来着。 这让桃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之前杨利民就嘱咐他们几个人把这件事烂肚子里,当啥事没发生过,可谁知道谢虎山是不是发现哪有问题? 不过她观察谢虎山好像不知情,和出门时一样乐呵呵的,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跟谢虎山一起朝堂屋走,嘴里说道: “大爷大妈来了,大爷说是之前帮你找了个啥活计,现在来准信儿了,你赶紧去听听。” 说着话还麻利的从烧炕的锅里舀出大半碗温热的水递给谢虎山:“捧着晾一会儿再喝,先暖暖手。” “哎。”谢虎山捧着热水进了东屋,大妈坐在炕上和奶奶一起改着谢虎山带回来的几件工作服,大爷谢启茂坐在炕边就光笑着看自己母亲和媳妇忙活。 “大爷,大妈。”打完招呼,谢虎山就准备坐凳子上。 那边干活的奶奶已经把伸手把炕头的枕头扯开,指着捂了半天的位置:“刚从外面回来,上这儿坐着来。” “大爷,公社武装部张部长特意告诉我一声,说是啥通知到公社了,还是你办的,他也不不清楚,让我回来问你?”谢虎山乖乖坐到暖烘烘的炕头,对大爷好奇的问道。 谢启茂脸上挂着笑,满是自得的瞧着侄子:“我跟伱大妈和你奶一人说一遍了,让你大妈说吧,我嘴笨。” “说话都懒得说,还能指望你干啥点。”大妈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这才边干活边对谢虎山说道: “你大爷就跟个特务似的,谁也不知道他憋什么蔫屁……” 说完自己都笑了,看向谢虎山:“你还记得不,虎三儿,就是之前你说让他开小食堂那回儿?” “记得,我大爷不是第二天就把这事办了吗?”谢虎山想了想,自己大爷的行动力超强,头天晚上答应下来,第二天中午肉都送到了队伍,吓得马老五让韩红兵连忙把自己喊回去。 大妈“咯嘣”一声,用牙咬断一根细线,继续说道: “对,就那回,饭桌上我嫌他不愿意开小食堂,不知道你要盖房娶媳妇,他说他想着你盖房娶媳妇这事呢,帮你正谋划着呢,是不是有这句话?我咋不记得呢?他咬死了说那天吃饭说过。” “我想想啊,好像没说啥吧?我就记得大爷最后答应开小……”谢虎山也没印象,主要大爷在家里没啥话语权,饭桌上的存在感不强。 看大侄子都不记得,谢启茂忍不住了,开口辩解,试图让大伙想起自己的话来: “我咋没说呢,你大妈说你到了该盖房娶媳妇的岁数了,让我长点心!我说虎三盖房娶媳妇这事我想着呢,正谋划呢,完了我还没说咋谋划呢,你大妈就骂我,说我谋划個六……” “想起来了,是!我大爷说了!”谢虎山其实没想起来,但看大爷那副努力辩解的模样,决定还是站出来替他做个伪证。 谢启茂马上底气又足了些,对自己媳妇说道:“你看,虎三儿都想起来了,我当时就是说了!” “说就说了呗,我没记住,咋的,看你那架势,你还要打我一顿呐?”大妈瞪了大爷一眼。 大爷顿时靠着墙呵呵乐,不再说话。 “说正事,要打架回家打去,省着我瞧着心疼。”奶奶手里干着活儿,嘴里笑着说道。 大妈这才看向谢虎山继续说道:“啊,对,你大爷当时不是没来得及说嘛,可虽然没说,但这事他还真用心了,也真给你谋划了。” “啥事呀?”谢虎山看看大爷那副靠在墙上望着房梁笑而不语的模样,顿时觉得他高深莫测起来,自己大爷到底有多大能量,能一句话给自己安排港岛去? 大妈三了好几次,没记清楚,看向丈夫:“叫啥三……三……三通…三……” 谢启茂无语的开口:“啥三通,通啥,那叫三趟快车。” 大妈连连点头,接口对谢虎山说道:“对,就你大爷说的那仨车,说是支援港岛老百姓,拿火车给人家送猪牛羊鸡鸭鱼肉和各种菜,你大爷说那叫港岛的地方老惨了,建国没几年就开始送,都送好多年了,咱国家不便宜卖一点儿过去,那边老百姓都吃不起菜,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可能地上不打粮食。” 看大妈说的不清楚,大爷忍不住对谢虎山解释了一下三趟快车。(就不水字数了,感兴趣的各位义父自己百度) 谢虎山上一世虽然是港岛出生,还真没听过这个叫三趟快车的名词。 不过也正常,英国佬能给港岛的二等公民大肆宣传这种事才怪,必须着重宣传国内灾害严重,大家吃不饱饭,这样才显得殖民地生活幸福。 肯定不能提国内问题哪怕再严重,灾害再严峻,祖国都没有停过一天发往港岛的三趟快车,坚持让港岛人每天能吃上廉价菜。 大妈撇撇嘴:“咱县畜牧局今年夏天那会儿就有话传出来,说是估计年后开春能出栏的肉牛里,有七八十头牛能满足啥指标,够资格给港岛那边送去,咱也不知道咋那边人这么矫情,吃牛肉还讲啥指标条件……” “是矫情,惯的,水闸一关,三趟火车一停,饿他们仨月,啥矫情毛病都没了了。”谢虎山附和的笑着说道。 大妈也笑了起来:“送牛得需要人押运跟车,一走一回得小一个月,路上牛需要随时喂水喂食,还不能让牛掉份量,比较累,需要身体素质好,能熬能吃苦的小伙子干这活儿,往年也有过,但因为你二爷他家解放前……算了,反正就是你大爷寻思你小子也大了,该盖房娶媳妇了,就想让你去跟车送牛,不白送,有跟车补助,这个数……” 大妈说到给钱,声音迅速压低,唯恐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去,朝着谢虎山伸出四个手指头,用无声的口形告诉谢虎山:“四百。” 说完钱,马上又恢复正常语气和声调: “你大爷就趁手下人去县畜牧局办事,早早托他给原来咱兽医站副站长小焦带话,说他想给你拿个跟车名额,挣点钱盖房娶媳妇,小焦当时就答应了,说老谢开口,哪怕全县就去一个人,也给他。” “别小焦小焦,人家都副局长了。”大爷无语的在旁边提醒大妈。 大妈没搭理大爷,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不年底单位一研究,定下来了,开春能送八十头牛,十头牛一个押运员,小焦早早就给你大爷占了一个押运员指标,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想到因为你河工表现好,畜牧局跟县武装部要的民兵押运推荐名单上也有你的名字!” “那小焦真办事,当时就先把县武装部的名额给你定下来了,这样他还能再让你大爷给他报个名字填上去,这不就两个押运员指标了嘛。” 谢虎山听明白了,大爷悄没声的给自己这个侄子早早物色了一个挣补贴的活,去港岛送肉牛,一去一回给四百块钱。 寻思这活挣完钱,再凑凑,就能给他盖个房子。 没想到县畜牧局跟武装部那边要成绩优秀,能吃苦,觉悟性强的民兵推荐人选,因为自己刚刚立了功,推荐名单有自己的名字,大爷那位老同事当时就把推荐人里自己的名字先敲定,这样他手里还握着一个押运指标,让大爷再找个人。 嘿,自己刚决定先不去港岛了,就来了这么一个差事? 还是两个人? 再听完大爷说的三趟快车历史,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必须让自己去港岛薅点儿资本主义羊毛回来? “你大爷大妈跟我商量,这个人谁去,我琢磨不如趁过年你去给你大舅拜年的时候,跟你大舅问问,看能不能让你大舅家的大哥跟你一起去,那是实在亲戚,比你大,还比你稳重,你大舅一家也老惦着你,商量商量,完事给你大哥留一百,这样补贴你能剩七百,再加上奶手里攒的这点儿,也勉强够帮你先把房子盖起来了。”奶奶看向谢虎山。 奶奶想让自己亲大舅寇东汉的儿子寇勇跟自己一起去,这个提议没毛病,毕竟娘亲舅大。 父母去世之后,大舅虽然因为农机站的活儿多,而且姥家离中坪有点远,交通不方便,每年来的不勤,但也至少要过来看自己两三次,带点东西,就怕外甥没了爹妈活得可怜。 自己小时候每年住姥姥家,都是大舅家的大哥寇勇带自己玩。 别说留一百,一听为了给自己盖房子,大舅一家能一分都不要。 可自己去一趟就是单纯送次牛?那不太亏了吗?狗日的,便宜买走我们县的牛,我要不薅点儿啥回来,无颜面见中坪父老啊! “桃子啊?”谢虎山看向奶奶。 奶奶表情一怔,旁边大妈瞪眼:“我不说了女的不能干这活儿吗?都得能熬能吃苦,还得表现优秀的男民兵才行!” 随后大妈还特意把脑袋凑向奶奶耳边,小声嘀咕:“妈,你可得把桃子看好,不然闹笑话,可不能让虎三儿对人家姑娘……” 不用细听,谢虎山就知道大妈想跑偏了,自己那是要跟人姑娘干啥见不得光的坏事吗?自己是寻思带人家姑娘能一起去看看港岛。 “那就韩老二。”谢虎山对大爷说道: “韩老二也挺惨,老大当兵,老三上学,他一个老二啥也捞不着,家里对他亲事也不怎么上心,而且我俩一起长起来,他啥事都听我的,我一个眼神他都明白啥意思,路上能互相照应。” “那是~~~~~四百块钱。”大妈听谢虎山要带韩红兵一个外人去,槽牙都咬碎了,前面俩字很大声,后面的数目又压到非常低。 让亲舅舅家的孩子去,钱挣完能给谢虎山,韩红兵跟着去,谢家好意思把钱要过来? 谢虎山看向奶奶,他知道大妈说话不好使,这种事还是得奶奶点头: “奶,你信我一回,我带韩老二去,韩老二听咱县去过的民兵提过,那边有卖洋货的,我俩买点回来倒腾卖给队里的大伙儿,怎么也能比四百挣得多,我大舅家里的大哥说实话,太老实,而且不如韩老二跟我混的熟,有默契。” 奶奶抬头看了眼谢虎山,又低下头开始忙活裁剪衣服布料,嘴里说道: “这是给你找的差事,你愿意就行,房子要是今年没盖起来你可不能怨别人,还有,你和韩家二小子送完牛得拿着人家开的收据赶紧回来,这活计是靠担保的,要是人老不回来,收据也没回来,就收不到钱,你大爷和小焦,甚至张部长啥的,搞不好都得受处分。” 谢虎山看看奶奶,大爷,大妈,又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大秀和桃子,笑了起来: “我肯定准时回来,我家在这儿,在人家那地方干啥。” “妈你都不用嘱咐,虎三儿不是那不顾家的人。”大爷在旁边说道。 奶奶笑了一声:“他?心野着呢。” 谢虎山对谢启茂问道:“啥时候去,大爷?” “得三四月份呢吧,你要是定了韩家二小子跟你去,我可就告诉人家了。”大爷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点点头,:“就他,我去哪他都敢跟着,我干啥都放心。” “那行,那我这两天我就给送话。”谢启茂不墨迹,侄子自己愿意就行。 谢虎山又问了一句:“对了,大爷,能问问吗,人就我们两个,可能多带条狗吗?” “上一边去!你当旅游去呢,狗再把牛给惊了!押车那是政治任务!出问题是要受处分的!”谢启茂对谢虎山不满的说道。 闺女大秀肯定是谢虎山传染的,十八的大小伙子出去押车还想要带个狗……这是啥脑子能想出来的? 谢虎山惋惜的咂咂嘴,看起来大黑命里没机会跟自己去见识港岛了。 算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从港岛偷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狗回来给大黑当媳妇吧。 第91章:单独相处(4K) 天刚擦黑,中坪生产大队的广播大喇叭里响起了韩老狗的声音: “喂喂喂,小张,机器开了吗?” 他每次广播,都是这句话开头,必须跟广播员确认一下是不是打开了机器,这些年下来,属于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播音风格。 一听到这句话,中坪生产大队的全体社员们几乎都会竖起耳朵认真听广播。 反而是大队广播员广播时,大伙会比较敷衍,不给面子,因为广播员一般都是按部就班念报纸传达上级指示,那些太过严肃的新闻或者文件对中坪大队的广大社员而言,根本听不懂,听太久脑瓜子疼。 但韩老狗亲自广播通知,那就肯定是有涉及到大队具体事务的问题,而且韩老狗广播时用词直白,通俗易懂。 “那个~中坪大队全体社员~中坪大队全体社员~!” “啊~我说个事啊!” “等吃完饭以后,咱们各家最少也要派出一个代表来咱们大队部会堂,参加咱们大队给支援水库工程的咱们中坪民兵召开的庆功会,各家都得派人来,别屁股沉走不动道儿,人家县里领导都接见咱们这些小伙子了,你们别整拿乔矫情那一出!心里都有点数儿!” “还有,各生产队长,各队会计来的时候把各队今年过年杀猪分肉的计划也都带来,开完庆功会之后,大队晚上争取就把各队杀猪的计划一块给审批通过,然后你们各队好可以明天杀猪,抓紧给大伙儿分分肉。” “最后,我再说一次,哪家要是再敢跟上回一样,派哭嚎打闹的孩子来开会,我把孩子全都给你们扣下,等你们当父母的来领,必须当着我的面打他们一顿,打完再领回去。” “各队参加水库工程的民兵,吃完饭也都抓紧来,大队给你们也准备了奖励,毕竟给咱们大队带来实打实的荣誉了,要是谁不来,东西我就扣下,当他不要了。” “小杨书记你还说两句吗?不说,那没事了,都抓紧吃饭,吃完赶紧来,早开完早歇着。” “小张,把这机器关上吧。” 广播完。 韩老狗的农民式狡猾可以说在这段简单的广播内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心里十分清楚,大队要只是单纯告诉大伙是给一群全都是晚辈儿的大小伙子开个庆功会,自己大队这些刁民不可能愿意来队部捧场,那都懒着呢,一個个拒绝参加的理由会非常充分。 不是儿子就是侄子,能耐了,自己一个长辈还得去给他开庆功会? 所以韩老狗故意把各队杀猪分肉这件事跟庆功会放一起,这样的安排下,大家可以不在乎什么庆功会,但一定会非常在意自家生产队今年过年要杀几头猪,大队能不能同意杀,这涉及到他们春节能分多少肉的问题,属于切身利益,肯定会去开会。 谢虎山家的晚饭刚吃完没一会儿,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等三队民兵就来谢虎山家门口集合,跟着谢虎山去大队会堂开会。 他们这些人先走,奶奶待会杵着拐棍跟桃子姑娘,大妈,大秀一起去,其实奶奶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但自己的孙子得了红旗,自己又沾光住了一个月疗养院,孙子回来还给家里带了东西,这些事她不去大会现场显摆一下,总感觉缺点啥,奶奶的虚荣心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尤其她还得跟人显摆显摆桃子姑娘,享受其他老太太羡慕嫉妒恨的注目礼。 大队部会堂是用解放前中坪镇的物资仓库改的,虽然简陋,但空间大,谢虎山他们赶到时,里面已经有不少家里距离队部够近的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针线活边忙活,边聊着东家长李家短。 谢虎山这群大小伙子则在会堂外面靠墙蹲成一排聊天,没一会,赵会计骑自行车驮着意气风发的马老五赶了过来,隔着老远,马老五一眼就看到了谢虎山,大声打招呼: “虎三儿,你小子看见五叔怎么都不会说话了?” 谢虎山果断扭过脸去,装看不见这俩老登。 “虎三儿,你五叔跟伱说话呢。”赵会计脸上笑容更夸张,帮马老五又朝谢虎山大声喊了一遍。 谢虎山直接背过身,脑袋对着墙,屁股对着两人。 他知道这俩老登为啥还没等到春节那天就已经喜气洋洋,乐成这个德行。 能不开心嘛,自己手里死活没交的七百多块公款,小寡妇手里的公款,现在都到他俩的手里了。 老杨聊天时都告诉谢虎山了,他们还和桃子,小寡妇他们一起编了个瞎话,就为了防止自己回来对桃子姑娘问起公款这事。 瞎话的大意是马老五找韩红贞对账收钱,收完发现一部分之前的副业组收入在谢虎山手里,于是来谢虎山家里问了一下桃子,没想到桃子还真知道,就主动把那笔七百多块的副业组收入在杨利民,韩红贞和赵会计的见证下,交给了马老五。 甭管谢虎山信不信,反正这瞎话从程序上挑不出毛病。 你谢虎山不在家,队里需要对账收钱,没过门的对象联系不上你,只能在其他人见证下把公款交给公家。 原来钱在谢虎山手里的时候,这俩老登哪敢跟他这么嚣张,现在赵会计都敢不借给他自行车了,放在之前,这怎么可能? “给五叔揪个Der吃,哎,赵会计你吃不,成桂你尝尝啊,老二来一口吗?”马老五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朝着谢虎山走来,边走还他娘边招呼别人。 他脸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能让这犊子吃瘪的机会不多,那必须抓住机会朝死里挤兑,想想当初这个小王八蛋是怎么挤兑自己的? 谢虎山气得牙根痒痒,蹲地上看着站自己面前的马老五:“你搁这拿揪Der当过年请客呢?这玩意儿还有喊别人一块吃的?” “我乐意请客!你个小王八艹的,啊~队里修车从你那拿点钱,跟要你命一样,左一句老五又一句二面肥,不够你得瑟的,那把我挤兑的,现在老实了不?”马老五走动谢虎山面前,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谢虎山。 谢虎山点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行,二面肥你等着,这回算我倒霉,我认了,你等下回的。” “服软就行,五叔不欺负你。”马老五看到谢虎山被自己用话挤兑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服软模样,满意的点点头,从口袋摸出两包北戴河: “你率领的副业组今年给队里挣钱不少,你又带大队民兵去水库拿回了荣誉给咱队露脸,这是咱们三队奖励你小子的。” 谢虎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家惹这么大麻烦,差点就让生产队产生重大经济问题,马老五居然还能奖励给自己两盒烟,果然有钱就是财大气粗,这也不抠门了。 “哎,二面肥,我们咋没有?”韩红兵他们在旁边看到,马上不满的给出质疑。 马老五扭脸看向他们: “咋的,你们也研究土飞机啦?那是人家虎三儿研究的,跟你们有啥关系。” 看到众人都郁闷的低下头运气,一时安静下来,马老五忽然一笑: “你们十四个,一人一盒,在赵会计包里呢,研究土飞机给两盒,坐土飞机给一盒,讲理吗?” 众人连连点头,露出笑容:“讲理,五叔太讲理了。” “韩老二那盒扣着别发,刚才他喊我啥我没听清楚,我得再听听。”马老五看向正给小伙子们掏烟的赵会计,嘴里说道。 “五叔!”韩红兵立马大声喊道。 马老五一笑:“态度不错。” 等到一群大小伙子开心的蹲在墙根拆烟盒点烟,马老五这才继续说道: “烟不能白抽,队里杀猪的时候都得跟着去帮忙,哪个敢到时候偷懒不去,我上你们家里把烟再要回来。” “五叔,杀几头啊?”听到自家队里杀猪分肉的问题,一群人目光热切的看向马老五。 马老五一摆手,示意众人低调,然后自己朝着会堂大门走了几步,故意朝着会堂里面大声喊: “杀不了几头,咱们三队穷得都快要饭了,就意思意思,少杀点儿,杀四头!” 马老五的一句话,为大队的庆功会定下了基调。 整个庆功会,韩老狗和杨利民在台上先后发言,奈何台下坐着参加会议的社员们根本没人去听,甚至大队给民兵们颁发奖励,也无法吸引他们的目光。 奖励主要是奖状,什么五好社员,五好民兵,劳动模范,青年积极分子之类,这玩意就是张糊弄傻小子们的纸,但除了谢虎山之外,民兵大队的小伙子们还都挺喜欢这些虚名奖状。 真正有点价值的实物奖励还是公社出的,奖励参加水库任务的民兵每人一双绿胶鞋。 韩老狗在台上对中坪民兵圆满完成支援河工任务做着讲话,大队社员们则在台下热烈讨论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马老五说的,生产三队今年要杀四头猪。 双方各干各的,场面很和谐。 在中坪大队的社员看来,虽说每个生产队的猪圈里都养着十几头重量接近或者超过100斤,够资格出栏的猪,但这些猪不是全都用来过年杀了分肉的。 首先,有一部分猪和交公粮一样,是有指标的,养到够份量之后,必须要卖给国家,国家按照统一价给生产队付钱,属于国家摊派给生产队集体的经济任务。 其次,还有一部分猪,无论是直接卖还是杀完卖肉,那是为了换钱用来给生产队购买种子,化肥等生产资料。 中坪大队因为韩老狗一直控制各生产队养猪的数量,导致各个生产队把这两个大头扣除完,猪圈里的猪已经剩不下几头。 所以往年各生产队杀猪分肉,最后算下来,也就平均每人到手一斤多,说多不多,最多就是让大伙解解馋,打几顿牙祭。 生产三队总共一百三十九口人,二百五十多亩地,过年却要杀四头猪,已经有其他队的精明人算出来了,按一头猪一百斤算,那也是四百斤肉,三队平均每人能分到手将近三斤肉。 要是一户正常的四五口之家,这个春节,家里能分到十斤肉,这岂不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生产三队今年到底是挣了多少钱? 看着会堂内的社员们议论纷纷,谢虎山长叹一口气。 马老五当然有底气,两个卖猪下水的卤煮摊,靠着兽医站小食堂源源不断的供应猪下水,少的时候一天能挣十几二十块,多的时候甚至能挣三四十块,这小半年下来,生产三队靠这两个摊就攒了三千多块钱,现在全在他手里。 跟往年比起来,副业组多挣了两千多块,这是多大一笔钱,别说杀四头,再多杀两头马老五也不至于太心疼。 没看他和赵会计都已经得瑟的要飞上天了? 今年三队的大伙不仅能多吃些肉,甚至每个社员到手的分红也能多分一些。 开完大队庆功会,回家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和韩红兵说了去港岛的事,让对方有个准备。 第三天,谢虎山就又要出一趟远门,因为今天是小年。 他天不亮就从炕上爬了起来,今天他要骑着自行车驮着桃子,把桃子送回崖口大队的家里,顺便把自己准备的年礼给桃子父母送过去,提前给对方拜年。 然后再根据路况研究是当天送桃子回去后马上蹬着自行车回来,还是在桃子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赶回来。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本地民俗,按照规矩,没成亲之前,桃子还是金家的姑娘,姑娘就要在自己家过年。 等结婚之后,桃子再想回家,就要等春节后的初二回娘家了,回去的身份,也从亲人变成了客人。 谢虎山本来想跟桃子坐公共汽车,可崖口大队那边没有通车,最近的站点下车也要再走十几里路,走十几里路还不如骑七十里自行车,至少没那么冷。 奶奶很舍不得桃子走,因为下次她再见桃子不知道啥时候,搞不好要等明年农闲。 但她也不能硬留桃子陪自己过年,只能在亲自动手把桃子裹成个球,唯恐她路上冻着吹着的同时,嘴里唠唠叨叨的嘱咐着对方。 桃子很会安慰奶奶,对奶奶说谢虎山年后就要去崖口大队找地方开砖窑,他在砖窑不会一直不回中坪村,到时候谢虎山得了空回家,她就跟着一起来看奶奶。 而哭红眼的大秀昨晚为了阻止桃子走,睡觉前特意拿根绳子栓自己和桃子的手腕上,在她看来,这样桃子要是睡醒起床,绳子扯动,她就能第一时间也醒过来,继续看着桃子,不让对方走。 只是大秀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不提桃子起床解开绳子时她一点反应没有,就是谢虎山和桃子都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出发,谢虎山拍拍她脸她都没啥反应。 这异于常人的警觉性,真让她看守犯人,看十个犯人能丢十一个。 就在谢虎山为这趟长途骑行之旅做着自行车最后的检查工作时,韩红贞急匆匆的赶过来送桃子,还给了桃子一个小包袱。 这画面让谢虎山有些不解,按说桃子当初干的事,差点把韩红贞吓死,可为啥现在看起来这俩人关系这么和谐? 好不容易等到桃子和奶奶,韩红贞都说完了告别的话。 桃子背着小包袱坐上了自行车后座,一边朝两人挥手,一边催促谢虎山:“三哥快走,别让奶奶和四姐在门口冻着。” 谢虎山蹬着自行车出了中坪村之后,总算只剩下了两人,这还是他和桃子第一次单独相处。 桃子安静乖巧的坐在后座,谢虎山则玩命蹬着杨利民的自行车,只有自行车链条发出的哗啦声。 谢虎山怕桃子无聊,想要开口讲个笑话,没想到桃子此时也刚好开口说话,两个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响起: “桃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啊?” “三哥,你当初为啥要装拽子?” “啊!不是这个笑话,我给你换一个。”谢虎山马上接了一句。 桃子姑娘真沉得住气啊,三个多月都没忘这件事…… 谢虎山心里腹诽道,人家姑娘就等着没有别人的时候才问自己这句话。 这也不知道是奶奶教给这姑娘用来收拾自己的,还是这姑娘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好斗啊。 换成一般人,肯定就被攥住把柄,然后慢慢调教,准备过上老子蜀道山的生活。 谢虎山是什么人,当即开口把一个炕上睡过觉的杨利民卖了个一干二净,吸引桃子吸的注意力: “桃子,你趁我不在家干的那点儿事,老杨都告诉我了,他还让我回家好好教训教训你,但我没听他的话。” 第92章:穷山恶水来了刁民(月票三千加更) “说话呀?桃子?”谢虎山蹬着自行车,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嘴里还不断挑衅: “桃子你肿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喜欢这个笑话吗?” 桃子坐在后座上低着头把下巴埋在红围脖里不吭声,半天才憋出一句:“三哥,要不你换个笑话讲吧……” 谢虎山猖狂的笑出了声,到底还是没长大的姑娘呢,一句话就让自己唬住了,这要是过几年,再想唬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一直朝着西北扎下去,路开始越来越不好走,有时候遇到坡还得让桃子下来,谢虎山推着车子爬坡,早上大概六点多太阳还没露天出的门,等到了桃子家所在的崖口大队时,太阳都快升到正中了。 老实说,谢虎山穿越来就一直呆在中坪村附近,他一直以为中坪大队的人们挂在嘴边的西山这种穷地方只是一句负面形容词。 比如大伙经常说的几句: “没钱没房子,又馋又懒,连西山的姑娘都娶不来!” “你再哭就把西山的狼招来了,把你叼走!” “给你送西山过俩月苦日子,你小子就明白啥叫享福了!” 可他等真看到崖口大队时,才意识到中坪的长辈们不是在说形容词,而是在陈述基本事实。 比起拥有十九个生产队两千八百多号人的中坪生产大队,崖口大队只有三个生产队四百多人。 如今是1978年,可整個崖口大队能看到的房子几乎还都是最原始的土房。 墙是用土坯砌的,房顶用木头檩子搭架,用轧过的麦秸秆和着黄泥封顶,家家的院子都是树枝玉米秆编的篱笆墙,窗户框上大冬天糊得也只是一层窗户纸,连塑料布都没有。 这些房子的房门非常低矮,恐怕桃子这样瘦小的身材恨不得都要低头才能走进去。 别说整个大队看不见一根电线杆,这家家户户的院子里连压水井都没瞧见,得去村里的水井挑水。 而这种土坯房在中坪大队已经绝迹,奶奶为什么担心谢虎山找不着媳妇,因为中坪大队的年轻人现在如果想要找本大队或者附近条件比较好的大队的姑娘相亲结婚,新房最少也要达到“满砖到顶,青石码磉,焦子上顶,洋灰地面”的标准。 再算上零零碎碎的家具,院子内盖厢房之类的小工程,没有一千多块别想盖起来。 总之就是,想要娶中坪附近的姑娘,结婚标准非常的卷。 而谢虎山和奶奶此时住的房子在中坪村有个外号,叫做“四角硬”。 典型的外强中干,表面看都是完整的砖块堆砌,整砖到顶,实际上都是半块的破砖,只不过把完好的那面露在外面,里面则用碎砖块儿之类添实,码磉用的都不是正经大块青石,而是那种鹅卵石。 还别说是旧房,新房如果谢虎山还要再盖这种“四角硬”,照样在中坪大队一带说不上什么好媳妇。 可谢虎山现在那套在中坪大队说不上媳妇的“四角硬”,如果搬来崖口大队,马上就能成为全大队排名第一的豪宅。 可见两个大队之间巨大的生活水平差距。 村里的路上能看到几个孩子在疯跑玩耍,穿着打扮不要说跟大秀,韩老三,操马那些孩子比,就跟父母不怎么关心照顾的老猛比起来都差了一截。 脏兮兮的光着身体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猴棉裤,两个袖口油光发亮,脚上的棉鞋都是比脚要大出几号,稍微跑快点儿,大裤裆的棉裤就往下掉,露出半拉屁股,脚上的棉鞋就直接飞出去,孩子们还得提着裤子光着脚再把棉鞋拣回来穿上。 看见谢虎山骑着自行车驮着桃子,都恨不得追到桃子家门口,整整瞧了一路,可能是连自行车都没怎么看见过。 谢虎山看到这些画面,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应该把之前走后门去中坪大队插队的那些知识青年都安排这种地方来劳动,上这种地方来作为,狠狠饿一下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傻Der。 “到了~三哥,那就是我家。”回到了家,桃子的声音里都多出了不少雀跃。 谢虎山能理解桃子的雀跃和欣喜,她不是不喜欢奶奶和中坪的生活,只是对她而言,这地方再穷,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能无拘无束。 而在中坪,对桃子而言,每天哪怕吃的再好,恐怕也不自在,随时都担心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桃子的家也是一处篱笆墙土房,院子圈的很大,但里面只有三间低矮的土坯房。 谢虎山还没停下自行车,桃子已经跳下车,朝着家门口跑去,拨开篱笆墙的木门朝院子里边跑边喊:“妈!我回来了!” 下了自行车的谢虎山打量着四周,感慨道:“还真是穷山恶水啊。” …… “我们当家的那次回来之后还念叨呢,说在中坪半夜遇到个叫虎三儿的小伙,人忒好,走时给备了窝头和十穗玉米不说,还说下次要是再来中坪没地方住,尽管找他。”金满仓的媳妇,桃子的妈妈李巧枝此时在低矮的堂屋忙着做饭,笑着对赶来帮忙打下手,其实主要目的是看看金家未来姑爷的邻居们合不拢嘴的炫耀着: “老金回来那天就偷偷跟我说,也不知道那小伙有没有对象,我看咱家桃子就跟他合适,心术正,还不欺负外乡人,又是中坪公社这种打粮食的地方,桃子嫁过去受不了委屈,可就怕人家看不上咱们穷地方的,哪成想兜兜转转,还真成了。” 几个邻居家的中年妇女一边听李巧枝炫耀,一边传看桃子带回来的照片,那是桃子陪奶奶疗养时,奶奶请疗养院陪护人员帮桃子在疗养院公园照的单人照。 此时桃子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军大衣,摘掉红围脖,穿着奶奶和大妈连夜帮她改小的蓝色劳动布工人服,挽起袖口走出来,准备帮妈妈做饭。 “去去去,不用你,别染脏了衣服,去院子里看看虎三儿,让二桃儿三胖儿他们别没规矩的缠着虎三儿,尤其三胖儿,太淘,自行车再给人家弄坏了,挺贵重的东西。”李巧枝双手沾着莜面,连忙用身体挡住女儿凑过来,嘴里说道。 桃子只能问道:“我爸呢?” “你爸去队里结算跟车运石头的钱去了,去了都有俩钟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着个急。”李巧枝嘴里抱怨道。 院子里,十五岁的金鸽,又名金二桃儿的桃子妹妹,正好奇的瞧着谢虎山骑来的自行车,手里还牵着金家的老幺,今年刚五岁的弟弟金彪。 而金家的大儿子,今年十一岁,又名金三胖儿的金龙,则蹲在自行车前,摇着脚蹬子,看着被车梯子支起来的自行车后轮随着他摇脚蹬子快速转动。 桃子走过去单手揪着正蹲在自行车前摇脚蹬子的弟弟脖领,把他薅起来,就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去,帮妈烧火去。” 金龙脸上一点儿反抗的表情都没有,乖乖去了堂屋。 在院门外抽烟张望村道的谢虎山恰好看到院内这一幕,眼皮有些轻微跳动。 眼前平静的画面,绝对无法证明金老三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恰恰相反,只能证明这小子挨过桃子无数次的收拾,让他想起来就痛不欲生,哪怕姐姐走了三个月,也让他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 就跟大秀看到自己面无表情说出一句话时的反应一样,那纯粹都是打出来的兄妹感情。 要不奶奶说啥要给自己找个家里的长女当媳妇呢。 二桃儿就懂事的多,声音甜甜的打招呼:“姐~” “三哥买来的衣服,奶奶帮我改了一身衣服,又让我帮伱改了一身,在屋里放着,去试试,留着过年穿。”桃子对妹妹二桃儿笑着说道。 二桃儿带着弟弟去了屋子里,桃子走到院门口: “三哥,进屋吧,外面冷。” “我等人呢,东西没送来了,六爷说中午前准到,这都已经中午了。”谢虎山对桃子说道。 刚说完,远处一辆马车沿着村道赶了过来,车把式老远就喊道:“门口站着人的是金满仓老金家吗?有人捎东西来了!” “来了,是这家。”谢虎山朝着对方喊道。 “中坪谢老六昨天在县城交给我,让我今天一早捎来的,赶紧打开瞧瞧,看看差没差数儿。”车把式戴着棉帽,穿着羊皮破棉袄,从车上跳下来,在后面的车斗里拖下大半袋黑面,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谢虎山解开麻袋的麻绳,里面是两套猪下水和两副猪蹄,半扇猪肉,一个猪头。 “嚯~”车把式吓一跳,看看谢虎山:“我都没打开瞧瞧,好家伙,中坪有啥实在亲戚?这是把自家杀的猪送了一半过来啊?” “姑爷。”谢虎山对车把式一笑:“数目没错,辛苦了您呐。” “这姑爷可实在,不辛苦,捎带手的事,我让谢老六捎东西,他也得这么干。”车把式坐回车上:“没事那我可就走了啊。” 随后左手松开刹车,右手鞭子抖出一个鞭花,嘴里一声“驾~”!马车继续朝前赶路走了下去。 桃子看向谢虎山,小脸上很是震惊:“哪来的?” “面是家里的,肉是我从大爷兽医站订的,放心,给过钱了,奶奶知道。” 昨天谢虎山就把东西预备好了,只是这些东西骑自行车驮不了,所以他找了六爷,问六爷年前去不去西山,六爷问清楚之后说不需要他去,他刚好要送队里一些妇女孩子去县城逛逛,到时候帮谢虎山找个相熟的西山车把式把东西捎过去就可以。 桃子听完松了一口气,看向谢虎山:“都是因为我才送的?” “嗯。”谢虎山点点头,笑着说道:“就是因为你送的。” 说着就要动手去拿。 “别动,弄脏了衣服。”桃子拨开他,自己准备把麻袋重新系好,嘴里用傲娇的语气说道: “那你装拽子这事我也生气,奶告诉过我,她说你三哥装拽子这事你得记一辈子,没事就拿出来跟他提一嘴。” 还没来得及系好,金满仓和一个中年人此时赶来,刚好看见这些猪肉和黑面,金满仓还没来得及和谢虎山,桃子打招呼,那个中年人已经眼睛一亮,说话都一股欠揍的味儿: “老金,有人给你家捎东西了,我听见那会儿还以为是闹着玩,行啊,欠着队里的粮食,家里吃上肉了?把东西都给我放下!” 桃子正系口袋的动作一顿,金满仓脸上则是尴尬,两人还没开口,谢虎山在旁边已经挂满谄媚的笑容,用贾队长给皇军指路的姿势指着院内,给对方提醒: “同志,不光是面和肉,我还看见他家有辆自行车呢,也是和面肉一起送来的。” 对方闻言扭头看向篱笆院内,还真停着一辆自行车,他朝着院内走去: “这车也扣下,你啥时候把欠的粮食还清,啥时候去队里取回来。” 谢虎山解着自己的军大衣扣子,盯着对方进院的背影,脸上笑容更胜: “就说嘛,有穷山恶水,必须要刁民来陪衬,如果没有,我愿意客串一下。” 他把大衣交给桃子,进院反手把院门合拢插死,隔着篱笆墙朝吓一跳的桃子做了个嘘的手势: “看你爷们儿教教你,遇到事怎么处理,别一有事就豁出去自己,得豁出去别人。” 桃子紧张的说道:“那是我们队的生产队长,你要干啥?” 谢虎山左手从腰间拔出军刺,右手拔出一把五四,犹豫一下,把五四又掖了回去: “马老五这级别啊?那这玩意就够了,五四给你们大队书记留着。” 第93章:替老杨出口气 看到对方踢掉车梯子双手推车,谢虎山先是哈哈的笑了一声,随后变脸愤怒爆吼: “抢劫公社领导财产!我CNM!” 军刺没任何犹豫,朝对方腮帮子就轻轻来了一下,给对方在腮帮子开个洞,让对方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 还没等血飙出来,已经踹在对方膝盖上,把对方踹在地上! “跪下抱头!艹尼玛!”谢虎山对着对方脑袋狠踢了几脚: “让你抱头听不见!抢劫!反了你呢!” 连踢几脚之后,谢虎山这才意犹未尽的停手,指着瘫在地上的生产队长:“抢国家的肉,抢我的面,抢领导的车,CNM,你今天活到头了!” 生产队长五秒钟之前还人五人六,现在脸上满脸是血,嘴里朝外吐着血沫,身体躺在地上,两眼茫然,嘴巴开合却因为腮帮子漏个洞,嘴里灌满鲜血,说话含糊不清,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桃子,听话,回屋里呆着,哄着弟弟妹妹让他们不用害怕,三哥顺便替老杨办点事儿。”谢虎山抬头看向篱笆墙外吓到瞳孔地震的桃子,笑着说道。 桃子听到谢虎山叫自己,这才回过身,推开篱笆门听话的朝屋里跑去,一听帮老杨办点事,心里也稍稍踏实了些。 她没和谢虎山真正相处太久,但她见过杨利民,知道杨利民是个好领导,三哥告诉她是在顺便帮老杨办事,那一定不是坏事。 何况生产队长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桃子进了屋,谢虎山蹲在地上,用军刺拨弄着对方的脸,开口对篱笆外的金满仓说道。 “我说,叔,去灵官营公社喊公安特派员来,就说我受中坪公社杨书记的指派来崖口大队调研,结果遇到有人抢夺我调研期间自带的伙食和交通工具,让大队联系公社特派员,赶紧抓走,这加起来不少钱呢,都够崩了。” 金满仓满脸震惊的看着谢虎山,没有动地方,谢虎山抬起头,给金满仓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别怕,没事,我来之前,杨书记把这個大队的底都摸过了,我今儿来,一是认认您的家门,二是替我朋友老杨当回滚刀肉,他脾气好,受了气能忍下,但他有朋友看不过去,想替他把这口恶气出了。” 金满仓这才回过身,快步朝着远处跑去。 谢虎山把军刺的血在对方衣服上蹭干净收起来,起身安抚吓得浑身发软的未来岳母和几位邻居大妈: “婶,没事,别害怕,光天化日遇到个贼,二话不说就抢我们公社领导的自行车和公社发放给我的粮食和肉,被我制服了,哪说理去,这贼现在都穷疯了。” 他说完转身,看到对方挣扎想要爬起来,谢虎山走过去看着他: “你现在是自己趴下,还是我给你踹趴下,抱头。” “@#¥%……”对方张着嘴想要说话。 “想坦白从宽是好事,等嘴长好再交代其他犯罪事实,今天这事不用你交代,闭上嘴就行,我就是证人,我到时候替你证明,你就是要抢巨额财物,蹲下。” 看对方还要起身,谢虎山竖起大拇哥: “伱是硬骨头,不服,那我给你上强度,三胖儿,给我找根铁丝或者绳子,我穿了他杂种艹的两根琵琶骨,牵着他游街去公社!” 说完谢虎山上前就扒扯对方的上衣露出琵琶骨的位置,看到谢虎山脸上的煞气,对方相信对方动手绝对不会犹豫,当即识相的捂着脸上的伤口蹲了下去。 他在院内一阵连骂带打的脏话,外面四周邻居家都听到了,此时走出家门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人连忙去报告了大队。 崖口大队不大,就三个生产队几百人的规模,很快就有人聚过来,一个二十几岁的黑矮青年背着把三八大盖跑过来: “哪呢,哪呢,CNM的,在崖口谁敢跟我叔动手,活腻了!” 听到这动静,地上蹲着的生产队长想要站起身,被谢虎山一眼瞪了回去,眼神凶狠,语气阴冷:“你敢走出这院,我弄死你一家。” 对付打了个哆嗦,忍着疼乖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他妈谁呀?”民兵背着枪进了院里,看到自己叔叔在地上血葫芦一样蹲着,摘枪对着谢虎山骂道。 “来CNM的人,她洗干净了吗?”谢虎山走过去先发制人,一耳光抽在对方脸上: “拿根烧火棍你咋咋呼呼吓唬你爹呢!” 如果杨利民在场,绝对会发现,大秀秋收抽长虫耳光那一招绝对是跟谢虎山学的,两兄妹出手的动作,台词,语气都完全一致!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谢虎山腰里五四已经拔了出来,拉膛开保险,枪口钉在对方脑袋上: “问你话呢,洗干净了吗?” 但凡当过民兵的都知道内部情况,背步枪的民兵平时枪里都没子弹,配手枪的人,可是子弹随时压在弹夹里,而且还有先开枪后报告的权利。 崖口大队啥重要价值目标都没有,都是基干民兵,一年打三发子弹都美的和过年一样,看到谢虎山拉膛开保险,手指扣在扳机上,对方当时腿一软,裤裆湿了。 “你是这抢劫犯的亲戚?”谢虎山用枪身拍拍对方的脸,开口问道。 民兵咽着口水,连连摇头:“是……不是……领导……我……我我我不认识他。” “去,把你妈喊来,我要*她,忘了,你妈今天不在家,没事,你媳妇也行,她刚生完孩子,奶还没断呢,正好我一边运动,还能一边嘬两口补充营养。”谢虎山收起手枪,把对方的三八大盖摘过来拿在手里,催促道。 民兵听到谢虎山说出自己家里的情况,整个人顿时愣住,谢虎山从口袋摸出一发子弹,拉动枪栓,又快又稳的装进三八大盖,干脆利落的扣动扳机朝天放了一枪! “砰!” 在场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听到自己的枪响了起来,民兵的脸色更是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谢虎山用还冒着烟气的枪口戳了戳这个吓尿裤子的民兵脸蛋:“喂,拿出刚才的劲头啊?要么别怂,要怂就怂彻底点,抓紧把你媳妇给我喊来。” 地上蹲着的生产队长可能都急坏了,也吓坏了,就恨自己现在呜呜咽咽说不清楚话,不然早骂民兵让他赶紧借机跑去喊人。 “我……”民兵不是不想走,实在是腿已经吓软了。 “CNM!你看你这德行!还怎么保家卫国,都得我自己开枪替你帮个忙!”谢虎山调转枪托狠狠一下捣在对方脸上! 民兵捂着鲜血淋漓的口鼻弓身蹲下,谢虎山一枪托又砸对方后脖颈上,把对方砸趴下,脚踩着对方的脑袋,嘴里骂道: “牛逼大了哈,你小子敢抢老杨的烟,还他妈敢逼他喝酒,在他面前吆五喝六?去尼玛的,我都没舍得!” “还他妈开砖窑你要管砖窑的事?既没胆子,又不舍得让媳妇陪我,还想替我管砖窑,咋的,好事都让你们崖口刘家占了,你长了几只手,敢伸这么长,有几只今天老子砸折几只!” 第94章:先亮家伙后亮钱 “我找人打听过,你叫刘金锁,听说你媳妇挺俊,这么俊的媳妇在家,你居然还仗着生产队长是你叔叔,到处拿救济粮卡人家社员,逼着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跟你搞破鞋?”谢虎山一下一下用枪托砸着对方的胳膊,发自肺腑的痛骂道: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的男人跟女人搞破鞋!CNM!我都只是刚这么想想,还没实现这想法呢,你这德行也配?” 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甚至连孩子都不敢哭出声,只有枪托砸在人身上发出的声声闷响,和对方凄惨的叫声! 大家眼睁睁看着谢虎山脸色一点不变,就那么用枪托一下一下,活活砸折了对方两条胳膊! 这个外来的小伙子真恶呀! “领导!领导!我是大队书记,出啥事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从远处跑来,嘴里大喊道,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 “跑快点儿!艹NM,给群众跑腿都跑不利索,还当你马勒戈壁的大队干部!崩了算了!”谢虎山抬起枪口朝着老头瞄去! 嘴里发出“砰”的一声! 这动作给对方吓得一哆嗦,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可能摔到了胯骨,此时侧着身躺在冰冷梆硬的地面上连声呻吟,脸色痛苦,爬不起来。 也让老头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人吓得抱头朝路边窜去。 “没他妈你们事,别跟着送上来找死。”谢虎山伸手指了指被他虚晃一枪吓到,严重影响了胆量和士气的几個人。 桃子的妈妈李巧枝此时搂着几个孩子躲在屋里,听着外面得动静,吓得整个后心全是冷汗。 好家伙,崖口当年闹日本鬼子都没今天自己姑爷谢虎山一个人闹得凶啊…… 一句话不说把生产队长捅了,民兵排长砸了,当着众人朝天放枪,大队书记差点吓死过去。 自己丈夫当初是怎么从这么个活土匪手里拣了条命活下来的,还夸对方人品好,眼珠子留着没啥用了…… 这个挨千刀的,可坑死桃子了,把桃子许给这样的人,那不坑了闺女吗? 听听这个青年说的话,还要睡人家的媳妇,还嘬两口…… 这是啥人品…… 她看向桃子,发现桃子居然脸色平静的坐在炕边,双手用力攥着衣服下摆,攥的骨节都发白了,却始终一语不发,专注听着外面谢虎山的话。 李巧枝开口:“桃子,这是……” 桃子看向自己母亲,勉强一笑:“妈,没事,三哥不是愣头青,他心里有数,他来崖口闹这一场肯定是为了正事,他来当恶人,让杨领导当好人,三哥就是说的话牙碜点儿。” 外面,看到没人再出声上前,谢虎山拉开步枪又上了一发子弹,随后把步枪横在肩上,目光凶狠的看向四周衣衫褴褛的崖口村民: “老子叫谢虎山,中坪生产三队的砖窑是我要开,听说崖口有人想要替我管,除了现在躺着的这刘家三代地头龙,还有别人想替我管吗?” “伱朝天开一枪吓唬谁呢,还想砖窑开……”刚才一个跟着大队书记身后跑来的汉子,此时站在块山石上大声开口,想要发动群众。 谢虎山长枪在手,不等对方说完,当即一句CNM! 紧接着利落转身朝男人说话的方向就是一枪! “砰!” 子弹在男人旁边掠过,打在身后的石头上,石头碎屑四处飞溅,打在男人头脸上炸出几个血点! 男人直接从石头上吓得摔了下来!当场裤裆处就隐现水光! 放狠话时的那点儿血勇随着枪响和碎石打在头脸上的疼痛顿时消散一空! 这是个狠人啊!真敢对着人开枪!差一点自己命就没了! “啥破枪啊,准头不行还走火!给你们都属于浪费,这玩意得保养!知道吗?”谢虎山嫌弃的骂了一下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民兵排长,随后掏出子弹一边装弹一边朝摔下来的男人走去: “你要管?根据我掌握的资料,你这德行应该是治保主任,对吧?我也查过你家里几口人,这样,你再说一次,这次我离近点开枪,肯定不能再耽误你投胎。” “领导,我错了!”看到谢虎山拉着枪栓走过来,本想撑一撑面子,却被一枪吓破胆的男人当即吓得跪在地上,旁边还有个妇女也扑在路边跪着抱住谢虎山双腿,哭天抹泪的求情,可能是对方的媳妇: “领导!他不敢!他不敢!你饶了他!” “滚一边去,他刚才不是挺硬挺牛逼的吗,他牛逼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他?今天我必须崩死一个才能让他妈你们好好长长记性!明白以后别没事跟我面前装地头蛇!”谢虎山作势要继续朝男人走,拖得女人都扑倒在地上,可女人还是没撒开抱住谢虎山的手,谢虎山瞪着对方骂道: “老子下山虎,专干地头蛇!” 妇女扯着嗓子哭道:“领导!他不是老刘家的!他不是老刘家的!冤有头债有主!他这个治保主任就是跟姓刘的平时关系好!啥事都没干!他不敢呐!” “他不是老刘家的?”谢虎山闻言之后,一副勉强忍下怒火的模样,停下朝前走的动作,看向四周。 四周的人马上摇摇头,纷纷开口:“不是,他不是!” “看你媳妇用闷儿蹭我腿的份上,饶你一命,滚吧。”谢虎山骂完,看到四周再也没人敢站出来,转身朝着摔在地上的大队书记走去。 蹲在对方面前,把腰里五四拔出来塞在对方吓到哆嗦的手里,枪口对着自己脑门: “刘书记,要砖窑,得跟我要,跟老杨来刁民翻脸不认人那套没用,来,朝这开一枪,开完枪之后,砖窑开起来,肯定你说了算。” 大队书记满脸惶恐,想要把枪丢开,谢虎山死死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松开,枪口顶在自己脑门上: “我听说崖口老刘家挺牛逼,祖孙三代都当队里干部,还想抢我中坪大队的副业买卖,所以特意来会会你们,开枪啊?” “领导……”大队书记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吓得老脸惨白。 谢虎山却没有放过他: “你儿子抢劫公社财产,数额重大,而且之前他干过啥你心里也清楚,肯定得崩,他有个闺女,十六岁了,正是好岁数,我得试试,你孙子呢,丢了枪,枪还打响了,民兵排长也干不了了,糟蹋了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国家不崩他,我的窑搭起来之后,也肯定拿他祭窑,到时候窑里烧他,我一边给他添柴,一边*他媳妇。” “你媳妇我就不碰了,敬老,回头她负责爱幼,等我睡完,负责给孙女,孙媳妇烧点水洗洗身体啥的,没了儿子孙子,你也不用担心绝后,我和我的弟兄们,都愿意帮你孙女,孙媳妇造人为乐。” 可无论怎么说,老头都不敢扣动扳机,气得谢虎山最后恨恨骂道: “卧槽!我话都说的这么绝了,激将法都已经殃及女眷了,你还能忍住气?老登,你真他妈是忍者神龟啊!” “服吗?”看对方已经吓到满脸鼻涕眼泪,谢虎山朝对方问道。 这次老头连连点头:“服。” “叫爹,不叫我就现在过去把你儿子和孙子的Der给劁了,替你家绝后,数仨数,一。”谢虎山冷着脸问道。 谢虎山根本没有数二的打算,一说完就站起身拔出军刺朝着生产队长和民兵排长走过去。 老头手里握着手枪,最后都没胆子扣扳机,嘴唇哆嗦的大声朝谢虎山的身影用哭腔喊道:“爹,我的亲爹唉!” 这一声爹,让四周的社员顿时一阵哗然,在崖口大队肆无忌惮的刘家爷仨被打的管一个小伙子喊爹? 平时咋咋呼呼欺负大伙,真有狠角色来了也不行啊! “叫爹也没用,叫爹你爹我今天也得弄死你们仨,敢跟老杨装刁民,那是老子中坪一个炕上睡的兄弟,你惹他就跟惹我一样,我得让你见识见识啥叫正经刁民。”谢虎山走回来重新蹲下,拍拍老头的脸,拿着五四站起身,环视四周的崖口社员,从口袋取出一沓从二面肥手里支领开办砖窑用的钞票。 他左手握着枪,右手举着钱: “有谁知道崖口刘家这三个杂种干过什么坏事,愿意跟我去公社跟特派员说清楚的,过来排好队,我当场奖励五块,放心,今天我就是办他们来的,小年了嘛,开两枪听听响,添点儿年味,给大伙助助兴。” 虽然人群里不断有人嘀咕,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接谢虎山的话,此时屋内听到谢虎山这句话的桃子打量了一下屋内,掀开一个柜子看了眼,扭头对李巧枝问道:“妈,缝纫机呢?” “队长媳妇前几天抱走了,说啥时候还上队里粮食,啥时候拿回来。”李巧枝脸色煞白的对桃子说道。 桃子当即戴好红围脖站起身就朝门外走,李巧枝连喊几声都没喊住,桃子走出院门: “我愿意!” “生产二队队长刘长禄让他媳妇把别人借给我妈的缝纫机抢走了!还克扣过我们家的救济粮!” 听到这话,谢虎山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瞧瞧,桃子是多好的姑娘,善解人意,知道这时候该说啥话替自己男人帮腔。 他数出五张钞票,犹豫一下,又数出十张,朝桃子晃了晃十五块: “快过来拿钱,这钱我花的心甘情愿,因为你第一个站出来,多加五块钱,还因为你这个姑娘长的太好看,你找的对象也英俊帅气,再加五块!” 看到地上狼狈不堪被收拾到服软喊爹的刘家三代人,又看看谢虎山手里的手枪和货真价实的钱,四周的崖口社员们开始有人意动,朝着他迈步慢慢走过来。 谢虎山把钱交给桃子,让桃子帮忙给过来排队举报的人发钱且询问,毕竟桃子有亲和力,又是崖口本地人,更有亲和力和可信度。 他自己则在旁边把枪和钱叠在一起,枪在上,钱在下,语气里满是感慨: “我早就跟他说那套县里干部下乡谈心的工作方法不符合村情,肯定要中计,就该听我的,对付这种货,必须这个加上这个才能把钱挣了,先亮家伙后亮钱,不打怕他们,他们咋能欢迎我来服务。” 第95章:攻守易形 中坪团委书记杨利民,中坪公安特派员冯春来,中坪武装部长张诚,武装连长葛宝生带着十几个武装民兵,开着公社唯一一辆汽车,那辆比谢虎山岁数还大的NJ跃进130杀到灵官营公社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主要是车的问题,这破车平时连公社书记尹千峰都不坐,下乡宁可骑自行车,实在要坐,必须车斗里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一起出门,负责随时帮忙推车。 每次回县里开会,尹书记和驾驶员都恨不得给这车先磕两个。 跑趟四十七里地的县城不熄火不抛锚,都算是老天爷保佑。 一旦有点毛病,修车推车耽误的时间,最后算一算,可能比骑自行车快点有限。 “虎三儿呢!人呢!”葛宝生腰间配着五四,胸前挎着五六冲,身后民兵摘下背后的步枪抱在手里,不等汽车停下就从车斗里朝下蹦。 灵官营公社大院内,聚满了崖口大队的社员,葛宝生站在公社大院门口,端着五六冲,目光扫视着院内众人,开口大喊:“谢虎山!” 大院内的上百号人看到大门外这十几个持枪佩刀的人,顿时安静下来,胆小的更是直接抱头蹲下! 一处办公室里,像是有人听到了葛宝生的叫喊。 “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谢虎山拖着哭腔走出来: “连长,师傅,杨领导,可把你们盼来了!” “可得为我做主啊!碰见真刁民了,这次我差一点就死在崖口大队啊,我给咱们中坪丢人啦!” 大院里的上百号崖口社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個中坪活爹唱的是哪一出儿,好家伙,他还碰见真刁民了? 崖口生产大队支书刘守本,胯骨摔伤,这个活爹还故意当面抱起老刘几岁的孙子,把手枪打开保险让孩子拿着把玩,把老刘全家吓得跪下朝他咣咣磕头求饶,老刘如今已经彻底被吓到神志不清,见谁都要磕头喊爹。 生产二队生产队长刘长禄,腮帮子被捅了个洞,大儿子急匆匆赶来想要给他爹出头,被这个活爹当着刘长禄的面打躺下,刺刀挑开裤裆说啥要劁了对方,吓得刘长禄两口子为了儿子,跪地上一边一个,拿舌头舔这个活爹的鞋底,舔的那叫个干净。 民兵排长刘金锁,俩胳膊被砸折,鼻梁骨被砸折,现在还没醒过来,这个爹指着刘金锁他妈的鼻子,点名让刘金锁媳妇今晚去桃子家陪他睡觉,不是家里人拦着,吓得刘金锁媳妇当场都要投井了。 然后他现在哭着喊着说碰见真刁民了? 分明是缺德的老刘家遭报应,碰见他这个活土匪了。 听到谢虎山的哭腔,韩红兵,陈大喜等人把步枪上的刺刀都抬起来了,准备直接冲进去先把人先带出来,还是葛宝生对谢虎山再了解不过,这孙子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骨头和嘴那都是铁铸的,宁可丢了小命都不可能丢了面儿。 一看他那故意犯贱的德行,就知道没吃亏,他把枪挎好,抬手把韩红兵的枪口按下去,示意手下民兵把枪收起来:“别听他得瑟,王八艹的装犊子呢。” 随后葛宝生朝旁边让了一下,对刚下车的杨利民和张诚说道: “杨书记,张部长,人在呢,看着应该是啥事没有,还有心情上蹿下跳装王八犊子呢。” 刚跳下车的杨利民听到这句话,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王八艹的谢虎山,真他妈敢惹事啊! 这事说起来还是他在水库劳动自己赶过去让他拿荣誉时,提了一嘴说砖窑前期工作他已经帮忙联系的差不多了,崖口大队非常配合。 那时候谢虎山就对他说对方啥要求没有,上来就痛快答应下来,肯定有诈,搞不好就是等你这边走完中坪和县里的程序,再翻脸不认账,跟你谈好处,这套把戏在农村是常有的事儿,管你扶贫不扶贫,没这帮大队蠹虫的好处,肯定不能配合。 杨利民觉得谢虎山把人想的太坏,谢虎山却说他没基层经验,别把在中坪蹲点儿俩月就当成真了解农村基层了,他也就是看到的一个大队内部的日常问题,大队对外凶狠野蛮的那一面,他杨利民还没瞧见,不说其他的,葛宝生每年秋收去县里领机器这种事,公社都不可能告诉杨利民这种县里年轻干部是怎么领回来的,怕吓死他们,葛宝生那军刺和五四用的才溜呢。 结果杨利民没想到还真让谢虎山说中了,自己办完中坪这边的程序,也知会县里之后,再来接洽时,对方就开始翻脸不认账,你姓杨的要政绩,我们姓刘的要好处。 砖窑不让崖口的大队干部管,就别想开,而且西山其他哪个大队敢开,崖口就带人赶过去闹事。 杨利民又是谈心,又是喝酒吃饭,被折腾够呛,刘支书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人家刘支书说了,如今已经知道烧砖卖砖能挣钱,你们不答应,人家崖口也可以年后自己搞,县里这么大,还能找不到懂搭窑烧青砖的技术人,到时候连政绩都别想捞着。 杨利民还准备年后再来继续做工作,本来是自嘲缺乏和群众打交道的经验,和谢虎山提了一嘴,说让他猜中了。 谢虎山当时听的时候也是对他连挖苦带嘲讽,完全没说别的,就说小年他要送桃子回老家,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有机会的话,他这个农村人和对方先谈谈,大家都是农村人,谈话可以直接些。 至于无论谈妥谈不妥,双方接触之后再让他杨利民介入,理由都十分充分,有分歧也方便他为双方调解。 杨利民也没当回事,哪成想谢虎山小年送桃子回家,还真就惹出了事! 本来杨利民今天还想晚上去奶奶家蹭饭呢,寻思谢虎山不在,又是小年,去家里帮老人添点人气儿。 结果刚在食堂吃完中午饭,灵官营公社的电话就摇过来了! 没找他,找的张诚,说是中坪公社有个武装民兵在崖口大队与当地大队干部发生了矛盾,让张诚过来接洽一下。 用张诚告诉杨利民的话,谢虎山算是折了,电话里求援都带哭腔: “师傅,我来考察搭砖窑的地形,结果带的肉和粮食被抢了,杨书记自行车也被抢了,老刘家几十个人围殴我一个!情况非常危急,现在人家崖口的人都要围了公社大院了。” 吓得张诚,杨利民挂了电话匆忙带人朝这边赶,想着无论如何先把人救出来。 “没事吧?”杨利民走到谢虎山面前打量了一下,语气关切的问道。 谢虎山可能还没出戏,双手握住杨利民,嘴角抖动:“领导哇,我差点就……” “说人话!没工夫跟你扯淡!把情况赶紧说一遍!”杨利民小白脸绷得死紧,瞪着谢虎山喝问。 现在场面多危险,这个混蛋还有心情在这跟自己耍宝!上百个崖口社员在院内聚集,处理不好,稍有不慎连他们这些人都得被围住脱不了身! 谢虎山马上恢复正常的惫赖语气: “谈妥了,院子里都是我挨家挨户求他们勇敢站出来揭发检举刘家那几个王八蛋把持大队,欺压群众的崖口社员,都是咱这一方的,就是我这一闹,让人家灵官营公社的领导们太被动,人家领导们有点儿不开心,骂我半天了,说没我这么办事儿操蛋的,有矛盾不先找公社,先发动群众。” “我喊你来是希望伱哄哄人家公社领导,我不擅长打官腔,这玩意你门儿清。” “怎么谈的?”杨利民吓一跳,他本来以为这一百多号人都是围着谢虎山要找麻烦的,现在一听,居然都是要揭发检举对方的社员? 谢虎山把五四拔出来在杨利民眼前晃了晃: “还能怎么谈,跟你一样,用嘴谈?你用嘴没谈妥,我肯定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 “这个,再加上二面肥给我开砖窑的钱谈妥的,局面还行,这么大民愤,我估计看你再赶过来,年前他们公社就得开公审大会,最少崩三个姓刘的。” “你下次干啥事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每次非得让我这么被动?”杨利民目光看向大院内的众人,脸色缓和了不少,脑子里已经开始快速理清眼前的局势。 谢虎山这犊子看起来又给自己递了枕头。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要是还想不明白接下来的几步棋该怎么走,那还不如早点回家帮未来丈母娘洗衣服干杂活。 谢虎山把民愤掀起来,灵官营公社要不开公审大会,尽快把刘家人快审快判,公社领导们的位置都坐不踏实。 他杨利民是县里下来的,真要是等会儿他主动给台阶,对方公社领导还敢摆脸色,那咱们双方就直接闹到县里说话,谢虎山这是告诉他,不给他杨利民面子,谢虎山能让崖口的这些社员一起去县里说话。 这犊子前边披荆斩棘,靠着莽和狠,硬是把路趟出来了,剩下修这条路,让它更平整的活儿,就得交给自己了。 这活儿干的是真漂亮啊!没他这股子剽悍凶残的狠劲儿先摆平对方,靠他杨利民自己那套正常做思想工作的方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局面! 本来在对方公社和大队眼中,自己就是个上面打发下来的年轻科员,这边配合工作时态度有些敷衍。 可是现在这种被人瞧不起,都以为他是捞政绩来的被动局面,硬是被谢虎山给扭过来了! 而且是真刀真枪的大武生戏全都由他谢虎山唱完了,如今需要笑呵呵的打官腔,这才换上他杨利民扮上白面小生唱一折西皮二黄。 所以谢虎山这个货看见他就装哭的台词也不算是说错,可不是就等着自己来做主,给他擦屁股。 当然,也是让他杨利民以新形象重新再在对方公社露个脸,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在农村没跟脚没仗势的县里懵懂小喽啰,有一帮中坪人能帮自己出头。 当初崖口大队的刘家怎么刁难自己,今天中坪大队就帮自己办了他们。 从此以后,攻守易形,寇可往我亦可往。 而且在普通社员眼中,公社一旦快审快判崩了姓刘的,能让他们觉得谢虎山这个外来者关系通天,震慑住其他人,后续砖窑开起来,能让很多人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谢虎山从老杨兜里摸出香烟自己点了一支:“告诉你,你那性格能让我这么干呐?” 他吐出口烟雾,拍拍杨利民的肩膀:“总之,就是告诉他们一句话,谁敢让你这种好人过年都过不痛快,我他妈让他活不到过年。” 随后朝着张诚,冯春来,葛宝生等人走去,嘴里说道:“剩下的事都是你的。” “又是那套歪理邪说,谁敢拿枪指好人就要收拾谁。”杨利民没好气的朝谢虎山低声骂一句: “真他妈不讲方法不讲道理的刁民!” “刁民就得刁民治,我帮你治完,你尽管放心,最少三年内你在崖口遇到的都是好人,哪个笑得不够淳朴,你告诉我,我教他见到领导该怎么笑。”谢虎山回头对杨利民坏笑回应道。 骂完谢虎山,杨利民朝着灵官营公社办公室走去,他得负责把这事钉死,盖棺定论。 整件事就是谢虎山在崖口被刘家人打劫,理由充分,自行车是他的,肉也是公家的,谢虎山是为了保卫集体和领导财产。 而且谁能相信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来崖口,是故意找茬闹事的? 反正杨利民不信,他相信他县委的老领导也肯定不信。 张诚倒背着手,仰头看着天,用鼻孔瞧着谢虎山,等谢虎山捧着自己给他的那把根本打不响的破五四乖乖走到面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我刚才听人说开枪了,子弹哪来的?” “师傅,是人家那边的枪走火响了两下,你是了解我和这把枪的,我哪有子弹,之前接触的那几发报废步枪子弹可都是当您面销毁的,至于这把枪,就是块废铁,不是您让我劳动之余刻苦练习拼装技术,争取在大比武上拿荣誉,才临时给我练手用的嘛。”谢虎山乖巧的小声答道。 “嗯,老枪是容易走火,收起来吧,没事多练练,咱们公社还指着你早点儿出成绩呢。”张诚满意的点点头。 自己徒弟的枪没响就没问题,至于今天造成枪响走火的子弹怎么来的,那就得问对方背枪的那个人了。 自己徒弟就一把打不响,用来当练习道具的破五四,退一步说,他就算身上装子弹,那也该是手枪弹,怎么可能掏出来步枪子弹,这不是对方瞪眼说瞎话,纯纯诬陷自己徒弟嘛! 他特意喊上特派员冯春来一起来,就是知道对方肯定要诬陷谢虎山,所以等会让老冯和灵官营的特派员打打招呼,徒弟的枪根本打不响,那枪响和导致枪响的子弹,肯定是对方的问题。 这年头,上上手段,再难搞的犯罪分子也还是懂配合的,说不定就愿意老老实实交待子弹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自己这徒弟操蛋归操蛋,但还是懂事的,知道不给自己添麻烦。 第96章:中坪土匪,崖口活爹 时近傍晚,天刚擦黑,谢虎山就大摇大摆沿着崖口村里的小路朝桃子家走去,嘴里还用口哨吹着抗日老电影《平原游击队》里的“鬼子进村曲”。 他的人所到之处,沿路各家,纷纷关门闭户,路上本来有几个还跑着玩的孩子更是直接被家大人一把抄起来就回了院子。 有的土狗想朝谢虎山这个生面孔吠两声,都被主人一脚把到嘴边的吠声踹回去,换成哀哀的惨叫。 人们都躲在自家堂屋门后或者窗户捅个窟窿眼,偷眼瞧着吹着口哨路过自家的谢虎山。 这个中坪土匪,崖口活爹居然还没走呢? 而且打伤了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回来了,公社都没把他抓起来? 腰里鼓鼓囊囊,肯定是枪也还在身上揣着呢!看这意思今晚要住下?!这是真要睡老刘家的儿媳妇? 桃子家的院子里本来聚了二十多号人,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听到口哨声,望过去等看清楚是谢虎山之后,顿时鸦雀无声。 “叔,婶,饭熟了吗?我从中午饿到现在了。”谢虎山推开篱笆门,跟回自己家里一样,神情自若的对院子里的金满仓两口子笑着打招呼。 桃子听到谢虎山的声音,从屋里跑出来扶着门框站定,等看到谢虎山完好无损的站自己家院里,长出了一口气,看爹妈还没说话,自己对谢虎山说道: “中午的饭都凉了,我给你做点热的,先进屋歇着。” “好,正好小年,用我拿来的面和肉,包饺子吧。”谢虎山没有多说,朝院里还没回过身的金满仓夫妇点点头,弯腰进了低矮的金家。 这是他第一次进金家的屋,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里面充斥着烟熏火燎的烟火味,旱烟味,火烤棉衣棉鞋的汗臭味,好在靠着山不缺柴火,烧的温度倒还挺暖和。 “你上这屋。”桃子把谢虎山领到东屋: “这屋是我和二桃儿平时住,干净点儿,西屋我爸我妈带着三胖儿和彪子住,太乱。” 谢虎山进屋这功夫,外面聚的人都看向金满仓和李巧枝两口子,他们本来讨论的是谢虎山肯定不能再回来,都寻思他在灵官营公社解决完事,就直接跟人家中坪公社的来人一起回去呢。 哪成想这個爹真是说话算数,走时说晚上肯定回来睡人家媳妇,还真回来了! 桃子等谢虎山脱了棉鞋上炕,又帮他把棉鞋烤上火,忙完这一切之后没有走,在地上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谢虎山。 “咋啦?吓住了,嫌我打架生非,要退婚?退吗,没事,大胆点说,我回头帮你做奶的思想工作,就我打架这事,搁谁家姑娘都得退,我绝对向着你,支持你。”谢虎山瞧着盯着自己不说话的桃子,凑到油灯前点上烟,故意逗对方。 桃子没说话,被谢虎山气得一扭身出了房间,三胖儿的脑袋在门口探进来,嘴里嚼着谢虎山来时送给他的糖瓜,跟地下联络员一样压低声音对谢虎山说道: “三哥,别怕,我姐不敢退!我妈愁的念叨一下午了。” 谢虎山笑呵呵的瞧着虎头虎脑的金老三:“你妈念叨啥了?” “我妈说,找错了对象也不能退呀,退了谁敢给我大姐再介绍对象?谁敢跟这么个活爹抢媳妇?活腻歪了?而且真退了到时候更找不着婆家,别说我大姐,就之前有个想要给我二姐相看订亲的媒婆,下午都吓得登门赔礼道歉,说自己想瞎了心,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啥身份啊敢给我二姐介绍对象,我妈现在正发愁念叨呢,说我二姐搞不好都得打光棍。” 金老三对谢虎山如实汇报着掌握的情报。 此时桃子点着一盏用松油疙瘩做的松油灯走进来,单手“啪”的一声,给弟弟嘴上来了一下: “瞎说什么,回屋去,再敢瞎说舌头给你揪下来!” 金老三马上乖乖捂着嘴回了西屋。 崖口还没通电,金家也没有烧嘎斯灯或者煤油灯,而是靠更传统的松油灯照明,谢虎山反而觉得这松油灯还挺不错,虽然烟气大点儿,但烧起来有股松香味,挺好闻,把其他气味都冲淡了不少。 把松油灯在桌上摆放好,桃子小脸很认真的说道: “你是啥样人,奶没瞒过我,都告诉我了,说伱从小到大打架惹祸没闲下过,对方让你逮住理,你能把人朝死里揍,四姐也跟我说过她亲眼瞧着你和李家寨人打架的事……” “停,去,麻溜上堂屋做饭顺便练吹口哨去。”谢虎山朝桃子打趣道: “刚十七就想板着个脸学我奶,给我上课?” “打架归打架,只要占着理,你打多大的架我都不怕,你打不过我帮你,打死了我给你戴孝守寡帮你报仇!可不准说那么牙碜的话糟蹋自己名声。”桃子一脸严肃瞅着谢虎山认真的说道: “听到没有?你干的是好事,为啥非得让崖口大伙背后骂你是活土匪,骂你抢男霸女,那个好听啊!大伙都议论呢,说刘家没了,金家这个……看起来也不是人揍的货。” 身上散发着肥皂香味的二桃儿此时从外面拿着两块烤熟的白薯走进来,瞧瞧姐姐绷着脸,趁把白薯放炕桌上的功夫,小声对谢虎山快速说道: “下午那会儿,有人在背后议论三哥你也不是好东西,说你还想找女的陪你睡觉啥的,让我姐听到了,我姐就去跟人打架,从你去公社到现在,我姐跟人打了得有四五场。” 语速极快的说完情报之后,把白薯推到谢虎山面前:“三哥,刚烤的,还热着,我妈让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最后才看向姐姐:“姐,妈和爸找你给三哥包饺子。” 把话都说完之后,这才识相的溜了出去。 谢虎山啧啧出声,瞧瞧小姨子,对自己多贴心。 当然二桃儿也不是自己一来就这么贴心的,桃子之前是用两块糖瓜忽悠大秀儿套自己的话,自己则是在刚来那会儿,用两块儿灯塔加香肥皂把小姨子收买了。 怪不得桃子绷着小脸呢,这是生气自己一来他家,先把自己名声败坏没了,明明为民除害,非得说那么多厌恶话,又是搞破鞋,又是要让人陪他睡觉,整得他在崖口大队的口碑已经堪比胡汉三,南霸天,黄世仁等经典电影形象。 毕竟哪个女人也不愿意让别人以为自己嫁给个地痞无赖。 “啊,行,那我下回注意。”谢虎山对桃子说道,随后又故意问了一句: “这回先这么着吧,老刘家把孙女,孙媳妇洗干净了今晚送过来吗?” 桃子瞪他一眼,毕竟是姑娘,说不出太牙碜的话,小声说道:“外面那二十多人,都是大队里平日跟我家关系不错的,刘家哭着请他们求情,说得罪你的老爷们儿都被抓了,就留老的小的一条活路,别糟蹋女的名声了,不然以后就没脸活着了。” 谢虎山转头推开窗户,对着院内鸦雀无声的众人大声说道:“他们还怕没脸?下午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站出来,那都是被他家男人胁迫糟蹋的,现在知道要脸了?” “怎么的,他家男人睡别家女人的行,别的男人睡他家女人不行?跟我崩一锅儿委屈他们了?老子Der上有钩儿?崩一锅能把肠子勾出来?多大点事儿,跟刘金锁欺负别人家姑娘时说的一样,那怕啥,又没少块肉,崩完回家洗洗呗!” 这话让桃子直接一个倒憋气,话怎么越说越牙碜!崩……这话怎么都大声嚷出来了,自己弟弟妹妹还在西屋呢! “不送也行,让他家挨家给那些姑娘媳妇家里磕头认错!要是明天天亮,让我知道今天晚上没磕完,哪怕有一个人告诉我,刘家没登门磕头,老子明天站村口当着全大队的人把老刘家的男女老少扒光了吊起来!给刘家彻底扬扬名!” “也不打听打听,中坪谢家连日本鬼子都宰过,打架打了几十年,哥六个死了四个都没怂过一下!要是还有人不服,想再和我碰碰,今晚就找我来!不过要是弄不死我,可别怪我弄死你一家!” 谢虎山对来说情的人喊道: “听清楚没,听清楚该送信送信,没听清楚进来上炕,我跟你们再说一遍?” 二十多人眨眼之间就乱哄哄跑了个一干二净,院子里只剩下手足无措的金满仓夫妇。 “外面冷,叔,婶,回屋歇着。”等人走光,谢虎山招呼两人回屋。 “哎。”金满仓连声点头,拉着媳妇从旁边进了堂屋。 李巧枝朝姑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差点都要跟别人一样喊自己姑爷一声三哥:“三……虎三儿啊,窗户关上吧,冷。” 谁家姑爷都没自家姑爷第一次登门露脸啊…… 自家姑爷第一回来自己家,就有了乡亲们送的外号:中坪土匪,崖口活爹。 桃子满脸愁容,三哥不听自己话,奶奶教的招也不管用啊,明明他是想让刘家给苦主们赔礼道歉,可非要故意说那么牙碜,让大伙夸他都张不开嘴。 “我包饺子去了,杨领导回去了吗?没回去住公社的话,用不用包好了给他送点儿。”桃子认命的叹口气,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摇摇头,夹着烟说道:“不用,老杨老张他们估计这会儿已经该喝的都快跟你们公社领导拜把子了。” “我毕竟是受害者当事人,跟公家一起吃饭,那不是等着别人背后骂我跑关系走后门不是?我是有原则,讲道理的老实人,能让人挑出这毛病来?所以回来吃饭。” “那老刘家他们三个呢?”桃子看向谢虎山,想起中午他干的事,眉梢弯起,嘴角也忍不住想上翘,昏黄的光线中,脸上挂着柔和的笑。 在崖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刘家爷仨,被三哥一个人就收拾了。 谢虎山捻掉烟蒂,拿起烤白薯撕着外皮:“公社领导们还是很公正的,为民做主,对方那仨货,老冯跟你们公社的特派员才联合审了半个点儿,就把大伙揭发的罪名全招认了,连昏迷的都醒过来了,他还能用手指头签字画押呢,那胳膊折一看就是装的,我估计过两天你们公社就得召开公审大会喊大伙去看,从严从快崩了他们。” “三哥,原来刘金锁胳膊折了是装出的?”在堂屋偷听的三胖儿忍不住从外面探出半个脑袋,震惊的看向谢虎山。 他下午可是一直跟小伙伴们吹嘘,刘金锁的两条胳膊是自己未来姐夫砸折的。 “那可不,装的可像了。”谢虎山看了旁边的桃子一眼,故意说道: “比我装拽子还像。” 第97章:我叔就适合当会计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炕桌,谢虎山下地去洗完手准备回来吃饭,结果发现除了桃子正在堂屋盛饺子汤,剩下一家五口全都站东屋炕下,跟服务员一样排成一排。 这是要自己吃着他们看着? “为啥不上桌吃饭?”谢虎山疑惑的看向金满仓两口子。 桃子端着饺子汤走进来,看向谢虎山:“还用问,我爸我妈让你吓住了呗。” 金满仓憨厚的搓着手,朝谢虎山咧嘴笑着说道:“别听桃子瞎说,就是饺子挺金贵,可着你先吃,孩子们那会儿都吃过饭了。” “上炕吃饭,不吃我今晚上老刘家睡觉去,那么多女的,我一个人可能还忙活不过来,刚好带我叔一块去。”谢虎山朝金满仓两口子一指炕桌,开口说道。 这句话效果还是挺好用的,他刚说完,李巧枝一把薅着自己丈夫就上了炕坐在桌前,恐怕慢一步他就被谢虎山拽着去老刘家。 “本来想以良民的身份与你们相处,可换来的确实疏远。”谢虎山对乖乖坐在炕桌前的两口子调侃道: “不装了,我是土匪我摊牌了。” “你少说两句,我妈胆子小,再给吓个好歹。”桃子在旁边瞪了眼谢虎山,随后对父母说道: “他说着玩呢,你再把我爸腰给闪了。”桃子刚才被自己亲妈薅着父亲上炕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不干那种事,人家中坪大队那边人家的家风都正着呢,家家吃得饱,没人干偷鸡摸狗不三不四的事儿,他就是嘴欠。” 看看地上的二桃儿和三胖,彪子,谢虎山一笑:“去,坐上去吃饭,肉那么多呢,不够再包,今天小年,想吃多少吃多少。” 等所有人都围上了桌,谢虎山看向金满仓:“叔,小年了,我陪你喝两口啊?” “啊?”金满仓尴尬的看向谢虎山:“家里……家里没酒。” “叔,你家隔壁那户姓啥来着?”谢虎山问道。 “姓姜。”李巧枝在旁边连忙替邻居求情:“他家也没酒。” 可别现眼了,我的活爹姑爷,咋得,吃饭家里没酒,还准备去邻居家搜搜? 谢虎山点点头:“我知道他家没有。” 说话的同时,他把屁股挪到窗户边,推开朝着隔壁喊道: “老姜啊!别装听不见,上要挨枪子的老刘他家,找他家人要两瓶酒,瓶装的,就说老刘他中坪的亲爹要喝,反正他都要崩了,留着也没用,没酒我睡不消停,晚上搞不好敲他家门去,喝好了就不去了,快去!要是没听见,我现在过去你家再说一遍?” 谢虎山刚说完,隔壁院里已经叮咣乱响,户主老姜披着棉袄冲出来,一边跑一边蹬鞋。 谢虎山把窗户关上,坐回桌前,对瞠目结舌的金家人说道: “不白让他跑腿,等酒拿回来,桃子把我带的下水给他点儿,让他回去给家里孩子过小年,包饺子的时候,他家孩子扒着篱笆墙瞅了半天。” 没十分钟,金满仓两口子就看到邻居老姜气喘吁吁抱着一个纸箱跑进屋里来,把纸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六瓶未开封的尧山大曲。 这酒一瓶卖一块八,在中坪谢虎山也就见过谢启茂一个月给六爷谢老六买一瓶改善改善,其他庄户人家都是买或者用红薯干换些散白酒解解馋。 可见老刘一家在崖口大队这個穷地方的生活有多滋润。 老姜放下白酒,又开始掏自己棉袄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两听铁皮鱼罐头,四盒牡丹香烟放在桌上,对谢虎山用汇报工作的语气认真说道: “领导,这罐头和烟也是他家让我带来的,还说等会让我再去提一篮子鸡蛋,一坛子油,给您炒个鸡蛋下酒,让您多喝点,要不是怕您不放心,都想让他儿媳妇炒完再让我端来,门口还一箱橘子汁,刘守本的孙女跟我一块抱来的,说给桃子和孩子们解解渴,放门口就跑了。” “胆子挺大嘛,还敢让他孙女来,不怕我扣下?”谢虎山被对方语气逗笑了。 老姜开口说道:“领导,老刘家剩下几个被您吓破胆的男的都按您吩咐,挨家挨户磕头去了,甭管受没受过欺负,只要是人家就去磕头,宁可都磕一遍,也绝不漏过一户,家里就一群女的哭天抹泪呢。” “不用喊领导,我不是啥领导,伱跟我叔关系这么好,又是邻居,别见外,喊三哥就行。”谢虎山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邻居说道。 “咳咳!”桃子气得在旁边咳了一声。 谢虎山哈哈一笑:“我和姜叔闹着玩的,你去拿点下水给姜叔家送过去,再拿两瓶酒留着他过年请客,让姜叔坐下陪我叔一起喝点儿。” 他一开口,桃子就下地去了堂屋忙活,李巧枝也走出去按照谢虎山的吩咐去预备下水和酒,准备给邻居送去。 老姜看看金满仓,又看看谢虎山,最后把棉袄一脱,炕上一坐: “领……那啥,三哥让我喝点儿,我就喝点儿!” 孩子们吃着饺子,谢虎山把罐头打开,白酒开了三瓶,家里没有酒碗,就和金满仓,老姜三人一人一瓶对瓶喝,谢虎山夹了口鱼肉送进嘴里:“姜叔怎么称呼?” “三哥,我叫姜大通。”老姜用手抹了一下嘴,哈着酒气说道。 谢虎山给金满仓和老姜各夹了一条鱼,笑着说道: “别拘束,喝酒碰杯都不敢看我,哪有跟我一个晚辈碰杯,你和我叔把酒瓶压那么低的道理。” “呃……呵呵呵呵……有点儿,有点儿不好意思,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老姜笑容尴尬的说道。 他哪敢喝酒碰杯的时候把酒瓶举高点儿,要不是炕就这么高,他都准备蹭着地和这个爹碰杯,恐怕对方挑礼! 主要是这个活爹喜怒无常,他中午那会儿瞧见了,上一秒还笑呵呵呢,突然就拽出军刺差点给人劁了,吓得人哐哐磕头,这自己要是不注意,碰杯把酒瓶举高了,惹这个爹不满意可咋整。 “刘长禄抓起来,生产大队和生产二队肯定要选新队长,这是生产队内部选举,按说吧,轮不着我一个外来姑爷发表意见,尤其这姑爷还没结婚呢。”谢虎山给二桃儿,三胖和彪子夹着鱼肉,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 姜大通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刚才为啥脑子一热上炕了!咋就觉得有资格跟这个爹同桌喝酒了? 这分明是暗示自己呢啊! “三哥啊,犯不上为了当大队书记,生产队长把户口迁来这个破地方,您那中坪大队是多好的地方,能吃饱,这地方……”老姜本来想说吃不饱,可看看桌上的酒和菜,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 说谢虎山来这地方当大队干部吃不好?这个爹比刘家人还恶,那肯定一日三餐鸡鸭鱼肉大米白面管够,天天晚上换媳妇。 “姜叔,我没打算自己跑你们这来。”谢虎山笑了起来,拿起酒瓶和只懂憨笑的金满仓碰了一下:“叔,喝口。” “啊,明白了!”老姜一拍大腿:“老金大哥,三哥,我明天就传传小道消息,要是选举喽,让生产二队的大伙都选老金大哥。” “你看,还没明白。”谢虎山说道:“我虽然是出于保护集体财产把原来的生产队长逮起来崩了,但我叔要是当生产队长,那大伙肯定有闲话啊,我和我叔都是要脸面的人,传出去人家一听,啊,姑爷把老刘弄死,就是为了让自己老丈人做上去,这不是走后门拉关系嘛?” 老姜满脸疑惑,我的爹,老金要脸面我信,你还要脸面? 灵官营公社下面这七八个大队都已经传遍了,那消息都传邪性了,已经开始传你把老刘家是个男的都给劁了,是个女的不论岁数大小高矮美丑,都给祸祸了。 你还怕闲话,这牙碜的闲话不都你自己说出来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叔关系挺好吧?”谢虎山对老姜问道。 “那没的说,子一辈父一辈,几十年的交情。”老姜下意识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有交情,又是外人,咱们之间属于君子之交,坦荡荡,这个生产队长我觉得你得争一争啊,你争,大伙就没有闲话,而且别怕选不上,到时候选举提前告诉我,我过来给你喊加油。”谢虎山喝着酒,对老姜说道。 老姜咕咚一声,喉结涌动,盯着谢虎山:“领导……三哥……我不中啊,我……要不你把户口迁来,你自个选吧,我给三哥你加油跑腿,老金大哥选也没问题,没人敢说闲话。” “我叔当不了生产队长,他能力不够,我看等你当上,让他在队里当个会计负责算账管钱就行。”谢虎山对老姜笑呵呵说道。 本来一直努力保持微笑的金满仓顿时表情呆滞,半响才对自己未来姑爷说道: “虎三儿,我……我连字都不认识,也不会打算盘子。” “你们生产队就需要叔你这样式的会计,不能跟我那个生产队似的,会计又见过世面,又能写会算,太鸡贼,会计必须得实诚,识不识数无所谓,也就是老猛不在你们大队,不然会计这活他干最合适。”谢虎山举起酒瓶,看向两人说道: “姜叔争取选上生产队长,选完了安排我叔当会计,你看这安排不挺好嘛,我跟你说,姜叔,这酒你可喝了,菜也吃了,要是不选,我上你家炕头睡去……” “三哥,我肯定选,选!”老姜吓得汗都冒出来了,自己家可还有闺女呢,可不想和老金一样,大姑娘嫁个土匪,连累二闺女都没人敢上门介绍对象。 桃子此时把吃食送完回来,刚好听到谢虎山最后的话,不解的问道: “你为啥非得让姜叔选生产队长?” “这不离你家近嘛,一推窗户就能对话。”谢虎山坐在炕上,指着窗户: “选别人我还得等他跑过来,浪费时间。” 第98章:世外高人(5K) 腊月二十六,刚刚七点多钟,杨利民就去谢家掏谢虎山,没想到扑了个空,问了奶奶,才知道这货去了药王庙。 等他骑着自行车赶到药王庙时,谢虎山正跟小老道沈默收拾东西,准备去拜访小老道的两位师兄。 小老道那两个师兄是懂用传统方法搭窑烧青砖的,之前的玉皇庙院墙破了,都是道士们自己烧砖修缮。 “人家崖口那边都传开了,说你要让桃子她爸当生产队会计,桃子她爸都不认字,你怎么想的呢?你能不能注意点儿自己的形象,大队韩书记刚和我说完,说看在你小子给大队和公社拿了荣誉,岁数也够了,大队党支部想发展你入党。”杨利民捏住车闸,没下车就朝谢虎山郁闷的斥责道: “而且你在人家大队干啥了,这两天你在崖口的流言蜚语都传中坪来了,这闲话一传开,大队还怎么考虑你,这点儿流言就把伱的入党前考察给搁置了!” 杨利民觉得谢虎山这犊子有些时候能和自己配合非常默契,可有些时候又跟阶级敌人一样,想法背道而驰。 自己跟他说了无数次,再想干点儿啥事谢虎山一定要提前告诉他一声,免得他最后知道容易被动。 可这家伙就跟聋子一样,韩书记和中坪党支部本来正讨论发展本大队优秀青年入党的问题,谢虎山的履历无可挑剔,荣誉,能力甚至是家庭成分,都符合条件,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结果崖口那边不知道怎么传出了一条消息,连中坪公社尹书记都收到了耳闻,说中坪姑爷堪称电影里面的反派南霸天,在崖口大队说让谁干啥就干啥,能让自己连算盘都不会打的老丈人当会计,把集体的钱朝自己兜里揣。 这事还怎么往下进行?哪怕是固执护犊子的韩书记,都明白这个传闻已经足够让谢虎山近一年内与入党无缘。 “我求求你了,老杨,放过我吧,我这种人入党就属于……总之呢,我面貌是群众挺好,我现在还不能保证能以一个党员的素养严格要求自己,再说,真入了组织,稍有不慎,故事容易说没就没啊!” 谢虎山一边帮小老道沈默撑着面口袋,一边抬头看向杨利民笑着说道。 杨利民运着气:“你少给我扯淡,会计那事是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没有?” “桃子她爸事儿少,换個别人当会计,天天跟中坪在砖窑的人打交道,那不得更战战兢兢,而且其他崖口社员要在砖窑干活,心里也害怕,这时候要是有桃子她爸在旁边客串会计和记工员,对他们能起到安抚的作用。”谢虎山抖着面口袋,嘴里说道: “再说,他们那个破生产队,一天工分就值两毛多钱,有没有会计都多余,我给他们队扔五百块钱,都顶他们队一百多个社员加起来半个月的工分了,咋的,还怕我作假帐?” “我作假帐都嫌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安排小老道给赵会计来几针,我把三队的财政大权抢过来。” 刚好赵会计从队部走出来,看看谢虎山,转身想要再进屋,迟疑一下,看向谢虎山: “虎三儿,你刚才是说想跟我支副业组的钱来着吧?” “叔儿,都是误会……”谢虎山露出个憨厚诚恳的笑容。 老登赵会计回屋拿起人造革皮包,窜出门蹬上自行车,哼唱着激昂有力的歌声:“我们走在大路上……” 自行车消失在拐角处之后,小老道沈默在旁边对谢虎山说道: “我不可能帮你扎他。” “下回早点说儿,别等他跑了再跟我说,跟我说有啥用。”谢虎山搓搓脸: “还指望他把咱俩来回车票钱给出了呢,现在人跑了,你有……” 沈默目光坦荡的看向谢虎山,谢虎山主动把话咽回去,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对沈默抱怨道: “你下回再给人捏娃娃画Der,收点钱儿,好歹也是宗教人士,丢神仙的人呐,你现在和要饭的唯一区别就是要饭的人就大方跟人家说自己是要饭的,你,还虚伪的用化缘这个词骗吃骗喝,吃卤煮猪下水的时候不见你信神仙,一到没饭吃挨家蹭饭的时候,就跟人家老太太说自己是出家人。” 小老道也不往心里去,谢虎山爱说啥说啥,反正已经说好了,今年过年那天上他家蹭饭吃。 “你工资发了吗?”看着赵会计跑了,小老道又没钱,谢虎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杨利民问道。 杨利民很坦诚的说道:“给我妈和我对象寄过去了,剩下的存公社食堂换饭票了,就防着你借钱。” 谢虎山叹口气,低头从自己兜里取出一沓毛票数着: “从马老五手里要点儿公款太难了,这是我费了大劲才给自己截留的费用,还是以给桃子发检举揭发奖励的理由,多给她发十块,然后桃子又返给我七块,就防着你们不借给我钱。” 杨利民对谢虎山说道:“那会计那事怎么解决?” 谢虎山没好气的骂道:“我截留十块钱还得截留自己副业组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说怎么解决?桃子对我那么好,我对她的回报还能是先把我老丈人以作假帐的罪名给送进监狱养老?” “说了谁当会计没关系,我就是怕干活的人害怕咱们中坪的人,有我老丈人在,他们不至于害怕,害怕遇到事也知道跟人说,我安排个不认识我的人,真要干活出了事,那个人敢和我说话吗?不得回家先把媳妇藏起来防止我发飙?” “反正你总有自己那套歪理,入党的事短期内没戏了,那流言影响很不好,除了会计这件事,还有很多涉及作风和男女问题的,我都不好意思提,要不是公社领导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小子早就被拎过去让冯特派员审一审了。”杨利民说道,他看看沈默正整理的两小袋粮食,好奇的问道: “看起来这是要出门一趟?快过年了还要出去?” 谢虎山点点头,对杨利民解释道: “年前跟小老道去探望他两个师兄,还指望年后请他们帮忙教咱们队的人搭窑烧砖,这种活必须要当场手把手的教,火候,窑内空间掌握这些只是靠说几句,让人自己去尝试摸索,太耗时间和木柴。” 打发走了因为流言没能安排自己加入组织而气呼呼的杨利民之后,谢虎山跟沈默两人,一早搭队里的大车赶到了县城,再从县城长途公共汽车站搭车去西山距离白石沟玉皇庙最近的站点,然后又背着两小袋今年新收的粮食步行九里山路,终于在下午三点多,总算即将抵达沈默俩师兄修行的玉皇庙。 玉皇庙在谷里,所谓谷,就是四面都是山,此刻两人小心翼翼走的青石道都是老道们这么多年自己凿出来的,谢虎山走在小路上,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沈默的师爷,师傅们为啥想不开,在这么个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地方盖个小破庙修行。 周围也没有啥优美风景,跟洞天福地一点边都不沾,除了山就是树,方圆数里没有人。 说老道们兼职盗墓,用庙掩人耳目?谢虎山也不相信,谁家死人能埋这破地方,他不懂风水都能看出来这地方不适合埋先人。 四面高,中间低的地形,把祖先埋这里,跟把祖先直接埋井里或者埋鱼塘里没啥区别,等于年年夏天都得给祖先用雨水泡个澡。 “四师兄!”沈默终于走完最后一段青石小路,站在玉皇庙的庙门口,背着多半口袋黑面,嘴里大喊。 面前这处和药王庙规模差不多一样寒酸的小庙庙门打开,一个面相看起来六十多岁,实际真实年龄不到五十岁,脸上一把胡子,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黑粗布道袍的道长罗诚行快步出来迎着自己亲手捡来养大的小师弟: “都要过年了,你咋来了?” “罗师傅。”谢虎山旁边开口打招呼。 他对沈默的两位师兄都不陌生,他和沈默小时候那会儿,两位道长还住在药王庙来着,只是后来才又搬了回来。 “小虎三儿,长这么高了?”罗诚行呵呵的笑着,单手拎着沈默的面口袋,又把谢虎山背着的玉米渣口袋接过来,一手抓着一个朝庙里走去。 罗诚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老道,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更像是个身强力壮的老农。 沈默双手按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看向自己四师兄一个人拎起他和谢虎山带来的干粮,脚步轻松的进了庙门,语气里带着对宠溺自己的长辈的任性和不爽: “我就不明白了,药王庙有啥不好,你和五师兄非得回这么个地方住,前后左右都是山,就咱这个庙还盖坑里,一下雨跟住井里一样,又不是龙王庙。” “快进来,快进来,进来歇着。”诚行道长已经把干粮都放进去,又走出来,亲热的招呼两人进庙。 玉皇庙的格局与药王庙区别不大,正殿供了十几个用木头模子印出来的半人高神仙泥像,正殿左右是两间耳房,前院内用木头和塑料布,草席搭了个简陋窝棚,里面是粗糙简易的炉灶,用来烧水做饭。 窝棚旁边,还有几根没劈好的木头,显然罗诚行刚才在劈柴。 这地方看起来比崖口大队的环境还恶劣不少,如果不是真心想要苦修,谢虎山觉得没人能在这地方住下来,最近的人家也在几里地之外,晚上都能听到狼嚎,就师兄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四师兄,我问你话呢,你咋就不能和五师兄跟我一起去药王庙住,这地方一下雨就跟井里一样,人家是一年一次大雪封山,你这庙倒好,一年两次封山,大雨封山,大雪封山,来慰问你俩的人不注意,都得让狼叼走。”沈默进了四师兄自己住的耳房,坐在炕沿上说道。 罗诚行拎着个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烧水壶走进来给两人倒水,嘴里说道: “我五行缺水,我乐意搁水里泡着,行不行?封山就封山呗,本来就是修行之人,没啥事老去山外面转悠啥?” “五师兄呢,又去山上修路呢?”沈默对帮两人倒热水驱寒的四师兄问道。 罗诚行把一碗水先递给谢虎山,嘴里对沈默说道:“你五师兄走了一个多月了。” “啊!”沈默有些紧张的开口:“死一个多月了?” 谢虎山也吓一跳,沈默五师兄叫胡诚言,他有印象,胡师傅得了他们师傅陈道长的真传,针灸技术非常出色,刚才罗诚行一说胡诚言走了,谢虎山也以为是去世了。 罗诚行倒了第二碗水,放在沈默旁边,随后揣着手靠墙蹲下,呵呵笑着说道: “死啥死,国家去年好像开了个啥全会,对,三中全会,开完没多久,部队林场的干部带着几个慰问的人就来了,说现在国家是要咋样,我也没听明白,反正意思是让我俩跟着他们走一个,去哪个宫观主持工作,我俩哪会呀,可人家非得让去,部队的领导也劝,说不用担心,他们给帮忙送过去,去一个人就行,这里还可以留一个,完了你五师兄去了。” “你呜啦呜啦说半天,五师兄到底去了哪个庙啊?”沈默盯着罗诚行问道。 罗诚行蹲着,仰头打量着小师弟,脸上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 “我哪知道,我也没问,那国家让去哪就去哪呗,修行人去哪呆着不一样。” “不是……我……”沈默急得脑门都冒汗了,他就这两个胜似亲人的师兄了,这说丢就丢了一个?被国家领走就这么放心?好歹问问啊! 沈默连珠炮一样的开口训着自己四师兄: “五师兄一个大活人,去哪你也不问问?他也没说?走一个多月也没传个话回来?” “咱们这一门咋都随根儿,师傅当年说要去云游访友,问去哪访友,好歹留了个话,说去了南方,南方那么大我上哪找他去!但好歹我还知道有一天要找,朝着南边去找!” “怎么到你和五师兄这儿,更邪乎,连五师兄去东南西北都不问问?这他要是丢了,上哪找去?” 罗诚行嘿嘿的乐:“问那干啥,我才不问呢,问了万一让我去呢,本来他们就要让我去,我不乐意去,完了才又问他,他也不乐意去,说他走了,我身边连个挑水浇地的都没有。” “后来部队林场的干部和战士都劝他,说他们隔几天就帮我挑水来,来的人还说帮我再找两个徒弟,再加上我连哄带劝,说不能师父剩下仨徒弟,各个都没人干正事,六师弟那是纯饭桶,任嘛不会,肯定是指望不上,就只能靠我俩选一个出去传道。” 听到师兄说自己是纯饭桶,沈默都没有顾得上反驳,只是追问:“然后五师兄就走了?” “后来我俩比试了一下,他输了,他去。”罗诚行点点头。 沈默愣了一下:“你俩比啥了,针灸你也不是五师兄的对手啊?” “比针灸那玩意干啥,比干活呗,他不会针线活儿,我要是走了,他衣服破了缝不好,但他走了剩下我,我可以自己缝,完了他就跟人家走了,至于人家说给我找俩徒弟,到现在也没来,我估计也找不着,谁愿意来这种地方吃苦受罪。”罗诚行对沈默说道。 谢虎山在旁边听的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一支的老道心是真大,师傅爱去哪去哪,师兄弟爱去哪去哪,不闻不问,还不愿意挪窝,这地方这么好吗? 沈默瞪着罗诚行:“那你现在一个人天天在这儿干啥?” “修路啊?”罗诚行说道:“冬天修路,春天种树开荒,夏天移树苗种药材,秋天收药材收粮食,我还能干啥。” “你还修啥路,种啥树啊!你给自己直接修坟就完了!”沈默眼圈都急红了,他和谢虎山一样,理解不了自己师傅和师兄们这种处世态度,用近乎大吼的声音质问道: “五师兄走了,你也没徒弟,你都快五十了,老老实实跟我回药王庙打坐修道不中?别修那个破路了!哪天你真要是在山上背石头一个不注意,当场摔死了咋整?好几里地没有人,死了都没人知道,再说,你死了谁还走这条路来这山旮旯?” 看到小师弟生气,诚行满是皱纹风霜的脸上却笑了,指着他对谢虎山说道: “你说,他也算是老道?整天死啊死啊的,当初我把你捡回来,就劝师傅给你找个人家送养,那时候我就跟师傅说,这孩子脑子缺弦儿,嘬我手指头恨不得嘬出奶来,而且吃奶那个劲头,那个饭量就不像是能当老道的,忒能吃。” “我说的不对?摔死你怎么整,方圆几里地就你一个人!”沈默满脸怒气的瞪着自己四师兄。 说是自己师兄,其实跟爹也差不多了,师傅更像是爷爷,毕竟刚捡到他的时候,四师兄也就二十多岁,跟着师傅一起把他养大。 罗诚行笑容坦荡:“就跟你这个假老道说不明白,打坐修道是修身,修路种树是修心,修身修到头,不过就是缝缝补补这具皮囊,好能跟我这身旧衣服一样,争取尽量多穿几年。” “你总觉得皮囊没了,人就死了,那皮囊下面是个啥呀?是心,修的是心,皮囊没了怕啥,只要这满山种出来的树还能给鸟兽存身,这山上修的青石小路还能方便他人,我咋就能算是死了呢?你不懂!” 谢虎山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接触过宗教,他也不觉得自小就认识的罗诚行是世外高人,可是这个大半辈子都在山里种树修路,不像老道的老道,刚才说出这两句风光霁月的话语,却给他一种洪钟大吕在耳畔鸣响,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 明明老道还是没有任何气场的揣着手蹲在墙边仰着头对沈默和他呵呵笑,可谢虎山却总觉得这几句话说完,罗诚行更像是站在巍峨青山之上,四周是郁郁松柏,他在山顶笑他们两个站在山下的俗人。 不过好在这种让谢虎山敬畏的高人气场只是一瞬,等问清楚谢虎山和沈默来意,罗诚行朴实的揣着手问道:“我去帮着教教搭窑烧砖没问题,管饭吗?” “管饭。”谢虎山说道。 一听管饭,罗诚行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倒是谢虎山慢慢蹲下,平视着罗诚行,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想问问,罗师傅,您和陈道长当年捐给部队的几百亩林场,如今咱能帮着修修树杈吗?” 第99章:怎么能算是抢呢 赶在腊月二十七,谢虎山和小老道把这位罗道长接来了药王庙,让他先跟小老道一起过个年,歇几天,等年后再带着生产三队的几个社员去选地方,选土,选木料。 谢虎山听罗老道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好像砖窑这玩意不是随便就能搭,哪有好土才能就近去哪搭,什么一红二黄,最好的土是红土,其次才是黄土,还有什么烧火的木柴最好是用桲椤树,又经烧又好烧之类。 可能是罗老道常年在山里不咋见人,不怎么说话,现在看见人恨不得嘴都不停,跟沈默说了一路的话,沈默倒是转了性子,安静的听自己四师兄说。 到了腊月二十七这一天,中坪大队的男女老少已经不用再让各生产队的车把式们拉着去县城或者其他集市转悠买年货了。 中坪供销合作社一年一次盛大开业的日子总算来了。 不是说平时供销合作社不营业,主要是日常营业,里面货架上大多都是空空荡荡,也就有点油盐酱醋的常用副食调料和农具能保证供应。 不用说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这些需要指标的紧俏时髦玩意,就连衣服,布料,鞋帽等生活商品,那也非常稀缺,偶尔来一批也是数量稀少,所以供销合作社平日里基本没啥车水马龙,人头涌动的场面。 只有到了腊月二十七,从这天开始到春节当天,中坪供销合作社那简直是人山人海。 六间房打通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说的夸张点,不适合穿新鞋进去,因为被人踩掉之后根本弯不下腰去拣。 为什么这几天的顾客会多,因为这几天不需要各公社供销合作社讲关系,走后门才能拿指标,进货物。 县供销总公司会统一安排一批“配给制”的限量商品在各公社供销合作社上架,满足农村广大群众过年的物质需求。 有衣服,鞋帽,棉花,布料,猪肉,鱼类,豆制品等等,当然,一般还会有二三十辆辆自行车,十几块手表这种紧俏时髦货,至于能不能买到就看有没有指标或者关系了。 一些生产队杀猪少,分肉少的社员,这时候就可以掏出自家的供销合作证,来排队用钱买廉价的鱼和肉了。 按照各公社公分产值不同,限量也不同,中坪这边今年的情况是一个成年劳动力拿着供销合作证来排队,可以用工人一样的城里价钱买到肉三斤,带鱼两捆,豆制品十斤。 能跟城里人花一样的钱,一年限量买一次城里人不限购的日常商品,就让农民兴高采烈脸上笑开了花,可见为了祖国工业化,这个群体付出和牺牲了多少。 至于供销合作证,是多年前的产物,基本生产队社员家家都有,哪怕不为买这些,平时买农具也得有证,证明自己入了合作社,是合作社的一分子。 很多社员全家可能一年都在等这几天,指着靠这几天给孩子们扯几块布料,做身新衣服。 谢虎山从药王庙安置完罗老道,又让副业组的吴大婶每天从兽医站食堂多打出一份素菜等着沈默去取之后,这才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时,自己住的那间西屋,此时炕上炕下已经跟蛤蟆开会一样,满坑满谷。 炕上,韩红兵,陈大喜等人五六個人在打扑克,炕下,马三儿,吴栓子等人蹲着下象棋,其他几个人则在给两个臭棋篓子支招。 看似自由活动,其实都在等着谢虎山回来,好让他带这群人去供销社购物。 为啥要等谢虎山? 因为供销社的负责人,主任张文正是一块在工地摸爬滚打仨月的老熟人,他们这是准备让谢虎山带着大伙去找老张明目张胆拉关系,走后门。 一群都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的小伙子们能买啥,无非是找老张套套交情,看看有没有能添置的,事关自己婚姻幸福的重要大件,比如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之类,哪怕有个带镜子的衣柜也行,这些东西在和姑娘相亲时,都属于能上大分的道具。 看到谢虎山一进屋,屋里早就等急了的民兵们马上都站起来,不由分说把谢虎山又推了出来,径直挟裹着他朝供销社走,谢虎山连和奶奶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推出了自家大门口,只能扯着嗓子告诉奶奶一声自己去供销社,随后在人群里无语的开口: “弟兄们,你们容我先问问我奶用不用捎……” “我早上六点就蹲你家门口,早替你问了,六奶啥也不用你买,大妈和大秀早就去排队了。”韩红兵揽着谢虎山的后背催促道: “快点儿吧,我的谢斯令,咱和老张虽说有仨月的战友感情,也不能这么耽误功夫,万一东西都卖没了,再有交情那也没用。” “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嘛,等我带韩老二去港岛送牛,啥收音机,手表我都给你们带回来,用不着现在非得跟大伙抢啥。”谢虎山拍拍在自己脚边跟着跑的大黑,嘴里说道: “只有大黑信任我,你们连个狗都不如,自从我告诉大黑,给它偷个小资媳妇儿回来,大黑已经不知道从哪给我叼回来两件女人穿的肚兜了,对我的忠心,仅次于老猛。” “就大黑这觉悟,老猛将来接任斯令,副司令的位置不给大黑我都觉得对不起它,我对伱们这伙弟兄们这么好有屁用,谁替我叼过女人肚兜?” “你说的轻巧,还你买回来,孙猴儿都没去过的地方,万一你谢司令这个丢了可咋办,你丢了,我娶媳妇的钱就等于也丢了,我上哪哭去!”吴栓子在旁边小声嘀咕道。 谢虎山看向吴栓子,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盼我点儿好!你那钱不丢,你跟你嫂子也没戏,死心吧,我都听说了。” 一群民兵在旁边也乐出了声,吴栓子郁闷的骂道:“他奶奶个腿,也不知道哪个嚼舌头的老娘们儿,非说我天天看妇女洗澡,还说我一个月给我嫂子送一次草木灰……整得我嫂子和我婶看见我就跟看见流氓一样,这个传闲话的老娘们儿缺大德了,不得好死,天打……” “栓子!要善良!看开点儿。”谢虎山语重心长的拍拍吴栓子肩膀:“万一人家是好心呢,别老咒人,骂脏话,显得没素质,更容易没媳妇。” “好他妈个蛋的心!”吴栓子越想越气。 马三儿在旁边啃着个冻柿子,更关心肚兜的问题: “谢斯令,大黑给你叼来的肚兜好看吗?给我看看中不?” “看个屁,咋那么好奇呢,当抹布了。”谢虎山听马三儿言语之中颇为好奇,不爽的骂道。 那两件是韩红贞的肚兜,她赶集时遇到有人卖颜色鲜艳的碎布头,她买了一堆回去把碎布头缝出来几件肚兜,分给了桃子两件,那次送桃子时给桃子的小包袱就是这玩意。 这年头,农村妇女没啥贴身内衣,年纪大的属于不在乎,穿不穿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看。 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了避免凸点,也就在衣服里面多穿一件省布料的肚兜,属于农村常见的年轻女性内衣。 韩红贞自己留了两条,寻思洗干净晾起来,吴大婶则趁着天没亮卤煮摊生火煮下水时,给她挂在灶火旁边烤着,这样不用等太阳出来就能烘干收起来,免得被男人看见尴尬。 天不亮的时候,的确没有男人出没,但有大黑夜行。 每天天不亮,大黑准时闻着卤煮味,去卤煮摊附近转悠一圈,它知道不能偷人家的卤煮吃,就是来闻味解解馋。 那天它赶到时,吴大婶正去抱柴禾,大黑一看摊上没人,虽然不让偷卤煮吃,但看到灶火旁边挂着两块抹布,本着身为三队的一分子,为三队尽职尽责,抱着不拣东西就算丢的精神,叼起两条肚兜摇着尾巴就走了。 直达自己每天的第二站,谢虎山家。 每天早上,大秀如果不跟奶奶住,大黑肯定都要来拜访,因为它知道谢虎山对它好,吃早饭时总给它掰几口窝头吃。 肚兜就是这么来到谢虎山手里的。 下午韩红贞收摊,谢虎山把肚兜还给她,特意向韩红贞一五一十供述了大黑的犯罪事实。 韩红贞也不说自己是信还是不信,这小寡妇问老猛这个傻子。 她认为老猛不会撒谎,所以问老猛,大黑会不会偷东西。 老猛不愧是自己的副司令。 他奶奶的一点眼力见儿没有,自己眼珠子都快眨掉了,老猛完全没瞧见,还让他眯眼了赶紧揉揉。 老猛语气肯定的告诉小寡妇:“谢司令没撒谎,大黑真会偷东西。” 如果就说这一句话,其实问题不大,问题在于老猛为了证实大黑偷东西而做的补充发言: “我见过它偷西瓜,谢司令让它咋偷就咋偷,可贼了。” 老猛说完之后,直到现在,小寡妇再也没搭理过自己…… 那谢虎山也喜欢大黑,为了感谢它偷抹布,特意自己掏钱在兽医站弄了两根肉骨头,和大黑一起吃了顿“人狗平分”。 “哪有那么多钱买洋货,算上去水库的功夫,把提留款备荒款啥的全扣完,到手才一百八十多块钱。”陈大喜在旁边对谢虎山说道。 旁边的民兵们也都点点头,大家岁数差不多,十八大九的年纪,刚开始挣满分,也都去过水库劳动,全加在一起,大概一年到手的收入也就和陈大喜相似。 一个高强度劳动的劳动力,还是丰收大队,一年到头扣完到手,才一百八十多块钱。 桃子他们崖口大队更不用提,属于一年累死累活,到头来一算账,倒欠国家一屁股账。 “我说花钱买了?”谢虎山不满的对众人说道。 陈大喜不解的问道:“不花钱?你谢司令这是准备把港岛当县里的馆子,把自己当翻译官?到那去明抢?” 随后学着《小兵张嘎》里翻译官的台词: “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也不问价?” 谢虎山义正言辞的开口:“港岛是咱们国家的不?” 一群民兵用力点头:“是!” “现在是被英国佬占着呢吗?”谢虎山又问道。 大伙说道:“对!” “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把它收回来,对不对?”谢虎山继续循循善诱问道。 一群小伙子拍着胸口:“那肯定,到那天要需要咱们,必须第一个上!” 谢虎山看着他们: “那我这回去,先收回一部分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而且又不自己据为己有,把收回来的东西如实交给咱生产队这个集体,怎么能算是抢呢?” 第100章:皆大欢喜(4K) 张文正在供销社院内来回踱着步生闷气。 每年都是这几天最忙,可每年也都是最忙的这时候,总有一堆人才想起来找他拉交情,扯关系。 没人是来和自己单纯扯闲篇,话里话外无非是知道你老张现在手里有啥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之类的贵重大件,能不能通融一下,家里今年准备办喜事,想添置一两样,可是没指标,你老兄帮帮忙,到时候少不了新人单独敬你一杯喜酒这种屁话。 我喝酒用他们敬? 也就是自己手下的副主任会做人,此时在自己办公室内正努力揽过这个苦差事替自己虚应着那些人,这才让老张自己来院子里透口气,琢磨怎么打发掉这些难缠的家伙。 他刚把烟点着,就看到谢虎山带着中坪生产三队十几个民兵远远朝他走来,和他挥手打招呼。 陈大喜张嘴就用了水库喊习惯的称呼:“老张,你……” “叫领导!那么Der呢?”不用谢虎山下令,已经有四五个人对着陈大喜的脑袋一顿拍,水库喊老张,是这老登需要求大伙儿,现在喊领导,是因为大伙需要求这老登。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你们这些臭小子也来供销社凑热闹赶大集呀?”老张笑呵呵的瞧着谢虎山等人朝他走过来,主动把刚揣起来的烟盒又掏出来,丢给谢虎山,让他发给这些跟他一起蹲了仨月工地的民兵小伙子们。 谢虎山朝张文正办公室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我赶什么集,带着任务来的,那谁……” 谢虎山脑子里想着把这口锅扣谁脑袋上合适,最后犹豫一下,别人不合适,扣老杨吧,他习惯了,老杨也应该习惯了。 “那谁,老杨不是要回家过年,走前去我家给我奶拜个早年,刚才路过的时候准是瞧见你了,说你一副受气的模样,肯定是被人烦的不行,都是找你走后门的。”谢虎山对张文正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 “老杨这才说让我来救伱。” 张文正眨眨眼,狐疑的开口:“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别人走后门你能救我?” “你还不信我能飞呢,我不也带着大伙飞起来了?”谢虎山对张文正指了指身后这些正瓜分香烟的三队民兵: “废话,我不能帮你,老杨让我来干啥,看看这些人,为啥不去供销社排队凑热闹?明白不?” 张文正不解的摇摇头,确实有些奇怪,按说这些大小伙子忙了一年,一般这两天都会去供销社大厅里凑凑热闹,哪怕不买东西,站里面看看其他大队来供销社买东西的姑娘们也好,毕竟很可能其中一個也许就是未来的媳妇。 这些正该想媳妇的货怎么都没去呢? “瞧不上了呗!”谢虎山对张文正说道: “我和韩老二因为水库劳动表现出色,县畜牧局年后让我俩去港岛送牛,听过港岛吗,老张?” 张文正在供销口,当然听过港岛,顿时眼前一亮: “你小子这是要挣笔大钱啊,我可听说送一趟补助可不低,你小子想趁机弄点儿洋货回来?” “明白了吧,所以这些货都等着我带洋货回来呢,他们才不现在买呢。”谢虎山示意他看向这些民兵,嘴里解释为啥这群人今天对供销社的自行车,手表不屑一顾了。 吴栓子那个大傻子刚要开口表示自己不买洋货,负责观察他们表情防止被老张看破谢虎山谎言的韩红兵,第一时间就把手里刚拿到的烟塞吴栓子嘴里: “栓子!你给老子嘬住!” “那杨书记出了个啥主意让你帮我?”张文正有些明白过来,此时对谢虎山主动问道。 谢虎山反问张文正一句:“你觉得大伙是觉得洋货好,还是你的货好?” 哪怕再爱国,张文正都得承认,洋货对大伙的吸引力,是自己供销社这些货不可比拟的。 这么说吧,公社有个小媳妇,家里有人在燕京只对外国人开放的商店给她买了把进口折叠伞,自从这把伞到手,这个小媳妇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离手,也不管下不下雨,都得打着伞出门,就是为了显摆这把伞是洋货,本地没有,独一份。 “那肯定大伙选洋货呀,时髦,这边买不着,还不得可劲得瑟?我要有我也得瑟。”张文正坦诚的说道。 谢虎山继续问道:“明白老杨咋让我帮你了吗?” “有点明白了,让我去告诉找我走后门的人,就说年后有一批洋货,四五月份才到,问他们要不要,要洋货,今天就别跟我拉关系抢指标?”张文正自动脑补了一下被谢虎山忽悠完的后续内容,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 谢虎山脸色严肃的点点头:“我其实真不愿意管这事,一是因为老杨跟我关系好,不好开口怼他,二是你老张和我们大伙一起工地蹲了仨月,有革命感情。这才迫于无奈过来替你解决麻烦。” “谢谢啊!虎三儿!”张文正拍拍谢虎山的肩膀,看他没分到香烟,连忙把自己刚点燃的烟递给他: “你先抽,我先把那些货打发走,你帮了我大忙!” 等张文正兴冲冲跑回办公室,本来还旁边故意闹哄哄弄点背景音乐的三队民兵们顿时安静下来,谢虎山看向他们,韩红兵竖起大拇指: “谢司令,你真是个狠人儿,领导拿你当援兵,你拿领导当钱袋……” “那些找老张走后门的人不光给咱钱,还得都对咱千恩万谢。”谢虎山吸了口香烟,骄傲的哼了一声说道: “没这两下子,我能给你们这群天天憋着谋朝篡位的货当司令?没这两下子,我能让你们早上六点去我家自发等着我,非得我带着你们来走后门?切!” 一个民兵此时小声开口说道:“不是,谢司令,那我们想买点大件走后门这事……” “等着啊!急啥,不可能都买到,有几个指标算几个指标吧,得一步一步来,老张不是傻子,那是供销社领导,这才刚咬钩,不能急着给他上强度,容易让老登反应过来。”谢虎山瞪了一眼说话的民兵: “老实呆着,都少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一群人抽着烟,很快老张又跑出来,把一脸不情愿的谢虎山拉进办公室,大伙眼睁睁瞧着谢虎山进去半个多小时,这才又阴着脸走出来,边走还边蘸吐沫数着一沓钱。 “还看啥眼色行事,这是已经得手了。”韩红兵看到谢虎山那副模样,笑着说道。 身后,七八个找老张走后门的人都跟着走出来,韩红兵等人能认出多一半,都是公社驾驶员,广播员,话务员,农技员,炊事员,电管所干事等等熟悉面孔。 “各位领导,说实话,我不愿意帮这个忙,拿不了哇,就去两个人,你们看看,那边那些哥们,都等着我带洋货呢,实在是拿不了。”谢虎山数完钞票,揣进口袋,转过身对跟出来的这些人脸色为难的解释道: “这也就是张主任跟你们关系好,知道我要去港岛,死活让我给你们捎点东西,逼着我把这些哥们的忙都给推了,就给你们带,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忘了张主任对你们的好。” 这些人虽然不是领导干部,但在公社内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称之为“公社八大员”,头脑反应都不慢,谢虎山说这番话的意思那还能不明白? 让他们别忘了老张的好是其次,最重要是不能忘了他的好,人家能白白替你捎洋货回来?而且已经说了,为了帮自己这些人捎东西,把那边十几个哥们的忙都给推了。 这些人朝旁边的老张连声说完感谢,仗义等等客气话,马上就对谢虎山开始“表示”。 “虎三儿,不能让你为难,这样,我家在供销社那点儿布料,棉花,肉和鱼啥的定量,等会我都给老张,让他划给你,你看着安排,就委屈辛苦你了,哥忘不了你的好,等你回来肯定单独安排安排你。”常年在公社开车的驾驶员对谢虎山说道。 第一个人这么说,其他人自然也有样学样,他们常年在公社工作,还真对供销社年底这点儿限量定量的生活物资不太看重,此时都开口要把额度交给老张,再让老张划拨给谢虎山。 这些人对谢虎山说完客气话,千恩万谢的走人之后,谢虎山这才看向老张: “领导啊,我帮你这么个大忙,不能白帮吧?” “那不能让你白帮,晚上我请你喝酒。”看着这些走后门的货都离开,张文正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此时边掏钱边说道。 他掏出十五块钱递给谢虎山:“小金库攒了一年,就这么多,你去了之后看着帮我买点儿。” “你这是找我走后门啊,老张!”谢虎山在办公室里把港岛夸得天花乱坠,忽悠的一群人心旷神怡乖乖拿钱,其实就是等老张也禁不住诱惑掏钱,此时马上义正言辞的说道。 老张一乐,骂道:“你有个屁的后门!” 他的意思是,谢虎山买洋货是私人行为,又不是以权谋私,谈不上走后门。 但听在谢虎山的耳朵里,总感觉老张这老登分明是骂他没那啥…… “不能白帮吧?我哥们弟兄十几个,可都看着呢,为了帮你,我得给那些人捎东西,自己兄弟的东西都捎不了,你是不是得帮忙解决解决?”谢虎山对老张问道。 老张刚露出笑容的脸顿时一滞:“你这是想让我走后门?” “我不用你走后门,刚才那么多人的布料,棉花,肉,鱼的定量,加一块不少吧,你帮忙去问问,有没有买不起大件,又有指标的,你从中间协调一下,等于是用这些定量换几个指标,两全其美,这不算走后门吧?”谢虎山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张文正点点头,这种事的确经常发生,有些抽到指标的社员没钱买,就私下把这个指标与其他社员换些其他商品,而他只是当中协调牵个线,确实算不上走后门。 “行,我替你打听打听。”想完之后,老张脸色缓和下来,一口答应。 谢虎山马上补充一句:“哎,这不就行了,八个人的定量,也不多换,五个自行车指标,没问题吧?” “你做梦,最多我想办法给你换俩,没那么多人愿意换!”老张顿时瞪眼,自行车那都是抢手货,除非真没有钱,不然哪有那么多社员愿意协调,能有两三个就非常不错了。 “四个!”谢虎山收起一根手指。 张文正不为所动:“俩!” 看张文正那副德行,谢虎山点点头:“行,老登,你行,跟公社那伙人你是屁都不敢放,就敢欺负我们这伙农民兄弟,我算看出来了,咱们的革命情谊到此打住。” 说着话,谢虎山从口袋里把刚才收的钱掏出来,拍老张手里: “你自己给他们退回去,爱说啥说啥,你三哥不伺候了!我回家过年去!一个指标都不要!哥几个,走,让老张接着发愁吧,这忙我帮不了,还是给你们带洋货吧!” 张文正看着谢虎山塞自己手里的这沓钱,后槽牙都咬碎了! 防不胜防啊,这个小王八蛋挖坑是真狠啊!这最后一锹土搁这儿等着自己呢! 只要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想爬出来,这犊子照着自己脑袋就是一铁锹啊…… 这些钱他真要是给公社那些人退回去,刚才那些人怎样感激他,以后就得怎样在背后骂他。 “四个!行了吧?”张文正在原地开口朝准备带着一伙民兵回家的谢虎山喊道。 四个指标,自己真不容易凑够数,弄不好就得有一辆是走后门。 谢虎山跟没听见一样,反而吹起了口哨。 张文正气得再也绷不住,对谢虎山的背影破口大骂: “我去你姥姥个篹!四个自行车指标,最多再加一个手表指标,再不行我就找杨书记打架去!下回别他妈瞎让人给我帮忙!这哪是帮忙呢,这不借刀杀人趁火打劫吗?” 谢虎山转身走回来,把老张手里那沓钱揣起来,又把老张那小金库的十五块也拿过来:“看在咱们在工地的革命……” “打住,从你嘴里说出革命,是他娘对革命的亵渎。”老张看他把钱又接过去,郁闷的吐了口气,一指供销社大院的院门: “你小子马上消失,年前别再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心塞。” “四个自行车,谁要?”谢虎山扭头看向三队民兵,开口问道。 有七个民兵举起手,谢虎山无视举手的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一指剩下那四个:“你们四个,一人一辆,拿着钱找张主任领自行车。” “手表一块,谁要?” 十二个举手,谢虎山头都没抬: “栓子,我听说你嫂子就差一块手表,你要是送给她,我估计你就有戏了。” 吴栓子这会倒聪明了,一口拒绝了谢虎山的提议,完全不为所动: “拉倒吧,我嫂子看我都跟流氓似的了,我再给她手表,万一没成,手表要不回来咋整?” 人类都在不断进化啊…… 谢虎山心中掐灭了想要忽悠吴栓子买表送给小寡妇,自己再以组长名义把表从小寡妇那里借过来戴的念头。 把手表的指标随便换了个人,五个民兵跟着鼻子都快气歪的张文正走了,剩下的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等人看向谢虎山,马三儿开口说道: “谢司令,不至于大义灭亲吧,老蒋好歹还给嫡系装备清一色美械呢,你正好反过来,好处都给别人了,你嫡系人马的哥几个啥也没捞着。” “我说了不用买就不用买,哪回我骗过你们。”谢虎山对几个人招呼道: “这些公社的人真有钱,加一起一共给了我六百多块让我捎洋货,桃子给我丢的钱,总算让我从别人手里找补回八成,走,想吃啥我请客,吃饱喝足,回家过个肥年。” 第101章:千万别拿他们当人(月票四千加更) 今年腊月没有年三十,农历二十九就是春节,一大早起来,谢虎山就感觉一夜之间,中坪生产大队的空气就被独特的年味儿填满。 炖肉或者熬鱼在铁锅内咕嘟咕嘟的动静和发出的美食香味,鞭炮被点燃炸出的动静和火药味,以及孩子帮父亲打来的散白酒,酒在桶内晃荡发出的动静和挥发的酒香。 还有女人们串门送菜的笑声与闲聊声,男人们抽烟打牌的吆五喝六声,孩子们在街上疯跑玩耍的笑声……或者哭声。 大秀倒没哭,反而此时正站在韩红兵家门口,幸灾乐祸的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哭的是韩老三,哪怕是春节,他妈也没能忍住怒火,选择在最不愿意打孩子的这一天,把儿子胖揍一顿。 “我让你放!都给我泡水里!”韩大妈绷着脸,对泪流满面的韩老三发号施令。 韩老三颤抖着双手,从自己新衣服口袋里抠抠索索摸出几个拆散的小鞭炮,可怎么也舍不得把它们按照母亲的要求,丢进压水井的水池里,只能哭着开口求饶: “妈,我错了……” 谢虎山来韩红兵家里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虎三儿来了?”听到脚步声,韩大妈回头朝谢虎山露出个笑脸打招呼,随后又扭头变脸看向儿子: “扔进去!快点!要不一会儿还打你!小王八蛋!过个年就不是你了?” “大妈,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消消气,挺喜庆的日子,跟孩子生什么气?”谢虎山手里拿着一小盆豆芽递给韩大妈: “我奶让我给你送点儿豆芽来,她前两天特意发的,让你今天当个菜。” 大妈上前接过豆芽,朝堂屋里走:“行,你奶不让你送,我也准备过去拿,我先去给你把盆腾出来,还消消气,伱自己问问老三这個崽子干啥了!” “你干啥了?”谢虎山看向趁他妈进屋,马上从各个口袋里掏出一大堆拆好的零散鞭炮,招手示意大秀赶紧过来江湖救急,转移作案工具的韩老三,嘴里笑着问道。 韩老三专心掏鞭炮不说话,大秀一边把鞭炮转移进自己口袋,一边给哥哥解释战况: “韩大爷刚才下地窖翻找白菜,韩老三不知道,朝地窖丢鞭炮。” “那也不至于这么大罪过,这鞭炮也没啥劲儿啊,他爸还能怕这种小鞭炮?”看鞭炮的大小,谢虎山觉得别说扔地窖里,扔脚底下可能都不至于让人吓一跳,最多比屁声大点有限,就是哄小孩玩听个响儿的。 “有一个整好落他爸脑袋上了,还是臭子儿,呲花,他爸前天刚剃的头,就让臭子把头发又给呲了个长条的坑儿,一股燎猪毛的味儿。”大秀把鞭炮都塞进自己口袋里,对谢虎山说道: “大爷又去排队剃头了,估计这回得替光头,边走边骂自己,说自作自受,那俩钱给自己买酒喝不好吗,给这个崽子买挂鞭炮干啥!” “你千万把鞭炮给我保管好。”韩老三只对自己的鞭炮上心,语气殷切叮嘱着大秀。 大秀很讲义气的拍拍口袋: “放心,等挨完打找我去拿,除了你我谁也不给,不过可得说好了,我替你保管,十个你分我四个。” “啥!不是说好了十个分你两个吗?你咋不劫道去呢!”韩老三不满的对大秀说道。 大秀看向随时都要从堂屋走出来的韩大妈: “那我把这些鞭炮给你妈了啊,你妈要是都丢水里你就一个都……” “四个成交!”韩老三一闭眼,答应了大秀高昂的保管费。 大秀听到韩老三答应之后,口袋里装着鞭炮,蹬蹬蹬跑了出去。 此时韩大妈已经把盆里的豆芽都取走,但还给谢虎山的却不是空盆,而是一把地窖保存下来的香菜和大葱: “给你奶捎过去,地窖里存的,吃不完。” “知道了,谢谢大妈。”谢虎山对这种情况已经麻木,端着菜盆朝门外走,还不忘对韩老三笑笑: “老三呐,是啥让你产生了大秀比你妈还值得你信任的错觉?” 不过他听不到韩老三的回答了,因为在他身后,很快就传来韩大妈抄起扫帚疙瘩给儿子过年的噼啪声。 春节的上午,谢虎山生活很充实,上午贴福字,贴春联,还有就是拿着各家的菜给各家送。 最终结果就是基本上三队每家的菜色都差不多。 就光是韩红兵他们家,谢虎山一上午送菜就送了三次,又帮韩大妈给别人家送菜三次,当然,也顺便看韩老三挨打看了三次。 第一次是他妈打韩老三。第二次是他爸剃完光头回来又打一次。 第三次是韩老三试图找大秀拿回鞭炮,觉得数量不对,质疑大秀多收了保管费,被恼羞成怒的大秀又揍一顿。 韩老三属实是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 中午的午饭没有大操大办,等下午大伙睡完午觉起床,各家的妇女才会各展厨艺,包饺子,用上午在三队串货凑足的各种食材为晚上的正餐做最后的烹饪工作。 大妈,二婶都赶过来这院跟着奶奶忙活,三个谢家的媳妇赶在天黑前把饭菜收拾好,然后一大家子人开始围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饺子过年。 吃完饭之后,实际没什么娱乐活动,老人和女人坐在炕上聊聊天,困了就早早睡觉。 守岁是男人们的活儿,男人守岁无非是扎堆打牌,用剩菜下酒继续喝,一直喝到十二点。 等到大队喇叭里放起音乐当信号,告诉大伙十二点的时候,纷纷出门挂上鞭炮点然,然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跟其他同样出门放鞭炮的邻居互相作揖拜年。 尤其让谢虎山觉得好玩,上一世没见过的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大队所有上岁数的老人,无论男女,都会起的比平时还要早很多。 就比如奶奶,大概五点钟就起了床,穿好衣服杵着拐棍站在院子里仰头看还黑着的天空,也不说话,就仰着脸瞧着天色从黑到渐亮,这才慢慢走出院门,然后这时候就能发现,三队的老太太或者老头子好像约好了一样,刚好也都在这时候,穿着整齐的走出家门。 一群老人们聚在一起笑容满面,互相说着刚才自己仰头看天观察到的今年运气。 到也不是这些老人封建迷信,在谢虎山看来更像是美好愿望,在老人们看来,如果初一早上天气晴朗,无风无云,那说明这一年都是风调雨顺,生活顺意。 如果早上起了风或者阴天,则预示着今年可能磕磕碰碰,不太顺利。 今年看完天空的老人们一致认为是晴天,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聊完天的老人们各自回家,笑呵呵等着晚辈来给自己拜年,而对谢虎山而言,春节的奔波拜年工作正式开始,他甚至觉得比春运迁徙还要辛苦,记录如下: 初一,很充实,作为晚辈,走路在村里和邻村给谢家亲戚和街坊邻居的长辈挨家拜年,共得压岁钱共八块。 初二,很充实,扛着年礼挤公共汽车去四十里外的大舅家拜年,被灌酒,且强制留宿两日,得压岁钱两块,因喝酒出千被大舅识破,屁股挨踢三脚,脑瓜嘣五个。 初四,很充实,扛着年礼去大姨家拜年,被灌酒,且强制留宿一晚,得压岁钱两块。 初五,很充实,扛着年礼去二姨家拜年,被灌酒,且强制留宿一晚,得压岁钱两块。 初六:很充实,扛着年礼去邻县给二舅家拜年,路远,一年见一面,故被强制留宿三日,压岁钱两块,挨踢三脚,问二舅何故,二舅答无理由,看着欠踹,且路远,1979年不踹,再想踹就得等1980年的春节了。 …… 谢虎山初二离开家去拜年,一直到正月十三才回到家,这小半个月不是在拜年喝酒,就是在去拜年喝酒的路上。 回到家摊在炕上整整歇了三天,完全不想动,感觉比一场秋收下来还累,当然也不是没收获,让他这个在上一世已经习惯手机视频拜年的人,感受到了这个年代浓郁的年味与亲情。 正月十六,农村人眼中的春节一过完,生产队还没复产,谢虎山就已经召集人马在药王庙队部门口开会。 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吴栓子,王冲等等一共十一个生产三队的傻小子突击队成员,此时懒洋洋的站在队部门口的空地上,不明白谢虎山喊他们过来有啥事,春耕还不是时候,地还没化冻呢。 除了他们,韩红贞,谢虎山的二婶周红梅,老猛,韩大妈也都在旁边等着。 站在外面都能听到队部里传来谢虎山拍着桌子和马老五,赵会计互相吵架的声音,好像是因为买东西价格谈不拢,谢虎山骂马老五和赵会计拿他当土财主,马老五和赵会计骂谢虎山吃里爬外,有了媳妇忘了本。 中间还夹杂着杨利民暴躁劝架的声音。 吵了好久,谢虎山才从队部最先走出来,随后才是马老五,杨利民和赵会计,看脸色,马老五和赵会计获得了胜利。 “四丫头,今天开始,你把赶集的卤煮摊交出来,让我二婶和韩大妈负责。”谢虎山阴着脸瞪了眼马老五和赵会计,开口先对韩红贞说道。 韩红贞愣了一下,不明白为啥谢虎山忽然把自己赶出卤煮摊,因为他让大黑偷自己肚兜,自己不搭理他,所以打击报复? 你对象有肚兜啊,还是我给缝的,你不会偷她的去? 想让自己服软,做梦! 韩红贞当即开口:“明白了,那我等会把东西交给谢二婶和韩大妈,然后就去劳动组。” “去他妈什么劳动组!”谢虎山烦躁的骂道: “你走了我更没人用,你当副业组的副组长,副业组一堆事等着你呢。” 韩红贞听到自己忽然成了副组长,有些不敢置信:“啊?” “谢司令,你副业组开会,喊我们这帮人过来干啥?”韩红兵穷极无聊的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的语气听起来火气很大:“憋说话,听着!等会你就知道为啥了!” 说完他走下台阶,站到还没从升官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韩红贞身边,指着韩红兵等十一个民兵大声说道: “这些饭桶都是咱们副业组花了大价钱跟马老五从劳动组买来的,你就记住一句话,千万别拿他们当人,当牲口用。” 第102章:为了孩子崩一锅儿啊? “二面肥,你这个生产队长这是明目张胆的要站到群众对面跟大伙作对去啊,咋得,拿我们当牲口呢,说卖就……”一听谢虎山跟韩红贞说出的话,一群大小伙子顿时不满意的看向台阶上的马老五,开口质问。 凭啥擅自做主就给自己安排去帮副业组干点杂活?连奖励工分给多少都不提,就擅自做主直接安排了? 而且听听,谢虎山的话多难听,告诉四姐要拿哥几个完全不当人,直接当牲口用。 求人帮忙干活就是这个态度? 本来大伙刚才还抱怨谢虎山脱了裤子放屁,都是哥们,副业组有点啥活谢虎山找他们直接说一句,他们私下搭把手帮忙干完就得了,还特意喊过来集合,找马老五这个货干啥? 现在这個牲口既然把话说这么绝,自己这些人不可能给他帮忙,肯定围成一圈抱着肩膀看着他自己干,累死他自己个王八犊子! “嘣~”不远处,七队专门走街串巷崩爆米花的副业组独眼龙冯瞎子打开了高压的爆花炉子,发出一声巨响,崩好了一份爆米花,他招呼旁边看热闹的孩子们一人抓了一把,招揽生意,忽悠孩子们回家跟父母要粮食和零钱。 这声巨响也让民兵们的话刚好被打断,然后民兵们把气撒在了他身上,以陈大喜为首的民兵,把冯瞎子的爆米花抢了一大半,用衣服兜着走过来,一边吃准备一边继续批判马老五。 就在这些年轻民兵吃着爆米花,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说啥不给马老五和谢虎山的面子时,马老五开口对他们说道: “虎三儿带你们去西山开窑,一天管三顿饭,每天还补贴你们每人一毛五的现钱。” “要不是我岁数大,他不要我,我都想去!谁要不去趁早说话!我让别人去!” 大伙刚才脸上的不忿与不屑,马上变成了感恩戴德,顾不得吃爆米花,急忙走到马老五旁边,围绕着他站定,看向谢虎山的眼神已经从哥们迅速变为阶级敌人! 一毛五的现钱虽然不多,但天天都给,一个月下来,就是四块五。 供销社里卖的的确良白衬衫,八块钱一件,的确良碎花连衣裙,十二块钱一件! 这要是赶在夏天之前多攒点,给自己买件白衬衫,相亲时这可是加分项,等有了对象,再给女方买条裙子,对方一感动,没准就愿意喊自己晚上帮忙搓背呢? 可以说马老五一句一天一毛五现钱,已经让这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货迅速发散思维,从一毛五分钱发散到成功娶到自己喜欢的村花,以及给人家搓背之后生出来的孩子叫啥名。 陈大喜更是灵光一闪,把嘴里的爆米花咽下去,对马老五开口: “五叔……那啥,我不是不愿意去……我是想问问,我给我爸也报个名行吗?” “对!五叔,我爸也能去!”听到陈大喜的话,其他人也乱纷纷的开口。 一听管饭,每天还能到手一毛五现钱,这些家伙顿时都纷纷一改对马老五的不敬态度,话语中满是对长辈五叔的尊重和谄媚。 有这好事还不把谢虎山这种副业组的败类朝死里薅,等着干啥呢? 副业组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必须狠狠下刀割他! “报他妈什么名,搁这吃冤家呢,还给你爹报个名,咋寻思的!”谢虎山气得走过来给陈大喜和其他几个要给亲爹报名的家伙每人一脚,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这十一个饭桶我都不想要,还他妈要带家属,心都挺大呀!生产队的马老五这是搞一言堂,搞强制摊派,等我找机会,第一个给他赶下台!” 早在大年初五那天,罗老道跟小老道搭车把式的车去了崖口,由金满仓带着罗老道去崖口大队境内寻找是否有适合烧砖的土,可能是运气好,该着崖口大队走运,大冬天顶风冒寒连着找了四天,还真让罗老道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他觉得最适合烧青砖的红土。 那边新出炉的生产队长老姜和会计金满仓,已经带着崖口的社员们进行平整地面等工作。 谢虎山找马老五说罗老道肯定不能长期帮忙烧砖,人家还得回山修行,所以烧砖搭窑的技术要尽快掌握在三队自家人的手里。 他想让韩红兵,陈大喜,马三儿,吴栓子,王冲几个人跟他去崖口,让这几个人把罗老道的技术学会,成为技术骨干。 这样,生产三队掌握技术,崖口大队负责重体力劳动,一帮一,劳逸结合。 刚开始马老五听得不断点头,非常认可谢虎山的话,技术确实要掌握在自己队里,双方交流非常顺畅。 直到马老五听到谢虎山说,崖口那边帮砖窑干活的人,谢虎山按照人数和工分价值,每季度把工钱结算给劳力所在的崖口生产大队,而且还要每人每天补贴一毛五之后,他和赵会计疯了。 有这好事谢虎山这犊子居然要便宜外人? 尤其听到现在那边就已经有二十个人正帮砖窑平整土地,马老五心都在滴血,二十人,一天给他们发补贴就要三块钱,而且还要按工分价值付给对方生产队工钱。 这哪是支贫,这是把中坪生产三队的钱,白白给了崖口大队! 马老五无论如何不同意,说啥要让罗老道来中坪这边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土,砖窑开起来到时候全都用自己人。 谢虎山跟马老五掰扯解释了半天,两个生产队的工分价值不一样,崖口大队一个劳力一天工分才价值两毛钱,花两毛钱就能让一个成年劳力给砖窑卖一天的力气。 而中坪生产三队一个劳力的工分如今值多少,托副业组收入增长的福,今年工分已经从去年的九毛六,提升到了一块一毛三。 雇自己生产队一个劳力的钱,足够在崖口大队雇将近六个。 而且做买卖,最好能不用自家人就不用自家人,不然管理起来会很麻烦,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犯了错怎么办? 老姜和金满仓现在帮他精挑细选的那二十个踏实肯干的壮劳力,不管饭,一天才付七块钱。 说句不好听的,他副业组那两个卤煮摊如果赶上生意好,一天下来挣得钱足够他雇一百个崖口的社员。 可马老五就认为,雇自家生产队的劳力再贵,那钱最后还是回到队里,年底分红也是生产三队的大伙分钱,可是崖口大队的人再便宜,那工钱付完,也是人家年底分。 缺德的赵会计在旁边还他妈给出损招,说一帮一支贫没毛病,那也应该崖口大队出多少人,咱三队也出多少人,才是能一帮一。 马老五听的连连点头,夸赵会计的主意好,让谢虎山按照赵会计的方法搞合作,崖口出多少人,咱三队也出多少人。 最后好说歹说,马老五塞了十一个人,这十一个人,等于甭管副业组的新项目砖窑挣不挣钱,年底副业组必须按照一块一毛三一天跟生产队结算他们的工钱,因为道远,还得搭窝棚管饭,当然,粮食队里出。 所以谢虎山的脸色才这么难看,技术工种要那么多干啥,既然马老五塞人,那就别怪他把技术工人当成兼职牲口用。 “不卖卤煮让我看着他们呀?”韩红贞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运着气,示意韩红贞跟他走远些,远离马老五韩红兵那些货之后,这才小声说道: “你也回家抓紧收拾收拾,跟队伍一块去崖口,那边要建砖窑,你的任务,第一,在那边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和桃子一起搞个小摊,把咱们副业组每天发出去的补贴再给我挣回来,我第一天发,你得想办法第二天让他们把这些钱再花在咱们的买卖上。” 韩红贞眼皮跳了跳,想说那伱还发它干啥,直接把钱扣下不就好了? “第二,保证这些饭桶的后勤,看看他们的吃饭问题到时候怎么解决,队里出粮食,是在村里各家搭伙还是咱们自己做饭供应。” “第三,跟我学着点儿,等我和韩老二出门之后,你得明白每天该怎么管这么一大堆人,让他们干啥活,怎么调遣车把式运柴,拉砖,怎么把咱们的砖卖出去,别老想着卤煮摊,你是副组长,眼光和格局一定要大。” “你让桃子跟你学呀?”韩红贞不解的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把声音放大些,对韩红贞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傻呀,那是我对象,还那么瘦,我能舍得让她累着,累坏了咋整?” “再说,桃子我俩没结婚,她就是崖口大队的人,你是中坪大队的人,咱俩才是一伙的,虽然在生活上,她跟我可能关系更好,但工作中,咱俩关系更好,咱们这次去崖口是工作,我跟她关系再好,也不能公私不分,管理和技术方面,那必须都得是咱们队的人,而且你和老猛辛苦这么久,必须得提拔,你是副组长,老猛是副组长秘书。” 韩红贞被这个家伙的语气逗的一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旁边正低头给炉子添木炭的冯瞎子,听到谢虎山说话的声音了,以为是有人来照顾生意,一边忙活一边朝不远处的两人头也不抬的招揽道: “大过年的,为了孩子崩一锅儿啊?” 然后谢虎山就看到,好不容易把偷肚兜那事揭过去,能把自己当成正常人而不是流氓对话的韩红贞,因为冯瞎子这句招揽闹了个大红脸,恶狠狠瞪了谢虎山一眼,转身甩着辫子要走。 谢虎山寻思这跟自己也没啥关系:“喂,我说,又不是我说的这话,你瞪我干啥,要瞪也该瞪冯瞎子啊?” “我瞪他他能瞧见呀?”韩红贞满脸羞怒的说道,随后走向了队部。 冯瞎子此时也填好炉子抬起头,用仅有的一只眼看向谢虎山:“我说,崩不崩啊?” 谢虎山没好气的说道:“要崩一锅儿我也不跟你崩。” 第103章:即刻启程 谢虎山坐在崖口砖场的空地上,双手撸着大黑的狗头,刚才老猛特意告诉他,大黑不知道又跟谁家的狗钻山旮旯去了。 “大黑啊,虽然二三月份是母狗忙着搞对象的季节,有不少母狗求你帮忙,可再乐于助狗你也得考虑自己身体,不能这么为它们服务啊,我坚持把你带来,是寻思让你跟着我养胖点儿,这可好,来了一个多月,你是天天不闲着,比在中坪那时候可瘦多了。” 大黑是谢虎山带着队伍来崖口时,坚持一起带来的,奈何大黑不给他露脸,他在老金,桃子等人面前把大黑夸得好像花一样,说他通人性,非常仁义,可称义犬,结果…… 崖口老刘家的流氓刘金锁被崩了,没人再祸害妇女,大黑属于无缝衔接,和附近几个大队的母狗们关系搞得极好,堪称狗中刘金锁。 惹得崖口的大伙纷纷猜测是不是刘金锁投胎成了大黑。 而谢虎山偷懒撸狗时,一个多月下来,已经明显长进不少的韩红贞,则正替他在不远处用第一窑烧的青砖搭盖的简易办公室内接待各大队来买砖的人: “三万块砖坯装一窑,从伐泥踩泥到烧好出窑最少也要一礼拜,一共只有三个窑,不是我不讲人情,实在是排满了,最快也得大下個月,您要是订,我就给您排上,要不然您去别家问问。” 更远处,一处好似馒头的大号砖窑前,马三儿,陈大喜等人则跟着罗师傅沿着陡坡鱼贯进入窑内,检查崖口的工人装窑时有没有偷懒,为接下来开始烧窑做准备。 这次烧窑,罗师傅不会亲自上手,而是让这些跟着自己学了一个多月的学徒们上阵实操。 烧窑是烧制青砖的过程中最讲究技术的环节,需要看火候,通过看火焰的颜色来判断窑内大概温度,再估算这个温度对此时的砖窑是太高还是太低,太低没办法把砖坯烧透,太高则属于消耗木柴,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还要根据火候,告诉工人具体的闭窑时间,让他们明白还有烧多久才能闭窑引水灌窑,这样窑内的砖才能与水在最佳温度产生化学反应,使得砖块灰红色的颜色变成古香古色的青黛色。 空场上,几十名崖口农民工,则在手脚麻利的在用泥垛子脱坯,虽然说砖场的几项体力活没有太轻松的,但脱坯算是其中最累的活计。 因为谢虎山给他们规定了定量,两个人共用一副砖坯摸具,一副砖坯模具每天最少制作一千六百块砖坯才算完成定量,有资格领取补贴。 脱坯属于是掌握技巧,熟能生巧之后效率很快,但新手刚刚开始干,容易累吐血还干不好的半技巧工作。 马老五来视察时自己自诩盖房曾经脱过泥坯,特意体验了大概半个钟头,体验完之后就再也不提让三队其他人来这里干活挣钱的事儿了。 用他的话说,但凡家里能吃饱饭,没人能吃这么大的苦,这他娘就不是人干的活儿,怪不得谢虎山说把人当成牲口用。 非常累不说,还讲究技巧,要撒灰,挖泥儿,圆泥儿,摔斗儿,刮泥儿一气呵成,托模子起身脱坯时,还要注意快慢和先后顺序,挨着地的侧边需要快扣,慢慢起模子,脱出的土坯晾晒到能脱手之后,还要把砖坯抹平,能搬起后,还要再打磨平砖坯的侧面。 如今崖口有六十个人在砖场干这种能累死人的活,不仅不抱怨累,反而其他没被选中的崖口社员还对他们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因为这六十个人能看见钱,每天只要完成定量工作,谢虎山都让金满仓把一毛五的补贴发给他们,绝不拖欠。 当初谢虎山在建窑时,上来就坚持要同时建三个,无论是灵官营公社还是中坪公社,都不同意,认为谢虎山步子太大,就盖了个土包试着烧了几百块,看完罗老道手艺,马上就要先盖三个大窑? 两个公社都一致认为应该先建一个试试看。 还是杨利民帮谢虎山顶着压力,在两个公社做了思想工作,帮谢虎山把三个窑建了起来,等建好之后,两个公社才反应过来,谢虎山不是冒进,而是早猜透了只要挣到钱就有其他公社大队要抢生意。 看到砖场第一窑砖挣到钱之后,这半个月,浭阳之前烧红砖的各公社各大队都开始尝试学崖口开窑烧青砖,来这边打听消息,试图窃取机密的“间谍”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甚至请到懂技术的能人直接开窑的大队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最终能挣到钱的寥寥无几。 第一,他们都是一个窑,最多烧三万块砖,而且干活的工人都是动员自家生产队的社员义务劳动挣工分,烧出一窑成品,没等对外卖,生产队社员急着盖房,就抢着用队内的优惠价把砖买下来自用。 这也导致他们辛苦干了一个月,烧出的几窑砖根本没有卖掉,都是在生产大队内部社员之间消化,而干重活的社员又没有额外补贴,根本没有动力能每天持续干和泥,脱坯,装窑,出窑等等高强度重体力活。 生产队不是不想给补贴,可是几窑砖都是内部价卖给了自己同队的社员,根本没有挣到利润给社员发补贴,所以只能再换一批社员干活,新上手的又要重新熟悉脱坯等技巧,如此循环几次,士气出现问题,社员阴阳怪气的言论增多,就算他们请到比罗老道还要出色的烧窑大师指点,砖窑也无法正常开起来。 第二,他们没有谢虎山这么稳定的木柴渠道,部队林场对罗老道在抗日时期对八路军和抗联战士的救助恩情到现在还记着。 一听罗老道开口需要木柴,当即表示不需要谢虎山他们派人去修理枝桠,林场战士负责修理,谢虎山他们只需要安排大车去运回来。 而且这批木柴都被当成备用,其他境内产木柴的生产大队都被谢虎山拿着钱去订了下来,优先烧各大队卖给砖厂的,供应紧张时再烧部队林场免费提供的,确保砖场无论何时都有充足的燃料。 第三,靠着三倍的产能,如今他的砖场已经在各公社各大队打出了品牌效应,不是什么砖窑烧出来的青砖大伙都愿意买,都已经认准了崖口砖场烧制的青砖。 谢虎山坚持建好的三个砖窑,一窑能出三万块青砖,三个砖窑一周能稳定供应九万块,而且用的红土质量好,烧制出的砖块在硬度,耐风化,耐腐蚀等品质方面,比大砖厂的机制红砖还要优秀。 毕竟罗老道掌握的古法烧砖技术,是中国用了几千年的烧制技术,好的青砖的确可以历数百年风霜而不碎不裂。 砖的品质好,可价格却和大砖厂的红砖一个价,三分钱一块儿,一千块起售。 现在的订单已经排到大下个月,哪怕大下个月砖场关门不营业,他这半月和下个月的订单加在一起就已经进账五千四百块,扣除这一个半月的人工,木柴,木柴运费等开支,剩下两千块纯利完全没有问题。 他都没敢告诉马老五实话,怕马老五当场抽过去,只说大概能挣一千块,就这都已经让马老五乐得一路蹦着回了中坪。 至于未来岳父金满仓,这就是找个不识数且憨厚老实的会计好处,金大叔每天就专注给崖口干活的大伙一人发一毛五这件事,至于砖场挣多少钱,完全没考虑过。 但谢虎山告诉过老姜和金满仓,如今崖口大队六十个人一个半月的工作,已经给崖口生产大队挣了一千零八十块现金。 如果需要,谢虎山可以先把这笔钱支给他们,让他们生产队去添置大车和牲口,然后帮忙去拉砖或者运木柴,继续挣钱。 老姜如今正满世界去找价格合适的牲口和大车,准备扩大副业。 挣钱后,也不是没有人眼红找过来,可到崖口附近一打听砖场负责人是当初干掉刘家爷仨的活爹,当即乖乖溜走。 “三哥,吃饭了!”桃子提着装饭的篮子,金老三扛着小饭桌,二桃儿双手拎着四个小板凳从砖场外走过来,还没等走近,金老三就大声朝谢虎山喊道。 金老三先把小饭桌摆上,然后二桃儿手里的板凳围着饭桌摆放好,桃子则走在最后。 二桃儿等饭桌和板凳摆放好,凑到谢虎山身边蹲下,把手伸向谢虎山,脸上挂着亲昵的笑容: “三哥~饭钱。” 谢虎山取出五毛钱,二桃儿收起来装好,看向自己姐姐: “姐,三哥给饭钱了,快,上菜!” 桃子此时也已经走过来,把篮子里的午饭一样一样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嘴里对谢虎山说道: “今天摊上活计多,没来得及给你做,凑合吃吧,明天给你单独做。” 说话间,她从篮子里取出一个扣着酒盅的三两装白瓷酒温子,满满一铝制饭盒的卤煮火烧以及两个杂合面窝头。 桃子帮崖口生产二队开了个卤煮兼洗衣裁缝摊,谢虎山本来想让桃子负责裁缝摊,韩红贞负责卤煮摊,但韩红贞自从来了之后就被谢虎山拎去管理工人,还得兼职给十一个民兵做饭,毕竟让民兵一天三顿都吃卤煮太奢侈,还是用中坪三队送来的粮食给他们这些饭桶做饭吃更省成本。 韩红贞实在没时间和桃子一起摆摊,所以干脆就归桃子一个人把两个摊的活儿都负责了起来。 桃子之前本来就在队里帮西山砸石头的那些人缝缝补补挣些钱,卤煮这活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再加上还有二桃儿和金老三帮她,倒也不算太辛苦。 只是卤煮生意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消费主力主要是谢虎山还有来砖场买砖拉砖的外村人和车把式,崖口本地人消费不起。 之前马老五念在谢虎山为队里在崖口吃苦挣钱,特批他这个副业组组长每天五毛钱吃饭补贴,谢虎山则把这钱当饭费和房费补贴给桃子。 “晚上回家想吃啥?”桃子坐在小板凳上,把筷子擦干净递给谢虎山,又帮谢虎山倒了一盅酒,递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问道。 谢虎山这段时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睡窝棚,准时下班去金满仓家里蹭炕睡觉。 他自己独自霸占一屋,桃子,韩红贞,二桃和彪子与李巧枝挤另一间屋,户主老金和三胖儿只能去邻居老姜家里借住。 对此老姜完全没有任何不满,在他看来,老金来自己家借住,比谢虎山那个活爹来自己家借住安全得多。 “我想……”谢虎山刚摆着大老爷的谱,端起酒盅准备说话,前两天请假回中坪的韩红兵已经风尘仆仆赶了过来,看样子是骑着赵会计的自行车从早上一路蹬过来的,蹬着自行车嘴里兴奋的喊道: “谢斯令!大爷来话了,明天早上八点,咱俩去县畜牧局报道!培训三天,培训完就登车出发!让咱俩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哥们够意思吧,大早上直接蹬过来通知你!” “伱就没想过去公社找老杨,让他给灵官营公社摇个电话通知我一声?”谢虎山看着脑袋冒着阵阵白烟儿的韩红兵,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韩红兵本来兴奋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张了张嘴。 “韩参谋长明明是特意为了接你才辛苦骑过来,不识好人心,张口就故意说气话跟人开玩笑。”桃子在旁边笑着帮韩红兵找了一个台阶。 “嫂子,说实话,我确实是因为激动忘了打电话这招,不然我才不来,七十里地,多累啊。”韩红兵抹了下脸上蹬车累出来的热汗,坐在自行车上,对桃子拍着胸脯说道: “但是,你给我找台阶这事,我肯定记你的好,啥也不说了,我保证把谢斯令替你看好,哪个不三不四的老娘们儿想要跟你抢司令夫人的位置,我这个参谋长第一个帮你灭了她!” 他甚至还一指谢虎山: “甚至有一天你想劁了谢斯令,我都在旁边替你磨刀!” 老猛此时刚帮人装完了一车砖,走过来在旁边喝水喘气,听到韩红兵的话,好奇的对谢虎山问了个问题: “谢斯令,咋除了我之外,咱队伍里的人都说要替你媳妇劁了你的话,是不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都他娘是脑后生反骨的叛徒,就你一个对我忠心耿耿啊。”谢虎山对老猛感慨道: “日久见人心,还得是你,我算看出来了,以后咱这队伍,还得靠你和大黑。” 桃子笑出了声,的确,谢虎山身边的几个死党都被自己拉拢混熟了,唯有老猛对谢虎山忠心不改。 老猛的态度是,你给我吃我就吃,吃之前你说啥我都点头,吃完之后你爱说啥说啥,我抹嘴就走。 整个砖场就两个人说话对老猛好使,一个是谢虎山,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他的司令长官。 另一个则是韩红贞,两人之前一起赶集出摊,每天的第一碗卤煮,韩红贞都先给老猛,整整投喂半年,感情深厚。 “要不,把队伍给你媳妇带吧,四姐带也行,我和大黑跟你另立山头,现在队伍里都是叛徒,局面太危险,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就造反。”老猛认真想了想,给出了他作为副司令的看法和建议。 “倒行逆施,不得人心,谢斯令你也有今天!”韩红兵听完老猛的话哈哈大笑,蹬着自行车去找陈大喜等人得瑟。 谢虎山听完老猛的话也哈哈一笑,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招呼旁边的三胖儿: “三胖儿,跟老猛把桌上的饭分着吃了,三哥走了!” “三哥,你还回来吗?”桃子看着谢虎山,语气平静的问道。 谢虎山一直没告诉她为什么装拽子,但桃子自己想过各种答案。 连相亲的姑娘模样都没看见过,谢虎山就装拽子,故意盼着不被姑娘相中,就说明他不是因为嫌弃自己,而是压根不想找对象。 桃子甚至想过谢虎山可能有心上人,可两人相处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迹象,韩红贞也不像是他的相好儿,最可疑的人是老杨,如果老杨是女人,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但老杨是男人。 直到后来知道谢虎山要送牛去香港的消息之后,桃子才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之前三哥可能不想呆在中坪,找机会要去外面见世面。 也就是奶奶说的,他心太野。 奶奶告诉她,男人就得用绳子拴住,让他能不担心家里,放心出去,可也得明白惦记家人,记得回来。 可奶奶教自己的招对谢虎山好像没啥用,每回他都不按奶奶说的那样做。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如大方直接问清楚,所以得知谢虎山三天后要走,桃子干脆开口问了出来。 谢虎山放下酒盅,拿出烟盒划着火柴点燃,吸了一口,随后笑了起来: “不回来我去哪?港岛又不是我家。” 他把视线投向砖场内辛苦忙碌的身影,最后看向桃子: “那么多人等着我呢,你不还等着给我做饭吃呢嘛,我路上慢慢想,回来告诉你我想吃啥,到时候你做给我吃。” 第104章:把铜钱卖给封建反动分子 “我说,谢斯令,你去送牛,拿这么多个老钱儿干啥?这加在一起得有一斤重了吧。” 韩红兵坐在谢虎山房间的炕沿上,手里掂量了一下谢虎山装了二三百个在水库挖出来的老钱的小包袱,纳闷的问道。 谢虎山在地上正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此时扭头看了一眼: “我准备用这些老钱儿跟港岛人做点小买卖,卖给他们。” 韩红兵听到谢虎山的话,好奇的打开包袱皮又看了看,虽然谢虎山简单用水冲洗了一下,但韩红兵确定这些破玩意就是之前在水库捡的那一堆死人钱。 这玩意哪个农村家庭没有?扔地里去,可能一般人都不会特意去拣,不过听谢虎山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韩红兵开口说道: “你是说这老钱儿在港岛那边值钱?那我回家把家里那几十个也收拾收拾一块拿着?” 他家里还有大几十個铜钱,没什么用,最大的用处可能就是结婚放定的时候铺柜底,或者韩老三做鸡毛毽子时拿几个当垫片,这要是港岛人喜欢这玩意,韩红兵都准备多跑几家,把三队的铜钱划拉一堆,卖给港岛人。 “我哪知道这些铜钱值不值钱,应该不值啥钱,所以你也不用特意回家再找,咱俩谁拿都是一回事。”谢虎山起身去堂屋拿出两双奶奶给刷干净晒干的布鞋,回来对韩红兵说道。 听完这话,韩红兵的表情愈发疑惑:“这玩意不值钱,人家凭啥跟你做买卖?” 谢虎山把那把打不响的破五四和锋刃雪亮的军刺别在腰里,朝韩红兵拍了拍: “就凭这两样。” “卧槽,你这不是抢吗?你谢斯令去一趟港岛,就是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浭阳县的土匪?别给国家丢人现眼,行吗?”韩红兵以为谢虎山在扯淡,笑着骂道。 谢虎山摸出烟盒,自己叼了一支,把烟盒甩给韩红兵: “憋瞎说,我是咱生产队的民兵排长,青年队长,我的人品那在咱们三队是有目共睹,我能干明抢的事吗?” “左手拿一个老钱儿,右手举着枪,非要一块钱一个卖给人家,这还不算抢?”韩红兵接过烟盒说道。 “多少钱?一块钱一个?”谢虎山叼着烟,听到韩红兵的话,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老子费劲巴拉把这些铜钱弄过去,就为了一块钱一个卖给他们?我他妈是做买卖去了,还是送温暖去了?港岛的钱,最大面值一千块一张票,我也不恶意卖高价,一张大票,一个老钱儿。” “最多可能就是对方买的时候有点不情愿,心理有点抵触情绪,我用这两样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应该也就能想通了。” 韩红兵听得直撇嘴: “你真不是人,大爷都说了,那边的人连菜都吃不起,要不为啥让咱们去送,结果你去了还要干这事儿?” “屁,我说卖给老百姓了?我是要卖给那边会道门的余孽,港岛那边有很多青红帮余孽,都是解放那会儿从咱这边跑过去的,在那边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自诩黑社会,跟咱们这边刚好对着干,手里都是民脂民膏。”谢虎山满脸正气,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些封建反动分子,咱们有义务让他们把搜刮的黑钱吐出来,然后拿回来建设咱们中坪,把钱花在应该花的地方。” “那要这帮封建反动分子敢不买,就这么做思想工作……”韩红兵这才意识到谢虎山这犊子没有开玩笑,马上也收起笑容,握了握拳头。 谢虎山满意的点点头: “伱看,韩参谋长你还是了解我的,要不为啥我让你陪我一起去,能明辨是非,对嘛,好人咱不欺负,坏人你还惯着他们干蛋呐?” 韩红兵靠着墙划着火柴点烟: “我说,年前你就说学习港岛知识,大爷到底从哪给你找的学习资料,你连那边有反动分子都掌握了,资料怎么没给我一份呢?” “那是我亲大爷,而且你级别不够,不过没关系,我掌握情报就等于你掌握了,照我说的干就完了。”谢虎山笑着把布鞋塞进包里。 刚好这时候,谢启茂和大妈从外面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两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炕上,大妈对谢虎山韩红兵说道: “你大爷亲自去给你俩挑的干粮,留着你俩路上吃,还有几个咸菜疙瘩。” 看谢启茂没说话,大妈拽他一下:“嘱咐嘱咐俩孩子,好几千里地呢!我去看看妈。” 等大妈挑帘出去,谢启茂这才回过神来,对谢虎山韩红兵开口说道: “呃……买了点儿干烧饼和老饼干,这些干透的东西放的住,放一礼拜也坏不了,留着你俩路上吃。” “谢谢大爷。”韩红兵开口说道:“回头补贴发下来,我把钱还你。” 谢启茂摆摆手:“没事儿,先听我说,你俩这一路,走走停停,啥时候到不清楚,半路要是能跟蔬菜啥怕放坏的物资编成一趟车,还能快点,大概十天,要是一趟火车都是猪牛羊之类,那都得十三四天,这些干粮也就够你俩吃三四天。” “两天肯定最少停一次车,最多那就不知道了,火车有时候是在站内停,有时候是停在荒郊野外,所以你俩自己把握好,剩下的吃食得自己在停靠时,花钱买,最好是买些扛饿的窝头馒头啥的,就着自带的咸菜,能省点儿是点儿。” “完了明天呢,我没办法送你俩去县城,咱兽医站里明天还有三个牲口等着我开刀呢,你俩明天早上让队里的车把式送过去,不用害怕,到了畜牧局就找焦副局长,这事是他帮你俩办的,他肯定等着你俩,到时候人家咋说,你俩就咋听着,明白没?” 谢虎山和韩红兵连连点头,大声回应:“明白,明天早上到了找焦副局长。” “嗯。”谢启茂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 “还有,现在想说不去都晚了,我不知道这活辛苦不辛苦,但人家给补助给的多,那苦也是应该的,所以多苦你俩都得给我撑着,把差事给我办漂亮,不能打退堂鼓,更不能把差事办砸,这不光影响我,主要是会影响人家焦副局长的前程,人家看我面子才办的这件事,要是没办好,回来我打折你俩小王八蛋的狗腿。” 只是他恐吓时脸上都挂着笑,没啥威慑力,当然,他也相信这俩犊子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熬不住累的孩子。 “放心,大爷,砖场这么苦我俩都干了一个多月了,不也撑下来了嘛!”韩红兵在旁边拍着胸脯保证。 谢虎山也点点头,在旁边补充: “韩老二要是敢偷懒,大爷你放心,我肯定先替你打折他一条腿,让他拄拐从港岛走回来。” 大妈趁大爷说话的功夫,去东屋看了一眼,这会儿走回来对谢虎山问道: “都快傍晚了,你奶呢,不说晚上一块儿包饺子吗?” “大秀刚放学,奶就让她跟着出去了,说是去换点菜帮我包饺子。”谢虎山说道。 韩红兵此时也起身告辞,倒不是他不好意思在谢虎山家里吃饭,主要是明天去县里培训住三天,之后就出发港岛,按照风俗,他家今晚也得给他包饺子践行。 没一会儿,奶奶和大秀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家拿来的菜回来了,二婶,二叔带着小宝也都过来,大伙一起包饺子说着话,又过了一会儿,六爷也从牲口棚来了这院,蹲院子里和孙女大秀说着话,等着吃饺子。 让谢虎山意外的是,饺子下锅时,除了六爷这一大家子之外,住邻村南郑庄的谢二爷居然也特意赶来了,而且吃饭上桌坐的还是主位,谢老六和谢启茂在他两边陪坐说话。 谢虎山对这位二爷爷没啥印象,好像解放前就从中坪村搬去了南郑庄,虽然才两里路,但除了过年自己过去给对方拜年或者是婚丧嫁娶之类的事务,基本平日如果没事,极少来往走动。 “老二啊。”等谢二爷坐上了桌,奶奶亲自给谢二爷倒了一盅酒,在旁边开口念叨: “今儿喊你来,是老四家的虎三儿要出远门,还得麻烦你,跟当年大茂出远门去东北一样,也嘱咐他几句。” 坐在主位上的谢二爷没什么架子,对奶奶连连点点,笑着说道: “嫂子,我明白你特意喊我来吃饺子的意思,不用特意提虎山是老四这房的,甭管他是哪房的,都是咱谢家的孙子。” 谢二爷和奶奶的对话,让谢虎山颇为好奇,什么意思?自己出趟远门还得嘱咐嘱咐,还必须谢二爷嘱咐? 谢二爷好像一辈子都没出过浭阳县,他能嘱咐自己啥话? 随后谢二爷看向谢启茂,唏嘘一笑: “我和六哥也都七老八十了,大茂岁数都不小了,嫂子,这样吧,等大茂哪天不忙,去我那一趟,我给他念叨念叨,以后谢家大事小情,大茂出面吧,他是干部,说出去谢家也风光。” “不行,你身子骨挺好,我知道每回这事你心里都难受,但老爷子当年订的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坏了,大茂干不了你这活儿。”奶奶很认真的对谢二爷说道。 随后看向谢虎山,示意自己倒好的那盅酒由他递给谢二爷:“虎山,给你二爷敬杯酒。” “哎,二爷,我敬您老。”谢虎山端起酒盅,站起身给谢二爷敬酒。 谢二爷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随后哈了口酒气,打量着谢虎山: “虎三儿啊,你奶说你要出远门,可能一走就是几千上万里,跟你大爷当年去高丽一样。” “她怕你到地方举目无亲,所以让我给你念叨念叨咱家的家谱排字,祖籍来历,这样真遇到事兴许能管点儿用,万一那边也有姓谢的本家呢。” “咱们中坪这支谢,是鄂北省来的,当年咸丰当皇上那会儿,你老太爷在鄂北活不下去,来燕京投亲,给人当小伙计,后来混到浭阳分号的大掌柜,这才落在了如今的中坪……” 谢二爷由大爷和六爷陪着喝着酒,吃着菜,嘴里跟谢虎山念叨起了中坪谢家早年在中坪落户的来历。 关于这事,谢虎山还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 在谢二爷口中,谢家的老太爷本是鄂北省郧阳府人,咸丰年间因家乡疫病,父亲染病身亡,七岁随着寡母来燕京投靠远嫁给一个七品京官的姐姐,因为头脑机灵,被介绍给一个同乡商行做学徒,主做布料生意,因为踏实肯干,后来被派往渔阳的直隶州分号当二掌柜,后又派往下属浭阳县分号任大掌柜,至此落户浭阳,后在浭阳县南的交通干道中坪镇置地落户,娶妻生子。 谢姓初来乍到,在中坪本地是孤姓,受本地人欺负,这位老太爷又想方设法与邻县的玉水县谢姓连了宗。 其实两个谢不是一家,人家玉水县谢家那一支是祖籍豫南,他是祖籍鄂北。 但好在他记得自家的谱名和堂号,族联也记得几个,自己谱名字辈和对方能叙的上关系,再加上他当过大掌柜,那时候在乡下这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人家玉水谢家才点头同意连宗,算是承认他中坪谢家是玉水谢家的本家,是亲戚。 再遇到事,人家子孙兴旺的玉水谢家能给中坪谢家出头,站脚助威。 老太爷年年给人家族里交香火钱,请了玉水谢家的先祖牌位和自己父亲的牌位一起供奉在家里,又把自己女儿和中坪镇大户韩家结了亲,再加上儿子多,也都慢慢长了起来,这才算是在中坪站稳了脚跟。 谢虎山听得这段历史津津有味,原来中坪谢家其实是拼盘谢家。 外来谢家孤姓当年为了在中坪站稳脚跟,与附近姓谢的认了亲戚,又跟大姓联姻,搞不好六个爷爷还得因为欺生常年跟人开片打架,这才有了谢家的今天。 “其实你奶让我念叨这些,我都觉得没啥用,如今日子好了,有火车,有电话,还能丢了?旧社会那时候,记这些东西有用,毕竟来到个两眼一抹黑的地方,举目无亲,没有亲族帮衬站不稳脚,能让别家挤兑死。” “很多亲戚从生到死都没见过面,只能靠叙字辈连同宗的那些玩意来确认是自家人,现在记这个没用了,有事找政府,受了欺负,甭管你姓啥,政府都帮你出头。”谢二爷笑着对谢虎山说道: “但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记着。” “你记住谢家族谱排字的十六个字,崇文怀仁,勋耀鸿昌,克启京正,贤益德光。” “如果真走丢了,举目无亲,先打听附近有没有姓谢的,用这十六个字去跟人家叙辈分,叙得上,就是谢家的本家,人家说不定就能帮你。” “你是京字辈,在咱家谱上早给你写好了,谱名京墨。” 谢虎山整个人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向犹自不觉仍然继续念叨的谢二爷,谢二爷继续说着: “还有就是,得记住,玉水谢家的堂号是陈留堂,族联是:陈留世德,东晋名家。你老太爷老家的堂号是宝树堂,族联是:宝树家声远,东山世泽长。这玩意叙辈分叙本家也用得上,人家能知道你祖宗是哪个谢……” 他虽然嘴里还在叮嘱谢虎山,但谢虎山的耳朵已经完全无法再听进去。 自从谢二爷说出“你是京字辈,咱家谱上早给你写好了,谱名京墨。”这句话,告诉他,他谱名谢京墨之后,他的脑袋轰的一声。 谢虎山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一个港岛出生的南方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穿越到这么一个之前从没来过的浭阳县。 艹他大爷的谢京墨! 他谢虎山跟浭阳县中坪村这些谢家人,在上一世时,就是实打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上一世的谢京墨,你真他妈不是人啊,借着三趟快车跑去港岛再也没回来,坑了这边的亲人,难怪一辈子都不敢来北方,你他妈心里有愧!你他妈对不起中坪村的这些亲戚! 还告诉自己孩子,自己一家都是港岛本地人,艹你大爷的!什么玩意儿! 还好,那是上一世的事儿了,还好,这一世,他谢虎山没有这么不是人的爹。 谢二爷此时已经叮嘱完了,一群人热络的喝酒吃饭,大秀在旁边念叨: “谢京墨,谢京墨,哎,哥,这名也不好听,对了,二爷,我谱上叫啥……” 二爷只是呵呵笑,没说话,大妈瞪了女儿一眼,姑娘哪有谱,那得嫁了人,才能被登记进男方的家谱。 谢虎山笑着看向大秀: “大秀说得对,是不怎么好听,可能第一次听,总感觉不习惯,以后不准喊这个名字,我不爱听。” “那名是家谱上的名,赶上啥算啥,平时本来就不用,你二爷告诉你,是怕万一有啥情况,需要跟人叙辈分,叙本家,你告诉对方,你有谱名,人家好知道你排在哪一辈,该跟你平辈论交还是把你当晚辈儿。”奶奶在旁边笑着说道: “虎山这名字,才是你的大号,你爷给你取的。” “我才不提那名呢,真有事,我就找政府。”谢虎山笑着说道。 大秀在旁边问道:“哥,那要找不着政府帮忙呢?” “那你哥我上山当土匪,行了吧?你盼我点好。”谢虎山弹了一下大秀的脑袋,笑着说道。 看着桌前对自己殷殷叮嘱的亲人,谢虎山面带微笑,不住点头。 上一世的谢京墨去了港岛,再没有回来,但这一世的谢虎山去了港岛,肯定会回来。 这里才是他的家。 他去港岛是送牛,顺便做做思想工作,把铜钱卖给封建反动分子,然后带着钱和洋货回家。 第105章:出发 “哎,你说我自己给自己用军刺来一下,是不是就能不用去受这趟了。” 谢虎山跟其他几名同样负责押运工作的民兵参观完城郊养殖场,听对方讲解完押送肉牛的工作流程之后,小声用开玩笑的语气对韩红兵说道: “这活儿比砖窑脱坯还不是人干的,人在车上活得都不如牛。” 韩红兵示意谢虎山开玩笑小点声,再让人家养殖场的人听见,他其实也觉得这趟押运任务确实是太艰苦,但这不是革命战士打退堂鼓的理由。 “听着累是确实累了点儿,我打听了一下,都是各公社的民兵,城里民兵一个都没选上,看样子领导们也担心城里人撑不住,毕竟要说吃苦受罪,确实人家城里青年不如咱们这帮农村傻小子皮实。” “废话,那是领导没看上嘛,那是看上城里的民兵同志也没用,把任务和对方一念叨,人家就得主动说不干,老实说,大爷要是早告诉我这么累,我搞不好也得说不干。”谢虎山走到外面,摸出香烟点燃,驱赶着养殖场的各种气味,嘴里说道。 韩红兵把谢虎山刚点燃的烟夺过来自己吸了一口,劝谢虎山看开点儿: “可这活儿,要不是大爷,多少人想干还没门路呢,辛苦点儿就辛苦点儿呗,不然凭啥人家补贴四百块一个人,在咱大队辛辛苦苦干一年,到手也才不到两百块,一个月挣两年的钱,如果据活再不累点儿,这钱拿的心里都不踏实,就半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能让谢虎山开玩笑说出打退堂鼓的话,这活已经不是一般的辛苦。 之前他把送牛这件事,想的都太简单了些,以为大爷给他安排的活是走了后门的美差,这四百块的补助跟捡钱一样。 现在才发现为啥人家非要年轻能吃苦,觉悟还要高的年轻男民兵干这活,因为别说是女人,就算是男的中年人都熬不住。 一句话总结,就是车上送牛这半個月,人可以瘦,牛不能瘦! 一节闷罐车厢经过改装,隔成左右两个牛圈,每个牛圈内装着十头肉牛,一节车厢二十头。 牛一旦送进了车厢后,就有点儿春运时回乡的人挤上火车的意思,再也别想转身,最多只能原地站起和卧倒休息这两个姿势。 它们面前安装着十头牛共用的一体食槽,也就是无论这些牛是进食还是睡觉,都将一直留在原地,直到半个月后抵达最终目的地。 而改装为两个牛圈之后,闷罐车厢两个牛圈中间车门位置那点儿本就不大的空地,则会堆满二十头牛路上需要吃的精细饲料和干草料,以及四个割去顶部,充做水缸用来储水的大号铁皮油桶。 而这点儿空间,也是谢虎山和韩红兵的生活区,两个人刚上车时,脚甚至踩不到地板,只能挤在装饲料的麻袋上勉强休息。 而且一路上,闷罐车的车门都不会关闭,因为一旦关闭,里面只剩下十个很小的通风口,会导致空气污浊,通风不便,容易把牛这种大牲口闷出病来。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谢虎山觉得辛苦。 真正苦的是,他需要每天三次给自己负责押运的十头牛喂食,以及清理粪便,确保肉牛始终处在相对干净卫生的生活环境中。 牛一天要喂三次,早晨和傍晚各一次,晚上加餐一次,喂的时候需要两个押运员互相配合。 因为一个人喂不了,不是把饲料倒入食槽就万事大吉,十头牛共用一个长条食槽,哪怕用铁锹用力把饲料沿着食槽朝里面推,也就勉强能让第五头牛吃到食物。 后面五头牛的食槽内根本没有食物,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人换好水靠,趴在牛圈的地上,沿着牛脖子下方朝里面匍匐前进,配合朝食槽里添饲料的另一个人,把饲料一点儿一点儿从第五头牛的位置,继续朝里面推去,直到饲料能让最里面那头牛也能吃饱。 喂二十头牛一顿饭,就需要有个人穿着水靠在牛脖子下面趴一个多小时。 而且还要穿着水靠钻牛脖子下面帮这些肉牛清理粪便尿液,避免粪便堆积,让肉牛无法得到良好的休息。 每头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登车前的体重比港岛那边的最低要求都要高出一百斤,这一百斤分量,就是确保路上哪怕牛的生活艰苦,掉些秤,但抵达时也能满足那边的最低要求。 谢虎山和韩红兵,需要保证半个月内,牛哪怕再瘦,也不能掉下一百斤,抵达时所有牛的体重都满足对方的要求。 如果是因为押运员的照顾不周,导致押送的肉牛抵达时因为分量或者卫生问题不符合对方标准,被退回来或者折价,发放的补助虽然不会被扣下,但这个民兵的档案会被如实记录工作不认真之类的评价。 在这个年代,如果档案有了负面评价,基本也就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如果因为押运员的押运原因,造成押送的肉牛死亡,给造成县里造成经济损失,那就得接受调查,追究责任。 这些规定和强制要求,基本上杜绝了谢虎山作为押运员半路想要偷懒的任何可能。 不可能出现把牛送到了地方,十头牛中有五头牛,瘦得能穿进一尺四的裤衩子,饿得都要吃人,而谢虎山胖了三十斤,还能白白得四百块的美事。 真要是那样,别说县里要追究责任,搞不好大爷谢启茂都得动手宰了他。 所以前两天的培训都集中在饲养员们教他们如何喂养肉牛的常识,以及如何治疗肉牛可能出现的小毛病,都是白天培训,晚上住畜牧局下属城郊养殖场的宿舍。 今天第三天上午,则是政治课,属于给大家做做思想工作,让押运的民兵们不要掉以轻心,必须要重视云云。 畜牧局和武装部领导们讲完话,就宣布培训解散,还特意贴心的给这些即将出发的民兵们发了些副食票,粮票,让大家可以去县城各个商店转一转,买买路上吃的东西。 下午等养殖场的饲养员把牛装上车,负责押运的民兵们也就可以直接登车,提前睡在车上和牛为伴了。 虽然说明天才是出发的正日子,但谁也不知道具体的发车时间,所以一切事情都只能提前,避免耽误。 谢虎山和韩红兵叼着烟,手里拿着副食票准备去转悠转悠,刚出养殖场大门,就看到焦鹏正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朝养殖场门口走来,看到两人更是笑了起来,也不再进门,直接原地对他们招了招手。 谢虎山和韩红兵来县里培训了两天半,就在第一天时看到了焦鹏一面。 当时对方忙着去开会,没能坐下来多说几句话,只是简单叮嘱几句,让他们好好培训,随后就交待手下人带他们送来了城郊养殖场。 本以为出发之前,应该见不到这位焦副局长了,没想到今天对方赶了过来。 “焦叔。”谢虎山走过去,和焦鹏打招呼。 焦鹏点点头,看着两人手里的粮票副食票,笑着说道: “我今天也刚回来,估摸着你们这边的培训也该完事了,这才赶过来,甭问,你俩这是要拿着粮票副食票去转悠转悠,买买干粮,对不对?” “县武装部的领导给我们这些民兵发的。”谢虎山给对方展示着手里的粮票说道。 焦鹏也不客气,把谢虎山手里的票都拿过去:“那正好,都给我吧。” 随后还看向韩红兵,韩红兵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粮票副食票递给焦鹏。 随后不解的看向谢虎山,他不明白这么大的副局长,为啥开口要他们刚发的副食票和粮票? 焦鹏看都不看,把两人的粮票副食票直接揣在上衣口袋里,这才笑着说道: “别以为我吃你们俩的回扣,我上午托人去帮你们买些吃食,估计傍晚能给你们送过来,这点副食票和粮票正好补给人家,省得你俩大小伙子不知道路上该买啥。” 谢虎山根本没想过焦鹏一个县畜牧局的副局长会看上这点粮票,焦鹏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开始掏钱,嘴里说道: “焦叔,那您别光拿票啊,买东西除了票,还得花钱,钱估计也得花不少,多少钱,我给您,我身上装着钱呢。” “你小子都盖不上房让伱大爷跑我这里帮你……嚯~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土财主?”焦鹏本来想说让他省着点,结果没说完,就看到谢虎山拿出一沓钞票时,惊讶的说道。 谢虎山对焦鹏说道:“嗨,穷家富路嘛。” 焦鹏从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没去碰谢虎山手上的钱,反而把信封递给他: “看来我白替你操心了,还帮你把补助全都给预支出来了,怕你小子没钱用,那也装上吧,买点儿洋货回来,好好攒俩钱,早点盖房子娶媳妇,省得你大爷惦记你。” 看来这信封里装着八百块钱,他和韩红兵这次的补助。 其实焦鹏不帮两人,谢虎山和韩红兵也能预支些补助,只是不可能全都支领出来,有规定,只让押运员最高预支一百五十块当生活费,剩下的补助款,等回来再发放。 焦鹏帮俩人把补助都给支了出来,其实就是想让谢启茂的侄子身上钱能多点儿,买的洋货也能多点,都知道洋货抢手,倒腾点儿赚些钱,盖房娶妻。 “谢谢焦叔,这么多钱……谢谢焦叔惦记我……”谢虎山双手接过信封,对焦鹏诚恳的道谢: “真不值得让您为我们两个傻小子走人情,谢谢焦叔,其实我俩买不多少洋货,因为拿不了多少,而且培训那会儿我听说了,去是跟牛一起坐闷罐车,回来还得自己买票坐火车,买的洋货太多,再被人家当成投机倒把给扣下。” 谢虎山在培训时就发现,之前想要大包小包带回来一堆洋货的美梦可能无法实现,人家培训时特意叮嘱了,带一两个包还行,大家也都理解,但是要跟搬家一样拿,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谢虎山根本就没想再打洋货的主意,洋货不好带,那就直接带钱呗,背两包钞票回来也行。 “我把钱都给你预支出来了,还能没替你小子想着这事?”焦鹏笑着说完,又从皮包取出一本证件递给谢虎山: “这个无论如何都要收好,你的补助款买了啥洋货,都在上面一五一十记清楚,不用瞒着,然后通过邮政光明正大寄到咱们县畜牧局,让局里去人去邮局收货,收完之后,我安排人给你大爷的兽医站送去。” 谢虎山看向那本证件,瞳孔微微一缩,和上一世户口本大小,塑料表面上印着一行字:浭阳县进口物品调拨采购证。 要跟大爷有多大的交情,才能让焦鹏帮自己办了这本证? 他虽然不清楚这个证的具体作用,但焦鹏刚才那一句话已经说的已经挺明白,有这玩意,谢虎山买的洋货就等于是帮公家采购,再大包小包也不至于被人以投机倒把的借口扣下来,而且不用自己背着,找邮局直接寄回浭阳县畜牧局,焦鹏安排县畜牧局的人去邮局收货,邮局敢偷摸藏私都不可能。 看到谢虎山盯着这本证件不出声,焦鹏以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贴心的叮嘱道: “上面盖好了县政府和畜牧局的公章,都是真的,弄不了假,买的东西老老实实按照名字和数量登记在证上,就近找个邮局寄回来就行,但别买些不该买的东西回来,那就是给我找事了,敢让我知道你小子买些不能买的,我就告诉你大爷,让你小子见识见识你大爷是怎么收拾牲口的。” “焦叔……”谢虎山嗓子都有些发紧,他在上一世没见过这种交情,有些不知所措。 举个例子,有了这个证,他谢虎山就算在港岛背一堆电视回来,只要填在这个证上面,外地抓投机倒把甚至走私的都不会找他麻烦,保准让他的货平安回浭阳县,到时候压力全都是焦鹏的,焦鹏需要跟县里解释畜牧局买这堆电视的钱款何处来,电视是如何购买的,买完是如何安排的。 当然,谢虎山不可能买一堆电视,焦鹏也笃定他买不到电视,毕竟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就八百块补助款。 在焦鹏看来,谢虎山最多也就和之前去过的押运员一样,买买电子表,港衫,折叠伞,录音机之类的东西,之前他见过回来的押运员,用一百五十块就买了一大包这些洋货,这次他把八百块的补助款都帮忙支领了出来,这两个孩子肯定自己拿不动,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忙办了这么个采购证,能光明正大走邮局寄回来。 “焦叔,你有啥要买的吗?我帮你买回来。”谢虎山对焦鹏开口问道:“你要啥都行!” 焦鹏看谢虎山那动情的模样,笑了起来:“你小子以为真去港岛呢?除了点儿时髦的洋货,你也买不到别的,我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谢虎山已经从培训中知道,自己的确不会去港岛,他运牛的终点站其实是港岛与鹏城的交界建起来的转运火车站。 所谓去港岛买洋货,其实是港岛与鹏城交界处的转运火车站有很多港岛洋货贩子兜售,押运员们根本去不了港岛,只是在边界跟对方买点儿时髦洋货。 可谢虎山又不能告诉焦鹏,到了交界那地方,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带着韩老二去港岛转一圈。 “万一有洋货贩子愿意帮咱们去港岛买完再送到车站呢。”谢虎山对焦鹏说道: “万一有心眼好的人,焦叔你想要点啥?” 焦鹏没有什么犹豫,开口就说道:“畜牧养殖以及兽医相关的书,甭管外国字还是中国字,只要能买到,我让局里给你小子报销。” 谢虎山愣了一下,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肯定是心里话啊,这人是压根就没想给老婆孩子捎点啥东西。 也对,不是这种人,怎么能跟大爷是好朋友。 “我就算让那好心人去抢港岛的书店,也肯定让他帮您找几本。”谢虎山拍着胸脯对焦鹏保证道。 焦鹏当谢虎山在开玩笑,在旁边迈腿上了自行车: “行了,事我帮老谢都办妥了,回局里了,剩下的事,就只能靠你小子自己争气了,送完牛,在那边招待所歇几天就赶紧回来,省得回来太晚你大爷惦记,找我要人。” 等焦鹏消失在视线中,谢虎山才把钱和证都贴身装了起来,没了粮票副食票,他干脆带着韩红兵去了新华书店,这一路上就两个人二十头牛,怎么也得买两本书打发时间。 最终他花了两块六,买了一套上下两本的《三国演义》。 韩老二花本来想要以两毛二一本的价格,买十本小人书,被谢虎山一顿骂,最后改了主意,买了一本《海岛女民兵》和一套《大刀记》,都是当代。 他这四本书加在一起才花了两块四,比谢虎山的两本《三国演义》还便宜两毛。 俩人买完书回到养殖场旁边的铁道时,闷罐车厢已经停好,牛和饲料正被饲养员们送进车厢。 他们两人在车上的劳动工具也都准备好了,喂料用的铁锹,趴地上匍匐时穿的水靠,还有就是挑水用的扁担水桶。 傍晚时分,焦鹏安排的人给他们送来了四斤用来夹在窝头里吃的绵白糖。 还有一小包不知道哪产的巧克力糖,八个午餐肉罐头,两个鱼罐头。 看到这些东西,谢虎山就知道县武装部发给他俩那点儿副食票肯定不够,焦鹏自己肯定还得搭不少。 虽然就只有几节车厢,连车头都没有,但第一次坐火车的韩老二已经颇为兴奋,他窜去其他几节车厢,和其他民兵说话聊天。 谢虎山则叼着根干草,窝在草料麻袋上瞧瞧两件水靠,又瞧瞧食物,发呆出神。 他现在很怀疑每天穿着水靠钻牛脖子下面的活干完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有胃口吃饭。 天黑了下来,看不了,正百无聊赖时,韩红兵忽然兴奋的跑回来跳上车厢,嘴里说道: “谢斯令!车头来了!车头来了!要出发了!向着港岛前进!” 谢虎山给韩老二泼了一头冷水: “别做梦了,且走不了呢,火车头不可能就拉着咱们这几节车厢出发去港岛,那都不够油钱,不信咱俩打赌,明天晚上能正式出发,都算是快的。” 果然和谢虎山说的一样,加挂了车头后,火车头把这几节车厢从城郊养殖场沿着铁轨慢慢悠悠拉到了浭阳火车站,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谢虎山早就盖着破大衣打上了呼噜,韩红兵却不死心,和其他几个押运员还都眼巴巴等着,一直到天都快亮了,发现还没有要发车的动静,这才死心,回麻袋上打瞌睡。 天还没车底放亮,谢虎山就睡醒了,此时站起身活动着睡得酸疼的身体,打量着四周,四周都是各种火车车皮,应该是位于火车站哪个不起眼的旮旯,可能是等从东北或者内蒙等地过来的车汇合,把他们这几节车厢一起捎上,继续南下。 忽然他脸色微微一变,多了些玩味笑容,蹲在车门口,盯着车站某一个空车皮打量。 韩红兵听不到谢虎山的动静,微微睁开眼:“谢斯令,你起这么……” “韩参谋长,你要是憋不住想去撒尿,会去哪撒?”谢虎山眼睛盯着自己发现的地方,嘴里小声说道。 韩红兵打着哈欠坐起来,走到门口,按照谢虎山说的观察了一下,随后一指谢虎山盯了半天的地方:“我肯定……” “那他妈是谁?”韩红兵脸上的困意消失不见,也蹲在谢虎山身边,小声问道。 他发现自己刚才指的地方情况不对,应该是藏了个人。 “可能是知道咱们这些人有钱,想趁人憋不住找地方上厕所时,抢个劫。”谢虎山叼着烟说道: “我盯了半天了,这一看就不是老手,心太浮,沉不住气,想抢还想走,心里正纠结呢,得了,我去跟他玩玩。” 说着话,谢虎山跳下车厢,装作撒尿的模样,朝着自己看了半天的僻静焦虑走过去。 刚走过去做事解裤子,身后忽然就窜出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手里拿着个大号锉刀,对着谢虎山低声喝道: “兄弟,算你倒霉,哥哥我最近手头紧,知道你们押送的都有预支补助钱,就快发车了,你也不想我给你来一下子,最后去不了吧?我不多借,五十块,你给我留个名,将来有了钱我还你!” 谢虎山看向对方,来人生的颇为壮硕,阔脸圆眼,皮肤黢黑,穿着脏兮兮的蓝色工人服,表情凶悍,谢虎山朝对方笑着说道: “哥们儿,我要是喊一嗓子,你小子被逮住,肯定挨枪子,铁路子弟吧,一般人不知道这车是干啥的,你知道,而且知道抢我们,罪名肯定不轻,但你还是要抢,而且还挺有原则,都已经打定主意抢劫了,才抢五十块?多抢点儿啊?” “别逼我动手,也别废话,快点儿拿钱!”对方手里不断作势要用锉刀捅谢虎山,开口催促。 “别急,我给你。”谢虎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零钱,慢条斯理的数着,对方贪婪的看了一眼那叠钞票,然后就开始紧张的打量着四周,真的就等着谢虎山在原地数钱,而不是上前把钞票都抢走。 谢虎山最后数出五十块钱,朝对方手里递去:“这是五十块。” 对方伸手来接,谢虎山的手却一扬,那沓五十块的零碎钞票顿时飘飞散落在地上。 对方动作一停,瞪着谢虎山,不明白对方既然已经肯给自己钱,为什么又要把钱丢在地上。 谢虎山活动着脖颈和手脚: “家伙扔了,不下死手,打一场玩玩,你赢了,我帮你捡起来,亲手递给你,你输了,自己拣,就当我发车前无聊,拿你打发时间了。” 对方却犹豫一下,随后蹲下身麻利的捡着钱,嘴里说道:“你给钱了,我不打你,你走吧。” “不打,你试试能走得了吗?”对方的身后,响起了韩红兵的声音。 青年吓了一跳,抓着锉刀站起身,第一时间把后背靠在一截车厢上,避免后背被袭击,这才观察四周。 此时他才发现,附近已经冒出来七八个民兵,每人手里拎着一把锋刃雪亮的刺刀,正笑容残忍的瞧着他,就像看着一头上了套的猎物。 从谢虎山跳下车那一刻,韩红兵就已经去招呼其他民兵起来看戏,谢虎山给对方数钱时,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合围,对方如果不会遁地术,别想跑。 “别害怕,真要动手,谢斯令数钱那会儿你就该躺下了。”韩红兵朝他扬了一下下巴: “和谢斯令打一场,我们拿你俩赌馒头,你要觉得不公平,那就我们这几个人里,你自己随便挑一个。” 青年显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局面,干脆蹲下去继续捡着钱: “你们打断我一条胳膊出出气,别打断腿,能让我走回去就行。” 谢虎山在对方靠近自己捡钱时就抽了几下鼻子,此时看到对方的反应,朝韩红兵摆摆手: “都回车上吧,不打了,这小子身上有消毒水的味儿,家里有人住院,怪不得刚才张口说借。” “艹,他把我打算对港岛人的干的事,先对我干了一遍,这钱借的真硬气。” 青年看了谢虎山一眼,就继续捡钱,嘴里说道:“谢谢。” 谢虎山又从口袋取出五十块,这次蹲下去交给对方手里: “下次借钱没用抢劫这套,直接走过去磕个头,比抢劫好用,都是大小伙子,心软,手黑,看你可怜,可以给你,但你要是敢抢,我们就敢弄死你。” 把钱塞到对方手里,随后起身跟民兵们朝着闷罐车走去。 “谢斯令,你啥时候开始学雷锋做好事了,做好事也没你这么干的吧,问都不问,就借给人家一百块钱?先说好,这一百块钱是你自己出的,别想让我跟你平摊。”韩红兵收起军刺对谢虎山笑着说道。 谢虎山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 “我当初要是没有做好事放了金满仓,也就不可能认识桃子,不认识桃子,我奶说不定已经没了,所以我觉得,人还是多做点好事,没准就能帮到自己。” 远处,一个调度员吹响了哨子,朝几个人大声喊道: “抓紧上车,拉你们走的车要进站了,准备编组出发!” “大哥,我叫宋铁生,你怎么称呼,留个名字和地址,这钱我肯定还你!”背后,那个青年已经把钱都捡起来,此时手里攥着钱,对着谢虎山大声喊道。 谢虎山一跃跳上闷罐车,站在车门处,居高临下,目光倨傲看向对方: “你大哥叫中坪虎三儿。” 第106章:孩子,你要媳妇吗? 火车“哐哧哐哧”的沿着铁轨朝前行驶。 谢虎山和韩红兵嘴里叼着香烟,表情麻木的坐在车门边,眼珠定定的看着外面。 也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看慢慢朝后掠去的风景。 直到烟蒂烫了手,韩红兵才回过神来,抖手把烟蒂弹飞,对谢虎山说道: “火车开了六天,才到豫州省?谢斯令,你说昨天停车加水时,那个大叔是不是开玩笑,他其实是南方人,只是会说豫州话,所以故意和我闹着玩。” “才到豫州省有啥奇怪,走走停停,停一次就最少四个小时,还不断停靠编组,加挂新的车厢,速度能快才怪,不过我猜沿途各县送去港岛的东西也差不多该装完了,我上次停车数了数,车厢都已经挂了三十多节了。”谢虎山把烟蒂弹飞出去,语气肯定的向韩红兵说道: “我估计,咱们最后编入的三趟快车,应该是江城始发那一趟,咱这车大概用十天时间到达江城,然后换上快车火车头,一路除了补充清水,不再停车编组加挂车厢,那样大概三四天就能到目的地。” 韩红兵用粗糙的双手搓了搓脸,声音绝望: “我的老天爷,还得七八天才能到?在车上才过去六天,我感觉跟过了六个月一样,这钱确实不是人挣的,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就他妈炕那么大个地方,天天坐在满是膻气和牛粪味的炕上,跟井里蛤蟆看天一样,太憋屈了。” 买的书都已经看完一遍了,甚至俩人都已经换着看了一遍,然后就开始聊天说话打发时间,从小时候的趣事一直说到如今两人无话可说。 为了聊天,两人甚至已经把小时候听来的诸如大马猴偷小孩,傻子当姑爷等等故事讲了一遍。 这辆车的速度实在太慢,原因是因为这条火车在行驶过程中,保持着每天最少停一次,最多时停三次的规律。 要么是临时避让其他火车,要么是进去小火车站编组加挂车厢。 只要火车一停,意味着再开动,最短也要四個小时之后,哪怕一小时就能完成工作,火车也要停四个小时再发车。 这样的停车结果就是,如果一天停三次,那就意味着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停车,火车的速度怎么可能快的起来。 之所以慢,是因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没到三趟快车的始发站之前,这辆车宁可慢与站,不求快和赶。 四个小时的时长,足够让押运员们轮流就近去挑水,购买干粮,补充好该补充的一切,不会出现火车发动之后有押运员没有上车被丢在原地,或者淡水,干粮补充不足等问题。 “火车是不是又慢下来了!”韩红兵敏感的察觉到火车速度又慢了下来。 果然,很快前方就传来“嗤”的减速放气声,韩红兵抓狂的捶了一下车门,愤愤开口: “我宁可拉着架子车送牛,都比这破玩意跑得快!以后再也不坐火车了!” “水是昨天挑满的,干粮昨天也都备齐了,牛也刚喂完,这四个小时,你跟他们几个下去在附近转转吧,我留在车上看着。”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他是比韩红兵的定力耐心要好些,虽然也被枯燥压抑折腾够呛,但没有这几个年轻民兵如此大的反应。 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平日里一个个见惯了平坦开阔的家乡田野,这个还没炕大的空间,实在是无法让他们适应,旅程未过半,就已经把他们折磨的暴躁烦闷,不堪忍受。 韩红兵没有推辞谦让,他确实憋屈坏了: “行!本来该我留车上,可我实在受不了了!谢斯令,等下次停车我肯定留守。” 火车刚停稳,他就忙不迭跳了下去,其他几个车厢也开始朝下蹦人,谢虎山在车门口探出头朝众人摆摆手: “走吧,我下来在旁边坐着看会儿书,顺便看着咱们县这四节车厢,先说好,只管看着确保牛不丢,不管喂,自己注意时间,溜一圈抓紧往回走。” 六个明显被这趟旅程折腾的瘦了一圈的民兵朝谢虎山感激的又是作揖又是敬礼: “谢斯令仗义!多谢!” “三哥,等回家挣到钱,我请你下馆子!” “三哥,我高低给你买包好烟报答你!” 这些小伙子跟韩红兵一起沿着铁道朝前面走去,从谢虎山的位置看过去,前面大概两三里地外,应该是个小火车站。 这些人也就是去火车站附近转悠一圈,对憋坏了的他们而言,哪怕不买东西,单纯看看活人,感受一下正常社会环境就行,整天对着牛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等人走后,谢虎山拎出一桶水,洗了洗头脸,他现在已经闻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但仍然每天坚持用水洗几遍,不敢想喂食和打扫卫生,想起来就恶心。 甚至已经让他对牛肉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他搬了块石头坐在车厢旁边,开始翻看《三国》,携带这种经典的好处在于,每次看都能看得进去,而且还能再得到一些新的阅读体会。 比如第一次看,可能代入蜀国刘备一方的视角,为刘备为了关羽一怒发兵,不要天下要义气的话而动容,为诸葛丞相五丈原之死,姜维反间计不成而心生惋惜。 第二次看,可以带入魏国曹操的视角,努力想象邹氏到底是何等的天姿国色,值得曹操宁可豁出去亲儿子曹昂和猛将典韦的性命,也要与对方来一发。 第三次带入张辽关羽的视角,近距离感受大皇帝陛下之威严,孙吴兵马之威猛,孙吴名将之智计。 虽然经常调侃东吴尽是鼠辈,但谢虎山觉得大皇帝这货可能也算是有点生不逢时,要是活在其他朝代,他削弱东吴名族世家玩的那套手段,值得夸一句出彩。 主要还是同行衬托,《三国演义》另外两国的君主实在是太过耀眼,人物魅力更加强大,三人对比之下,大皇帝明显相形见绌。 这对他其实有些不公平,毕竟他是东吴二代目,魅力比不过曹操刘备这些跟他爹一起干过董卓,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乱世大佬很正常, 二代目里面也不能算是最差,比不过曹丕,至少能跟刘禅并列第二。 谢虎山正在翻着胡乱发散思维,打发时间。 此时一个四十多岁,衣衫破旧朴素的中年妇女左手挎着一个盖着屉布的柳条篮子,右手牵着个脏兮兮,光着脚没穿鞋,瘦得跟小狗一样的短发小男孩,沿着火车一路走过来,每节车厢都停下招呼两声,给车里的民兵押运员撩开屉布,展示篮子里的东西,看样子是在兜售食物。 不过走了半天,招呼了半天,也没人照顾她的生意,眼看走到谢虎山看着的四节车厢,不等她去挨个车厢开口说话,谢虎山主动开口: “大婶,这几节车厢的人去打水了,还没回来,就我一个人。” “小伙子,买点烙馍不?自己家里做的,这个可禁饿了,还不怕放,这种天气,放个几天也坏不了,卷上咸菜吃一张,半天都不饿。”中年妇女走到谢虎山面前,掀开屉布,里面是一沓类似鲁州省煎饼的薄皮面饼,对谢虎山露出个笑脸说道。 谢虎山瞧瞧旁边被中年妇女牵着的小孩,大概五六岁的年纪,看着跟小叫花子一样,还不如他妈穿得体面,此时大拇指咬在手里,可怜巴巴的盯着篮子里的烙馍,肚子里咕咕的叫。 “多少钱?”谢虎山对大妈问道。 “三块,这些都给你,篮子都给你。”中年妇女听到谢虎山问价,脸上笑容更胜,把篮子恨不得凑到谢虎山面前给他展示着。 谢虎山皱皱眉,这干粮的价格可不便宜,难怪卖不出去,三块钱买的窝头馒头都够堆满这个篮子,足够他这种小伙子吃三天了。 “我也知道贵,可家里等着用钱……下回……”中年妇女想说下回卖给谢虎山便宜些,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谢虎山微微眯眼,对方没说下回再给自己便宜些,显然是知道他们这次相遇没有下回,知道自己不是长跑这种火车运输的押运员: “大婶,你知道这车是干嘛的?” “知道,给港岛那边送菜嘛,我年轻时候还去送过鸡呢,路上鸡得了病,死了小一半。”中年妇女扭头看看火车,有些唏嘘的说道: “要不我咋知道来这里卖干粮呢,也咋说没有下回呢,这好事,一辈子赶上一次就知足了。” 谢虎山取出钱,给了对方三块,中年妇女接过钱,把篮子给谢虎山面前一放,可能是卖了出去,也不用继续朝前走,干脆顺势也坐在地上休息,催促谢虎山: “新做得的,现在吃更好吃,尝尝。” 谢虎山取出一张,递给旁边的小男孩:“饿吗?饿了就吃吧,不要钱。” 小男孩没去碰那块烙馍,而是看向自己母亲,母亲脸上带着笑,催促孩子快接过来: “三雀儿,这大哥让伱吃一块你就吃,可得先谢谢人家。” “谢谢大哥。”被母亲称为三雀儿的小男孩居然挺懂礼貌,朝着谢虎山先鞠了个躬,这才接过烙馍,就那么张着嘴撕扯吞咽。 看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模样,谢虎山怕他噎死,从车上舀了一瓢水走过来递给对方,又动手在另一张烙馍里撒了些白糖卷好,递给对方:“慢点吃。” 这次,旁边的中年妇女都连忙开口说谢谢,白糖可是值钱的硬通货,一般人家可舍不得拿它下饭吃。 谢虎山给了对方一共两个烙馍,和女人聊了几句自己从哪来,这里是哪的风土人情,随后就起身拎起篮子回了车上,没想到中年妇女牵着孩子走过来,站在车门下面继续盯着谢虎山瞧。 都到这一步了,谢虎山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放下东西转过身,语气平静的开口朝中年妇女问道: “大婶,年轻的时候去过,现在每次想起来,都后悔当初没留下来,如今想找机会带着孩子上车再过去,看我好说话,想搭个车,我猜的对吗?” 可中年妇女的反应却出乎谢虎山的意料,她连忙摇摇头,拽着自己的孩子对谢虎山急忙解释: “不是,不是!我不去,三雀儿也不去!” 这让谢虎山有些疑惑,不是想去,跟着走来车门口不断瞧里面打量,好像看房子一样,是怎么个意思? “那对不起,我猜错了,你卖完东西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大妈在车门口踯躅半天,才鼓起勇气对谢虎山开口: “孩子,我瞧你岁数不大,应该没结婚呢,你要媳妇吗?” “不要,我有媳妇。”谢虎山朝对方回应了一个微笑: “要不您去其他车厢再问问?” 第107章:那就好好道个别吧(5K) 看到谢虎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自己,让她去其他车厢再转转,中年妇女也没有多说,只是扯着孩子又给他鞠了个躬。 随后把三块钱取出来,退还给谢虎山,示意谢虎山把篮子还给她,甚至这个女人还特意多给了谢虎山两毛钱,显然把谢虎山给自己孩子的那些白糖也折钱赔给了他。 这让谢虎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几次推脱,对方都坚持给他钱,然后牵着孩子走远,让谢虎山瞧着两毛钱有些出神。 不是他不想听对方说说难处,而是他确实帮不了对方,他有媳妇,这位大婶真送给他一个媳妇,他回去也跟人家办不了结婚证,毕竟桃子在中坪大队都已经混了个脸熟。 别说他不想,就算是他想跟别的女人扯证,韩老狗都不可能在桃子和奶奶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开去结婚登记的证明信。 对方一问他要不要媳妇,谢虎山就猜到对方是不是要给自己女儿找条活路。 他还真在培训时听人家当笑话提起过,有跟车押运的民兵南下送牲口去,回来的时候不仅补助挣到了手,还带了個媳妇回来。 一般是火车经过的常年欠收的地方出来的姑娘。 当地人知道押运员都有补贴,能选中的也都是根红苗正,觉悟高的民兵,趁停车时,养不起姑娘的父母会装成当地人与民兵们闲聊,悄悄套出哪个民兵是单身,家里所在地收成如何,一般流程都非常迅速。 如果男方也确实没媳妇,也瞧上了女方,那么给女方家里留下三五十块当聘礼,姑娘那边拿着早就开好,就差添人名的结婚投亲的介绍信,就直接添上男方名字。 然后拿着介绍信直接跟着男方上车走人,去男方那边登记结婚,至此彻底与父母天各一方。 但这种事在浭阳县的民兵身上没发生过,培训的人都说了,人家姑娘的父母也瞧不上浭阳县或者鲁州省,豫州省这些地方的押运民兵。 东北的男民兵同志们是最抢手的,或者更具体点儿,是松江省南下押运的民兵最抢手。 那边号称全国最早解放的共和国长子,地多人少,人均土地多,还在大力发展农业机械化,打的粮食多,虽然干农活辛苦,但家家能吃饱饭。 而且对这种拉郎配的事,大家都能理解,一般调度员发现车厢内多了个女的,也都不会为难,只要女方身上有结婚投亲的介绍信,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谁家如果能吃得上一碗饱饭,也不可能狠下心把自己养大的女儿送上车,跟一个最多认识四小时的男人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本以为对方已经走人,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谢虎山继续翻,没想到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妇女带着孩子又挎着篮子回来了,继续站在他车厢的门口,默默把篮子又推了回来: “小伙子,我看了一圈,问了一圈,还是觉得就你心眼好。” “心眼好也没用,大婶,我真有媳妇。”谢虎山朝对方笑着说道: “而且我那地方粮食不算高产,你要不等等之后的车,有松江省的再拉郎配,给女儿找个能真正吃饱饭的地方嫁过去。” 中年妇女听到谢虎山以为自己也是要拉郎配,连忙对谢虎山解释道: “小伙子,我不是真的要给姑娘找个人家……也不是假的……就是你没对象,也愿意的话,这事就可以是真的,你要是有对象,这事就是假的,我是想让我闺女借着和你投亲结婚的名义去那边,找门路去港岛。”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这不是骗人嘛,万一真要有个小伙子答应下来,满心以为找了个媳妇,结果媳妇刚到地方就跑掉了?”谢虎山听完中年妇女说的话,有些不解。 而是这事哪有提前说出来的,骗人也得瞒着点儿被骗的人才对。 妇女拍拍自己的孩子:“去,把你姐她们喊来。” 小孩扭头就朝着远处跑,谢虎山连忙喊住对方: “不用,别喊别喊,祖宗听话!我给你糖吃!我错了,我听明白了!” 好家伙,一个伱姐她们,谢虎山马上理解了刚才这个妇女的意思,这是留一个给自己当媳妇,算是报酬,让自己把另一个送走? 跟泥猴似的小孩回头看他一眼,有些犹豫,可是最终抵住了糖的诱惑,一溜烟跑没影了。 没一会儿,小孩带着两个姑娘跑了过来,是一对双胞胎,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身上还有不少草屑,显然之前是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母亲帮自己找对象。 此时两个姑娘站在车门外,一个目光温润,满是忧虑的看向自己妈妈,另一个则目光警惕如同呲兽,打量着谢虎山。 “这是我俩姑娘,大的小名叫莺儿,二的叫燕儿,说实话,我不是给她俩找婆家,是……”妇女为难得搓着手,自己可能都觉得想说的话有些难说出口。 倒是那个盯着谢虎山的姑娘此时绷着脸,对谢虎山口齿清晰的说道: “我们不要你的钱,你要是能让我拿着我姐名字的结婚投亲介绍信跟你一车去港岛边界,把我放在那儿,回来路上来我家,就能领走我姐给你当媳妇,等我在港岛有了钱,我肯定把我姐和你也接走。” 旁边的中年妇女连连点头,也看向谢虎山,尴尬的说道:“燕儿说的……就……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姑娘多大了,说话Der呵的,跟我妹妹差不多。”谢虎山被这个双胞胎中的妹妹逗笑了: “回家吧,你到了边界也不去了,听我一句话,大婶儿,带孩子回家吧,你当去港岛是去隔壁串门呢?” “我姓孙,孙爱莲,婆家姓祝,住在七里地外的孙家庄,这附近都知道我,要么开玩笑喊我孙二娘,要么喊我祝大嫂子,一提老耗子他媳妇,都知道我。”中年妇女对谢虎山说道: “我不是想让孩子平白无故跑去,也不是孩子吃不起饭才想给她找个婆家……” 孙家庄,自己姓孙,丈夫姓祝,谢虎山又猜了一个可能: “丈夫不是本地的,来插队的,跑了,让孩子去找爹?” “我爹才没跑,他是病了,缺钱救命。”妹妹对谢虎山猜测她爹跑了有些不满,开口解释道。 “我家在港岛有亲戚,孩子他爸病了,缺钱,队里也知道这事,可队里和公社开了介绍信也去不了……”叫做孙二娘的中年妇女此时从衣服内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递给谢虎山。 谢虎山没有去碰,女人只能自己抖开给谢虎山展示,里面有一支钢笔,三张右下角盖了公社和大队的印章,骑缝章也盖好的空白介绍信,除了印刷的介绍信具体格式之外,一干需要手写的姓名,事务等信息都还空着。 最下面,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洋房前拍的照片,的确是港岛那边的房屋样式,谢虎山还能认出旁边垂手站立的女佣是自梳女,这种服饰造型的女佣在北方应该没有。 不过这张照片最少也得几十年了,照片中的女人还穿着民国样式的衣服呢。 “公社都知道我家有亲戚在那边,可人家公社也不知道该写啥才能让我们去港岛那边,那边也不要介绍信,再说,没有别的合适理由,开了介绍信,走半路也得被截住。”孙二娘对谢虎山认真的解释道: “这是公社看在我家一直是积极分子,我男人一直受表扬,跟人家公社领导关系也不错,人家这才给了三张空白介绍信,让我自己想办法添上去,添的没毛病,人家要电话给公社查的时候,公社能替我们承认,要是写的有毛病,公社也不会承认,到时人家把拿着介绍信的人扣了不说,回来公社还得装作不知情,处理我们。” 能让公社开出盖着公章的空白介绍信,那确实得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 最少也得是他师傅张诚信任自己的程度,从心里就不相信谢虎山会给自己惹麻烦才行。 谢虎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直接让港岛的亲戚给你们来信,会更容易。” 孙二娘叹口气:“联系不上,多少年没联系了,这照片比我男人岁数还大,1937年照的,只知道我男人的奶奶叫啥名字,住在叫啥歌赋山的地方,我男人也没见过他奶,就知道他奶住在这什么山附近。” “你想让自己女儿去港岛找亲戚,又不知道介绍信该填去哪办什么事,这才想填因结婚投亲这个最省事的理由,遇到盘查时,只要我承认是送牛路上一见钟情,拣了个媳妇,媳妇都开好了介绍信,肯定是准备带回去领证登记结婚,再加上我还有押运用的更正规介绍信,再加上这种事也发生过,所以没人会为难她,而且我还顺路,能带她到港岛附近。”谢虎山说出了孙二娘的全盘计划。 孙二娘连连点头:“嗯……是这么想的。” 谢虎山心中暗赞,这叫孙二娘的老娘们心思可以啊,不考虑实际操作,单从思路上来说,这事让她琢磨的算是非常明白,让人盘查都挑不出毛病来。 “你有媳妇也没关系,小伙子,就让我家燕儿在路上装几天你对象,到了地方她肯定不麻烦你,我家里实在没辙,男人躺在医院,欠大队和个人的钱加一起六百多块了,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招,公社也知道我家的难处,这才帮我这个忙,而且谁舍得……舍得让自己闺女走这么远的路。”孙二娘声音都哽咽了,对谢虎山恳求道。 听到对方欠了那么多钱,谢虎山顿时觉得爱莫能助。 几十块他还能大方帮个忙,六百多块,他身上没这么多钱,虽然公社八大员春节那会儿给他了五百多块让他帮忙捎些洋货回去,但被他转手就留给了桃子,让桃子留着自己不在家时应急,此时身上就还有三百多块补助款。 他想了想,对孙二娘说道:“大婶,你要信得过我,给我留个地址,回头我让人在港岛给你寄点儿钱,或者帮你打听打听你的亲戚,犯不上让你自己闺女冒险,这不是去旅游。” “不冒险,你忘了,我给那边送过鸡,到地方之后,有招待所,你住招待所,附近就有人偷摸找你,说能偷偷帮忙带过去。”孙二娘看看四周没有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谢虎山说道: “给他几个带路钱钱就行,我当年就遇到过,但我没去。” 谢虎山被对方的神秘兮兮的语气搞得有些无语,真以为有人能那么好心把人带去港岛? 哪有那么好的事,一看就不知道这时候港岛边界有种叫做打蛇人的职业,运气不好落他们手里,可比被遣返的结局还要惨。 “你也想跑去港岛?”那个叫燕儿的姑娘却敏锐注意到谢虎山话里的意思,开口问道。 “我不用跑,我是有合法理由,毕竟领导让我去港岛书店买书。”谢虎山瞥了对方一眼,嘴里说道。 孙二娘咕咚一声,在车门外给谢虎山跪下: “小伙子,你给三雀儿吃东西时,我就看出你是好人,我不是想让孩子跑那么远,我也不是坏分子,你看看……” 说着话从旁边大女儿手里拿过一个小包袱,把包袱打开,里面一堆奖状证书,她高高举起递给谢虎山,嘴里说道: “原来家里生活挺好,就是孩子他爸一生病……” 谢虎山翻看着那几十张奖状,都是这个叫孙二莲的女人获得的,从年轻时的妇女标兵,优秀女民兵逐渐到优秀妇女主任,优秀妇女组长,优秀妇女队长。 这的确不太可能是和之前的自己那样,一直想主动跑路的人。 “大婶,你听我劝,这不是去隔壁村子串门走亲戚,无亲无故跑那么远找亲戚那不是容易……” 奖状是按照年份排列的,谢虎山嘴里一边劝对方回心转意,一边翻看。 翻到最后一张时忽然愣了一下,那是孙二娘最后一次获得的奖状,是一张豫州省妇联给孙二娘发的奖状。 因在豫州省接收救治及慰问尧山地震伤员活动中表现出色,多次登上伤员接收专列,救护慰问地震伤员四百一十七人次,特授予孙爱莲同志豫州省三八红旗手光荣称号。 “地震的时候你救过人?”谢虎山看到这张奖状,立马从车上跳下去,先双手把孙二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孙二娘感受着谢虎山诚心把自己扶起来双臂发出的力道,虽然不明白对方为啥问起了这个,但还是解释道: “我哪会救,就是有力气,当时我们这边运来了两千多个伤员,我是妇女队长,跟着上火车给伤员擦擦身体,喂喂水,朝医院里送人,跟着干了一段时间,喏,这还有个奖章,就是那时候发的。” 孙二娘从包袱里翻了一下,找个一枚小小的纪念胸针,造型很简单,只印着四个字:人定胜天。 “您要真打定了主意,我答应帮您这个忙。”谢虎山看完之后,把胸针和奖状双手小心翼翼的递还给孙二娘,开口说道。 孙二娘在之前聊天的时候,只知道这家伙是直隶省浭阳县人,她哪知道浭阳县在哪,此时看谢虎山的反应,试探的问道: “你那县城,是在尧山?” “我还是那句话,信得过我,最好是我帮你跑腿,省得你女儿跟你分开,要是信不过我,那我争取把人帮您送到。”谢虎山没有回答,取出香烟吸了一口,对孙二娘说道。 他还是想劝对方不要让女儿过去,那种资本主义社会,内地的人没头苍蝇的撞过去,万一找不到亲戚,摆在面前的就两种活法。 男的卖命,女的卖肉。 叫做燕儿的姑娘不等母亲说话,自己就开口说道:“我自己去。” 孙二娘朝着谢虎山连连作揖: “小伙子,你让她跟你去吧,到时候她自己慢慢找,别因为这点事耽误你的公差,你能给带过去,我就千恩万谢,我替我一家子谢谢你。” 说着还要跪下给谢虎山磕头,谢虎山拦住她:“把介绍信给我,我帮你添上。” 孙二娘把钢笔和空白介绍信递给谢虎山,谢虎山拿起钢笔,回身伏在车厢上,在空着名字的介绍信上先工整写下了“因与谢虎山同志结婚投亲之理由,与男方同行,请你处联系,盼为接洽办理”的字样。 最后才在人名处停下钢笔,看向孙二娘: “叫什么名字?” “祝逢君。”孙二娘开口说道。 谢虎山问道:“谁的名字?” “我姐的!”燕儿在旁边说道:“妈,他有媳妇,不能写我姐的名字,那就把我姐坑了!” “写你的,叫什么名字,我知道我有媳妇,你就假装路上这几天就行,到港岛这玩意就没用了。”谢虎山看向对方,嘴里问道。 燕儿说道:“我叫祝幼君。” 旁边的小男孩此时听到两个姐姐都报名,也觉得好玩,开口说道: “我叫祝三愿。” “大婶,您闺女儿子的名字取得都好,给他们取名的人有文化。”谢虎山朝小男孩露出个笑脸,从口袋里摸出个巧克力糖,递给对方,笑着称赞道。 “孩子他爸取的,你说儿子?三雀儿?她也是闺女,不然能叫三愿嘛,盼了三回,都没儿子。”孙二娘看到谢虎山把自己脏猴一样的闺女当成了小子,在旁边解释道。 谢虎山此时已经把介绍信填好,连笔递给孙二娘: “介绍信让您女儿收好,趁没发车,去远处和您姑娘好好道个别吧,以后天各一方,再想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第108章:那座城,先敬罗衣后敬人 孙二娘在远处对祝幼君叮嘱着什么时,谢虎山正跟祝三愿一大一小坐在火车车门处,长短不一的四条腿一荡一荡的,吃着东西。 谢虎山此时手里握着一把叫谷荻的东西,这是祝三愿刚才不知道从哪帮他拔来的,是这孩子在春天唯一的零食。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一种没长成的野草,祝三愿拿起一根,把外面的硬皮扒去,只剩里面嫩嫩的幼穗,随后举起来递到谢虎山嘴边,示意他张嘴。 入口有一股甜味,细嫩脆软,还带着野草的清香。 其实吃起来,谢虎山感觉也就比嫩茄子多了股甜味和草味。 祝三愿朝谢虎山嘴里送一根草,就停下来学着谢虎山的模样坐好,含着糖,荡着腿,看向远处的姐姐和母亲。 祝逢君在母亲和妹妹哭诉离别时,走到谢虎山面前,给谢虎山先鞠了一躬,用音量不高但很郑重的语气说道: “谢大哥,多谢您愿意照顾提携我妹妹,家里实在已经没啥能拿出手表达心意的东西,我替我妈和我妹妹给您磕几个头,求您受些累,把她照看好。” 说着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就要以头戗地给谢虎山郑重磕几个头,谢虎山连忙跳下车去拉起对方,看对方跪的心还挺诚,力气还挺足,他嘴里当即就说道: “快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一个人磕头不好看,别磕了,等有机会,你跟你妹俩人一块给我磕,那样显得整齐,我爱看。” 这轻浮的话一出口,让坚持磕头的祝逢君吓一跳。 趁这个机会,谢虎山一把将对方拉了起来,祝逢君难得大起胆子,认真看向这個青年,此时谢虎山已经收回拉她起身的双手,重新坐回车门处,继续吃着谷荻: “我带她走,不是想让你们谢我,是我想谢谢你妈,冲你妈,我也把她照顾好。” 祝逢君给谢虎山又鞠了一躬,这才捂着嘴走向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哎,你大姐是不是在家打不过你二姐?”谢虎山看向旁边的祝三愿,笑着问道。 祝三愿想了想,开口说道:“她和大姐不打架,就是每次我二姐和别人打架,大姐都说是她打的。” “那得收拾收拾你二姐,连敢做敢当都做不到,打什么架。”谢虎山语气不屑的说道: “还给人当媳妇,这种带回家,真得让大秀一天揍八回。” 祝三愿嘴里含着糖,鼓着腮帮子对谢虎山疑惑的问道:“谢大哥,媳妇是啥?” “媳妇就是跟伱妈一样,成天管着你,糖给你抢走,好吃的给你抢走,你有钱还得先给她,她说怎么花才能怎么花,你不听话她就老想打到你听话,还不让你出去跟别人媳妇玩,你想跟别人生小孩她不愿意,她生小孩肚子疼还赖你,总之,就是特不讲理的人。”谢虎山对祝三愿解释着媳妇的概念。 可能一提媳妇跟她妈一样,再加上谢虎山举的例子非常通俗易懂,祝三愿听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怪不得你不让大姐二姐她们当你媳妇,谁要媳妇谁是傻子,我也不娶媳妇,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 “你虽然长得跟个掉毛流浪狗成精一样,看着是个小子,但实际上你是个女孩。”谢虎山看到这家伙跟个小大人一样说话,笑着说道: “你得将来给人当媳妇,还你娶媳妇,你要能娶媳妇,你妈就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想再生个弟弟。” 祝三愿忽然愣了一下,过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 “哎~谢大哥,那我给人当媳妇,就能管着他,完了花他钱买糖吃,还能打他?” “你长得跟个狗蹦子成精一样,你还想给人当媳妇?山里的大马猴儿都不偷你这样的孩子,怕把自己孩子吓着。”谢虎山对祝三愿笑道: “回去好好洗头洗脸,别老光着脚疯跑,有机会就去念书,等念到大学,你这模样说不定能找到个眼神不好,愿意挨你打还给你钱花的傻子。” 看到孙二娘带着祝幼君朝这边走过来,谢虎山抓起一把糖果放在祝三愿的破衣服上,让她兜住: “别跟你二姐学,她不成器,等将来你家有了钱,好好念书。” 随后把对方从车上抱下去放在地上,自己又回到车上,朝她挥挥手。 “嗯。”祝三愿双手兜着糖果,仰着小脸看了谢虎山一眼,随后转身光着脚朝她妈和她姐走去。 跑了几步又跑回来,努力腾出一只手,把口袋里几根没剥完的谷荻举起来,踮着脚递给谢虎山,随后才又跑开。 谢虎山笑笑:“丑是真丑,脏的跟泥坯成精一样,但心眼儿挺好。” …… 火车“哐哧哐哧”的在夜色中朝前行驶。 韩红兵和谢虎山并排坐在车门处吹着风,韩红兵买到了一瓶酒,此时和谢虎山剜着午餐肉下酒,边喝酒边聊天。 只是韩红兵不时扭头看向抱着那一篮子烙馍,缩在草料麻袋上警惕瞧着他和谢虎山的祝幼君,开口劝说: “同志,不用害怕,你躺着睡会吧,我们不是坏人。” 看到对方没什么反应,韩红兵无语的收回目光,对谢虎山说道: “谢斯令,你跟人说两句人话,你老吓唬她干嘛,我看她都快让你吓死了。” “别睡觉啊,敢睡着我俩就扒光衣服趴你身上!完事还给你扔下去!”谢虎山听完,扭头朝祝幼君直白喊道。 本来满脸困意,双眼通红的祝幼君马上强撑精神,瞪大了眼睛,身体朝着牛圈方向缩了缩,抵在牛圈护栏上盯着两人,不过没一会儿又开始打瞌睡。 “这都两天两夜了,你搁这熬鹰呢?”韩红兵叹口气。 “为她好,我不熬她一场,她一路都睡不踏实,快了,这次睡着估计能睡得死了。”谢虎山收回目光,轻描淡写的说道。 韩红兵喝了口酒,对谢虎山问道:“真带着她去港岛?” “捎带手的事,能帮就帮,别让人觉得尧山人不懂知恩图报。”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再说,不带去怎么办,要不把介绍信的名字换成你的,你领回去当媳妇?” 韩红兵果断摇摇头: “拉倒吧,不要这样的,我得找个贤惠的,能听我话的,这种脾气倔的长再好都没用,看一眼都让我想起我妈把我爸打一顿,我爸还得给我妈赔礼道歉的画面。” 谢虎山笑了起来:“那你找媳妇费劲了,别说我不关照你,看在咱哥俩关系这么好,我给你帮我大妈做做思想工作,我觉得大秀那性格跟你合适,你不愿意,帮忙做做你弟思想工作也行,韩老三也合适……” “谢斯令,我他妈从小就对你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不带长大后还要对我下毒手的。”韩红兵哈哈笑了起来: “大秀肯定有出息,接大爷的班,让她祸祸城里人去吧,我觉得中坪方圆三十里内,够呛能有人愿意跟她处对象,不怕她,都得怕你这个大舅哥,哪个刺头没被你打过。” 谢虎山又想起一个合适的人选,继续推荐道: “桃子她妹妹怎么样,也不错,跟大秀一般大,比大秀懂事多了,之前有个想要给她相亲订婚的,因为我助人为乐,吓得媒婆给推了,她妈天天发愁将来嫁给谁,谁敢跟我当连襟。” 韩红兵继续撇嘴:“我妈肯定瞧不上,和桃子一样,太瘦,干不了什么力气活,我也瞧不上,我这个条件,怎么也得找个《五朵金花》里的副社长金花或者炼钢厂金花,《刘三姐》也勉强能凑合过日子。” “韩参谋长,再吹牛逼的时候,先考虑后果,不要随便开吹,别等家里祖坟的坟圈子被牛逼崩炸了,没地方哭去。”谢虎山接过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笑骂道。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韩红兵再回头看了一眼祝幼君,对谢虎山说道: “睡着了。” “脱她衣服!我先来!我脱裤子!”谢虎山大声喊了几句。 靠着牛圈护栏蜷缩成一团的祝幼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行了,睡完这一觉,自己知道不会被咱们欺负,她才能真正踏实。”谢虎山说着话站起身走过去,双手把女人抱起来,放到自己平时睡觉的麻袋上,把对方的鞋脱掉。 又从对方身上摸索一番,搜出两样东西,朝韩红兵笑着展示了一下,这才把自己当被子的破大衣盖在她身上。 祝幼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猛然惊醒坐起,发现火车还在前行,谢虎山和韩红兵正配合给牛喂食,她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又看看外面大亮的天色,以及身上还在的衣服,确定好像没被人占便宜之后,才松了口气。 可是很快,她脸色一变,她藏在身上防身的东西没了。 “醒了?”看向正朝食槽里用铁锹推着饲料的谢虎山瞥她一眼: “不是有骨气,不睡觉吗?我跟你说,就因为你睡着了,我俩已经把你糟蹋了,你彻底玩完了。” “放屁,你少瞎说败坏我名声,你自己乐意被人当流氓别带着我,我是正经人。”牛圈里,韩红兵的声音从牛脖子下方响起: “同志,放心,谢斯令这两天都是跟我挤着睡的,他被我糟蹋倒是真的。” “满车厢的牛屎牛尿味你都有心情?”谢虎山推着饲料: “抓点紧儿,估计今天或者明天就要换快车,再也不用临时停车,能直奔目的地了。” 祝幼君当然知道谢虎山的话不是真的,此时有些尴尬,对谢虎山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想的法子挺厉害,觉得我俩要敢在车上欺负你,你就拼命跳进牛圈给牛来一下子,那我俩肯定摊上大事,对不对?”谢虎山嘴里对祝幼君说道: “东西在你篮子里呢,抓紧吃点儿东西,一会儿你替韩老二穿上水靠钻进去清理牛粪。” 祝幼君看向旁边的篮子,里面是两把藏在身上的小刀,一把藏在外面,一把贴身藏着,如今都被人搜了出来,摆在篮子里,似乎嘲笑着她的主意只是个笑话。 “不用不用……”韩红兵听到谢虎山让祝幼君帮忙清理牛粪,连忙表示不用。 “让她干,这点苦吃不了,去什么港岛,真以为那边资本主义社会,人人都是大富豪。”谢虎山示意韩红兵不用客气: “这点苦和累都受不了,等到那边都拿你不当人看,更有她受的,那是一座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城市。” 第109章:拦你的,永远是外人 火车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背起随身衣物的谢虎山站在车门处朝外望去。 此时的鹏城还不是特区,更没有高楼大厦阻隔视线,他甚至一眼能看到远方的梧桐山。 虽然没有地图,也没有人告诉他们最终停靠在哪里,但他上一世在鹏城长大,只要有梧桐山作为坐标,很容易就猜出自己的大概位置。 此时火车就开始减速,说明它不可能是直抵罗湖口岸与港岛罗湖站只有一桥之隔的鹏城火车站。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火车最终会停在距离鹏城河直线距离大概五六里的笋岗火车站。 “终于到站了!” 韩红兵这个货此时背起自己的行李大声感慨了一嗓子,随后就很没有素质的掏出了军刺,开始在车厢上刻字。 他想给这辆自己生活了十四天的火车留个念想,看看谢虎山正专注观察着外面的风景,没有注意自己,韩红兵动作迅速的在自己名字后面多加了几个字: 韩红兵和大黑它哥,圆满完成押运任务留念。 随着火车一声长鸣,缓缓驶入了车站。 “同志,你们辛苦了!”等火车停靠笋岗火车站,站台上,早就等候的三名穿着或白或蓝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笑着迎上来,与车门处站立,还没下车的谢虎山三人打招呼。 其中一個穿着蓝大褂的女兽医用不怎么标准,但努力放慢尽可能让谢虎山听懂的腔调笑着说道: “同志,我们是笋岗转运仓库的饲养员,兽医和验单员,请问你们是从哪里过来,这节车厢装的是什么?” 谢虎山跳上站台,取出出发之前县畜牧局交给自己的交割单据递给对方,忍住用粤语打招呼的冲动,用浭阳土话说道: “直隶省浭阳县,运送肉牛十头。” 旁边韩红兵也走过来取出单据递给对方: “我也是肉牛十头。” 验单员手里拿着厚厚一本账本,根据谢虎山韩红兵交给他的单据开始查找匹配, 最后走下来的祝幼君有些忐忑,注意到对方的人看向自己,更是下意识想要低头。 旁边的谢虎山则直接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身边和自己挨在一起,大方的对三人解释道: “这是我在豫州省时,经她们公社介绍人给我的对象,等完成押运任务,跟我一起回去登记结婚。” 说话时,还细心的用手帮祝幼君拿掉肩膀和头上沾的草料杂屑: “害臊啥,谁不娶媳妇,把公社介绍信拿出来给领导们看看。” 祝幼君闻言,马上要翻找自己包袱里那封证明自己结婚投亲的介绍信,对方三人笑了起来,其中负责卫生检疫的女兽医笑着开口: “同志,我们不看介绍信,只看押运单据,你们这种情况,还是留着介绍信,给住宿的招待所出示吧。” “她没出过远门,胆子小。”谢虎山看到祝幼君还在翻找,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想家,哭了一路,行了,别找了,既然领导不看,就等去招待所再找。” “查到了,肉牛十头,押运员,谢虎山,肉牛十头,押运员,韩红兵?”验单员抬起头,查到自己这边的资料后,看向谢虎山和韩红兵。 谢虎山和韩红兵取出自己负责押送的介绍信,递给对方供对方确认自己身份,对方查验无误之后,对两名同伴点点头。 随后另外两人打开手电筒,登上了谢虎山他们生活半个月的车厢,仔细检查两人负责押送的肉牛。 他们需要在车厢内先做初步检查,判断运来的肉牛是否健康,不然一旦入了转运仓库再出现疾病类健康问题,那就是他们转运仓库的责任。 至于称重倒是可以等入仓后再进行,而且称重结果不会告知押运员,如果掉秤问题严重,会直接告知押运员所在县畜牧局,由县畜牧局等押运员回去之后处理,避免押运员在车站得知这个结果,造成情绪失控。 哪个民兵恐怕都不能接受辛辛苦苦十四天,结果自己押送的牛被饿瘦不符合港岛条件要被退回或者折价的结果。 每一个车厢门口,此时都在进行类似的工作,仓库工作人员必须保证每个车厢都第一时间被验单检查,然后把货物入仓,尽快让出站台给其他列车进站做好准备。 毕竟除了三趟快车,每天还有很多运载米面粮油的慢车抵达。 “初步检查,这些牛没有问题。”兽医和饲养员从车厢走了下来,对验单员点点头: “这节车厢的肉牛被照料的非常好,环境也很干净。” 验单员得到同事肯定的回答之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公章,利落的在两人的单据上盖下证明已验收的公章,再递还给谢虎山两人: “两位民兵同志,辛苦了,从这边走可以出站,旁边就是招待所,好好休息吧,剩下的工作交给我们,港岛人民不会忘记你们为他们做的贡献。” 谢虎山觉得虽然验单员不太可能代表港岛人,但这番话还是挺暖心的。 他把收据贴身收好,这个收据他回去时要交给县畜牧局,证明自己完成了这次政府交给自己的押运工作,把押运的肉牛平安送达。 带着韩红兵,祝幼君两人按照对方的指引方向走出了火车站,笋岗火车站的规模并不大,旁边的仓库区倒是规模惊人,显然是纯粹为了向港岛输送物资才特意建立的纯货运火车站。 此时能在火车站战前的小广场上看到几十名来自各地,有男有女的押运员,此时正与他们三人一样,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谢虎山示意祝幼君挽着自己的胳膊,带着她在附近转悠,嘴里对韩红兵叮嘱道: “韩参谋长,咱们的人出来打招呼,你应付,能省很多事儿。” “可不得我说话嘛,你俩成双成对,哪有功夫。”韩红兵说完就放慢速度,故意落后了两人几步。 “韩参谋长,三哥你俩是怎么安排的,在这边呆几天?”很快,其他两个浭阳县的民兵此时也完成了验收,从站内兴奋的走出来,朝三人打招呼。 韩红兵转身取出烟盒让给两人,随后笑着说道: “不知道呢,谢斯令刚找个媳妇,带媳妇买买洋货,在附近转两天,见见世面,我肯定得跟他俩一起走,你们准备呆几天?” “今天歇一晚上,明天买买洋货,备点儿干粮,明天晚上就走。”一个民兵点燃香烟,舒爽的吸了口空气,随后说道。 韩红兵微微错愕:“这么急,伱俩歇一晚上能歇过劲儿来吗?” “给我们盖章的那个验单员说,明天晚上有辆去港岛卸完生猪鸡鸭,检修完成,准备返回沪上装货的货运快车,要是不怕坐闷罐车辛苦,咱们押运员拿着交割单据,能不花钱在这里上车坐回沪上始发站,等到了沪上再买客车票回家,这么一算,我俩能省不少路费钱,所以准备明天晚上走。”一个民兵对韩红兵小声说着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 “不要钱?还有这好事,是天天有还是就明天有?”韩红兵叼着烟问道。 民兵摇摇头:“不知道,管它呢,反正明天有就先占明天的便宜。” “哪有卖洋货的?咋看不见人呢?”另一个民兵转悠了半天都没看到哪卖洋货,干脆走到一个带着红袖章的火车站工作人员面前: “劳驾,领导,我问一下,哪有卖洋货的?” 被他开口询问的火车站工作人员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怀疑自己听错了,朝他反问了一句: “同志,你刚才说什么?” “领导,我问一下,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卖洋货的吗?”浭阳县民兵就是这么朴实,又问了一遍。 然后对方看向这个大傻子的眼神非常复杂。 虽然这火车站附近买卖洋货属于被默许,但这种事它终究还属于投机倒把的行为,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啊…… 再怎么默许,也得考虑公家脸面,买卖双方避着点儿公家的人进行。 这也不知道是哪地方来的民兵同志,直接跟公家人打听哪有投机倒把的…… 工作人员很为难,告诉他吧,犯错误。 不告诉他吧,对方瞪着渴求答案的淳朴目光一遍遍询问。 看对方态度诚恳,自己被问的实在头疼,工作人员只能努力保持微笑: “同志,你先去招待所休息吧,去了招待所你就明白了。” “问你哪买洋货,不是问住哪,我也妹有口音呐?能听明白我说话吗?”民兵还想刨根问底。 此时听到他犯病的韩红兵快步赶来,给对方工作人员欠身鞠了个躬,把同伴拖去了一边低声骂道: “你他妈缺心眼啊,跟人家火车站干部打听上哪去投机倒把?让人家咋告诉你,脑袋有泡儿啊,你这就相当于你跟老蒋当面问,哎,老登儿,我去哪报名能当红军干你!你看老蒋会选什么口径的炮崩你上天!” “我来之前就打听好了,人家卖洋货的直接去招待所房间里卖,下次有事先问自己人,别出去现眼。” 等其他几个浭阳来送牛的民兵也都出来,一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除了谢虎山韩红兵祝幼君三人之外,得知明天晚上有免费火车,当即有四个民兵为了省钱,决定明天晚上就走。 剩下两个则准备多休息两天,他们身上装着亲戚朋友凑的钱,想多转转,买点儿洋货。 县里没有规定他们完成押运任务之后就必须马上返程。 但是也给了最后期限,他们出发时是三月十七日,一个月后的四月十七日,人和收据必须出现在县畜牧局。 来时因为临时编组停靠补水,火车走走停停,需要半个月,但是返程没有那么多的临时停靠,哪怕选最慢最省钱最复杂的绿皮火车路线,不断在各站之间换乘,最慢十天也能回来。 如果是走京广铁路不换车,一路从羊城上车,到燕京下火车,再换乘长途汽车或者火车回浭阳县,那速度更快,只需要四天时间。 谢虎山早就计算过路线,他最多能在港岛停留七日。 七日之后,必须返程,不然剩余时间太紧迫,容易延误时间,一旦报道时迟到,自己的档案会被记录任务没能按时完成不说,搞不好焦鹏,大爷,张诚等人都会因此受连累。 笋岗火车站国营招待所,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招待所门口摆放着木板,木板上用红油漆写着宣传语: “本招待所内有食堂,热水,浴室,电话,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六人间,干净卫生,环境优雅……” 虽然宣传语写着干净卫生,环境优雅,但看起来这栋三层楼就不像跟这两个词沾边的,接待的都是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押运员,哪个身上不是浑身臭味,怎么可能干净的了。 “同志,住宿。”谢虎山等人走进招待所,取出介绍信放在柜台上,对柜台后嗑瓜子的中年女服务员说道。 本来谢虎山以为对方会因为这些人扫了她嗑瓜子的兴致而摆脸色。 因为他们这些民兵都在浭阳的供销社或者国营商店,国营饭店见过那种欠艹的服务员,售货员。 总是吃着东西,说着闲话,摆着谱,对客人爱答不理,一副高人一等的德行。 客人来买点东西吃个饭,跟让她们送死一样困难,那个满脸不耐烦不情愿的劲头,好像国家不是每月发工资雇她来卖货,是缺祖宗供养。 对谢虎山而言,这种想不明白自己身份是为人民服务的老娘们儿别说等经济发展起来会被下岗分流,饿死都他娘不值得同情。 没想到这里的女服务员倒是很亲切,还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柜台上示意他们吃,这才开始翻看介绍信,给这些人登记。 “小两口住二人间吧,刚好空出来一间。”服务员大姐看完祝幼君的介绍信,对谢虎山和祝幼君笑着说道。 祝幼君害羞低头不吭声,谢虎山嘿嘿笑着,示意身后其他民兵滚远点,压低声音对服务员说道: “大姐……我俩还没登记,回去才登记,这……不合适吧,你给她找个跟其他女押运员同志一起合住的住房间就行。” 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把这个大姐也逗笑了: “没有全是女同志的房间了,要有我也不这么安排,主要今天来的三趟车,都是猪牛羊之类的大牲口,女同志比较少,你要不同意,我就安排一个四人间给她,那里面住了两位男同志,一位女同志,也比较安全,这三位同志是同一个县一起押运抵达的,他们住两晚。” “那还不如我俩一起住。”谢虎山纠结半天,对服务员大姐说道: “那就开一个两人间,先住两天。” “两人间的房费两元一天,押金五元。”大姐等谢虎山付过钱,把介绍信还给两人,顺势从柜台内端出一副招待所住宿必备生活用品: 一个搪瓷脸盆,一个铁皮镂空花纹的暖壶。 随后开始对谢虎山热情推销: “洗澡的话,公共浴室需要买澡票,两毛一张,而且需要自备肥皂毛巾,要是你们没有我这里有,你们要吗?……” 等最终办完住宿手续,祝幼君手里拎着铁皮暖壶,谢虎山手里捧着搪瓷脸盆。 搪瓷脸盆里已经堆满了东西,什么塑料拖鞋,肥皂,毛巾,一瓶本地产的玉冰烧白酒,一小包用报纸包的蚕豆,两套白床单…… “这大姐肯定是招待所销冠,将来早晚能当上领导。”谢虎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身边其他人自己为啥这么多东西: “服务态度多好,对不对,大姐说的也很好,让自己睡得舒服点儿,吃得好点儿最重要,而且人家那笑容多亲切,还给我抓一把瓜子……” “那是啊,就你一个冤大头,你再多花点儿,别说抓把瓜子,这大姐说不定都能跟你回浭阳县过日子。”韩红兵在旁边打趣道。 谢虎山其实也不是真的冤大头,只是人家服务员大姐一天为那么多押运员办理住宿,都还能笑容亲切,热情服务,也很辛苦,再加上自己也确实需要生活用品,两全其美的事,自己买了东西开心,大姐卖出去东西也开心。 “大姐还说晚饭让我尝尝本地的菜呢,不花钱,白送我点儿。”谢虎山对韩红兵笑着说道: “一会儿来我屋喝点儿?” “我先洗澡去,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识过澡堂子呢。”韩红兵对喝酒不感兴趣,此时更希望去浴室感受一下。 他和几个民兵开了两间房,都买好了澡票,此时一群人兴冲冲放下自己的东西,锁好房门就直奔了浴室。 谢虎山按照房间号,走到自己两人间的房门外,刚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旱烟,汗臭和霉味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就扑灭而来,而且很可能上一拨房客是来给港岛送羊的,充斥着浓郁的羊膻味。 两张已经有了锈痕的铁架子床,一张小桌,两个铁质四脚凳,两扇通风换气的窗户,就是这套两人间的全部。 洋灰地面跟世界地图一样斑斑点点,坑坑洼洼。 床上铺摆的枕头被褥以及床单虽然是新换上去的,但能看到哪怕清洗过,颜色也已经泛黄。 谢虎山把东西放下,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 祝幼君小心放下暖壶,随后就安静的坐在靠墙的床边,静静瞧着谢虎山。 谢虎山正低头叼烟,看到她那副转性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你盯着我干嘛?” 祝幼君闻言把目光投向墙壁,谢虎山想了一下,嘴角扯动,把香烟点燃: “刚才在外面转一圈,南北都分不出来,相信我路上说的话不是骗你了?” 祝幼君咬着嘴唇轻轻点点头,随后在火车上都没有哭的她,此时终于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沿着脏兮兮的脸蛋滚落。 之前那点儿骄傲和勇气在下车出站那一刻就被击碎,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分不出方向,想去港岛都不知道该朝哪边走,更找不着母亲说的能带她去港岛的洋货贩子。 只能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的被谢虎山领在他身后,由他以没结婚的丈夫名义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应付各种问题。 “我有点害怕……”祝幼君看向谢虎山,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 她在这个瞬间,真希望这个民兵是自己的对象,能跟自己留在港岛,这一路上,虽然这个男人总是说着怪话,可是有他在,祝幼君觉得心里很踏实。 “不用怕,我说送你过去,说到做到。”谢虎山继续看向窗外,压根没想走过去哄一哄女人,只是平静的说道: “等你到了港岛,剩下一个人时,这种无助的时刻还会有很多,你得从现在开始,慢慢习惯。 祝幼君看向谢虎山的身影,努力停下泣声:“我万一找不到我妈说的亲戚,该怎么办?” “那就好好活着,成为你妈的那个亲戚,亲戚是谁重要吗?能帮你家里解决麻烦就行了呗。”谢虎山说道: “其实最实用的亲戚是钞票,别担心,无论你找不找得到,我回去的时候如果时间充裕,会去你家给你妈留些钱,够她还大队的钱,你只需要考虑,过去之后,该怎么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 祝幼君抹掉眼泪:“我连港岛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过去……” 谢虎山用夹着香烟的手指了一下窗外: “这里向前走,步行不超过五里,就能到达鹏城河,鹏城河宽三十米,你游过去,再想办法撕开英国佬架设的铁丝网钻进去,那个笼子内就是港岛。” “外面那些转悠的民兵们,不是都小声嘀咕说我们这边有铁丝网吗?”祝幼君听完谢虎山的话,不解的问道。 她在外面广场上时,听到民兵押运员们神秘兮兮的小声聊天,说如今的边界全都被国家架起了机枪和铁丝网,谁敢靠近看一眼就立马开枪杀无赦。 谢虎山吐出口烟雾,反问祝幼君: “你想出去发财,出人头地,你家人会真的拦住你,不给你机会吗?” 看到祝幼君不开口,谢虎山望向窗外: “记住一句话,拦你发财,不想你出头的,永远是外人。” 第110章:必须被动 在公共浴室洗一次澡,谢虎山几乎把半块肥皂都搓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他回到房间时,祝幼君已经穿戴整齐从女浴室洗完回来,此时正站在窗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谢虎山走过去,动作自然的接过祝幼君手里的毛巾,替她擦着头发。 祝幼君被谢虎山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好像点穴一样定在原地不动。 谢虎山看向窗外已经渐黑的天色,嘴里对祝幼君说道: “一会儿跟我去食堂吃饭,装成与我不太熟的样子,我会先吃完回房间,你要吃得慢一点,我离开之后如果有人跟你说话,无论他是男是女,无论对你多亲切,记住,就说我和你只是从一个地方押运来的同志,没了其他房间,迫于无奈才住在一起,你也是押运员,送菜的。” “有人要是对你说,你如果花些钱,他就愿意带你走,伱就装成被说的有些心动,最后起身说想想,然后直接回房间,我和韩老二会在房间等着你。” 祝幼君听到谢虎山的话,把低着的头抬起来,眼睛看向谢虎山: “我们不是要去港岛吗?” “对呀,被那些不法分子哄骗拐带过去的,不比我们自己慢慢找路方便吗?”谢虎山理直气壮的说道。 祝幼君有些震惊,任由谢虎山双手抓着毛巾在自己脑袋上互撸:“啊?” “别害怕,卸磨杀驴,我懂,在内地不动手,等过去之后再给他们这些人贩子做做思想工作,看他们态度,再决定是洗心革面,还是重新做人。”谢虎山把擦完的毛巾丢回脸盆内说道: “身为保家卫国的民兵,发现群众之中有坏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见义勇为,为民除害这些词不能忘,你就记住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祝幼君点点头,谢虎山把她的身体朝旁边拨开,自己站在窗前点燃香烟: “下次别开窗擦头发,我媳妇在我走时嘱咐我的,说头发没干,吹了风容易头疼。” 没一会儿,韩红兵在外面推开门告诉谢虎山,他们几个都已经去食堂吃完了饭。 谢虎山点点头,示意韩红兵走人,这才对祝幼君说道:“走吧,去食堂吃饭。” “怎么才算是和你不太熟的样子?”祝幼君抿了抿嘴唇,轻声对谢虎山问道。 “你和我很熟啊,要不然咱俩也不熟啊!”谢虎山拍拍祝幼君的脸蛋儿: “别整这套小心思,你姐那温柔是真的,眼神藏不住,但你骨子里,就不是个温柔贤惠的娘们儿,所以别说装可怜,你就是现在求着和我崩一锅儿,我也不可能留在资本主义港岛,我立场坚定,此次前往港岛,纯粹是来替我们公社薅点儿资本主义羊毛,抓紧走,一会儿食堂再打烊個屁的!” 祝幼君那点儿暧昧心思被谢虎山一句话砸的稀碎,绷起脸瞪着谢虎山,最后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我姐温柔……” “瞧瞧,连亲姐都得比一比,我没看错你吧?还我怎么知道的,我趁你妈和你抱头哭的时候,和你姐在车上睡觉来着!我能怎么知道?肯定是你妹妹告诉我的,傻乎乎的。”谢虎山对祝幼君嫌弃的笑笑,当先走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谢虎山就对祝幼君展现出了革命同志的亲切礼貌,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像是同事之间没有话题硬找话题一样,居然不解风情的与祝幼君聊起了水库工程,兴致勃勃跟祝幼君边走边讲述一群大老爷们在水库干活发生的事。 这让祝幼君听得不明所以,她不明白这个家伙是怎么可能上一秒还在嬉皮笑脸和自己聊着姐姐,下一秒迈出门就是另一幅温和礼貌的语气,这让她的表情有些迷茫,看起来的确像是谢虎山与她不熟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谢虎山的故意延误,到达招待所食堂时,高峰期已过,买饭吃饭的人已经不是很多,只有一二十个人。 在这里吃饭只需要出示在招待所办理住宿时单独购买的饭票,不需要全国通用粮票,而且食物价格也不算高。 毕竟主要面向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民兵押运员,主打菜量大,口味统一,菜色单调。 主食只有米饭,馒头,面条这三种,四种热菜,炖菜和炒菜各两个,也都是一荤一素。 至于饮品,只有鹏城本地产的汽水和啤酒,统一售价三毛五一瓶,喝完把瓶退回去,还能再退还给顾客一毛五的退瓶费。 谢虎山买了四个馒头一份荤菜,狼吞虎咽,中间偶尔与祝幼君说句话,很快就吃光了自己的食物,而祝幼君则吃的比较慢,碗内还剩大半食物,谢虎山站起身,大声说道: “你慢慢吃,我先回去找他们打牌去了。” 说完不等祝幼君回应,就心急的朝房间走去。 谢虎山回到房间没两分钟,韩红兵就从外面走进来,打开白酒,和谢虎山坐在凳子上喝酒,吃蚕豆,闲聊天。 大概十几分钟后,祝幼君从门外推开门走进来,先把门关好,这才看向谢虎山,想要开口说话。 谢虎山朝她摇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朝她招招手,示意走过来,随后又看了韩红兵一眼。 早就得到谢虎山交代的韩红兵此时拎着酒瓶走出房间,站在房间门口朝房间内的谢虎山骂骂咧咧催促道: “人家女同志都回来了,你去我房间喝酒不行嘛?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矫情,房间人多有点味儿再正常不过!快点儿!跟我上我那屋接着喝去,让人女同志好好休息!你要不去,我站门口把你买的这瓶酒可都喝了,一滴不给你剩!” 他在房间门外咋咋呼呼催促谢虎山跟他去喝酒,顺便替谢虎山充当观察哨,确定附近走廊没有人,朝谢虎山打了个眼色,谢虎山示意祝幼君坐到韩红兵留下的凳子上: “现在可以说了。” 祝幼君小声对谢虎山说起自己在食堂的遭遇: “你刚走一会儿,就有个说自己也是押运员的女同志端着饭过来挨着我,跟我聊天问我从哪里过来,然后没聊多久,又来了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就压低声音问我和那个女同志想不想跑,给她些钱,她就能带我们跑过去。” “那个女同志想跑,可是她说自己胆子小,想让我跟她一起,两个人有个照应,还说她在那边有亲戚,那边有多好多好,还说如果我钱不够,她愿意帮我多出些钱,我听你的话,说回去想想,就起身跑回来了。” 她瞪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惊讶的对谢虎山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事没出之前,就好像跟亲眼看见一样跟我说了一遍。” 祝幼君在食堂回房间的路上,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怎么听到有人带自己跑去那边时,心里怎么一点儿不紧张,反而总想笑呢。 直到推开门,看到谢虎山时,才意识到这家伙给她的底气,能让她不在意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早就告诉她,他会帮自己安排妥。 谢虎山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拿起一支香烟朝嘴里送: “长这么漂亮,我要是坏人,也想把你拐过去,我特意让你好好洗洗澡,就是猜到有坏人会看上你,你值钱啊。” “比你媳妇漂亮吗?”祝幼君拿起火柴划着,递过去帮谢虎山点燃。 “你比她差远了,我媳妇除了身子瘦了点,胸小了点,头发黄了点,脸小了点……但我媳妇口哨吹得好啊!”谢虎山把香烟点燃,随后说了一堆实话,觉得实话影响桃子形象,还是要对外描述桃子的优点。 所以他想到一个自己最满意桃子的理由,对祝幼君炫耀道: “一般人吹不了她那么好,将来哄孩子肯定用得上。” 看祝幼君还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谢虎山劝说道: “你死心吧,哪你也比不过她,那是我奶奶一手培养的,虽然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但脑子收拾你这种初一辍学的,够用了。” 看祝幼君一听自己说桃子,这女人居然一边跟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看着自己,一边给自己剥蚕豆,谢虎山拍拍桌子,端起自己酒杯喝了一口: “说正事,怎么女同志们都这么喜欢听别人家闲话呢!我们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把肥羊……不是,是把不法分子胁迫我们去港岛这事说清楚,再聊我媳妇的事儿。” “一会儿肯定会有卖洋货的进来跟咱俩招揽生意,洋货不是大包小包带进房间,而是他带着样品来展示,看上哪个,要多少,需要跟他去外面拿。” “我要是没猜错,等我跟洋货贩子开门出去时,那个食堂想跟你结伴走的女同志肯定刚好从咱门口路过,她会惊讶的发现你住这间房,装作再次巧遇。” “她看我走出去之后,也会顺势进来继续和你聊天,做你的思想工作。” 祝幼君定定瞧着谢虎山:“这都是你猜出来的?” “坏人骗人的招数再怎么变就那几招,万变不离其宗,猜出来不难啊,何况从春节后,我和韩老二就已经从其他执行过押运任务的民兵嘴里收集情报,重点分析研究各种可能了。”谢虎山对祝幼君说道: “不用太崇拜我,主要还是像你妈和你这样的傻子太多,不然你以为为啥国家努力消除文盲。” “本来崇拜,你说完我妈和我之后,就不崇拜了。”祝幼君也不生气,笑着说道。 谢虎山继续说道: “你对那女人说还没想好,她一定劝你夜长梦多,让你跟她现在走,或者干脆吓唬你,比如说她已经给你报了名,交了钱,人家有你的名单,你不走到时候被抓如何如何。” “那我跟她说什么?”祝幼君听到谢虎山说完这句话,心中微微后怕,她没想到对方会用先斩后奏这一招吓唬人,想象了一下如果没有谢虎山提醒,自己多半心里一慌,答应跟对方一起跑。 谢虎山说道: “你说等我回来,让我给家里捎句话,告诉家里人就说晚回一天,买点洋货,家里也能想明白,让对方两个钟头后再来敲门找你,到时你跟她走。” “真跟她走?” “想啥呢,说要跟你结伴跑的那女同志叫啥名字,好看吗?” “她说自己叫李红梅,是本省羊城那边的人,挺白净,而且身上有好闻的香味。”祝幼君回忆了一下搭讪自己的女人,对谢虎山说道。 “那我必须得跟她走,这一看就是典型的破鞋,坏分子,欠收拾。”谢虎山听到祝幼君对那个女人的评价后眼睛一亮: “我出门后会尽快打发掉洋货贩子,等女同志从你房间出去,我和韩老二交替跟踪她,然后查清楚她们到底有几个人,我估计人不会太多,毕竟是内地,人多太显眼,九成是小而精的团伙。” “你跟过去要对她……”祝幼君觉得难以启齿,没有说下去,但表情显然在猜测谢虎山准备跟踪对方,然后耍流氓。 谢虎山义正言辞的对祝幼君说道: “别瞎想,我就看看人数多寡,然后考虑是不是要不慎暴露,最后被他们强迫恐吓之下,被动带去港岛。” “被他们强迫,还被动?”祝幼君又愣住,这家伙怎么每次想的都跟别人不一样。 谢虎山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明白,这事儿必须得被动。” 第111章:保持这个态度 “喂,这位阿姐,我们是不是被你们强迫挟持过来的?”黎明时分,站在新界北的上水农田里,谢虎山用流利的粤语对脸色惨白的李红梅问道: “你有听到,我一直都在同呃……你那位已经因为强迫我们过来,不惜自杀恐吓我的拍档求情。” “我一直对他说,前进大佬,不要!停下!前进大佬,不要,停下!” 李红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要强调是被迫,此时都已经身处港岛,没必要在如此虚伪。 更何况他刚才在泅水过河时根本不是这么喊,他喊的是:前进,不要停下! 可此时局面下,李红梅不敢多说,只能打着冷战,抱紧双臂,哆嗦着身体跪在谢虎山面前,连声哭着求饶: “是是是……是我们强迫,我们不是人,不是人,同志,你放我一条生路,都是他们让我做的!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 这个青年出手真狠啊,拿活人捆起来当筏子渡河。 自己团伙大佬王前进和其他三个手下,身体被并排绑在一起,穿了琵琶骨,扎上泡沫板,塑料瓶,篮球,乒乓球等东西,好像筏子一样被丢下鹏城河,然后对方两男一女站了上去,踩着他们的后背,划着人肉竹筏,好像牵狗一样牵着泡在水里疯狂狗刨的自己,就这么渡过了鹏城河。 然后还说他们是被强迫的。 三十多米宽的鹏城河,垫在身下当竹筏的四个人,被活活呛死了三个。 剩下那一個,也没被松绑放一条生路,被这个青年反身一脚把竹筏踢回了河里,估计等被人发现时,也早就淹死了。 水性再好都逃不掉,铁丝把四个人琵琶骨都串在一起,双手还被捆住束死,根本抬不起胳膊,在水里时,四个人是靠疯狂蹬水和不断仰起头浮出水面换气,这个活下来的,也已经快没了力气,一旦脱力抬不起脑袋,就只能绝望的和其他三人一样,脸埋在河水里活活呛死。 “唉……何苦搞到这种局面呢,对不对?”谢虎山一脸无辜的蹲在女人面前张开双手: “为了强迫我们过来,这位叫做王前进的大佬连自己都挂掉,我说了一路不想来港岛,不想来港岛,仲是被你们带过来。” 在刚才已经换上了一身港产运动衣运动鞋,看起来像是个晨练运动员的韩红兵,此时双手持两把五四式,一把是谢虎山那把打不响的破枪,一把是用破枪缴获的真家伙。 此刻枪口就顶在李红梅的后脑上,眼睛打量着黑漆漆的四周: “谢斯令,咱们不如划着这娘们儿回去吧。” “在招待所买点儿洋货回家,这他妈就是港岛?我看了半天,也不怎么样啊,都看不见什么亮光,资本主义社会要是这么乌漆嘛黑的,就行行好,放过他们吧,别薅了!” 自从谢虎山告诉他此刻已经身处港岛,韩红兵已经张望了半天,结果发现能看到的四周全都是荒郊野外,别说外国鬼,中国鬼都看不见半个。 更没有什么电灯电话,汽车楼房。 他现在正在怀疑,之前内地跑过去的人可能都是因为家里土地少,不打粮食,这才跑这边来开荒种地。 如果真是开荒,他和谢虎山就没必要留下来了,中坪村的农活就够累人的了,犯不上跑港岛来开荒,帮资本主义社会发光发热。 “我现在去换衣服,换完如果你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活下来,我就划着你回鹏城。”谢虎山拍拍李红梅的脸蛋,阴冷的笑道: “还他妈李红梅,不是叫May嘛?我识讲英文同粤语,May姐,家住观塘工业区,屋企几口人呀,是不是都在等你回家食饭?我送伱好不好?” 此时祝幼君已经在谢虎山身后按照他吩咐,脱去身上所有衣服,换上了之前从招待所买的全套港衫女装,头发扎成马尾,白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 除了表情还不自然,已经俨然是个港岛常见的时尚靓妹。 看到谢虎山走去旁边,她捧着装着港式服装的包袱走过去,谢虎山没有去接,而是先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祝幼君连忙闭上了眼睛。 谢虎山直到把自己脱到一丝不挂,这才从内裤开始一件一件穿戴整齐。 等祝幼君再睁开眼,面前已经是一个穿着T恤牛仔外罩花哨夹克衫的青年。 他们三人的行头,是谢虎山动手之前,特意在招待所跟那些卖廉价港衫的洋货贩子买下来的,三人每人一套,都打包在包袱皮里,由祝幼君背着,就是在被人强迫挟持来港岛之后用来更换。 祝幼君对谢虎山如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踩着那几个坏人过河时,他的手段有些吓人,其他时候,谢虎山做出的安排,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这个男人带着她闹着玩一样,玩着玩着自己就站在了港岛的土地上。 没有遇到人拦,没有遇到人抓,就大半夜被人“挟持”走了三个多小时,忽然谢虎山就告诉她,安全了。 如果不是几个坏人为了胁迫他们过鹏城河,牺牲了四个,祝幼君觉得自己可能还在笋岗火车站附近,因为附近看到的一切和在笋岗火车站附近没什么区别。 “这位May同志,想明白为什么你没有淹死,我还好心的牵着你,把你带过来吗?”谢虎山把军刺拔出来,看向化名李红梅的女人: “抓紧时间,我急着去问路回家,三……” “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家里有五万块……”李红梅马上开口说道。 “唉~”谢虎山失望的看看对方:“你这种在资本主义环境下长大的人不明白,民兵战士不被金钱腐蚀的道理。” 随后军刺用力捅穿女人的大腿,再随着汩汩涌出的鲜血慢慢拔出来: “没那么容易死,但如果不去看医生,一定会死。” “你的通行证被我撕了,你是港岛人,这里向北,跑回鹏城蔡屋围找人救你,只需要一小时,但去向东去最近的港岛上水村,要走最少两个小时。” “我想知道,遇到麻烦,你会怎么选,选社会主义,还是选资本主义。” 谢虎山把军刺在女人衣服上擦干血迹,站起身带着韩红兵和祝幼君朝着东方走去。 女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惨叫,随后挣扎站起身,随后不假思索,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在夜色中跌跌撞撞朝着鹏城的方向跑去。 “骗了那么多内地来的人,遇到麻烦还有脸去内地救命,港岛娘们儿真他妈不要脸。”韩红兵扭头看了一眼,嘴里说道。 又看向祝幼君:“你以后可千万变成这德行,不然我和谢斯令不在,早晚也会有别的民兵来扫黑除恶,替天行道。” 谢虎山取出一盒万宝路,分给韩红兵一支,随后点燃舒爽的吸了一口,招待所的洋货贩子还是有良心的,没有卖给他假烟: “选哪条路她都到不了,我怎么可能再让她有机会害人。” 韩红兵吸了一口烟,看看几乎无法辨认方向的四周:“谢斯令,接下来去哪啊,大爷给你的资料写没写该去哪?” 谢虎山耸耸肩,看向韩红兵: “废话,当然写了,往东五里,就是上水火车站,我们准备买火车票回鹏城,但因为人生地不熟,坐反了方向,不小心到了尖沙咀。” “然后被人当成跑来的,阴差阳错拿个港岛身份,再然后就可以薅羊毛了,七天,不管薅了多少,我们两个都要走人。” “切,这破地方,有什么可薅的,羊毛没看见,全是草,大爷给你的资料是不是过期了,资本主义社会已经完蛋了。”韩红兵看看荒凉的四周,嘴里不屑一顾的说道。 谢虎山笑了起来:“很好,韩参谋长,保持这个桀骜不驯的态度,千万别被接下来的几天薅羊毛之旅迷惑了双眼。” 第112章:别耽误人家前途 尖沙咀一处无人的后巷内,韩红兵左手面包,右手可乐,坐在残破的铁质楼梯上,边吃边对挨着他坐的谢虎山说道: “这几位同志这么热情,你到底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就愿意帮我们以亲戚身份担保拿你说的那什么身份纸,还给我们送吃的喝的,虽然你说的户口我觉得没啥用,但吃的东西实打实要花人家不少钱吧。” 谢虎山咬着面包,看向几米外另一处楼梯口坐下,同样吃着免费食物的祝幼君,她旁边挨着坐的,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不过脸色难看的像是刚死了丈夫,对着免费食物好像没什么食欲。 而此刻在巷口处,六个男青年正堵着唯一的出口吸烟说话,不时看向他们四人,不过目光主要集中在两个女人身上,偶尔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没说什么,来港岛城区拿身份纸,需要本地人担保,这些人是自由总会的本地人,专门帮跑来的人担保。”谢虎山笑着对韩红兵解释道。 香港所谓抵垒政策,并不是到了城区就能去警署登记拿身份,还需要有本地亲属肯担保才行。 所以也顺势围绕担保,催生出了很多灰色生意。 做这种担保生意比较大的,就是号码帮挂靠的南湾自由总会。 他们号称免费帮内地来投奔自由的同胞担保身份,但拿到身份纸后,一般会被他们直接扣下,和没有拿到身份差不多,只能由这些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一般看起来老实健壮的,都会被安排送去缺乏人口的南湾东部开荒种田,至于女人和一些号码帮觉得用得上的男人,就留下来另作安排。 这种事鬼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从六十年代开始双方就有了合作,南湾一直通过港岛获取廉价劳力。 “自由总会,算是农会还是工会?”韩红兵咽下食物,灌了口可乐,随后呲牙咧嘴的说道: “这玩意都是汽儿,一股药汤子味儿,不好喝,还不如咱浭阳那边的橘子汁。” “既不是农会也不是工会,他们是老蒋的人,不白帮咱们,等会吃完就得让我们跟他们走。”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韩红兵顿时呛的连声咳嗽,脸都咳红了,发现谢虎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韩红兵扭头打量了一下那几个青年,又看向谢虎山: “老蒋的人?真的假的?” “一個叫号码帮的组织,负责帮老蒋在港岛干活,你就当他们是老蒋的民兵就行,主要负责帮老蒋在港岛拉壮丁,送去南湾。”谢虎山直接粗浅直白的解释道。 “又没打仗,拉什么壮丁,你当我听不懂这地方的鸟语,逗我玩呢吧。”韩红兵有些怀疑谢虎山的话。 谢虎山喝了口可乐: “咱们两个和燕儿都是靠他们担保拿的身份,身份纸也在对方手里扣着,所以现在就是他们眼中的壮丁肥羊,等会儿吃完估计就带咱们去安置,就是不知道去哪呢,你想不想去南湾再见识见识,反正我不去,时间不够。” “真的?卧槽!谢斯令!你早说啊!老子生在红旗下,有国有家,我用老蒋安置个蛋!”韩红兵把可乐喝完,打了个嗝,转身抓着可乐玻璃瓶朝着巷口几个青年砸去,玻璃瓶砸在几人面前的地面上摔得粉碎,给几个青年吓了一跳。 韩红兵不屑偷袭,起身站在巷子里,朝几个青年招招手: “艹你妈!老子代表共和国民兵,会会伱们这帮狗娘养的老蒋民兵!不怕死的上来!” “喂,别用家伙,他们当我们是不敢乱跑的肥羊,也没带家伙。”谢虎山喝着可乐,端坐在原位,对已经探手入腰,准备拔军刺捅人的韩红兵说道。 “叼你老母!”为首的青年骂了句脏话,气势汹汹带着人冲进来准备教训这个突然发癫的家伙! 韩红兵把手从腰间放下来,对着冲进来准备揍他的几个青年迎了上去,直接照着刚才骂人的头目裤裆就是凌厉一脚! 对方刚一吃痛低头,韩红兵已经抓起对方头发,把对方脑袋狠狠朝小巷的墙壁上磕去! “砰!”的一声闷响!墙壁都被这一下撞得好像雪花一样震落许多墙皮碎屑! 就这一下,就让其他五个跟进来的小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韩红兵随后松开抓着的头发,对方的头目从头到尾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这么软软瘫倒在他脚下,彻底昏死过去,额头被撞破的伤口处朝外汩汩淌着鲜血。 韩红兵昂然而立,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朝剩下的五人招招手: “不是抓壮丁吗?我不过来抓,我怎么跟你们走?” 那五个号码帮青年看看韩红兵脚下的大佬,又看看韩红兵,不约而同咽了口吐沫,没有敢吭声。 看到对方的反应,韩红兵对坐在楼梯上继续吃面包喝可乐的谢虎山狐疑的问道: “老蒋手底下的民兵就这种战斗力?你逗我呢吧,谢斯令,这要是真的,等于老蒋在解放战争挨了毒打,一点记性都没涨啊?” 剩下的五个青年看到自己大佬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对方直接安排了裤裆中脚,脑袋撞墙,头破血流,生死不明的下场,只感觉各自的裤裆微微一凉! 再看看对方脚下踩着的大佬,哪怕昏死之前还不忘躬身夹腿,双手试图去做捂裆的动作,就知道那一脚一定非常非常痛。 一个青年紧张的用国语开口对韩红兵说道: “同志,你……” 他想问问韩红兵为什么突然翻脸。 “谁他妈是你同志!艹!”韩红兵看对方磨磨唧唧居然还不动手,正犹豫下一个打哪个。 既然有人开口,他顺势直接箭步上前,抓住那个开口喊自己同志的倒霉蛋!一个拧身背口袋,把人狠狠砸在地面上! 同样是还没等惨叫出声,韩红兵四十四号大脚已经跺在他脑袋上,把人踢的昏死过去! “这尼玛肯定不是民兵,谢斯令,你肯定逗我玩呢。”韩红兵打躺下第二个之后,已经相信谢虎山百分百是在逗自己。 对面剩下的四人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步调统一的慢慢朝着巷口蹭着倒退。 自己大佬之前还说天上掉馅饼,有三个跑出来的内地肥羊傻乎乎撞上来自投罗网…… 叼大佬他老母的臭嗨!被踢爆春袋一点都不冤! 看这家伙现在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傻乎乎自投罗网的肥羊? 搞不好是老共派来收复港岛的先头部队! 港岛烂仔打交,几时有过这种搏命杀人,出手凶残,不顾后果的打法。 两个人全都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当场打得好像一条死狗昏死过去! 而且对方刚才拽着头发撞墙和用跺在脑袋上的力度,他们觉得就算大佬和同伴事后能醒过来,搞不好都要变成白痴! 看到韩红兵活动着脖颈手腕,朝他们三个走过来,一副要继续对他们四个下毒手的模样,四人中的一个努力挤出笑脸,用结结巴巴的国语讨饶: “兄弟,大家都是中国人,有话好好讲,不如三位随意,随意啦?我不会喊差佬……不是!是公安!我绝对不会通知公安!” 他用手指着被韩红兵解决掉的大佬身体: “三位身份纸……在我大佬口袋里,我帮你,我帮你,不用动手,我来拿……” 说着,保持双手高举的动作慢慢走过来,蹲在自己大佬面前摸索口袋,把里面的身份纸掏出来,也顾不上再翻看,干脆直接举过头顶,递给韩红兵: “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有了身份,你们三位就是港岛人,再也不会有人找麻……” “谁他妈是港岛人,老子是中国人!”本来看对方态度好,韩红兵不想再动手,接过那几张身份纸就想让他们滚,可对方最后一句话惹了他,没忍住,一脚正蹬蹬在脸上,把对方踢翻在地。 剩下三人看到打交要挨打,求饶还要挨打,干脆直接掉头朝巷口跑去,只是边跑嘴里边放着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有种不要走!我即刻带手足返来斩死你!” 谢虎山看到三人被韩老二吓跑,无趣的收回目光,扭回头朝祝幼君招招手:“吃完没有,吃完走了。” “你不是说他们帮了咱们吗?”祝幼君还没有从韩红兵突然的发难中回过神来。 这些青年对他们非常友好,谢虎山坐火车带他们两个来了高楼林立的城区,直奔公安局,这些青年就在公安局外面举着写着免费担保的纸牌。 然后谢虎山走过去用粤语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就有两个男青年,和刚才挨着自己的女人陪着他们进了公安局完成登记,从头到尾都没用自己和韩红兵说几句话,给了他们一个称为临时身份纸的东西。 谢虎山就告诉自己,多亏对方帮忙,现在他们三个已经有了港岛身份。 这几个青年出来后还好心的带他们来这里吃东西,还说等下要安排住处供他们休息。 结果自己还没吃完一块面包,也还没去休息,对方的六个人已经先有三个被韩红兵打得如今正躺在巷子里休息。 “姑娘,你走不走,还是要去……投奔老蒋?”韩红兵翻看着手里拿到的身份纸,居然是四张,他看向那个脸色难看的女孩,开口问道。 谢虎山跳下台阶,拍拍韩红兵肩膀,接过自己的身份纸装进口袋,踩着三具昏迷的身体朝巷口走去,懒洋洋的说道: “走吧,一看她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人家是真心来投奔自由的,少操不该操的心,别耽误姑娘的前途。” 韩红兵“噢”了一声,把多出来的那张身份纸递给女人,随后转身跟着谢虎山,祝幼君朝巷口走去。 女人抓起身份纸,忽然起身对韩红兵喊道: “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第113章:借钱收小弟 下午四时,观塘,蓝田。 观塘培成大厦本来是住宅大厦,但如今随着内地涌入的人口增多,已经与尖沙咀重庆大厦并为拥有很多廉价宾馆,商店,大排档的混合型大厦。 这里不用担心听不懂粤语无法与人交流,大多数人都还在讲着带口音的家乡普通话。 本来石硖尾有更便宜的廉价宾馆,烂仔也更多些,但那边多半都是解放前后接收的内地来客,已经被南湾靠着发粮发钱搞成样板间,家家挂着青天白日旗。 谢虎山怕韩红兵看到这种场面,当场控制不住,给报纸贡献一条内地民兵入侵石硖尾的头条新闻,然后两人刚刚到港,就要当天跑路。 蓝田这边的环境还好些,屋邨内的住户都是五七年之后涌入的内地民众,基本都不怎么关心政治,忙着赚钱生活。 谢虎山此时手里捧着一大叠报纸和地图,装的跟乡下人进城一样,看看报纸地图,看看四周,像个呆头鹅。 祝幼君拽着他衣角,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韩红兵和谢虎山的模样差不多,至于他捡来的那个自由妹,则没敢牵着韩红兵的衣服,只敢拉开一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谢虎山厌恶的看了眼女人,这女人跟个哑巴一样,可能是觉得自己羞辱过她,问她话居然不说话,只有祝幼君和韩红兵问话,她才小声回答。 按照谢虎山的心思,就该把她留在后巷,享受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生活,韩老二和祝幼君非得心软。 四个人到了蓝田之后,一直按照谢虎山的吩咐,在培成大厦底层各种商店前不时驻足或者转悠,装大陆来客,试图让本地人看见他们就能认出来四個人都是刚刚来到港岛,可是却找不到亲戚投靠的倒霉蛋。 谢虎山看了半天报纸,奈何报纸上没什么吸引他的正经新闻。 英文报纸上的头条是英国佬倒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人道主义精神,宣布将装载了一千余名越南难民的货轮暂时安置在港岛蒲台岛水域附近停泊,补充食水,市政将尽快建设收容场所接收这些越南人在港岛开始新生活。 一边拉铁丝网不让中国人进来,一边主动接收外籍人难民。 大英真他妈有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中文报纸的头条则在报道一起重大车祸。 从报纸上没有找到什么七日暴富的秘籍,转半天也没有人搭讪,看起来今天搞不好要自己掏钱付房费。 谢虎山正在准备跟韩红兵开口说收工,找地方吃些东西时,一个他希望听到的声音终于响起: “兄弟,你们是新来的?” 谢虎山循声望过去,只见两个蓝田烂仔正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黑眼圈明显的脸上努力挂出亲切的笑容。 看到这两个货,谢虎山心中暗喜:很好,不用住廉价宾馆,这几天吃住都有着落了,这俩货的模样一看就是慧眼独具,乐于助人的港岛好心青年。 他有些紧张的挡住祝幼君,对两人用国语开口说道: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们有身份纸。” “兄弟,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公安,我们是长乐福利社,有没有工开?有没有地方住?”为首的青年一本正经的用普通话说道: “我叫做阿宝,如果你们跟我,叫我一声宝哥,我可以带你们开工,还有地方住,工钱每月三百块,在港岛算是很多啦。” 旁边的韩红兵努力控制表情,没让自己乐出声,虚伪的震惊开口道: “卧槽!工资真高,是真的吗?港岛真好,三百块!我们大队一年才挣一百八!一个月快要顶两年的工分了!” 他嘴里在夸,心里却在骂,港岛这个J8地方,住的楼房看着就憋屈,人说话也小家子气。 路上跑的都是汽车,路上走的都是有钱人,可是骗人却不舍得下本。 谢斯令没出发时就告诉过他,这地方一个月最少工资也有八百一千,结果面前这俩二比说给自己介绍工作,一个月才给三百。 吹牛逼都不敢往大了吹。 没有格局,成不了气候。 谢虎山也是一副惊喜的表情:“是不是真的有地方住,又有钱挣?” “当然。”叫做阿宝的青年拍着胸膛保证道。 谢虎山和韩红兵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对这个即将负责他们未来七天衣食住行的好心人宝哥开口:“宝哥!” “好兄弟!等下带你们去开工,这两个美女是你们……”宝哥哈哈一笑,用手捏着下巴,看向祝幼君两女,嘴里问道。 他们在附近看了半天,发现两个男人带着两个靓女好像乡下人一样在附近晃荡了好久,畏畏缩缩不敢进商店里面,只是在外面转悠,很明显是刚来的大陆喱。 男的无所谓,但两个漂亮村姑跟着这两个刚来港岛的呆头鹅实在太可惜了,不如便宜自己。 “你说他们两个?”谢虎山回头看看两个女人,又看向自己刚认下的大哥,一嘴国语土话忽然变成了粤语,开口笑着说道: “宝哥,我们不认识她们两个。” “先去旁边慢慢等,我同两位靓女讲几句。”宝哥没注意谢虎山的口音切换,急着与女人搭讪。 这四个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刚才自己分明看他们一直有说有笑。 他把谢虎山拨开些,对祝幼君笑着开口: “姑娘,不用害怕,我们是好人来的,我……” “宝哥,不是给我工作和住的地方吗,先带我去吧。”韩红兵在旁边也开口催促:“女同志不想去……” “轩仔,教教他们规矩,大佬讲话最恨手下人打断,多嘴多舌。”宝哥不耐烦的对自己身边的小弟吩咐道。 叫轩仔的小弟伸手去拉韩红兵,嘴里骂道:“我叼伱……” “叼叼叼,叼泥马勒戈壁!”韩红兵不会粤语,但他能听懂我叼你老母这句粗口,这是他问本地人怎么骂街时,谢虎山告诉他的。 韩红兵左手采着轩仔的头发,右手耳光一下重过一下,抽在对方的脸上! 四个耳光眨眼之间抽完,轩仔左脸已经红肿不堪,嘴角被抽裂,鼻孔朝外淌着血。 韩红兵松开他时,轩仔甚至已经站立不稳,歪着身体踉跄斜跌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宝哥看到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没控制好自己嘴巴,下意识一句“我叼……” 谢虎山拍拍他肩膀,笑容亲切:“大佬,把脸转过来,对着我。” “啪啪啪啪!” 两分钟后,宝哥和轩仔捂着脸站在蓝田配水库游乐场的露天棋盘桌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桌前,嘴里叼着烟,翻看他们钱包的谢虎山和韩红兵。 祝幼君和自由妹则被谢虎山远远打发去坐在秋千上。 “大佬,你是乜鬼字头,阿公是边个?我们出去报名都好有块招牌傍身。”谢虎山把四十几块零散钞票连同两人的身份证装进自己口袋,把空钱包丢还给宝哥,开口问道。 宝哥点头哈腰对自己两位新晋小弟开口: “长乐,洪门长乐,我大佬叫做狗仔波,他……” 谢虎山不耐烦的摆摆手: “得啦,总之我唔理,我们两个跟了你,你就要负责,大佬不是白白叫的,要有担当,我听说收小弟都有钱收,最少也有三十六块六,我们两个人,你只有四十几块,不够数呀,大佬,是不是收我们两个的诚意不足。” “嘶……嘶……两位大佬,不好玩我啦?”阿宝摸着火辣辣的脸,吸着冷气讨饶。 收小弟是小弟给大佬红包,到这两个大陆表哥面前,怎么反了过来? “我叫阿山,他叫阿二,你是大佬,我们是小喽啰,称呼上不用太客气,你喊山哥和二哥就好,大佬。”谢虎山纠正了对方对自己的尊称,伸了个懒腰,露出腰间的手枪枪柄: “再问一次,你收我们是不是不够有诚意?” “点样才算我收两位大佬心诚?”看到对方腰间的短狗,阿宝识相的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跟这位自己收的两位亲爹哭丧着脸说道。 “每人三千六百六十六的拜门红封,一口价,八千块,这样算你收我们有诚意,我们以后对家乡的朋友说起宝哥收我们这件事,也有面子。”谢虎山对阿宝说道。 阿宝看看面前被丢回来的空钱包: “山哥,我就是个泊车仔……见你们的女朋友够靓,打声招呼而已……我真的冇钱。” 谢虎山把对方烟盒里的烟都给倒出来装进自己的烟盒,嘴里说道: “我发现大厦里面很多贵利公司,大佬你不如去借一笔,到时候江湖上都传说你借钱收小弟,这么义气,大家肯定都来跟你。” “对了,大佬,记得借钱时,顺便去钥匙店把你家钥匙多配两把,我去睡觉用的上。” “我家里有父母和妹妹……大佬,不好玩嘢,我求下你啦,祸不及妻儿呀!”阿宝跪在地上双手连连作揖。 他心中已经把出生到现在干的事都努力回忆了一遍,虽然混社团,但辈分低,四九仔,靠泊车赚钱糊口,除了喜欢嘴贱搭讪美女,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天后,黄大仙为什么要让自己遇到这两个不讲江湖规矩的悍匪…… 谢虎山站起身,把自己大佬扶起来,用手摸摸对方被耳光抽肿的脸,检视着伤情: “不用对我们这么客气,大佬,我们是自己人,你父母就是我父母嘛,我们不会让你为难。” “七天之内,有我们帮手,你一定是蓝田这一带最出位的大佬,不如你去借钱,借完钱,我们就去见阿公,让阿公也来借一比,他不肯借,我们就揭竿而起,捧你出头。” “或者,干脆你带我们搞个新长乐福利社出来。” 第114章:痛恨加入字头 尖沙咀丽晶酒店。 “这么大一间,住四个人绰绰有余,总算有点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味道了,不错不错。”韩红兵打量着这处星级酒店的高级套房,嘴里连连赞叹: “港岛还是有人情味的,管你们两个叫大哥,不白叫,真舍得给兄弟花钱,说实话,我喊了十几年谢斯令,也没见他给我什么实惠的好处。” 说完,走过去满意的拍拍阿宝和轩仔的肩膀: “哎,你问问,还有人收兄弟嘛,这活挺好,叫大哥就给钱,我回去之后,如果有机会,一定喊上民兵连的人都过来,喊你们当大哥,拿点钱回去盖房子娶媳妇。” 旁边阿宝和轩仔鼻青脸肿,垂手肃立,神色如丧考妣,眼神哀伤而绝望。 两人在香港活了二十年,一直在屋邨摸爬滚打,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高级的场所。 没想到第一次有幸进来见识见识,居然是借了七家贵利公司三万多块,用高利贷给两个收的小弟开房。 自己辛苦泊车一个月也就才九百多块,别说本金,连利息都还不上。 贵利公司那边的尾数,一個星期要还一期,还不上的话,对方肯定会发布江湖追杀令,满世界追杀两人讨债,如今阿宝和轩仔已经不想考虑其他的问题,只想知道一个礼拜内自己到底跑路去哪里才最安全。 这俩悍匪真是冇阴功! 明明有枪,却不自己去打劫贵利公司,反而用枪逼着自己两人去借高利贷…… 悍匪都这么守规矩? 而被捡来的自由妹则在韩红兵几步外站着,也不吭声。 谢虎山此时站在商务套房的会客厅落地窗前,俯瞰着尖沙咀风景,对身旁的套房专属管家询问着什么。 等问完自己想要了解的消息,谢虎山给了对方一张零钞,把祝幼君带到他面前,对祝幼君说道: “他听得懂普通话,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把你亲戚的照片给他看看,让他给你介绍介绍歌赋山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留下祝幼君与管家说话,谢虎山走回客厅,一个简单的手势,让自己的大佬宝哥和他心腹轩仔滚去洗手间乖乖面壁。 随后才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向打量酒柜的韩红兵说道: “刚才这家丽景招待所的经理告诉我,两位大哥给的红包钱可以去中国银行港岛分行汇回内地,但是只能按内地汇率提取咱们的钱,用港岛身份汇款,能有很多优惠条件。” 韩红兵坐到软绵绵的沙发上,用手轻轻按了几下,看向谢虎山: “这俩傻子送给咱们的本地港币,换成咱们的人民币,能有多少?” “十块钱港岛钱换两块三咱们的钱,现在大概也就六千多块钱。”谢虎山按照刚刚打听来的汇率大概算了一下,对韩红兵说道。 “完了,我就说昨天肯定让招待所的洋货贩子坑了!”韩红兵听完后,最先想到的是谢虎山在笋岗火车站招待所,跟洋货贩子换些港币的事。 昨天晚上,在笋岗招待所,他俩一人换了一百港币,总共二百港币,花掉了他俩九十块钱。 不过他随后又想了想,对谢虎山说道: “港岛真有钱,就这俩你说的会道门大傻子,随便吓唬吓唬,就能给咱们六千多块……哎,你说咱在这边跟这俩傻子要了这么多钱,回去不会被公社开公审大会崩了吧?” 谢虎山认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对韩红兵解释道: “咱们又不要钱,这钱是给生产队的,而且到时候让公社写感谢信寄过来,感谢这俩爱国同胞。” “那就行,那咱们是直接寄钱回去,咱们住一晚明天走人,还是买点洋货再走?”韩红兵对谢虎山问道: “别耽误太久,咱大队该忙着春耕了。” 韩红兵自从踏足港岛,觉得这城市此时看起来哪都挺好,尤其是认这俩傻子当大哥,他们宁可借钱也要让自己吃好穿好之后。 住的地方,吃的食物,穿的衣服,样样都无可挑剔。 但他就是不习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地方好像打架,抢钱都没什么人愿意管。 路上的人看见他教训自己两位大哥时,第一反应不是站出来阻止,而是远远躲开低头快跑,这让他觉得不是个好现象。 都没人与这种行为勇于作斗争,缺少血性,肯定不是啥好地方,这说明大家都被资本主义腐蚀的骨头都软了。 虽然他和谢虎山在中坪自己闹着玩互相喊土匪,但并不是真土匪,可是现在他隐隐感觉,如果在这种看不到王法的环境下多呆一段时间,很可能会让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变成那种无法无天的真土匪。 他太了解自己的发小了,谢虎山生下来就胆大,心野,这地方要是呆惯了,最后舍不得走,真打定主意留下来当个草头王,那就把焦局长,谢大爷等人坑了。 “行了,不用嘱咐我,你担心伱自己到时候别舍不得走就行。”谢虎山看到韩红兵强调春耕,知道他担心什么: “我说一下这几天咱俩的分工。” 说着话,谢虎山从祝幼君背的廉价皮革女包里取出那包装了几百个铜钱的小包袱,丢给韩红兵: “你让这俩傻子带着你熟悉熟悉,让他们帮你把几百个铜钱卖给那个什么狗屁长乐福利社的其他人。” “主要是看他们爱国的态度,一个铜钱最低一千块,如果自愿高价购买那更好,最少购买一枚,上不封顶,真的卖完了,找个古玩街买些假铜钱,保证铜钱不会出现缺货。” 韩红兵接过铜钱掂量着: “没钱买……明白了,没钱就让他们跟这俩傻子一样,借钱买呗,要是死活不肯买……” “对待死硬分子,我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还是教育说服为主,但坚决对我们的善意持敌对态度的,我的意见是可以上上手段,不要下死手,但也不要让他们再当什么黑社会,强制改邪归正,余生当个良民。”谢虎山把腰里的枪丢给韩红兵: “给你的是真家伙,拿去防身,不遇到真正的麻烦不要开枪,除了自己,谁都别信,这些会道门余孽一般不会找公安,他们怕见官,不过万一臭不要脸报了警,有警察找你,你也不要跑,把枪趁人不备一扔,跟他们走就行,到了公安局告诉他们通知我,我找律师担保你出来,这地方跟咱们那不一样,警察活得太憋屈。” 韩红兵把枪收起来,对谢虎山问道: “活都让我干了,你准备干嘛,偷懒,睡觉,享受糖衣炮弹?还是带她去找亲戚?” “买洋货啊,我准备这几天去观塘各个工厂转转,那位宝哥的父亲在电子厂做工,母亲在制衣厂做工,你每天陪着宝哥出生入死,我负责去照顾他父母,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搞些便宜货。”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所以我这边去帮大哥孝敬父母,你要负责陪我们宝哥抓紧把铜钱卖给那些会道门余孽,给我凑资金,每天晚上在这里汇合,咱大队这次能不能吃上肉,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就看你韩参谋长能卖多少铜钱。” “那还等啥,早点完事早点走。”韩红兵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拉开房门对里面对着马桶思过的两位大佬说道: “喂,你俩傻……不是,两位大哥,来活了,兄弟求你俩一件事……” 他没说完又走回来,看向谢虎山: “不行,咱俩的这两位大哥舌头不行,满嘴鸟语,说的话有的时候我听不懂,万一要是勾结别人暗算我怎么办?” “我能听懂。”一直没吭声的自由妹此时开口对韩红兵说道: “我愿意跟着你,告诉你他们说什么。” 韩红兵看向谢虎山,谢虎山摊了摊手: “你自己拣的,你愿意带着就带着,不过别让这种人最后拉你下水,带你跑南湾去投奔自由,要是那样,我回去之后,老韩家上下得排队弄死我。” 韩红兵打量了一下对方,把铜钱丢给她: “行,那就麻烦你了,同志,你去帮喊我两位大哥出来,带我去找他们的大哥。” 阿宝和轩仔很快在女人的招呼下,如同乖宝宝一样走出来,跟着韩红兵朝外走去,谢虎山对韩红兵笑着调侃道: “对大哥们客气点儿!大哥是怎么对你的,多有诚意,收你当兄弟,给你钱花,安排这么好的招待所给你住!” “你他妈再看看你是怎么对大哥的,啊~大哥那脸都让你打成啥样了?” “问问大哥,还有啥兄弟朋友能借到钱,抓紧把钱借来交给我,明天我好带两位大哥找个小诊所看看伤去。” …… 三日之后,阿宝沿着屋邨走廊朝自家门口走去,走廊里那些街坊邻居和往常一样,熟络的和他打着招呼。 不过他没什么兴致回应,只是有气无力的露出个笑容,点点头,然后就继续垂头丧气的朝前走。 长乐社在港岛最少有三十年的历史。 就因为自己收了俩小弟,才三天就已经要鸡飞狗跳,关门大吉了。 叫山哥的还好,自从三天前自己离开酒店,就再也没见过面。 可那个叫阿二的,哪里是长乐社的蓝灯笼小弟,那是长乐社的大佬祖师爷。 自己大佬狗仔波当天晚上就被逼着抵押了房产汽车,借了贵利买铜钱。 第二天狗仔波不甘心,找了长乐社的大佬级人物出面,结果那位大佬坐车带着十几个手下风风光光杀过来,放话要教训教训不懂规矩,欺师灭祖的阿二。 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一群人坐着轮椅凄凄惨惨的离开了观塘。 走时每人还都被迫打电话借了贵利,高价买了铜钱。 贵利公司不相信这么多人组团借钱,过来询问时态度不好,然后走时也欠了一屁股债。 帮贵利公司专职收数放贷的两个红棍,一条腿的脚筋被挑断,踝骨被砸碎。 带去的小弟有人被当场吓尿了裤子。 按照阿二的话说,坏人被别人打瘸了腿,就知道怎么当个好人了。 长乐社的坐馆黑星得知这件事后,吓得在第一时间飞去了东瀛,说是身体不好,需要疗养。 现在狗仔波是阿二的金牌销售,整天带伤,靠轮椅代步,风雨无阻去观塘各个有江湖人参与的不法生意登门推销铜钱。 如果有人不买账打了他,他就去告诉阿二,阿二就有理由登门替他索要汤药费,发展到最后,对方不仅需要付汤药费,还要拿钱出来买铜钱。 托阿二的福,狗仔波如今是观塘最出位的大佬,可是这位波哥每天都在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加入黑社会。 想到自己大佬仲惨过自己,阿宝心情好了一些,本来按照惯例,他今天应该带些家用回家的,可是自己口袋里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便当都吃不起,只能回家吃饭。 他取出钥匙,打开房门,看到干净整洁的环境,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时,好在自己妹妹坐在餐桌前,和那位……山哥的女朋友!!! 自己妹妹和那位山哥的马子坐在家里聊天? 一瞬间,阿宝觉得自己的双腿又开始有不受控制的哆嗦颤抖迹象。 刚好此时,平日总是愁眉苦脸的老妈,难得脸上挂着笑,端着两道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回来,母亲和妹妹都对他笑着打招呼: “三五天不见人,舍得返来啦?” “哥?你回来了?” 厨房里,谢虎山套着围裙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炒蛋,朝阿宝笑笑: “大佬,你这两日过的好不好,一起吃饭?” 阿宝看到谢虎山,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腮帮子隐隐作痛。 他抖着嘴唇:“山哥,我……” “阿山啊!阿山!”外面,父亲兴冲冲跑进来,一把拨开自己儿子,对谢虎山说道: “我去了几处屋邨里的家庭制衣厂,帮你谈妥,最低五元一件!一千件起订!马上就开始连夜赶工!保证不会耽误你!” “是咩?”谢虎山把菜放在餐桌上,用围裙擦拭着双手:“阿叔,先食饭,坐下慢慢讲。” 阿宝的父亲此时才看向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舍得返来啦?你真是丧尽天良,你自己自甘堕落,仲要推阿山这种后生仔入屎坑!人家不是港岛人,来港岛公干!有你们这些黑社会,港岛真是丢脸,来公干都被你们这些扑街逼着入会!” “不好怪他,阿叔,我大佬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谢虎山坐下端起饭碗笑着说道,好像自己家一样开始吃饭。 其他人也都围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天,站在旁边的阿宝觉得自己倒好像是个外人。 他听了半天,发现好像自己老妈,老爸都说帮谢虎山联络工厂,下订单的事情。 自己父母怎么可能有时间帮别人做这种事,不是说他们不喜欢帮忙,而是他们两个平日都没时间在家里吃饭,忙着加班赚报酬给妹妹攒手术费,现在居然能抽出时间帮谢虎山跑腿? 难道是谢虎山恐吓他们?可是看两人表情又不像是被恐吓威胁,而且神色比起之前自己回家,不知道轻松开心了多少。 看到他一直呆呆戳在原地出神,母亲帮他盛了碗饭,招呼他坐下,嘴里不满意的说道: “整天傻乎乎的,喂,我不管你多忙,下个月不准去外面鬼混,最少要空出半个月时间,你妹妹要去做手术。” 阿宝听到母亲的话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妹妹。 妹妹先天患有气管狭窄,下楼多走几步就喘不过气,常年在家休养,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气管手术,可港岛的公立医院需要排期,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期。 而私立医院,父母去问了一下,医院告诉父母,如果想要让执业的英国鬼佬医生做手术,最少也要八万块的手术费。 父母和他三个人加起来,一个月能赚三千多块,扣除日常开销,剩下一千块,要攒将近十年,才够在私立医院帮妹妹做手术。 现在更惨,可能还要多攒几年,毕竟如今自己还欠了一堆贵利。 “排到期了?”阿宝惊喜的对妹妹问道。 妹妹看向旁边吃饭的谢虎山:“山哥帮忙联络的,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应该可以去羊城医院做手术,而且不需要付手术费,他已经帮忙搞定。” “不好这样讲,都是大佬教的好,没有他忙着做生意,我都搞不定。”谢虎山对阿宝的家人们说道。 阿宝问起自己父亲,妹妹为什么能免费做手术,父亲告诉他,前两天谢虎山登门拜访,开玩笑一样自称是他收的小弟,从内地来港岛公干,说要采购些成衣,电子表之类去卖,既然不打不相识,认了阿宝做大佬,希望阿叔阿婶帮帮忙,看看哪里去采购些便宜的商品。 父亲本来没心情,不过谢虎山得知是因为妹妹的原因之后,去了中国银行。 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银行专程登门告诉他们,说下个月不出意外,能安排妹妹去羊城医院做手术,让他们一家尽快申请临时通行证。 父母不敢相信,跟着来人去了银行再三确认,才发现不是骗人的假话。 吃完午饭,父母收拾餐具去厨房,妹妹和山哥的马子回房间聊天,阿宝看向谢虎山:“山哥……” 他想说几句感激的话。 虽然对方逼他借贵利,但能救妹妹却是实打实的。 “不用急着感谢我,大佬,你没听见吗?不出意外,下个月才能去做手术。”谢虎山在旁边说道: “知道不出意外是什么意思吗?” 阿宝摇摇头。 “七天,我要存中国银行五十万港币,且保证以后只提取人民币,才换来你妹妹能享受人家帮忙安排的医疗服务。”谢虎山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对阿宝说道: “现在三天过去了,才存二十几万。” 阿宝在旁边用打火机帮自己小弟狗腿的点燃香烟,谢虎山吸了一口,拍拍对方肩膀: “大佬,我能不能存够五十万,你妹妹能不能做手术,要靠你和长乐社的兄弟们,所以,多找找自己和大家的原因,反思一下,长乐的弟兄们这几日有没有努力工作。” 第115章:我还得偷狗呢 “祝燕儿同志怎么哭成那样?”韩红兵双手搭在露台的栏杆上,扭过头,看向客厅,沙发上,自由妹正轻声安慰着祝幼君。 谢虎山也转过身,后背抵着栏杆,看向祝幼君:“还能因为啥,因为亲戚呗。” “没找到?” “打听到了,1948年,她那位太奶奶一家就卖掉了房产,搬去了更自由的美国。”谢虎山说道。 在港岛,打听有钱人的消息并不算难,尤其打听人的时候也舍得给小费的话。 谢虎山这处套房的管家不认识照片中祝幼君的奶奶,但他知道如何去找线索,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小费之后,他建议谢虎山和祝幼君通过照片上那位在旁边站立的自梳女佣下手。 这位管家告诉谢虎山和祝幼君,说他知道附近有几处“姑婆屋”,建议谢虎山和祝幼君捐了一小笔费用给“姑婆屋”,那些老妈姐一定愿意帮忙。 所谓姑婆屋,是几名少年时立誓终身不嫁,义结金兰的自梳女一起攒钱买下的房产,老去时结伴而居的住处。 通过给这些自梳女捐了一小笔钱买日常用品,这些自梳女发动了她们的港岛朋友圈。 通过这个群体的扩散,一些人的回忆与辨认,在祝幼君来港的第五天,她就轻松见到了照片中服侍自己太奶奶的自梳女佣,如今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对方告诉她,当时还年轻的祝家老夫人带着子女于1937年来港岛购置房产定居,自己被对方亲自请去照顾年幼的子女,既当贴身佣人,又当管家。 港岛沦陷期间她曾陪祝家人去澳门躲避生活数年,直至重光后才又回港。 老夫人一直去信内地,托人打听自己失联的丈夫与长子消息,按照自梳女的话来说,那些年单单是花掉的电报费和托人送信的人情,都够在港岛买下一栋楼了。 只是兵荒马乱,始终音信皆无。 夫人为此大病一场,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她想搬回沪上旧居,可没等养好身体动身,内地又打起了解放战争。 夫人的娘家此时已经移居美国,加上夫人思念丈夫,身体一直不好,夫人的娘家哥哥从美国来港岛,替她做主卖掉了港岛的房产,遣散了家里的下人,保镖之类,以帮夫人治病的理由,把妹妹和两个外甥,一位外甥女带去了美国。 至于具体去了美国哪里,这位自梳女佣也不清楚,祝夫人当年想要让她一起同行,但她不想离家太远,客死他乡,所以跟祝夫人辞了工。 祝幼君刚开始得知找到女佣时有多惊喜,得知最后结局是就有多绝望。 她运气好,挣扎来到了港岛,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再跑去美国吗? 再胆子大,她也只是个十八的姑娘,回来的路上没落泪,谢虎山就觉得这姑娘还行,结果一进客厅,就伏在沙发上一直哭到了韩红兵带着自由妹回来汇合。 韩红兵听完谢虎山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换了话题: “谢斯令,港岛的会道门余孽好像跟缺心眼儿一样,而且都是他妈当伪军的好材料……” 这是韩红兵这几天得出的结论。 “怎么了?”谢虎山问道。 “你就说打架吧,咱们打架,一旦约好,那肯定是先下手为强,这些货是啥呢,都开始抄家伙了,还搁那废话呢,说一大堆,他还没说完呢,我都捅完了。”韩红兵笑着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跟资本主义的会道门余孽打架遭遇: “林美洋同志后来告诉我,说他们打之前还要说自己是什么教什么门派,自己师爷是谁,师傅是谁,自己在哪瞎混,有多少兄弟啥的,我寻思可去你大爷的,咱们在浭阳县出去打架那时候也不用这么麻烦呐?” “最Der的是啥呢,我把他们那边带头的捅躺下,他带来的兄弟居然就不动手了,明明是不敢动手,他们还他妈能理直气壮的骂我,说我不等对方说完就先动手把他干躺下,是不守规矩。” “那他妈我又听不懂那个傻比叨咕啥,你说我打架也不能带林同志当翻译啊,咋得,当年八路军和日本鬼子打架时,旁边还得带俩翻译?干就完了呗,干躺下你说啥就是啥!” 看到韩红兵一脸认真的评价港岛黑社会都是傻比,谢虎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谢虎山笑起来,韩红兵说道: “真事儿,你乐啥,还有啥呢,投降倍儿快,现在我出去打架,身边跟着好几十号人,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咱俩那位宝哥,说都是打不过我,投靠过来跟我混的,我寻思混尼玛個蛋,你们户口又不是中坪村的,怎么混?收秋你们能跟我一块儿干活啊?” “你不知道,可他妈能说了,咱大哥和林同志告诉我,说这些人都愿意跟我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啥的,快一边玩去吧,他们大哥被我捅躺下都没见他们帮大哥跟我动手,我还能指望他们能真心实意跟我当哥们儿?” “哈哈哈哈~”谢虎山大声笑了起来:“港岛这些会道门余孽,可能觉得这就是讲义气。” “这战斗意志和忠诚度,谁他妈敢跟他们讲义气,伱敢啊?” “真打仗你都得担心这些人投靠敌人,这不纯纯伪军嘛?胆子还小,看见我打瞎人家一只眼,都他妈吓得好像我杀了个人一样,而且他们打架,拿刀专朝肉厚的地方砍,那他妈能砍死人?” “连咱几个里最差劲的马三儿都不如,有一回咱们和南郑庄的人打架打急了眼,马三儿肚子挨了对方一军刺,好歹还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起个抿铲,把对方眼珠子扎瞎一个,至少一换一。” “废话,农村打架多野蛮,死人闹出人命都不用公安局出面,大队就调解了,港岛哪个会道门要有咱大队的本事,早就做大做强了。”谢虎山对韩红兵调侃道: “下次你都不用打,直接给他们脱裤子看看,告诉他们你铁懒子的外号怎么来的。” 韩红兵的Der上有一条刀疤,大概一拃多长,和其他大队打架打急了眼,对方趁他落单把他抓了,威胁要劁了他,只要韩红兵服个软磕个头就放人。 对方就要一个面子,可韩老二这个货就是不服软,瞪着眼睛骂对方,让对方有本事劁了自己,你不劁了我,我肯定劁了你。 逼得对方在一帮同伴注视下下不来台,把他吊树上,可最终也没敢真劁,只是割破了皮吓唬吓唬,给韩红兵留了一道疤。 伤好之后,他带着谢虎山,陈大喜等人找过去寻仇,说到做到,把对方两颗卵子一脚一脚踹到直至坏死摘除。 最终经大队出面调解,赔了对方家里二百多斤粮食,二百块钱。 这要放在港岛这些混混身上,真让敌人拿匕首给自己的Der割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恐怕早就求饶了,不可能跟韩老二一样,还敢骂脏话呛火。 所以现在韩老二嫌弃港岛混混战斗意志太差,和浭阳县的民兵们不能比,谢虎山觉得他这都算是在侮辱野蛮生长的农村民兵。 这些民兵是从小看露天电影放映的各种抗日战争片长大的,玩打仗游戏都能跟着电影里用战术。 十二三岁,十三四岁就登记入册开始军事训练,从小荣誉感就是MAX状态,宁可牺牲不能投降都刻在了骨子里。 混混说砍死你,可能只是吓唬人。 这些民兵说要弄死你,那绝对不是开玩笑。 因为在农村,打架打急眼死了人,只要自己一方占理,再加上大队护犊子,不经公闹到公安局,还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欠饥荒,赔死者的家里几百块钱。 “咱们那俩大哥这两天很卖力气,哎,也不知道他俩干啥了,居然就拿出来十几万。”韩红兵叼着香烟,对谢虎山说起了阿宝。 阿宝和轩仔两天交给了谢虎山十几万,不然谢虎山和韩红兵也不能只用了五天,就攒够了五十万。 两位借高利贷收小弟的大哥,对他们这两位小弟真是非常关照。 谢虎山望向夜空:“还能干啥,宝哥想开了,办了通行证,考虑借着跟他父母一起带妹妹到羊城看病的理由,离开港岛,不再回来,收咱俩当小弟,人家欠一屁股饥荒,不跑咋整。” “欠一屁股饥荒还能拿出十几万?”韩红兵诧异的温度。 “破釜沉舟,你捅了好几个大佬,他一狠心,带着轩仔趁人家住院,把人家的车偷走低价卖掉,他是泊车仔,偷车这活儿他擅长,六七辆车,跟卖废铁一样被咱们这位大哥给卖了,主打就是一个薄利多销。” 阿宝自从知道谢虎山安排妹妹能去羊城做手术,而且需要五十万之后,最终觉得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所以办好了通行证之后,趁着韩红兵把那些有车的江湖人打进医馆住院期间,他带着轩仔就去偷对方的车卖掉。 偷车这种事最后肯定能查到他,他早就想好了,以后也不回港岛,丢车的人找不到他,就只能找长乐社算账。 他和轩仔两班倒,两天偷了六七辆,七八辆,卖了二十几万,给自己留了十万当去羊城的生活费,剩下都交给了谢虎山。 这大哥当的,确实无可挑剔。 韩红兵难得认同的点点头:“咱大哥这是活明白了,知道不跟那些王八蛋继续瞎混了,就早该这么干,港岛这些王八蛋真不是人揍的!” 韩红兵第一天强买强卖时,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欺负人。 可是后来跟着他的自由妹,大名林美洋的林翻译告诉他,这些人拐卖妇女,还给妇女打毒品针,让人家天天陪男人睡觉给他们赚钱之后,韩红兵觉得自己打架杀人这都属于替天行道。 “说实话,我有好几次打上门,看到那些姑娘,我都想把枪掏出来挨个崩了狗日的,你是没看见,谢斯令,你要看见肯定早炸了。” “真他妈不是人,怎么可以那么坏,气得我那几天捅了好几个开妓院的,见一个就捅一个,宁可不要钱也要捅了他们!这些牲口没有姐妹老娘,都他妈石头里蹦出来的?” “而且开妓院这种事,港岛这边的资本主义政府和公安局居然就瞪眼瞧着,也不管管,真不拿中国人当人!” “这叫自由……”谢虎山还想调侃,韩红兵已经不屑的骂道: “狗屁自由,真要自由,我砸了那么多妓院,咋没看到一个外国娘们儿被打针,全是中国人,自由咋英帝国不让自己的姑娘被送进去让人祸祸?” 呃……谢虎山被韩红兵这句话问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群港岛同胞,都没一个才来了五天的内地民兵看的明白。 注意到客厅劝慰祝幼君的自由妹不时看向露天处的韩红兵,谢虎山开口问道: “林同志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呐,关系搞得不错?” 这位自由妹是主动投奔自由的人,家是粤省人,和他们三个不同,她属于已经被卖了两次,先是被蛇头骗,又被蛇头卖给了号码帮。 听到谢虎山提起自由妹,韩红兵表情有些尴尬,扭过头看向远处的夜空: “人挺好,没遇到咱们,肯定也是妓院陪男人睡觉的下场,哪都挺好,还挺会照顾人,就一点不好。” 谢虎山像是猜到了一样,语气肯定的说道:“那点儿你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她老问你,能不能留下来,对不对?” “问我为啥都已经千辛万苦跑来了港岛,为啥还要回去,我说我他妈是被迫,主要是村里的弟兄们等着我来薅点资本主义羊毛,带点洋货回去。”韩红兵说道。 谢虎山凑到韩红兵旁边:“喂,韩参谋长,你丫给人姑娘睡了?” “没有啊?”韩红兵听到这句话,马上扭过头,目光坦然的看向谢虎山: “卧槽,你把我当成啥人了?” “那你说起她时,扭过脸去干啥,你又没对不起她,有啥不好意思的?”谢虎山疑惑的说道。 “差点儿,哥们把持不住了,连长说得对啊,有个女人钻你怀里的时候,脑子会轰的一声。”韩红兵笑出了声: “美人关不好过啊。” “裤子都没脱,就是让你抱了一下,这也叫美人关?”谢虎山笑着说道: “那你过了吗?” 韩红兵看向夜空,大方回身看向客厅的女人:“过了吧。” 谢虎山揽住韩红兵的肩膀:“洋货买完了,钱也攒够了,还剩两天,你要不要做做她思想工作,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中坪。” “直接走呗,还留两天干啥?”韩红兵没有理会谢虎山的调侃,直接问道。 谢虎山看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还得给大黑偷个媳妇呢。” 第116章:私事 祝幼君坐在双人浴缸里,看着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林美洋姿势优美熟络的在身体上打着泡沫,说实话,她有些羡慕,因为她第一次见到浴缸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即使现在住了几天,她也搞不太清楚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做什么用的。 林美洋把手上的大团泡沫抛向祝幼君,看着它们落在祝幼君的身上,笑着说道: “你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红了,闭眼在热水里泡一会儿,再睡一觉,就好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洗澡,不过我家是我们孙家庄第一个能在家里洗澡的。”祝幼君用手摸着那些泡沫说道: “那时候,我爸自己动手给我们搭了个夏天洗澡用的木头棚子,棚顶还能装些水,每天早上他都打水把棚顶装满,让太阳晒一天,把水晒热,傍晚就可以洗个澡,后来邻居看到了,请他帮忙搭一个,再到后来,全村几乎都请他去帮忙。” “我也是来港岛才知道还能这样洗澡。”林美洋双手捧着泡泡,朝着祝幼君吹过去。 祝幼君伸手挡着飞来的泡沫,嘴里说道:“你说你,明明是城里人,活得那么好,又没有吃不饱,非要来港岛。” 林美洋比她大四岁,今年二十二岁,她已经听林美洋说过,对方在老家时就是城里人,在医院当护士,因为被一個回乡因病住院的港岛人欺骗,以为港岛真的是人人有钱,住洋房,开汽车,这才铤而走险要投奔所谓资本主义社会,结果先是遇上了人贩子,又被卖给了号码帮那些坏人,如果没遇到谢虎山韩红兵,现在可能已经被卖了不知道多少次。 祝幼君觉得自己不用说有一份城里医院的工作,就算是有一份公社卫生院的工作,她妈都不可能让她来港岛。 “那位谢大哥,一定要带韩红兵同志回老家吗?”林美洋没有接祝幼君的话,而是吹光了泡沫之后,看向祝幼君,轻声问道。 祝幼君点点头:“他东西都买完了,这两天应该就走,肯定是两个人一起走。” 她这几天除了找亲戚,就是陪着谢虎山去各个工厂,银行,邮局等地转悠。 她看的很明白,这个男人绝对没想过要留在港岛,那忙碌的状态让祝幼君感觉,谢虎山就是单纯把港岛当成一个钱包,一个不用自己付钱的集市,逛完之后,能完全没有任何留恋的拍屁股走人。 林美洋压低声音,小声对祝幼君问道: “可是我和韩红兵同志聊天时,他说你是那位谢大哥介绍信上的爱人。” “他家里有个订了亲的媳妇,我妈求他帮忙把我带过来,所以写了一封因结婚投亲的介绍信,靠着这封介绍信,我才能搭上车。”祝幼君朝自己身上撩着水,嘴里说道。 林美洋观察着祝幼君说这番话的细微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幽幽开口:“你喜欢他。” “这个大房子里一共四个人,又没有瞎子,连你都能看出来,你说谁还看不出来,不过看出来也没什么用。”祝幼君很坦然的看向林美洋。 连前几天帮谢虎山订货的阿宝他爸他妈都能看出来自己对谢虎山有心思,何况林美洋。 奈何那个货对自己没什么想法。 “没准他装不知道呢,你直接告诉他……”林美洋对祝幼君说道。 祝幼君笑了起来: “告诉他也没用,没过来之前,住在笋岗招待所,我们俩睡一间房,我连关上灯我害怕这种话都说了,就想让他来港岛能跟我一起留下。” “那就是他其实已经和伱睡完了,可是还要走?”林美洋表情呆滞了一下。 祝幼君一想起之前谢虎山和自己的对话,脸上就浮起淡淡愠怒: “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天底下除了他媳妇,就没有值得他哄的姑娘,我说有点黑,我害怕,他说你要怕黑就抱着被子去大堂打地铺,那里一宿都不关灯。” “噗嗤……”林美洋被祝幼君的话逗得笑出了声:“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跟你一被窝睡觉,你是不是就能到了港岛跟我一起留下来?”祝幼君也笑了起来,说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大着胆子干的事: “他说你别做梦了,哪来那么大脸,别说你自己,就是加上你姐,你俩跟我一被窝睡觉也不行,气得我大半夜骂他一顿,最后气着气着,睡着了。” “他跟没事人一样,看我睡着还拍着我脸把我喊起来,带着迷迷糊糊的我和韩红兵去掏人贩子老窝去了。” “啊~这事还带你去,你胆子真大,不害怕?”林美洋瞪大了眼睛。 祝幼君深吸一口气: “吓死了,怎么不怕,我们去的时候本来说好,等里面人少的时候他俩动手把那个骗我的女人制服,问话,然后捆起来带着对方悄悄过来,哪知道谢斯令刚到门口,突然就给韩红兵发了信号,俩人冲了进去。” “里边惨叫半天,听得我心惊肉跳,好半天之后,他才喊我进去,我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谢斯令正好看见他们要糟蹋两个被骗的姑娘,没忍住,冲进去就救人了,打躺下两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剩下的几个人肩膀都被刺刀给穿透串起来了。” “那俩姑娘被他和我一起送回招待所了,他路上还不断跟两个姑娘再三保证,说放心,好好活着,没人知道这事,也别因为这事嫌弃自己,该嫌弃的是这些遇到他遭报应的坏人。” “当时我就想,要是没有他,我多半就跟那两个姑娘一样,等着被卖来港岛了,怎么可能刚来港岛就住高楼,吃西餐。”祝幼君扭过脸去,想起那天晚上目睹的一切,眼圈又有些泛红: “总觉得自己聪明,胆子大,后来才知道,聪明和胆量大,只是跟自己村里的那些人比一比,走出村子,仍然是别人眼里的傻子。” “我还指望如果你能劝谢大哥留下来,这样韩红兵同志也能一起留下来。”林美洋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他爱人有多漂亮,能让这么漂亮的你都留不下他。” 在林美洋看来,祝幼君虽然发型气质还带着些乡下人的土气,但她五官样貌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惹得阿宝和轩仔傻乎乎过来搭讪。 林美洋甚至觉得祝幼君比自己还要好看一些,除了肤色比起自己来还显得有些黑,但在港岛安稳下来,不用整天风吹日晒之后,很快就能变白。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他夸他媳妇口哨吹得好。”祝幼君此时说起来,只觉得这些话好笑: “我算看出来了,他这个人呢,把除了他媳妇之外的女人,都想当成破鞋,睡觉行,睡完别想赖上他,所以也没有好女人愿意跟他睡觉。” 祝幼君跟谢虎山相处了已经十几天,对他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个男人,你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吧,他什么流氓话都能对女人说,你说他是流氓吧,他还真没有过什么流氓行为。 这几天祝幼君这几天跟他四处跑时,路过一些建筑时,谢虎山就会很兴奋的指给她看,那里是什么夜总会,那家是什么夜总会,哪一间有外国妞陪酒云云。 祝幼君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则笑笑,只说等他以后有了钱,再把媳妇喂饱,想搞破鞋了,就拿港岛身份纸,偷偷买张机票飞过来这边喝花酒,玩一夜然后再飞回去。 听得祝幼君一愣一愣,这家伙连飞机都没坐过,就已经想着靠坐飞机飞来飞去搞破鞋…… 可能港岛对谢虎山而言,除了钱包,集市之外,只是个破鞋之城。 “你说韩红兵同志怎么才能留下来?”林美洋对祝幼君问道。 祝幼君又不是瞧不见,这女人在第一次韩红兵带她走时,就看上了韩红兵。 可奈何那家伙和谢虎山差不多,一切物质享受对他而言不过浮云,都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享受一下没问题,该走的时候绝对不会犹豫。 家里的狗都比港岛的人更值得他们惦记。 她看向林美洋,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没想过跟他走。” 林美洋被祝幼君问的这句话错愕当场,她看看四周的富丽堂皇,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千辛万苦才来到了港岛,我……” 祝幼君睁着一双杏仁眼,瞧着林美洋因为自己这句话都有些结巴,恍然说道: “我知道为什么谢虎山一直瞧不上你了,他看人很厉害,当时就猜到了可能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林美洋不解的看向祝幼君,祝幼君说道: “你舍不得千辛万苦抵达的港岛,又舍不得自己看上的男人,嘴里说喜欢那个男人,却又不肯豁出一切跟他走。” 也许是不满意祝幼君的语气,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林美洋低下头:“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他要是没媳妇,我拿着介绍信跟他一起回家,一天都不会多待。”祝幼君认真的说道: “我来港岛是为了找亲戚,借钱给我爸治病,他用我的身份给我家汇去了一笔钱,把我该干的事都帮我干完了。” 林美洋呆呆看着祝幼君:“就因为他救了你?” “因为我觉得他够爷们,看起来凶,实际上是个好人,值得嫁。”祝幼君从水里站起来朝外走去: “我想过他们走的时候我也走,我也一起回去找我妈,那样还能跟他再一起走一段路。” “可我后来又想,我要是真的回家,再想见他恐怕不可能了,我要是留下来,没准还能再见到他,这几天,除了找亲戚,我还跟着他去各个工厂,去银行,去邮局,我甚至让阿宝的爸爸帮我在工厂介绍一份工作。” “我还知道了可以去夜校学英语,学粤语,学当秘书,从工厂老板那里听明白,我有港岛身份纸,只要办好通行证,可以去羊城每年两次的广交会,以港商的名义,哪怕我没有钱,身份也是港商。” “先把自己活成那个亲戚的样子,这是他教我的,后半句我自己想出来的。” “后半句是啥?”林美洋看向祝幼君,好奇的问道。 祝幼君用浴巾包裹起身体,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鼓了半天勇气,说出句话: “好好努力,赶在他结婚前成为港商,到时候凭自己本事去抢男人,让组织把他安排给我。” …… 时近中午,祝幼君陪着刚刚起床没一会儿的谢虎山走出酒店:“你不是说要去偷狗吗。” “这不还剩两天呢嘛,早偷一天就要多喂两顿,最后一天临走时再偷,能省点儿吃的,再说,我把大伙的事都办完了,总得让我自己偷懒休息一天,办点私事吧。”谢虎山戴上一副太阳镜,看向祝幼君: “没你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去,韩老二不是跟那女人看电影去了吗,你跟他俩去啊,我去办点私事儿。” “我不想看电影,我想跟你去学着办事,前几天你不是都带着我去那些工厂吗?”祝幼君脸上挂着好奇的表情问道。 除了偷狗,谢虎山还有什么私事? 恨不得天天把偷狗这件事挂在嘴边,路边看到中国人牵着狗连看都不看一眼,说啥非要偷老外养的狗。 谢虎山嫌弃的说道: “去工厂那是正事,现在是私事,我去开会能带着你教教你,我上茅房还得带着你,咋得,你也想学站着尿尿啊?” “……”祝幼君恨得牙痒痒,可没有被他气走,只是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是不是要去之前说得那些夜总会喝花酒,怕我看见。” “切~你三哥我在你心里就那个形象?”谢虎山哼了一声,眼珠一转: “不是想去嘛,行,你把介绍信撕了,我就让你跟着我去。” 他笃定祝幼君不肯撕,这几天他催对方撕了好几次了,也没见她动手。 祝幼君脸上的笑脸顿时凝固,她瞧着谢虎山,发现谢虎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撕它也没什么用。” “留到最后我怕不是念想,是麻烦,你老憋着跟我睡觉,还不是光睡觉,老有些其他想法。”谢虎山说道: “要不然你就该干啥干啥去,我真有……” 祝幼君不等谢虎山说完,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谢虎山写的那封介绍信,递给谢虎山: “我就想知道,你来港岛能有什么样的私事。” 谢虎山看看祝幼君,接过来随手扯碎丢进垃圾箱,呼出一口气: “行吧,我说话算话。” 他没有拦计程车,就像是在沿着街头在午后散步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轻松的走着,祝幼君跟在谢虎山的身后,不明白他要去哪。 当看到周围的街道上方开始大量花里胡哨的餐厅,酒吧字样的招牌之后,祝幼君有些失望,这家伙该不会是真的来喝花酒吧,那自己那封介绍信死的也太亏了。 不过这地方看起来又不像是喝花酒的地方,整条街不让汽车通行,午后的街上非常冷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有几个也都是金发蓝眼的老外。 谢虎山脚步悠闲的穿过这条不准车辆通行的步行街,一直快要走到尽头时,才停下了脚步,在一个写满外文的餐厅露天摆放的座位前坐下,对大胡子外国老板点了一大杯风味饮料和几样小吃,随后就坐在那里吃午饭,和老板的外国媳妇兼服务员聊天。 祝幼君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居然还会英文,与外国女人谈笑风生,逗得对方不时笑出声。 谢虎山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且他的私事,就是特意跑来这里来吃一顿午饭,喝啤酒,和老板两口子聊天? 祝幼君第一次觉得,跟着谢虎山来这里是自取其辱,因为他与别人聊什么,自己听不懂。 就那么从午后在遮阳伞下吃吃喝喝一直坐到了下午三点钟,谢虎山看了一眼远处的钟楼,随后扭头看向几米外的斜对面。 祝幼君顺着谢虎山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道打开的铁门,旁边的墙上订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格致书院。 看起来中学放学了,穿着漂亮整齐的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同行,走出了校门,其中有一些甚至边说笑边朝附近这些特色餐厅走来,看起来想要买些风味小吃当作零食。 “你想要念……” 祝幼君的话说不下去了,她看到一直坐在这里好像特意用下午来偷懒的谢虎山,此刻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他目光专注而热烈的看着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女生,十五六岁的年纪,明眸皓齿,俏丽娇艳,此时与身边的同学小声说着悄悄话,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就那么从谢虎山身旁的路边走了过去,甚至在不经意间瞥了自己和谢虎山一眼。 谢虎山一直看着她消失在步行街的尽头,才收回目光,长长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笑了起来,尽是开心与满足。 “她是谁?”祝幼君对谢虎山开口问道。 谢虎山睁开眼睛,把啤酒喝完:“我哪知道,就是刚好看到,觉得好看,多看了一会儿。” “你在这里坐了一下午,看一儿就完了?” “完了,过几年我要是有了钱,请她拍电影去,想拍啥就拍啥。”谢虎山随口说完之后,神色轻松的起身付账,准备离开。 祝幼君看向学校的大门,又看看女生消失的方向,忽然庆幸没有坚持留下那封介绍信,而是旁观了谢虎山的这件私事。 谢虎山刚才看向那个女生的目光,让她有一种感觉,他来港岛这七天,最重要的事,或许只是为了特意来看那个女生一眼。 他会离开,但自己会留在香港,她有很多时间去问清楚那个女生是谁,谢虎山为什么要特意来看她这一眼。 “接下来去哪?” “你不是一直好奇什么样的狗才能配得上我谢司令的第二号手下吗?”谢虎山对祝幼君笑着说道: “走,回去换身隐蔽的服装,换完之后,我带你去港岛警务处长家的别墅附近踩踩点,明天早晨趁他家佣人帮忙遛狗时,动手抢狗。” “人家养什么狗你就不能再找一条差不多的吗?非要偷或者抢?”祝幼君没好气的说道。 谢虎山理直气壮的说道:“那能一样吗?身份不一样,就跟抢压寨夫人似的,国家要是不管,我能把港督的闺女或者媳妇拐回去当中坪村压寨夫人。” “国家不能同意我抢人,那我只能给手下狗抢,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随便抢个普通母狗,宠物报纸都写了,港岛公安局长家里那狗还得过啥奖,还有英帝国皇室血统。” “土匪的信条是啥,要劫劫皇纲,要嫖嫖娘娘,韩参谋长的弟弟配这狗,那都属于抬举港岛公安局长。” 第117章:不打无把握之仗 傍晚,谢虎山祝幼君回到酒店时,韩红兵和林美洋已经先回了酒店。 他和林美洋看完电影之后,甚至还让林美洋帮忙陪着自己去买了几个鸡爆牌打火机,准备把它们带回去给大喜,马三儿他们几个人。 在他对林美洋的描绘中,那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些人才是他的兄弟。 结果林美洋看到,就因为谢虎山坐在露台上,随后递给韩红兵一张宠物报纸,眉开眼笑的说了两句,韩红兵当即就给了他最好的兄弟们一些新的评价: “这破狗长得跟陈大喜一样,还值当从港岛偷回去?” “大黑对你都快比对我家里人还亲了,好家伙,你就偷这么个怪兽儿回去当媳妇糊弄他?” 林美洋要是没记错,刚才韩红兵还在说叫陈大喜的同志是他第一个玩伴,两家离的不远,四五岁就混在一起,感情深厚。 结果现在又被韩红兵说成长得跟狗一样…… 韩红兵看着谢虎山拿出来之前买的宠物报纸,听着谢虎山得意洋洋的说这条小眼儿八叉的白狗就是他准备偷回去给大黑当媳妇的目标后,颇为不满的说道: “你让大喜给脸上抹点白面,跟这照片上的狗脸放一块,他爸都未必能分出来。” 照片上是一只漂亮的英国纯白牛头梗,被韩红兵质疑长得和陈大喜一样。 谢虎山非常不满意,韩红兵说话太难听了,他皱眉看向韩红兵: “那是自己兄弟,韩参谋长你这话说的过分了!” “大喜哪他妈能长这么好看,而且大喜和大黑一样,都是公的,这是母的!” 韩红兵连连摇头: “我不跟你去,我嫌丢人,太磕碜了,大黑指定也不可能看上。” 谢虎山说道:“你怎么就知道大黑看不上呢?” “废话,大黑要是能看上,它早就天天追着大喜跑了!”韩红兵语气肯定的说道: ”你让祝燕儿同志和林翻译来看看,不说狗,就说人长这模样也不好看呐,你给自己娶媳妇时,媒婆给伱介绍個小眼儿,驴脸,乍一看跟陈大喜成精一样的媳妇,你能觉得好看?” 谢虎山低头看看报纸上的狗脸,感觉自己让韩红兵一句陈大喜成精给带沟里去了。 韩老二说完之后,他都觉得这狗越看越有点儿像是随陈大喜。 “这……这说明啥呢,那个……英国皇室跟大喜可能沾点亲戚,搞不好大喜是皇亲国戚。”谢虎山挠了半天的脑袋,对韩红兵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韩红兵拿起那份港岛名宠报纸,看着照片: “小眼儿,大嘴,驴脸,短腿,还沾啥亲戚,这就是大喜呀,特征都一样,甭问,这长相肯定还能吃,头号饭桶。” 他看了几眼,忽然眼前一亮,指着旁边的一张照片说道: “这狗不错,看起来还挺威风,你咋没提弄这条呢,这狗一看就是好狗!” “是好狗,但是问题在于,到底是咱俩弄它还是它弄咱俩?”谢虎山在旁边瞄了一眼,心累的说道。 韩红兵看向谢虎山:“啥意思?” “韩参谋长,我希望你能明白,咱是去偷,不是抱养,你以为我带你逛狗市儿呢!还挑挑拣拣?”谢虎山指着韩红兵看中的那条狗: “你看上的这狗叫罗威纳,是港督府第二秘书养的,个头老大了,那肯定威风,我他妈也得敢抢啊,一百多斤,真去偷狗,人家遛狗的人都不用害怕,得把我当大傻子笑话,第一,我抱不动,第二,人家把狗撒开,我能当场被那狗追得上树,第三……它他妈是条公狗。” 一听是公狗,韩红兵颇为惋惜的咂咂嘴: “那报纸上这么多狗,为啥非得偷大喜?咱村有一个了,不用再给偷回去一个。” “这长得跟大喜差不多的货就有五六十斤重了,已经是我能抢完抱起来就跑的极限了,就这我还怕挨咬,准备喊你跟我配合一下套它麻袋,免得咬人。”谢虎山对韩红兵解释道: “而且港岛公安局长他家这狗身份高,我给你念念,它太爷爷叫威利,第一任主人,是英帝国皇家空军王牌飞行员,带着威利一起开轰炸机轰炸过德国。” “第二任主人是美帝国四星上将乔治巴顿,坐过美帝国陆军坦克,威利还替只有四星的主人打抱不平,把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的狗给咬伤了,死了之后还被美国佬树立了一座青铜纪念雕像。” “它爷爷叫罗斯威尔,得过英帝国陆军奖章,军事博物馆有专门一块写着它资料的砖头纪念它。” “它爸叫雷蒙德,被英帝国皇室授过啥勋章,跟英女王那老娘们都见过面,皇室特意喊它去配狗。” “照片上这狗叫唐娜,就是它爸在皇室配完狗之后生出来的,港岛公安局长为了当官花了大价钱,特意从英帝国皇室成员手里买的。” “当官跟买狗有啥关系?”韩红兵开始听得还一愣一愣,又是飞行员,又是上将,最后一听港岛公安局长买这么个丑八怪就为了当官,顿时觉得谢虎山是在扯淡。 “乡下人,不明白了吧,人家英国人是帝国主义,兴这一套。”谢虎山清清嗓子,侧扬着脸: “这公安局长是爱尔兰人,靠买狗……算了,我直接说你也听不明白,我给你简单翻译一下,你就把港岛公安局长当抗日那时候的伪军吧,这个伪军,他为了当伪军头子,凑一大笔钱买了日本鬼子天皇配出来的狗。” 韩红兵跟听不见一样低下头,甭问,谢司令这货肯定又跟自己在扯淡。 听听那话,是人话吗? 啥好狗能拉下脸去跟日本天皇睡觉? 谢虎山看韩老二那反应,就知道他不信,也是,他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农民,怎么可能指望他这种货理解资本主义绅士老爷们配狗这种风雅活动呢。 叹了口气,继续解释: “你别不信,英国人就好干这事,这不就因为狗是日本天皇睡过的嘛,对日本鬼子而言就显得有身份,伪军就花钱买下来,然后能以帮其他鬼子生小狗啊,参加什么配狗大赛啊的借口,和其他日本鬼子光明正大的打交道,人虽然不是纯种,是杂种,但狗纯呐,对吧,这样混熟之后,呦西,升官发财大大滴。” “看长相,英帝国皇室够难看的,再考虑考虑,宁可不偷,也别偷这么个货,太磕碜了,这要偷回去,全县最好的狗我不知道是不是大黑,但大伙肯定得公认,全县最丑的狗是你给大黑偷的媳妇。”韩红兵说道。 谢虎山说道:“别抱怨了,就它吧,丑点儿身份在那摆着呢,计划是这样,等会儿你跟我去装作跑步锻炼,去他家附近先踩点,然后明早六点钟赶过去偷狗,再然……” 还没等说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韩红兵从露台快步走过去,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把门打开,轩仔从外面走进来,对韩红兵神色惶急的唧唧哇哇说了一大堆粤语。 奈何韩红兵听不懂,看向走过来的贴身翻译林美洋,林美洋看看轩仔,又看看韩红兵: “他说,有个叫做翟远的号码帮头目,如今抓了你们两个的大哥,说要见你。” 谢虎山此时把报纸放下,从露台处走过来,恰好听到林美洋说出的话,感慨出声: “宝哥为了收咱俩,欠一屁股饥荒,不容易啊。” “不能让人家觉得,花这么多钱收俩祖宗当小弟,好吃好喝好招待,养了整整七天,结果啥也指望不上。” 韩红兵点点头,认同谢虎山的话: “大哥除了傻点儿,对咱们确实不错,我看咱天天吃成桌的饭菜,大哥自己天天吃盒饭都得琢磨半天。” “这七天,又是卖铜钱,又是偷汽车,我估计咱俩再多呆一礼拜,大哥都得卖身养咱俩。” “那我去会会那个叫翟远的流氓头子?来了七天,缴获把枪,一枪还没开呢,好歹过过瘾。” 谢虎山伸了个懒腰: “那还说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都要走了,正好临走前把大哥带回来,一块儿吃个宵夜,兄弟一场,道个别。” “他说有几十个流氓跟那个叫做大哥远的人在一起。”林美洋听到谢虎山要带韩红兵出去,急忙补充道:“太危险了。” 谢虎山把烟蒂在烟灰缸内捻灭: “几十个人,好家伙,这是大流氓头子,必须要慎重对待。” “伟人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打无把握之仗。” “也让港岛的流氓瞧瞧,武装了思想和身体的社会主义民兵是怎么打架的。” 第118章:恶过我? 钻石山,嘉禾片场。 “这样打才好看嘛!软手软脚!”翟远转身一记刚猛的侧踹,将面前被威胁站好的阿宝踢飞! 阿宝身体砸在铺着黄土的纸盒上,震起大片烟尘,在地上捂着胸口弓身趴了好半天,才慢慢爬起身。 “远哥好嘢!” “这一腿真是犀利!” 旁边一群人大声叫好,翟远朝着阿宝招招手,示意他继续过来自己面前站稳: “你走运,我这部戏你都有份主演。” 阿宝嘴角朝外淌着鲜血,开口说话都有些吃力,此时两个眼睛高高肿起眯成了两条缝,需要努力抬头才能看清对方,说话时带着嗬嗬的气声: “嗬……远哥……我真是不知阿二之前得罪过你……” “无所谓,我信你,兄弟,你这种身手怎么可能有人跟你?”翟远拍拍阿宝的肩膀,随后继续对着阿宝的身体连连晃动拳头,作势继续殴打: “可是你死活都不肯讲他在哪里,这让我在兄弟面前很没面子。” “会……会死人嘅……阿二很恶……”阿宝对翟远说道。 翟远看到阿宝被打到遍体鳞伤还不忘一本正经告诉他,那个把他兄弟的春袋踢爆,抢走了一个高质量美女的家伙很恶? 对方很恶,那把他打成这个模样的自己够不够恶? 翟远是号码帮年轻一代最耀眼的人物,幼年在南湾读书时就学过日本刚柔流空手道,是空手道四段高手,随父母来港岛发展之后,又特意拜在拳馆苦练过六合拳。 因为样貌英俊,又经常去片场看父母拍电影,被大导演罗威看中。 之后翟远请人写了契书,摆酒席拜了罗威做契爷,正式混迹电影圈拍戏,靠罗威的人脉和自己的身手,他早早成名,甚至在李小龙回港拍的几部电影中都拿到不少戏份。 更开始受李小龙的功夫影响,转而学习自由搏击,连对方都夸他是武学奇才。 精力旺盛,如今他能在做黑社会,拍电影,做生意这三個主业之余,再挤出时间,免费为两所体育学校担任客座教练,五家传统武馆担任总教练,教授自由搏击,身手可见一斑。 契爷江湖辈分高,他的辈分自然不会低,而且江湖名望更胜他契爷,而且在三地,靠着义气和身手,被三个帮派拉拢信重,在港岛他就是号码帮,在南湾他就是三联帮,在日本他就是山田组,三个帮派都认可他是自己人。 其他同龄江湖人还在每月为了几百上千块打烂架时,他已经靠拍戏,投资武馆,入股夜总会身家几十万。 走到哪里,都被几十个兄弟众星捧月,气势比李小龙出场还要足。 港岛江湖上一致认为下一位双花红棍,一定非这位二十六岁的靓仔远莫属,风头实在太劲,无人可比。 这样的年轻人物,自由总会自然大力拉拢,为己所用,抵垒政策的担保生意,几乎都由翟远负责,男人送去南湾东部开荒,漂亮女人可以优先供应他与人合开的夜总会。 可是没想到,前几天自己的兄弟在免费帮那些内地客担保时,被人打伤,最严重的那个,头被打破,春袋被踢爆,现在还躺在医院形同废人。 翟远带人过去搜了大半日,都没有下落,结果观塘突然冒出来个厉害角色,号码帮的弟兄有人认出来,那家伙就是打了自己兄弟的人,如今拜在一个三流社团门下当蓝灯笼。 翟远没找到对方,只能把对方阿公丢下海,抓了对方的大佬过来,放出风去,让对方来见他。 在港岛,打了自己的兄弟,还想走? “很恶?”翟远随手扯过自己的一名兄弟兼保镖,从对方腰间拔出手枪:“恶的过它吗?” 阿宝看向那把枪,沉默片刻,忽然吃力点点头:“恶过它。” “在观塘放出风已经几个小时,从下午到现在都已经快要吃宵夜,你的细佬现在都不肯露面,伱仲觉得他够恶,恶过这支短狗?”翟远用手拍拍阿宝的脑袋: “好,我都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我决定让你多活一段时间,让你看见我一拳一拳打死他之后,再下去……” “远哥!远哥!”远处,一个手下兄弟突然发了疯一样闯入了片场,对着翟远大喊道。 其他在此的翟远手下把对方拦在十几米外,不让他靠近翟远,急得这名兄弟只能大声朝翟远叫喊。 翟远转身看向对方,微微皱眉,对方的确是他的小弟,不过却是负责夜总会生意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翟远是个很讲究规矩的人,他早就告诉过手下人,各司其职,在片场,他身边就只能是片场跟他开工的龙虎武师们,其他兄弟没有他的吩咐,不要随意过来片场耀武扬威。 能让小弟坏了规矩特意跑来,那一定是除了很严重的事。 等贴身兄弟把对方浑身上下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家伙,翟远招招手,示意让他走近些说话。 “远哥,夜总会出事了!”对方显然也知道翟远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性格,所以边走近,边说出自己急匆匆赶来的原因。 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翟远倒是气定神闲,语气沉稳的开口:“出了咩事?” 小弟想要上前附耳对他说话,翟远不耐烦的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继续靠近自己,嫌弃的骂道: “都是自己人,大声讲,无非有人闹事,惊呀?整日不好好刷牙,嘴巴臭的要死,滚远些!出来混就不用讲卫生了咩?我叼你老母……” “雯姨……”小弟听到自己辛辛苦苦跑来报信,大佬在这个时候居然不感激自己,反而嫌弃自己口臭,看看四周笑出声的众人,他心一横,你做大佬既然让我难堪,就不好怪我做细佬不讲义气。 他犹豫一下,说出了翟远母亲的名字: “雯姨……刚刚被人绑去远哥你的夜总会……被对方逼着陪酒,对方更放出话来,半小时之内你没有带着他大佬赶到夜总会,你老妈就不止喝酒,他要在夜总会当众用雯姨去火气,帮你添个弟弟。” 翟远顿时愣在当场,旁边遍体鳞伤的阿宝则抬起头,逼自己欠下高利贷的那两位祖宗细佬,居然搭救自己来了? 第119章:打仗和打架的区别(盟主悠长歌加更) 韩红兵手里摆弄着一根在轩仔看来完全是建筑工地搭建脚手架用的钢铁圆管,正朝里面添着铁钉和碎玻璃之类的尖锐物体。 他填完之后还不忘看了一下旁边已经瞠目结舌的轩仔: “你没见过这玩意?你们这地方俩生产大队干仗不用榆树炮放两下,震慑一下,灭一灭对方的士气?” 轩仔咽了一口口水,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你们那里打交,都需要开炮的咩?!” 韩红兵把引信从后面慢慢扯出来,把钢管固定在轩仔偷来的箱式货车车厢内,语气中满是对港岛的嫌弃: “我就说要不内地早就打跑了侵略者,怎么你们这地方还能让英国鬼子占领到现在呢,还是怂包太多,要是有我们县那么多民兵,英国佬不用国家派兵打,自己就给打跑了。” “你说一群大小伙子出来干仗,Der呵的拎着连刀尖都没有的平头刀,恐怕把人捅死,抱着这种念头,那他妈能打赢喽?” 轩仔眼皮狂跳,声音虚弱:“打交而已,不用搞出人命吧,大佬,你家那边都是用这些东西与人开片咩?” “我们老家农村还差点儿意思,没啥重火力,都得靠榆树炮,棒棒炮这些破玩意开场。”韩红兵没有过于吹嘘中坪的战斗实力,老老实实的说道: “但我们市里当年两伙矿山民兵打起来,那才叫干仗,火力也足。” 轩仔看看面前支起来的这两架脚手架管“榆树炮”,黑洞洞的炮口从他面前掠过,让他总想第一时间举起双手,膝盖也有些发软。 在这位二哥的老家,打架和打仗是一回事? 这他老母是黑社会打架? 这两杆韩红兵嘴里的榆树炮,塞满了铁钉和碎玻璃之类的尖锐物品,在轩仔看来,这玩意儿就和两把外国电影里的霰弹枪一样,只不过比霰弹枪又大了几倍。 这要点燃对着人群轰出去,号码帮医好那些人的汤药费要花几多钱? 而且除了这两杆制作者还觉得威力不值一提的炮之外,旁边还有十几个用汽油自制出来的燃烧瓶,用城寨烟花作坊买来的火药自制的土炸弹。 别说打号码帮一群烂仔,轩仔觉得开着这辆破货车直接轰了湾仔警察总部大楼都没问题。 而且现在自己除了跑路,没有别的选择,担任炮架的货车是他偷的,汽油和火药都是他买的,他就算不打架,估计也要被抓起来关好多年。 他没赶上香港沦陷那段时间,对战争没什么概念,但从报信之后,跟着这位活祖宗小弟忙碌这么久,忽然就对战争有了一定的认识。 这两个人真的不是在打架,他们是在打仗。 其实在他赶去报信之后,谢虎山和韩红兵就让他带路,悄悄去了一趟钻石山嘉禾片场,最近时已经与翟远只剩不足百米的距离。 用韩红兵的话说,都他妈要打架了,怎么来放哨的都没有呢,还有没有点儿备战意识? 俩农村生产大队抢水抢机器还知道安排几个哨兵在三里地外设卡盘查,观察敌情呢,一旦情况不对,马上发信号准备作战。 怎么港岛这边把人都绑了,派人下战书,放话要撕破脸开打,居然还能让他俩摸到这么近的距离? 这也就是手里没有步枪,不然六七十米的距离,一枪就把流氓头子崩躺下了。 轩仔听完都觉得翟远当时是拣了条命,庆幸这两位小弟只有手枪。 而且谢虎山觉得片场其他人员流动太多,大多数是普通群众,他们是为了消灭流氓分子,不能误伤他人。 轩仔也彻底相信韩红兵之前说的话了,内地没有黑社会这些封建余孽,早就扫清了。 确实,乜鬼黑社会敢在这种民风剽悍,动不动就要一枪崩了对方的地方开堂口,据两人说,内地遍地都是他们这种民兵,真开了堂口,大家能排着队去拿这些所谓江湖大佬练手。 谢虎山带着韩红兵观察完敌情,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片场,带上轩仔和两个女人,开了個战前会议。 首先,让两个女人帮忙安排阿宝的家人尽快去尖沙咀火车站搭最晚一班去内地羊城的火车,以去内地就医的名义离开,免得被流氓不必要的骚扰。 等女人走了之后,谢虎山让轩仔带着韩红兵去搞辆货车,再买些汽油,最后去城寨那种烟花家庭作坊买些火药。 而轩仔和韩红兵去大采购时,谢虎山一个人出去转悠了一圈。 回来就把那位大哥远的消息打探的七七八八,甚至连对方的老妈之前是南湾电影明星,如今在翟远的夜总会驻场唱唱歌,与客人合影,扮吉祥物这种消息都查了个清楚。 之后谢虎山就告诉韩红兵,说不如干脆在翟远开的夜总会门口开打,翟远的夜总会在尖沙咀,距离尖沙咀火车站不算远,打完人就去火车站。 他已经去尖沙咀火车站考察过,还惊喜的发现了他和韩红兵的老朋友。 当初拉他们来的那辆东风闷罐车,也来了尖沙咀火车站,运完了物资,检修也已经完成。 谢虎山与站内人员聊天时得知,可能会在第二天清晨发车,虽然收拾的很干净,但车上还是有很重的牛粪味,适合打完架去里面睡觉,躲警察搜捕,估计警察也不会想到俩搞出这么大飞机的人不是来港岛扬名立万,而是准备钻牛粪味熏人的火车上回内地。 而且好处是两人可以直接坐车回笋岗火车站,不用在和之前设想的那样,辛辛苦苦去按照来时的路线偷摸溜回去。 韩红兵本来以为谢虎山在扯淡,结果谢虎山对他说,老子特意去咱俩睡了半个月的车厢转了一圈,都看到你在车门上刻的字了: 谢虎山和大黑之弟圆满完成押运任务留念。 “怎么还没来呢,这个流氓头子一点儿都不拿他妈当回事啊?”韩红兵把一切都布置完,打开厢式货车的后车门,朝着对面的夜总会大门处张望: “救完大哥之后,我和谢首长还要兵分两路,我负责去偷狗,谢首长还得去给焦叔偷书,快点吧,再晚点儿容易耽误我赶火车。” 第120章:是误会(月票六千加更) 就在韩红兵因为流氓头子不孝顺而烦躁时,轩仔就看到一辆日产GTR从远处飞驰而来,后面还跟着四五辆片场运送道具的货车,货车上此时都站满了手里拎着各种刀具的烂仔。 随着GTR一声尖锐的刹车,后面的货车也都用力把刹车踩死,不等停稳,车上的烂仔们就已经挥舞着家伙从车上跳下来呼呼喝喝。 轩仔连忙指着那些人对韩红兵说道: “来了,就是这班人!呐,从那辆GTR上下来的,就是大哥远。” 翟远打开GTR的车门走下车,脸色阴沉的对着从货车上跳下来的手下们说道: “等下进去不要急着动手,免得吓到我老妈,听我吩咐,再斩死他。” “远哥,来这么迟,饭都已经煮焦。”话音未落,夜总会大门内,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让你手足都冷静点,朝后面退开一些,免得吓到伯母,我自己走出来让你慢慢斩成九段好不好?” 听到挑衅的声音,翟远抬手示意手下朝后退,自己也退了几步,几个保镖更是把手都放在腰间,双眼紧紧盯着夜总会的大门。 而他们身后的韩红兵在厢式货车上则调整着榆树炮的位置,对准这些人兴奋的说道: “得有小一百人了,这两炮打得值,你把东西拿下去,我要开炮了。” 轩仔按照韩红兵的吩咐,用背包背起土炸弹,双手拎起几个燃烧瓶跳下车,韩红兵则取出打火机,把两根延申到炮筒外的引信点燃,随后也跳下车,大声朝着对面背对着自己,被谢虎山吸引注意力的众人喊道: “都听我口令!往这看!艹NM!你给我翻译翻译,大哥!” “我细佬让你们睇清楚,他才是踢爆你们春袋的那个人!”轩仔大声朝着号码帮的众人喊道。 对面翟远带来的号码帮烂仔们听到身后街对面的动静,纷纷转身看过来。 有人认出了韩红兵,看他在对面,当即就要朝着他涌来,甚至有人心急的挥动武器朝着他走过来。 “别跑太散,太散了也不行,注意队……”韩红兵看到人群要有分散的迹象,有些惋惜的开口。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此时两根引信已经燃到了尽头,随后在深夜的尖沙咀,忽然响起了一先一后“咚!”“咚!”两声震天炮响! 不是同时响起,而是第一炮响过五秒钟之后,第二炮响起! 担任发射架的厢式货车车身因为炮声剧烈震动了两下! 车窗更是当场被震碎! 黑洞洞的后车门里,朝外先后喷出两道怒火!宛如怒龙张目! 第一炮打倒了一批,为第二炮清出了视野,第二炮几乎打到翟远身上,一些碎玻璃把他那辆明黄色的GTR直接打成了花瓜! 刚才还手持刀具,纹龙刺虎的几十個江湖中人,随着两声炮响之后,成片的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大声惨叫,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近百烂仔,两炮过后,倒下多一半,剩下那一部分也都被炮声吓软了手脚!下意识抱头蹲下,或者干脆趴在地上。 “大哥,你替我翻译翻译,让他们没事赶紧滚蛋。”韩红兵点着一枚土炸弹,好像垃圾一样朝着人群里扔。 轩仔两手帮韩红兵拎着燃烧瓶,背后背包装着土炸弹,此时大声喊道: “有炸弹!不想死的通通滚开!不然我细佬杀你全家!” 几秒钟后,土炸弹轰的一声炸响,让刚刚炮击中没有受伤,勉强站起身,准备鼓起余勇的十几个江湖人立马抱头鼠窜,再也不敢回头。 痴线,只是斩人而已,用这么夸张?炸弹都丢出来? 夜总会里,听到炮声的谢虎山走出来,走过去用手枪戳了戳因为炮声下意识蹲下找掩护的翟远的脑袋: “哎,伱妈跟我吹牛逼,说你是什么棍儿来着?” 翟远一抬头,枪口已经顶着他额头,谢虎山叼着香烟,正满脸求知欲的看向他:“问你呢,你是什么棍儿来着?” “兄弟,是误会,我是南湾三联帮……”听到谢虎山说国语,翟远也说起了国语,想要攀扯交情。 “把那几把破铜烂铁让你的人都扔出来,不然烧死他们,数仨数,我知道有几把枪,少一把,我他妈请你尝尝内地BBQ。”谢虎山用枪口戳着翟远。 翟远看看旁边已经点燃烧瓶,随时准备朝自己手下丢过去的韩红兵,果断开口让几个惊魂未定的近身小弟乖乖把枪都丢出来。 他不敢拒绝,这两个是疯子,在闹市区开炮丢炸弹! 自己只是绑了个四九仔,想问问对方为咩要打自己的兄弟而已! “一人一下,让他们住院去!”谢虎山看了一下被丢出来的几把枪之后,朝韩红兵说道。 韩红兵背上背着一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镐把,此时把燃烧瓶交给轩仔,自己摘下来握在手里,这时翟远才看清楚,那镐把被改装过,前端加装了一把锋刃雪亮的刺刀! 韩红兵跟贪小便宜一样,把六把手枪捡起来插进腰间之后,这才走过去对那些抱头蹲好的保镖每人脚跟处来了一下,赶鸭子一样骂道: “都他妈给我滚蛋!” 六个翟远的保镖拖着伤腿踉跄朝远处跑,看到他们走的太拖拉,韩红兵接过轩仔手里的燃烧瓶,朝着他们砸过去:“跑快点儿!” “腾!”火焰在六人身后猛然炸起,有两个跑得慢的,当即脚底和小腿的裤子就被汽油沾染点燃,血与火混在一起,烫的连声惨叫。 干完这一切,韩红兵走过来和谢虎山并肩而立,居高临下俯瞰蹲在地上的翟远: “就他妈你叫大哥远啊?” “两位大哥,是误会,如果我有得罪两位大哥……” “大哥,翻译翻译,让他别废话。”谢虎山笑着对走过来的轩仔说道。 轩仔走过去,放下燃烧瓶,像韩红兵当初抽自己那样,对着翟远抽了四个耳光: “叼你老母,省省啦,我两位细佬不吃你这一套规矩!” “还剩这么多燃烧弹和土炸弹呢,都跑了,没用上,刺刀也没给我机会。”韩红兵接过谢虎山嘴里的香烟,自己吸了一口,有些无趣的说道: “一群老百姓,李虎过来都能当正规军。” 谢虎山拔出自己的刺刀,对翟远说道: “你是个什么棍儿来着?” “我……”翟远已经吓得不敢开口,担心对方杀人灭口。 “算了,爱啥棍啥棍吧,反正以后记清楚,以后这间夜总会是……长……长乐社的。”谢虎山用刺刀轻轻戳着翟远的脖颈: “长乐是我大哥的社团,你抓了我大哥,这地方就给长乐当补偿,能接收吗?” 翟远连连点头,虽然谢虎山收起枪,拿着刺刀,但旁边韩红兵已经拔出枪,好像换班一样,始终确保他脑袋上有把枪顶着。 “我懂。”他识相的说道。 “大明星,警察来了怎么说?”谢虎山笑眯眯的问道。 “号码帮内讧,我两个小弟喝醉酒放鞭炮走火。”翟远很识趣的说道:“绝对不会对差佬报案,尽管放心。” 谢虎山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我大哥呢?” “在车上。” 轩仔听到连忙跑过去,打开GTR副驾驶,把鼻青脸肿被捆住手脚的阿宝从车上放下来。 “汤药费我可以付。”不用谢虎山说话,翟远马上就补充道: “是误会来的。” “就是误会,你妈也挺好的,放心,祸不及家人嘛,我懂。”谢虎山慢慢收回刺刀,嘴里笑呵呵的说道: “虽然你来迟了,可我是按正常程序走的,绝对没有强迫,你契爷怎么对你妈,我怎么对她,还给了笔小费,你要觉得吃亏,大不了以后我也当你契爷,也拍戏捧你做主角。” “你急你急你急~”看到翟远脸色大变,谢虎山笑容愈发灿烂。 可是翟远蹲在地上最终没有发作,这让谢虎山看看韩红兵: “港岛人就是能忍啊,跟崖口有一拼,怎么说都不生气,早知道就真占占他妈便宜了,挑了吧,看你识趣,给你留条命。” 韩红兵先是一镐把把人打晕过去,随后动作熟练的用刺刀把翟远两条脚筋挑断,干完之后,这才惋惜的看向谢虎山: “这他妈都算是大流氓头子,一句狠话都不敢放?亏我准备了那么多武器。” “行了,剩下那点儿玩意,烧了吧,免得落入坏人手里。”谢虎山说完,拉起旁边还没从遍地伤员的画面中回过神的阿宝: “大哥,花八千块钱收俩小弟,不算太亏吧,起码有事我俩没丢下你自己跑,下次再收人,别老让人交钱,那能给你办事嘛,就得给钱,拿了钱才能替你干活。” 第121章:任务圆满完成 尖沙咀警署附近的小巷,谢虎山看着警车鸣着警笛走远,又看看旁边正准备登车的阿宝与轩仔,朝两人挥挥手。 韩红兵在旁边叼着烟朝两人摆摆手: “大哥,不行你俩到地方,再花点儿钱收俩小弟吧,省得被人欺负,你俩太废物,不是打架的材料。” “再会,山哥,再会,二哥!”阿宝和轩仔朝两人欠欠身,也不再废话,发动一辆的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两位大哥已经铁了心要投奔内地,逃离自由。 轩仔刚才告别的时候对韩红兵说的话是:除非祖国收复港岛,到处都是韩红兵这种打击黑社会的民兵,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再踏上港岛一步。 阿宝的脑袋比轩仔要好用,他的想法是回内地看看有没有机会,争取开个卖二手车或者修车的生意,赚到钱之后就去雇佣谢虎山,韩红兵这种劳气霸道的内地民兵来帮忙开工。 这样自己如果确实需要回港,就带着高价雇佣的工人一起返来,黑社会敢再找麻烦,就让他们再回忆一下今晚的恐惧。 “你说国家是不是应该奖励奖励咱俩,好歹也算是让一小部分港岛人民都看清了资本主义的丑陋面目,义无反顾的回内地报效祖国。”谢虎山等两人离开之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韩红兵,转身进了小巷内,打开旁边的一处垃圾桶。 韩红兵则开口催促谢虎山: “我就关心,咱俩是先偷狗,还是先偷书,还是兵分两路,偷完赶紧走吧,祝幼君同志和林翻译现在估计都该到笋岗招待所了,人家还等着以港岛同胞的身份给咱俩送行呢。” “韩参谋长,你跟那娘们肯定友谊不单纯,抱一下不至于让那么个娘们跑去千里送情郎,你丫是不是跟人一被窝睡觉了。”谢虎山从垃圾桶取出两套运动服,丢给韩红兵一包,笑着说道: “就问你是不是,是爷们就说实话。” 韩红兵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看电影的时候,林翻译总跟我说话,抓我的手……” “你俩要是看《英雄儿女》,绝对不能出现这种事,少看那些资本主义社会拍的黄色小电影。”谢虎山脱掉夹克T恤,套上运动服,嘴里说道。 “我哪知道是啥电影,对了,还挺有缘分,我俩看那电影就让咱俩挑了脚筋那个姓翟的流氓头子演的,这孙子还让女的跟他拍黄色电影,真不是人,搁内地妥妥枪毙。”韩红兵忽然想起来主演有些眼熟,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把鞋也换成了运动鞋:“别打岔,就光说话拉手了?没干别的?” “她把我手按她胸口上了,我又吓一跳,缩回来了。”韩红兵换好之后,把之前的两人衣服连同那些枪械全都塞进垃圾桶,犹豫一下,难得认真的对谢虎山问道: “谢司令,你说我这算不算耍流氓,摸了人家不负责,要不,我跟她说说,她要愿意,我就带她回去开介绍信,我怕她父母不愿意,林翻译一看就是城里人,我怕她吃不了苦。” 谢虎山瞥他一眼:“摸个闷儿就得跟她结婚?还是她让伱摸的,想啥呢,这亲事别说我不同意,大黑也不能同意你找個这样的弟妹,跟它吃不到一个盆里。” “滚一边去,你才跟大黑一个盆吃饭呢!”韩红兵朝谢虎山骂道。 谢虎山嘿嘿笑了起来: “完了吧,其实你心里也有点痒痒,我跟你说,林翻译那姑娘人品不行,甭对丫有愧疚,摸就摸了,她就是欺负你没搞过对象。” “等你多搞几个对象就习惯了,这都不算事儿,搞对象这事,你们谁也没有我明白。” 谢虎山整理好衣服,带着韩红兵大大方方朝着尖沙咀警署亮起的灯光处慢跑过去,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早起晨跑的年轻体育生。 他边跑边说道:“等你认识的女人多了,就会发现,没什么女人值得你一直死心塌地的喜欢,因为女人太多,你得把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分成两份,三份,几十份,上百份,等你喜欢上几百个女人,你还会在乎一个林翻译?” “又开始编你的歪理邪说。”韩红兵开口说道。 谢虎山说道:“不是歪理邪说,你想想看,你现在可以因为愧疚或者不好意思,勉强自己喜欢林翻译这种女人十年二十年,可你要是见过这个世界上一千个林翻译这样或者比林翻译更漂亮的姑娘,那时候国家说搞破鞋又不犯法,你能一晚上跟二十个林翻译睡觉,天亮提裤子就走人,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下,是喜欢一个女人二十年高贵,还是一晚上喜欢二十个女人高贵?” 韩红兵想了想,对谢虎山回答道:“有本事回了崖口,你跟桃子说这句话,我就信你。” “我俩之间心有灵犀,不需要说这么明白。”谢虎山狡辩道。 韩红兵一笑: “屁,你也就嘴上吹吹牛逼,其实你还不如我呢,我虽然是被动,也算是开过荤了,摸过女人,你还素着呢。” “滚一边去,我素没素用告诉你?”谢虎山朝韩红兵瞪眼。 韩红兵一笑:“你要在嫂子身上但凡占一丁点儿便宜,早该尾巴翘起来满世界得瑟了,再说,六奶看着呢,你敢吗?” 两人跑到尖沙咀警署附近,谢虎山对着警署门口执勤的军装打着招呼,好奇的朝里面探头张望,对军装问道: “阿Sir,这么早就执勤,发生了乜嘢重案?” 一名军装老差打着哈欠,用手摆了摆,示意两人赶快离开,嘴里带着困意说道: “年纪轻轻那么八卦,不要打听,总之与你们这种好学生无关,你们两个这么早起床锻炼呀,天都未亮?” “是呀,就快会考,有体育测试嘛,再见,阿Sir。”谢虎山带着韩红兵从警署门口路过,看着院内一大批烂仔被警员从好几辆巡逻车上依次带下来。 也不知道这些流氓是因为干了啥坏事,被抓来警署。 两人慢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这才拦下一辆计程车,随后直奔港岛公安局长在九龙加多利山的豪宅。 正常来说,警务处长在太平山顶等洋大人生活区有专门的官邸,奈何前任警务处长虽然离任,但是却没有离港,依然占着警务处长的官邸,导致现任警务处长一直没能住进去。 而且现任处长又是爱尔兰人,没什么话语权,所以也不敢催对方给自己让出豪宅,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住在加多利山这种地方。 “狗在后院,把东西先丢进去。”谢虎山熟门熟路的带着韩红兵绕到一处洋房的后院墙外,用力拍了拍院墙,确保发出的动静狗能听到。 韩红兵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林美洋冒充宠物狗主人去宠物店买的兽用乙醚麻醉剂和好几种宠物狗食物,一股脑都交给谢虎山,谢虎山把乙醚洒在食物上,隔墙丢了进去,自己则后退准备助跑,韩红兵站在墙下,双手握紧搭在小腹处,扎稳马步,对谢虎山点点头。 谢虎山发力助跑,第一脚踩在韩红兵的双手,第二脚蹬在韩红兵的脑袋上,韩红兵猛然身体站直,借着这股力道,谢虎山双手扒住三米高的院墙,翻身跃了进去。 韩红兵把乙醚洒在毛巾上,朝里面扔进去,随后从自己背包取出两根粗绳,把两根绳子的一头甩进院内,另一头系在路边的梧桐树上。 他双手则握住两根绳子,大概过了三五分钟的功夫,一根绳子传来拉扯的力道,韩红兵马上发力朝后拽去,很快,麻绳上拴着的一个麻袋出现在墙头,又过了几秒钟,谢虎山抓着另一根绳子在墙头探出了脑袋。 谢虎山先跳下来站在墙下,随后示意韩红兵拉动绳子,麻袋被拽的从墙上掉落,谢虎山一把接住背在身后,两人收起绳子等道具,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大黑这媳妇我估计全县独一份儿。”谢虎山跑出足足一里地之后,看看四周无人,这才把麻袋打开,把那条皇家血统,此时已经吐着舌头昏迷不醒的白色牛头梗塞进早就预备好的大号双肩包,背起来继续装作晨练的年轻人,朝着山下跑。 韩红兵看着谢虎山背着狗兴冲冲的一路小跑,忍不住给他泼冷水: “谢司令,你看上的这公安局长他们家的狗是不是傻?还他妈皇室血统……大黑都不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大喜按说也不吃啊,咋这狗就吃了呢?” “拉倒吧,吃个屁,哪他妈吃了,我蹦下去的时候,就在墙下守着我呢,差点没咬死我!幸亏我反应快,捡起毛巾捂住了它的嘴。”谢虎山背着狗,看看天色,对韩红兵说道: “赶紧,再去给焦局长抢点儿书,咱们这趟就算完成任务了。” “带狗去一块抢啊?”韩红兵问道。 谢虎山站直身体喘口气:“这不废话吗?要不给它放哪?赶紧的吧,我背狗,你背书。” 黎明时分,九龙,港岛赛马会动物医学学院,图书馆。 图书馆值班室的窗户被人敲响,值夜的管理员不耐烦的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向窗外。 只见一个背着大号双肩背包,最多二十岁的青年正站在外面对他笑,指着图书馆的大门,显然是希望他能帮忙打开。 管理员睡眼惺忪的走出来,脸色不善的打量着对方,怨气浓重的说道: “你哪一级的学生?叫做咩名?不懂看外面的牌子呀,上面写着,八点钟开放!” “阿叔,赶时间,通融下,我进去拿几本书就出来。”谢虎山背着狗,对管理员陪着笑脸讨好道。 管理员不耐烦的说道:“里面没人登记,八点钟再来啦?真是冇阴功,以为地球围绕你一个人……” “把门打开,打劫!”韩红兵从旁边走出来,举着谢虎山那把打不响的破五四对管理员开口说道。 哪成想管理员凛然不惧,回身看看韩红兵,又看看那把手枪,转身进了值班室。 “早说打劫就完了,费什么话。”韩红兵看到管理员回房间,以为他是去拿钥匙。 哪成想老头从房间里取出一把扫把,朝着韩红兵打去,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两个扑街仔,凌晨时分不睡觉跑来整蛊阿叔我?打劫?劫呀!劫!” “读了几年兽医读傻了!打劫图书馆?白痴都知道要劫去劫银行啦!” “阿叔,误会来的,我们真是打劫,不是整蛊你。”谢虎山在旁边开口劝老头冷静下来,认清现实。 奈何老头被打扰睡眠,起床气颇重,追着韩红兵揍他,韩红兵朝后面连连躲闪,嘴里对谢虎山抱怨: “我就说留把能用的枪,朝天放一枪,能省不少事,老张给你这破玩意打不响,吓不住人,人家都不害怕!” “废话,能打响老张会给我?你赶紧把偷狗没用完的乙醚给这位大爷来点儿,别耽误大爷睡觉!”谢虎山背着狗在旁边拦住管理员,对韩红兵说道。 哪说理去,号码帮要知道韩红兵能被一个老头打得连连后退,没有还手之力,可能早就羞愧的退出江湖了。 韩红兵趁谢虎山拦住对方,自己转身取出乙醚倒在衣服上,任由后背被老头狠狠拍了几下,随后转过来把衣服按在老头脸上,送给老头一个安稳的睡眠。 把老头扶着放回值班室,摸出对方身上的钥匙,谢虎山打开了图书馆的大门,两个人冲进去打开灯,谢虎山一目十行的看看书目分类,韩红兵则站在大厅等着看谢虎山的吩咐,谢虎山快速浏览完,一指某处书柜: “装那个书架上的书。” 韩红兵走过去张开自己的大号旅行背包,看也不看,把书架上的各种英文兽医学文献朝背包里丢进去,不过片刻就将整个背包塞满,再也装不进去,这才把背包拎起来背在身后,和谢虎山一起走出图书馆。 “这老头,太彪了……”韩红兵经过值班室时,还不忘瞥了一眼对方,感慨道。 此时远处天色已然泛白,两人对视一眼,谢虎山开口: “书有了,狗偷了,钱和洋货也都寄了,薅羊毛任务算是圆满完成,走吧,回家。” 第122章:后会有期 祝幼君拎着两个旅行包,朝着从闷罐车上跳下来的谢虎山说道: “这是我帮你买的路上吃的,这是买的洋货小玩意儿,留着你回去送人。” “我先去趟招待所,你扔车厢里,最少四个小时后才发车呢。”谢虎山跳下闷罐车,对祝幼君说道。 韩红兵则在车厢内没有下车,对站台上盯着他瞧的林美洋歉意笑笑:“……我不下去了,在车上看着大喜。” 林美洋看着谢虎山背着个大包跳下闷罐车,和她们两个只是抬手打了個招呼,就直奔笋岗火车站招待所,又看看不肯下车的韩红兵,最终对祝幼君问道: “谢大哥为什么非要回这里,他要愿意出钱,你现在的身份能直接在羊城白天鹅开间房让他住。” “我也想知道,他回这么个地方干啥。”祝幼君跟在谢虎山身后朝外走去。 林美洋立在站台上,看向车厢内此时收拾随时可能会醒过来的牛头梗的韩红兵,一咬牙,居然自己跳了上去。 “大姐,你想我没?”谢虎山大清早走进笋岗火车站招待所,对刚换班上岗的那位知心服务员大姐亲热的打招呼。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还没醒,大堂空空荡荡,谢虎山就是趁着没人的功夫才赶过来。 大姐一眼就认出了谢虎山,这个青年给她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毕竟是最近半年,唯一一个在她招待所住宿时,被她忽悠买了好多东西的大冤种,而且脾气特好,俩人聊的很投脾气。 她热情的朝谢虎山招手,把旁边的瓜子朝柜台上抓了一把: “小谢同志,你这是又来执行押运……不对呀,我记得你不是北方人吗,不能这么快,你这是一直还没走呢??不怕耽误了县里的押运任务?” “我想起来了,伱都没退房就没影了,我还说呢,怎么押金都没找我退。” “嗨,别提了,我媳妇……大半夜跟人跑了。”谢虎山愁眉苦脸的走过去磕着瓜子,苦笑着小声对大姐说道: “我寻思把媳妇追回来,就跟在后面一直追,结果乌漆嘛黑的夜里也看不清楚,直接干对面去了,我媳妇不乐意跟我回来,我只能自己再跑回来。” “啊!”大姐听完谢虎山的话,震惊的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这个青年在她的心中的形象几乎没有缺点。 老实善良心眼好,而且单纯,喜欢信任他人,那天自己让他买啥他买啥,最后看他买的有点多,自己都替他心疼辛苦挣的钱,主动不再给他推销东西。 此时听到谢虎山说他那个媳妇跟人跑了,大姐心里一酸,多好的傻孩子,怎么摊上这种事了。 大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捏捏谢虎山手背,满脸惋惜,用牙缝挤出一句话: “你……我的傻兄弟呀!让大姐说你啥好,那都跑过去了,你还回来干啥呀?” 这傻小子,多少人求不到的机会,他傻乎乎一头就撞过去了,这是多大的运气! 结果都跑去港岛了,又毛毛愣愣回来了? 留在港岛享福不好吗?媳妇跑了在当地慢慢再找一个呗。 不过大姐很快就揉揉眼睛,看向随后从门外跟着谢虎山走进来,一身时髦装束的祝幼君。 这姑娘不就是他媳妇吗? “你媳妇不是在那吗?”大姐对谢虎山问道:“跟大姐闹着玩呢?” 谢虎山叹口气:“我哪有心情跟大姐你闹着玩,人家昨天傍晚就回来了,也是在你这住的,人家现在住宿用同胞通行证登记,那跟我用介绍信登记的一样吗?” “真的假的?”大姐磕着瓜子,满脸的狐疑。 谢虎山指着祝幼君,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的,她现在有港岛对象,人家婆婆都是外国名,叫伊丽傻白,咱也不知道傻白傻白到底是多白,她丈夫的外国名叫插讹死,也不是啥听起来家业兴旺的好名字。” 大姐翻了一下昨天的入住登记,又看看祝幼君,这才对谢虎山问道: “还真是,这都港岛同胞了?那还回来干啥呀?” “唉……她过来找我,是想让我回去的时候给她家里捎个信儿,所以跟着过来嘱咐我两句,甭搭理她,人家丈夫在外面等着她呢。”谢虎山满脸轻蔑的看了眼脸色已经气绿的祝幼君说道。 随后从自己包里里取出早就预备好的一瓶香水,一支女式腕表,放到大姐面前: “大姐,我从资本主义的港岛带回来的,本来想买给媳妇哄她回心转意,人家现在都是港岛户口了,用不上了,干脆,我送您了。” 大姐吓一跳,她在这地方可见过世面,粗粗一瞥就能看出来,谢虎山拿出来的香水和手表可不是这附近的洋货贩子兜售的那些廉价残次品洋货,连忙摆手推辞: “不少钱吧?我可不敢要,你留着给家里人,挺贵重的,这东西不能乱送人。” 谢虎山把东西放在柜台里面,避免对方和自己推搡,嘴里说道: “我第一次来不就跟您说了嘛,我家里就还一个奶奶,用不上,您收着吧,我来这么久,见这么多人,就您对我最热情,最亲切,拿我当亲弟弟看待,如今弟弟要回家了,给您留点儿念想。” “这……合适嘛?”大姐听谢虎山说的动情,满脸不好意思: “要不这花了多少钱,你跟姐说,姐去……” “见外了啊,我刚来的时候您对我多好,还特意给我送了您自己带的菜让我尝尝,不是亲姐谁这么对我好,我这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报答一下我姐。”谢虎山按住大姐要再把东西推回来的双手,认真的说道: “您再跟我客气,我可急了。” 大姐看着香水和腕表,表情为难: “这太贵了,你说你……哎呀,家里有老人要照顾,得攒点钱,别瞎花,这让大姐我多不好意思?” “姐,你要不好意思,弟弟我再求你点儿事?”谢虎山趴在柜台上,笑眯眯的说道。 大姐还在看着香水,嘴里说道:“说,啥事。” “嗨,我这不寻思,媳妇跑了嘛。”谢虎山刚说了一句话的开头,大姐就已经明白过来,马上抬起头,拍着胸脯对谢虎山说道: “姐明白了,你再晚两天走,我这两天抓紧给你留意物色其他合适的女同志,帮你撮合撮合,三天我肯定给你介绍一个……” 大姐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小谢送给自己这两样东西。 他半路拣了个媳妇,一块来的同乡民兵有提前回去的,肯定已经把消息替他传开了,这要是一个人回去,告诉大伙,媳妇跟人跑港岛去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所以小谢肯定是想让自己当个介绍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同志,撮合撮合,这样带回去,也就不会丢人。 她满心以为自己猜对了,哪知道谢虎山连连摇头: “不是这事,大姐,我不找媳妇。” “啊?”大姐一愣,不找媳妇? 谢虎山此时来了精神,用神秘兮兮夹杂着几分炫耀的语气对大姐说道: “我是说,咱没本事给自己找个港岛媳妇,给我家狗找个港岛媳妇总行,所以我跟人家那边协调了一条狗……” 大姐整个人都听傻了,自己媳妇都跟人跑了,这小伙儿还有心情给狗找媳妇呢? “我的兄弟哎,你的心是真大呀,媳妇跑了还有心情替家里的狗操心呢?” 谢虎山点点头,说出了自己送礼的最终目的: “狗现在在我这儿,火车上不让带狗,软卧包厢里偷摸能带,但是软卧需要有行政级别才能买,不然就得托关系。” “上次咱俩聊天,您不说姐夫在羊城火车站工作嘛,我的意思是姐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姐夫,看看能不能协调个羊城到燕京的软卧包厢,我包下个包厢带着狗住,该多少票钱,需要打点送点礼,您跟我说个准数,这样我就能带着狗坐火车回去了。” 大姐听得嘴唇直哆嗦,脸都板起来了,不自觉用上了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 “你……你小子找不着媳妇,打一辈子光棍!我是你媳妇我也跟人跑,你怎么想的啊?带你媳妇坐闷罐车,带狗坐软卧包厢?啥破狗啊,非得带它回去?知道软卧多少钱吗?还包个车厢!” 羊城到燕京的火车车次不算多,真正能从羊城到燕京跑完整条铁路的更是只有六趟车,两辆慢车,两辆快车,两辆特快。 无论哪辆车,软卧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买到的。 就拿慢车来说,从羊城到燕京,两千多公里,最便宜的硬座还要三十四块五,很多人攒两个月的工资,也就够不吃不喝坐趟来回硬座。 软包卧铺一张票的价格更是高达一百六七十块,票价不是问题,是指标和买票资格,国家干部最少也得是副处,才有资格拿着相关证件和介绍信去买软卧票,光有钱都不行。 要是没级别,那就只能托关系找人,把最后人情什么都算上,一张票少说都要两百块朝上,一个软包四张票,真用人情买下来,那就是将近一千块。 大姐以为谢虎山啥也不懂,不知道票价,信口开河。 再说,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为了带个狗坐火车,花这么多钱倒腾软卧票?疯了? 谢虎山讨好的笑着说道: “姐,都说媳妇常有,这好狗不常有,我带回来的不是本地狗,外国狗,老漂亮了,我们那地方没人见过,我跟您说,有了这狗,我肯定不缺媳妇,我带回去之后,天天牵它去城里晃悠,靠它吸引人家城里姑娘注意力。” “你别说外国狗,你就带着个外国人我也买不着,人都挤不上软卧,你还想让狗坐进去?”大姐听得连连摇头,说着又把香水,手表朝谢虎山递过去: “你拿走吧,我看你现在比资本主义大财主还败家,啥话都敢说。” “办不了就办不了呗,东西是咱姐弟俩的感情,我也没指望您真能帮我办,就是问一嘴,得嘞,姐你忙,我跟别人媳妇说两句分别的话。”谢虎山又把东西让给大姐,转身要走。 大姐看看谢虎山送给自己的两样东西,最终抬起头,朝快走到门口的谢虎山喊道:“回来!” “干啥?”谢虎山立在原地:“东西送您了,是真心的,您别跟我客气。” “我让你回来,我跟你说点事儿。”大姐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走回来,双手趴在柜台上:“快点说,一会人家丈夫不耐烦,还得冲进来打我一顿,觉得我带他媳妇进来睡觉呢。” “还有心情贫呢!”大姐瞪他一眼,拉开抽屉,把香水和腕表放进去,从里面用信纸裁了个纸条,又取出个人名章盖在纸条上,最后拿钢笔写了几个潦草的字,看看大堂没有其他人注意,这才递给谢虎山: “收好了,到车站跟工作人员打听张春光,那是你姐夫,把这个给他,就说我让的,他虽然办不了软卧,但他能帮你和狗带上去车,找个宽敞地方呆着,愿意就留着,要是还想坐软卧,你就撕了拉倒,还软卧……钱是大风刮来的?” “杨玉梅,姐,你叫杨玉梅……”谢虎山接过纸条,眼睛一亮,念叨着印章上的名字,开口就要感谢,大姐一瞪眼: “别说话,当心别人看见,收好赶紧走,你当走后门正大光明呢?” 谢虎山把纸条揣起来,继续趴在柜台上瞧着大姐嘿嘿笑: “走啥走,你是我姐,弟求姐姐办点事儿还算走后门,再说,我不说了嘛,是找你有点事儿,不是有件事,我还没说完呢。” 祝幼君在不远处听得心服口服,谢虎山的这张脸,这张嘴是真厉害。 明明之前不怎么熟悉的人,明知道他就是脸皮厚,套交情,在他那语气说出来,就是让人不是那种假热情,而是真的和你亲近,出手也大方,完全不小气,她一直以为香水和手表是谢虎山给他媳妇买的,哪成想说送人就送人,眼都不眨一下。 “哒!”的一声,一把钥匙连同一张澡票被丢在柜台上,大姐翻看着招待所登记本,头也不抬,但脸上全是笑纹: “201,洗个澡眯一会儿去吧,闷罐车要开了我让人提前喊你,不用交钱了,你上次押金都没退。” “我不是要找个空房睡一觉。”谢虎山把钥匙放回去,对大姐说道: “姐,你把你家地址给我。” 大姐听到这话吓一跳,抬起头看向谢虎山:“你要干啥?” “我还得求您个事,这事不能在这说,这样,我今天必须得走,我让我媳妇等您哪天休息,去家里跟你细说,甭管办成办不成,先说好,跟那些都没关系。”谢虎山压低声音,附在陈玉梅陈大姐的耳边说道: “港岛的彩电便宜,我媳妇买了一台二手彩电,过几天到,到了之后给您送家里去,不用指标,留着自己看也行,让姐夫送人也行,随你。” 陈玉梅吸了一口凉气:“啥,彩电?” 羊城的商场有进口彩色电视机销售,但那都不是普通干部,普通老百姓能买得起,买得到的。 一台乐声进口彩色电视机,两千六百块人民币,还需要单独的彩色电视机指标,平时购买黑白电视机的普通电视机指标都不行。 “小点声,一个彩电不至于大惊小怪,姐你忘了,她现在港岛人,不差这点儿钱。”谢虎山笑眯眯的对陈玉梅说道: “怎么回事呢,其实是我媳妇想求你,她不好意思。” 谢虎山边说边朝远处还没反应过来的祝幼君做贼一样勾勾手指: “你瞅啥,过来!不说话你也别戳那么远!” 祝幼君走过来,朝陈玉梅尴尬笑笑,毕竟她刚才在那边听着谢虎山说她已经被人拐跑了,此时大姐的目光瞅她有些怪。 “她不是让人拐跑了嘛,身子拐港岛去了,但心还在内地,属于身在曹营心在汉……她长得不难看,到港岛就被一个工厂老板的儿子看上了,那儿子叫阿宝,这个阿宝太缺德了,不给她钱花,想给家里寄点钱都没有,让她自己挣,她哪会啊,一个乡下娘们儿。” 谢虎山挠挠头,看向陈玉梅:“她丈夫不管她,我得管呐,我就寻思,给她找点事儿,挣俩钱,不瞒你说,我媳妇他家穷的,耗子去她家,都属于是耗子牺牲自己,给她家送温暖,改善伙食。” 祝幼君听谢虎山说的邪乎,没忍住,在旁边轻轻踢了他一下。 “姐,你在这块儿人头熟,领导啥的也都有关系,求求你跟火车站的大小领导打声招呼呗,以后洋货贩子卖的港衫,都找她,从她丈夫的工厂拿货,绝对便宜。” 陈玉梅听到这句话,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不然谢虎山真要送给她一个二手彩电,说的都是啥不着调买软卧的事,她反而不敢答应。 这件事听起来虽然还是走后门,但最起码是个正经事。 “要是人家不用你对象的货呢?”她揣着明白故意装糊涂,没好气的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就嘿嘿嘿嘿的笑:“那还说啥,投机倒把犯法,姐你得劝火车站领导必须重视这个问题呀。” “你对象干这事就不是投机倒把啦?”陈玉梅看了眼就差捂上脸的祝幼君,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面不改色,大义凛然的说道: “姐这话说的,我媳妇这也算是爱国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迫不得已,被人拐过去的不是?” 陈玉梅也不知道他大义凛然个什么劲,看弱智一样看着谢虎山: “我就纳闷一件事,你对象人家都在港岛结婚了,用你操心?别一口一个你媳妇,那是人家港岛男同胞的媳妇。” 这不纯纯傻子吗?媳妇跑了,跟人家结婚了,他还在这跟着忙前忙后,牵线搭桥,要帮对方想办法挣点钱…… 小伙是好小伙儿,人品没得说,就是脑子缺点啥…… “你把耳朵堵上。”谢虎山看向祝幼君,示意她把耳朵堵起来。 祝幼君假装把耳朵堵起来,实则根本没有用力,不影响她偷听谢虎山接下来说的话。 谢虎山靠近陈玉梅,压低声音: “我能便宜资本主义社会那王八蛋?这事也多亏了大姐你帮忙,当初给我俩安排一屋,那天晚上我……我没忍住,我俩就……那啥了,所以我不是冲她,是她肚子。” 说到这还看向祝幼君,祝幼君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被发现,继续堵着耳朵。 谢虎山这才继续说道: “现在她肚子里的那个。” “啊~~我说呢。”大姐恍然大悟。 难怪谢虎山说啥要帮对方呢,大的虽然跟了别的男人,但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我不在,她一个乡下娘们能干啥,她那个丈夫又是资本主义的货,天天搞破鞋,哎呀,相好的可多了,那边法律都不管。” “所以我求姐你帮帮她,让她从丈夫工厂拿点洋货批发给洋货贩子,您放心,您和火车站全体领导,在港岛有啥要买的,都跟她说,你一句话,她肯定照办,需要打点,她也肯定安排到位。” “再说,你都算我俩半个媒人,要没姐你安排我俩一块住,我也不能有这个孩子,你看在孩子面上,也得帮一把。” “不过您放心,千万别有压力,甭管办成办不成,彩电都是您的,那是你弟弟我给我姐姐买的,不是她买的,您放心看,甭到时候跟她过意不去。” “彩电那是我买的,因为我急着走,她替我第一次登门看我姐,不能空着手。” “除了替我看你和姐夫,为啥还要去家里呢,主要还是她现在脸皮还嫩,人多了她说不出话来,好多话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跟您说,所以才想等姐你方便的时候,去你家里说去。” 大姐看向祝幼君,祝幼君保持着堵着耳朵的姿势,但脸上已经淌下了两串泪珠,表情似哭似笑,静静看着谢虎山。 看到对方的模样,陈玉梅心里也有些难受,她不是心疼这姑娘,她是心疼这个小谢同志,都快回家了,还替这女人操心呢。 谢虎山顺着大姐的目光看去,被祝幼君的模样吓一跳: “我不让你堵好了吗?” “唉……”陈玉梅犹豫一下,用纸写了一串地址,这次没有递给谢虎山,而是递给了祝幼君,本想沉默,可最终没有忍住,对着擦眼泪的祝幼君说道: “小谢多好的人,你瞧瞧,你都跟人跑去港岛了,还追过去找你,看你受气还替你想主意……” “我管这事儿,也不是冲你,你配不上这么好的小伙子。” 祝幼君被陈玉梅批评教育了两句,明明冤枉可还不敢解释,只能不断点头。 “得嘞,姐,我肯定这一年半载还得再过来,不为她也为看看孩子,到时候我去家里看你和姐夫去。”谢虎山对陈玉梅不断作揖,欠身说道: “我先走了,带她出去嘱咐几句,她丈夫还在外面等着呢,呆太久容易挨打。” 陈玉梅伸手抓住谢虎山的手腕,等祝幼君先走开几步,才对谢虎山小声说道: “听姐的话,别因为这事着急上火,也别因为她有了你孩子,就自己打光棍,那没养在身边的,不知道将来长成什么样,能不能给你养老谁也说不准,你回去该娶媳妇娶媳妇,可不能为这么个女人,把自己耽误了。” 谢虎山感动的点点头: “我出来一趟,就认识姐你这么一个好人,就冲这一点,我就没白来。” “去吧,以后再来鹏城,到这看你姐来。”陈玉梅对谢虎山说道。 刚好外面也有人进来,谢虎山顺势和陈玉梅告别,带着祝幼君走出了招待所。 直到站在广场空地上,谢虎山才停步看向祝幼君,瞧瞧对方那副绷不住,准备以身相许的死出儿。 祝幼君被连捏带吓,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把已经流出来的感动泪水给吸了回去。 “行了,不用整以身相许,做牛做马那套了,捏下闷儿,占占便宜,也不算我白帮你,扯平了。”谢虎山大大咧咧的说道。 祝幼君被谢虎山一句话气的满腔感动消散了大半:“你……” 谢虎山示意祝幼君闭嘴,自己说道: “这你以后也能理直气壮,不欠我,我也能跟韩老二回去路上吹牛逼,我也是开过荤的人,他摸过韩翻译,我摸过你。” 随后他掏出香烟点燃,找了个块石头坐下,叼着香烟观察着四周,嘴里叮嘱着祝幼君: “我第一次来就看出来,这大姐心眼儿不坏,但喜欢贪小便宜,她从这个火车站成立招待所那天,就开始干这活,干了小二十年,她是求安稳,不求上进。” “这种没威胁的老好人,火车站大小领导肯定都喜欢,关系应该也都不错,她要开口跟领导说想走个后门跑跑关系,比那些有上进心的同事好使。” 说到这里,他看向祝幼君,反问道:“你该干啥?” 祝幼君放下捂着胸部的手,想了一会儿: “你走之后,回港岛二手电器行买台二手彩电送她家里去,让她帮我做件事,这个火车站的洋货贩子如果都从我手里进货,我把利润拿出三四成,这位大姐爱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她分给别人多少,你不管,但有洋货贩子不买我的货,她得能安排人办了他们。” “才三成?”谢虎山不满意的摇摇头: “打发要饭的呢?你怎么知道那些洋货贩子在火车站有没有关系呢?” “那……多少?”祝幼君一愣。 谢虎山吐出口烟雾:“领导们肯定知道洋货贩子大概能挣多少钱,别把大家都当傻子,既然抢生意,抢关系,就得舍得下本钱,我的意思是,留够了花销之后,挣一百块,九十块都给他们。” “这么多?”祝幼君有些想不明白,九成的利润分给那些人,这哪是自己挣钱分给他们,这是人家吃肉自己连碎肉都吃不到。 谢虎山点点头:“这样才能让他们尝到甜头,也能让他们狠下心,为了好处替你赶绝那些洋货贩子,换上你的人进场,说句难听的话,这里的洋货贩子都是你的人之后,你可以让领导根本发现不了,你到底挣了多少钱。” “那……” 谢虎山示意她听自己说: “而且这个洋货生意是为了让你有口饭吃,在这块站稳,维系人脉,钱不急着挣,关系很重要,如果你舍不得钱,最后也就是洋货贩子中的一个,成不了气候。” “等你站稳,各方面关系扎实之后,有的是门路可以挣钱,我随便举个例子,比如你可以靠二手电器赚钱嘛,卖洋货也是卖,二手电器也是卖,无非是怎么卖而已。” “运电器零件进来,攒好成品卖出去,或者拿出一批印着广告的港衫雨伞之类,免费送给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押运员,让他们拿着港衫回去替你宣传,他们所在的县城或者公社万一正需要购买些进口物资或者机器,没有门路,刚好给你打个电话发封电报,差价都足够你赚一大笔,只要动脑,挣钱很容易。” “嗯。” “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学习,你有胆子,但脑子差点儿,得多学。” “嗯。” “自己不用事事都抛头露面,可以把轩仔跟阿宝我那两位大哥喊来帮你,让他俩负责替你跟洋货贩子打交道,你就保持港商的形象,跟领导们打交道。” “嗯。” “林翻译有点儿小资,这种姑娘总觉得自己聪明,其实最好骗,为啥叫小资,因为那脑子只配被大资本家利用,你要是想明白啥叫资本家,让她给你干活挣钱,还不用给她发工钱。” “嗯。” “薅了港岛黑社会五十几万,寄回去五十万,买洋货七七八八花掉了不少,没想到昨天晚上,我大哥从流氓头子的车上意外收获了两万多块,刚好我帮你凑个整,三万块,收好,拿去当本钱。” 谢虎山说完,把烟蒂甩掉,站起身,取出一沓钞票拍在祝幼君的手里,笑着看向祝幼君: “看在你妈救过尧山人,路我尽力帮你铺到这儿,以后怎么走,看你自己的本事。” 祝幼君眼泪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这个男人总是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德行,可是临走之前,他在替自己做着安排,甚至给自己特意留出了一笔钱。 他就要走了,谢虎山一走,自己再想见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祝幼君办通行证时就已经知道,除了粤省的鹏城羊城等特定区域,其他地方根本不承认通行证,必须要目的城市主动邀请,或者提前联系申请,等待审批通过,才能接待她这种“港岛同胞”。 别说想去看谢虎山,她现在就是想回家看一眼自己亲人都做不到。 “别哭,再哭我还掐你。”谢虎山对祝幼君笑着说道。 这个年代的女人,就这点儿不好,办点啥事就一副以身相许的德行。 老整这么感性,多整点儿性感的不好? 要是不提以身相许,或者把以身相许的时间大幅缩短,不要相许一生,就相许一晚上,第二天互相不认识该多好。 不然这种女人,睡了之后就容易沾包赖上自己。 祝幼君听他说话,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你这属于典型的女流氓,我不能让你得逞,行了行了,我走了,还得回车上训狗呢。”谢虎山叮嘱完之后,朝着火车站内走去。 他有收据,按照规定,可以和韩老二蹭一段免费车。 走到闷罐车前时,谢虎山就看到林美洋站在站台上哭得梨花带雨,韩参谋长则搂着被箍住嘴的牛头梗蹲在车厢里冲她笑。 一看林翻译就没能得手,韩参谋长还是太淳朴,不被美色诱惑,宁可搂着狗都不搂姑娘。 “林翻译,你得给他下药啊,他这种人不下药,你够呛能得逞。”谢虎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笑着说道: “我昨天让你去帮忙买乙醚,你就把买来的全都给他了,没自己藏起来一瓶?要是你藏起来一瓶,刚才拿出来用他身上,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韩红兵在车上对谢虎山笑骂:“滚滚滚!你教人家女同志点儿好的!” 林美洋被谢虎山的话给说的忘了哭了,此时满脸是泪的看看韩红兵,又看看谢虎山,低下头悔恨交加的小声嘀咕道: “我忘了……” 谢虎山哈哈一笑: “别说谢佬不给你机会拉拢腐蚀我手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看到祝幼君还跟着自己,谢虎山站在车门口转身说道: “给你家里写信时,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别让家里惦记,钱我给你妈已经寄了点儿,所以,你也不用惦记他们,好好活着。” 看到祝幼君眼圈又一红,谢虎山撇撇嘴: “你要哭去别的地方哭,一会再把狗给我哭死,我比较烦哭哭啼啼的女同志。” “我不哭。”祝幼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露出个笑脸,对跳上车的谢虎山大声说了一句让林翻译当即忘了悔恨的话: “还三个小时发车,我肚子里还没孩子呢,要不你跟我回招待所崩一锅,给我那个喜欢搞破鞋的港岛丈夫戴一顶绿帽子?” 林美洋吓一跳,这女人什么话都敢说,崩……这个词还是在港岛时韩红兵骂那些流氓时她听来的,知道是什么意思。 “嚯~”韩红兵发出一声惊呼:“好家伙,果然是个人跟谢佬混久了,都得变得跟他一个德行,乡下土匪改造人呐。” 谢虎山转过身,笑着朝祝幼君朝外摆摆手: “来时,你是祝幼君同志,现在,你是祝幼君女士,自己同志我都没下手,爱国同胞就更算了吧。” 他看向两个女人: “都走吧,后会有期,让我跟两条狗清净会儿。” 第123章:谁光荣,谁反动 “坐下!”谢虎山坐在闷罐车里,看着面前的“二喜”。 二喜瞪着小眼睛,被箍着的嘴发出嗬嗬低声,对谢虎山的口令很是抵触。 他给偷来的牛头梗取了好几个名字,但两人一狗搞民主投票时,都被否决了,到二喜这个名字时,韩红兵举手同意,这破狗也抬起了狗头,被韩红兵认为是赞同这个名字。 “啪!”谢虎山拿鞋底抽了狗脸一下:“吓唬谁呢!坐下!” 二喜虽然没有继续低吼,被耳光抽的有些无奈,但还是保持站姿,一动不动。 “Sit Down!”韩红兵在旁边喊了一句英文。 听到英文,二喜虽然满是鞋印的脸上挂满不情愿,但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乖乖坐好。 韩红兵吸了口烟:“托二喜的福,我他妈现在都学会了几句英语。” “滚一边去,你憋说话,以后不准跟二喜说英文!”谢虎山瞪了一眼韩红兵: “净他妈耽误二喜学普通话!” 韩红兵笑着点点头: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过我提个醒,二喜那狗脸再抽都抽肿了,训狗不是刑讯逼供,谢司令。” 谢虎山对韩红兵的话恍如未闻,手里举着鞋,严肃的看向面前的狗: “二喜,你得想明白,现在到了社会主义的地盘了,别再把自己当洋狗,伸手。” “啪!” “伸手!” “啪!” “伸手!” “啪!” 两個多小时之后,谢虎山牵着已经听懂伸手,坐下这俩词,但狗脸明显比在港岛时胖了一圈的二喜跳下车。 他们到达了羊城火车站。 出乎韩红兵意料的是,这条长相另类的丑狗居然非常惹眼。 谢虎山牵着它出现在火车站的站前广场,惹得很多行人侧目观赏,不时上前询问谢虎山这是什么狗。 第一,大伙在内地没见过这种品种的狗,另外就是大伙在内地也没见过脸可以长这么胖的狗。 “韩参谋长,牵着它在附近转转,我去拿条子找陈大姐的爷们儿,看看他能不能安排二喜跟咱俩一起上车。”谢虎山把狗交给韩红兵,自己取出陈玉梅给他的那张纸条。 羊城火车站规模很大,谢虎山找了一个工作人员询问张春光,顺势递上一支万宝路,对方接过烟,问清楚谢虎山是张晨光爱人的弟弟,脸上笑容多了起来,亲自带着谢虎山进了火车站,一直到了站台上,指着远处一个手里握着一红一绿两把小旗子的中年人: “那就是张组长。” 谢虎山这才知道陈玉梅的丈夫居然是羊城火车站的调车组组长,这的确是很多火车都要示好,避免得罪的存在,因为调度员都要听他的吩咐,得罪他,他不安排手下执行编组,解体之类的指令,哪怕没有乘客或者货物,列车员也得乖乖留在车上等候。 谢虎山走过去和对方打招呼,递上准备好的小礼物和陈玉梅写的纸条,张春光可能受陈大姐影响,性格也挺外向,看了眼媳妇特意盖了自己人名章的纸条笑了起来: “结婚这么多年,她让我帮亲戚朋友走后门也有几次,可特意写我写个条子的,就你独一份儿,必须得办呐,要不然回家挨收拾。” 等谢虎山说是有条狗也想带走,张春光犹豫了一下,看看铁轨上那些火车,盘算半天才说道: “晚上有辆车,到时候你来站台找我,我让人带你俩和狗悄悄进行李车厢,这辆车票价高,乘客少,行李也应该不会多,地方宽敞些,而且速度快,三十三个小时到燕京,在车上两夜一天,今晚上车,后天早上到燕京。” 谢虎山和对方约好之后,朝着站外走去,现在还不到中午,刚好回去喊上韩老二在羊城附近转一转。 刚出站,就看到远处韩红兵身边围了一大圈人,韩老二似乎在和人吵架。 谢虎山连忙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进去,只见一个青年带着三个同伴,正吓唬韩红兵: “哪来的乡下人偷狗来卖,狗咬伤了人怎么办?扣了!赶紧把狗交出来!” “扣你妈!你什么东西,脖子顶个Der就觉得牛逼了?敢出来跟人说话?”韩红兵梗着脖子,牵着二喜,张嘴朝对方骂道: “你动一个试试!让伱丫活着走出十步,算我白艹你妈一场!” 四个青年听到韩红兵骂的过分,顿时咋咋呼呼要上前,韩红兵左手牵着狗绳,右手摸向腰间,这个动作让刚想上前的四人又有些犹豫,不知道韩红兵腰里藏着什么,一时局势僵在当场。 谢虎山皱皱眉,上前拨开四个一看就没什么成色的小流氓,站到韩红兵身边,接过牵着二喜的绳子,看向对方: “看上我的狗了?都跪下磕一个好好说,你爹我疼你们,死后肯定留给你。” “你他妈……”青年看到又冒出一个人,刚想开口,谢虎山上前就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把对方打的一个趔趄! “装你妈什么工作人员吓唬你爹!”谢虎山眼睛瞪起来:“滚蛋!” “你有本事等着,我喊警察去!我让警察收拾你们!”为首的青年抹了一下因为嘴角被抽破而流出的血,捂着脸掉头钻出了人群。 “这种傻比你跟他们骂什么劲,大嘴巴子抽几下都知道怎么做人。”谢虎山拍拍二喜的脑袋,对韩红兵说道: “搞定了,晚上的车,这几个傻比是哪冒出来的?” “看上二喜了呗,听我一嘴外地口音,想吓唬吓唬人。”韩红兵点了一支香烟,对谢虎山笑笑: “你别说,二喜这磕碜劲儿还挺招人待见,你进去这一会儿,好几拨人问我这狗卖吗,还有带着翻译的老外,让翻译来问价。” 谢虎山得意的说道:“我都说了有皇室血统,名贵,你还不信,谢司令看上的,能不是好东西?” 俩人牵着狗准备转身朝外走,剩下的三个青年上前作势要拦,谢虎山牵着狗不动,韩红兵上前干脆利落的把三个废物打躺下,刺刀顶在倒地的三人面前: “活腻了吧,艹你妈的!打劫押运员,抢劫国家财产!” “住手!住手!”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警察跟着刚才报信的青年急匆匆挤进来,对着谢虎山韩红兵大喊道。 韩红兵收起军刺,慢慢站回谢虎山身边,谢虎山牵着狗打量着两个警察,刚才喊话的那个警察只穿了件制服上衣,看起来不怎么正规。 谢虎山开口问道: “两位领导,怎么个意思?” “光天化日,动手打人?无法无天!还怎么意思!先拷上带回去再说!”为首的警察一脸严肃的呵斥道。 身后的警察上前就要摘手铐给两人铐起来,谢虎山脸一沉: “抢国家财产的你不抓,保护国家财产倒要铐起来?” “什么国家财产?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先老老实实跟我回去交代问题!”警察开口说道。 谢虎山取出身上的采购证,掀到最后一页举起来: “胡说八道?你他妈睁开眼睛自己看,这条狗就是国家财产,浭阳县畜牧局特意采购的犬种,我们是浭阳县武装民兵,奉命押运采购犬种回去!” “是真是假带回去慢慢讲!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说证件都是假的!”警察看都不看采购证,手放在枪套上: “你们两个乡下流窜来的盲流要是再不配合……” 谢虎山把狗绳递给韩红兵,不等对方说完,自己迈步朝着举起手铐的年轻警察走过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配合时,谢虎山把腰间五四拔出来抵在对方的脑门上:“你告诉告诉我,什么叫乡下流窜来的盲流。” 这个动作顿时惹得附近惊呼一片!对方吓得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谢虎山手指搭在扳机上,看向刚才摸着枪套恐吓自己的警察: “艹你妈,你告诉告诉我,什么叫做乡下流窜来的盲流!” “你……放下枪……先放下……” “我问你呢,我们是什么?”谢虎山盯着对方问道。 对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民兵,浭阳县武装民兵。” “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 “是什么!艹你妈,大声再跟大伙说一遍!”谢虎山满脸煞气。 “武装民兵。”对方又连忙提高音量说了一遍。 谢虎山看着对方: “你说我们是盲流,我还觉得你这个警察也是假的,不如这样,咱俩一起开枪吧!” “枪响了,事情闹大,就能让领导重视起来,调查我的采购证是真是假?也能让领导告诉我,你不帮忙保卫国家财产,反而帮抢夺国家财产的人这件事,是对是错。” 看到对方的手放在枪套上没有动作,愈发笃定对方有鬼的谢虎山瞪起眼睛,大声喊道: “老子是浭阳县武装民兵,奉命执行押运任务,有人抢国家财产,你们不帮我保卫国家财产,反而帮抢国家财产的人!今天老子就开枪帮你把事情闹大!” “犹豫你妈呢!拔出来开枪!看看咱俩都躺下之后,谁光荣,谁反动!” “老子数到三!” “一!” 第124章 :同道中人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看到双方动枪,顿时唯恐误伤自己,惊慌失措的朝着外围退去,眨眼间,附近只剩下谢虎山与僵在当场的两名警察,还有那四个最初想要抢走二喜的青年。 谢虎山笃定对方不敢动枪,也不敢闹大,因为他们有问题。 为首配枪的警察衣服尺寸不太对,没穿制服裤子,还有就是对方腰里枪套的位置戴错了,吓唬普通老百姓还行。 无论特派员老冯还是师傅老张,早就跟他们说过,枪套应该挂在靠近腰侧的位置,方便手放下的同时就能搭在枪套上,空手落下再抬起,枪就能第一时间握在手里。 而对方那个货,恨不得把枪套栓肚脐眼儿上,腆着肚子走,唯恐大伙看不见。 这货第一是没当过兵,所以就算真是警察,按照现在警察工作守则,这种人也不可能混上枪。 肯定不知道是拿了哪个同事的装备,跑来帮亲戚或者朋友出头,吓唬自己这个满嘴外地口音的“盲流”。 这种货,吓死他不敢响枪,因为枪不是他的。 配枪的公安特派员的确有先开枪后报告的权力,但如果枪不在他手上响了,那问题就大了。 这哥们就等于把借给他装备的同事活活坑死。 “二!”谢虎山喊二的时候,对方脸上已经冒汗! 韩红兵在旁边看到对方两個货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牵着二喜走过去,直接把对方放在枪套上的手拨开,自己把枪取了出来: “这枪跟着你,就跟仙女嫁给个太监一样,不是你的,没玩过吧?” 枪到了自己手里之后,韩红兵看向谢虎山,谢虎山用枪戳戳对方的脑门,开口说道: “这回你算是摊上大事了,还愣着干啥啊,走吧,前边带路,不是要带着我俩和狗去公安局讲清楚吗?” “这回我俩和狗都可以跟你们走了。” 此时人群里一个声音像是憋不住笑,此时带着笑意,用京片子口音说道: “嘿,瞧瞧,这玩意叫牛头梗,正儿八经的英国狗,押运这狗的农民兄弟脾气跟这狗也般配。” “我说两位民兵兄弟,给我个面子,别去公安局自首了,没看我旁边这哥们脸都绿了?给他留点面儿。” 谢虎山和韩红兵循声望去,一个青年正站在人群最前面,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壮硕高大,面皮黢黑粗糙,穿着一身外国名牌,戴着金表,留着圆寸头,身边被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簇拥着。 可是虽然穿得人模狗样,可他那个底层人民群众的气质却藏不住。 就像是祝幼君刚去港岛时,穿上时髦洋装也不像城里人一样。 这个青年就像是个健壮的工人或者农民,这些名牌衣服装饰在他身上格格不入,怎么看都不协调,仿佛是刚刚偷来迫不及待套上去的一样。 倒是跟在他身边帮他拎着大包小包的那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养尊处优惯了,细皮嫩肉,此时看着刚才的冲突,脸上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都别动!放下枪!”远处,好几名警察似乎收到了消息,此时左手扶帽右手按枪套,朝着人群这边跑来。 谢虎山举着枪,嘴里对青年回应道: “这位大哥,不是我们愿意拿枪吓唬人,实在是对方太欺负人,我们背包里背的是县畜牧局采购的兽医资料书,这狗也是县畜牧局的,证件也亮了,可这些人看都不看,明目张胆要动手抢我们押运的国家财产。” 青年听着谢虎山的话,笑着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都看见了,得嘞,冲我了兄弟,你先放下枪行吗?我保证你没事,你看我这身刚从澳门置办的行头,就能看出来哥哥我不是一般人。” “我绝不能特意跟你们两位民兵同志开玩笑,而且听我口音,也能听出来我是北方人,咱们离得近,我跟丫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谢虎山犹豫一下,把枪收起来,远处几名配枪过来的警察也已经冲到谢虎山面前,枪都已经举在手里,大声示意谢虎山和韩红兵丢下武器,双手抱头。 谢虎山和韩红兵看向刚才让他们放下枪的青年,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没有松开枪。 青年笑呵呵迈步走到谢虎山前面,转过身,替他挡住枪口,正面看向警察,左手掏着耳朵,打量着对面的几个地痞和以为来了支援的警察: “我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他妈又遇到伱们几个傻比了嘿,我这辈子真是跟傻比有缘。” “我前几天从这儿走的时候,你们丫挺就刁难我一个工人,回来又让我碰上你们刁难两个农民兄弟,怎么着,资本主义派你们潜伏过来当破坏分子,挑拨对立呢?” 说着话,他把手伸向腰里,好像掏垃圾一样,连着朝警察脚底下丢出两把崭新的手枪。 而且不是最常见的五四式,是两把款式不同,但谢虎山和韩红兵都没有见过的手枪,显然是外国货。 “看仔细喽,我不仅随身带着枪,还一把美械,一把德械,没有持枪证,没有介绍信,这可比牵着狗罪名大,抓我来!” “把我逮进你们羊城炮局,我长这么大,就进过燕京炮局,还没得机会见识见识见识外地的呢,刚好进去体验体验,回去之后跟人吹牛逼用。”青年朝前伸手双手,做出束手待毙的姿势朝几名举枪的警察说道。 几名警察被青年丢出枪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青年瞪着眼睛指着被韩红兵下了枪的警察: “穿同事衣服,拿别人的枪跑这来欺负外地人,我他妈今天就让你丫见识见识,外地人怎么欺负你!过来铐我!” “飞哥,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跟着青年当跟班的一个中年人上前,想要开口说话。 “来的时候就你和稀泥,让我别跟这些杂艹的一般见识,又来这套,我给你留面儿了,老吴,你瞧瞧你丫手底下这都什么人?”青年扭过脸,看向对方,刚才还带着笑的脸说阴就阴了下来。 叫老吴的中年人被青年看一眼就吓得不敢再多说,掏出自己工作证走向那些警察,示意赶来的警察动手把刚才吓唬谢虎山的两个警察抓起来: “穿着警服招摇撞骗恐吓群众,那枪是随便拿出来对准人民群众的吗!给我把他们两个,还有这几个地痞无赖铐起来!” 谢虎山看不到对方亮了什么证件,但赶来的警察却在看完之后反应迅速,当即把两名警察和四个无赖铐了起来。 “我他妈用你帮我亮证吓唬人?”被中年人老吴喊飞哥的青年看到对方亮证抓人的安排,非常不满意的开口。 “我的飞哥,我求你了,老吴回头肯定撸了他们,一个不留,行吗,就别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谁了,你干的事,这种人听一耳朵都容易吓出心脏病。”又一个跟班此时走过来,小声对青年说道: “四周都是人,考虑影响,让老吴打发了就行了。” 飞哥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考虑个鸡毛影响,老子普通工人一个,不怕现眼,他们不考虑工人农民,我还得替他们留面儿?” 谢虎山在青年身后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几个赶来的警察拷完人之后,有个警察可能出于好意,在吓唬自己的那个警察耳边说了几句话,吓唬自己又被缴了枪的警察当即脸色大变,甚至两只手都开始不自觉的哆嗦。 那显然是被中年人的证件吓得。 这个中年人老吴已经是个对方眼中了不得的存在,那此时能让他都忌惮的青年得是什么通天大人物? 可这位大哥真不像啊,尤其自称工人,造型也跟大人物沾不上边,那身名牌套在他身上,就跟土包子穿西服一样,怎么看都别扭。 老吴捡起地上青年丢的两把枪,收进自己拎着的包里,挥挥手,几名警察如临大赦,就要押着人赶紧离开,青年看到这一幕,不满意的开口: “嘿嘿嘿,嘛呢?” 说完转身看向韩红兵,笑着开口:“这位民兵同志,把你缴获的那把枪能不能交给我?” 韩红兵看向谢虎山,谢虎山点点头,韩红兵把枪交给对方,青年看看两人,咧嘴一笑,随后转过身: “老吴,你的人连枪都不要了?” 被下了枪的警察此时铐着双手,面如死灰,哆哆嗦嗦看向青年,老吴也已经对方要把枪还给他,朝他走过来。 结果叫飞哥的青年,眨眼之间把手里的五四拆成一堆零件,连同子弹好像天女散花一样朝着远处广场抛了出去,零件和子弹散落在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谁的枪谁自己捡去!刁难人谁不会!” 这位飞哥刚才露了一手的拆枪速度,让谢虎山韩红兵看的一愣一愣。 真要比拼抢拆枪,别说师傅老张,恐怕特派员老冯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是从哪个神仙工厂冒出来的工人大哥? 叫老吴的也不生气,示意警察去满地拣零件,笑着开口: “消消气,回头我给查查他们都干了什么事,肯定严肃处理他们!” “去八大胡同遛弯,跟人问个价,还得给大茶壶丢两大枚茶水钱呢,如今农民同志把枪还给你们了,不再追究,你们没点表示就想走,还有没有点儿人情世故?”叫做飞哥的青年对老吴开口说道。 老吴满脸陪笑,看看谢虎山两人,又看看青年: “飞哥你觉得,我怎么补偿这两位同志才合适,我……” “两位农民兄弟,刚才我听说是从浭阳县来的武装民兵?”青年没搭理老吴,转身看向谢虎山和韩红兵,开口问道。 谢虎山两人点点头。 “直隶省啊,从这儿回去肯定在燕京转车,得嘞,咱们顺路。”青年看到两人点头,笑着说完,转身对老吴绷起脸: “甭装笑面虎,两位农民同志的票肯定不好买,尤其还带了条狗,你们丫耽误人家押运任务,车票钱得赔给人家。” 老吴擦着脸上得汗,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是在场唯二知道青年身份的人,了解这位活祖宗是个混不吝,别说打架闹事,天都敢捅塌,孙悟空大闹天宫都不足以形容这个青年当年干的事。 “让两个农民兄弟跟我一车走,看看我隔壁的高级软卧套房有票吗,给人安排上,我怕你们这些人,等我走了,还得打击报复。”青年指着谢虎山两人对老吴吩咐道: 老吴抹着脸上的汗,连连点头: “没问题,飞哥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安排。” “就你会做人,我要不冲你,刚才就先开几枪再把枪拆了。”青年骂了老吴一句,伸手拍拍对方的胖脸,语气嚣张的说道: “说实话,我现在信不过你了,老吴,我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几个杂碎拿我寻开心,你丫跟我说肯定处理,结果我今天回去又遇到他们欺负人。” “你丫要对人民群众没交情,我跟你以后也没交情,就这一次,下次我要再遇到,我让你当天就伤残病退。” 老吴听语气都快急哭了: “我的飞哥祖宗,你说什么是什么,我回去就开公审大会,从严从重判了这几个王八蛋!你要不放心,枪毙他们的时候我让人拍几张照片,给你送过去。” “你看着办。”飞哥语气冷淡的说完,又看向已经被铐住双手,两腿发软的几个无赖: “爷爷叫程云飞,在燕京火车站扛大个儿,有个外号,假花子。” “你们要是出来不服气,想跟我动动手,随时去找我,你们挑地方,甭管是哪,带多少人你随便,爷爷一个人去,怂哪怕一下,我以后跟你们丫姓!滚蛋!” 他一句滚蛋,老吴连忙摆手,警察架着几个无赖快步消失在这位飞哥的视线中。 “这工人大哥比你还虎,话放得真狂。”韩红兵看完这一幕,在谢虎山耳边语气钦佩的说道。 谢虎山认同的点点头,示意韩红兵看向青年那双手: “主要是本事大,两只手的拳面全是茧子,而且我要有这大哥刚才拆枪的能耐,我比他还狂。” …… 羊城火车站调车组组长张春光,刚忙完工作站在站台上喘口气,准备一会儿去吃午饭,结果就看到谢虎山牵着一条白色的狗正沿着站台走过来。 旁边还有一名穿着洋装但掩盖不了土气的青年,此时正边走边俯下身撸几下狗头,两人有说有笑,旁边还有一个青年背着大包小包。 这让张春光有些生气,自己已经叮嘱对方晚上再来找他,到时候自己安排他们悄悄登车,这才刚刚中午,怎么就大张旗鼓走进来了,而且唯恐别人看不到他们牵着狗? 而且说好了两个人,怎么变成三个人了? 这叫谢虎山的小伙子之前跟自己说话时挺懂事的,怎么办起事来这么愣呢?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拦住谢虎山和青年,语气里带了些不满: “你俩怎么回事,我不是说好了晚上在来吗?这让领导看见……” “同志,你谁呀?”叫飞哥的青年被张春光拦住,没生气,只是好奇的看向对方,可能没想到还有人敢拦自己。 “我一个姐夫。”谢虎山在旁边开口对程云飞解释道,随后对张春光说道: “姐夫,我俩有票了,这就上车准备走,这位大哥不是……” 叫飞哥的青年示意谢虎山不用解释,反而对谢虎山问道:“真是你姐夫?” “哪啊,我直隶省的人,哪能在这边有亲戚,是我们押运过来住招待所,这是招待所大姐的爱人同志,看我带着狗可怜我,寻思安排我们坐着货车或者行李车回燕京。” 听完谢虎山的解释,青年扭头朝身后几个人骂道: “你们丫瞧瞧人家这觉悟,看见农民同志,起码知道农民不容易,能帮一下帮一下,再瞧瞧你们丫,什么东西。” 张春光这才看到,自己好几个领导正乖巧的远远跟在后面,朝这边打量,这让他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自己走后门被全体领导围观是一种什么感受? “领导,甭害怕。”看到张春光脸上有些难看,飞哥对张春光笑道,随后扭头看向远处的几个人: “这是我姐夫,看仔细喽,我要知道你们给他穿小鞋,脚丫子给你们丫一个个掰下来!” 留下目瞪口呆的张春光站在原地发愣,谢虎山,韩红兵连同二喜,被程云飞带领下,好像贵宾一样安排上了一辆火车的两人间高级软卧包房,刚把背着的东西放下,那位飞哥就从隔壁走过来,蹲在地上撸着狗,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二喜。 “甭管我,我就逗会儿狗,一会儿我就回我那屋。”程云飞摩梭着狗头,嘴里熟练的说着英文,让二喜按照英文指令做着各种动作。 “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韩红兵打量着一番富丽堂皇的包厢,对程云飞开口问道。 “就是普通一工人,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燕京火车站货运队工人,扛大个儿的,到燕京出站你就看明白了,正好该我上班。”飞哥撸着狗,瞧瞧谢虎山和韩红兵都跟看见怪兽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笑着说道: “你俩别把我当大人物,哥哥我还真不是。” “拉倒吧,外面的人吓得都快给你跪下了,您能是普通工人?”谢虎山坐在旁边的床位上说道:“这身行头和您那表,工人干一辈子未必能买得起。” “你看我穿着像吗?这都老吴他们那些起哄架秧子的冤大头给我置办的,他们欠我人情,我呢,吃孙子喝孙子,就是他妈不谢孙子!”飞哥撸着狗,笑着说道: “当自己是个人物,求我去澳门合伙做生意,真当哥哥我没见过世面,弄块劳力士戴戴就晃花了眼?” 谢虎山取出一支万宝路递给程云飞:“普通工人连您这表叫啥名都不可能知道。” “我也是在燕京外国友人商店瞧见的。”程云飞接过香烟看看牌子,随后凑过头去就着谢虎山的打火机点燃,笑着说道: “不过你俩这烟和狗,肯定不是外国友人商店弄出来的吧,手段挺野啊,偷的狗都敢写在采购证上冒充公家财产?” “不是偷的,真是……”谢虎山连忙开口狡辩,程云飞摆摆手: “拉倒吧,这狗听的懂英文,一看就是你俩押运的时候从对面偷来的,别怕,我不检举揭发,我当年也偷过外国人的狗,咱们同道中人。” “大哥,你也是去港岛偷的?”谢虎山对程云飞问道。 程云飞叼着香烟,撸着二喜: “拉倒吧,我没你们这么大功夫,从直隶省千里迢迢跑港岛偷狗去,我是在燕京偷人家外国大使馆的狗来着。” 第125章 :大仙儿程云飞(盟主托米加更) 谢虎山觉得自己和韩红兵以及二喜这一人两狗,已经是从唐代建村以来中坪村的所有村民中,真正享受过上流物质生活的人和狗。 在火车上的三十多个小时,简直生活的实在是太舒服了。 在火车上三十多个小时,每个人用热水洗了两次澡,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中坪村众人仰望。 而且每每临近用餐时间,乘务员就来亲切询问是去餐车用餐,还是让餐车送过来在包厢送餐,想吃什么,用些什么酒水。 可以说只要谢虎山愿意,他能一直呆在包厢里不出门,洗澡,上厕所都能在这个高级软卧套房内配套设施解决。 而且任何时间拉开包厢门,门外走廊都有乘务员在旁边候着。 至于程云飞,除了第一天拎着花生米和三瓶二锅头跟他们喝了顿酒,之后就没有再过来讨人嫌。 这位飞哥,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细,知道谢虎山和韩红兵对着自己浑身不自在,所以就没有老跑过来逗狗。 还是谢虎山不好意思,主动牵着狗去他房间坐坐,老实说,拉开门时吓了谢虎山一跳。 这位飞哥一個人住在软包内,脱的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裤衩子,在包厢里站桩扎马步,整个人大汗淋漓,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知道扎了多久。 问起来才知道,感情程云飞自小就喜欢武术,五岁开始拜师练大成拳,十五岁练拳击,十八岁当兵练擒拿格斗,武痴一样的人物。 而且他外号假花子,就是因为喜欢打架,来得了这么个外号,他因为特殊岁月被退兵之后,就被安排当装卸工扛大个,那时候燕京正是大院子弟,胡同串子群雄并起的年代,他老想跟人打架切磋,但是主动去找茬,好像不符合好汉的气势,于是他每天故意穿的破破烂烂,让人一看就是穷困家庭的人。 但骑着一辆当时非常抢手的锰钢自行车,收拾的干干净净,然后故意骑着这辆自行车,去那些小流氓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什么电影院,文化宫,老莫等等地方。 有人盯上他这辆自行车,那就算上钩了,基本上十个人以下,对方抄家伙,他空手,三分钟肯定能让对方全躺下。 对方要是十个人以上来堵他,左手链锁,右手军刺,捅躺下不超过六个,对面也肯定吓得掉头就跑。 再有不上道,想打黑枪暗算他的,他能让对方先举枪,自己后拔枪,然后却提前开火把对方帽子打飞。 就这么钓了两个多月的鱼,打了大大小小近百场架之后,什么大院子弟,胡同串子,再也没有人敢找他的茬,说啥也不咬钩了,自行车换成更贵的手表都没人上钩。 而且给了他一个外号,火车站假花子。 甭管是钟跃民那种程云飞看来相当傻比的大院子弟,还是小混蛋那种看起来更傻比的平民流氓,都一致认为输给假花子不算丢人。 理由是他不算顽主,他他妈是个仙儿,打架就是图一乐,单纯找人当拳靶子。 谢虎山本来以为他得是什么顶级二代,结果程云飞大大方方说出来,媳妇是公交车售票员,他在火车站装卸队扛大个儿,两口子就住在大杂院,欢迎随时去做客。 两口子和孩子,就靠媳妇的工资活着,因为他的工资剩不下,不是工友家里困难借给人家,就是大方一次跟哥们下馆子花掉。 这跟谢虎山想象中的顶级二代形象完全对不上。 不过交情不深,他也不好意思多问,直到第二天晚上九点钟,火车缓缓驶入燕京火车站,准备下车时,这位大哥再次走出包厢,又让谢虎山韩红兵吃了一惊,程云飞已经换回了一身肩膀,手肘,袖口,膝盖等地方提前打了加厚补丁的蓝色工人装。 这服装和他的形象气势非常般配,一看就是正经工人老大哥。 至于那些名牌衣服,被程云飞团成一团塞在旅行包内,谢虎山都替那些名牌衣服冤的慌。 其实不止谢虎山韩红兵看傻眼,连车上的乘务员都有些表情呆滞,看程云飞的眼神,就差要问一句,领导,您是来微服私访的吧。 “哥哥我没说瞎话吧?我真是工人,我就穿这衣服坐硬座去的羊城,结果被那几个王八蛋拦住抢东西。”程云飞换好这身衣服,朝两人笑着说道。 韩红兵好奇的问道:“那几个无赖抢您什么了?” “嗨,我是路上怕无聊,带了个进口的爵士口琴,朋友送给我的,不值钱,但声音好听,出了羊城站没看到老吴来接我,我就坐个旮旯吹口琴打发时间。”程云飞望着熟悉的燕京火车站,嘴里笑着说道: “结果让那几个傻比看见了,走过来吓唬我,说羊城火车站外面不让吹口琴,而且我吹的太小资,影响不好,要没收。” “飞哥你也不像小资的人啊?”谢虎山有些纳闷的问道。 程云飞无语的骂道:“我也他妈纳闷呢,我跟这几个货解释,我说我吹的是《松花江上》,这歌要是还小资,你爸跟你妈一被窝睡觉,把你生出来那都算搞破鞋,逛窑子时发生了意外。” “我刚把口琴收起来准备给几个货立立规矩,老吴赶过来接我,把他们给救了,不然说什么我也打到这几个货变成小资。” “还能给人打成小资?”韩红兵感兴趣:“怎么打?” 程云飞说道:“就是浽泡给他们打漏,让他们随时随地小股小股的滋尿。” “这个我教你,拳头就能办到,打他们这个位置的骨头,打折之后,骨头有八成能把浽泡刺破或者划开,你这么……”程云飞听到韩红兵感兴趣,非常认真的用自己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教韩老二如何把人打成“小滋”。 直到火车进站,三人下车,还在传授。 好不容易传授完,程云飞看了一眼燕京站钟楼上的时间: “跟我走吧,我先请你俩吃个饭,吃完饭再回来看看有没有今晚能路过你们县的火车,有的话,伱们就走,没有就跟我们装卸队的宿舍忍一宿。” “呦,飞哥回来上班了?又跟人去外地平事儿去了吧?”一路上,经常有扛大个的装卸工与程云飞亲热打招呼。 程云飞脸上完全没有在羊城时那副土匪做派,笑容憨厚的跟几天不见的同事们说笑打招呼,还没等走出火车站,烟盒里的烟就散出了大半。 “哥哥请你们吃卤煮火烧。”程云飞走出火车站,对两人说道: “肯定没吃过,又便宜又解馋,旁边不远就有……” “飞哥,吃点别的行吗,那玩意我们要吃回去吃就行,浭阳大闷儿卤煮,就是谢司令帮我们生产队开的,这货说过去皇上一天三顿吃这玩意。”韩红兵一听程云飞要请他俩吃卤煮,笑着说道。 第126章 :这他妈是八百?(七千月票加更) 虽然北京话没有闷儿这个字眼,但程云飞却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瞧瞧谢虎山的胸口,又看看自己壮硕的胸肌: “三儿,你这闷儿还没我的大呢,怎么敢舔着脸叫这么个外号的?我跟你说,也就是你们农村,你要把买卖开在火车站,我们装卸队的哥们儿肯定排着队找你比比,多大闷儿就敢得瑟?” 谢虎山叹口气,给程云飞解释了一下自己外号的由来: “不是因为我的胸大,我叫虎三儿之前,那虎3的3是倒着写的,完了我上课的时候不好好听讲,无聊时拿铅笔给那个3一边点了一個点儿,看起来跟闷儿一样。” “我们老师思想龌龊,我根本不是那意思,他误会了,非说我画流氓画,在课本上画大闷儿,思想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所以我就得了个大闷儿的外号。” “我思想不龌龊,我觉得那也像闷儿。”程云飞随手在旁边一块灰尘遍布的瓷砖墙体上写了个倒3,点了两个点,看完之后对谢虎山笑着说道: “行,不吃卤煮,那就包子配炒肝,主要哥哥我也请不起你们全聚德或者老莫,光是一只烤鸭就卖八块钱,我这点工资买不了几只。” 程云飞带着谢虎山韩红兵两人去了火车站附近一处他和装卸工们常去吃的国营小饭馆,自己掏钱掏粮票请两人吃了一顿包子炒肝。 结果三人最后吃了五斤包子,六碗炒肝,程云飞身上的钱还不够付账,谢虎山和韩红兵说他们请客,刚一开口,程云飞就瞪眼把两个人骂一顿,最后求饭馆的服务员大妈让他先赊账,等装卸队发工资再来清账。 “大哥,这衣服和表跟着你太惨了,不行你可怜可怜它们,卖了吧,能值不少。”谢虎山走出小饭馆,对朝着服务员大妈千恩万谢之后才走出来的程云飞无语的劝说道。 程云飞看看自己的旅行包:“我知道这些东西值钱,我有用,明天就寄走送人。” 谢虎山听到对方有安排,也不再多话,三个人回到火车站,程云飞帮谢虎山两人找人打听有没有夜里能路过浭阳县的火车,此时就看出了程云飞的真正人脉。 从羊城回来,安排两人跟他一起做高级软卧包厢,从燕京去浭阳,这位大哥只能给他俩安排一辆从内蒙过来,装着牛羊粪便的绿皮闷罐货车。 刚好这车有几节空车皮,程云飞问两人坐不坐,谢虎山不想再麻烦对方,说就搭这辆车走,结果程云飞让他俩先上车,自己走了,谢虎山以为对方回装卸队值夜班,没想到过了十几分钟,这位大哥拎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两套煎饼卷油条和两盒燕京风景纪念明信片,丢给两人: “煎饼路上饿了吃,明信片留个纪念,好歹回去跟家里人能提一嘴,没白来燕京。” “伱不没钱了嘛,飞哥?”谢虎山拿着还烫手的肩膀,对抱着二喜依依不舍的程云飞说道。 程云飞一乐:“哥哥我在燕京,一分钱没有,吃三年也没问题,赊的,发了工资再说。” “大哥,我要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请你喝酒来。”谢虎山对程云飞说道。 程云飞看看谢虎山,满脸不屑: “你这人来疯的狗脾气狗脑子和我差不多,能他妈有钱才怪,想喝酒不用等有钱,啥时候来,哥哥都请你们。” 随后松开二喜,捶了捶谢虎山和韩红兵的胸口: “胆子真他妈大,快赶上我了,连港岛公安局长家的狗都敢偷。” “呃……”谢虎山和韩红兵表情有些尴尬。 敢情人家一直都知道这狗是谁家的。 程云飞跳回站台上,朝两人摆摆手:“还装啥,我从澳门去港岛坐火车回来时,人家那边广播新闻都传开了,警察都准备派去九龙城寨挨家挨户搜了,怕局长家的狗被人做成火锅。” “滚蛋吧,有空了找哥哥喝酒来,咱们这种农民兄弟和工人老大哥的搭配坐一起喝酒,最般配。” 说完,程云飞转身朝自己的装卸队赶去,他今天晚上值夜班,火车站来货物,随时都要负责装卸,不能耽搁太久。 等火车开动,谢虎山望着深夜空荡荡的站台,感慨道: “这位飞哥真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飞哥要是有来头能在火车站扛大个儿,吃饭还能没钱付账?”韩红兵疑惑的问道: “他不是说了嘛,就是从小喜欢练武术,打架,所以经常有人找他帮忙出头平事儿。” “人家送他那套行头,够买几十上百个人卖命了,别说请武术高手,请武装部队都够了。”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这飞哥一定有大来头,以后有机会来燕京,记得跟人联络联络感情,再说,哪怕就是单纯因为遇到麻烦,找人平事儿,这大哥肯定也比其他人好使。” 绿皮车晃晃悠悠五个多小时,在黎明时分抵达了浭阳火车站,谢虎山和韩红兵没有出站,两个人带着狗在候车室眯到天亮,这才出站直接去县畜牧局找焦鹏交差。 只有把笋岗转运仓库的收据交给焦鹏,他们这趟差事才算正式完成,再有什么问题也都与他们没关系。 到县畜牧局时,还没开门上班,两人在门口牵着狗又等了半天,才看到焦鹏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视线中。 “焦叔!”谢虎山老远就朝着焦鹏打招呼。 焦鹏看到谢虎山,韩红兵两个人在单位门口出现,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们两个小子,可算回来了,你俩是最后回来的两个,人家都交完了差事,就剩你们俩了。” 谢虎山把两人的收据递给焦鹏,韩红兵帮焦鹏推着自行车,三人一狗进了县畜牧局大院,焦鹏看看造型独特的二喜: “这哪来的狗?” “焦叔,咱找个清静地方,我跟您慢慢说,行吗?”谢虎山看看四周都是早晨来单位上班的领导干部,小声对焦鹏说道。 焦鹏带着两人回了自己办公室,看到韩红兵进办公室还特意牵着那狗,唯恐它跑掉,焦鹏摇摇头: “狗栓院子里丢不了,谁还能下三滥的去偷狗是怎么着?” 谢虎山,韩红兵对视一眼,没好意思接焦鹏的这句话,偷狗就偷狗,非要加个下三滥的前缀词干啥。 “行了,收据我收下,没啥事就回去歇着吧,身上还有钱买汽车票吗?”焦鹏检查完收据没有问题,收了起来,笑着看向两个青年,温和的说道。 韩红兵把背上死沉死沉的背包取下来,放在焦鹏的办公桌上: “领导,你不是让谢司令我俩找点儿兽医相关的书嘛,这里面都是。” “还真让你们俩给找着了?”焦鹏表情颇为惊讶,自己当初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两个孩子真给自己带回来了。 他打开背包朝里面一看,很多都是英文资料,拿出一本翻开看了看,当即就开口问道: “这些书不是买的,是偷的吧?” “买的,书店托人……” “托人从图书馆偷的,这上面还有人家图书馆的藏书章呢!”焦鹏把手里那本书掀开,把上面盖着的图书馆藏书章展示给两人看: “不过不是咱们偷的就行,不知者无罪嘛。” “确实是好书,你焦叔我的英文虽然二把刀,但涉及到专业知识,好坏我还能分得清,这都是专业院校供学生查阅的兽医相关课程的课外工具书,回头找几个大学生翻译翻译,保不齐就能让咱们县的兽医培训理论知识提高一大截。” 看到谢虎山和韩红兵表情有些尴尬的瞧着他,焦鹏以为两人等着自己报销买书的钱,连忙开口: “这些书花了多少钱?我让局里给你们报销,有收据什么的吗?” “真没花钱,呃……港岛图书馆负责看门的大爷,嫌弃学生们半夜去图书馆看书影响他睡觉,我俩送给大爷一些助眠的药,大爷把书送给了我们,所以严格来说,算是换来的。”谢虎山对焦鹏说道。 焦鹏微微皱眉:“这人也太不负责了,学校的图书,他怎么能私下送人呢?” “那我给人寄回去?”谢虎山小心的询问道。 焦鹏摸着这些书籍:“啥助眠的药记清楚,下次要是有机会再去,你多预备点儿,跟他多换点书,这肯定是心怀祖国的同胞,用他个人独特的方式支持祖国发展……” “还不如说咱俩抢的呢,功劳算大爷头上了。”韩红兵小声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瞪他一眼:“咱们的宗旨是,做好事不留名。” 随后,他取出采购证,递到焦鹏面前:“焦叔,那啥,这是你给办的采购证,狗你给划掉就行,剩下的过段时间应该能寄过来。” “一条破狗你写这上面干什么!”焦鹏看看谢虎山,拿起采购证,边翻边说道:“行,八百块钱的洋货我估计也不少了,到时候……” “啪~”采购证掉在办公桌上,焦鹏迟疑了一会儿,摘下眼镜眨眨眼之后,这才捡起来又看了一遍,随后看向谢虎山: “这他妈是八百的洋货?!” 第127章 :无私的谢虎山同志 一看焦鹏那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谢虎山马上给韩红兵递了个眼色。 韩老二了然的点点头,牵着二喜走了出去,顺便帮两人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嘿嘿嘿嘿嘿,叔儿……”等办公室房门关好,谢虎山马上对焦鹏露出乖巧的笑容,发出一连串讨好的嘿嘿干笑声。 焦鹏手里捏着自己帮他办的这本调拨采购证,手都有些哆嗦。 第一张物品登记页上面就是二十台进口乐声彩色电视机,二十台进口夏普两用收录机,二十辆进口燕牌弯梁自行车,五十辆进口富士自行车,十六辆进口普利司通郊游自行车…… 至于后面,什么电子表,港衫,折叠伞,味素等等平时押运民兵最多带回来十几件的那些时髦洋货,这上面登记的数量都是一千件。 以彩色电视机举例,全县加在一起绝对不超过五台,还都不是从本地买到的,因为本地压根没有,全都是真正有关系又有钱的人,从燕京外国友谊商店买回来的。 光是二十台彩色电视机加在一起都要多少钱? “都是二手的,二手的~”谢虎山看着焦鹏手都开始哆嗦,连忙解释道:“这些玩意在港岛不值钱,二手彩电一千五,按汇率折合成咱们人民币也就三百多块。” “三百块一台,二十台那也六千块,你钱哪来的?”焦鹏感觉自己刚到单位,一会就得回趟家换衣服,因为后心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冒出来的汗,把衬衫都打湿了。 这些进口物品自己要是以县畜牧局的名义给领回来,全县各机关单位都得炸了窝子! 县里领导和各单位负责人那都得排着队的来问自己,县畜牧局到底是带着兽医们开始劫道抢钱了,还是在哪挖出什么金元宝了。 而且说实话,这上面彩色电视机,收录机这两样浭阳县没见过的贵重大件,搞不好谢虎山拿不走,最多能折价换成钱拿走。 谢虎山这傻小子干的事,是典型的小儿捧金过闹市。 而且最严重的问题是,自己怎么解释,县畜牧局或者他焦鹏个人哪来的门路,去采购这么多进口洋货。 这根本就不是笋岗火车站能买到的东西。 解释完门路,还要解释资金来源……总之,每一项都很麻烦,稍有不慎,他都得挨收拾。 自己当初怎么就昏了头,给这个犊子办了个采购证呢? 还担心他娶不上媳妇,就采购证上这点东西,如果最后拿到谢虎山手里,焦鹏觉得全县未婚妇女都能排着队跟谢虎山相亲。 “你俩去港岛了?”焦鹏过了老半天,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压低声音,拉着凳子坐到焦鹏办公桌对面: “叔,我俩是被动过去的,不愿意去,被人用枪指着,差点就被老蒋的反动派卖去南湾开荒,再也看不着你了。” “怎么回事?”焦鹏吓一跳,怎么还被人用枪指着,差点卖了?哪冒出来的老蒋反动派? 这要真出了事,自己以后还怎么见谢启茂。 谢虎山把自己和韩老二路上拣了祝幼君,住在招待所祝幼君被拐跑,两人一抹黑追过去,误打误撞被号码帮自由总会逼迫登记了港岛身份的事都说了一遍,声泪俱下: “完了我俩摆脱老蒋的魔爪之后,又遇到了一伙会道门的余孽,叫啥长乐社,在港岛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和韩老二是党和国家培养的五好青年,看到这种事那还能置身事外?” “于是我俩就天天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劝他们悬崖勒马,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到底是咱新中国的政策好,真改造人呐……” “那家伙,他们被我俩感化改造的,如今就准备关门解散了,得知我俩要走,大伙凑钱采购了一批二手洋货送给我俩,让我俩带回……” “你小子他妈少给我扯淡!”焦鹏本来听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像话,猛地一拍桌子: “抢了人家流氓的钱就直说!别糟蹋思想工作和国家政策这些词儿!” 谢虎山马上正气凛然的解释:“对天发誓,我俩绝对没抢钱,一分钱都没抢,新中国的民兵,咱能干那犯法的事?我俩是卖给他们一堆老钱,他们给我们现钱,这不算抢劫,最多就是他们刚开始不愿意买,经过我俩做做思想工作,最后他们又回心转意,愿意买了。” “强买强卖,港岛的流氓地痞都被你俩欺负的强买强卖?”焦鹏看看谢虎山的德行,摘下眼镜用力搓了搓脸。 这俩犊子到底在港岛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才能逼得人家资本主义社会的流氓都掏钱给他们,凑钱买条活路求着他俩赶紧走。 单单听谢虎山对他的讲述,焦鹏都替那些长乐福利社的流氓无赖感到绝望。 焦鹏把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 “我的老天爷,你这胆子也忒大了……” 焦鹏现在就想回到这俩犊子出发之前,把采购证撕掉,这么多进口物品,去邮局取的时候怎么解释? 邮局那都是大嘴巴,平时哪個单位采购什么稀罕东西,他们都能给传出去,这次自己县畜牧局采购这么多洋货,又是彩电又是收录机自行车,邮局不得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帮忙宣传广播? 根本瞒不住人。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自己告诉他们,是中坪兽医站站长谢启茂的侄子,拿着押运肉牛的四百块补助款买回来的? 别说大伙儿不信,就算万一有个把缺心眼儿的,相信了这番鬼话,他要是当场掏出四百块钱和一份采购证给自己,再安排谢虎山去押运一趟,买一批回来该怎么办? 难道他焦鹏还真把谢虎山再喊过来,让谢虎山拿着采购证和一堆铜钱,再去港岛找一伙流氓,给人家做做“思想工作”,拿铜钱换现钱? 谢虎山此时站起身,取出一包万宝路递给焦鹏:“叔,资本主义的烟,尝尝。” 随后他自己拿起焦鹏桌上的北戴河:“这北戴河我替您揣走了啊,好久没抽,还挺想它。” 焦鹏接过万宝路取出一支,谢虎山狗腿的用一个鸡爆打火机帮他点燃,又把打火机也放在焦鹏面前: “这打火机您留着,知道叔这次你肯定得……” “一个破打火机就想让我……”焦鹏被谢虎山这副德行给气乐了,这个犊子怎么想的呢,一个破煤油打火机就想让自己帮他把那么多洋货给完完整整拿回来? 没等他说完,谢虎山已经说道: “叔,除了这破打火机,还有五十万外汇港币,收款人是您。” “咳咳咳咳咳咳……”焦鹏听到谢虎山这句话,肺叶差点咳出来,脸咳的通红,侧过头看向谢虎山,声音都变了: “多少?!” 谢虎山举起一个巴掌对焦鹏认真的说道: “五十万,外汇港币,写明是寄给您的,汇款人是不知名爱国港商,港岛观塘宝丰制衣厂少东家,曹天宝。” “叔,你现在就剩一件事,琢磨怎么把这件事和人物关系编……解释清楚,对方肯定配合。” “伱就说对方是你私生子,他也肯定没二话,那是我大哥,之前误入歧途加入了长乐社,后来让我劝的改邪归正了,我俩关系非常铁,您就放心大胆的跟县里领导解释。” 看到焦鹏跟被雷劈过一样,呆呆盯着自己不做声,谢虎山继续说道: “我明白,这么多洋货,不打点关系,我想拿回来,门也没有,那得惹多少人眼红,所以,要想大伙不眼红我这点儿二手货……” 焦鹏嘴唇都气哆嗦了: “所以你小子就让大伙都眼红我……老谢是怎么有你这么……” 焦鹏本来气的够呛,可是看着谢虎山微笑的瞧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脸色逐渐变得平静,呼吸也逐渐粗重,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这笔钱你是要借我的手,给县里?” 谢虎山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先说好,不白给,但是能帮我们中坪生产大队捞多少好处,可就全靠叔你帮忙了。” 焦鹏眼眶一热,老谢这侄子虽然性格不像老谢,可是这觉悟和他大爷那是一模一样啊! 五十万港币,那是五十万港币,有多少人能开口把这么多钱说交出去就交出去? “叔,我想过,这钱你收最合适,皇帝不差饿兵呢,你这次能让港商给县里捐五十万,下次也能让,而且还因为你的关系,我买到这么多便宜洋货,县里领导知道怎么考虑薅羊毛。”谢虎山对焦鹏说道: “放心,你最后不敢收也没关系,我让我大哥写信甚至来人去燕京投资,他这两年我估计都能跟团去燕京见大领导们了。” 焦鹏心中一惊,谢启茂可没有谢虎山这样的脑袋瓜子,挤兑死老谢,他也想不出这种事。 话已经说清楚了,谢虎山帮他焦鹏在港岛安排了人脉,这次能拿到五十万,只是小意思,未来还长着呢,如果还想薅羊毛,老话说得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如果县里希望让他焦鹏维系关系,那肯定不能让他一个县畜牧局副局长天天不务正业去干这些事。 最少也得是个对口副县长才行。 而且甚至说明了,如果收了钱县里不安排他焦鹏,那别怪人家港商这两年去燕京的时候,给你们直隶省上上眼药。 这等于是谢虎山找了个港商,用爱国的名义,拿出五十万港币帮他焦鹏买个官当。 “叔,您也甭想太多,我不做亏本的买卖,就一句话,这活您敢应吗?不敢应,说一声,钱退回去就行,我让我大哥换个人再寄。”谢虎山叼着香烟,看向焦鹏,开口问道。 焦鹏心脏怦怦的跳着,这个年轻人让他看不明白啊:“虎三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在报纸上我看到过,国家缺外汇,县里震后也缺钱,刚好我去港岛有机会薅一笔,就替咱们县薅了,可不能白薅,县里也不能白了中坪生产大队吧,钱拿走,总得拿点咱自县的助农计划,生产工具,副业政策之类的补偿补偿我们中坪吧?”谢虎山咧嘴一笑: “您是个好干部,而且跟我大爷交情深,本来我也有个哥们,也是个好干部,可惜他岁数太小,所以想半天,还是您合适。” “剩下那些洋货?”焦鹏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谢虎山。 “彩电二十台,收录机,十五辆女士自行车,您都可以拿走,只要能替中坪跟县里领导,跟各单位帮中坪换好处,让中坪能薅县里羊毛就成。”谢虎山眼都不眨。 焦鹏点点头,谢虎山这小子是做大事的人呐,知道五十万港币交给县里那是官面,背后必须还得帮自己留出东西走人情。 公私两面都打点这么丰厚,这小子到时候的胃口肯定也小不了。 “十六辆普利司通自行车,是我们中坪三队十五个民兵外加我哥们老杨的,五辆女士自行车,留着我给我媳妇,我妹妹还有相好儿的。” “至于剩下的五十辆自行车,还有那些港衫,电子表,雨伞,味素之类的东西,您得想办法,帮忙都调拨给中坪供销社,我去港岛一趟,必须得让中坪的父老乡亲沾沾光。” “你小子就给自己留辆自行车?”焦鹏看着明显比出发前瘦了不少的谢虎山,嗓子眼有些发紧,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觉悟这么高的年轻人。 一个都没有。 多好的孩子,去港岛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就这脑袋瓜子,留在港岛肯定也能出人头地,可是人家孩子看完了花花世界,转身就回来了,而且知道国家缺外汇,县里震后缺钱,五十万外汇港币眼都不眨一下,就通过自己交给县里,最大的私心居然是让县里给中坪生产大队一些补偿。 这事要是自己都不帮孩子办妥,还有什么脸面在人家孩子面前自诩国家干部,拿什么觉悟跟一个十九的大小伙子去比! 谢虎山听到焦鹏问自己,挠挠头一笑: “我捡那媳妇,趁我临走时,还给我买了点洋货,够我给家里人分分,再说我还偷……不是,人家外国友人还送我条狗呢。” 第128章 :回村 谢虎山,韩红兵抱着二喜,花了两毛钱车费,坐在一辆南下路过中坪村的骡子车上朝着家里赶去。 韩红兵摩梭着如今已经饿的不挑食的二喜,看了眼车把式,发现对方正专注和一个同样从县城搭车的老头聊着家长里短,完全不关心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在后面的动静之后,这才对谢虎山小声问道: “我说,谢司令,那老些钱,都给焦叔了?也不给咱大队剩下点儿?” 五十万港币,哪怕只能取人民币,那也有十万块钱,这钱要是带回大队,韩老狗,马老五他们得乐疯,结果谢虎山告诉他,都给焦鹏了,一点没给大队剩下。 谢虎山正翻腾几个旅行包,头也不抬的答道: “那么多钱,本来就不该是大队的,大队的好处,必须从县里拿,咱们从港岛拿的钱,只能给县里,而且钱给了你我,能花出去啊?” “既没指标又没票,除了赶集吃卤煮,还能干啥,想下馆子吃点好的,都得背着粮食。” 谢虎山翻腾半天,把几个背包重新整理了一下,这才抬起头,递给韩红兵一根从焦鹏那里换来的北戴河,小声说道: “这事除了老杨和二大爷之外,跟谁也不要提,就当没这笔钱,让他俩到时候去跟县里帮咱们要好处。” “咱县能有啥好处,地震震的啥都没了。”韩红兵接过香烟,不太理解的问道。 虽然是农业大县,但刚刚经历过地震,百废待兴,韩红兵不觉得县里能给中坪村啥好处,主要是想给也没啥可给的。 谢虎山点燃香烟,拍拍正满脸苦相尝试用嘴啃馒头的二喜狗头: “焦叔会让县里明白是因为咱们才得了这笔钱,县里哪怕是出于面子,也必须问问咱们需要啥。” “咱们需要啥,需要钱呐,而且我下这么大本,肯定是想要比十万块更多的钱。” “上哪给你那么多钱,我估计最多看看有没有荒地,奖励给咱大队一块撑死了。”韩红兵对谢虎山的这個想法不看好。 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十万块,要分了它,根本没多少钱,咱大队小三千人,十万块钱,平均一人三十块钱,能添什么大件吗?别说买辆自行车,买个大衣柜都得自己再搭点儿,可是堆在一块,摆在县里领导面前,那就显得多了,咱们开口要好处,底气也就有了。” “你觉得能跟县里要来啥好处?”韩红兵笑着反问道。 谢虎山压着嗓子说道:“多了去了,第一,让县里发个文,取缔品质不达标的小砖窑,三大国营砖厂主做震后重建工程,咱这砖窑主要负责浭阳县各个农村的盖房子用砖,是不是砖厂就能多出一大堆生意,轻轻松松就能干成咱县第四大砖厂。” “但这个最多算是捎带手的小条件,我其实最想要的好处是县里能让咱大队承包浭阳县重建用土的土方工程。” “土方?你说的这是好处?”韩红兵表情呆滞了一下: “你没听说,那几个大队干活的人动不动就罢工不干,跑回队里去,隔三岔五大队干部就得求爷爷告奶奶登门劝他们再回去?” 尧山地震,大量重建工作都需要土方,浭阳县的土方工程如今被县里安排给五六个大队负责,这活和他们两百多个傻小子在水库干的活差不多,绝对重体力活。 唯一的好处是有钱挣,但钱太少,活比在水库时还要重,好像一方土用排子车连装带拉到土场装上拖拉机,需要从坑底绕圈走上来,虽然路没多远,但全是上坡,经常得两个人推一辆车,体力消耗极大。 一方土人家给两块钱,生产队和个人三七开,一块四归生产队,六毛钱归干活的个人。 而且人家不管饭,自己开伙或者带干粮,这么算下来,一天三方土,挣一块八毛钱,三顿饭就能把这一块八的工钱吃得剩不下多少。 他们这些小伙子农闲时能在水库玩命,那是人家县里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一天三顿饭。 这种活不管饭,谁去玩命干?累一天下来,挣的钱换成粮食,都不够填饱肚子。 “活累,还不供吃,挣得钱都不够三顿饭钱,换我,我也隔三岔五跑回来。”谢虎山对韩红兵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活咱们如果承包下来,规矩得改,这就需要做二大爷的思想工作,不能让他和一大堆大队书记一样,把生产人六劳四,副业人七劳三在当成万年不变的真理。” “时代变了,三中全会上,国家领导们都说了,实践才是唯一真理,要一切从实际情况出发。” 人六劳四,人七劳三,都是农村生产队的分配术语,人是生产队总人口,劳是生产队劳动力。 所谓人六劳四,就是生产队收下来的粮食,要先拿出总数的六成,按照生产队总人口来分配,确保那些不能干活,无法从事生产的人,也能分到最基本的口粮。 剩下的四成,再按照劳力的工分来进行分配。 说白了就是生产队必须保证队里那些残疾人,老人,孩子甚至懒汉,都不会被饿死,让他们都有一口饭吃。 中坪的副业收入则是人七劳三,副业挣的钱,全体队员分七成,剩下三成由劳力累积工分进行分配。 如果是一般副业也就算了,挖土方可是重体力活,比劳动生产还累。 按照人七劳三的分配方式,劳力辛辛苦苦一方土挣六毛钱,拿什么补充体力? 六毛钱,在人家工地食堂买一毛五的菜,剩下四毛五全都买窝头馒头,勉强能吃饱。 运三方土的钱,刚够三顿饭钱,累到半死,所有工钱都换了一天的吃食,剩不下钱,那还不如回家种地呢,起码不用这么辛苦。 想省下钱,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开伙做饭,可哪个壮劳力累了一天,还有心情和精力去自己烧火做饭? 生产队的意思是既然已经给了工钱,所以队里不用再给他们供应粮食。 可劳动力们则觉得反正不干活也能分钱,我为啥还要去干,还不如装病休息。 “我的意思是,反过来,生产队拿三成,干活的人拿七成。”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一方土,干活的人能拿一块四,生产队拿六毛。” “我考察过土场,一个人要是肯像咱们在水库时那么卖力干,再供应三餐,让他们吃饱,一天能出最少四方土,四方土,就是干活的人一天能挣五块六,这活你干吗?” “卧槽!肯定干呐!砖厂补贴一毛五,我都美的跟什么一样!五块六,再管饭的话,我肯定干。”韩红兵一听五块六,而且还供应三餐,眼睛亮了起来。 这要是按照谢虎山的话来说,一天给五块六,再供应三顿饭,那大家伙干重体力活挖土方简直是天经地义,干得少了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十万块钱,我给咱大队二百八十五个小伙子,找一个每天最少能挣五块六的长期活计,亏吗?”谢虎山继续说道: “两百八十五个人,一人五块六,一天就是一千六,一个月就是四万八,干两个月,送给县里的十万块,咱们就回本了,剩下的工期,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再有多少钱都是挣的。” “这还没算生产队分走的三成,如果算上的话,一天一个人生产队能得两块四,一天是六百八十四,一个月是两万块,一个月我们就能拿到六万八,一个半月,十万块就挣回来。” “如果没有这十万块,土方的活不知道能不能给咱们大队,但这笔钱既然给了,这活就一定是咱们大队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搞定你二大爷韩老狗,说服他,让他能同意倒三七分账。”谢虎山看向韩红兵。 韩红兵一听谢虎山提起二大爷韩老狗,好像被泼了盆凉水,刚才的亢奋顿时散去大半。 韩老狗什么脾气,中坪大队人人皆知,先不提分账,就是一听说两百八十五个小伙子去干副业,就不可能点头。 “你现在别考虑分账,伱就想想,二百多个大小伙子要是去挖土方,大队的农业生产缺人咋整,这一件事,我二大爷就不可能同意。” 谢虎山说道:“三毛钱或者五毛钱一天,在农忙时雇崖口的人来帮忙干农活,能让他们抢破头。” “按大队从两百个民兵身上每人每天抽两块四算,一个民兵给大队挣得钱,足够雇好几个崖口的庄稼把式给中坪大队干农活,还能精挑细选,选崖口干农活最出色的两百个庄稼把式,顶替两百个农活马马虎虎的年轻民兵。” 谢虎山准备回去让杨利民对付韩老狗,如果杨利民也不行,那就只能靠他自己出损招了,到时候说不得就要来一招先斩后奏,让老杨替他扛韩老狗怒火,他先把土方工程承包下来再说。 砖厂,土方,这两个买卖在手,中坪村和他谢虎山暴富就是一年半载的事儿。 “这主意行啊,卧槽,我要……你早跟我说你要这么干该多好?”韩红兵吐出口烟雾,语气带着懊恼: “唉,林翻译……在火车上时,她一直抹眼泪,我就说让她跟我回来,她不愿意,说好不容易去了港岛,不想再回农村受穷,这要是一天我挣五块六,一个月一百多块,还受什么穷?你早告诉我,我告诉她,她多半就同意跟我回来了。” 看到自己的韩参谋长有些唏嘘的表情,谢虎山开口安慰道: “这事赖我,没考虑到你没搞过对象,被这么个小资的姑娘影响了,没事,小资哪都有,不差她一个。” “等今年挣到钱,你韩参谋长看上哪个小资的城里姑娘,我替你抢亲去,保证替你抢个老婆回来,小资,最喜欢的是物质享受,就一个字,拿钱砸!砸晕了直接扛回家。” “再说,林翻译也不怎么样,无非就跟你说几句轻飘飘的情话,让你摸一下,那都不实际,要我说,还是得祝幼君这样的同志,跟咱们一样,都是农民出身,知道同志需要什么,看我要回来,提前就给我准备好了送亲戚朋友的洋货。”谢虎山说着话,把刚才他翻腾完,重新分配完的一个背包丢给韩红兵。 里面都是祝幼君帮忙通过洋货贩子买的诸如发卡,港衫,墨镜,围巾之类的廉价货。 谢虎山知道这些东西其实不值什么钱,但祝幼君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钱,跟招待所的洋货贩子买这些东西的钱,搞不好都是她妈偷偷塞给她救急的钱。 所以谢虎山才在走之前,把阿宝从翟远车上翻出来的两万多块都给了她,人还是要明白别人对自己的好,也得把事办的对人家而言,能说得过去才行。 “你一包,我一包,都分好了,留着哄家里人开心用。”谢虎山把背包分完,又从贴身衣服里取出一个小布袋,看到布袋,韩红兵直接按住谢虎山: “这玩意别分了,我现在也用不着,要是自己收着,没准被我妈看见,当场就没收了,再说,你不说到时候我要遇到小资,你替我砸嘛,你收着吧。” 那是一小袋金饰,是两人从那伙人贩子那里搜出来的,不太多,也就百十来克。 谢虎山想的是,去港岛的时候,如果没钱了,这些东西可以随时变现,结果他们遇到了借贵利收小弟的好大哥,导致这点儿黄金没用上。 “行吧,确实没什么用,也就娶媳妇的时候拿出来得瑟一下,那我先收着。”谢虎山把东西又揣起来,取出一小叠现金,数了一半给韩红兵: “补助费,一人四百,交给你妈,让她开开心。” “这趟港岛去的,买一堆东西,最后咱俩的补助费一分没花。”韩红兵这次没推辞,接过钱来笑了笑说道。 谢虎山点点头:“主要还是港岛的人民群众太热情,太好客。” 俩人正分配洋货时,前面忽然响起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谢虎山,韩红兵!你们两个臭小子,这是押运任务完成回来了?正好,赶紧下来!我正愁去哪找人推车呢!” 两人闻言抬头朝着前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一辆非常眼熟的NJ-130汽车正保持趴窝的姿态停在路边,车旁边还站着正擦汗的公社驾驶员以及公社书记尹千峰,显然是尹千峰去县里开完会,回公社的路上,座驾又一次抛锚了。 刚刚开口喊住两个人的就是这位尹书记。 看到自家公社的人,谢虎山顿时来了精神,亲热的朝尹书记打招呼: “尹书记好!您这是中午吃饭吃撑了,为了锻炼身体,推车从县里回来了?” “你小子这张破嘴,回去我就让你师傅狠狠收拾你……”尹千峰看到两人,本来犯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听到谢虎山和自己开玩笑,指着这个犊子笑道: “赶紧下来帮忙推车!让人家师傅自己赶车走吧,你俩坐这车,这样万一回公社的路上再熄火,省得没处找人帮忙。” 谢虎山,韩红兵收拾好几个背包,牵着二喜跳下骡子车,先把狗丢上车斗,随后驾驶员坐上驾驶席,他们两个加上尹千峰用力在后面推着NJ-130发力。 车速逐渐从慢变快,最后驾驶员一脚油门把车打着,排气管喷出大股黑烟,呛的三人连连咳嗽。 尹千峰坐回副驾驶,谢虎山,韩红兵和二喜则坐在车斗,享受着中坪公社唯一公务用车把他们拉回中坪的最高公务待遇。 驾驶员开车进村时,都没敢停车放下两人,可能怕停下来再熄火,直接拉着两人进了中坪公社的大院。 等车停下,谢虎山坐在车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发表回家的感言,已经站起身活动手脚的韩红兵在旁边忽然兴奋开口: “卧槽,谢司令,老杨挨揍呢!” “卧槽,哪呢,谁这么大胆活腻了?我刚走不到一个月,就有人敢欺负老杨,太不拿我当回事了?”谢虎山翻身从车上蹦下去,嘴里对韩红兵催促道: “你还看个Der,下来帮老杨干架去啊?” 韩红兵站在车斗里朝着杨利民办公室方向张望: “办公室呢,被一个姑娘好像连掐带打,甭问,肯定他媳妇……” “韩参谋长,你他娘下回先说姑娘,再说老杨!分清主次!” 谢虎山骂了韩老二一句,随后装的好像愣头青傻小子一样,闷头推开杨利民办公室的门,嘴里还故意喊着: “杨书记,双桥大队的郑寡妇让我给你带个话,她让你今天跟大前天晚上一样,十点钟准时去她家炕上找她谈谈心……那啥……哎呀,屋里有人在呀,那杨书记你先忙,我替你去告诉人家一声,你今晚过不去了。” 他进了屋抬起头,才发现里面有三个人,除了杨利民,还有两个女同志。 他刚抬头,还没等他看清楚两个女同志,其中一个女同志已经惊讶开口: “哎哟,兄弟,你怎么也在这呢?” 第129章:忽然就当了老舅 谢虎山听到对方喊自己兄弟,赶紧收起笑脸,顾不上再和杨利民开玩笑,先看向说话的女人,随后露出惊喜的神色: “大姐?你怎么有时间下乡跑中坪来了?” 对方居然是浭阳自行车厂那位大姐,桃子和大秀过年时候戴的红围脖就是这位大姐半卖半送,替他花了五块钱在自行车厂工会买出来的。 “你肯定是叫谢虎山。”大姐此时笑得合不拢嘴,开口第二句话就说出了谢虎山的名字。 谢虎山一脸纳闷的看着对方: “是我,不过大姐,我没整明白,怎么我名字这么招笑吗?” 他又看向旁边的杨利民和那位年轻女同志,那姑娘很明显是老杨的对象,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挑,都快赶上杨利民的身高了。 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火红色的手工毛衣,的确良衬衫的领子翻在毛衣外面,再配上一条蓝色工人裤,既显得人利落,看起来又显得洋气时髦,让人眼前一亮。 至于样貌,只能说人家姑娘配老杨,属于是献爱心了。 要身高有身高,要样貌有样貌,要能力有她妈,怎么就看上老杨这个瘦的跟细狗一样的四眼小白脸了…… 此时这位姑娘也笑得花枝乱颤,几乎站不稳,低着头,一手捂着嘴,一手搭在杨利民肩膀上,身体因为憋笑不断抖动。 这俩人此时的反应,让谢虎山的心里有些发毛,一定是哪出岔头了? 按照他的猜想,情况不应该朝这种方向发展,怎么连杨利民那小白脸在内,三人瞧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在打量小丑? 不应该是自己热心给老杨他对象提供合理发飙的情报,能让她收拾起杨利民来有更充分更合理的理由,以及还有他这位淳朴的现场证人在旁边控诉老杨作风问题吗? “领导……”谢虎山看向此时正端起暖壶准备倒水的杨利民: “受累给翻译翻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杨利民正眼都不去看谢虎山,拎起暖壶给大姐面前的水杯要给对方续水,嘴里对她笑着说道: “妗子,你看,底层有刁民吧?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妗子? 这大姐是老杨舅舅的媳妇? “大姐,这是咱大外甥啊?都长这么大了?”谢虎山窜过去接过老杨手里的暖壶,朝大姐笑着说道。 杨利民听到谢虎山的话,笑着骂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那你告诉我,嫂子和大姐为啥看见我就乐,而且没等你介绍,怎么就知道我叫啥?”谢虎山帮大姐把水续好,对杨利民问道。 杨利民的对象此时缓过来一些,努力敛去笑容,大大方方走过来朝谢虎山伸出手: “你好,谢虎山同志,我是吕媛,杨利民的……” 说到一半,她俏目一瞥杨利民,眉梢轻挑:“我是你什么人?” “我媳妇,我俩上礼拜刚订完婚,年底之前肯定结婚。”杨利民马上对谢虎山补充道。 吕媛满意的点点头,一看这位大小姐驯夫的架势,谢虎山放下暖壶,双手握住对方伸出的手: “嫂子,我是虎三儿,叫我小三儿就行。” 臭不要脸的杨利民,之前肯定跟自己吹牛呢! 还丈母娘给他洗衣服,瞧瞧他媳妇一瞪眼给他吓得那德行! 看这意思,老杨这是前不久跟人家尧山地区矿山冶金管理局干事的闺女订完婚了,彻底没机会享受单身男人的快乐了。 谢虎山嫌弃的看向杨利民,嘴里用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外甥,不是我说伱,你跟我嫂子订婚倒是选个我也在的日子,让我沾沾喜气,不讲究,还当干部呢,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这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那不得双方家长安排吗?”杨利民拿起暖壶,帮谢虎山倒了杯水: “你把我媳妇的手撒开!握一下就完了,你以为两国领导人会见合影呢?还一下一下在那慢慢摇等着拍照呢?” 谢虎山松开吕媛的手:“嫂子,大姐,你们刚才乐啥呢?” 吕媛听到谢虎山问起这件事,脸上又要绷不住笑: “我刚才掐他出气的时候,正问他怎么基层一个团委书记的工作就那么忙,连抽出时间去市里看看我的功夫都没有,是不是认识别的女同志了。” “那我说的没毛病啊,你应该听完之后态度更强硬的收拾他,这种事怎么能说停就停呢?要鸡毛掸子吗,嫂子,我师傅那屋有,我给你拿去?”谢虎山十足狗腿的问道。 他就好奇这个问题,按说自己刚才进门那番话,对吕媛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一样的义举,能让她不管有没有理,都能收拾老杨一顿。 “可是我说完之后,他就笑着跟我俩说,得亏谢虎山那混蛋去外地执行押运任务了,他要在这儿,肯定得拱火嚼舌头,全力配合我诬赖说他作风有问题,好能让我有充分理由收拾他,结果这话他刚说完还没一会儿呢,你就进来了,还真是跟他猜的一模一样。”吕媛对谢虎山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她和大姐会乐成这样。 谢虎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迟了一步。 老杨这犊子已经抢先堵死了他谢虎山向领导家属进谗言的言路。 瞧瞧,老杨这人多鸡贼,心思全都都放在防着他这位农民兄弟身上,把他谢虎山好像阶级敌人一样防备! 这还能真心为人民服务? 这肯定是潜伏在干部队伍里的敌特! “大姐,你怎么称呼……”谢虎山这次主动去跟大姐握手。 “你喊妗子,别一口一個大姐。”杨利民皱皱眉,对谢虎山说道。 “凭什么喊妗子,先不说大姐这么年轻,喊妗子显老,就算论亲戚,那也是我跟大姐我俩早就认识,关系讲究先来后到,姐,你喊我虎三儿就行。”谢虎山说道。 大姐和谢虎山亲热的握握手: “那可不,我跟这小伙儿认识可早了,去年就认识了,大姐我呀叫马建华。” 等互相介绍完,聊起来之后谢虎山才知道,吕媛休息,从尧山市里赶来看望杨利民,她没来过中坪,这是她第一次来,怕找不着地方,所以让这位马大姐陪她一起赶过来。 “赶上了那正好,嫂子,大姐,你们等我一下。”谢虎山转身出来回到大院。 此时大院里,韩红兵和二喜已经被公社其他人包围,一群人正围观打量着夹起尾巴做狗的二喜,顺便问起韩红兵都买了啥洋货。 看到之前缴纳了预付款的公社八大员也都在场,谢虎山干脆告诉他们,洋货要等半个月一个月才能寄回来,到时候他们等着供销社通知就行。 拿起自己的两个洋货背包,谢虎山窜回杨利民的办公室,从里面掏出几件围巾,雨伞,港衫递给马大姐: “大姐,这些您拿回去当个稀罕玩意送人,别客气,我一堆呢。” 马大姐还在推辞的时候,谢虎山已经又打开另外一个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化妆包递给吕媛: “嫂子,老杨让我给您带回来的,还有一辆女士自行车,过段时间到货,就当你们订婚,我一点儿心意,没多少钱,就值五千多块,您记着我这片心意就行,钱不钱的,千万别往心里去。” 吕媛脸上笑的开心,但却没有去接谢虎山递来的化妆包。 还是杨利民自己接过来翻看着,嘴里说道: “放屁,你小子补助款就四百块钱,能买的起五千块的东西送人?” “你老小子这是瞧不起我们农民!我怎么就必须是被剥削的群体!我跟你说,广大农民群众站起来了!”谢虎山先给杨利民扣了顶瞧不起农民的帽子,这才对吕媛笑着说道: “收着吧,嫂子,要找老杨走后门,我这个当老舅的,用不着给他送礼。” “再说,四百块钱,不算什么,分期让老杨还我就行,一个月让老杨还四十,利息我看你面子,给他免了。” 第130章 :回家 得知吕媛和马大姐下午还要搭长途汽车回去,并不会住在中坪公社,谢虎山立马告辞回家,把宝贵时间留给人家小两口互诉衷肠。 只是临走时告诉杨利民晚上去家里吃饭。 本来谢虎山想悄悄回家进屋,给奶奶个惊喜。 哪成想他慢慢推开自家院门,就看到奶奶,大妈陈春香,二婶周红梅都在院里站着,背对着院门,仰着头笑着看向自家堂屋的方向。 他只能把狗拴在旁边,随后主动大声开口:“奶,大妈,二婶,我回来了!” “哎呦!虎三儿真回来了!”大妈转过身看向小一个月不见人的侄子谢虎山,神情激动的说道: “你奶都快成半仙了!刚才堂屋响起了几声鸟叫,我出来一看,是去年秋天飞走的燕子又回咱家来了,你奶和你二婶这才都走出来跟我一起瞧燕子。” 二婶周红梅看向谢虎山,脸上也全都是笑,她和谢虎山没什么矛盾,甚至老太太跟谢虎山一块过,不用自己天天伺候,对周红梅而言,简直是帮了自己的忙。 更何况如今她被侄子安排接手了卤煮摊,每天都有工分进账,丈夫农闲的时候都没有工分,这让她的家庭地位和底气高出不少。 她瞧着谢虎山一直很顺眼,其实丈夫谢启丰总瞧着侄子不满意,也不是真因为侄子,他是因为老太太,又不敢跟自己亲妈生气,只能故意给侄子脸色。 此时看到谢虎山,二婶也顺着大妈说的话继续笑着说道: “你奶出来看见咱家燕子修窝,说咱家的燕子都飞回来了,虎山这两天也该回来了,哪成想这话说完还没一袋烟的功夫,你就回来了。” 谢虎山抬头看向堂屋的房檐下,果然,空了一整个冬天的燕窝内,一对燕子正站在窝内,朝外探头探脑啾啾叫着,似乎刚刚结束了漫长的旅途,此时互相依偎着休息的同时,观察家里与去年比起来有什么变化。 他不知道这对燕子是不是去年飞走那一对,但对农村人而言,每年进家的燕子,都必须是去年那一对。 孩子敢对此有疑问,大人必然会把孩子严厉批评一顿。 哪怕距离最初搭窝已经过去了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明知道不可能,但他们还会固执的把它们当成最初选择自己家筑巢的那一对。 而且在农村,没人会嫌弃燕子在自家房檐或者堂屋房梁上搭窝筑巢,也不会觉得它们吵,甚至大伙盖了新房,都盼着燕子能去自己家搭窝。 毕竟农村有句老话,夜猫不进无病家,燕子只落富贵第。 奶奶打量着谢虎山穿着的那身深蓝色运动装,又看看谢虎山的脸色,满是皱纹堆叠的脸上遍布笑意: “自己都吃不好,瘦了一圈,还能有心情不知道从哪牵条狗回来,要不说小子长得慢呢,大人谁能干出这事儿。” 几个人进了屋,谢虎山先把四百块钱的补助款交给奶奶,又取出洋货交给大妈和二婶。 看着奶奶和大妈,二婶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廉价洋货,谢虎山打了個哈欠: “你们慢慢看,我睡觉去了,晚上我喊了老杨过来吃饭。” 这句话说完,谢虎山就回了自己那屋炕上,没两分钟就响起了鼾声,走了小一个月,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全家都没人去打扰谢虎山,这一觉,谢虎山从午后一直睡到大秀放学回家才醒过来。 其实也不是他主动醒来,是被韩老三喊起来的。 大秀跟做贼一样牵着二喜,示意韩老三跟她一起放慢脚步走进谢虎山的西屋,故意用很小的声音对打着呼噜的谢虎山说道: “哥,这大白狗给我吧,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牵我家去了啊,韩老三在场能作证,伱不能反悔。” 韩老三是放学回家之后,看到自己二哥回来了,又从韩老二口中得知谢虎山带回来一条大白狗,特意跑过来参观。 此时他正大着胆子摸二喜的皮毛,忽然就听到自己在大秀的话里变成了证人。 韩老三又不是傻子,大秀明显是要偷谢虎山带回来的这条狗,偷就偷呗,还想强行让自己替她作证? 做梦呢? 谢虎山可能不舍得揍他妹妹,但他肯定能想出一百个主意收拾自己这个同谋。 所以听到大秀要拉自己下水作伪证,韩老三虽然不敢正面忤逆大秀,但也不敢得罪谢虎山,他情急之下选择迂回出击,一边对大秀肯定的点点头,然后下一秒放开嗓门喊道: “大秀,你放心,我肯定帮你作证!这狗是三哥自愿送你的!” 这一嗓子,让谢虎山在梦中惊醒,整个人坐起来,双眼无神的看向两人,满是睡意的对大秀开口骂道:“把狗给我放下!祸害完大黑还要祸害它媳妇?” 看到谢虎山坐起来,韩老三松了一口气,转身还想对大秀装傻充愣,本来都准备牵着狗回自己家的大秀,此刻杀气已经遍布整张脸。 还没等韩老三开口辩解,自知偷不走二喜的大秀已经松开牵着狗绳,薅狗一样薅着韩老三的衣领朝屋外面走去,韩老三两只手扒着门框,朝谢虎山求援: “三哥!看我把你喊起来的份上,救我,救救我……” 谢虎山还没睡醒,有些茫然的看着大秀和韩老三,就是他没醒过来的这几秒钟,导致错过了对韩老三的最佳救援时间。 韩老三被拖去了院子里,随后外面响起了大妈对大秀发出的怒斥声,大秀拳头擂在韩老三后背发出的闷响,以及韩老三发出的惨叫声。 谢虎山彻底醒过来之后,下地穿上鞋,绕过大秀对韩老三的施暴现场,走出家门口打量着中坪村。 已经是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升起了袅袅炊烟,收工的男人们扛着农具,唱着跑调但粗犷豪放的革命歌曲,沿着崎岖不平的土道朝着家中走去,夕阳把一切涂抹成了金黄色。 看了七天的高楼大厦,谢虎山居然觉得中坪村看起来更顺眼。 “咻~”他把手指放在嘴里衔着,用力吹了一声口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大黑的回应,愣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大黑好像跟老猛,韩红贞,马三儿,大喜等人一起留在崖口呢,也不知道最近累没累瘦。 直到天都擦黑,杨利民才骑着自行车,用饭盒装着公社食堂打来的两样大锅菜,包里揣着一瓶西凤酒姗姗来迟。 奶奶已经吃完饭,此时正由大妈二婶一起陪着,翻看着谢虎山带回来的洋货,杨利民和奶奶等人打过招呼之后,才和谢虎山回了西屋支起炕桌开始喝酒聊天。 “你这职务,都已经有人给你送这么好的酒了?”谢虎山看了眼西凤酒瓶,对杨利民打趣道。 西凤酒在浭阳县一带那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好酒,全国各大品牌白酒,在浭阳县只有三个品牌最有知名度,公认最好的酒是茅台,其次就是并列第二的西凤和汾酒。 其他牌子没有知名度,卖不过本地的尧山大曲。 杨利民拧开瓶盖,把酒香四溢的白酒倒了两碗: “我爸我妈特意托人买了两瓶,之前让我正式登门时拎去送给我老丈人,结果订完婚之后,我媳妇又给我拿回来了,跟尹书记他们喝了一瓶,还剩一瓶。” “我是不是该夸你有做策反之类情报工作的潜质。”谢虎山笑着调侃道: “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姑娘,为了你,都开始吃里扒外了。” “你下午送我媳妇那个装着雪花膏,口红,眉笔,香水之类的小包,应该挺贵的吧?”杨利民分了一碗酒放到谢虎山面前,嘴里问道。 谢虎山送的那个化妆包,吕媛得到他的点头同意之后,最终收下了,简直可以用爱不释手来形容,走时对自己一点儿都不留恋,急着回制药厂跟女同事去显摆。 谢虎山叼着香烟,从身后的被窝里拿出一瓶人头马白兰地,摆在桌上: “不如这两样值钱,港岛这几年最出名的洋酒,人头马路易十三,号称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法国戴高乐每年圣诞节都喝这种酒,我从一个大明星开的夜总会里得来的。” 杨利民好奇的拿起造型精致的酒瓶在手里观赏,谢虎山已经又取出一盒雪茄摆在桌上: “还有这个,是那大明星他妈送给我的,英国首相丘吉尔常抽的雪茄,反正我自己舍不得掏钱买这两样玩意儿。” “真的假的?”杨利民听到谢虎山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把酒瓶拿稳,唯恐不小心摔碎。 自己一个基层干部,居然能跟戴高乐,丘吉尔享受同等待遇? “我对你不错吧,老杨,特意千里迢迢给你背回来的,你不得敬老舅一杯?”谢虎山端起酒碗,要和杨利民喝一口。 杨利民没有碰酒碗,而是准备打开那瓶路易十三: “那还喝什么西凤,尝尝戴高乐喝的酒什么味道?” “卧槽,你也不问问价,上来就开瓶?你当这是咱公社花五毛钱能喝死自己的路边倒呢?”谢虎山连忙拦住他: “收起来,收起来,回公社摆办公室里,留着得瑟用,你今天喝完了,我搁啥展示老舅对外甥的交情,以后我出去吹牛,能跟人说,给杨利民送过重礼,不相信去他办公室看。” “谁能信呐?你在村里吹牛,大伙都未必知道戴高乐,丘吉尔是谁。”杨利民把东西放旁边,端起酒碗跟谢虎山碰了下,喝了一口: “钱都花没了?” “没有啊,四百块钱押运补助给我奶了。”谢虎山对杨利民说道。 杨利民一愣:“你一分钱没花,这些洋货哪来的?” “咳咳……”谢虎山递给杨利民一支香烟,清清嗓音,笑着说道:“老子去城里下馆子从来不给钱……” “韩老二你俩去港岛劫道了……不太可能……”杨利民接过香烟,眼睛打量着谢虎山: “我现在对咱们中坪人已经有了一部分了解,劫道这事不占理,你俩多半不能这么干,按你那个刁民做派……” “带着韩老二劫富济贫了吧,政府参考资料上对资本主义社会的介绍说,资本主义社会还存在很多诸如黑帮,妓女,贩毒,赌博等等旧社会流毒,你小子要是遇到了,肯定憋不住,得打它们的主意。” “没劫,犯大错误的事我肯定不能干,就是跟那边的人做了点小买卖,撑死了算是投机倒把,搁咱们公社,也就是批评几句的下场。”谢虎山对杨利民说道。 杨利民嘿的一笑:“小买卖?又是戴高乐,又是丘吉尔,还有什么大明星,吹牛忘了给自己找补,吹漏了吧,这三个人加一块,你小子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投机倒把。” “换下一话题,我给你聊点儿积极向上的,韩老二和我,我俩路上救了两个姑娘,这觉悟行吧?”谢虎山赶紧转移了话题,聊起了路上遇到祝幼君的经历。 直到两个人把一瓶酒喝进去大半,看到杨利民酒至微醺,谢虎山估计他有酒壮胆,不至于吓尿裤子之后,这才说道: “老杨,我拜托你件事啊?” “什么事?”杨利民夹了口菜,送进嘴里,有些不解的看向谢虎山。 这犊子出去一趟学会礼貌了?跟自己这么客气? 谢虎山帮杨利民倒着酒,嘴里问道:“你认识县畜牧局焦鹏焦副局长吗?” “之前在县里见过一面,不是很熟悉。”杨利民听到谢虎山向自己问起焦鹏,语气愈发疑惑: “县畜牧局焦副局长,你应该比我熟,你押运不就是谢站长通过他帮你办的吗?有事你也该通过谢站长联系啊,他和焦副局长关系非同一般。” 谢虎山认同的点点头:“我大爷肯定和焦副局长关系好,但这事不能指望他,他得吓死。” “那你也别指望我,我胆子也小,我也不想知道你干啥了,吃完饭我就回宿舍睡觉。”杨利民马上一副不用告诉我的语气对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眼睛瞪了起来: “姓杨的,香奈儿的化妆套装你替你媳妇收了,你自己刚才还收了我的酒和雪茄,结果收完不肯帮我忙?那按规矩,你现在把你媳妇喊来,让她把东西退给我!” “你就说有啥官腔需要我去跟人家打吧。”对于谢虎山突然变脸指责自己,杨利民脸色平静如古井。 这犊子给别人送礼,肯定不能白送,他站在家门口给别人家的狗喂口窝头,都得让那狗给他偷俩西瓜回来。 “你看啊,我这有这么个回执单,你这几天想想词,过段时间你得帮我去找他聊聊。”谢虎山从自己口袋取出一张汇款回执单,递给杨利民。 杨利民疑惑的接过回执单,本来不以为意的瞥了一眼,结果一眼之后,酒顿时就醒了,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掉下来: “曹天宝是谁?!” 谢虎山端着酒碗,语气平静: “我。” 第131章 :谢虎山挨训 从头到尾把谢虎山在港岛,包括回来之后去见焦鹏的事都听了一遍之后,杨利民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酒,沉默了足有大半支烟的功夫,才看向谢虎山,皱着眉连续开口发问: “这事办得不对,你当县里没见过钱?这点钱就想跟县里要求承包土方工程?” “你自己都能算清楚这笔账,知道土方挣钱,县里会不知道?” “你没想过为什么那些大队的劳动产出效率低,县里还要坚持给他们,而不是给中坪?” 谢虎山低头喝酒:“我一个农民,不想知道,我就知道我们中坪的人肯定能干好这活儿。” “放屁,你不说不是不知道,是你自己都知道理亏。”杨利民盯着谢虎山: “因为那些大队穷,不让他们通过土方挣点钱,他们吃不饱,因为中坪是丰收大队,这个活不给中坪,中坪也能吃饱,就这么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明白。” 谢虎山打了个酒嗝: “老杨,你这话叫不讲理,中坪的人如果去干这活,一天效率要比现在那些大队的人高出不少,噢,就因为他们穷,哪怕干得不好,也得让他们干,我们中坪有能力干得好,也不让我们干?这讲理吗?” “国家分给中坪大队五千亩良田的时候,给他们那些大队人均才几分地的时候,你们中坪的百姓怎么没考虑过,国家是不是分地分的不讲道理,不够公平?”杨利民马上就说道: “为自己所在生产队里争取利益,也没有伱这么争取的。” “我还得管其他大队是不是吃得饱?”谢虎山不满意的说道:“自己不动脑子,指望别人怜悯放他们一马,哪那么多好人?” 看谢虎山语气里有些不服气,杨利民也不恼火,笑了起来: “行,咱们不讨论好人坏人的问题,从这件事分析,你小子想的太简单了,政府工作可不是生产队劳动,你以为让焦副局长明面有十万块,背后再安排一批高档洋货,就能无往不利。” “是,这事按照你这么计划,我估计有七成可能性,焦副局长短期内能升一升,土方工程也会被你抢过来,但你没想过长期吗?” “焦副局长会很被动,哪怕他没收你任何好处,一切是从公心出发,他替你出面抢了其他大队赖以生存的活计,如果出了问题,扣上一個自由主义或者资本主义的帽子,他就完了。” “你少吓唬我,我又不是不认字,报纸上都写了,三中全会的会议精神,国家接下来明显是……”谢虎山对杨利民的危言耸听语气不屑的驳斥道。 杨利民加快语速打断谢虎山: “如果焦鹏这么干,只会让咱县广大群众和一些思想保守的老党员,老干部对上面提出的开放产生不理解甚至厌恶!” “如果开放就是可以打着为生产队的名义不择手段掠夺其他生产队手中的利益,如果有一天,一个比你更懂玩这套把戏的聪明人用同样的方式掠走你为中坪村做的一切,你还会想要这开放吗?” 谢虎山看向杨利民,无语的说道:“老杨,你别给我整忧国忧民这套,我就一句话,你能想到的,焦副局长会想不到?” 老焦那也是在县畜牧局当副局长的人,正儿八经排名第三,小白脸想得到,人家副局长能想不到? “我觉得焦副局长未必能想到,因为焦副局长是专业技术出身,考虑问题更习惯会从他更直观的角度,就好像治病,他觉得这种治疗方式非常有效,自然就会下意识觉得先用这种方式救治。”杨利民对谢虎山说道: “我从毕业之后,就在县委办公室端茶倒水写文件,成天跟县里那些领导们身后,翻遍了他们的开会记录,属于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不敢说自己能跟领导一样更全面的考虑问题,但总会下意识去按照他们的思考方式去尝试分析。” 看到谢虎山夹菜喝酒,就是不接话,杨利民知道这家伙心里还不服,继续说道: “土方工程现在劳动产出效率不高,换了中坪的人,产出变高,可以算是焦副局长的功劳,今年他得到赞誉,明年开春青黄不接,那些没了土方工程活计干的大队家里没粮食,县里如果让焦副局长去解决,你想过吗,焦副局长想过吗?” “我把人心想的再阴暗些,举个例子,如果县里刚好有哪位领导是那几个大队出来的,对焦副局长做的这件事心有不满,明年暗中推波助澜,让几个大队的群众去县委大院闹一闹,怎么办,你想过吗,焦副局长想过吗?” “你从港岛计划带回来的十万块,也就让焦副局长临时升个官,之后呢?土方为了安抚民情,继续交给那些大队,焦副局长运气好的话,档案上被记一笔,在那个你硬抬他上去的级别一直坐到退休,要是运气不好呢?全县通报批评是他,丢官去职也是他,他一个兽医专业的技术干部考虑过吗?你都考虑过吗?” “这些问题是因为你自诩看懂报纸,一句三中全会开完了就真能解释清楚的吗?” “你以为这是让焦副局长帮你偷大粪呢,大伙能当成个玩笑,笑骂一句刁民就轻轻放过?” 瞧着谢虎山一直沉默,杨利民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肯定有话能拿出来怼我,你可能会说,大不了那个港商明年再冒出来支援焦鹏一下子,看在这个关系,县里也不会为难焦鹏。” “那我告诉你,我要是那个对焦鹏不满的人,会怎么干。” “就算焦鹏的确有本事,能让你那个什么叫曹天宝的大哥明年再拿十万,可是你曹天宝敢拿出来吗?” “占便宜尝到甜头的口子一旦打开,我能让第二天全县其他生产大队都跟着闹起来,到那时,你焦鹏和你背后的港商还掏的起吗?掏的起,我就一口气掏空你!” “如果掏不起,民情怎么压服?” “推谁出来承担责任平息民怨?” “这是政治,你以为闹着玩呢?幼稚!” 谢虎山呼吸有些粗重,杨利民训自己不算冤,这家伙看待问题的角度确实很高,很全面。 看到谢虎山被自己怼的哑口无言,杨利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用手抹了下嘴,瞪着谢虎山骂道: “我他娘看你小子是飘了,去趟港岛回来都他妈敢给我当老舅了!你他妈得管我叫老舅!” “还给我媳妇送个什么化妆品,送我瓶酒和雪茄,动不动威胁我拿回去,没老子,你要这么干,最多三年,你小子就是在全县公审大会挨枪子的下场!” “过分了啊,老杨,你喊我老舅,我好歹还有跟马大姐的交情当依据,你不能凭空当我舅啊。”谢虎山叹口气,小声对杨利民的倒反天罡表示了一下不满。 杨利民看到谢虎山服软,此时乜斜着打量对方,笑着开口: “我问你,太平庄公社农机站副站长寇东汉是你什么人?” “我大舅。”谢虎山听杨利民说起自己大舅,疑惑的说道。 杨利民挺了挺胸,倨傲的扬起下巴,用下巴看人: “前不久他和其他公社农机站的干部一起来咱们中坪农机站考察,魏站长喊我过去一起招待吃饭,我俩平辈论交喝的酒,他是你大舅,我是谁?” “爱谁谁,你他妈再吓唬我?”谢虎山看这小白脸居然还蹬鼻子上脸,趁机给他自己长辈分不说,还敢在自己面前得瑟,气得都准备掀桌子了,他用手一拍桌面: “姓杨的,我喊你来吃饭是为了让你把我唬得跟三孙子一样?” “赶紧说,老子十万块钱怎么才能不坑焦鹏,怎么不打水漂!你要没主意,就痛快告诉我,我好去找韩老狗,让他随时准备带领大伙去县里把钱抢回来!” 杨利民一看谢虎山到这时候还敢跟自己蹦跶,也一拍桌子瞪起了眼: “去!有本事你让韩书记带大伙去啊!坑完焦鹏,还要坑韩书记,你敢吗?不叫老舅,你自己想辙去!” 他一眼就看出谢虎山在那强撑着,心里早被自己一番话说的打鼓,就是嘴硬。 “你看你,你也是太激动,我是农民,没礼貌是应该的,你不能跟我一样态度这么恶劣,还是得注意影响……”谢虎山拿起酒瓶,把最后一点儿酒倒进杨利民的酒碗,又乖巧的取出香烟递给杨利民: “那什么,老舅,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捏?” 没办法,老杨这王八艹的说的话有道理啊,脑袋瓜子看问题很全面,尤其研究官场那点事儿。 怪不得他媳妇给他偷酒,他丈母娘给他洗衣服呢。 杨利民叼着烟,等谢虎山毕恭毕敬帮自己点燃之后,哈哈笑了起来,谢虎山磨着牙齿坐回原位,脸上挂着假笑: “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你想好了,这事办好了你是老舅,办不好,老舅让你知道知道我在港岛是怎么收拾会道门余孽的,我弄死你。” “你呀,其实就是觉悟不够高,看起来大公无私,实际上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私心,咱们大队的人也许能让你蒙蔽,但县里领导到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你小子公心下面藏的屁股穿什么色的裤衩。”杨利民对谢虎山说道: “如果人家能看出来,你还在人家面前玩这套,说你是小资没毛病吧?” 要是说投机取巧,杨利民自问不如谢虎山,这小子的脑袋瓜子鬼点子多,可是这小子不懂县里局势,还试图让焦鹏一个主抓专业的人去替他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从县里攫取利益。 现在县里对三中全会的精神正出于一种矛盾状态,这时候推焦鹏卷进去,短期内能压一下,明年没了土方工程的大队一闹,怎么办?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向谢虎山: “想要用钱跟县里买好处,大大方方跟县里提,焦副局长还是可以继续打点,但不能替你去抢,你小子得拿出当初策划卖卤煮,办砖厂,办家具厂那种计划,让焦副局长拿着帮你去跑。” “只要不涉及其他大队的农民利益,又能让中坪发展更好,自己还能收获政绩,这种好事,除非县里的领导们集体脑子缺弦儿,不然怎么可能不支持你?” “手里明明已经抓着白面馒头,非要去抢邻居的杂合面窝头!这种看似公平竞争的掠夺,实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初级思维,你小子就是得入党,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社会主义。” 谢虎山咂咂嘴,琢磨着杨利民说的话,嘴里答应着:“入党就算了,觉悟有待提高,我明白你意思了,那其实就是让我换一招,改薅县里其他阶级的羊毛,对吧,不薅穷人,改薅领导和国营企业……这事我也计划过,算是如果土方实在没得手的备选方案。” “你看啊,还让焦副局长干这件事,但是不去搞土方了,用十万块当鱼饵,从那些不在乎蝇头小利的国营企业手里钓一批好处,再从县里要点儿政策……我当初为啥备选呢,就是因为这么干,赚钱慢点儿,而且负责人太累,但按你的说法,这么做稳妥,那就稳妥点儿。” 杨利民无语的看向谢虎山,自己让这犊子重视的话,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自己说了一大堆话,他总结完就他娘剩下一句话,县里不让他欺负人薅穷人的羊毛,得考虑换个对象名正言顺的薅。 其实最终确实也是这么个意思,但不能说的跟谢虎山这么难听。 看到谢虎山想明白之后,杨利民觉得火候到了,慢慢缓和神色,引导性发问: “所以当初你考虑过,如果土方工程县里不给你,你的备选方案是什么吗?” “考虑了,就和你说的这套差不多,如果土方实在没戏,我准备让焦副局长和县里几家国营钢铁企业拉一拉交情,低价买些他们的旧设备,帮中坪生产大队操办个小型冷轧钢厂,我当厂长。” 杨利民给了谢虎山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过同时又给出另一个问题: “可是你就算让焦副局长给你低价搞来几台小型轧钢机,开起了钢厂,在现有计划经济体制下,钢铁这种重要物资,国家也不可能拨给你一个队办企业,你有机器没有物资,怎么办厂?” 谢虎山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张口就对杨利民说道: “代加工啊,给那些国营企业做做思想工作,让他们把瞧不上的蚊子肉,那些数量不多的零碎代加工订单转给咱们。” 杨利民心里一松,谢虎山这犊子,只要不让他弄险参与不该参与的,单纯说做买卖挣钱,脑子转的飞快。 大多数公社为什么从来不敢想开办钢厂这种企业,就是因为没有调拨物资,正常的思路都是有机器,有物资才能把工厂开起来,所以不是开办之前就确实能搞到钢铁原材料,没有哪个公社敢开钢铁加工厂。 而这犊子就能想到不要物资,代加工,挣加工费,先进入行业再说。 谢虎山看向杨利民:“我这次没抢穷人的饭碗,而是吃人家的残羹剩饭,不算资本家思维了吧?” “那我过几天去帮你和焦副局长说说这事。”杨利民满意的点点头,夹着烟说道。 谢虎山举起酒碗:“还得是老杨你啊,我先干为敬。” 说着话把酒碗朝嘴边送去,准备一饮而尽。 老杨讲义气,把方方面面的利弊都给自己掰开揉碎说了一遍,这杯酒敬他是应该的。 老杨端着酒碗碰完,看着谢虎山喝酒,嘴里说道: “外甥啊,你这脑袋瓜子当厂长也合适,最主要公社也能各方面给与支持,你看,正好公社玻璃厂经营不善,一直要黄,看看如果你让焦副局长跟县里表态要搞轧钢厂,是不是顺便能把玻璃厂……” “噗~~~”谢虎山刚送进嘴里的酒直接化为水雾喷了出来! “我艹你个缺了大德的操蛋四眼羊!把酒给我放下!”他朝杨利民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他妈抓紧让你媳妇把化妆品给我还回来,酒和雪茄也给我留下!” 太他妈不是人了,杨利民这个小白脸在前面跟他叨逼叨叨逼叨说了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又是资本家思维,又是掠夺农民,又是老焦容易玩完,唬得他一愣一愣,负罪感都冒出来了,结果最后老杨没憋住,这王八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亏他谢虎山一直当杨利民是纯粹替他考虑,没有一点儿其他心思。 分明是想替公社分一杯羹吃吃,还想让他替公社把挠头的玻璃厂问题一块解决掉。 “我让你悬崖勒马,救你一命,一盒雪茄一瓶酒算多吗?”杨利民嘿嘿笑着对恼羞成怒的谢虎山说道。 谢虎山用手指点着杨利民: “行,跟兄弟动心眼儿,先用政治的大帽子吓唬我,然后拿我当牲口,给我套缰绳,最后还想让我说谢谢,逼急了我,老子不干了,我拿十万块让老焦给我换个城里户口,这总行吧,我带我奶离你们远点儿!” “哎,你还别说,真提醒我了,这的确是个问题,得防着你小子突然犯脾气,撂摊子走人。”杨利民听到谢虎山开玩笑的话,忽然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道。 第132章 :大黑真不是东西 谢虎山执行押运任务去港岛的这段时间,浭阳县下过两场催生万物的春雨,配上附近绿油油的麦苗,一眼望去,中坪村附近尽是青翠色,路边垂柳的枝条已经挂满柳叶,随春风柔柔的荡着。 不过这种风景,还是他歇了三天之后才有精神看到的, 歇过来的谢虎山吃过早饭之后,蹲在院子里,正用抿铲清理着因为春雨冲刷地面而积了不少淤泥的排水沟。 农村各家院子里的排水沟往往只有半块红砖的宽度和深度,因为尺寸小,所以隔个两三场雨就得清理一次,不然淤泥堵满雨水排不出去,很容易遇到一场大雨就满院积水没处落脚的情况。 奶奶则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休息,左手扶着拐棍,左手挎着个刚刚收拾好的小包袱,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中坪村有个和奶奶关系很好的老太太,她家孙媳妇今天差不多要生产,对方请奶奶过去帮忙看看,知道奶奶脚小,走路不方便,已经约好了等会儿打发家里人过来陪着奶奶过去,所以奶奶在等接她的人。 严格来说,对方不是请奶奶帮忙接生,在农村,真正帮产妇在家接生的接生婆,一般是得有经验更有精力陪着孕妇耗的四五十多岁的妇女,必须要有足够的精力去陪孕妇熬。 奶奶这种老人,纯粹就是负责陪坐,陪对方等得心焦的家里人说说话,开解开解。 这是中坪这一带的规矩,如果家里女人生孩子,往往除了接生婆,还会请一两个上了年纪,生养过几個孩子,经验丰富的老太太过去坐着聊天。 一是老人会说解心宽的话来缓解孕妇和家人的压力,二是她们自己生儿育女的经验丰富,万一接生婆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老人能在旁边,也能让接生婆有人可以商量,给她出出主意。 已经1979年,广大农村妇女生孩子,绝大多数还是选择在家里生产。 因为去卫生院需要花钱,而在家里接生,只需要送给帮忙接生的人几枚红鸡蛋。 奶奶显然对生儿育女这件事拥有丰富经验,因为谢虎山曾经听大妈有次闲聊说起过,好像大爷谢启茂出生时,奶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六爷在外地,奶奶是自己给自己接的生。 “奶,一会儿我把排水沟收拾完,再把茅房的粪起完,就直接去崖口,看看砖厂怎么样了。”谢虎山对奶奶说道: “所以您回来看我没在家,不用惦记,肯定是我牵着狗和韩老二去崖口了。” 生孩子这种事不会太快,上午去,傍晚之前能回来都算是顺利,所以谢虎山对奶奶说道。 奶奶本来笑吟吟瞧着孙子干活,听到谢虎山说一会儿要去崖口,想了一下,叮嘱谢虎山: “去的时候替我给桃子父母带好,还有,你记着,大大方方把你路上帮了人家姑娘的事也告诉桃子一声,别不好意思,不能等自己对象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干的事,那是让自己对象在外面丢脸呢,听见没有。” 谢虎山刚才一边挖水渠,一边把路上帮忙开介绍信,带着祝幼君去港岛的事隐去有危险的情节,当成乐子对老人说了一遍,奶奶听完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他说要去崖口砖厂,这才提醒谢虎山。 “听见了,奶。”谢虎山答应一声。 奶奶是怕他瞒着桃子,桃子从别人嘴里知道之后,俩人心里产生小疙瘩,虽然当时疙瘩不大,但以后日子还长,这种小疙瘩日积月累之后,总有一天会变成大麻烦。 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别让这种小心结出现。 看到孙子答应,奶奶又笑呵呵说道:“过年的时候,我扯的布料给桃子做了个春天穿的褂子,放在你那包里了,给她捎过去,不如你买的好,那也得告诉她,是奶奶亲手缝的,不准嫌弃。” “她不嫌弃我嫌弃。”谢虎山直起腰看向奶奶: “奶,你这心现在已经偏的有点过分了,现在也就是靠我在中间维持您和大妈二婶的脆弱感情,没了我,大妈和二婶得气得把您抬西山喝西北风去。” 孙子孙女春天穿的衣服都没给做,给没过门的孙媳妇做了一身,这老太太,也就是觉得大爷大妈孝顺。 真摊上个脾气暴躁的儿媳妇,比如大秀那种奇葩异人,肯定一言不合就得教老太太认清楚身份,到底谁是奶奶。 等奶奶被人接走去帮忙助产,谢虎山清理排水沟,起粪一直忙到中午才算干完,跑去韩老二家里蹭了一顿午饭,两人这才收拾要带的东西,抱着二喜骑上赵会计的自行车,直奔崖口。 “赵会计刚才送咱俩的时候,我看都快哭了,他为什么会眼含热泪,对我们依依不舍?”韩老二背着个背包,怀里抱着二喜,坐在后托架上,扭头看看已经成为小黑点,却仍然立在原地,目送他们俩的赵会计,对谢虎山问道。 “据我分析,赵会计出现这种症状,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和咱俩有深厚的革命战友情谊,咱俩一走最少好几天,他舍不得咱俩。”谢虎山用力蹬着自行车: “第二,他跟他这辆自行车有深厚的感情,担心咱俩带条狗骑着它走,回来时人和狗能回来,车散架回不来。” 韩红兵笑着问道:“我就纳闷了,他知道两人一狗要骑着自行车跑七十里地,为啥还能同意把自行车借给你?” “不是他借的,他多鸡贼,我给他媳妇送了袋味素,他媳妇做主借给我的,等他知道的时候,以后晚了,只赶上最后来来挥手相送。”谢虎山对韩老二说道。 两个人轮流蹬车,从午饭后一直蹬到下午四点多,才总算杀到了崖口,这个时辰,来买砖拉砖的人已经都走了,负责脱坯的工人们看起来也像是忙完了全天的定量,此时正抽烟休息,或者干些翻动砖坯,打磨毛刺的轻巧活计。 只剩下十几个工人还在装窑,看起来也快要装完,马三儿正站在窑顶有模有样的检查工人装窑时的码放是否整齐,不时开口提醒工人给窑顶留出足够的空间。 “咻~~”谢虎山跳下自行车,用力吹响口哨! 大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但其他几条狗出现的颇为神速,老猛,大喜,马三,吴栓子,王冲等狗看到谢虎山和韩红兵,顿时全都抛下手里的活朝两人蜂拥而来。 “同志们……”谢虎山刚开口说一声同志们,自己就被大喜后后面扭住双手,马三儿动作迅速的摸索着谢虎山身上的所有口袋,不过片刻,烟,打火机就被翻走。 两人的搜身速度让他觉得自己喊同志们好像不太贴切,更像是两个军统特务遇到他一个自投罗网的地下党。 旁边韩红兵也被搜刮了一个干净。 等所有人嘴里都叼上了外国烟,又开始把两人的打火机拿在手里轮流把玩,啧啧出声。 只有老猛,嘴里咬着谢虎山递给他的巧克力板儿,蹲下身子打量着谢虎山带来的二喜,看一会儿狗,又抬头瞧瞧人群中正叼着烟搓打火机的陈大喜,对谢虎山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谢司令,大喜咋跟这狗长的差不多呢?” 其他几人刚才没注意狗,此时听到老猛的话,纷纷把目光投过来,陈大喜拿着打火机,专注点烟,嘴里不满的说道: “老猛,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憋……” “卧槽!”马三儿的声音。 “卧槽!大喜这是伱兄弟?”吴栓子的声音。 “卧槽!大喜你家是不是有啥人对狗干过啥不人揍的事?”王冲的声音。 其他几个民兵听到老猛的话,都看向了狗,结果马上给出了震惊的回应。 陈大喜此时也发现了问题,蹲在二喜面前打量半天,表情纠结,最后忽然一咬牙,对谢虎山说道: “这狗一看就他妈是我们老陈家的狗!” 其他人连同老猛在内,此时都纷纷点头,显然认同大喜的话。 绝对是,谁说不是那都是昧着良心撒谎。 马三儿故意坏笑的说道:“给这狗的头上套个黑头套,再挡住狗身子,只露一张脸,看起来能比大喜还像个人。” 听到这番夸奖,陈大喜抄起铁锹追着马三儿一顿猛拍,等马三儿服软之后,才扛着铁锹回来重新打量这条狗,转了半天花花肠子才开口对谢虎山说道: “谢司令,你这狗肯定偷来的,被偷的肯定姓陈,是我们本家,这样吧,乡里乡亲的,你把这狗给我,回头我打听打听哪个亲戚丢的,帮你还回去。” 谢虎山瞪着陈大喜:“你放屁,想抢老子的狗门也没有!这是人家外国友人送给我,展示两国友谊的狗!” “正经外国狗!还你家的,这是白皮狗,和白皮老外一个色,你瞧瞧你那脸色,跟二喜是一个色吗?这是老子给大黑带回来的。” 大喜反应难得聪明一次,居然反问谢虎山: “外国友人就没有姓陈的人了?” 正在这会儿,大黑总算跑回来了,一身的皮毛上沾了不少草屑,比谢虎山走时又瘦了些,一看就他娘没闲着。 大黑亲昵的在谢虎山,韩红兵两人的腿边摇着尾巴转圈示好,那张狗脸的表情甚至不用翻译,就能让人看懂,它是在庆祝跟着谢虎山有吃有喝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奈何二喜对大黑也没啥一见钟情的表现,狗脸上对大黑满是嫌弃。 “我就说这狗太磕碜,大黑看不上,它要喜欢二喜这模样,早就追着大喜骑了。”韩红兵在旁边看到两条狗虽然没掐架,但二喜对大黑没什么反应之后,朝谢虎山幸灾乐祸的说道。 谢虎山帮大黑清理着皮毛上的草屑,不死心的对旁边的二喜介绍道: “二喜,这是大黑,那绝对是狗中君子,你别看它现在瘦的跟细狗一样,这都是因为我不在,他们不好好照顾大黑,把它饿瘦了,等我给它弄点好的补一补,它指定不是这副肾亏样!” “你看看它,看看,万一多看几眼能顺眼呢?” 可是无论谢虎山怎么对二喜夸奖大黑,二喜都仍然保持那副资本主义贵妇的德行,看都不看大黑。 倒是这边的大黑,已经从与谢虎山,韩红兵两人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这条白狗,慢慢朝着二喜身边走过去,围着对方转圈,同时不断用鼻子嗅着。 二喜一旦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大黑马上就走远些,然后重新慢慢靠近。 “有门儿,有门儿!”谢虎山看到大黑的反应,对几个人说道: “大黑对二喜有点意思,这不准备慢慢凑过来套套交情吗,大黑通人性,面对这种跨越千里的爱情,那肯定……” 谢虎山还在说着话,那边大黑已经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做跨越千里的爱情。 狗日的那叫给谢虎山露脸,那叫一个不是玩意,趁着谢虎山说话吸引了二喜注意力的空当,大黑抓住机会就趴在二喜身后准备开始运动,连人都不避…… 二喜再反应过来想跑已经晚了,它嘴里发出驱赶的低吼,此时大黑则没有了刚才那种小心翼翼试探的德行,听到二喜的低吼,在背后张嘴对着二喜身上哐哧就是一口,森森犬齿咬的二喜惨叫出声,连咬几口,二喜吃痛不再挣扎之后,大黑就开始专注忙活造狗。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看傻了,谢虎山瞧着大黑,他还寻思让俩狗培养培养感情呢,大黑这他妈好像属于犯罪吧? 港岛公安局长要是看到他的爱犬被乡下土狗欺负,血压多少不太清楚,但谢虎山估计对方高低得派出警队精锐来浭阳县掏自己,把他想办法弄去港岛审判,争取恢复死刑,吊死自己出气。 “你他妈……要不人家崖口的人骂你狗中刘金锁!这么瘦也没人心疼你!你是真不是个东西!老子让你开洋荤,不是这么开的!”谢虎山气得给大黑屁股上踢了一下: “我寻思给你整个两条狗的港岛爱情故事,你他娘是真给我露脸,爱情故事给我演成犯罪实录。” 感情崖口这边遍地的媳妇,大黑都是靠这种手段霸占的? 骂了一会儿大黑,留下一群坏小子在旁边抽着烟看配狗,谢虎山自己则拎着背包朝办公室走去,刚才外面这伙人闹哄哄说笑半天,都没看见韩红贞走出来。 等推开办公室的门,谢虎山才发现,小寡妇韩红贞居然已经开始学会拨弄算盘了,此时正像模像样的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摆着算盘和账本。 不过她并没有去碰账本和算盘,而是手托着下巴,用一双丹凤眼呆呆瞧着进门的谢虎山出神。 看对方那目光,谢虎山就知道她压根就没有打量自己,而是脑子里在琢磨事儿呢。 谢虎山把背包放下,拉了把凳子坐在韩红贞对面,用手在韩红贞面前晃了一下,好奇的问道:“四儿副组长,想啥呢?” “你啥时候回来的?”韩红贞回过神来,看向谢虎山,眼神中满是惊喜。 谢虎山取出香烟叼在嘴里,语气嫌弃的说道: “我也就是缺人,但凡老猛的心智能达到十二岁,我都让他当副组长,这反应能力,我要不晃一下,你到明天也想不起来问我啥时候回来的。” “我正琢磨业务呢。”韩红贞听到谢虎山的调侃,嘴里解释道。 谢虎山一副大吃一惊的德行:“快,快快快,说来听听,让我开开眼。” “你说要是能一直买到便宜的煤,咱们是不是也改烧红砖?”韩红贞没嫌弃谢虎山的语气,而是对谢虎山一本正经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能买到?”谢虎山收起玩笑的表情,微微皱眉。 “嗯。”韩红贞对谢虎山点点头: “今天有人来砖厂问咱们要不要煤,还说价便宜,保证能长期,稳定的给咱们送煤。” “不烧红砖。”听到韩红贞的话,谢虎山干脆的说道。 韩红贞听到谢虎山的答案,也认同的点点头: “我刚才也在琢磨这事,烧红砖虽然挣得多,产出快,可是用不了这么多人,搬回咱大队的地头就行,人家灵官营公社的领导们肯定不同意,说好一帮一扶贫,总不能半截跑了吧。” 谢虎山拿起桌上的一本账本随手翻看着,嘴里说道: “我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不同意,我是觉得你刚才说的这件事不太靠谱,有点像是骗子准备骗人。” 韩红贞听到谢虎山一句话就怀疑对方是骗子,开口解释道: “骗子?不太可能吧,对方是咱们县一个工厂负责采购还是供销的干部,一直负责帮工厂采购煤炭,他说他们工厂今年煤炭指标有点多,自己厂内用不了这么多,有大量结余,所以出来找找门路,看看农村各地的小砖窑小砖厂是不是能帮忙消化一部分,价格也便宜,主要是为了完成今年调拨采购指标,如果今年的煤炭指标用不完,明年国家就下调。” “是不是还能跟你说,送你一批先烧着看看,觉得煤的品质好之后再付钱?”谢虎山放下账本,看向韩红贞问道。 韩红贞对谢虎山点点头,疑惑的问道:“哎~你刚回来怎么知道的?” 第133章 :回来就好 “前段时间是不是还有人来问过你,咱们的砖厂能不能大量供应红砖,他们信得过咱们的砖厂质量,愿意付定金订一大批,以后还要长期合作之类的话?”谢虎山拉开背包拉锁,从里面翻找着洋货,嘴里说道。 韩红贞想了想,对谢虎山惊讶的说道: “还真有人来找过咱们!我说砖厂缺煤,只能用木柴烧青砖,对方有些可惜,说他信得过咱们砖厂的品质……不行他帮忙介绍介绍,看有没有地方能让咱们买到煤炭。” 谢虎山取出一套他帮韩红贞搭配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衣服递给韩红贞笑着说道: “快,当我面穿上试试,港岛带回来的。” 韩红贞没有去接,盯着谢虎山: “给桃子送去,给我送什么衣服。” “你Der啊,我说是送了?想啥美事呢,你得给钱!你当这衣服是劳保呢?还送~”谢虎山对韩红贞说道: “桃子和二桃,三胖他们的,都在包里呢。” “没钱,买不起,赶紧收起来。”韩红贞打量着两眼谢虎山手中看起来颜色和质量就高档的衣服,为了避免被诱惑,干脆侧过脸不再去看,嘴里说道。 谢虎山把衣服放在桌面上,嘴里对拒绝拉拢腐蚀的韩红贞笑着说道: “钱早扣完了,来前我跟赵会计借自行车的时候,跟他说好了,从你年底分红里扣,你要不穿,可以卖给咱队里其他大姑娘小媳妇,让她们年底把钱给你。” “对了,赵会计让我告诉你一声,伱现在队里的账上,暂时按去年收入算的话,你还欠队里四十多块,抓紧想办法把钱还上,不要拖集体后腿,当破落户。” 韩红贞气得瞪向谢虎山,这个男人多不是东西,他去正补助,自己辛辛苦苦看着砖厂,还得帮那些民兵大小伙子做饭,不说回来表扬鼓励一下,哪怕说句辛苦了也好。 这家伙可好,明白说什么话能让自己气个半死,上来就先告诉自己,累了这么久活该,不仅活该,你还倒欠队里四十多块,抓紧还钱。 “谁让你扣我钱了,这种事不和我商量就办了?回去我就找赵会计打架去?”韩红贞嘴里说着狠话,可手已经去接过谢虎山带来的衣服。 这已经是自己扣钱买的了,不用再不好意思。 韩红贞展开T恤看着样式,嘴里对谢虎山问道: “扣多少钱?” “不多,扣两百。”谢虎山小声说道。 “多少?!”韩红贞顿时把刚打开的衣服叠起来,双手捧起,眼睛睁得极大,瞧着谢虎山: “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外加一双鞋,就要两百块钱?咱队里哪个姑娘一年能分到手两百块钱!我想卖都卖不出去,你赶紧拿走!” 这家伙,拿自己当冤大头呢,浭阳县都没有这么贵的衣服,如果是港岛的洋货就卖这么贵,那自己更不可能穿出去,二百块的衣服,穿出去不得让人把舌头嚼烂了? “我保证今年你能还得起。”谢虎山笑着说道: “甭害怕,我又不是送礼拉拢你跟我搞破鞋,而且几件衣服,我给桃子带的比你这几件多多了。” “要我说,你们脸皮太薄就得都和老杨学习学习,那小白脸自己在我这里连吃带拿不说,他媳妇还拿走不少,压根没考虑过给我钱。” “何况我说了是就这么几件衣服了吗,还有这個。”谢虎山说着话拿起一块女士腕表丢在桌上: “还有一辆女士自行车没到呢,虽然自行车是二手的,但这些东西都算在一起,才收你两百块钱,贵吗?” “自己仔细算算,从头到尾我有没有多收你一毛钱?” 韩红贞听完谢虎山的话,不再吭声,低头继续摸着衣服。 毕竟谢虎山说的是实话,不算衣服和自行车,一块手表在供销社最低都要卖两百块,还不是这么漂亮的款式。 中坪供销社只卖四种计时工具,一种是卖四十五块钱的挂钟,一种是卖三十六块钱的座钟,这两种不需要指标,属于农民赶上丰收年或者儿女结婚,能咬咬牙就给儿子新房添置的必备物件。 剩下两种则是手表,一种是罗马牌手表,一百九十五块钱,一种是梅花牌手表,两百零五块钱,想买都需要指标,而且算是供销社对外销售价格最贵的商品,比自行车,照相机,缝纫机这些还要贵。 整个中坪公社没有几家能舍得给家里的女人买块手表,寥寥几个戴着手表的女同志,要么是家里有人在公社上班,偷偷拿到了指标,要么就是县城有亲戚,帮忙在城里的修表铺偷摸买到了二手表。 “你说我便宜卖给你衣服,有没有企图?”谢虎山对韩红贞说道: “有,我告诉你了,我说你穿上试试,我在旁边看着。” 韩红贞白了谢虎山一眼,谢虎山笑了起来: “前几天来砖厂想要大量买砖,又主动帮忙找煤炭的人,就和我刚才干的事一样,你说有什么企图?” 韩红贞听到谢虎山的话,想了一下: “可是你说,他给咱们定金,又给咱们介绍煤炭,就算真的按他说的生产红砖,咱们好像也不吃亏啊?” “如果有人知道某些咱们不知道的消息呢,比如他知道红砖未来一定会涨价,提前储备一批呢?当然,我就举个例子,涨价这事不太可能。”谢虎山对韩红贞说道: “就专心烧青砖卖青砖好了,对方如果是不死心的人,一定还会再来,早晚能摸清楚他们转什么腰子。” 看到韩红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谢虎山咳嗽一声:“咳咳!” “干嘛?”韩红贞不解的问道。 谢虎山故意催促说道: “换呐,我等着看呢,我跟你说,你不让我看,我让赵会计按原价给你算,欠生产队的饥荒能扣到你过完六十大寿。”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韩红贞没好气的白了谢虎山一眼: “滚~赶紧看看桃子去!” 衣服手表自行车,就换来小寡妇一句催促自己看桃子去? 让桃子洗脑了? 等谢虎山走出办公室,拎着背包准备去桃子家时,那边不干人事的大黑已经完事。 它非常人渣的丢开二喜,看都不再看一眼,径直朝着谢虎山跑来,在他身边晃着尾巴,看样子是要跟谢虎山一起去桃子家蹭饭。 “大黑,你不是一般的渣啊。”谢虎山拍拍大黑的狗头: “我以后再给你找媳妇,都对不起其他好狗,人家捧手心儿里怕化了的宝贝,怎么到你这儿跟不要钱的破鞋一样……” 一群民兵此时正拿着他与韩老二给他们带回来的港衫和打火机傻乐,虽然大家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可是友情基本没怎么掺杂过物质,比较质朴纯粹。 当然,也主要是和穷有关,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可以分享的值钱东西,乍然收到谢虎山和韩红兵给他们带回来的打火机,T恤衫,让这些哥们非常不好意思。 韩老二正跟他们表示这玩意在港岛不值钱,那边的人,买几台二手缝纫机,一家几口人就能开个小工厂生产。 一件此时他们手里这种爱不释手的廉价T恤,港岛批发只卖五块钱一件,换成人民币才值一块一毛钱。 “资本主义还是有优点,东西又时髦又便宜啊,哪天我要是能去见识见识就好了。”吴栓子听到这衣服才卖一块一毛钱,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大喜,马三二等其他几个民兵虽然没有像吴栓子这么不要脸的公然赞美资本主义,但显然也颇为认同他这句话。 韩红兵看到众人的反应非常不满,给他们总结着自己对港岛的印象: “有个屁的优点,我跟你们说,那边会道门余孽跟他妈黄世仁一样,欠了他们的钱,把欠钱的人家里媳妇拖去妓院卖了换钱!我亲眼瞧见了!” “有钱又不要命,那就是土皇上,没钱又怕死,就等着挨欺负,这就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有优点,就吴栓子你这德行,真去的话,直接就得让老蒋拐南湾开荒去!” “我算看透了,那边是旧社会那套,土匪流氓,地主老财能吃得开,他们欺负人公安局都不敢管,普通老百姓如果没胆子没能耐,在这边吃不饱,去那边也是挨饿的命,实在要说好处,我不违心,确实有一点好处。” “什么好处?”众人七嘴八舌的朝韩红兵问道。 韩红兵露出笑容:“那边的姑娘都会打扮,只要不长大喜这样,再磕碜的姑娘描了眉扑上粉,穿上洋装,看着也跟仙女一样。” “那你和谢司令怎么没拐一个回来,就给大黑拐个狗?”马三儿对韩红兵问道。 韩红兵看看旁听的谢虎山,哈哈一笑: “谢司令那不是已经有桃子吗,至于我,占了便宜就回来了,把糖衣吃下去,炮弹还给它们。” “呦呦呦~占便宜了,啥便宜?”一群人来了兴趣。 韩红兵看到众人被自己吊起胃口,故作夸张的得意洋洋: “啥便宜我能告诉你们?我就说一句话,哥们我也是开过荤的人了,剩下的你们慢慢琢磨吧。” “说呀!说说,让哥几个长长见识……”几个人赶紧催促韩红兵不要掉胃口,细说开荤的事儿。 只有老猛此时忽然站起身,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几个起哄的货: “还说啥,我都听明白了,你们还没明白。” 老猛的话,让韩红兵都有些懵,自己啥也没说,老猛怎么都听明白了?他对老猛问道: “副司令同志,你明白啥了?” “就是大黑配狗这事,你也干了。”老猛看向韩红兵,语气肯定的说道: “谢司令刚才不说了嘛,大黑开洋荤,所以我分析,开荤就是配狗的意思。” 连同谢虎山在内,所有人哄堂大笑,韩红兵被老猛这句话整的欲哭无泪,运了半天的气,防止自己撅过去,等缓过气来,对老猛说道: “你分析的挺好,下次别他娘分析了!” 谢虎山听完之后,故意笑着朝众人喊道: “开荤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弟兄们,副司令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谢虎山一开口,这些货就知道要干嘛,此时马上大声回应道。 谢虎山再次问道:“那你们告诉告诉我,韩参谋长在港岛干啥了!” “韩参谋长在港岛配狗来着!”一群缺德的坏种扯着嗓子喊道。 惹得远处的工人纷纷朝韩红兵看过来,想要瞧瞧哪位好汉,如此神勇,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气得韩红兵挨个揍那些货。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谢虎山朝着崖口村里走去,脸上挂着笑,实则心里在琢磨: 一个农村的破砖厂,红砖都烧不出来,只能烧成本更高的青砖,它有什么值得被人算计的? 桃子家有了些小变化,院子旁边码起了一垛青砖,虽然都是有瑕疵的残次品或者半块砖,这些都是金满仓拣回来的,崖口在砖厂干活的人如果发现残次品,不会浪费,询问韩红贞之后,都会把残次品带回自己家。 金满仓攒这些砖是准备差不多够数时,在院内盖个宽敞的青砖厢房,供谢虎山住,免得这位姑爷还得跟他们一样睡低矮的泥坯房。 谢虎山推开篱笆门时,二桃儿正在自家院子里帮摆摊的桃子清洗猪下水,听到门响抬起头,结果就看到大黑陪着谢虎山出现在门口,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三哥!你咋来了?” 不等谢虎山回应,就急虎虎的把洗一半的下水扔回水盆里,噔噔噔噔一溜烟跑了出去。 刚出院门,离着桃子那摊最少还有一里多地,就已经开始大声喊:“姐,三哥回来了!” 看二桃这气势,哪是通知桃子自己回来了,这分明是通知崖口的社员们看好女眷,大流氓谢虎山回来了。 这性格一点儿都不像她姐沉稳。 大黑围着猪下水转圈,不时看向谢虎山,谢虎山迈步朝着堂屋走,嘴里对大黑说道: “你还有脸吃呢?等着吧,等桃子煮熟了给你一块。” 他住的那间东屋收拾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自己不在这段时间,桃子和二桃也没有搬过来住,仍然保留着自己走之前的模样。 把背包放下,坐在炕沿上刚歇了没两分钟,未来丈母娘李巧枝就从院外掐着一大把野菜小跑回来,把野菜放在堂屋的锅灶旁,进屋对谢虎山打着招呼: “虎三啥时候回来的?出差还都顺利不?” 谢虎山对李巧枝笑着说道:“顺利,都忙完了,补助都发下来了。” 说着话,想要站起身,李巧枝马上说道: “你坐着,不用起来,我去给你烧点水喝,从中坪骑过来累坏了吧,上炕好好歇着。” 说完就麻利的去了堂屋烧水,嘴里也不闲着: “我正挖野菜呢,本来不知道,结果旁边跟我一块挖的你姜家大婶跟我说,好像听着二桃儿满村的喊桃子呢,说她三哥回来了。我一听就赶紧回来了。” “你看着吧,一会儿桃子他们几个都得跑回来。” “婶,春天家里粮食够吃吗?”谢虎山走到门口,看着锅旁边的那一大把野菜,开口问道。 此时李巧枝挖的野菜中,有几样是中坪人已经不会再挖来给人吃的野菜,苦味大,不好吃,一般挖下来也是剁碎喂鸡鸭。 可是看崖口这边,很明显是准备人自己吃掉。 李巧枝把锅里加上水,开始烧火,嘴里说道: “够,今年春天连白薯吃的都比往年少,吃了不少窝头呢,往年这时候,几个孩子正吐酸水呢。我说实话,今年春天家里吃得饱,这都得谢谢你奶。” 这是李巧枝的心里话,她对这门亲事最满意的可能不是谢虎山,而是谢虎山的奶奶,因为老太太在小订时,就把缝纫机给了她家,这给的不是缝纫机,是给她家一条活路,附近社员扯块布料,知道她家有缝纫机,都来请她帮忙做衣服。 这种事虽然不好收钱,但也没有人真会空手来,或是三五个鸡蛋,或是一升粮食,鸡蛋攒一批就能去集市上换钱,粮食攒到春天就能让家里人填饱肚子。 隔三岔五再有西山的劳力让她帮忙在衣服上打个补丁之类,给个三分二分的辛苦钱,日子比之前已经好过了不少。 谢虎山跟李巧枝聊天时,就看到一辆装着摆摊家什的排子车被桃子和二桃姐妹俩一起拉着,三胖和老四彪子在后面推着,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谢虎山走过去帮忙把车停好,这才看向桃子,笑着说道: “桃子,你可不知道啊,我为了回来吃你做的饭,抵住了多少诱惑。” 桃子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瞧着谢虎山,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回来就好,想吃啥,我去给你做。” 就在这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刻,三胖很不开眼的想要过来和谢虎山亲热打招呼,都不用桃子表示,二桃儿一脚踹他屁股上,把孩子差点踹个狗吃屎: “姐和三哥说话,你凑过去干啥!滚!” 李巧枝一边给灶口里填着柴火,一边还在补充发言: “拖砖厂打去,离得远,省得碍你姐和虎三的眼!” 第134章 :是我命好(八千月票加更) 二桃儿摆弄着谢虎山送给她的八音盒存钱罐,只需要上满八音盒的发条,打开盒子,一个塑料小天鹅就在镜面上随着音乐游荡起舞。 此时二桃正把自己攒的那点儿可怜家底塞进存钱罐内。 除了手里的八音盒存钱罐,其实还有几串廉价的塑料亮片首饰,只不过被她视若珍宝的藏了起来,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 那些玩意其实不值什么钱,却是笋岗火车站的洋货贩子卖给押运的女民兵最多的商品,女孩子很难拒绝这些看起来亮闪闪的塑料首饰。 老实说,谢虎山那时候在招待所听洋货贩子说这些塑料首饰都是港岛主要是卖去给非洲的黑人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1979年的港岛人眼中,内地和非洲一样落后,人们没见过世面,会傻乎乎从他们手里高价买下这些港岛本地人不屑的廉价首饰和衣服来打扮自己。 可上一世的2024年,非洲好像仍然活在1979年停滞不前,继续保持着对这些廉价玩意的热爱,而中国人早已经连小孩子都不会再碰这种东西。 因为家长觉得这玩意长期戴身上,可能会对孩子的皮肤不太好。 不过短短三四十年,内地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很多农民还需要在春天挖野菜充饥,从对港岛人都要高看一眼的小心翼翼的那个发展中国家,变成了肉吃太多,需要挖野菜减肥,能与世界头号大国正面叫板的东方大国。 难怪港岛人对内地的态度会发生变化,这是典型的玩游戏玩到心态崩了。 原来内地用三趟列车廉价供应牛羊生鲜蔬菜给他们,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叼你老母,大陆喱,我有钱! 当时的内地人也觉得他们的态度也理所当然,资本主义社会嘛,人家有钱,咱们挣钱,不寒碜。 可是等到后来内地人去港岛旅游买点儿便宜奶粉,用自己在港岛人身上学来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问候他们:艹你妈!港灿,我有钱!时,港岛某些人承受不住了,开始跳出来指责内地人抢夺本地人福利。 他们想要证明与内地人不同,自己可以继续骄傲的站着挣钱。 奈何2024年的内地人,不再和1979年那样惯着它捧着它了。 不过虽然港岛人的性格有些操蛋,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脑子也很灵光,比如此时三胖手里的玩具就能证明这一点。 三胖此时手里的玩具非常奇葩,也非常能代表港岛。 一个词,杂种。 当然,现在玩具看起来当然不奇葩,三胖的左手是中国的齐天大圣玩具模型,右手是美国DC漫画的蝙蝠侠玩具模型。 但谢虎山在港岛路边摊买这两個玩具时,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超级英雄被很奇葩的放在同一个玩具包装盒里。 买家要买就必须买两个,而且当时造型也不是此时三胖手里的齐天大圣和蝙蝠侠。 齐天大圣的玩具模型最初是顶着蝙蝠侠的脑袋,戴着蝙蝠侠的披风,让谢虎山以为出厂的时候,被不细心的工人张冠李戴拼错了。 可是很快谢虎山发现,并没有拼错,而是工厂故意这么做的。 甚至还贴心的为这个杂交英雄取了名字。 中文名:飞天大圣,英文名直译则是:飞天蝙蝠。 至于旁边的蝙蝠侠,则是顶着孙悟空的猴头,披着红披风,手里拿着如意金箍棒,中文名:怪力神猴,英文名直译则是:大力猴儿。 只要买家把零件拆卸重新拼装,就能让自己的玩具模型从飞天大圣和怪力神猴无缝变化为齐天大圣和造型稍稍与正版有些不同,但不细看很难发现区别的DC蝙蝠侠。 这都是玩具商在没有拿到授权,又想盗版赚钱之后想出来的主意。 他们会出一本粗糙且不怎么在意销量的漫画书,用漫画书创造几个杂交超级英雄,取乱七八糟的名字,然后开工批量生产这些所谓拥有版权的英雄玩具模型。 买家到手随便调整拼装一下,就能得到两个美国热销超级英雄模型和两个中国或者印度的神话人物。 瞧瞧,除了被中西方文化轮番熏陶的港岛,中国还有哪个地方能想出这种盗版玩具生意? 早已经吃过晚饭,不过谢虎山房间的炕桌前,仍然坐满了人。 桃子没有穿谢虎山给她带回来的那些时髦衣服,而是换上了奶奶帮她做的那身蓝色斜襟盘扣小袄,蓝色长裤,此时隔着炕桌坐在谢虎山的对面,借着油灯正一边纳鞋底,一边听谢虎山说着去港岛这段时间遇到的稀奇事。 韩红贞则挨着桃子坐着,帮砖厂那些不懂针线活的中坪民兵缝补衣服上因为干活扯破的口子,不时跟桃子笑着聊几句。 至于二桃和三胖,则分坐在谢虎山一左一右,跟左右护法一样聚精会神的听着谢虎山给他们讲,自己回来的时候在燕京转车,顺便去吃了顿烤鸭的事,把过程说的活灵活现,馋的两人不断咽口水。 “你是真沉得住气。”韩红贞咬断了一根线头,小声对桃子嘀咕道:“听到男人和别的姑娘连介绍信都开了,招待所住过一间屋,还跟没听见一样。” 桃子摘下顶针活动着有些酸的手指关节,瞟了一眼正跟三胖描述火车长什么模样的谢虎山,笑着对韩红贞说道: “三哥不是说了嘛,他让那姑娘把介绍信撕了。” “住一间屋也不生气?”韩红贞看到桃子那副不往心里去的模样,提醒道:“不能他说啥就是啥,你得管管他。” “一间屋睡了就一间屋睡了,三哥心里没鬼,他心里要是有鬼,就得跟相亲装拽子那事一样,别说主动跟我坦白,就是我给他上大刑,老虎凳辣椒水,也别想撬开他嘴。”桃子笑着对韩红贞小声说道: “奶教过我怎么分辨三哥是不是说瞎话,她说三哥这个人说话的毛病是报喜不报忧,他没说的事,你问他,他还轻描淡写告诉你,肯定是瞎话。” “他那会儿说半夜乌漆嘛黑,三个人误打误撞就跑过去了,肯定不是真的,要是真那么容易,大伙还不都跑过去?” “可这事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别的事由着他,他心里有数。” 韩红贞听桃子头头是道的说完之后,有些感慨的说道: “六奶眼光真好。” 桃子活动完手指,把顶针重新戴回去,继续低头纳着鞋底,笑着说道:“是我命好。” 屋子里正聊着天,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不过趴在堂屋的大黑既然没有发出动静,显然进来的就是熟人。 果然,门帘一挑,金满仓和姜大通从外面走了进来。 桃子麻利的收拾针线招呼两人还准备继续听谢虎山说烤鸭的二桃和三胖:“回屋睡觉,别耽误三哥和队里说正事。” “去吧,回头我带你俩去燕京吃烤鸭,说话算话。”谢虎山也开口许诺。 等一群女人孩子离开之后,金满仓和崖口生产二队队长姜大通这才挨着炕边坐下,老姜看到好久不见的谢虎山,嘿嘿笑着打招呼: “三哥。” 姜大通是典型的老实农民,忠厚正直,在崖口也算是有口皆碑,品行端正的人物,而且当上生产二队的队长后更是兢兢业业,再加上跟中坪合办的砖厂买卖红红火火,队里有了进项,更是让大伙心服口服。 “姜叔,喊我虎三儿就行,别客气。”谢虎山笑着说道。 老姜对谢虎山说道: “喊三哥挺好,习惯了,咱大队现在一听三哥这俩字,都知道是你,那啥,三哥,我和老金大哥是有点事想跟伱商量商量……先说好,你可不能生气,大不了当我没说……” 谢虎山看了眼旁边陪坐的金满仓,自家老丈人被谢虎山看一眼,主动坦白: “大队喊我俩去开会,书记说,我们大队的其他社员也想干砖厂,可不是要抢中坪的买卖,我们不是那没良心的人,是……” “想跟我商量商量,再盖几个窑,让大队其他人也能进来挣点儿补助?”谢虎山接口说道。 晚饭那会儿金满仓就已经和自己说过最近崖口大队的情况,每到春天青黄不接,就是崖口最难挨的季节。 每天都有几十个岁数大的老人带着自家小孩走个二三十里地,去其他公社,大队要饭,进门孩子就跪下磕头唱要饭歌。 桃子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带着桃子,二桃都去要过饭,桃子到现在还记得崖口的要饭歌怎么唱呢。 “喝苦水,吃菜糠,有儿不娶西山女,有女不嫁崖口郎,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您老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金满仓刚陪谢虎山吃完晚饭,老姜就急匆匆喊上他走人,现在才回来,所以谢虎山已经大致猜到了俩人去了哪。 今年崖口虽然还有人因为缺粮食吃,带着孩子出去要饭,但心情不太一样,因为崖口生产二队几乎没有人出门要饭,要饭的人都是生产一队的社员。 原因就在于,砖厂干活的人基本都是生产二队的人,每天都能挣一毛五的补助,听起来不算多,可是从冬天攒到现在两个多月,那每个人手里都有了十来块钱的积蓄。 不要小瞧十来块钱,不说买莜面,就算是去买崖口人眼中奢侈的黑面,那也能买大几十斤,家里多出这么多粮食,谁还愿意让自家老人孩子去外面给人家磕头,求人家可怜? 甭问,肯定是崖口新任大队书记知道自己来了,让两人过去开个会,回来问问砖厂是不是还能多开几个窑,让更多的崖口社员来砖厂干活,赚些补贴。 两人听到谢虎山的话连连点头,老姜对谢虎山说道: “看着自己家里吃野菜,别人家里吃莜面,吃黑面,大伙都坐不住了啊,新选上来的大队书记跟您没交情,不好意思直接上门,所以托老金大哥和我想问问三哥,看看咋能让大伙也都能吃上口粮食,哪怕大人不吃,给孩子挣口正经吃食也行,大队书记说了,只要三哥能帮忙找点活干,让我们干啥就干啥,让他过来给你作揖鞠躬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