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 第1章 什么感觉? 妇产科的诊室里面,此刻大门紧闭,一医一患,孤男寡女。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墙上的转动的秒钟,都像在迫击着人的心脏。 舒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医生在问得她的姓名后,就突然变了脸色。 庄野阔停了手里的工作,仔细凝视着她,震惊的眼底裸露着一层红色血丝。 “未婚,还是已婚?”他捏着刚跟她开出来的孕检单问。 “已婚!”她人不舒服,声音也有气无力。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脸上的情绪逐渐失控,双眼红血色更为明显。 舒澄只以为他是值夜没休息好。 她皱眉问:“今天检查约不到了,那以你的经验,到底能不能判断我有没有怀孕?” “胸涨不涨?” “……”她拧眉。 “同房几次?” “和这有关系么?” “什么姿……” “你是看诊还是打探女性患者隐私?” “回答问题!”他拍着桌子站起来。 舒澄被他失控的模样吓得一哆嗦。 莫名其妙,前面问诊的时候,他就臭着张脸对人爱搭不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问了她名字后,又跟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就诊卡和孕检单。 刚准备走,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检查没做,你不回答问题,我拿什么判断你怀孕没有?” 她拼命挣扎,“放手,我叫人了!” “回答我!”他低吼。 此时,两人凑近了,她才看见他眼底似乎有潺潺的恨意被他刻意压抑着。 她越挣扎,他越用力。 有一瞬间,舒澄觉得自己手腕快被掐断了。 庄野阔见她额间冒着冷汗,终于松开了她,目光瞥向别处,咬牙提醒道,“所以以后别随便给医生扣帽子,医生问任何问题都无可非议。” 他威压感十足,舒澄赶紧拿了东西大步流星地出去,按下门把手的时候,外面的人瞬时如泻闸的洪水,蜂涌而入。 她被一群人推挤,来不及闪躲,步子乱得眼看就要撞到桌角。 慌乱中,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握住她的盈盈一握的腰,带着她远离了桌子。 她穿的连衣裙刚好腰部两侧是一层薄薄的网纱设计,给人一种若隐若现感。 而庄野阔的手刚好放在这里,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他的手温热不已,贴上来的一瞬,她竟觉得舒服极了。 “全部出去!叫谁号谁进来!”他跟谁都不讲情面,凶巴巴的。 大家都在抱怨等了很久,快下班了,他更凶:“出去!” 话间,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拨开人群,双手护着她出去。 她侧目,映入眼帘的是他一身干净到没有一丝污渍的白大褂,干净的皂角味充斥她的鼻息。 她被他的结实的臂膀强势地护在怀里,直到他将她安全送到门口。 不知怎么,她忽然有一种自己被保护的感觉。 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安全感。 莫非他刚才那些问题真的只是常规问诊? 是因为她冤枉他打探隐私,他才那么生气?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腰上,因为两人走路而彼此摩擦,他掌心的温度也逐渐灼烫。 或许是因为他是陌生男人,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腰原来那么敏感,痒痒麻麻的,以致体内的荷尔蒙,此时莫名躁动,脸颊,脖颈也跟着烫了起来。 第2章 你老公呢? 诊室外也是人满为患,逼仄的走廊里水泄不通。 庄野阔拉着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两秒,也没见人来接她。 他冷眼扫视着走廊里的人群,“一个人来的?你老公呢?” 她指了指不远处。 淹没在人群的范东明坐在诊室对面的长椅上,正眉头深锁,低头双手抱着手机,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搓屏。 趁着庄野阔分神的瞬间,她挣脱了他的手,去了范东明身边。 他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移动,直到她停在范东明的身边,他才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低着头打游戏,丝毫不知道舒澄已经去了他身边。 她脸色难看,他也没起身给她让个座。 庄野阔双手插进口袋里捏成拳头,怒气翻腾到了极点,他极力控制着情绪,要刀人的眼神却还是流露了出来。 “庄医生,你……你没事吧。” 旁边一个跟他诊室送打印机墨水来的小护士,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一向情绪稳定,可这会儿,他杀气腾腾。 他没说话,掩好情绪,转身回诊室继续叫号。 舒澄看见范东明又在打游戏,神色暗了暗,将目光投向别处。 范东明好一会儿才起身给她让了位置,眼睛依然盯着手机,“马上下班了,检查今天还能不能做?” “今天彩超约不到了,抽血也得工作日才能出结果,医生建议下周一一起做。” 他指尖在屏幕上疯狂用力敲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那你休息会,我打完这把就回家。” 她没有吭声,来医院的路上人就不舒服了,这会儿很难受很难受,头晕目眩,想吐。 加上刚才庄野阔带给她的余热还未消失,她更觉得头晕沉沉的。 她俯下身子,双手抱住自己,闭目养神。 等他,把游戏打完。 过了快约半小时,医院已经下班,诊室门口都没什么人了,范东明板着脸骂了队友一句菜鸡,才熄了手机。 他拉起舒澄的手,“走,我们回家。” 她没理会他,捂着胸口跟在他身后。 诊室那边出来,大厅人依然很多。 范东明不知什么时候讲起了电话,心思全不在她身上,不经意间松开了她的手,独自大步往前走。 她坚持不住,跟在后面叫他,他却越走越远。 她只能自己在大厅慌忙找着洗手间或者垃圾桶,拖着疲惫的身子在人群里到处穿梭。 脑子里正乱作一团的时,那道白色身影快速赶到她身边,他高大,她娇小,他几乎是将她半抱着冲回了诊室。 他扶着她坐下,似有些责怪地说:“找不到洗手间的时候,应该就近返回诊室,诊室里一定会有垃圾桶!” 实际上,也不是怪她。 舒澄什么也没听进去,在他把垃圾桶递过来的瞬间,俯下身去,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他就蹲在他身边,替她扶着桶。 她的手抓着桌子,身子缩成一团颤抖着。 他凝视着她的脸,目光阴沉复杂,脸上的五官坚硬得不肯有一丝弧度。手指却将她耳边散落下来的长发轻轻撩起,帮她扶到背后。 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才拉回了他的视线,他凝聚目光看着“范东明”三个字在屏幕上跳跃。 他从她手里夺走手机,兀自接了起来。 第3章 第3章 玩得高级 “不是,你人呢?”范东明先开口。 他再次将目光移到舒澄脸上,不过,刚才眼神里的复杂全然消失,眼底的阴沉之上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欲望。 不算浓,但足够让人捕捉。 “想找舒澄?”他的语气并不友善,“来诊室!” 男人的声音? 范东明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并没打错电话,便怒了几分,“你谁?舒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 庄野阔轻嗤一声,直接挂了电话,接着就被舒澄把手机抢走了。 抬眸时,舒澄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顺便看了眼他胸前的工牌:副主任医生,庄野阔。 “漱口。”庄野阔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她,目光撇了眼垃圾桶。 她照做,并偷偷打量着他。 “什么时候吃的饭?”他问。 他拿了个纸杯,站在饮水机前很久,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到在捯饬什么。 医患之间初次见面,在她看来,他性格阴晴不定,探人隐私,不是个医德多好的人。 他又问:“没吃午饭?” 她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一起身,忽然头晕目眩,脚下发软,便扶着桌子没动。 “我看你连早餐也没好好吃!”他晃动手里的纸杯,转过身来看着她,他兴师问罪的模样很凶。 门外脚步声渐近,范东明冲进来满目敌意瞪了庄野阔一眼,牵起舒澄的手,“没事吧?我们回家!” “急什么?”庄野阔掀动眼帘怒视他一眼,手指敲敲桌面,再将纸杯推到舒澄面前,“喝了它再走!” 范东明把杯子跟他推回去,“她不渴,你自己喝吧。” 庄野阔咬牙冷笑,他一脚将垃圾桶踢到范东脚边,然后站到他面前,道:“你老婆怀着孕,她渴不渴饿不饿,你最清楚。”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气场疯狂挑衅着范东明。 他不怒自威,威严倨傲,范东明的气势明显输了一大截。 接着,他又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放在了舒澄面前,命令道:“糖水,喝了它!” 庄野阔懒得理会范东明,他走去窗边,笔直而立,对舒澄,说:“你一天没吃东西,是低血糖反应,再加上早孕反应作怪,才会这么难受。喝了它,会好受些。” 此时,范东明才低下头去仔细瞧舒澄的脸,竟然真的惨白不已。 她挣脱范东明的手,坐下喝着糖水。 范东明只好一直站在舒澄身后等着。 诊室内忽然变得寂静。 舒澄低头小口喝着糖水,总觉得庄野阔目光一直明晃晃停在自己身上,蓦地抬头,果然和他的目光撞上了。 他的目光张扬甚至猖狂,舒澄与他四目相对时,仿佛陨石砸向星球。 砰的一声,胸口一阵剧烈颤动。 “庄医生和我太太认识?”范东明问。 “是么?”庄野阔气定神闲回靠椅上坐下,抬手摘了口罩,更加赤裸裸地看向了她,“舒澄,我们认识么?” 反问她? 这个男人真是把意味不明玩得高级。 她稀里糊涂的,完全搞不懂这个男人的人设。 第4章 第4章 钓凯子 本着好奇心,她看清了他的脸,这张俊脸简直是医学界的颜值天花板,不过舒澄当即撤了目光,冷说:“不认识!” 他笑了一声。 脸色却蓦的变得难看。 窗边的百叶窗被放下了,庄野阔的脸藏在晦暗里,眼底没了光泽,变得阴暗不明。 他的言行,脸色,都像在给范东明点一把怀疑的火。 虽不是多了不起的事,但她不想回家后,听范东明叨叨叨个不停。 喝完水,人真的好了一点,舒澄扶着范东明起身,“走吧。” 庄野阔叮嘱:“不用着急回去,先就近吃点儿东西。” 范东明跟他说声多谢,亲昵地搂着舒澄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范东明一路上憋了很多话,但都没开口。 一直到舒澄让他开车过来,他才说,“那个……我这会儿要去见个客户,我帮你网上叫个车,你自己先回去行吗?” “今天周五,这会儿下班了。”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撒娇,只是冷静提醒他,“我需要休息,我状态很不……” “周五又怎样?你也知道现在是创业初期,一旦有人投资我们公司,公司就能正常运转了,我不也是为了给你和孩子,还有你爸妈更好的生活?” 他总是说什么都是他有道理。 她抿唇点头,“你去吧,我自己会打车。” 范东明皱眉瞅着她,欲言又止。 他沉默两秒后,站到她面前又开口,“我又不是出去玩,理解下那么难吗?你闲得无聊跑来医院吊凯子,我特么不得去工作?” 她气得发抖,“范东明你要不要听听你说得什么鬼话?” 他转身走了,带着愤怒的动作与不耐烦的神情。 江城的夏天比较湿热,下午五六点的时间,哪怕快要下雨。挂着大风,也没什么凉意。 而不远处的树下,庄野阔就站那里,看着范东明将她一个人撇下。 舒澄在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抢到出租车。 市中心,晚高峰,连大小门面的餐厅也都是人满为患,排号排了老远。 看了眼远方的地铁站,她随手绑了头发,拖着难受沉重的身子走去。 庄野阔远远跟着她,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把车开出来,跟我送个人,现在。” “我不在也配叫高层会议?就算是签合同也给我五分钟之内赶过来,立刻,马上。就在公司下面往地铁站去的路上,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儿。绑着长头发,肤白,偏瘦。还有,给她带点儿吃的。” 不给对方说不的机会,他挂了电话。 眼看快到地铁站时,一辆车停在了舒澄面前,司机问她要不要车。 以为是自己叫到了网约车,才想起根本没人接过单。 司机又催促她,“去哪里?我带你去。市中心加晚高峰,马上又要下雨了,这会儿你打不到车的。” 舒澄又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还真是。 她记了车牌号,上了后座,告诉他地址。 “你每天都在这儿拉客?”她上了车才注意到这是辆豪车,但车已经上路了。 “额…是啊。” “开着百万豪车跑黑车?”她问。 第5章 第5章 谄媚 司机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说:“跑网约车要给平台抽成,出租车公司也一样,不如自己出来跑嘛。” 舒澄正好看到了他腕间的名表。 她难受,即使满肚子疑问,也懒得问了,总归她把车牌发给了闺蜜,跟她开着实时位置共享。 这司机大抵觉得自己给的理由说不太过去,又叹气说:“老丈人瞧不起我,我懒得在家里受那窝囊气,就开着我老婆的车出来赚点儿私房钱。” 她窝在座位里,捂着胸口,看着窗外,敷衍着应了声。 真的下雨了,雨点从车窗上滑下来,蜿蜒曲折。 “吃点儿东西吗?馄饨,还是热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她转过脸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看你脸色发白,是不是低血糖哦,别晕我车上了。你吃点儿吧,一会儿算你路费里。” 他对她眯着眼笑,一副谄媚的嘴脸。 “不用!”她冷漠回绝他。 刚好前面堵车,他拿了馄饨,递到她面前,“逗你玩的,这不算你钱,送你吃的。” 舒澄要被他莫名其妙的热情吓傻了,这种热情,谁敢接啊? 他还一副温柔得要死的模样。 她脑子里立刻浮现了各种网约车司机杀人的新闻。 他又说:“你见过坏人开着豪车出来做坏事嘛?” 她闭上眼,懒得理会,“开车。” 他也知道自己确实莫名其妙,懒得再自讨没趣,只好把东西收了回来,笑着摇头,还是别为难人家了。 开车的人终于安静了,舒澄偷偷盯了他一路。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在她的工作室门口停下。 她给了钱,平安下车。 司机也下车,对她挥手,“再会!” 舒澄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你认识我?” 他笑而不语。 “你是谁?”她又问。 豪车,名表,高定西装,这人怎么看都不像司机。 “有缘自会相逢!”他利落上车,车子掉头疾驰而去。 她皱眉,无力多想,赶紧上了二楼去。 刚到餐饮区,就一股腻得慌的味道,她又吐了一次。 坐在窗户边吃饭的玲嫂赶忙说,“老板,不是我说,你看你自己都看不来这些菜。大家伙晚上天天还加班,身体没熬坏,眼睛也跟你熬瞎了,你怎么也该再加个菜才行。” 其他人纷纷各自吃饭,没人敢多说什么。 舒澄喝了口同事送来的茶,径自往办公室去,不忘瞥她一眼,“嫌菜少,以后别在公司吃,好日子过惯了,受不了这委屈,自己去外面吃大餐啊,或者求你老公养着你。” 她忍她很久了,一直在迁就她,就连此时,话也是捡了好听的说。 可最后那句话,她还是故意戳到了玲嫂的痛处。 晚上住院部里安静了下来,庄野阔看了几个重症病人,独自走在走廊里。 暴雨声中依稀似听到手机叮咚了几声。 他回了办公室,倒了杯茶,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闪电。 一口茶下去,拿出手机看着周砚青发来的微信。 “你让我帮你送的人,安全送达。” “舒艺装饰,南山路98号。” “连店名地址都帮你记下了,我可是好人做到底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感谢我。” 他不理会,熄了手机,看着桌上的文件袋,上面印四个大字:舒艺装饰。 冷着眼片刻沉思后,他打开电脑,翻出舒澄的就诊信息,在微信里输入她的手机号,申请了好友验证。 这头舒澄吃过饭刚发现自己丢了重要的东西,正着急,手机便闪来一条微信验证信息:文件袋。 才通过验证,对方便弹了语音通话过来。 第6章 危险 “您好!”舒澄接起电话,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语气充满感谢。 “要文件袋么?” 舒澄刚松口气坐下,想喝口茶,杯子还没送到嘴里,听到庄野阔那慵懒野性的声音,捏着杯子的手便僵住了。 她独独没想过,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掉在了这个男人手里。 “要的。”有求于人,她不得不端起笑脸,“我发你个地址,麻烦你同城快递帮我送来可以么?” “抱歉,我马上有台手术。” 她笑说,“没关系,那就明早快递……” “晚上十一点半亲自到我给你的地址来取。”他蓦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机械般压迫而寒冷。 她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没想到在这里挖坑等着她。 她笑容僵在嘴角,随着他发过来那串地址,才说,“好,我明天一早过去取。” 他冷笑一声,压迫感越发浓烈,“你没得选。到时间见不到人,你的设计图就会马上出现在各大网站上。” 不等她说话,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画面停在庄野阔的微信对话框,那醒目的地址,刺着她的双眼。 “狗男人!”她骂骂咧咧喝了口水,用力把杯子放回桌上。 任何设计在产品上市之前,如果泄漏出去,都可能被对家盗走使用,一旦对家用她的设计赶在前面上新产品,她这些准备等于白费,短时间万一出不了新的设计,后面一定亏损。 舒艺装饰是一家做手工装饰品的公司,公司做手工的多半都是她从乡下挖来的靠手艺谋生的大妈,很多人不会用手机电脑。 因此她在家里完成设计图的时候,顺便就打印了些纸质版的图。 没想到竟成了庄野阔要挟她的筹码。 这家公司,她倾注了全部心血,是一定要把它做好的。 设计图她必须拿回来。 何况这个男人,一天之内屡露獠牙,却不知真面目,也不知是什么胃口,她去探探底也可以。 免得乱七八糟胡乱纠缠,是个祸害。 按照庄野阔发来的地址,定位显示从这儿过去,车程需要四五十分钟。 然而这场雨下得足够大,足够久。 到舒澄出门的时候,雨仍没有要停的意思。 保守起见,她换下原本的裙子,穿了件立领的衬衫,搭了条黑色长裤,再往口袋里塞了支录音笔。 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网约车,她出了门。 风雨大,车速很慢,司机一路上都在后悔接了这个单子。 终于到了这栋别墅门口,舒澄下车跑到门口,按了几次门铃都没人开门,后来才发现,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玄关处干干净净,只放着一双还挂着标签的女士拖鞋。 她选择脱了鞋子,光着脚进去。 屋里的寂静,衬得风雨声更大,要不是门虚掩着,她大抵会觉得,庄野阔还没回来。 转个方向,再往前几步,她才通过落地窗上的影子捕捉到庄野阔。 他背对着她,也正通过窗户上的影子打量着她。 屋内的灯光和外面的夜色在窗户上相融,和着雨水的滴滴答答,使得窗户上的画面虚实交错,他的眼神也映在窗户上,凛冽而危险。 第7章 你要什么? 庄野阔敞着衬衫领口半躺在沙发椅里,修长的右腿踩在椅子上,左腿随意伸展,搭在腿上的手捏着一只酒杯。 此刻他舌尖舔着嘴角残留的酒渍的模样,像极了捕捉到猎物的猛兽。 一连串的画面,加上他自然散发着的危险气息,让舒澄一瞬间如坠冰窟。 白天在医院的庄野阔,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此时的他摘了面具,就像是刚刚挣脱绳索,在山林中奔跑叫啸过的野狼,野性难驯,危险至极。 她突然生起了畏惧感,此时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犹豫着不敢再往前。 那种不好的预感告诉她,今天晚上,他不会轻易放了她。 庄野阔轻扫窗户里舒澄光着的双脚,“三更半夜的,范东明舍得让你一个人冒着大雨打车来这种地方?” 舒澄看向窗外,原来这扇窗刚好可以看见门口那条路。 酒杯被他捏在指尖晃动,“或者……他不信任你,你不敢让他知道,你半夜要出去见男人。” “又或者,他出去喝酒鬼混,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家。” 话毕,他回头看向她的双眼,眼神尖锐得像要将她瞬间看穿。 而现实是半小时前,范东明确实给她发了微信,说今晚可能要凌晨才回来。 庄野阔是在提醒她,范东明无论是何种原因没陪着她,都说明他们感情不和。 他轻易地将她的不堪摆到了台面上来。 她悄捻着指尖,淡笑,“庄医生尚且加班到深夜,我先生也有他的事业要闯。就像我,不也得为了工作,深夜冒雨来见你一面么?” 他满目不屑,转过脸去,冷漠地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踢开了脚下的椅子,“坐!” 舒澄想直入主题,可他似乎另有打算。 她不得不过去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直起身子,往杯里继续添着红酒,顺手将桌上的果汁推到了她面前,示意她喝了它。 “谢谢!”她碰了他的杯子,笑靥如花,故作轻松眯着眼笑说,“庄医生,你可别忘了,我来拿我的文件袋的。” 说完,她仰头将果汁喝了一大口。 礼貌之余,她是真担心他一会儿万一喝多了,更不好说话。 他不慌不忙喝着酒,高着姿态,意味深长看着她,“舒小姐,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话毕,他从身后拿出那个文件袋,丢在了舒澄面前的桌子上。 他放下空掉的杯子,忽然起身,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拿什么换?” 不出所料,他早有目的。 她敛了笑容,“你要什么?” 他个子高,她侧目时,恰好只能看见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剩一截裸露在外的充满力量感的手臂,肌肉线条结实分明。 “离婚,跟我。”他说得坚定决绝。 一瞬的晃神,不想庄野阔吐出这四个字来。 她仰头一脸惊悸地看着他。 他明知她是有夫之妇啊。 她甚至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玩笑,想见她难堪。 她只在他脸上看见了不可违抗的威严。 她彻底笑不出来,低垂着眼眸说:“庄先生,要感谢你,可以有一百种其他更好的方式……” 第8章 疯狂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庄野阔没耐心听她后面任何一句推辞的话。 他要是乐意,她一定不吝感谢。 可他要是借此大做文章骚扰要挟,谢不谢的,就没什么必要了。 这本就是她的东西,不过是被他恰好捡到了。 她利落果断地拿起文件袋,拔腿就走。 庄野阔掀动眼帘,脸色蓦地阴沉到底,他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拽回来,按进了座位里。 他站她身后,弯下身来,手指毫不留情掐住她的下巴,结实的臂膀几乎将她圈进了怀里。 “敢跟我硬来,胆子不小啊!” 她试图挣脱,却反而惹的他手上力气越来越大。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警告,“再反抗,我正好现在就办了你。” 他不知道触摸了哪里的开关,前方的卧室忽然缓缓打开。 看不到里头全貌,却能见到暧昧的灯光,跳动的烛火还有恰到好处的栀子花瓣。 “说起来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今晚照样能上了你,将你拽入道德的泥沼,才更刺激。不妨告诉你,我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在占有欲上,不是正人君子。” 最暧昧的声音,说着最危险的话。 他的指尖在她的脸颊至耳根处轻轻摩挲,他凑她极近,几乎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 他脸颊温热,浑身的酒精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疯狂席卷进她的呼吸里,加上他挨着她耳根轻声细语伴着他轻喘的呼吸,令她狂起鸡皮疙瘩,心脏砰砰颤动。 她剧烈挣扎,他偏不放手。 “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已经双颊滚烫,心里悸动不已。 她方寸大乱,糊里糊涂捡了句最没用的话吓唬他。 “好啊!”庄野阔笑得邪魅,他拿手机拨了电话,打开扬声器,把手机丢在桌面上。 然后猛地将她的椅子转过来,逼她面对着他。 她侧脸盯着屏幕上那三个数字号码,呼吸愈发急促。 他疯了么?他竟然真的报了警,而他甚至没有丝毫紧张。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整个世界都仿佛戛然停止。 她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还有庄野阔魔鬼般变态的声音。 “我不介意让更多人知道你我今晚的发生的一切暧昧。”他双手一摊,很快又俯身抓住她的椅子,与她视线持平,“也十分乐意别人对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浮想联翩,尤其是你老公。” “什么之前发生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她的情绪失控了。 “怎么没有?”他打量着她惊恐的双眼,还有刚刚被果汁滋润过的晶莹唇瓣,“明明之前你快乐得一直求我啊,你还说他不行,我很好。可惜,没用它记录下来。” 它? 舒澄低头看去,庄野阔手里正捏着事先被她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并拿走这东西的。 本来没什么,可这个死变态说了这些话,被录音笔记下来,她就洗不白了。 没人会相信她。 所以,这段录音绝对不能被公布出去。 原本想拿着录音笔保护自己,现在却随时能被这东西断送。 窗外暴雨如注,他得逞一笑,这双眼充斥着邪恶,染着一层愤怒,还有拿捏一切的疯狂,嘴角的笑容又那般不屑。 “您好,这里是……” 第9章 落跑 电话适时接通,恰好一记响雷落下,舒澄一哆嗦,慌忙推开他,摸到桌上的手机,挂了电话。 他得意地笑了。 很快电话又打了过来,她侧目看见,是报警电话。 庄野阔果断拿起来电话按了接听键,将手机送到她面前,示意她说话。 她小心翼翼吸口气,捂住胸口,努力平静地说:“不好意思警官,刚才是我家小孩打过去的,真抱歉。” “半夜十二点,小孩没睡觉吗?” “他每天半夜都要吃一顿夜奶,我刚才下床去给他冲牛奶了,所以被他误打了。” 终于挂了电话,舒澄抬起头,对他伸手,“东西给我。” “你说哪个?录音笔还是文件袋?” “你说呢?”她瞪着他。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下颌,“所以,决定离婚了?” 她打开他的手,怒气翻腾,“还给我!” 他抬眸看她,她那种小巧的脸蛋逐渐发白,愤怒的双眸里还含着一丝惊恐过后的眼泪不肯掉下来,倔强不已。 原本得意的笑,在他唇角嘎然消失。 他见不得她的坚韧和倔强,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他夺走手机,将文件袋丢进她怀里,点了支烟,去了落地窗前。 他推开窗户,豆大的雨点迎面打在他身上。 真是疯了,她完全看不懂他。 他靠在窗边,低头一口接一口抽着烟,沉思着什么,任凭雨水飞溅,打湿他乌黑的头发。 那模样看起来失落又孤独,但舒澄对他只有痛恨。 “一个月的时间给你离婚,一个月后,我要是看不到那张离婚证,我便生夺硬抢,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不怕跟你死耗。” 他将眼底的情绪藏得干干净净,然后抬头远远看向她,咬牙道:“还有,以后别让我从你嘴里听见任何你向着他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话毕,他将车钥匙丢到她脚边,“车库有车,滚!” 舒澄知道,录音笔他是不会轻易给她的,她现在拿他没办法,何况,三更半夜,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幸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还能另想办法。 瓢泼大雨,没有车她根本走不出这扇门。 她下意识想说“不用”,但理智让她立马把这话咽了下去。 她捡起车钥匙,没说一句话,出了门。 舒澄刚走到车库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她仓皇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入雨中。 庄野阔看着她头也不回地逃离自己,神色极速黯淡,就像这雨夜,漆黑如墨,见不到一丝光亮。 他就真的没在她心里扎到一点点根?才让她怕自己怕到如此地步? 指尖的烟不知何时燃尽了,火星轻灼他的皮肤,他回过神来,把它捻灭,丢进了雨里。 舒澄心乱如麻,今天见到庄野阔的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一一重复。 她才渐渐明白,根本没那么多偶然,巧合。 他就是带着目的的。 可他是谁? 他到底要干什么?究竟为着什么目的? 她实在想不明白,猛地踩了刹车,拿手机在网上搜索着庄野阔的名字。 第10章 套话 没有任何信息。 又进了医院的小程序,去找他的信息,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介绍了他专业方面的造诣。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盯着车窗上来来回回的雨刷发呆,无意间目光移动,才发现自己开的是辆宾利。 再想想他刚才住的别墅,太豪了。 普通医生,不可能豪到这个地步。 加上庄姓少见,她又搜索了“江城,姓庄”,最后也没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挫败地叹气。 舒澄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推门进屋,一片漆黑。 她开了灯,从客厅到卧室,再到浴室。 两点了,范东明还没回来。 她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接,便放下手机,兀自睡去。 这雨下了一整夜,天亮时,才渐渐停了。 舒澄昨晚睡得不太好,天刚亮就起了。 掀开窗帘看着小区里涝着的水,感叹幸好昨晚把车停得够高,万一泡了水…… 还得还车,一想到庄野阔,她头疼不已。 然而,令她头疼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比如那该死的恶心感,又开始了。 她去卫生间吐了一通,顺便又拆了一只验孕棒。 刷完牙,看见验孕棒上仍是两条杠,她心烦意乱地把它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她本没打算现在要孩子。 正想去厨房找点儿吃的,门突然开了。 范东明还在换鞋,脖子已经伸长了看着里面,“舒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大半夜的都不在家,打你电话也不接?” 昨晚去见庄野阔的时候,她静音了。 他脸上淡淡的笑意,倒像是在关心她。 可他若真是担心她这个孕妇,昨天夜里,他就该找她找疯了。 而不是现在这般不慌不忙,诸多问题。 舒澄拿了两个鸡蛋,打进锅里,“彻夜未归,你吃过早餐没?” 范东明放下包,解了领口的衬衫,“通宵加班呢,哪顾得上吃早餐。” 她没说话,又多拿了两颗鸡蛋打进锅里。 “昨晚陪客户喝到快一点,回家换了身衣服,后来又去了公司加班。”他踏进厨房,站在她身后,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她抬动眼眸,拿筷子翻着鸡蛋,“和你一样,公司加班。” “我去过你公司了,根本没人。”他声音很冷,刚才的淡淡笑意已经消失全无。 他站到旁边,抓住她肩膀,拉着她转过身来,“舒澄,你骗我!” 他的目光凌厉地逼视着她。 锅里滋滋的响着,舒澄睨着他,刚想开口说话时,她的微信铃声响了。 她侧目看去,是庄野阔的微信头像,脑子里迅速闪过了昨晚他那些暧昧不清的胡言乱语,心脏当即狂跳了起来。 很不巧,手机刚才被她放在了洗菜池那边,刚好就在范东明手边。 舒澄伸长了胳膊要去够手机。 但下一秒,手机被范东明拿在了手里。 他推着她转过身去,“我帮你就是了,你看着锅里,别糊了。” 她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此时,若强行把手机抢来,他必然疑心更重。 可是庄野阔性子张狂,他本就想要她离婚,万一他又乱说一通该怎么办? 第11章 争吵 思绪间,范东明已经接了电话,然后开了外音,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舒澄赶忙大声说:“庄大夫啊,您要我寄件地址对吧?你看我差点儿忘了,我这会儿在跟人做早餐,晚一些跟你发过去,快递费一并转给你好吧?。” 那边却不应她,沉默着。 舒澄拿筷子翻着鸡蛋,心跳都震到喉咙口来了。 他要是敢乱说,她一会儿就出门找他拼命。 “庄大夫?”她叫了叫他。 大约过了三四秒钟的时间,那头说:“可以。” 她捏着筷子的手松了松,“谢谢。” “不过……” 她嘴角一抽。 “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庄野阔语气故作神秘。 舒澄脑子里闪过他昨晚说的话。 一个月之内离婚。 她余光轻扫了眼一旁一直盯着她的范东明,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想好了,赶紧跟我回消息。” “好,那我先挂了。”她赶紧点了挂断。 屏幕一闪,微信停在了微信消息页面。 幸好昨晚睡前,把庄野阔发来的地址删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翻烂了的鸡蛋,关了火。 “昨天那个医生?”范东明熄了手机却没还给她的意思,质问,“不是说你们不认识么?” 他还记得庄野阔对他指手画脚,一副吊炸天的垃圾模样,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她没急着回答,把鸡蛋分装进两个盘子里,一盘放在他旁边的灶台上,自己端着另一盘去了餐桌。 “昨天暴雨天,你把我一个身子不舒服的孕妇,一个人扔在马路边。市中心,晚高峰,吃饭没位置,回家约不到车。你把车开走了,好不容易我去了公司加班。到半夜你也不来接我,现在还质问我,为什么不在家?” “我昨天跟你说了,临时要去见客户,拉投资,我不是有意的呀!”范东明双手抱胸,睨着她,“况且我忙完就去找你了,倒是你一不在家,二不在公司,现在倒怪起我来了,我发现你这人蛮不讲理。” 她低头囫囵往嘴里塞着早餐,冷笑一声,“你多无辜啊,说我去医院钓凯子也是无意的咯?” “我现在倒真觉得这话没冤枉你!”他去她对面站定,双手撑着餐桌俯视着她,“我建议你把你衣柜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扔了吧,你现在是已婚妇女,不是小女生了,别整天一副要红杏出墙的模样。” 舒澄抬眸看着他,她脸上毫无涟漪,干净得一丝情绪都看不到,唯独那双眼睛里流露着凶狠。 她起身去厨房洗了自己的餐具,又去卧室里穿了件外套。 “等你昨晚忙完来找我的时候,我早就难受得被施薇接回她家去了。”舒澄从他手里夺走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了关机,“不信你现在可以跟她打电话。” 说完,她越过他,到玄关处拿了包往外去。 他拧着眉,“你穿成这样又去哪儿?” “你能三更半夜加班,我周末加班犯法吗?”她踩了鞋子出门。 “你说话一定要那么冲?女人家家的,真是臭脾气。” 她咬着牙,一把推开门,门被巨大的力量弹到墙上,发出剧烈响声。 第12章 白费? “范东明,我对你够包容了,你要能过,这日子就搭伙过着,你要是受不了,趁早滚啊!” 舒澄吼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脑子炸烟花般的,烦躁不堪。 范东明似乎还说了什么孩子,婚姻之类的话。 全被她自动屏蔽。 果然,人在不够冷静的时候,做事总缺周全。 她忘了在下雨,没拿伞。 也忘了,今天大抵不太好打车。 她没用庄野阔的车,在台阶前略略站了会,走进了雨里。 抬头看了看天,不像昨天乌云密布。 云层里似乎透着光,可是,她的头顶,没有太阳,只有密密麻麻的雨,毫不留情打湿她的脸。 周砚青一大早就去了庄野阔家里。 比起周砚青的西装革履,庄野阔就穿了身家居服,正窝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的手机皱眉发呆。 周砚青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隆重地来接他“回家”的。 可庄野阔一口回绝,表示自己还要在医院再待一段时间。 周砚青是个妥妥的纨绔子弟,花丛浪子。 这两年他被迫管着公司,早已苦不堪言。 可庄野阔拒绝得果断。 “救救孩子吧阔哥。几个合伙人本就面和心不和,那些个老头子又瞧不起年轻人,公司内讧,快亡了。这可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没你真不行。” 周砚青就差给他跪下磕头了。 庄野阔冷眼看着他戏精上身,“你每天去公司睡觉的?” “他们不怕我啊。不管老的少的,就怕你这玩意儿。” 以庄野阔对那些人的了解,就算周砚青不说,他也能猜到个大概。 他一手的心血,当然不能让它就此亡了,但还不至于这么危急。 周砚青耗到了中午,才连拖带拽地把庄野阔请上了车,趁他今天休息,带他去公司了解现状。 周砚青开车,庄野阔假寐。 “你找了她那么多年,当初用尽办法始终找不到下落,才不得已来了这座城市,搞了个双学位,去医院上班,为此,跟你家老头子都翻了脸。现在小女朋友也找到了,你还在那待上瘾了?”周砚青问。 他简单一席话,勾起了庄野阔多少往事,回忆。 最要命的,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认识他了。 或者她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得而知。 他指尖乱着节奏敲打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最终烦闷地睁开了眼。 他看了眼手机空空如也的提示栏,不轻不重地说:“她怀孕了,我得照顾她的胎。” 呲—— 周砚青一个急刹车,直接把他手机甩了出去。 他两眼放光,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你偷偷摸摸的挺快啊!先上车后补票,你家老头子那么保守的人,不得家法伺候你?” 庄野阔俯身捡起手机,一双怒火滔滔的眼差点儿杀了周砚青。 “不是我的。”他道。 周眼睛双眼顷刻瞪得像铜铃,笑容僵在嘴角,嘴角不停抽搐。 绿帽啊? 可以庄野阔那脾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万一说错话了,不得被就地正法? 庄野阔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找到她,她就已经结婚怀孕了。” “那更惨了,你找了她十几年啊,全白费了。” 白费? 庄野阔冷着张脸笑了。 第13章 投资 周砚青见他一副早就打算的样子,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毕竟他所了解的庄野阔手段最为乖张狠戾。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些年硬是为了找那个女人丢原则,弃底线,费尽心思。 也正因如此,他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不是吗? “你想干什么?她结了婚,你插足别人婚姻,那是道德沦丧你知道吗?你爸就是法官,法律,道德你是最清楚的。” “有何不可?他们不合适。况且,我也会好好疼爱那个孩子。” “你疯了,你这样,你爸真的会把你五马分尸的。”周砚青咬牙提醒。 庄野阔没所谓地抬抬下巴,“开车。” 周砚青还想再劝他两句,奈何这人疯魔了般,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他只好听话,开车。 “停车!”庄野阔声音大了两分,语气急促。 呲—— 周砚青刚踩了油门,不得不又一个急刹车,又把庄野阔的手机甩了出去。 想着怕是又要被他骂了,转过脸去,却看见他正眯眼看着窗外,看似表无表情的脸下,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怒意。 他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前面不过是个公办的人才招聘的现场,人还算多罢了。 一眼望去,似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咋了?”周砚青问。 庄野阔摇下车窗,抬手指了个角落。 周砚青眯眼看去,角落里,一对男女,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抬头与他亲昵笑着,看起来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你认识?”他问。 “你去,看看他们招什么岗位,了解他们公司情况,最好拿张名片过来。” 周砚青瞅着她,一副“你自己怎么不去”的表情。 但他全然不理会他,他只好乖乖下车。 嘴里嘟囔着,“好歹我也是你公司的大股东,愣是把我当小弟使唤。” 庄野阔静静坐在车里,依然打量着那对男女的一举一动。 直到周砚青过去,他们才保持了距离。 他回神捡起手机,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微信,神情低落。 这个女人还真是…… 按照昨晚她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她应该要问问他,还车的事。 可这都中午了,她还一条微信都没发来。 “没良心。”他自言自语。 片刻等待,周砚青返回了车上,递给他一张名片,“搞建筑的小公司,现在招个人事岗,听说最近在拉投资,投资下来,马上就会有个大项目,我上网查了下,去年年底刚注册的公司。” 庄野阔沉眸看着名片,范东明,东明建筑CEO。 “他们应该还没拉到投资。你找机会去会会这个范东明,他需要投资,你投便是,”他道。 周砚青扣上安全带,连连摆手,“我不干,要投你投。” 庄野阔重新靠近座位里假寐,“你顶着公司的名义去投,别暴露我就是。” “找死啊,投这种刚起步,没背景的小公司,必亏无疑。”周砚青怀疑他钱多烧的慌。 庄野阔却笑而不语,只不过,这笑容凶性占了多半。 周砚青忽然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好奇心驱使,问了半天他想干什么。 他却再没说一句话。 舒澄整个上午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钩织新品。 第14章 颤动 产品部的姐妹门是自由加班的,但由于是线上开店,其他部门只有周日单休。 下午的时候,她和施薇在一楼的门店里插着花束,马上快七夕了。 正认真的时候,施薇拍着她肩膀,问她香不香。 一转身,便看见一盆栀子花盛开在自己眼前,花朵正随着施薇开心的动作而活泼地颤动着。 她突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庄野阔卧室里,那暧昧的灯光下,也尽是盛开的栀子花,花香扑鼻。 似乎……连他身上染上的酒香,此刻也就在眼前。 那一瞬的耳鬓厮磨,他轻喘的呼吸,脸颊的温热,陡然间都挥之不去了。 “你不是从小就最喜欢栀子花吗?这些天大家钩了不少栀子花,我刚才忽然想起隔壁街上花店里好像有盛开的栀子花,就赶忙去买了一盆来,瞧你整天闷闷不乐的,希望你开心点嘛。” 她回过神来,“还是你最疼我。” 施薇笑得灿烂极了,又晃了晃花盆,“是不是很香?” 她猛点头,“嗯!” “我帮你放办公室去,好不好?” 她轻拍她的手,“谢谢。” 施薇刚转身,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逆光站在那里,颇有股“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味道。 这么帅的男性,真是少见啊。 可惜太冷了,很有距离感。 但她还是忍不住双眼放光,热情地说:“您好,欢迎光临。” 舒澄闻声抬眸看去,便看见庄野阔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不像昨天晚上那般野蛮模样。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牛仔衬衫,搭着一条黑色裤子,挺阔的身材将衬衫穿得整洁利落,脖间手腕的扣子也扣得整整齐齐,像个爽朗的阳光大男孩儿。 连那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似乎也有意地在给他的颜值攒分。 这画面…… 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快速思考了下,但越思考越发现,她根本没见到过类似的画面。 人本就很容易对一个从没见过的画面产生熟悉感,可能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好看吧。 但,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她收回目光,皱了眉头,迅速从花痴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没忘记,他是个怎样神秘又危险的男人。 他不请自来,总归是不怀好意的,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认识他。 舒澄出神的时候,施薇已经放下花盆过去接待他了。 她正好趁机会溜了。 “您请进,您可以直接说您的需求,或者我先跟您介绍……” “我找她!”庄野阔打断了施薇的话,看着舒澄要开溜的样子,对她抬了抬下巴。 施薇一时间懵了,她跟舒澄是闺蜜,她确定不认识这个男人,可他第一次来,就说要找舒澄。 可今天舒澄明显心情不好。 她便笑说:“您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问我的。” “舒澄?”庄野阔压根不把施薇放在眼里,只不容抗拒地叫着她的名字。 舒澄不得不放弃了要逃的念头。 一点儿也不听商量,还是那么野蛮。 她只得转身回来,让施薇先把花搬回自己办公室去。 一楼大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第15章 这是在公司 庄野阔嘴角逐渐上扬,勾起一抹春风得意的笑容。 他走到他面前,低头打量着她的脸蛋,因栀子花还未褪去的媚态之中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怒意。 特别可爱。 “今早忙着上班,忘记带车钥匙了,你给个地址,改天我跟你开过去。”她道。 “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 这么惹人注意的车子跟在她身边,如同定时炸弹,她还真嫌麻烦,不想要。 正暗自思忖着,庄野阔突然俯下身子,把脸凑过来。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蓦地回神,以为他要亲她,吓得脚下不稳,直往后倒。 庄野阔抬起胳膊,接住她的身体,稍一用力就将她勾进了怀里。 彼此脸颊轻轻相碰,她又想起了昨夜的耳鬓厮磨,和此刻一样,他的脸颊还是一样,陌生却又温热。 “刚才那女的给你看栀子花的时候,你的脸和耳垂为什么突然就红了?嗯?” 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耳边起伏,温柔的悄语声,就像夏日夜晚轻吟的晚风微微拂过。 舒澄的脸再次红的彻底。 她敛着呼吸,内心的悸动,任她如何,也控制不住。 耳边都是他的呼吸声,她确信,他说话的时候,只要嘴唇幅度再稍大点,他就能立刻吻住她的耳垂。 “还有,我刚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脸红,你却吓得差点儿摔倒,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他仍柔情细语 舒澄心脏疯跳到快要断气。 她双手推着他,“放开我。” “你能推开我再说咯。”他得意地扬眉。 她倒是想,但是她已经使尽浑身解数,推不开啊。 “这是在公司,二楼有人。”她咬牙。 “我不介意。”他道。 “我介意!” 他盯着她着急的脸,想了想说:“求我!” 她白眼一翻。 “或者,你说点儿我爱听的。”他毫不掩饰地笑。 她深呼吸,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说:“您呐,真算得上是医学界的颜值天花板,帅爆了。” 他叹气:“这种话听得多了,真没意思。” “不要脸!” “嗯?”他露凶脸。 舒澄听见脚步声逐渐传来,赶紧一通胡说八道:“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龙马精神更胜从前。” 话没说完,她用力一挣,便平安落地。 他终于轻而易举松开了她。 他满意地笑着,目光舍不得离开她刚才紧张到红熟了的脸蛋。 而她低头赶紧整理着自己乱掉的衣服,默默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王八蛋。 彼时,施薇已经从楼上下来,眼见舒澄低着头,赶紧冲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她捏住施薇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 再抬头时,舒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贯对待庄野阔的冷漠的模样。 “没什么事的话,庄先生先请回吧。”她冷静,淡漠,和刚才脸红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 变脸挺快,真是翻脸不认人。 庄野阔脸上的笑容也渐消失。 他低头瞅着她,质问,“我说要走了?” 第16章 生意的智慧 她仰起脸看着他,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这会儿那副野兽的凶相,不已经显露无遗了么? 这人吃软不吃硬,她忽然勾唇一笑,笑得野心勃勃,“我差点儿忘了庄先生来这儿的目的。” 庄野阔去旁边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在一起,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施薇,去拿收据单。” 话毕,她亲自去倒了杯热茶,摆在他面前,笑道:“庄先生豪气,第一次来就一掷千金,把这些全要了,你算算多少钱。” 她指了指旁边几十束他们包扎好的手工花束。 他轻扫一眼那些花束,又眯眼看了舒澄一眼,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不过如此。 施薇飞快算完了价格,到舒澄面前给她看金额,二十几束大花束,得有小五万,再加上那些过节的小花束,打完折一起也得个七八万了。 舒澄扫了眼,又转身客气地微笑说:“给您抹去零头,一共十万,请问庄先生微信还是支付宝?” 庄野阔不慌不忙喝完杯里的茶,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各种装饰品,“这边也包了。” “那便不用算了,我给你打包价,一共十八万吧,这边就成本价给您了。” 说完,她把两种收款码,一起摆在了庄野阔面前。 他选了其中一个,把钱转了过去,“还有更赚钱的生意,舒小姐感不感兴趣?” “好啊好啊!”施薇率先点头。 这么有钱的金主爸爸不得抱紧他的大腿? 舒澄却拒绝,“不好意思,我这边暂时……” 庄野阔无视她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既然是长久合作的生意,还是去你办公室详谈吧。” 不等她回答,他便拽着她手腕往楼上去。 他掐得她生疼,手里的收款码牌子轻易地摔在了地上。 舒澄彼时才察觉到他的急切和凶狠,当即就后悔了,刚才真不该自作聪明算计他。 可一切都晚了,她根本没法挣脱他,求他的话说尽了也没用。 直到到了二楼工作的大厅,她才突然不知怎的就挣开了他。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傲视一切,高高在上的模样走在过道里,仿佛是回他自己的办公室一般。 光看着他的背影,她内心的悸动便又开始了。 她拍着自己心口,眼前那是个人面兽心的狗男人,跳个屁啊跳。 公司的员工看着庄野阔大摇大摆,走进办公室里,难免议论纷纷。 毕竟,舒澄这家小店,只做线上线下的生意,还未曾正儿八经地与人谈过合作。 办公室里,更是没有进过范东明以外的男人。 何况,这俊朗的男人一看就矜贵不凡。 舒澄跟进去,关上门一转身,那男人就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公司里那么多人注意着这间房里的动静,她不能惹怒他,他怒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的花真是价值不菲啊。”他解开手腕的扣子,把衣袖卷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 他机敏得很,他当然一眼就看出了舒澄故意搞他。 她端起一副客气的笑脸,“好花配好人嘛,庄先生尊贵,太普通的东西也配不上你。若非这个档次,你今天也不会来我店里。” 他起身冷冷一笑。 舒澄正揣度他心思的时候,他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进了沙发里。 第17章 再也不忍 他总是情绪转变那么快,像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舒澄没锁门,此刻心里慌得很,也不敢发出声音。 还来不及起来,庄野阔抬起一条腿,跨过她的身体,踩在了沙发上。 他的手捏住她整个下颌,抬起她的头,逼她看着自己。 “舒澄,别拿着一张虚情假意的笑脸对待我,很让人讨厌!”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可真难伺候!” “我没你想的那么坏,也没你想的那么凶,在我面前,你只要做你本来的样子就行。” 他松开了她。 她刚想抽身起来,他又捏住了她的下巴,“听见没?” 她别开脸,“好啊,那你先把录音笔还给我。” 这沙发对于庄野阔这样的身高来说,属实太小,难以伸展。 他从沙发上下来,拿自己手机翻出张照片,丢在她手边,“有空跟我讨价还价,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那个风流老公,想想,什么时候离婚。” 这是庄野阔中午在人才招聘那边拍的,范东明被一个女人挽着胳膊。 舒澄瞥了眼那张照片,神情上没什么大的起伏。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一张照片而已。”她道。 他在她身边坐下,听她的话,他多少有些怒了。 “你非要亲眼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了,才肯承认他有外遇?” “与你无关!” “舒澄,这男人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就那么舍不得他?” “你把录音笔还给我,我马上就和他离婚。” 他冷哼,把手机收了起来,“范东明是个人渣子,你们不合适,离婚是早晚的事。” “不过,别超过我给你的一个月的期限,不然,小心我忍无可忍,再也不忍。” 他侧过脸去,抬手抓住她的手脑勺,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最后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见他目光流连,舒澄担心不对劲。 “放开我。” 他又眷恋地看了她很久,最后才松开她,手指蹭了蹭她的唇角。 他起身跺了跺脚,低头看着她,“走了。” 她长舒口气。 “别忘记我跟你说的,一个月。”说完,他开门出去。 为了不让人怀疑,舒澄毕恭毕敬地跟过去,送他出门。 等他走了,她转身回来,施薇高兴得跳脚,一直念叨着碰到金主爸爸了。 楼上那些人估计也都正好奇着,急着想知道那是谁,去她办公室干了什么。 舒澄拉着施薇上楼去,站在办公室门前,拍拍手,对大家说,“好好工作,今晚团建,抽奖,最大奖品价值上万。” 大家高兴得拍手欢呼。 “澄姐,刚才那人是谁啊?好帅啊,有没有女朋友?” “别白日做梦了,那样的人,身边会少女人么?能看得上你?” 舒澄和施薇看着大家对庄野阔议论纷纷,不由觉得好笑,莫名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了。 不过,大家对他的问题是越问越多,她不大概说说,反倒惹人怀疑。 “那位是想和我们谈合作的,不过呢,暂时还没个结果。至于其他个人隐私,我也是不太清楚的。行了,先工作吧。” 她撒了个谎,回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人群后面探头探脑的玲嫂,一副八卦模样。 晚上还没到下班时间,范东明来公司了,来接她下班。 第18章 貌合神离 他手里抱着一束花,高调地穿过办公区,去她办公室里,向她道歉。 范东明是什么人,舒澄是清楚的。 在家是老子,在外多半是孙子。 她倒也不在乎他在外面什么样子,只要能安分守己过日子,能好好替她哄着家里那两个老家伙,单凭这一点,外面的人也无法轻易撼动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然而,今早他的蛮不讲理,咄咄逼人,让她烦了。 这两年,她第一次生出了离婚的念头,虽然只有早上那一瞬。 所以,她不领情。 舒澄始终盯着电脑,最后冷冷说了句,“公司晚上要聚餐,你回去吧。” “阿澄,过两天,就是你奶奶的生日了,你总不能让她看见我们不高兴的样子吧?” “我没说要回去跟她过生日。”她道。 “奶奶的生日呢!” “是啊,她的生日怎么了?我回去了,她能多活几年么?”她回头反问他。 “可是她最在乎你了!” “她在乎我,我也没办法跟她增加寿元啊!”她轻笑出声,像玩笑一般,可是声音却冷冰冰的。 范东明沉默了一瞬。 短短的一瞬里,舒澄看清了他的情绪变化。 在他眼里,她冷漠无情,不知好歹。 就像他从来没有懂过她任何的一面。 他点头,“那到时候我替你去,再跟你爸买几条烟,跟你妈……” “我妈你就不用管了。谢谢。”她起身往外去。 范东明又追了出去,不顾员工的目光,一路跟她道歉,说什么自己只是吃醋了,才说了那些气话,还求她不要生气。 员工面前,他话多得她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刚才跌下去的怒火,这会儿又蹭蹭蹿了起来。 她赶紧下到一楼,伸手指着外面,“你回去吧!” “舒澄,我真的只是因为昨天被那医生几句话说的没面子,才没控制住跟你发火的,你别生我气行吗?” 她实在受不了,推着他出去,随即连门也甩上了。 施薇拍她肩膀,让她消气,“他是真没脑子,还是故意说给楼上人听的?” “再没脑子,也不至于蠢成这样,他故意的。”舒澄皱眉去接了杯水喝。 范东明这是想让别人的议论给到舒澄压力,让她原谅他。 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还有他创业,多少需要她经济上的帮助。 “连这种事情也要跟你玩心眼,你们俩还真是貌合神离。”施薇看着舒澄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莫名心疼。 早些年的时候,她多少是在乎过的。 究竟是怎样变得无所谓了,连施薇也不知道。 每每问起,她总也不说。 可谁都看得出来,她与范东明之间,没有亲热感。 前天听说她可能怀孕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俩重归于好了。 今天看来,还是那样罢了。 舒澄没接这茬,坐在一旁沙发上,转了话题,“你发微信给我,说产品部又出什么事了?” 施薇这才想起来,低头看着手机说,“监控我发你了,你自己看吧。反正已经很多人跟我投诉玲嫂了,仗着资历老,又跟咱俩是老乡,在产品部把自己归位为老大,动不动对人颐指气使,让人端茶倒水都是小事了。” 第19章 人言 玲嫂什么德行,舒澄十分清楚。 舒澄当初也是见她和孩子可怜,才收留她的。 她打开手机,道:“谁说跟我是老乡就高人一等了?” 施薇耸耸肩膀,再不说话。 舒澄看了监控视频,大概是玲嫂经常干活的时候,不好好待在自己工位上,要跑去别人工位上干活,说是为了方便说话聊天,但干活的时候,故意把自己做的货跟别人的放在一起,最后再把别人的成果也收入囊中,非说别人的也是她勾出来的。 都是一样的成品,不是高手的话,没人能从针眼等方面分出区别。 正因如此,玲嫂一而再再而三,导致产品部,一片怨言。 舒澄把手机搁在桌上,道:“产品部是需要做些调整了,下周一我来处理,今天先到这里吧,你去通知大家,准备出去吃饭。” 舒澄不喜欢热闹,但每次公司团建她都会亲自到场。 位置是大家选的,吃完饭,先陪年轻人去密室逃脱,最后又去唱歌。 半夜玩下来,她疲惫极了,或许是因为昨晚没怎么睡吧。 趁施薇唱歌的时候,她去洗手间吐了一会。 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外面公共洗手池有人在议论她。 起先是有人在议论庄野阔。 称赞他又高冷又帅气,羡慕她能和他近距离接触。 玲嫂便说:“这算什么?对老板娘来说,这样的男人怕都是她裙子底下的玩物。” 舒澄听到这话的时候,手指就捏紧了。 别人问玲嫂怎么知道的,玲嫂说:“我和她老家一个地方的,对她的事,我知道得可多了。” 人大多八卦,另外两人都闹着要听,玲嫂便也什么都说了。 说她没良心,没教养,连自己生病的老父亲都不给吃饭,还把他赶出家门。 说她不懂感恩,范东明父母救她娘家于水火,她却目中无人,对婆家人爱搭不理,结婚几年,连一男半女都不曾给人家添一个。 说她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穿得跟个富豪女似的,化妆,背名牌包,天天在外面勾搭野男人。 说范东明老实巴交,但她一看就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女人,看今天下午就知道了,范东明都那样求她的了,她却与他冷眼相对。 说之前他们异地分居过几年,就是因为她在外面有人。 还说她和她妈是一样的人。 “我妈是什么样的人?”舒澄听不下去,气冲冲跑出来质问。 她不想在这里闹得丢人现眼被人笑话,被人指点议论。 可话问出口的时候,她还是难以克制愤怒的情绪。 玲嫂等人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舒澄,吓得当场要跑。 舒澄冲上去抓住玲嫂的衣服,“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给他吃饭了?” 她一直对她还算可以了,玲嫂有些过分的言行,也多半念着人情,不跟她计较,加上舒澄平时很少跟员工甩情绪,所以玲嫂一直觉得她不过就是个花瓶。 此时毕竟背后说人,加上她情绪失控的模样,玲嫂还是吓得结巴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先别激动,放开我行不行?” 第20章 滚烫的烙铁 “你亲眼看见是我把他赶出家门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逐渐失控。 “那别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嘛?我没看见,别人看见了呀,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 啪—— 她一巴掌甩在了玲嫂脸上。 “别人都这么说,就代表是我犯了错?会哭的人就一定是最委屈那个?就凭他颠倒黑白,就凭你们以讹传讹?” 庄野阔和周砚青刚吃完饭来这儿组局。 他赶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舒澄气到颤抖的声音,拨开人群便看见她惨白的脸,通红的双眼。 她对面的胖女人一副要冲过去理论的架势。 庄野阔和周砚青一起冲了过去。 周砚青一胳膊就把玲嫂抡去了一边。 庄野阔的身影刚出现在舒澄的视线里,理智和自尊就逼着她就转身逃离了。 “舒澄!”他一两步就跟了上来,“你现在人不舒服,你别激动。” “走开,别跟着我!”她用最后的理智,对他算是好言好语了。 他看着她眼角泛着的泪光,突然心口一疼,一时有些慌了。 “出什么事了?”他抓住她的胳膊。 “滚开!别烦我!”她朝他大吼,将心里所有的情绪对着他咆哮了出来。 那一瞬的眼泪滑落,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生生烙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的舒澄,满目凄凉,要碎了一般。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初那个骄傲的女孩如今变得这样隐忍了? 她甩开他,随手拦了一辆车,就走了。 他想追上去时,跟过来的施薇拦住了他:“庄先生,我要去陪着她,请您止步。” 庄野阔目送施薇离开后,转身回去KTV里面。 人群中玲嫂还在跟人喋喋不休,说着舒澄不堪的过往,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咬紧了后槽牙停下步子,默默将袖子抡高了些,然后双手插进口袋里。 玲嫂一路走来,只顾着吐槽,直到和庄野阔只有一步之遥时,才发现了他。 他居高临下睨她一眼,接着白眼一翻。 玲嫂却丝毫没注意到他隐忍未发的表情。 “先生,我告诉你,舒澄她就不是个好女人,她男人可多了,你可别……” 没耐心听她说完,他伸出手来,用尽力气一巴掌拍在她半个脑门上。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连着脑袋也磕在了墙上。 一旁看热闹的周砚青看得龇牙咧嘴,对庄野阔的行为丝毫不感意外,又可怜这个胖女人。 周砚青蹲下对她说:“你要不是个女人,今天至少得丢半条命。” 玲嫂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直接拿手机报警。 庄野阔低头点着烟,随后一个眼神,老板就带着人扶着她去了一旁的VIP包间里。 说是带她去处理伤口,实际进去就夺走了她的手机。 庄野阔等人才刚来,还没弄清楚前因后果。 周砚青了解他的脾气,很快就打听清楚了,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一干人等,本来是来聚会的。 经过舒澄的事情后,周砚青默默打发其他人,今天先散了。 而此时,庄野阔就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等着KTV的经理给他个交代。 这里的生意属于庄野阔外公的一小部分。 虽是外孙,但那老头子就一个女儿,也就这么一个孙子辈,对他极其宠溺。 手底下的人自然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得罪。 没多久,那经理和周砚青一起跟他交代了前因后果。 庄野阔没说话,但默默在心里抠了几个字眼。 第21章 抚愈 父亲,水火,娘家,婆家。异地分居。 这些年,她是过得有多糟糕! 周砚青知道庄野阔才刚找到舒澄,这中间有十几年的空白,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他道:“野阔,我们问过了,那胖女人是她公司的员工,又跟她老家是一个地方的,所以对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清楚,你要想知道她这些年的事情,问她最合适了。” 庄野阔冷哼了一声。 他靠进沙发里,侧目瞥着那包间,“我没必要从一个满嘴喷粪的人嘴里知道她的一切。” 周砚青点头,他宝贝那个小丫头,也是意料之中。 “人怎么样了?”他又问。 “放心,吃过教训了。”周砚青答。 “给点钱,让她闭嘴。” 周砚青吃了一惊,“再打一顿不就得了?” “照我说的做。”庄野阔起身下楼去。 舒澄终究还有回老家的时候,他不想那个胖女人再给她找麻烦。 ** 舒澄心烦,不想回家看见范东明。 施薇便把她带回了家里。 她坐在客厅地上暗自难受了很久,施薇就坐她身边一直陪伴着她。 施薇房子地段格局什么都不错。 她刚出来工作没两年,父母就全款帮她买了这套房子。 装修好后,入住的第一天晚上,就是舒澄陪着她的。 那时候也像现在,两人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万家灯火,霓虹闪烁。 再远一点儿,还能看见江摊边上,宵夜的光影。 看得久了,再糟糕的心情也坠入了这无边的烟火气中。 烟火气是最能抚愈人心的。 有人有,有人无。 但总归与她毫无关系。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一直觉得我十恶不赦?明明错的不是我。” “我是没有多好,但我从不强人所难,也不让人为难,接人待物都很好了,可还是没有人喜欢我。” “你看范东明,他什么都不用做,别人自然觉得他是好人,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奶奶却那么喜欢他。” 施薇摸摸她的脑袋,搂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错了,奶奶喜欢他,是因为奶奶喜欢你,没有你,范东明与她屁的关系。至多就是比其他孙女婿更喜欢他一点。” 舒澄搂住她胳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还有,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半会了,过去以后都一如既往喜欢你,而且是喜欢真性情的你。那群歪瓜裂枣喜不喜欢你,真的不重要的,是不是?” 舒澄笑了。 她从未怀疑过她和施薇之间的感情。 “我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喜欢你!”施薇一幅神秘的模样。 她不会要说范东明吧? 舒澄噘了噘嘴,但还是问:“谁?” “那个订我们花的庄先生。”施薇想起他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闪着光的。 她说的是庄野阔。 仿佛记起,庄野阔也对她说过一句话,正好对应了刚才施薇说的真性情。 他说:在我面前,你只要做你本来的样子就行。 舒澄直起身子看了眼施薇的侧脸,没有说话。 因为她辨不清楚,而且,庄野阔对她来说,不重要,也不需要。 施薇又说,“你当时情绪激动,没看见他替你紧张的神情。他很担心你,他出现的时候,我都有点晃神,以为他在追求你。” 舒澄心虚地摇头,“怎么可能?” “是啊,后来冷静下来,我才反应过来,一个高富帅,怎么可能真心去追求一个已婚怀孕的女人呢?多半是他觉得你人品不错,当下想见义勇为罢了。” 施薇说的,也是舒澄之前想过的。 即便是普通男人泡妞,也不会去招惹一个已婚怀孕的女人。 何况是这样一个有钱有颜的男人,他的身边不可能缺女人。 所以,她从未把庄野阔说的话当真。 只是一直想不通,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地纠缠自己。 “薇薇,我们以前认不认识他?”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