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斩姻缘》 2、武神已满 下坠,身体不断下坠。 她狠心狠情,至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 微生星野无奈苦笑,赤霄剑飞到身后将他托住,最终稳稳当当落在了地面上。 胸前伤口欲裂,鲜血渗出,红衣斑驳。她分明不想杀他,她分明收了力道,可为什么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痛,或许从一开始,遇见她就是一场错误。 糊涂啊糊涂。 一条青龙盘旋而下,在他面前幻化出了人形,身着青衣,头上还留存着标志性的龙角,皮肤白皙细腻,按人间的话来说,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他半膝跪地,“恭喜殿下渡劫成功。” 恍然间,微生星野想起了先前一切,他唇角微动,露出难看的神色,“孟章,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天庭可有异样?” “无,殿下现在法力微弱,我护送您回去。” 微风轻抚发梢,他面色苍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先回一趟宗门,还没能跟师尊好好道别。” —— 九重天上,云暄看着茫茫山川,多了几分怅然若失,手腕残留着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眉间轻蹙,方才被人操纵心魔,险些就杀了微生星野。 想起那罪魁祸首,云暄用业火烧掉一纸传音符,嗤笑道:“可以呀,功夫见长。” 耳畔响起少年的回音,还带着些明朗的笑意,“谢谢姐姐夸奖。” 她瞬间冷下了脸,“不过,心狠手辣多管闲事,姐姐不喜欢,若还有下次别怪我刀剑无情。” 少年疑惑不解,“可我堂堂大魔头,杀个人怎么了?” 云暄没有回应,只是威胁道:“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姐姐,为了他你竟然凶我?他方才轻薄于你,就算杀了千遍万遍也死不足惜!” 魔宫之中,少年怒火中烧,碾碎手中杯盏。 “呵。”云暄收了孤霜剑,冷笑一声。 她是所谓正道第一,修万法、除奸佞、护苍生,舍己为人。 可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传说中“恶贯满盈”、“坏事做尽”的大魔头,魔界少主流云。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魔界连年干旱,黄沙漫天,寸草不生,随处可见的荒芜,连绵不断的厮杀,臭名在外,无人涉足。 风神是个善良的女子,她将万里黄沙一路驱赶至茫茫大漠,请来水神为这片土地降下甘霖。 魔君粗鄙、鲁莽,不知礼数,他没有血性,没有同理心,却独独痴情,他爱上了风神,苦苦追求,两人相知相爱相守。 但天道不容。 像是那些说烂了的故事,牛郎织女,又或者镇压在华山之下的三圣母。 风神被带回天庭,关押在了牢狱之中。 傻憨憨的魔君恼羞成怒,单枪匹马勇闯天庭,势要挑战天规。 众仙听旨,勠力同心将魔尊打得魂飞魄散,魔界耗尽所有高等法器,才留住一丝魂魄,可复生之路漫漫,各方势力纠缠,魔界乱作一片无人管。 那一年,云暄虽难以进阶,却依旧殚精竭力,为仙道,为宗门,苦苦卖命。 荒唐的是,当一群魔头拿着赤、裸裸的证据,告诉她,你父亲是魔尊,母亲是风神,你是魔不是仙,是我们魔界翘首以盼的少主。 世界在面前轰然崩塌,她想拒绝这未知的宿命。 魔头却说,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一旦觉醒魔族血脉,就会拥有世间最为强悍的力量。 云暄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迟疑就是心动,犹豫便会败北,她默然接受,她哑口无言,她叛离正道。 风神当年冒着被天界发现的风险,九死一生诞下一双婴儿,姐姐取名流云,弟弟取名飞雪,她偷了命书修改两人痕迹,想让他们当一对无忧无虑,隐姓埋名的凡人姐弟。 后来,历经辗转,风神被剔除仙格,镇压在了玲珑宝塔之中,不见天日。 弟弟身子孱弱,被带回魔界温养。 姐姐兜兜转转,成了如今的云暄。 都说这命书啊,代表着天道的意志,传言上边写道:一千年后,魔界覆灭,囚于深渊,直至所有魔物消失殆尽。 试问,一个魔头还能当神仙吗?云暄不知。 她是魔界少主,她身后亦有万万魔族子民。 她握紧手中利剑,呵,我可去你的深渊,去你的消失殆尽! 潜入天宫篡改命书,复活老爹,救出老娘,这是她此行唯一目的。 其余的,一文不值。 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没有退路可言。 往事随风,莫回首,且破云霄,直上天门。身旁灵气越发充裕,传闻中,这天宫就漂浮在云端之上,雾气渺渺,有仙音绕耳。 忽然,身旁响起了高亢嘹亮的唢呐声,抑扬顿挫,喜庆又热闹。正当云暄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守门的天兵却不由笑出了声,“那是乐神伶伦,太子殿下即将渡劫归来,这几日他忙着筹备洗尘宴,扰得一众仙家不得安歇。” “你是新飞升的吧,趁着还没散值,赶紧去天枢阁报到,那里值班的仙子脾气大着呢。” 云暄躬身行礼,“敢问上仙,天枢阁所在何处?” 他举起长戈施法画了个传送阵,“不用谢。” 云暄哑然失笑,犹豫半晌,便踏了进去。嘴角弧度尚未收束,也就闭眼睁眼的功夫,一座庞然大物浮现面前。 她抬手遮光,仰头向穹顶望去,极目远眺却看不见屋檐。放下手,微眯着眼左顾右盼,琉璃黛瓦,雕梁画栋,最是富贵九重天。 门前无人把守,云暄径直走了进去。天机阁内,正中间是一根半透明玉柱,上边刻着龙凤浮雕,好像下一秒便要涌动起来。 四周环绕成圆,一层,两层,三层…… 往上看去,仙法典籍浩如烟海,更有晕头转向的小仙官来来往往,密密麻麻叫人胆战心惊。 前台坐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优哉游哉躺在云椅上,半闭着眼,手中盘的核桃咔嚓作响。 云暄拱手作揖,刚想请问他便开口道,“十七楼,甲三,找兰因仙子。” “谢过仙君。” 云暄四处打量,正想着御剑飞升上去,老仙翁骤然睁开了双眼,身板坐得老直,出声斥责道:“天枢阁内禁止施法,这里边那么多典籍宝物,磕坏了烧坏了谁赔得起!” 他指了指中间玉柱,“笨啊,乘云梯上去。” “这我哪知道。”云暄握紧拳头,讪笑着说。 她绕到玉柱背后,巨大的数字浮在半空,九十九,九十八,迅速不断往下掉着,直到“哗”的一声,门向两边开,薄薄的云朵露了出来,软绵绵有些许可爱。 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仙官就争先恐后挤了进去。 推拉之中,咒骂声此起彼伏,“挤挤挤,挤死你个瘟神嘞!” “靠,哪个扫把星踩我一脚,这可是我新买的法衣!” 云暄被堵在门缝中间,进不去也出不来。忽然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她终于挤了进去,又是嘭的一声,大门紧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按一下三十楼。” “十五楼,谢谢。” “三楼。” “不是吧,三楼都要坐云梯!?”有人大声嚷嚷了一句,发泄不满。 云暄默默伸出手,在那块数字板上,按下了十七。要说这仙界,也方便,也不方便。 “叮——十七楼,到了。” 云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整个世界豁然开朗,她绕着楼层走了半圈,终于找到标有甲三的房间。 她敲了敲房门,“您好,新飞升的,过来报到。” “请进。”话音刚落,门便自动开了。 入眼却是堆积如山的公文,绕过高耸的小山丘,云暄才看见一位白衣仙娥。 “什么名字?” “云暄。” “稍等,我找找。” 她翻来覆去,拿着一本花名册掂量许久,“云暄,苍山玄清宗,六月廿六飞升。” 她起身向云暄走了过来,一手撑在案桌上,神情严肃地问:“你能做什么?” 云暄有些不确定,但想要的就得靠自己争取,“修的无情道,擅长用剑。画符,炼丹,炼器,练傀,御兽都略懂一下,此外常年协助长老管理宗门外出交涉,在这方面也略有心得。” “太好了,我们天庭就需要你这种人才!”小仙子重重地拍了拍云暄肩膀。 云暄松了口气,“所以我想当武神。” 小仙子一脸纠结,她挠了挠头,“抱歉,武神已满。” “这样吧,见你一身喜服,去当姻缘神倒也应景。” 云暄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兰因仙子便提笔记录在册,完事后她晃了晃铃铛,“到点儿散值,如有异议,请在十五个工作日后过来申报。” 云暄:…… 小仙子塞给她一块令牌,“已经为您通知月老,凭此令牌就可到姻缘宫入职,祝您生活愉快哦~” “请问姻缘宫该往哪里走?” 伸了个懒腰,小仙子打着哈欠说:“东边还是西边来着,不知道呀。” 云暄走出天枢阁,看了看东边,又看了看西边,无奈之下折返回去,来到前台问那老仙翁:“姻缘宫在哪儿?” “呦,被分配到那里呀,算你倒霉。”老仙翁调侃道。 他扔过来一个小册子,敲了敲桌面,随后摊开右手,眼神精明又世故,“意思意思嘛。” 云暄从储物袋掏出一盒灵丹,放在了他的手心上,“怎么样?” “可以呀,瞧这成色,上品灵丹,比太上老君卖那些还要好上几分。” “下回有麻烦过来找我,给你打个八八折。” “不用了。”云暄笑着说,上品灵丹的外表,内里却是黄连,以前专门用来坑她师尊的,如今倒是亏了个盒子。 云暄仔细研究起小册子——《三无新人如何在天庭混吃等死》。 不太靠谱的样子,书中附上了地图和一些基本功法,还有各大仙君的香艳情史…… 云暄照着术法,给自己画了个前往姻缘宫的传送阵。 阵法成,她踏了进去,谁料迎头却撞上一人。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那是一个玄衣男子,看上去行色匆匆,佝偻着身子,有些鬼鬼祟祟。他怒骂道:“啧,又是新人吧,连传送阵都不会画!” 周围有几个天兵天将看了过来,以为是普通纷争,并没有过多在意。 那男子朝着云暄挤眉弄眼,手中比了个魔界特有的暗号,手腕中有魔纹闪现。 云暄瞬间会意,原来是魔族部下,她点头哈腰,“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玄衣男子抱怨几句后,往她怀中塞了一个白玉瓷瓶。 云暄偷偷扔进了储物袋,再次翻阅起小册子,扯着喉咙说:“原来是方向不对。” 剑指挥动,“结阵。” “这回总没错了吧。”云暄犹犹豫豫踏了进去,下一秒眼前换了天地。 那是一座非常落魄的仙宫。屋檐下结着厚厚的蛛网,无人打理,姻缘宫的匾额歪了下来,摇摇欲坠。 庭院之中,一株巨大的三生树拔地而起,无叶却花开不败,树上缠绕着红丝,淡粉的花朵随风轻晃,展现出勃勃生机。 “臭桃花,给我去死!”突然,一声咒骂响彻云霄,连房屋都抖了三抖,啪塔一声,姻缘宫牌匾掉落,磕坏了边边角角。 云暄耸了耸肩,随后掐诀念法将牌匾复原,挂了回去。 3、太乙忘情 “青黛朱颜,云鬟雾鬓。” 一位仙官手持酒壶,优哉游哉走了出来,他身着绯色长袍,面容俊朗,眉目间是灼灼风流,眼底暗青,衣冠不整。 “呦,美人!”他朝着云暄走了过来,身上酒气浓郁,手中桃花扇轻轻摇晃,将她上下打量。 语出轻佻,云暄并不想搭理。 他摩擦着下巴,若有所思,“倒是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这时,一个小姑娘拖着狼牙棒怒气冲冲跑了出来,她飞跃而起,当头给了男子一棒,直直将他砸晕过去。 “老酒鬼,喝醉就喝醉,竟把姑奶奶的姻缘簿弄花了,找死!” “上来就对小仙子评头论足,没礼貌的蠢货!”她又狠狠踹了男子一脚。 她抬头看见云暄,瞬间换了神情,笑道:“姐姐,你是新来的吧?” 云暄收起孤霜剑,拱手作揖,“是的,请问月老所在何处?” 小姑娘身量不高,堪堪才到云暄胸前。她挺直腰背,双脚悬浮,飞到半空与云暄对视,轻咳一声随后说道:“我就是月老哦~” “姐姐请随我来。” 她介绍道:“上任月老纵容公主与凡人相爱,隐瞒不报,已被贬入凡间历经九世轮回。我如今暂代月老一职,姐姐可以唤我悟机。” “姻缘宫内划分三司:牵缘,和合,断情。” 悟机仙子用脚踹开一扇殿门,说道:“这是由我主管的牵缘司,平常就负责牵牵红线,给人间那些痴男怨女制造各种偶遇。” 云暄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去,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半空中漂浮着一块巨大的镜子,众仙家围绕在镜子周围,捶胸顿足,“这小子怎么回事,害羞个啥,上呀!” 她附在云暄耳畔,轻声道:“这是风月镜,能够实时看到任务对象所有经历,瑟瑟除外。” 两人出了殿门,一前一后,闲庭信步往西边走去,“这是和合司,由纯阳仙翁主管。” 悟机仙子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云暄,无奈叹了口气,随后掉头就走,“算了,离这儿远点,那纯阳仙翁就是个游手好闲,上梁不正的糟老头子,最喜欢到人间怡红院听墙角。” 云暄:…… “断情司呢,是新开辟的部门,主要负责一些棒打鸳鸯、惩治渣男、协助和离的功夫,由素绮仙子主管。我看过你的背景,修无情道是吧,来这儿刚刚合适。” 云暄点了点头,“素绮,好熟悉的名字。” 悟机仙子一拍脑门,“她呀,合欢宗祖师奶奶,无论人间仙界,都欠下了一堆情债。平日里压根不敢往外走,就一条美貌咸鱼,能躺则躺,在她手下干活也还算轻松。” 将姻缘宫上下了解了个大概,两人来到后院,悟机仙子推开一扇殿门,灰尘扑面而来,她一阵巨咳,满怀歉意,道:“许久未用,是有些破烂,暂且将就一晚,明日我就叫扫把星过来打扫。” 云暄看着杂乱无章、到处乱摆的物件,还有蹭蹭长了三尺高杂草,揉了揉泛酸的脑袋。 她施了个清洁咒,各种物品瞬间归位,孤霜剑化作三两扫把,将宫殿上下收拾干净。 月老目瞪口呆,便是在仙界,也极少有人能够这般轻而易举御物。她挠了挠头,讪笑道:“你且熬一熬,日后攒够了灵石买座灵峰仙岛。” 云暄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可以的吗?” 她现下就有许多灵石。 “当然啦,现在蓬莱的灵峰最为热门,若你有意,我倒是有些内部渠道。” “对了,仙子可知如何才能转职武神?” 悟机仙子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武神得从守卫做起,风吹日晒的我只会心疼姐姐。” “嗐,你就留下来吧,近百年飞升的神仙越来越多,有工作就不错啦!” —— 人间有传言,九重天上夜如白昼,点点星光常年不灭,红霞漫天,四季如春。 可当钟声响起,云暄却亲眼看见,星星隐去光芒,天边也坠入黑夜。混沌之中,哧啦一声,月老关了宫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神仙也要休息喽。” 寝居中,云暄弯腰点亮夜灯,打开储物袋,摸摸索索寻找平日里修炼的功法。 修真之人不知岁月,不分秋冬,只苦人生短,而知也无涯。 今日收到的白玉瓷瓶正在剧烈抖动,云暄说道:“出来吧,军师。” 先前魔界来信,说是待她飞升之后,便会派来军师助阵。 “少主,帮帮忙啦,粗不来!” 云暄满脸无奈,她回忆起先前背过的阵法,挨个试了遍,枯燥、乏味、无聊。 就当以为无果之时,白玉瓷瓶泛起一道荧光,一缕黑烟钻了出来,落在桌面上化作一直黑猫,它一动不动,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云暄,琥珀色的瞳孔明亮又澄净。 它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用力嗅了嗅,随后扑通一声跳入云暄怀中,不断用它那小脑袋拱着她的身子,一脸享受。 “喵呜,少主,吸吸~”一道娇俏慵懒的声音传到耳边。 云暄一手稳住它胖乎乎的身子,一手钳制着肉肉的脸蛋,“你就是魔界军师,一只猫?” 它挣扎着身子,想要再次投入云暄怀中,“天庭上压制太重,这才变不出人形。” 云暄嗤笑,手上却加重了力道,“那说说,这天上还有多少魔族卧底?” 她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少主,原…原先有三个的。一个在昆仑混了两百年,如今终于当上神兽饲养员!另一个爱上了某位仙子,他就…就叛变了。还有就是今天你遇到那位,他是花神宫的浇花匠,跟那些仙子关系可好了!” “一群废物!”云暄恼怒。 “还有你,灵力低微,连人形都化不出来,反正无用,干脆丢了吧。” 说罢,云暄提着它的脖子,正要塞回瓷瓶中,它连忙死死抱住云暄手肘,“有用的有用的,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典籍功法无所不有,还能陪少主聊天解闷,给你捏肩捶背!” 云暄抬起手揉了揉眉头,小黑猫泪光闪烁,可怜兮兮看着她,“少主,给我吸一点灵力,就能幻化人形了。” “啧,麻烦。”话是这么说,云暄却从指尖释放出些许灵力,小黑猫贪恋地嗅了嗅,身体开始膨胀,随后摇身一变,成了个身着玄衣的妙龄少女,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云暄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叫你招财怎么样?” “唔?喵喵?”好像不太符合本大人高贵的气质唉。 “招财,仙界中人都练什么功法?” 猫猫不理解,“都成仙了,还要修炼吗?” 云暄反问:“难道神仙都不用修炼吗?” 她摇了摇头,“听说神仙停止修炼,就会破了长生的命局。但其实从飞升那一刻起,灵力就已经差不多固定了。” “相较于以往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修行方式,大家更倾向于积累功德。百姓在凡间立庙供奉香火,神仙在天上就能随之功法大增。” 她绕到云暄身后,给她捏了捏肩膀,“主人实在不必太过紧张,神仙与天齐寿,永生不老,天宫之中更是灵气充裕,众仙平等。” “依照天庭规定,若是不小心落入秘境,遇上魔头大妖,可以直接召唤武神过来帮忙,这生命妥妥有了保障。就算哪天你犯了事,顶多也就贬下凡间历个劫,压在哪座仙山关个几百年,出来之后依旧一条好汉。” “其实呀,别看这姻缘宫乱糟糟的,但分下来的功德却是最多,不然人间哪来这么些痴男怨女,爱恨情仇。” 云暄纳闷,“你到底是不是魔族的军师,怎么净给天庭说好话?” 小黑猫瞬间捂住了嘴,她其实挺羡慕的,魔界以强为尊,若是没有能力只会受尽欺辱。 她在识海中搜了搜,“找到了!” 她挥手施法,半空中浮现出一本秘籍《太乙忘情决》,随着云暄意念翻涌,不同内容一一展现,图文并茂。 “若是灵力充足,我还能停供播报服务哦~”话刚落地,她身子渐渐变小,缩着缩着又变成了一只小黑猫,叹了口气,随后钻回玉瓶休养。 云暄照着功法练了起来,心愈静,风渐止。 天将明,灯光缓缓变弱。 忘情断情,究竟什么又是情…… 翌日清晨,卯日星君于东方既白处一声呐喊,唤醒了沉睡中的仙官。 云暄睁开双眼,呆坐许久。 辟谷多年,第一次产生了饥饿感,她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颗灵丹,吞了下去。又连忙施了个清洁咒,除去身上污秽,换上一身道服,往断情殿走去。 刚出院落,便听见一阵嘈杂声,几位小仙子正交头接耳,“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渡劫归来。” “到哪了?” “巳时驱车过姻缘宫……” 4、红鸾星动 云暄不由自主便放缓了脚步,她双手抱于胸前,默默低着头听起了仙家八卦。 闹哄哄的小仙子还在一旁聊得热火朝天,“我庸俗我先问,这太子殿下长相如何?” 话方落地,一群人便笑了起来,“那自然是九洲第一绝色!” “都擦擦口水吧,哪是我们能够肖想的。据说殿下降生那日,百花齐放,千鸟共鸣,万兽来朝,漫天星辰闪烁,四海八荒所有仙君皆来献礼。他生来便有掌控星辰之力,成人后更是接手酆都鬼城,统御万鬼。而命书也早有预示,千年之后太子殿下将继任天君之位,一统六界,成为万物共主。” “对呀,世界上哪来这么多霸道仙君爱上我的话本,且不说人家早早便有了天定良缘!” 云暄右手无意识弹着腰间的孤霜剑,有些嗤之以鼻,一统六界,万物共主,可她魔界偏偏不愿臣服。 有个嗓门大的仙子嬉笑道:“圣人说,食色,性也。任他是高岭之花不堪折,我们多看两眼还犯法了不成?” 这仙界倒是有几分烟火气。 “姐姐!”身后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回眸之时,悟机仙子便漂浮着来到身侧。 她亲昵地挽上云暄臂弯,热情寒暄道:“昨夜睡得可好?” “还不错。” 而那边关于这位太子的议论还在持续,“在这俊男美女遍地走的仙界,还能评出个第一绝色,反正冲着这个噱头我非去看看不可。” 悟机仙子一边默默听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摩擦下颚,思量许久,她仰头朝云暄笑道:“走,这不得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九洲第一美人!” 云暄忍俊不禁,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两人结伴朝宫门外走去。 悟机仙子说道:“这太子殿下呀,倒是与我们姻缘宫有过几分渊源。” “继位天君、一统六界,这般响当当的人物,按理来说也该有一门好姻缘。” 悟机仙子看了看四周,凑到云暄耳畔轻声道:“可他命定的妻子却是东海锦鲤族小公主,那可是全天底下最最废物的妖。” 云暄有些惊讶,“这神和妖,不是不能相恋么?” 悟机仙子:“那可不是,但为了两族交好,谁又能说些什么呢?据说那小公主一直在苦苦修炼,只待有朝一日跃过龙门,飞升成仙。” “可太子殿下却死活不满这桩亲事,气冲冲跑过来说要烧了姻缘簿,砍掉三生树,若不是天后拦着,咱这破烂宫殿早就被他那室火烧没了。” “也正因此事,他才被贬下凡间历经情劫,满打满算今天正是归来之日。等会儿可得守紧姻缘宫大门,莫要让给他可乘之机。” “太子殿下的仙车过来啦!”一声呐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层之中,伴随着悠扬的笛声,三匹白色骏马拖着香车御风飞过,在姻缘宫前慢下了步伐,薄纱遮挡,在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一抹人影。 小精灵盘旋四周,身姿袅娜,随风起舞,簌簌的花瓣从指尖撒下,飘落阵阵馨香。 前来围观的仙子纷纷下腰行礼,“恭贺殿下渡劫归来。” 这极度铺张奢靡的行事风格,倒是与微生星野如出一辙。 回想起飞升那日的场景,云暄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乐神没有吹起他喜庆的唢呐。 微风轻拂,辇舆上的铃铛叮铃作响,那人左手轻轻拨开帷幕,只露出了半张侧脸,他薄唇轻启:“三日后于星月琳宫设宴,恭候诸位仙君到来。” 清澈的声音传入耳边,有些熟悉,云暄心跳都慢了半拍,她缓缓抬起头来,看清了那人面孔,肤白胜雪,鼻梁高挺,眉眼如画。 “微生星野。” 还真是狭路相逢,他们这对命中注定的死对头。 两人不经意间目光交汇,他微抬眼眸,轻笑一声,埋怨道:“夫人,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尚未回过神来,一阵风起,宝马香车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抹云烟,恍然如梦。 笛声渐远,热闹散去,月老扬声道:“别看了别看了,一个个都给我回去干活!” 云暄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不紧不慢往断情殿走去。她在脑海中设想过千万种重逢,却独独想不到是这一种。 正当出神之际,迎面走来一个红衣女子,两人交错而过,她忽然慌慌张张扯住了云暄衣角,有些欣喜又错愕地说:“暄…暄妹,你飞升啦!” 云暄看着她想了许久,疑惑地开口:“我们认识吗?” 红衣女子重重拍了拍脑壳,迅速地下头,好像在懊恼自己一时嘴快,“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云暄没有回应,她又急急忙忙补充道:“我叫红鸾,是牵缘司的。” 云暄不明觉厉,有些疑惑,小仙子却捂着羞红的脸,飞速离去。 徒留她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庭上的人可真是奇怪。” 然而,这种诡异感并没有消失。 路过合和殿时,一个面色红润的白发老叟忽然唤住了她,“哎呦,徒孙媳妇儿!” 云暄被吓了一大跳,拱手作揖连忙问道:“请问您是哪位前辈?” 老仙翁咬了一口蟠桃,闭目养神但笑不语。 云暄满头雾水进了断情殿,正打算与她的上司对接工作。 谁料素绮仙子看了看云暄,又看了看手中画像,惊呼道:“怎么是你!” 她也正纳闷呢,不由分说便走了上去,细细端详,那画像之上,左边是微生星野,右边是云暄,中间是一条代表两人决裂的画痕,上边写道:“甲级任务,亟待完成,限时三日。” 云暄问:“这是何意,还有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像认识我?” 素绮仙子摇头感叹,“唉这烂摊子呦。” 她长袖轻拂,风月镜浮现在了半空之中,随之涌现的是一段画面,多年前,司命星君负责太子下凡渡劫一事,他美滋滋写了一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师兄师妹相爱相杀,最终看破红尘一念逍遥的话本。 可当递到姻缘宫时,却出了分歧。 “大师兄小师妹天生一对!” “明明殿下与我暄妹最配!”这是日间遇到那位红鸾仙子,她一脚跺在桌面上。 一群人谁也不服谁,居然当众互相扯起了头花。硕大的姻缘宫瞬间闹得鸡飞狗跳,污言碎语响彻云霄,无人在意的角落,红鸾仙子衣衫凌乱却满脸兴奋,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姻缘簿,提笔写道:“微生星野于南疆中了情蛊,和云暄哔哔哔——” 她藏起姻缘簿又擅自为二人牵了红线,大功告成后心满意得,仰天大笑:“喜欢一些势均力敌的双强爱情有错吗?高冷大师兄和笨蛋小师妹有什么好磕的!” “看着殿下一点点为爱变疯这不爽吗?让他受尽爱而不得之苦,这才叫情劫啊!” 云暄忍着头痛漠然看完,这还真是一群糊涂仙官。她内心五味陈杂,一想到九重天上有这么一群人全程围观,可真是丢死人了。 素绮仙子单手撑着下巴,愁眉苦脸,“红鸾星动,错牵红线,三生花枯萎又掉落,事情脱离了既定轨迹,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几位仙官瞒着月老,不愿上报,甚至纷纷下注,赌最后谁会和谁在一起。” 云暄叹了口气,有些难以理解。 “你与殿下也算一对璧人,可如今皆已渡劫飞升,他命中又自带天定良缘,事关神妖两族相好。有些东西,该断了。” 5、顺势而为 云暄却有些替微生星野感到不值,她问道:“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喜欢谁尚且能自己说了算,而神仙既已步逍遥,得永生,却要听信什么天定良缘,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素绮仙子掩面嗤笑,红唇轻启:“果真还是少年心性,等你在这天庭蹉跎几年,便会知道什么是神仙。” “神仙,不过是天道的执行者,拿着微薄俸禄的天庭长工。世间万般因果自有天定,又何须你来置喙!任凭他是天君之子,生来便坐拥日月星辰,但有一句话可曾听过——命运所赠予的一切,早就在暗中明标价码。” “两族联姻,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使命。他当然可以闹,谁叫他是天道的宠儿,可如今历劫归来,这点道理太子殿下也该懂了。” 素绮仙子飞绕在云暄身侧,笑得肆意,“云暄呀,可是你不同,我们修真界的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步,总该舍弃一些东西才对。” 她挑起鬓间一缕碎发,“听说你修的无情道?那可是个好东西,守住了道心,莫要步我后尘。” 遥想当初,她废弃多年修为,却将一片真心错付他人。 “纵是如此,云暄依旧不解。人不信命,为求长生入仙山修炼,如今成了神仙,却处处要受天道钳制,那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若单凭一桩姻缘便能维持两族交好,那便用被褥将太子卷起,今日送妖界,明日送鬼界,后日送魔界,从此六界和平,还要什么武神?” 素绮仙子给云暄贴了道禁言符,摇头叹息道:“莫要胡说,修仙修仙,修的是道,反道岂不入魔了?” “听我一句劝——顺势而为,趋吉避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啊,她是魔,纠结这些作甚!云暄在一旁连连点头,“断了便是。” 素绮仙子满脸欣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请随我,去星月琳宫一趟。” —— 星月琳宫。 微生星野有些闷闷不乐,他提起白玉酒壶,缓缓往杯中倒去,食之无味。他呆呆看着杯中倒影,那些过往在脑海中一一涌现。 初次见面是在宗门大比,他夜里撞了扫把星,一觉醒来有些倒霉,刚抽签就抽中了玄清宗最厉害的女剑修。 大家都说,败在她手里,不丢人。 师尊感叹道:“徒儿,上场前我再教你最后一招,能不能顿悟就看你的了。” 嬉闹声传来,云暄站在比武台下,一群人簇拥着她。微生星野抬头望去,只是一瞬便再也移不开眼。 师兄搭着他的肩膀,取笑道:“怎么样,漂亮吧?” 师尊轻咳一声,“微生,与你说话呢。” 微生星野晃过神来,有些心虚:“师尊请讲。” 他念了一段云里雾里的咒语。 “徒儿受教了。”他不由自主又悄悄看了云暄一眼。 她好像有所察觉,两人目光交汇,她抱着剑走了过来,神情倨傲,“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微生星野哑然失笑,低声道:“也别太小看我呀。” 小师妹在一旁附和,“就是,我家师兄超厉害的!” 她冷笑一声,抬眸看了眼微生星野,随后抱着剑走上比武台,他也跟了上去。 锣鼓奏响,她剑光凌厉,步步逼人。可惜师尊是个老不正经的,这些年他只学到了些躲避的功夫,实在是难以还手。 几个回合下来,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淋…… 台下一阵唏嘘,斥责道:“啧,不出招算什么男人!” 微生星野连连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云暄愈发恼怒,出招越来越急,恨不得将他捅成筛子。 出于本能,他四处躲避,硬生生拖成了平局。 师尊与他分析道:“小姑娘招招狠辣,但明显气息不稳,又是个容易心乱的主,可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叫你平日不好好修炼,这回就是当买个教训喽。” 微生星野讪笑道:“师尊不是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再说你也没教其他功夫呀。” 回到比武台上,云暄收了剑,她不再主动出手,好像随时都氤氲着一股怒气,她怒斥道:“出招!” 微生星野捡起了那根破铜烂铁,半吊子的功夫,又哪能出现转机。云暄招招致命,又好像处处留情,两人看似对决,她却有意引导。 她时不时出言嘲讽:“剑都拿不稳,还当什么剑修。” 她说:“你越是害怕,就越是无法还手。” “拿起剑,就要有必死的决心。” 两人搏斗许久,她一鼓作气,正想了结残局。 微生星野却从她和师尊的话中,悟出许多,他屏气凝神,当场破了一重境界,巨大的冲力将云暄打落比武台。 判官敲响铜锣,“长乐宗,胜。” 台下一片嘈杂。 “不是吧,大师姐居然输了。” “其实她功夫也就一般,哪有你们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大师姐都输了,今年玄清宗夺魁无望啊。” 微生星野走下比武台,他伸手想要扶起云暄,她却一把推开,忍着痛站了起来。她心有不服,提起剑想要再战,却又被师尊唤住:“上士无争,下士好争。暄暄,回来,莫要恋战!” 她杏眼瞪圆,恶狠狠警告微生星野:“下一次遇上,就没那么幸运了。” 微生星野回到长乐宗,可他总是有意无意想起她,就连师尊都说,“我怎么摊上你这个蠢徒儿,也不看看那玄清宗的云暄,又有天赋又肯努力,还贼孝顺她师傅,怕是再修炼个一两百年,就能得道飞升了。” 他埋着头不说话,却又想起那日她冰冷冷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苍山。 玄清宗所有人都像呆子,一天到晚只知修炼,沉闷闷的。 他乔装成了玄清宗外门弟子,问:“敢问云暄师姐在哪个仙峰修炼?” “月上峰。” 可如今回想,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往月上峰走去。 或许是想跟她说一声谢谢,或许,单单只是为了见她一眼。 只见一眼。 他叼着一根稻草,躺在了最高的松香树上,侧着头往院落里看去。 她砍了一墙的柴火,不知道要练哪炉子丹。 丹没练成,炉就炸了,还扑了满脸的灰。 微生星野乐得笑出了声,他躺在树上,掏出一把扇子遮挡暖阳,时而偏头看看她,不贪心,每回只看一眼。 太阳落到半山腰,云暄舀起一碗浓稠的汤药,密封好御剑往主峰飞去。 吱呀一声,院落的门开了又关,她抬起头看了眼落日余晖,微生星野慌慌张张,险些就要从树上掉落。 还好,她没有发现。 可惜,她没有发现。 他扔了稻草,一个筋斗翻过围墙,稳稳当当落在院子里。他捡起地上的斧头,替她劈了满墙的柴火,赶回宗门时已是披星戴月。 后来,他被委派下山做任务,许久许久,没有再见她。 那日,就在雪域天山,她一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说:“不用你告诉我怎么修仙,道法三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既然都是修真之人,又何必拘泥于红尘俗世,修道之路本就跌跌撞撞,大起大落。若是错了,也错得轰轰烈烈,从头再来又未尝不可。” 他哑然失笑,他好像爱上了一个无情道的女剑修。 微生星野偷偷问了云暄小师妹,“你家大师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呀?” 小师妹收了他的功法秘籍,胡诌道:“大师姐就喜欢那种高冷的,跟她一样强的。” 于是,他闭关勤修苦练,学那些木头剑修端着身姿,可每回遇上云暄,她都只想跟自己来一场对决。 哪怕后来他在南疆中了蛊毒,一遍又一遍告白,却一遍又一遍被拒。 就连那桩婚姻,也是云暄受了她师尊恩情裹挟,才同意的。 回想起这些,微生星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酒。 孟章神君抢过他的酒壶,劝解道:“殿下,酒多伤身。” 他脸上泛起无奈的苦笑,“不必管我。” 孟章神君走到司命身旁,埋怨道:“你瞧瞧自己写的都什么破话本,殿下去了一趟人间,回来后竟颓废如斯。” 司命觉得自己也冤,“我写的分明是大师兄小师妹情窦初开,一路升级打怪,携手共进,最终看破红尘,渡劫飞升,都怪姻缘宫那几个酒囊饭袋,整天没事找事。” “行,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孟章神君提起武器,正要往外走去。 微生星野抬起手,施了个法咒,一道金光拦住了他的去路,“孟章,别总是毛毛躁躁的,再说这件事情与他们何干?” 是他错了,他不该喜欢上一个无情道的女剑修。 这时,门外侍卫来传,“殿下,姻缘宫素绮仙子,云暄仙子求见。” 他端着酒杯的手轻微颤抖,最后哐当掉落在地。 孟章:“正好,送上门来了。” 他摩拳擦掌,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司命星君却凑到他身旁轻声密语:“这云暄仙子,便是殿下在人间爱而不得那位。” 7、无关输赢 一群人走出星月琳宫。 素绮仙子亦步亦趋跟在云暄身后,低声道:“你疯啦,那可是太子殿下!” 云暄握紧孤霜剑,侧过脸来问她:“太子殿下又如何?” 她眼中充满不可置信,道:“那可是微生帝君,万仙榜武力值排名第一的战神,六界之内从无敌手从无败绩,向来都是三招定胜负!” 这一切,云暄又怎会不知,她却坚定不移往外走去。 微生星野的激将法向来管用,若在修真界,她的胜率也有百分之八九十。可如今他是天界太子,是渡劫归来的第一战神,便是云暄所有功法都在全盛期,依旧希望渺茫。 她只想看看自己的差距。 师尊说得对,上士不争,下士好争。 “只是比试,无关输赢。” 素绮仙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递交云暄,“我与长乐宗宗主有过几分交情,你也算我徒子徒孙,别的教不了你什么,但逃命这一事我最最在行。这是瞬移符,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切记保护好自己。” 云暄接过之后,扫了两眼符文,随后交还给素绮仙子,“不必了。” 他向来不舍得伤云暄分毫,这一次只怕打起来不够痛快。 过了许久,云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目瞪口呆,“我家宗主,不会也被你糟蹋过吧!?” 素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一次意外。” 而另一边,孟章神君拉着微生星野,劝道:“殿下莫要冲动,您如今还有伤势在身,若是一不小心加重病情……” 他凑到微生星野耳边,阴恻恻地说:“那这些年堆积的公文,谁来处理?” “殿下,若你此战输了,当真要成为六界笑话,昔日败在手中那些魔头大妖,不得听风而来,向云暄仙子讨教一二。” “若你赢了,这云暄仙子岂不难堪。” 微生星野紧绷着手腕,是啊,哪怕无数次交锋,她眼中只有输赢只有修炼,于她而言,自己不过是喂招的的工具人罢了。 “不必多言,我自有考量。”这一次,他的语气变轻快了许多。 云天之上,云暄、微生星野二人分庭抗礼。 “殿下,请赐教。” “云暄道君先请。” 势起之前,云暄闭上双眼,在识海中观四时方位,排兵布局,谋定后动。她召出孤霜剑,以念力驱动,“万剑破邪祟,一剑定寒霜。剑阵,起!” 瞬间,周围云层结为冰雪,绵延千里,随后一点点破碎,漂浮在半空之上,结为冰刃,蓄势待发。 素绮仙子在一旁暗恼,殊不知,这太子殿下最为擅长的偏偏是火系术法。 火能化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云暄剑指挥动,万千冰刃直指微生星野。 谁料,剑方出窍,微生星野便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捂着胸口,那里还有云暄捅穿的剑伤。 他好似身形虚弱,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他右手抬起剑想要接招,可刚刚催动灵力,便一阵巨咳,殷虹的鲜血从唇角流出,不知是想伤人还是伤己。 孟章在一旁喊得悲戚,“殿下!” 云暄眸光微动,剑阵敛起锋芒。 微生星野强牵起一抹微笑,“暄暄,我并无大碍,过招吧。” 他手掌翻涌,“尾火。” 霎时间,火光冲天,凝结的冰一点点化作流动的水。 可火势未曾持续多久,便弱了下来,他再次捂紧胸口,好似摇摇欲坠。 云暄向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接住他,最后又无端放下。罢了,到底是她伤的他,云暄取下孤霜剑,说道:“你受伤了,不必再比试。” 收了术法之后,云暄正欲转身离去。 那收紧的手,被微生星野挽住了。 清风吹拂,烟云袅袅,他托着病体残躯,轻声说:“昔日在修真界时,云暄道君便总爱与我比试,从苍山打到雪域,从雪域打到南疆,我知你心向大道,可终究想问,哪怕只是一瞬,你心中又是否有过半分我。” 她身影决绝,“若有半分你,我这道就走错了。” 他早该知道的,微生星野松开了手,声音清冷,带着自嘲:“没有半分,又何必有所顾忌?为何还要怜惜!” “尽管出招便是。” 云暄指尖轻颤,转过身来,“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提剑相对,却谁也不敢看谁。 云暄手挽剑花,已然出招,两人没有用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只是近身搏斗,一如当年初相识。刀光剑影间,火花四溅。 微生星野出言冷讽:“既然舍弃了剑道,为何还要留下它?” 云暄也曾问过自己,她的回答是:“我剑即我,人道合一。” 微生星野又似想到什么,“你曾说过,剑道的奥意便在于守一人,护苍生,可人若无情,手中的剑便成了杀人的工具,谈何守一人,护苍生!” 云暄有些无话可说,谁没年轻过,何必将字字句句记得如此清楚。她没有回答,两人交战了许久,不分上下,最后默契拉开距离,各自召唤术法。 即使知道他擅长火系术法,云暄依旧选择冰攻,她不似那些天生神仙拥有五行之力,只能靠周围环境顺势而为。 “剑阵,起!”她这回又融入了金系术法,将冰刃四周镀以金光,遇上烈火也不会折损太多。 剑阵启动,万剑齐发,微生星野步法轻飘,竟然都一一躲过。 云暄连忙释放更多灵力,紧密的冰刃瞬间扑了上去。 他急急后退,外衣被冰刃划破,倒是无伤,衣袖轻挥:“氐土。” 此话一出,云层之上迅速生出土丘,一点点往上攒动,凝成山峰,挡住她的攻击,并不断往云暄身前扩张。 退无可退,云暄飞跃而起,凌空现画了一张瞬移符,打落在山丘上,将它搬到万里之外。 云暄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有其他招式,可惜太过魔诡,只怕在众仙家前露出马脚,坏了大计。 罢了,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毒雾丹,打算近身偷袭。谁料丹未洒落,便被一道金光死死锁住。 她转头看向微生星野,发现他也早已动弹不得。 “哎呦,造孽呀!” 这时,一位老神仙拿着算盘飞了过来,他看着灰飞烟灭的房子,看着打斗遗留的残迹,捶胸顿足,心痛不已。 他吹胡子瞪眼,指着云暄二人,恨铁不成钢地说:“天宫之中命令禁止神仙私斗,云暄仙子刚刚飞升,尚且不懂,可殿下您在九重天上活了这么多年,怎还是小孩子脾性!” 老神仙飞来飞去,左右观瞻,将所有损坏之处都提笔记录在册,一下一下敲着算盘,说道:“念在初犯,各罚三万上品灵石,抄写天规一百遍!” 云暄头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我的灵峰仙岛,全没了……” 微生星野急忙忙道:“是我约战在先,云暄仙子并不知情,要罚全都罚在我账上便是了。” 老神仙却出言拒绝:“规矩便是规矩,我已然留了情面。” 他出手为二人解了金光锁,并嘱咐道:“以和为贵,有什么恩怨都不能再私斗了!” 云暄垂头丧气,想着扣掉的三万灵石,已然没有心情拔剑。 微生星野追了过来,“暄暄!” 云暄沉声道:“滚。” 冲动是魔鬼,她就不该来。 他说:“你们不就是想解开红线吗?” 他伸出了手,云暄看着他血迹斑驳的衣衫,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有些心慌,她说:“这场比试殿下占了上风,按照先前约定,我不该动你。” 微生星野这回倒是没有磨磨唧唧,他挥剑斩断红线,“暄暄,心长在我身上,旁人做不了主,红线做不了主,他们姻缘神也做不了主,更别说那连看都看不见的天道。” “我喜欢你,与他们无关。” 骤然间,五雷轰顶。 云暄笑他,也笑自己,“你瞧,这天道听得见。” 下次,别再说这些胡话了。 8、元亨利贞 云暄望向四周,之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诸位仙官,早就如同惊鸟散去。只有素绮仙子为她落下了一道留音符,“云暄,围观私斗者按律当扣除五千灵石,可九重天上还有一众白面仙君需要姐姐守护,别怪我不讲义气哦。” “且祝你元亨利贞,万事大吉。” 如今场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只余二人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云暄低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之前一切便不计较了吧?” 微生星野有些茫然无措,云暄解释道:“飞升之时,我曾伤你。” 他闷闷地摇了摇头,“不计较。” 云暄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丹药,塞到了他的怀里,“那日心魔作祟,实在无意冒犯,对不起。孤霜剑意冰寒,这几日你且好好歇息。” 微生星野有些欣喜,他小心翼翼低头说道:“暄暄,我知道你不是狠心狠情之人,未曾想你这般关心我…” “殿下,在人间那场婚事,便不作数了吧?”云暄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微生星野愣住了。 云暄有些心虚,“你我未曾拜过天地父母,也算不得夫妻。” 微生星野瞬间急红了眼,他握紧她的手,可沉默许久,终是无言。 他身形清瘦,摇摇欲坠,“云暄,我就这么招你讨厌么?” “从未讨厌过,也从未喜欢过。”云暄狠心将他推开,转身离去。她绷紧身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可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一大块…… 她不自觉捂上胸口,心脏怦怦乱跳,躁动不安,她念了个清心决,可还是一抽一抽泛着酸痛。 魔界族人诞生于扶桑巨树,生来不通情感,更无需繁衍后代。 冷血无情、桀骜不驯,讨厌任何规矩任何秩序——这是魔族天性。 她父尊可以是个例外,但她绝对不是。前车之鉴在此,又岂能落入同等下场? —— 回到姻缘宫时,素绮仙子正躺在云椅上,抱着画卷喜笑颜开。 “可以呀云暄,甲级任务就这么完成了,奖励记一半到你账上。” 云暄想起扣掉的三万灵石,问道:“有多少?” 素绮仙子纤纤玉指朝着她比了个数:“五千上品灵石。” 云暄掐指算了算,“也就是说,再接三个甲级任务我便能回本了!” 素绮仙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瓜,“想得到是挺美,甲级任务可遇不可求啊,而且一旦发布,凶险万分。” “那其他任务能赚多少?” “最常见的是丙级任务,也就一千灵石吧。” 她扔过来一块玉牌,“刚去天枢阁给你领了入网资质,照着上边符文运转灵力,就能调出光板了。平日里卖些符咒丹药,也能赚不少。” 她拍了拍云暄肩膀,说道:“如今殿中没什么要紧事,你又刚刚打了一架,且回去好好歇息,休养元气。过几天人间七夕,月老那人手不够,需要支援,到时候就有的忙喽。” 云暄慢悠悠走回寝室,她将孤霜剑小心翼翼放入剑匣,拍了拍灰尘,柔声道:“你也辛苦啦。” “招财?”云暄关了房门,确认四周并无灵气波动后,便想着召唤出那狗腿军师。 “少主帮帮忙,粗不来啦!” 无奈叹了口气,云暄轻施术法,把黑猫放了出来。 小黑猫瞬间钻入怀里,云暄从储物空间拿出一袋炼化过的魔丹,说道:“以后这就是你的猫粮啦。” 它喵呜着嗷叫一声,用脑袋拱了拱云暄手心,以示讨好。 云暄商量着说:“招财啊,你可要好好修炼,我今日损失三万灵石,怕是买不起灵峰仙岛了。若有朝一日,被天庭中人发现你的存在,可是要捆去雷神那遭受天罚的。” 小黑猫摇了摇头,“不嘛不嘛,少主这么强大,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可是,救父母救族人,她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一时间难免有些懊恼,她丧气地说道:“得了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如今连仙界太子都打不过。” 小黑猫安慰道:“仙界太子天生神骨,而少主却被抑制魔神血脉,尚未觉醒,连起跑线都不相同,又如何比较? “等少主回到魔界,修习魔族功法,届时一日千里,称霸六界也是指日可待,我就跟在后边吃香喝辣!” 云暄敲了敲它的脑门,“少废话,你还没告诉我命书藏在何处,叫我怎么找?” 小黑猫撅起尾巴,一跃跳到桌面上,它神气地说:“据我所知,这命书就藏在天君老儿床底下。” “你疯了吧?”云暄险些喷出一口茶水。 “开个玩笑嘛,别这么紧张。传闻天君将它藏在了天机阁中,不过重兵把守,鲜少有人进出。” 云暄抿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改日我寻个机会偷溜进去,一探究竟。” 小黑猫摇了摇头,“少主不能冲动!天机阁由南斗六星看守,那可是天庭上最为强悍最为凶猛的部队,当年魔尊他老人家,便是被他们打得魂飞魄散。” “而且,命书可不单单只是一本书,那可是天道的意志,本体乃庞然大物也,防御攻击无所不能,一旦触碰禁制,只怕有去无回。” “照你说,那该如何是好?” “天庭有明文规定,每届功德评比,排名第一的神仙就有机会进入天机阁参悟大道。” 小脸一歪,些许绝望,那还是得兢兢业业给天庭打工。 “少主莫急,命书预示之事,还有千年之久。当务之急是尽快集齐五件法器,复活魔尊。” “在此之前,魔族已经找到两物,还剩下人皇的长生箓,妖王的不死骨,鬼王的长明灯。” 她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让我单挑各界大佬?” “抢不过或许咱可以智取?” 云暄瘫倒在了床榻上,“不想干,让我歇会儿。” 小黑猫急了,爬到云暄身上,踩了踩她软绵绵的肚子,“少主,这可不兴打退堂鼓啊!” 她烦躁到一把将它塞回了白玉瓷瓶中,“罚你十日不许出来,给我好好修炼。” “睡一觉就都好啦。”脑海中浮现出微生星野的声音,她拍了拍脑门,闭上双眼。 真是魔怔了,平白无故又为何要想起他。 可睁眼闭眼,脑海中都是死对头的模样,他今日好像受了重伤,有些虚弱。 想着想着,云暄薅了一把头发,那可是万仙榜排行第一的武神,怎么可能虚弱?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肯定是这破情蛊的问题。 她干脆坐起身来,将储物袋中那些闲置物品挂到神通网上售卖。 “叮咚,百花仙子拍下您的上品养颜膏,神通宝到账一百灵石。” “叮咚,灶神老爷拍下您的聚灵符,神通宝到账一百灵石。” “叮咚,肾虚子拍下您的十全大补丹,神通宝到账一百灵石。” “叮咚……” 速度之快,令云暄叹为观止,未曾想行情这般好。 半晌后,众多仙家的神兽灵宠纷纷涌入姻缘宫,闹哄哄来到云暄门前。 “仙子仙子,我家灶神老爷的聚灵符,麻烦放我兜里。” “小仙子,我们花神的养颜膏还在么?” 云暄忙活许久后,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灵宠。 这时,微生星野的小雪狐从门槛上探出头来,云暄眸光微动,下一秒小雪狐便跳入了她的怀中。 云暄摸着它洁白的毛发,柔声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夫人,殿下购入了您的玲珑发簪,他还说定价太低了,这样是要吃亏的。” “莫要唤我夫人。”云暄有些无奈。 “你的兜兜呢?”她问道。 小雪狐摇了摇头,云暄只好用丝帕包好发簪,放置在木盒当中,又系了个包裹挂在它脖子上,“快回去吧。” 它走出房门,又转身朝着云暄眨巴眨巴眼睛,“殿下还说,请您通过一下他的道友申请哦。” 云暄:…… 她算了算帐,想起还放有一笔灵石放在师尊那里,看来是时候该回一趟玄清宗了。 翌日,苍山山脚。 慵懒的日光透过树间缝隙,斜斜照下,云暄贪图这一时的暖和,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 免得被人认出,她施了个术法,变作平平无奇的模样。 有人不拘小格搭上了她的肩膀,鼻尖还呼吸着热气,“道友,你也是过来听江长老讲座的?” 云暄有些纳闷:“什么讲座?” “前一阵玄清宗不是有人飞升了吗?”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我那三岁筑基,百年飞升的徒儿》,说道:“这可是江长老新作,说的便是她那位正道第一人的徒儿云暄。” 云暄本人感到太过羞耻,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三岁筑基,师尊她是疯了吧?她是疯了吧! 云暄提着剑往宗门走去,她倒要看看师尊能搞出什么花样。 往日用来比武的擂台已被师尊一人独占,在上边铺上了厚厚的喜庆红毯。 一方桌,一醒木,师尊坐在上边吹嘘道:“修炼得从娃娃抓起,最重要便是搞好学前教育。” 她从怀中掏出几本厚厚的砖头书,“这食谱乃是根据我多年经验编撰所得,我家暄暄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身体倍棒!” “还有这本乐谱,她修炼的时候我就一旁弹琴,有利于练功调息,颐养身心……” 最终,她图穷匕见,“今日在座的各位,五折购买,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 当一群人盲目地冲上去疯抢时,云暄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魔幻了。 她贴了个隐身符,跟着师尊回到偏殿,小师妹走过来替她捏肩捶背,“师尊和师姐都好厉害,不像我,笨笨的不开窍。” 师尊闭目养神,一脸享受,她慈爱地敲了敲小师妹,一如既往劝解道:“还谦虚呢,你这境界都快赶超师尊了。况且,有些事情跟自己比就好。” “暄暄她又聪明又勤奋,自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咱修真界多少年才出来这么一个人物啊。” 言语间满是骄傲,云暄难免有些动容。 师妹走后,她唤道:“暄暄,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云暄除去符咒,现出身形。 师尊问道:“你是来取灵石的吧?” “哎呦,我就不给!”她把小金库死死揣在怀里。 云暄一把抢过:“拿来吧你!” 9、人间七夕 是日,一大清早,悟机仙子便敲着铜锣唤醒众人,姻缘宫中,诸位仙官纷纷聚集在了三生树下。 悟机仙子飞到虚空之中,双手背在身后,强撑起气势,问众人:“大家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众人回道:“人间七夕!” “那我们要做什么?” “下凡冲业绩!”刹那间,摇旗呐喊声响彻天地。 “很好。”她装作成熟稳重的模样,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下凡之前,还请诸君听我讲一个故事。” 她喝了口桃花酒,喃喃道:“真是一个,好久远的故事了。” 五百年前,姻缘宫内有位仙子,名唤落英。那日也正是七夕,她接受委托来到凡间,为书生柳梦牵缘。 柳梦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无奈家道中落,一身清贫。 他仰慕御史千金,落英便为二人牵线搭桥。谁料刚刚表明心意,千金便让丫鬟泼来一桶冷水:“落魄书生还敢肖想千金小姐,当真是没点眼力见儿。” 从那以后,柳梦郁郁寡欢,意志消沉,落英便化作凡人模样,朝夕陪伴,她想再度为柳梦牵缘,却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书生。 那时候,天庭对仙凡相爱还没到不可容忍的地步,落英辞去所有职务,又自愿领了天罚,从此堕入凡间。 好在书生争气,一朝高中榜眼,许以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有道是,始于心动,终于白首,虽无儿女却也厮守一生。 小仙子在下边听得有些入迷,感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好美的爱情。” “天呐,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不不不,故事还没说完。” 悟机仙子黑着脸继续说道:“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死后灵魂来到冥界接受审判,无罪者喝过孟婆汤后失去生前记忆,投入六道轮回。但神仙呢,那可是活了千年万年的永生者啊,余下岁月难道只能独自忍受孤寂?” “落英不愿,她费尽心思找到书生转世,但书生早已忘却前尘,爱上他人。偏执的神女妒火中烧,闯入冥界大闹地府,口口声声说着要寻回自己的柳郎,最后被关押在牢狱之中,郁郁寡欢。” 悟机仙子敲了敲她们脑袋,问道:“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她扬声告诫:“道友们,天庭上这么多丰神俊朗的俏仙官,咱千万不要想不开爱上凡人啊!多同情同情自己,少怜悯他人,做个任务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何必呢?” “此次下凡原则有三,第一,不能在凡人面前暴露术法;第二,不可与任务对象有过多接触;第三,即使身为仙官,我们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牵缘,若任务失败便速速归来,不可强求。都明白了便上来领取任务吧。” 众人齐声回道:“是,下仙听令。” 慢慢的,云暄也逐渐上手了姻缘宫内的业务,她走了上去,悟机仙子扔过来一副画卷,笑嘻嘻道:“姐姐,这几日都惦记着你呢,特意给你留了个大的!” 云暄展开画卷,画上正是一个窈窕白皙的妙龄女子,柳叶眉含情目,珠钗满头显得尤为矜贵,一身绫罗布裙更是彰显气度非凡。她淡淡笑着,有几分优雅从容,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忧郁。 单瞧模样,是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美人胚子,气质温婉端庄,让人颇具好感。 画卷上,几笔簪花小楷勾勒出少女名姓——阮香浓。 只是,云暄愣了愣,问道:“悟机仙子,这居然是甲级任务?” 不是说甲级任务可遇不可求,一经发布便凶险万分么?这小姑娘瞧着便是个人畜无害,温驯恭谦的主。 悟机仙子接过后看了看,“这位也是咱姻缘宫常客了。” “这阮香浓呀,是当朝宰相家从小锦衣玉食,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生得那叫一个艳如桃李,貌比西施,更别说性情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云暄更是有些疑惑:“瞧着便不像是会缺桃花的。” “可自她及笄以来便落了个克夫的名头,前前后后议了三门亲事,那几个未婚夫君,不是积病已久便是暴毙身亡。还有妖道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她命硬,克夫君克父母克族人,一下子人心惶惶,还有谁敢上门提亲。” “丞相夫人心急如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她出手阔气,直接在京郊盖了三座姻缘庙,日日给咱们供奉香火。但牵缘司内诸位仙官接连出手,无一不是铩羽而归,这任务搁置许久便成了甲级。今年七夕,咱就得把这事情搞定了,让阮小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云暄笑道:“行啊,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甲级任务,一万灵石,那还不是囊中取物,手到擒来。 她信心满满开始谋划,风月镜中传来丞相夫人诉求——“诸位仙官在上,我与老伴多年来行善积德,在京中也小有贤名。如今年过半百,积劳成疾,只恐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家中独女香浓,她已是双十芳华,但亲事却迟迟未能定下。” “老朽不敢奢求太多,只愿男方是个知节守礼、心地善良的。最好比她大上三四岁,年长些会疼人,相貌得是那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不然我家闺女不喜欢。” 丞相夫人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最好是家中独子,兄弟妯娌多了闹腾腾的看了便心烦。还不能有通房妾室,我家小女最最受不得委屈。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男方起码得在京中有十七八亩宅邸,百世奴仆,才能跟小女门当户对。在朝廷里,也得有个称心如意的官职,我家老伴能帮着提携一二。” “当然,最重要的是身体康健,可别有什么恶疾难消。” 云暄打了个哈欠,把姻缘簿翻来覆去,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子。 果然还是当神仙好呀。 不过,降低点要求倒是有一个,礼部尚书嫡子柳清疏。 —— 人间,丞相府。 云暄摇身一变,隐去容貌,化作一位没有记忆点的小丫鬟。她恭恭敬敬朝管家递上拜贴,便有小厮引路,将她带到西厢。 她佝偻着腰,亦步亦趋进了一间闺房,她用余光偷摸着丈量,装潢大气,摆件精致优雅,并无异样。 山水屏风之上,朦朦胧胧勾勒出一道倩影,那女子身姿袅娜,素手芊芊,正在给盆栽料理着残枝,香炉中燃着清雅的烟,房间内静如止水,就连众人都放缓了呼吸。 一位小丫鬟凑到女子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女子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云暄可以说话。 云暄微微下腰行礼,开口道:“阮姑娘,正值七夕佳节,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兼并,我家小姐邀您今夜游园,静候佳音。” 说罢,她递上提前伪造的素笺。 阮香浓接过后细细端详,有些犹豫,正想回绝之时,一旁的丞相夫人劝解道:“阿妩,出去逛逛吧,整日呆在家里,人都要闷坏了。” 那女子微微点头,将信笺折起,轻柔的声音传出:“还请回禀,阿妩今夜定当如期赴约。” 云暄松了口气,慢悠悠离开丞相府,化作书童后又往柳府走去。 同样的手段,云暄很快便见到了传闻中的柳公子,他模样只是清秀,不及微生星野那般姿容昳丽,但身上书卷气很浓,待客有礼,端庄从容。 云暄说道:“柳公子,灯影园今夜设诗会,我家公子邀您前去小酌一杯。” 柳清疏正在纸上作画,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某今夜还需温书,恕不能想陪。” 云暄却笑道:“我家公子还说,届时相府千金也会入宴。”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在白纸上滴落一滩余墨。 10、罪过罪过 云暄曾请问月老:如何才能快准狠完成任务? 悟机仙子笑着答道:“概括起来只需三招——不期而遇、英雄救美、志趣相投。” “当然还有三要素:良辰、美景、氛围感。” 云暄思索许久,深以为妙绝。 入夜后,灯影园外缓缓驶来一架马车,车轱辘慢慢停歇,丫鬟轻轻拨开帷幔,阮香浓在老嬷嬷搀扶下,踏着脚凳走了下来。 志满意得笑了笑,云暄变成白日里传信的小丫鬟,又摇了摇发髻,将两颗小发包弄得松松散散,她气喘吁吁从暗处跑了出去,拦在马车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阮姑娘,我家小姐腹痛难忍,她说请你先行游玩,稍后好些便速速赶来。” 那阮香浓倒是善解人意,笑了笑没说什么。 算准时机,另一驾马车恰巧出现。最先入目是一把折扇,缓缓掀开车帷,随后便露出了纤细洁白的手指。柳清疏走下马车,他着一身素色长袍,外衫又以墨竹点缀,颇为风雅。 自打看见阮小姐,他面上就不由自主扬起笑容。稍稍整理衣冠后,柳清疏走了过来,仅仅与之对视一眼,便开始手足无措。他拱手作揖,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书生早已忘了准备好的措辞。 阮香浓略微弯了弯腰,回之一笑,她说道:“柳公子先请。” 但他哪敢唐突,连忙谦让:“阮小姐先请。” 最终两人并步走了进去。 云暄在一旁暗叹,呆木头可真没意思,接下来就得靠她添把火了。 她走进灯影园,打量着四周女眷,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摇身穿上一袭华服,成了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只不过用了自己真容。 她笑意盈盈一头扎进妇人堆里,混个眼熟。 云暄手持团扇,一边给自己扇着风,一边随意搭上了某位闺秀肩膀,带着些羞意浅笑道:“徐姑娘,好巧,未曾想你今日也会过来游园。” 那位徐姑娘愣了愣,见云暄一身打扮颇为华贵,以为是某位不能得罪的贵人,讪笑着说:“好巧。” 云暄微微低眸,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搭讪道:“你忘啦,我是云暄,之前在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还互相交换书画来着。” 她又装作懊恼,有些落寞地说:“方才人多,一下子便与家丁丫鬟冲散了。不过也好,他们盯着可真是一点都不自在呢,好不容易才央求娘亲让我出来一趟。” 云暄这话一出,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养在深闺,羡慕自由的贵族女郎。徐姑娘好似想到什么,目光渐渐明朗,朝中的确是有位姓云的大人。 她也顺着话跟云暄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身旁聚集的闺秀越来越多,云暄出手送了些精致的物件,俨然就要形成一个其乐融融的小团体。 时机正准,阮香浓和柳清疏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暄抬起团扇,遥遥一指,问道:“那位是不是丞相家的千金,依稀记得幼时见过几面,待会儿可得去打个招呼。” 徐姑娘这就顺着说了下去,“暄暄你太过闭目塞听了,那阮小姐如今可是出了名的扫把星,大家都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云暄装作诧异,问道:“这是为什么?” 徐姑娘凑到耳边低声道:“那阮香浓啊,自及笄以来便一连克死了三个未婚夫。” 她杏目瞪圆,檀口微张,又以团扇掩面,“天呐,好可怕。” 周围那些闺秀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谁遇上她谁倒霉。” “还有道士说,她克夫君克父母克族人,丞相一家都恨不得将她赶紧送出去呢。” 不远处,阮香浓听到她们的讥讽,面色有些难堪。 云暄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内心不断磕头默念:“罪过罪过,祖师爷在上,弟子云暄今日之举有违正道,恶语伤人六月寒,待完成任务定当送阮姑娘一世安康。” 柳清疏那个死木头,这种时刻居然只是微微皱眉,想要拉着阮香浓离开。 云暄这还哪能坐的住,她急急站了起来,“这里真是好闷啊,我出去走走。” 她四处徘徊,有些焦急,看到身侧的人工湖后,便心生一计。 水面上人影幢幢,倒映这点点灯光,还有佳人乘船,小心翼翼放着河灯。 细细思量,这湖水应该不深吧? 罢了,任务要紧,就当夏日炎炎,夜里泡个冷水。 云暄心下一狠,朝着阮香浓走了过去。 此时,阮香浓与那柳公子聊得正欢。 云暄在她身后磨磨蹭蹭,最后假装被她碰倒,飘然落水,顺便惊呼:“啊——救命!” 可刹那间,万千烟花齐放,夺去众人目光,鲜少有人发现这场闹剧。 时光好像忽然停止流逝,周围一切景物都被定格起来,失重感也骤然消失不见,云暄默默闭上双眼,半晌后,上身还未触及水面,便被一人捞了起来。 “暄暄,你没事吧?” 云暄睁开双眼,漫天烟火之下,微生星野站在身前,他穿了一身与自己极为相衬的红衣,挽着高马尾,头微微歪着,眸光灿若繁星,活脱脱就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富贵公子。 她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别过了头,说道:“手,松开。” 他有些依依不舍,松去了挽在她腰间的手。 云暄看向四周,除去他们,所有人在的空间,都好像被放慢了千倍万倍。 云暄瞪了一眼微生星野,这人真的是太嚣张了。 他讪讪一笑,打了个响指,周遭瞬间恢复原样。 没办法,这戏还要演下去,云暄装作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指责道:“阮小姐,我们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推我落水?” 微生星野在一旁附和,“你为何要欺负我家娘子!” 云暄拳头紧握,捏了一把他的腰,恶狠狠道:“我如今身份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少给自己加戏。” 他连忙改口,“你为何要欺负我未婚妻!” 阮香浓有些茫然,连连摆手,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有。” 先前云暄结实的好姐妹也走了过来,她开口想替云暄声张,可念及对方是相府千金,只敢在云暄耳边阴阳怪气道:“算了暄暄,遇上扫把星我们自认倒霉吧。” 云暄死死盯着柳清疏,他眉头紧皱,愈发恼怒,出言斥责道:“诸位姑娘慎言。” “方才阮小姐一直与我谈论诗词,无瑕估计其他。” “更何况——”他看向云暄,“你也说无冤无仇,她何必推你下水?” “还有你们!” 他指着众人说道:“一个个世家小姐,从小学的圣贤书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竟然如同市井泼妇,一口一个灾星、扫把星、克夫命,简直是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若旁人都说,你家缠绵病榻的长辈病故是你害的,你能坦然接受吗?若旁人丢失财物,便说你是小偷,这你也要认吗?” 这时,站在一旁,许久未曾说话的阮香浓也开口道:“既然小姐一口咬定是我推你下水,便陪我去官府走上一遭,我相信明眼人自会给出定夺。” 打脸到这份上,云暄也该功成身退了,她狠狠弯了弯腰,高声喊道:“阮小姐,是我错了!” “方才不小心踩空,险些落水,我不该怪罪与你。柳公子说得对,日后一定引以为鉴,以己度人,再也不敢在背后议论您半分。” 想必这还不够,云暄拉着微生星野一块道歉。 他亦高声道:“娘子说得都对,我们错了!” 云暄那些小姐妹也有些里外不是人,“对不起,阮小姐。” 阮香浓:…… 宅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柳清疏见她们诚心道歉,柔声说道:“阮小姐,那边正在斗诗,不如过去瞧瞧吧,免得被他人败坏雅兴。” 两人相携离去。 英雄救美、志趣相投,搞定! 微生星野凑了过来,笑着夸赞道:“暄暄,你演技真好。” 云暄:“滚。” 她决定继续盯紧任务对象,微生星野却没脸没皮跟了过来。 云暄有些纳闷,“如今正值七夕,各个仙官都忙得团团转,而你身为天界太子,却还有功夫来我这里耍嘴皮子。” 他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可有见过月老干活?我这人最大的特点便是知才善用,就算事情再多,又岂是一个人忙得过来的。” 云暄却不敢苟同,“你就甩手掌柜呗,哪个下属摊上你都算倒霉。” 微生星野有些委屈,他这几日紧赶慢赶,只是想在今晚过个七夕。 他干脆也置气不说话。 天色已晚,暖黄的灯光将周遭映照得有些暧昧。 云暄坐在闲亭上,看着一对对爱侣依依惜别。 丫鬟凑到阮香浓耳边说了些话,她好似就要归家了。 “柳公子,那我便先走了。” 柳清疏微微抬起右手,想要挽留,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只是淡淡笑了笑,未曾开口。 云暄看着却干着急,她今日忙活这么久可不是让你继续充当死木头的,真是不争气! 那阮香浓转身离去,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首,眉眼弯弯,笑道:“柳公子,今晚月色不错,我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还有,谢谢你方才仗义执言。” 小丫鬟轻笑着将她拉开,“哎呀,小姐,再不回去老夫人就要担心了。” 云暄有些懊恼:“这柳清疏怎么就不开窍啊,好歹约那阮小姐下次相见嘛。” 微生星野却说道:“看我的。” 他不知施了什么术法,骤然间,天空便雾蒙蒙下起了细雨。 云暄有些呆滞,“擅自施云布雨,你回到天宫就乖乖受罚吧。” 微生星野牵起了她的手,“走吧,这凉亭自然是得留给才子佳人。” 云暄转身看去,柳清疏脱去外衣,给阮香浓披上,两人提着衣摆,正在往这边走来。 她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微生星野却将她拉入一艘画舫。 云暄问道:“你这是作甚?” “避雨。” 云暄出言埋汰:“还真是,学了这么多年连个避雨咒都不会。” 微生星野却红着脸撇过头去,死木头,总是不开窍。 他不顾形象,懒洋洋随意躺在了画舫上,云暄坐在他身旁,抱着双腿看向天边一轮明月。 小舟随着水波摇晃,河灯亮晃晃的,有点像在梦里。 良辰,美景,氛围感。 脑海中却忽然收到月老传音,“云暄,回来吧,任务失败。” 11、仙道茫茫 “任务失败……” 云暄感到不可置信,她分明才离开一会儿。 看了眼被细雨笼罩的灯影园,云暄有些迁怒道:“太子殿下,麻烦收了您的神通。” “好。”微生星野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雨将歇,夜幕已至,那些困在雨中的游人,也纷纷踏上归途。 她急急忙忙将画船停岸,赶到现场时,阮香浓正带着侍女离去,身影决绝。而柳清疏捂着半张脸,错愕地站在凉亭中,神情恍惚。 过了许久,他自嘲一笑,默默低下了头,离开时有些落寞,又仿佛大梦初醒,身后一切早已不值得流连。 云暄却难以接受,但月老说任务失败,也必然有她的道理。 “回去吧。”她朝着微生星野说道。 "天色还早呢,人间这么热闹,也不出去逛逛?" “再热闹也见了百八十回,也不嫌腻得慌。”云暄回道。 微生星野却擅自牵上了她的手。 云暄正满脸无奈,想说别闹,转眼两人便来到了一只巨兔身前。 他微微弯下了腰,笑着说:“强开传送阵需要消耗不少灵力,送你回去。” 巨兔身后,正是一架奢华仙车。她与这只通体雪白的大眼巨兔面面相觑,弱弱地问道:“它可以么?” 下一秒,巨兔缓缓站了起来,云暄目光缓缓向上,许久后,脖子有些累。 “好长的腿……” 顺风车没有不坐的道理,只是这死对头也忒烦人。 第五次偷瞄被抓包后,微生星野挠了挠头,讪讪地说:“刚才究竟发生什么?就算一次告白被拒,还会有千次万次的机会,怎么就鉴定为失败了呢?” 云暄召唤出风月镜,时光慢慢回溯,两人看到了凉亭中的一段画面。 雨水打湿了柳清疏额前碎发,凉风拂面,他依旧羞红了脸。阮香浓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衣,尽管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姝色。 他们背对着沉默许久,世间寂静,只能听到雨打风吹的声音,不知名的情潮在滋生慢长。 丫鬟跟小厮互换眼色,她开口道:“小姐,忽然想起马车上背了伞了,我这就去拿。” 说完便奔入了细雨蒙蒙中,小厮连忙道:“我也去!” 凉亭中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柳清疏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好像他那未能完全下定的决心。 眼看着雨势将停,可错过今晚,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他孤注一掷:“阮小姐,虽然很冒昧,但……” “柳某仰慕小姐已久!” 阮香浓听到后,身体僵了僵,她知道什么意思,却留了余地没有戳穿,“柳公子才情斐然,方才在诗会上一鸣惊人,理应是我仰慕柳公子才对。” 有些变相的拒绝,并且直接偏离语意。 柳清疏急急忙忙解释道:“不,不仅是仰慕。这些年来多次接触,柳某早已生了别的心思。” “够了!”哪怕他还有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强行打断。 阮香浓没说什么,转身欲走,柳清疏却不管不顾,拦住她的去路,“柳姑娘皎皎如同天上月,柳某自知不配,但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 她身形轻颤,嘴角微微上扬,好像褪去所有温柔端庄,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模样,“可我对你没有半点意思,可惜了,本来还能当个朋友解解闷。” “真没意思的,娶我,你也配?” 柳清疏有些受伤,又急急忙忙说道:“阮姑娘,我可以努力……” 话未说完,阮香浓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说了,对你没有半点意思,好狗不挡道,滚开。” 看着镜中一切,微生星野微微皱眉,他说道:“未曾想阮姑娘是这种性格,太无情了吧。” 云暄转过头来看了眼他,说道:“这种性格不好吗,不喜欢便直接拒绝,不给对方留半分念想。” “可是好奇怪。”云暄又有几分不解,“他们二人这么聊得来,怎么会一点都不喜欢呢,难道月老教的方法都不管用么?” 微生星野嗤笑道:“那还不得问你自己。” 云暄:“问我自己,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微生星野叹了口气,心平气和说道:“不期而遇、英雄救美、志趣相投,还有什么良辰美景氛围感,对吧?” “这些花招她也与我说过。可是呢,哪怕我们之间不期而遇一千次,英雄救美一千次,哪怕我们有多么聊得来,云暄,你喜欢我吗?” 云暄开始狡辩:“那还不是因为我修的无情道。” 说到这里,云暄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阮姑娘其实根本就不想嫁人!” 事情渐渐变得明朗了,“怪不得之前那么多仙官没有成功,这所谓的愿望也只是丞相夫人一厢情愿,就连那柳公子都是照着她的要求寻来的,阮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我也压根不知道。” 微生星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地说:“孺子可教。” 云暄反手就给他来了重重一击,“别摸我头!” 仙车正在云层中缓缓穿行,微生星野戳了戳她的脸,“暄暄,看窗外。” 云暄有些狐疑,却依旧照做,可是仅此一眼,便让她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夜深了,他们踏上茫茫星河,好像流沙般穿梭在星辰之间,月亮高悬,落下盈盈的光辉,仔细些看还能见到广寒宫的轮廓。 星火流转,霞光微凉。这片天空静寂无声,只听得到两人缓慢的呼吸,还有云暄的低声赞叹。 微生星野笑道:“暄暄,欢迎来到我的家。人道渺渺,仙道茫茫,从此以后,我们还有千年、万年,直到永恒。” 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染,云暄也跟着笑了出来,她的双眸烁烁,泛着亮光。 永恒,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 过了星河,很快便要回到姻缘宫,云暄再次查阅起风月镜,她想,人类的情感可真是微妙。 可渐渐的,她手指顿了顿,反复观看起同一画面,甚至不断放大,不断放慢,她在阮香浓眼中看到了一种不该存在的情绪。 在她打断柳清疏的话时,她眼里有惊诧,还有一闪而过的…… 恐惧。 这种情绪云暄在很多人脸上见过。 当云暄高坐魔尊之位时,当她展露强大实力时,当她一剑刺破他人胸膛时,当她狠狠掐断别人脖子时,当她做出威胁时。 正是因为见过太多这种目光,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世界上令人恐惧的事情很多,未知的冒险,生命旅途即将走到尽头,又或者强大到难以消灭的敌人。 但万万不该是,一个男人情真意切的告白。 云暄意识到不对劲,直觉告诉她,“微生星野,掉头!” 她急急说了出来,她必须返回人间一趟,这一万灵石,她不甘心! 12、血月幻境 随着云暄一声令下,如风般疾驰的兔子猛然刹车。 微生星野埋汰了句:“还真把我当车夫了。” 她也丝毫没有气短,“哪敢。” 话音刚落,仙车调转方向。倏的一声,箭矢般跨越星河,朝着天门飞奔而去,速度一下快了许多。 看着窗外一道道后退的光影,云暄有些心急如焚。 微生星野坐在一旁,他按下某处暗扣,车厢内缓缓升起了梨木方桌。衣袖轻拂,一坛美酒、两三瓷杯落在了方桌上,他拨开坛盖,不紧不慢给云暄倒了七分。 “酒本无名,我却唤它半湖春,本该在画舫上与你一醉方休,可惜失了雅兴。如今夜里风凉,不如小酌一杯暖暖身?” 他驱动灵力,手心泛起蓝色的光芒,捂热杯身后送到了云暄面前。 云暄酒量差,不敢贪杯,只微微抿了一口。她上下打量,重新审视起奢华的车厢,又摸了摸身下软乎乎、毛绒绒的坐垫,轻咳一声后问道:“你这仙车,花了多少灵石?” 接着又讪讪补充了一句:“还挺稳的。” 他摇了摇头,“你买不起。” 云暄瞬间僵住,强撑着脸面冷哼一声,“呵。” 他指了指外边,解释道:“仙车易见,灵兽难得,房日兔本是一位星官,后来在天庭犯了事,我以一己之力保下,他才勉强答应为我驱车。” “是星官啊。”云暄有些诧异,“这么可爱,真想……” 微生星野急急打断,“雄兔,雄的!不准摸!” —— 人间,丞相府。 月色澄净,微风斜斜,暗夜里万籁俱寂,两道黑影悄悄潜入西厢。 “哐当!”一颗盆栽跌落地上,守夜的丫鬟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提着灯笼四处逡巡。未曾发现异样,想来是老鼠作乱,她抱起盆栽,摆放好后又沉沉睡去。 云暄握紧双拳,狠狠瞪了一眼微生星野,嗔道:“大少爷,拜托你稍微做贼心虚点,不用走得这么光明正大!” 他连忙点了点头,“可是我们堂堂正道魁首,真的要沦落到偷东西么?” 云暄无奈扶额,“不,那阮小姐言行诡异,我再多看两眼。” 循着白日里的记忆,云暄二人蹑手蹑脚,穿墙隐身潜入了阮香浓闺房。阖府上下都熄了灯,那阮香浓也睡得正酣。 入定后,云暄在识海中仔细盘查,确认四周没有灵气波动,但莫名就是有一种诡异感。 微生星野也道:“放心吧,没有鬼魅邪祟。” “不,不要!”两人正欲离开,身后便想起了阮香浓的呓语。 他们定住身形,不敢呼吸。 “求求你,放了我!”她好像崩溃到要哭出声。 云暄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在识海中交谈,“好像中了梦魇,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进到她梦境中看看。” 他指尖酥麻,喉结滚动,唇角微微扬起,“好,完事当心。” 云暄小心翼翼飘到床边,月光从窗边洒下,透过轻柔的床幔,她看到阮香浓拼命蜷缩这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云暄释放出些许灵力,安抚睡梦中的少女,随后她闭上双眼,催动法阵,一缕神识悄悄潜入梦境当中。 梦境无形,时而是人潮汹涌的街道,时而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林,时而是一面面扭曲的镜子。 梦境的最深处,阮香浓站在漩涡之中,她看向云暄,满脸惊恐,眼中蓄满了泪意。枯木从脚下蔓延着向上,缠住她的腰肢,缠上她的脖颈。 阴暗,逼仄,令人窒息。 一股强大的威压迎面拂来,铆足了劲想要驱赶云暄,昭示着梦境之主并不喜欢这个外来客。 云暄挥剑,强大的剑意将缠绕在她身上的枯木碾碎,可是阮香浓并没有感到轻松,泪珠从眼角滴落,她像被人操纵的傀儡,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直到,冷白纤细的手揽上她的腰肢,黑暗中,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只妖,他化作了人形,肩宽腰窄,身材高大,容貌更是美得雌雄莫辨。他轻轻拂去阮香浓眼角泪珠,琥珀般的眸子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他说:“阿妩,你哭起来便不像她了。” 云暄抹干净孤霜剑,说道:“原来是你这妖物作祟。” 他只是轻笑一声,“哪来的修道者?” 随后他眼眸暗了暗,那些枯藤向云暄袭来,她提剑应付,藤蔓又顺势缠上了孤霜剑。 “啧,可真是恶心。” 砍断了又长,当真是没完没了。 那只妖轻蔑地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是么?”云暄源源不断释放出更多灵力,周围泛起磅礴的金光,一下子将所有藤蔓震碎,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云暄箭一般冲了上去,干净利落往他心口捅了一刀。 下一秒,梦境便被打破。 云暄迅速归神,可当她看向床榻,阮香浓已经被一阵黑风带走了,原先紧闭着的窗户已经被人用外力破开。 微生星野听到动静,他连忙冲了进来,云暄冷声道:“趁着妖气未散,赶紧追!” 两人飞檐走壁,一路疾驰,在身后步步紧逼,很快出了丞相府,追着来到九曲八弯的街道上。 本就是热热闹闹的七夕,灯笼还挂在树枝上微微摇曳,酒馆未曾打烊,有人喝得酩酊大醉。行人来来往往,神色厌厌,小贩也不紧不慢缓缓收着摊。 云暄一心想着不能跟丢,尽管茫茫人海中投来了许多诧异的目光。 身后,微生星野却停了下来,他施法布阵,念道:“月陨星沉,瞬息万象。” 月亮隐入云烟,星光也渐渐淡去,云暄缓下脚步,观察着四周变化,时光好像飞快流逝,所有行人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迅速麻木走回家中,“砰砰”几声,酒馆老板关了门窗,大街上瞬间空空荡荡。 “可以呀,微生道君,有两把刷子。” 他解释道:“只是将我们三人拉入幻境罢了。” 随着他念力变化,周围的房屋、草木、溪流也跟着缓缓消失,无处可躲,那男妖渐渐显露身形。 他此时正狠狠掐着阮香浓的脖子,威胁道:“想救她?有本事就过来呀!” 微生星野按下云暄的剑,安慰道:“别急。” 两厢僵持,云暄通过识海问黑猫军师,“招财,查一下这妖什么来头。” 招财瞬间来了劲,它很快便回复道:“呦这我认识,十方大妖之一,树魅兰泽。擅长幻术、蛊惑人心,近战是最大缺点。” “之前还跟着妖王到访魔界,只可惜那时少主不在。” 云暄提醒微生星野:“树妖。” 他低笑道:“好,烧秃他。” 云暄朝着树妖说:“怎么,妖王没教你,残害人类是要受天罚的。” 他好像瞬间就被戳中痛点,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喃喃着重复了几句,“妖王,妖王……” 他渐渐松了手中力道,微生星野掐诀念法,身后瞬间金光万丈,无数小火球席卷着向树妖涌起。 树妖分身乏力之时,云暄提着剑冲了上去,跟他近身搏斗起来,微生星野亦紧随其后。 面对两人急如雨迅如风的攻势,树妖显然招架不住,可是他却笑道,“论幻术,可没人敌得过我。” 他瞳孔不断渗出鲜血,一点点流淌在了地面上,诡异至极,猝不及防,云暄与之对视,她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奇怪的法阵。 很快,树妖消失在了两人的眼皮底子下,连带着消失不见的还有阮香浓。 周围的树木、房屋,一点点恢复,微生星野的幻境破了。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熟悉的现实,依旧在那条大街。 只是,云暄抬头看向天空,忽然心下一紧,她扯了扯微生星野袖子,说道:“你看……” 云雾散去,天空浮现一轮血月。 他们进了树妖的幻境。 “嗷呜——”房顶上,一只通体血红的狐狸正朝着血月跪拜,硕大的狐狸尾巴正在风中摇曳。 随后,它好像吸食了某种力量,身体开始不断膨胀,直到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妖艳女子。 她好像很满意这幅模样,舔了舔手背,嘴角上扬,随后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小巷中。 云暄他们两人提着剑,时刻警惕四周。空中飘荡起幽怨空灵的歌声,那些紧闭的房门,一扇扇骤然打开,一个个穿着红衣的男男女女走了出来,他们垂着头垂着双臂,佝偻着身子,如同行尸走骨一般齐齐向云暄走了过来。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人是妖?”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有人,有妖,也可能全是幻影。” 四面八方,他们不断涌来,有的完完全全就是凡人模样,有的牛头马面,还带有动物特征。 云暄拉着微生星野冲出人群,她问道:“这幻境怎么破?” 他抬头看了眼天边,“射月。” “好。”云暄从储物空间拿出一把弓,她将万千灵力汇聚成箭,仰身朝着血月射去。 刹那间,月亮像镜子一般碎裂,殷红的血色四溅,整个天空染得通红,那些红衣男女停下了所有动作。 但幻境却并没有消失。 “回丞相府一趟吧。” 13、妖都栖梧 两人向阮府飞奔而去,可就在他们踏入大门的瞬间,幻境变化,日月颠倒,一下子由黑夜变成了白天。 四周出现许多丫鬟小厮,他们来来往往,自顾自干着手中粗活,全然好像看不见云暄和微生星野。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阮香浓正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天真无邪,带着少女的娇憨。她梳着双垂髻,身上是一件石榴色的对襟齐胸襦裙,胸前还挂着金锁。 阮香浓提起裙摆,小跑着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名乞丐,头发凌乱、衣衫褴褛。 可就在乞丐抬眸瞬间,云暄认了出来——树魅兰泽。 微生星野弯低了腰,在云暄耳畔说道:“像是树妖回忆。” 两人跟着阮香浓,来到了书房,一位中年男子看了眼兰泽,伸出手弹了弹阮香浓的小脑袋,满脸无奈,“人是你捡回来的,又要如何安置?” 阮香浓抱着他的手,撒娇道:“爹爹,我院里还差个洒水的小厮,他这么可怜,便留下来吧……” 就这样,她将兰泽带回西厢,双手撑腰,颇为蛮横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叫你往东便不能往西,知道了吧,小乞丐?” 兰泽低头看向她,眸光晦涩难懂,他弯腰作揖,淡淡应了声,一方大妖从此住在了相府柴房。 阮香浓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一年到头来,放风筝、扑蝶、插花、在庭院里搭个秋千,她的生活自由自在,又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兰泽总是出现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着一切,有时候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她的侧脸、她的笑靥,便能陷入长久的发呆。 恍恍惚惚给人一种错觉,他很爱她。 可春去冬来,少女总会长大,她及笄后便挽上了发髻,一丝愁绪也爬上眉梢。她开始摆弄起那些琴棋书画,拿起针线绣花,有时候坐在阁楼上,看着远山如黛,小河流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整天。 这些天,阿娘忙前忙后,为她议亲。可那位看着有些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她不喜欢。 七月初七,花街巡游。在闹哄哄的大街上,阮香浓亲眼见到,那位画像上的未婚夫君,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他怀中搂着绝色佳人,衣襟微微敞开,脖颈上满是凌乱的口脂。 美人道:“公子,听说你快要与相府千金成婚了,奴家可舍不得呀。” 他抬起手,蹂、躏着美人微嘟的红唇,笑道:“你是舍不得我的腰包吧?那种女人,供在家里便好,玩起来可真是没劲。” 阮香浓渐渐湿了眼眶,她不想当金丝包裹的珍珠,在暗匣里蒙尘,她不想当飘落在外的柳絮,受尽他人脸色。 夜里,她问兰泽:“小乞丐,你喜欢我吗?” 兰泽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又央求道:“小乞丐,你带着我私奔吧……” 她收拾好行囊,给父母留下一封诀别书,兰泽却将她带回了妖界。 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兰泽在她面前显露原形,阮香浓直接吓晕过去,她变得忧心忡忡,时刻都想逃离妖界,回到家里,可兰泽却将她囚在妖府。 她知道,她遇到了不该招惹的角色。 直到阮香浓以死相逼,兰泽才将她放回相府…… 走马观花,云暄沉默着看完一切,她生来无情,难以理解这些复杂的情感,更是无法评判谁对谁错。 她皱着眉头,说道:“这树妖还算有几分良知,想必也不会伤害阮小姐。” 微生星野却摇了摇头,“别忘了这是树妖幻境,这一切不过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罢了。” “要我说,他根本不爱阮小姐,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云暄疑惑地看向他,微生星野继续解释道:“方才你没看见?他双手掐着阮小姐,拿她威胁我们,这狠劲又怎么像是喜欢她。” “妖便是妖,魔便是魔,虽有人形但终究非人,又怎么能够将他们当做正常人对待?” “天下万物皆求长生,妖想修道,第一步便要修人身,可他们无拘无束惯了,又哪懂凡人的弯弯绕绕、七情六欲,向来都是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魔族则更甚,直接反道行之,哪天高兴便哪天祸害六界。” 云暄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就你最懂。” 说罢,她直直往前飞去,一剑刺破树妖胸膛,幻境破灭,他们终于回到现实。 太阳升起,天已经有些亮了,相府中传来一声尖叫,“老爷,夫人,不好啦,小姐又失踪了!” 慌慌张张的小厮开始到处寻人。 微生星野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识海中传来招财的声音,“去妖都栖梧,兰泽妖府就在那里,不过今日妖王寿辰,万妖前去贺礼,少主还需小心。” 云暄回微生星野:“我先跟悟机仙子说一下,待会儿去妖都栖梧。” “对了,你人可以不用跟着,仙车能不能借用一下?” 微生星野却腆着脸凑了上来,“妖王寿辰,十方大妖会晤,暄暄,单枪匹马闯入妖界固然勇气可嘉,但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愿一人守寡。” 云暄:…… “若是传出,仙界太子大闹妖王寿辰,也并不好听吧?” 他笑道:“你不说,谁会在意我是谁。” 妖都栖梧,城门之外,云暄与微生星野隐去灵力,化作了两只小妖。 守关的妖兵将两人拦下,问道:“你们二人有些眼生,从哪来的?” 云暄:“君山。” 微生星野:“西海。” 两人声音同时传出,妖兵顿时生疑,“你们难道不是一伙的?” 云暄:“不是。” 微生星野:“她是我媳妇儿。” 四周妖兵瞬时提起刀枪剑戟,齐齐向两人看了过来。 云暄恼怒之下,狠狠踩了微生星野一脚。他笑呵呵走过来,搂着云暄的腰,解释道:“小别胜新婚,我媳妇儿最近有些火大,闹了点别扭。” 妖兵面面相觑,随后问道:“请柬呢?” 云暄有些诧异,掐了一把他的腰,低声道:“想办法给我糊弄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了些金玉,塞到妖兵怀里,笑嘻嘻道:“二位爷,今天可是妖王的大好日子,那个请柬呢,我们不小心落在了家里,您看着能不能通融通融。” 妖兵收下他的东西,却挺直腰杆,“不能,没有请柬一概不得入内!” 云暄走上来,说道:“大人,妖王与我们夫妻有恩,如今千里迢迢赶过来只是想献上一份心意,麻烦您通融一下。” 妖兵将云暄上下打量,依旧是贴面无私的模样。 “都给我让开。”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魔子到访,还不速速退让!” 云暄转身回头,众人簇拥中,一位玄衣少年走了过来,他容貌俊美,身形瘦弱,额间闪烁着魔纹,模样与云暄有几分相似。 哪怕云暄变了模样,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少年笑了笑,耳畔便传来他的声音,“姐姐,许久未见。” 云暄眉头轻蹙,“阿雪,你不在魔界好好呆着,来这里作甚?” 他回道:“取妖王,不死骨。” “胡闹!” 14、魔界飞雪 眼前这位少年依旧笑着,通过识海与她交流:“姐姐,我没有胡闹。” 他正是云暄的双生弟弟——飞雪。飞雪自小身体孱弱,一直放在魔界温养,可云暄第一次遇见他便知道,这孩子被魔头养歪了。 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实际是朵黑心莲,还飘着绿茶味。 对上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又实在难以下手。 她还想训斥几句,这时候微生星野凑到耳边,说道:“魔界的人也过来了,还真是热闹。” 云暄讪讪一笑,又怕被他发现端倪。 守门的妖兵看见魔界来客,连忙迎了上去,狗腿地说:“您请。” 随后又换了一副面孔,朝着云暄二人说道:“没有请柬就赶紧离开吧。” 微生星野挽上她的肩膀,有些亲昵地说道:“先走吧,待会儿再想想办法。” 飞雪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气炸了,他握紧双拳走了上来,强势地将两人分开,又微眯着眼朝一旁妖兵笑道:“既然姐姐想进去,又哪有拦着的道理。” 妖兵稍作犹豫,便连连点头,“您说得对,请进请进。” 哪来的小白脸,竟然敢牵云暄的手,还唤他姐姐!? 微生星野霎时火冒三丈,他挂着脸,将云暄拥入怀中,“夫人,你认识他?” 云暄想,这可不能露馅,她装作若无其事摇了摇头。 飞雪轻咳两声,故作柔弱,说道:“虽然未曾见过,但姐姐瞧着面善,还以为是旧相识,内心便止不住感到欣喜和亲切,只是……” 他转身看了眼微生星野,感到有些晦气,“姐姐这看人的眼光,好像不太好呢。” 微生星野在内心断定,这小白脸就是见色起意、蓄意勾引、挑拨离间!他恶狠狠瞪了飞雪一眼。 飞雪连忙告状,“姐姐,他凶我!” 云暄拳头握紧又送,“够了,还不进去?” 飞雪牵着云暄衣角,将她拉进妖都,又跟守门妖兵说道:“这男子面目可憎,让他进去只怕扰了妖王雅兴,拦着。” 守门妖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闹哪样,从魔界跟来的手下却收到命令,纷纷缠了上去,想要合力将微生星野拿下。 云暄有些无奈,却还是沉默着跟他进了妖都,情况复杂,他还是别跟来的好。 她低声朝着飞雪嘱咐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死骨的事情你别急,妖王实力高深莫测,你带的这点人根本打不过。” 他气定神闲笑了笑:“阿姐放心,来之前我便做好了万全之策。” 云暄点了点头,他有时不懂分寸,但还算听话的二,“打不过就跑,跑不了记得用穿音符唤我。” “好。”他乖乖地应了声,可姐姐似乎总是忘了,他是六界之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妖都外,微生星野出手解决了几个难缠的魔物,看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他一拳砸在巨树上,失手将树捅了个对穿。 身后,两个大妖言笑晏晏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手上拿着请柬,乐呵呵道:“听说魔界也来人了,妖王面子还真大。” “那可不是,还有东海龙族、青丘九尾,那几个老不死的也过来了,咱这群兄弟可是许久未见。” 微生星野看着他们手中烫金的请柬,在内心默默念道:“不好意思了二位。” 他思索许久,偷偷窜到背后,朝着两人后颈便是一个手刀,随后拖入了幻境当中。 挑了个长得不错的,微生星野变换成他的模样,又夺过请柬,大摇大摆朝着妖都走去。 守门妖兵上下打量着他,微生星野正想拿出请柬炫耀,他便躬身让路,“参见妖君。” 未曾想,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踏进妖都,不由送了一口气,正想连忙寻找云暄,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大妖却走了过来。 他面色黑沉沉的,看着便有些凶狠跟。大妖重重的搭上了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你小子,许久未见,还是这般瘦弱。” 微生星野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连连点头,糊弄着寒暄道:“你也是一点没变。” 说罢,他捂起肚子,想了个理由开脱,“忽然间腹痛难忍,想必是吃错东西,我去去便回,你先随意。” 谁料,一个红衣女子拦住他的去路,“溪山君,怎么每次见了我都想溜。” 她想顺势挽上他的手,却被微生星野挣开。 红衣女子愣了愣,笑道:“眼瞧着万妖宴正要开始,一起过去吧。” 微生星野有些汗颜,糟糕,这次真的玩脱了。 可想到被小白脸拐走的云暄,他捂紧肚子,哭丧着脸说:“麻烦让让,真受不住了。” 说罢看向四周,匆匆忙忙隐入人群。 另一边,云暄打听许久,终于找到了树妖老巢。 水泽中央,一座小山峰悬在了半空上,四周有藤蔓结成阶梯,许多小妖端着瓜果走了上去。 云暄潜入队伍,跟在身后。山峰之上,入眼是一棵参天巨树,巨树之下,有一座庞大的府邸。周围有许多树妖来回走动,巡逻把守。 入门之时,他们未曾仔细盘查,云暄很容易便混了进去。 领头的是一个花妖,她有些急急燥燥,催促道:“都利索点,妖君都快等急了,待会儿放了东西便走,啥也不要说,谁也不要看。” 有小妖低声问道:“妖君真的如传闻般那么可怕么?” 花妖出声斥责:“说什么呢,闭嘴!” 她连忙捂住口鼻。 云暄跟着她们来到正殿,随后便看到了阮香浓。她正坐在餐桌旁,身形清瘦,脸色极为难看。而一旁的树妖兰泽,也皱着眉头,神情极为不悦,他压下不耐烦,朝着阮香浓说道:“阿妩,听话,吃点东西。” 鱼贯而入的小妖精哆嗦着放下手中餐盘。 阮香浓只是冷冷瞥了兰泽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兰泽霎时涌起滔天怒气,他一手捏着阮香浓的脸,一手往她嘴里塞食物。 阮香浓一副死也不吃的模样,彻底惹怒了他,他扇了她一巴掌,说道:“我最讨厌你这幅模样!” 阮香浓捂着隐隐作痛的脸颊,眼底有硕大的泪珠涌出,她只是说:“放我回家。” 兰泽眼尾泛红,整个人有些癫狂,他笑着说:“阿妩,是你先招惹我的。” “你就是个疯子,你害死了他们,为什么你这种败类却不下地狱!” 云暄听到这里,心脏骤停。 “那是他们该死,他们不该觊觎你,不该抢我的阿妩!” 阮香浓没再说话,她低声抽泣起来。 什么天煞孤星,什么克夫命,原来都是这树妖搞的鬼。云暄摇了摇头,她在掌心凝聚一股灵力,现下师出有名,便是大闹妖界,也没人能包庇这混蛋了。 趁着无人察觉,她绕到树妖身后,掌心灵力朝前打出,落在兰泽身上,瞬间化作一道光牢,将他锁住。 兰泽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他凭借一身蛮力挣脱束缚,可这时候,云暄已经拔剑,朝他出招。 她步步凌厉,每一招都往死里打,兰泽虽是一方大妖,但实力却有点菜,哪敌得过稳扎稳打一步步飞升的云暄。 兰泽化用妖力,引来水泽,云暄便化水为冰,万千冰刀朝他涌去,他想将云暄拉入幻境,云暄便抛出毒雾丹,蒙住他的眼睛。 守门的妖兵听到声响,朝这边赶来时,云暄已一剑将他压在身下。 “暄暄!”微生星野破门而入,赶了过来,看见云暄毫发无伤,便松了口气。 云暄将阮香浓推到他怀里,说道:“来得正好,送她回去吧。” “那你呢?”微生星野问道。 云暄低头看了眼还在挣扎的兰泽,“压他去见妖王。” 她又继续补充道:“别担心,这小子必死无疑,咱们往回天宫见。” 他呐呐应了声好。 15、魔界流云 云暄提剑压着树妖兰泽,妖兵们跟在身后步步紧逼,一群人浩浩荡荡闯入妖王寝宫。 大殿上正举办着万妖宴,丝竹靡靡歌舞不绝,直到云暄打破了这种喧嚣和热闹,一群妖齐齐向她看去。 许是认出了她剑下树妖,有人呵斥道:“来者何人,竟敢大闹妖王寿辰!” 她扔出光牢,将兰泽定住,随后收了孤霜剑抱拳行礼,说道:“上仙界云暄,无意冒犯,今日前来只为求个公道。” 听到是上仙界的人,四周瞬间便鸦雀无声。 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妖王从宝座上站了起来,直直走向云暄,“仙君有事但说无妨。” 清丽的声音传到耳边,是位女子。 云暄微微抬头,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竟然与阮香浓有六七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孪生姐妹,阮香浓更像温婉的大家闺秀,妖王气质则偏凌厉些,是可望不可求的天上月、镜中花。 她又侧眸看了眼树妖兰泽,此时他热烈地盯着妖王,眼中全是痴迷。 云暄霎时了然,爱而不得故求其次,在人间找了个替身嘛,她懂。 这种贱畜,最该死了。 云暄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树妖兰泽在人间纠缠一名女子,数次无视她人意愿,硬生生将她带回妖界。除此之外,更是因爱生嫉,残害凡人,害她落了个克夫的名头。若妖王没有意见,我便带回天庭接受审判了。” 兰泽连忙为自己狡辩道:“殿下,你信我,我没有。” “是那个女人自己招惹我的!” “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啊,殿下!” “真聒噪。”云暄一脚踏在了他的脊背上,“死鸭子嘴硬,是觉得我没证据么?” 不过转念一想,她确实没有证据。 这时,一直在旁围观的飞雪,也走了过来,他喊道:“姐姐。” 云暄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连忙调转方向,挽上了另一个人的手,“妖王姐姐,这种妖真可恶,诡计多端,我堂堂大魔头都有些自愧不如呢。” 妖王转身朝他讪讪一笑,“让您见笑了。” “妖王姐姐过来喝酒,大喜的日子莫要让他人败坏雅兴。” 兰泽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白脸,他气炸了,眼中妒火中烧,“贱人,你凭什么诋毁我!” 云暄一听,这还得了,她狠狠踹了树妖一脚,“骂谁呢你?” 他仰天大笑,“区区几个凡人,我杀了又如何?怎么,上天庭手那么宽,非要管到我妖界来了?” 他连滚带爬抱上了妖王大腿,“殿下,我跟在您身边那么多年,从来不敢奢求多看一眼,今日是您寿辰,莫要让他人挑拨离间了,可好?” 妖王只是面上笑笑,她冷冷看了兰泽一眼,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随后身上散发出磅礴妖力,朝着他的天灵盖一打,兰泽口吐鲜血,倒在了大殿上。 她说道:“便不劳烦仙君了,妖界的人我自己处理,如今他修为已废,满意了么?” 云暄看着晕倒的树妖,眸光微冷,“若我说不满意呢?杀人偿命,这点道理妖王不会不懂。” 那些个大妖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云暄上仙,适可而止吧,兰泽好歹是一方妖君,你们仙界何必咄咄逼人?” 就连月老也传音道:“姐姐,罢了,妖界本就蠢蠢欲动,再纠缠下去只会激化两族矛盾。” 云暄木木站了许久,还没想好该不该退步。 这时,飞雪拔了她的剑,衣袖一挥,直直穿透树妖胸膛,鲜血四溢。 他笑着说:“这剑真不错。” “哎呀,不小心失手了呢,妖王姐姐,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云暄耳畔传来他的声音,“你不喜欢他,我替你杀了。” 真的是,任性又招人喜欢。 妖王又怎会不生气,她眼中有哀伤闪过,回眸看向飞雪,一字一句说道:“当然不会。” 树妖的尸体化作干木,现出原形,飞雪不屑地看了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说起来,妖王姐姐寿辰,我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还不给妖王呈上?” 这厮说起话来理直气壮,还以为把妖界当自己家了。 话音刚落,一群冒着黑气的魔头,抬着一箱箱贵重礼品,走了进来。 妖王皮笑肉不笑,说了声谢谢。 “云暄上仙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上两杯?”她朝着云暄说道,语气中却没有留人的意思。 云暄看了眼肆无忌惮的飞雪,实在放心不下来,“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妖王攥紧拳头,冷声道:“宴会继续。” 云暄寻了个离飞雪近些的地方,将灰尘拂去,随后坐下。 身旁有妖窃窃私语,“妖王这也能忍?换做是我,非得将这小子扒皮抽筋不可。” “这魔子什么来头,行事如此嚣张?” 一位大妖嗤笑道:“什么狗屁魔子,废物罢了,同为双生子,实力完全比不上魔界少主流云,无法觉醒魔神之力,还得靠各种灵药吊着一条小命。” 云暄放下酒碗,淡淡扫了那人一眼,很好,她记下了。 “要说这魔界也是真的乱,如今不过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罢了,妖王却还要卖他们几分颜面。” “可我怎么听说,新上任的魔界少主,好像蛮厉害的。” “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话这人却好像忘了,坐在上面那位打败十方大妖,一统妖界的,若干年前也不过小丫头罢了。 云暄低声问飞雪,“你不是要取不死骨,打的什么主意?” 他故作玄虚,“姐姐莫急,山人自有妙计。” 云暄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他笑道:“实在不行就委屈自己,美男计咯。” 尚未吞咽下去的酒,从嘴角露出些许,云暄她憋不住了,被呛到直咳嗽,“呵,不愧是你。” 筵席结束,大殿上,那堆兰泽化作的干柴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各方大妖喝得醉醺醺,推搡怒吼间满身热汗。 妖王吩咐下属,将他们送了回去。 飞雪搀扶着她,笑着说:“妖王姐姐,你醉了,我扶你进去歇息。” 云暄也没有继续呆在这的理由,只好走出去,在妖都内四处逛逛。 可她刚刚害死了他们的妖君兰泽,那群妖明着不敢拿她怎么样,却纷纷阴着使坏,一路上多有埋伏,看来是逛不下去了。 离开妖都后,正想赶回天庭,终究还是担心飞雪,她传音问道:“阿雪,事情有进展了么?” 她在树桩上呆坐许久,没有回音。 又一连问了他的侍从,没有回音。 云暄急了,就不该相信这小子鬼话! 她连忙施法,强行分神,一缕赶回天庭,当她的上仙云暄。 一缕变回魔界少主流云,她召唤出几个魔头,魔头单膝跪地,“少主,有何吩咐?” 云暄叹了口气,“去拜访拜访妖王。” 16、秘境谎言 又到了熟悉的妖都城门。 还是那位铁面无私的守门妖兵,他用长缨枪将云暄拦了下来,“站住,来者何人!” 云暄身着一袭黑衣,是标志性的魔族装饰,大片肌肤裸露在外,有些清凉,却衬得人肤白腿长貌美。 当初一群大魔头如众星拱月般献上,说是专门为魔界少主定制的,她还有些不乐意。 云暄脸上还佩戴了半边面具,没什么用,却让整个人看起来神秘莫测、气场十足。 她瞥了妖兵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说话。 身后魔族侍从走了上来,双手撑腰,趾高气扬说道:“瞎了你的狗眼,魔界少主来访,还不速速前去禀报!” 云暄:…… 她掩面轻咳,低声道:“注意礼貌。” 魔族侍从,“听见没有,注意礼貌,都给我放尊重点。” 云暄受不了了,一巴掌薅在了他脑门上,“说你呢!” 他默默退到身后,挠了挠头。 守门妖兵见一群人气势汹汹,互相使了个眼色,“稍等。” 很快,便有人过来领路,“妖王有请。” 领头的小妖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绕来绕去,好像迷了路,云暄忍不住开口,“走这边。”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内心连忙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魔界少主,果真料事如神。 一路上,云暄多次向飞雪传音,却始终没有回信,她内心急躁,步伐快了几分,直接将领头小妖甩在身后。 来到妖王宫殿,妖侍奉上茶点,“殿下还有要事处理,还请稍等。” 云暄则开门见山:“之前魔子前来为妖王贺寿,他人呢?” 他大概是知道些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却沉默许久,闭口不谈。 云暄冷下了脸,有些盛气凌人地说:“我问,他人呢?” “令弟做了什么,你这位姐姐又岂会不知?” 这时,妖王走了出来,她面色苍白,身形孱弱,好像刚刚结束一场苦战。 云暄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起身道:“久仰大名。” “阿雪这趟过来,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先替他赔礼道歉了。” 她冷哼一声,随后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令弟可真是好手段。” 云暄没有搭腔,她又继续说:“长得挺漂亮,倒是会骗人,连我都不知不觉被他摆了一道。” 说着说着,她突然开始咯血,云暄走上去探了探她的脉搏,“你中毒了!?” 妖王收起手,“那不是多亏了你的好弟弟。” 云暄放缓了语调,尝试着与她商量道:“我有解药在身,放了他,任何要求都尽管提。” 她却笑了起来,“放了他?不好意思,做不到呢。” “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要你全家陪葬。”云暄拽紧她的领口,商量不来那就只能威胁了。 妖王轻轻拨开了她的手指,红唇轻启:“少主误会了,令弟不像传闻那般,倒是有几分胆量,如今孤身闯入我妖族秘境,一时半会我也放不出来。” 她挥了挥衣袖,半空中出现一段画面:秘境之中,荒芜死寂的森林,飞雪孤身一人对抗着不断涌来的精怪,他身上衣衫破裂,不断有血迹渗出,面对强势的攻击,显然有些失力。 云暄睫毛轻颤,“求你,告诉我怎么进去。”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亲人了。 妖王却道:“秘境已关,开不了呢。” “这孩子真傻,嚷嚷着要取什么不死骨,我告诉他在秘境里,他便深信不疑,这下子只怕有来无回呢。” 云暄冷笑:“你骗了他。” “可我也骗了你,他的毒药举世无解。” 妖王倒是不慌,甚至哼起了小调,“也挺好,死了还有个垫背的。” 云暄死死盯着秘境中的飞雪,说不出来的紧张,她无法相信妖王鬼话,便盘问起军师招财,“有什么办法能进妖族秘境。” 半晌后,传来毫无温度的声音,“少主抱歉,我……没有办法。” 她又继续安慰道:“您别担心,阿雪敢进去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云暄垂下眼眸,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有时候,天赋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世人皆说,她的天赋不如微生星野,修行之路异常坎坷,将她的一切成就归咎于努力。 世人也说,飞雪的天赋不如她,所以无法继承魔尊之位,被冠以病秧子、废物等等名号。 可事实并非如此,在修真界,她便能吊打微生星野,让他痛得嗷嗷叫。相反,飞雪也能观测人心,轻而易举操纵她的心魔。 可是,当对上一群没有感情,只会无止境不断厮杀的妖物,他又是否还有几分胜算。 沉默许久,妖王忽然问道:“你们想要不死骨?” “不然何必费尽心思冒这么大险。”云暄回道。 她像是忽然起了兴致,“要它做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宝物。” 云暄没有回话,她看向秘境中的飞雪,他一步步都走得揪心。 妖王单手撑着下巴,说道:“不死骨,其实我多的是。” 云暄终于转头看向她,只见她抬起洁白的手腕,一节节骨头不断涌出,好像能无限生长一般。 妖王得意洋洋折断一根,当着她的面,捏碎、扬起骨灰。 她傻眼了,她身后的魔头也傻眼了。 “怎么样,出动这么多人手,想必对你们魔界挺重要的吧。” 她凑近了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云暄犹豫半晌,问道:“你想交换什么,妖王殿下看上去倒是什么都不缺呢。” 她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冲击妖神之位,听说你在六界之内都难逢敌手,届时为我护法,如何?” 云暄轻蔑一笑:“您这境界,想飞升成神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摇了摇头,“不,归顺天庭实在太过憋屈,更何况人神从来不会庇护我妖族子民。” 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要做便做,这妖界唯一的神。” 云暄没有理会,再次看向秘境,有些心猿意马,她轻声说道:“阿雪活着,我们才有谈交易的条件。” 秘境中,飞雪蹚过了尸山血海,那些妖兽却依旧不知疲倦,应接不暇,他显然有些吃力。 妖王给他留了退路,只要捏碎手中灵珠,他便能逃离秘境。 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宝盒,他不甘心。 姐姐常常说,他就是太过娇生惯养,做起事情来没有分寸。 分寸,这东西有用吗? 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姐姐也想的,不是吗? 就算为此不择手段又如何。 那些挡在面前的,都该死! 渐渐的,他杀红了眼。不死骨,他势在必得。 那些尖锐的爪子刺进身体,到头来却像捅了一团黑雾,伤口正在迅速愈合这。飞雪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开口道:“废物。” 随后他抬起手,咔嚓一声,扭断了妖兽的头。 他不再反击,放弃躲避,一步步朝前走去,任凭精怪穿膛而过。 便是妖王也低斥了声:“疯子。” 飞雪伸出手,取下宝盒,他笑着打开,可里边空空荡荡,嘴角笑容僵住,眼中满是戾气。 他捏碎灵珠,打破秘境,逃了出来。 云暄有些心疼,可终究是松了口气。 回归现实,看见妖王那一刻,他握紧双拳想冲上去,却被云暄拦住,“阿雪,够了。” 云暄朝着妖王说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阿雪,拿出解药。” 他轻笑一声,乖乖低下了头,“都听姐姐的。” 取了不死骨,云暄拽着他的手腕,走出妖界,一边嘱咐道:“回去好好养伤,以后有什么计划要跟我商量。” 他忽然从身后抱住云暄,肩膀上多了抹湿意,他埋头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暄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好啦,我不是在这嘛。” “我先回仙界,分神久了灵力不足,只怕出现端倪。” 17、人生苦短 另一边,微生星野决定将阮香浓送回丞相府。 她目光有些呆滞,劫后余生,往前种种都如同梦境一般。 迟疑许久,她缓缓开口,“兰泽他……” “会怎么样?” 微生星野掐指一算,挑了挑眉,却也毫不意外,“死了。” 阮香浓瞬间松了口气,“那就好。” “闭上眼。”微生星野柔声道,“接下来做好准备,我会施法让你忘记与树妖有关的一切。” “可是我想报恩!方才救我的那位女义士,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谢谢呢。” 微生星野眉眼弯弯,难掩笑意,他将灵力汇聚在手上,敲了三下她的脑袋,什么也没有说。 再次睁开双眼,阮香浓面前已是空无一物,她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呆呆走进了丞相府,丫鬟小厮连忙围了上来,“小姐,你没事吧,可急死我们了!” 说罢又连忙小跑着赶去禀报:“夫人,老爷,小姐她回来啦!” 阮香浓面无表情,缓缓走进闺房,在书桌旁坐下,提笔在纸面上写下两句话:“她叫云暄,想报恩的话就多盖几间姻缘庙吧。” 还有——“人生苦短,珍惜当下。” 做完一切,她回过神来,眼睛里却空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阮香浓不吃不喝,在窗前坐了一天一夜。 太阳升起时,她眸中才渐渐有了光亮,喃喃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火急火燎冲到父母房间,“阿爹阿娘,我要修仙!” —— 九重天上,姻缘宫。 云暄将元神合二为一,休息过后便去寻找月老。她搓着手,有些兴奋地说道:“悟机仙子,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吧,那个奖励什么时候能发下来呀?” 悟机仙子翻了翻姻缘簿,一时有些语塞,“不行啊,这阮香浓看破红尘,压根没有跟柳生在一起。” “合着忙活了那么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云暄有些心塞。 她连忙安慰道:“但阮小姐用私房钱给你盖了几座姻缘庙!” 悟机仙子调出一块光板,在一长串人名中划拉了十几下,指着云暄的名字说道:“姐姐快看,你在功德榜上前进了三十名!” 云暄:…… 她抚摸着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道:“年轻人好好干,将来前途无量啊。” 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毕竟已经取到妖王的不死骨,她也不算太亏。 云暄去桃花仙那里取了两坛子桃花酿,随后往星月琳宫走去。 守卫好像提前收到命令,并没有拦住云暄,而是将她带到了微生星野寝居。 推门而入,便看见微生星野一身素白寝衣,他坐在美人榻上,面色惨白,整个人都病殃殃的。 云暄走了过去,随口一问:“怎么样,顺路过来关心关心你这个老朋友。” 微生星野面露喜色,他低声抱怨道:“擅自施云布雨,触犯天规,刚回来便被抓去了雷神宫,整整四十九道天雷,还真是不留情面。” 云暄将两坛子酒放在了桌面上,“在人间你也帮过不少忙,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暄暄,你对我真好。”他笑着夸赞道。 云暄打量着四周,有些不自在拨弄着碎发,“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说罢她便转身欲走。 微生星野匆匆忙忙,赤脚下榻,他从身后握住云暄手肘,“酒都带来了,你不陪我喝两杯?” 瞧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云暄难以置信地说:“不用逞强,喝不了就别喝。” 他一字一句说道:“暄暄,我可以。” 她轻嗤一声:“呵。” “从小到大,雷神宫我都进了百八十回,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微生星野忽然红了耳垂,轻声说道:“等我一会儿。” 他走到屏风背后,施了个口诀,摇身换上一袭玄衣,又高高束起长发。 云暄不懂什么叫做避讳,就在一旁看着,美人梳妆倒也赏心悦目。 微生星野将酒坛子纳入储物袋中,他牵起云暄的手,笑着说道:“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两人入了传送阵,当云暄睁开双眼时,已经到了一座高阁前。四周云雾渺渺,异常静寂,有天兵来回逡巡,见了微生星野,便恭恭敬敬作揖,唤道:“太子殿下。” 微生星野微微颔首,便带着云暄径直走了进去。 她匆忙间扫了一眼牌匾,上书“天机阁”。 那个藏着命书的天机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天机阁。 就这么进去了? “等等!”云暄叫住了微生星野,她疑惑地问道:“这是哪?” 他说:“天机阁呀。”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喝酒。”云暄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魔怔了,她在脑海中迅速想了一百零八式,待会儿是敲晕他还是迷晕他?找到命书后是烧了还是直接偷走? 微生星野在一旁解释道:“在天机阁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天宫。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儿,它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以前每年都有许多神仙过来参悟,有人挣脱了天道桎梏,达到超然物外的逍遥境。而更多的,则是在命运前深感无力,渐渐生出心魔,疯的疯、死的死,又或者直接反道堕魔。” “后来天君改了规矩,每年只有功德第一的神仙才能进来参悟。” 云暄暗自深思,问道:“那你就这么进来了,还带上我?” 他笑而不语,云暄急了才半真半假地说:“我身为天界太子,怎么着也得有点特权吧。” 云暄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这里边怎么空无一物?” “天机阁内有九十九层,每一层都是空的。”微生星野答道。 云暄试探道:“我好像听说,那什么命书就藏在里边。” 微生星野瞬间停下脚步,沉默许久。 云暄忽然心慌起来,紧接着他说道:“我从小便听说命书藏在天机阁内,可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愣是连一张纸都没有找到。” “这世间大抵只有父君见过了吧。”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还有前任风神,她不仅见到了,还偷偷修改了,果真是六界奇人也。” 在他人口中听到母亲消息,云暄有些愕然,“想必她一定很厉害吧,殿下见过风神么?” “儿时生辰,她还抱过我呢,是什么模样倒记不清了,她很漂亮很温柔,给人的感觉总是如沐春风。” “真好。”云暄喃喃道,除了画像,她都没有见过母亲呢。 两人乘着云梯来到天机阁最高层,云暄俯瞰着整个天宫,微风轻拂,有些许出神。 微生星野拿出酒坛,朝她晃了晃,“不醉不归。” 18、酒后乱来 那日风景正好,微风不燥,两个人都喝的有些多了。 微生星野醉醺醺的,原本毫无血色的薄唇也沾染上了绯红,身形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进云暄怀里。 他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云暄,睫毛又长又翘,扑通扑通动人心魄。 云暄戳了戳他的胸膛,笑嘻嘻道:“哎嘿嘿,小趴菜不行了吧。” 他瞬间羞红了脸,倔强道:“我很行。” 云暄脑袋昏昏,伸出纤细的手指,微微挑起他的下巴,“微生星野,你怎么有两个头?” “不管你了,我要到处逛逛。”云暄一把将他推开,她记得要找命书来着。 微生星野却搂紧她的腰肢,“暄暄,我们成亲了的。” 她醉得不省人事,脑袋慢悠悠转了两圈,是有这么回事,紧接着她却说道:“你这个下堂弃夫,快放开我。” 他眸中泛起水光,委屈地控诉道:“做梦!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话未说完,云暄一个手刀下去,他便晕倒了。 她给自己点了几处穴位,强撑着清醒过来,又将微生星野扶到一旁,铺好外衣让他躺下。 有些惭愧,但她转身后无情离去。 看着空空荡荡的阁楼,云暄有些无从下手,她拍了拍储物袋,问道:“招财,我进到天机阁了,但有九十九层呢,这命书到底藏在哪呀?” 狗头军师显然十分诧异,她问道:“进去了!怎么进去的?” 云暄想起微生星野,讪讪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招财连忙吹起了彩虹屁,“少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你是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是我们魔族的希望!” “为你疯为你狂,为你框框撞大墙!” 云暄怒道:“闭嘴吧你,本来就只有一张嘴能用,信不信我给毒哑了?” 小黑猫瑟瑟发抖,“想必就藏在天机阁内,要不你找找?” “看来连嘴都不管用,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云暄恶狠狠威胁它。 招财连忙急中生智,“九九归一,铁定就在第一层!” 云暄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拍了拍喝晕的脑袋,晃悠着往第一层走去。 她脚步悬浮,好像时刻都飘荡在云端,看着一眼便能望到边际的大厅,嘟囔道:“连个柜子都没有,怎么找呀……” 招财嗑着丹药,有些口糊:“用心感受。” 云暄静下心了,感受着周围灵气波动,她揉了揉眼睛,“那里有光唉!” 迷迷糊糊,她朝着光源走去,可脚下好像踩到什么,瞬间便触发了机关,木质地板缓缓张开一道口子,露出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云暄连忙从储物袋中掏出夜明珠,顺着阶梯走下去,还不忘夸道:“可以呀,招财,这下子歪打正着了。” 四周一片漆黑,云暄朝夜明珠输入灵力,光源不断变大,直到将所有空间照亮。 地下一层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柜,典籍功法浩如烟海,云暄有些兴奋,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她朝着书柜走去,谁料却被一个硬邦邦的物件绊住了脚。 云暄捧着夜明珠,微微低头,脚下这是……躺着一巨尸体? 凑着光亮,云暄看清了那人面容,正是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她颤抖着手想要探探他的鼻息,谁料瞬间他便睁开了双眼。 “还好,活着。”云暄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问道:“你是谁呀,为什么躺在这里?”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有些痴迷。 云暄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天花板上是一幅浩瀚星图,星星泛着微光,密密麻麻有些刺眼。 “这是什么?”云暄开口问他。 他目不转睛,缓缓说道:“这是生命的真谛。” 云暄一听,这话有意思。她也顺势躺下,可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什么玄机,评价道:“无趣。” 随后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试图在玲琅满目的书柜上找出点什么东西。却全然不知,身后的年轻男子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 “你说它无趣?”男子问。 云暄摇了摇头,“很漂亮,只是觉得你一直躺在这儿,挺无趣的。” 男子沉默了,云暄一目十行,缓缓走动着。 身后男子忽然问道:“你在找命书吧?” 这回轮到云暄沉默了,他看上去实力莫测,杀人灭口这种方法显然行不通。 云暄没有回答,也算默认了。 他轻声嗤笑道:“放弃吧,不在这里。” 云暄朝他看了过去,“那你说在哪?” 他诱惑道:“小姑娘,你替我玩一个游戏如何?若是通关了,我便告诉你命书在哪。” 云暄觉得有诈,可她却来到男子身旁蹲下,问道:“什么游戏。” 他伸出手,掌心上巍然屹立着一座小木屋,看上去有些熟悉,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天机阁。 她小心翼翼用指尖碰了碰,察觉到没有危险便接了过来,有些好奇地问:“怎么玩?” “阁中有九十九道关卡,你若全破了我便告诉你命书在哪。” 云暄没有急着应下,只是反复确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轻声应道:“不骗你。” 犹豫许久,云暄说:“这世间哪有什么君子,全是小人,这九十九道关卡必定凶险万分。” 她掏出一颗丹药,低了过去,“吃了它,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以性命相托,谁也不能反悔。” 他笑了笑,接过丹药吞了下去,评价道:“瞧你这样子,就是被骗多了,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份信任?” 楼上忽然传来天兵的声音,“太子殿下怎么还没出来。” 云暄有些慌张,看了眼男子,问道:“你不出去吗?” 他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头顶星图。 “真是个怪人。”云暄自知时间不多,连忙走了出去。 刚刚回到第一层,便遇见了迎门而入的天兵神将,他们诧异道:“小仙子,你怎么在这,太子殿下呢?” 云暄迅速在脑海中想了百八十个理由,最终说道:“太子殿下喝得有点多,晕了过去,麻烦两位仙官帮帮忙,好将他送回星月琳宫。” 天兵笑呵呵道:“好说好说。” 一群人乘着云梯,往最高层去。 两位天兵暗自嘀咕,小声交谈起来,“财神爷进来参悟那么久,倒也没个动静。” 另一位回道:“管这么多呢,魂灯没灭就还活着,到时间再把他轰出去不就得了。” “我寻思着也没啥东西,有什么好参悟的。”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没东西才稀奇呢。” 云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躺底下那位是财神爷呀。 此时微生星野还晕倒在风口,云暄走了过去,柔声喊道:“殿下,醒醒。” 他没有反应,云暄又戳戳脸蛋,“微生星野醒醒呀,要回去了。” 罪过罪过,刚才下手不会太重吧? 半晌后,微生星野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见到云暄后,他伸手便将她搂入怀中,懒懒开口道:“夫人,让我再睡会儿。” 两位天兵面面相觑,深色迥异,内心却炸开了烟花,这什么重磅消息! 云暄双颊涨得通红,隐隐还在发热,她掐了一把微生星野手上的虎口。 “起来!” 他哼唧哼唧应了声,“暄暄,扶我。” 两个天兵过来帮忙,却被微生星野拒绝了,“不行,只给暄暄碰。” 糟糕,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暄费劲力气,将他拖回寝宫,把微生星野放倒在床上,自己也有些头昏脑胀,眼睛一闭跟着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微生星野衣冠不整,云暄更是面容憔悴。他脸上飞过一抹红云,有些急促地说道:“我们……” 他低下了头,“暄暄,我会负责的。” 云暄:? “想什么呢你?大可不必。” 她伸了个懒腰,随后赶回姻缘宫,素绮仙子上下打量着她,一副你不争气的样子,无奈道:“彻夜未归,可以啊你。” 云暄随便解释了几句:“喝了点酒,一不小心便晕睡过去。” 她啧啧道:“酒后乱来。” “对了,最近有什么任务可以上手?”她得攒够功德,再进一趟天机阁。 素绮仙子指了指一堆卷宗,“喏,自己挑。” 19、乐不思蜀 云暄坐到一旁,翻阅起了卷宗: 洛溪仙子是天庭上最难攻略的高岭之花,她却没名没分跟了陵光神君三百年。 那日,沉睡千年的扶桑帝君终于苏醒,四海八荒皆赶到蓬莱赴宴。 觥筹交错间,好友问:“陵光,就为一个赌约,你跟她处了三百年,怕不是心动了吧?” 陵光神君漫不经心,随口说道:“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洛溪仙子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世人都说她太傻,一片真心拿去喂狗,不值当。 宴会结束,她找到陵光神君,“我们结束了。” 陵光神君红了眼,将她堵在墙角,“为什么,你是听到那番话了吗?我可以解释……” 洛溪仙子抚上他的眉眼,有些可惜地说道:“替身终究只是替身,比不得他半分啊。” 陵光神君拽紧她的手腕,不可置信:“你居然把我当替身?” 她狠心甩开,转身挽上了扶桑帝君臂弯,柔声道:“后山那片花海可美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这一幕狠狠刺痛陵光双眼,他不甘心,开始日日夜夜纠缠洛溪仙子,洛溪实在不堪其扰…… 云暄面无表情看完,随手扔到一旁,“无聊。” 她迅速翻动着纸张,什么清冷仙君爱而不得故强娶,霸道公主独宠落跑甜心,天后狂甩三亿灵石逼我离开她…… 什么,三亿灵石!她眨了眨眼感叹一句:“真好,羡慕。” 想了想还是扔到一边,哼哼道:“士可杀不可辱,这种福气给我都不要呢。” 忽然,熟悉的字眼一晃而过,云暄抽出那张卷宗。 上边写道:“第一世,他与她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定下娃娃亲,十六岁那年,父亲遭人陷害铃铛入狱,青梅落井下石改嫁他人。后来,圣人赐罪——诛九族。” “夜里,疯子母亲一把大火烧了沈家,靠着祖宗留下的长明灯,他魂体未散,冷眼看着青梅夫妻恩爱十年,流离落魄十年,孤魂野鬼十年。一次机遇,他踏上修行大道,一步步成为冥界最强,世人称他为——鬼王。” “第二世,青梅转世投胎,成了闻名十里八乡的豆腐西施,他化身恶霸,带着一群小喽啰砸了她的摊,搞坏她的姻缘,强娶为妻。可恨入骨髓亦爱入骨髓,终究是不想伤她。” “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谁料来了个姻缘宫的小仙子,她说人鬼殊途,你们不该在一起。他眸光微暗,说我只求一生,仙子走了。” “第三世,他买通了阎罗王,赐她一生荣华,赐她一生顺遂,赐她一生好姻缘。可成亲当天,她逃婚了,富家千金浪迹江湖,他化作剑客生死相随。青梅向他告白那日,他笑了,历经轮回,他们终将相爱,他从此要生生世世。” “仙子又来了,她依旧是那句话,人鬼殊途。沈空怀放出小鬼,还未过上两招仙子便匆匆逃亡。什么人鬼殊途,天道不允他便颠覆了这天道。” 云暄盯着卷宗看了许久,盘算着鬼王究竟实力何如。 这时候素绮仙子凑了过来,劝道:“别冲动,这鬼王挺厉害的。” 云暄看向她,断言道:“那个不战而逃的仙子就是你吧?” “嘿嘿,我那不是害怕,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云暄却说:“这任务有趣,我接了。” 她没有阻拦,只是说:“那你自求多福吧。” 看来绝对不能贸然行动,云暄开始复盘上次任务的失败之处,吸取经验教训后又制定详细计划。 偏执鬼王必定是死性不改,只能从女方下手了,想起许仙白素贞的故事,她美美笑了笑。 这一次,请叫她——云·法海·暄。 出行之前,她惦记起微生星野的仙车。 数了数兜里剩下的灵石,“不行,我也要拥有一辆仙车!” 听到她这一句哀叹,月老从身后探出头来,“买仙车神兽,去昆仑呀!” “昆仑在西海呀,好远。”云暄回道。 月老拍了拍自己的宝贝大雕,“妹儿上车,哥送你一程!” 云暄摸了摸小月老的头,“不劳烦你啦。” 月老将她拉上了车,“顺路的事,怎么能说劳烦呢,正巧我也要送大雕去做个全套保养。” 大雕展翅,瞬息千里。 只是,云暄伸手扶稳了月老,“悟机仙子,怎么这么抖……” 她讪讪一笑:“偶尔发挥失常,习惯就好。” 百川灌河,万川归海,一片汪洋中,有仙山高悬,水流湍急,万千瀑布顷刻间直直落下。 簌簌的水声极为悦耳。 大雕落地,两人来到了仙都昆仑。云暄好奇地看向四周,高楼百尺,手可摘星,市列珠玑,人头攒动。 仙气、烟火气,风声、喧嚣声,繁华热闹是天上人间。 “傻眼了吧,这可是仙界最繁华的交易场所,无数仙家梦寐之地。”月老在一旁说道。 她牵起云暄的手,一股脑涌入人潮,“走,带你去万兽国瞧瞧。” 她们进了一处园林,便有热情的驯兽师走了上来,“两位需要点什么?” 月老从兜兜里掏出一袋上品灵石,“带我的大雕过来保养保养,顺便给这位仙子挑一个温顺些的驱车灵兽。” 驯兽师笑着说,“麻烦这边请,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哦。” 月老朝云暄挥了挥手,“那你好好看,我先带大雕走了。” 云暄点了点头,四处闲逛着,直到一个饲养员热泪盈眶捂住了她的手,她激动地说道:“卧薪尝胆三十载,少主,属下终于盼来了您!” 云暄这才想起,魔族确实有一个卧底在昆仑当饲养员。 “少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为了魔族复兴大计,我等义不容辞!” 云暄:“你小声点就好……” 她瞬间捂住了嘴,云暄笑道:“那麻烦你先给我介绍一下驱车神兽。” “好嘞,您这边请!” “少主您看这鹿,高贵冷艳优雅,完全符合您的气质!” “少主您看它,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顿吃不完……” “少主,这是火烈鸟,粉粉嫩嫩的毛□□亮吧!” 她好像看到什么,双眼冒光,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小猫猫,龇牙咧嘴,说道:“肉嘟嘟的脸蛋咋这么可爱,你这种小宝贝生来就是要给麻麻吃掉的,盒盒…反抗是没有用的盒盒……” 云暄:…… 还卧薪尝胆,分明是乐不思蜀。 20、凶兽白虎 小猫猫不堪其扰,身形瞬间壮大十倍,露出原本面目,它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一声,“呵,女银!没想到吧,我是白虎!” 饲养员连滚带爬躲到云暄身后,谴责道:“呜呜,骗子!” 白虎屁股一扭,傲娇地转身离去,留下一抹伤心又决绝的背影。 云暄问:“它这是怎么了?” 饲养员有些后悔,解释道:“白虎是凶兽,主征战杀伐,代表着死亡和凋零。但它有些年老体衰,又受过重伤,这才被送来萌宠市场,可惜不受欢迎。平日里只能化作猫猫,讨些吃食。” 云暄:“那它好可怜哦。” 她凑到饲养员耳边,小声问道:“都这样了,就不能便宜点打个折扣?” 饲养员瞳孔睁大,讨价还价道:“少主,你看它的那光洁的皮毛,矫健的身姿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浑身都充满着磅礴灵力,多年来更是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不要九九九,只要九九八,这还有理由不冲吗!” 白虎听到有人在夸自己,亮起了星星眼,屁颠屁颠来到云暄身前,拱了拱她的身子,摆好姿势展现自己。 云暄面无表情开口道:“只有五百,不能再多了。” 她还想争价,云暄低声问:“你少主还是我少主?你仙界的还是魔界的?” 饲养员:“呜呜我白给还不行吗。” 云暄拍了拍白虎脑袋,它身子缩小,变成了慵懒的小肥猫。 “嘿嘿,好温顺的小猫咪,随便摸摸都可以。”她摸完肚肚摸手手,趁着没人看见又吧唧亲了一口。 直到上了仙车,云暄看着躺在地上的白虎,出言道:“喂,你倒是动动呀。” 它瘫倒在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月老在一旁说道:“姐姐,要不还是坐我的车吧?” 云暄依旧不服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要退回去了。” 白虎一听到要退回去,连忙用那双水灵灵、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乞求云暄。 思索许久,云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些丹药,扔到白虎口中,它砸吧几口,瞬间活力十足。 云暄扫了眼任务卷宗,这一世,青梅是青州首富穆家女,名唤穆瓷,是一个梦想成为大侠的女人, 而鬼王沈空怀,则伪装成了浪迹江湖的说书客。 “那咱们去,青州!” —— 青州,一座小茶馆上。 穆瓷挽了个高马尾,着一身男装。她出手阔绰,走进来后便要了不少名贵茶点。 身后丫鬟紧张兮兮地说道:“小姐,要是被老爷发现就不好了。” 穆瓷白了她一眼,“又不是逛窑子泡赌坊,谁敢告状我就撕烂他的嘴!” 琵琶声渐止,一位白衣书生于台上落座,四周帷幕放下,醒木拍桌,所有人齐齐向他看去。 声音传来,如山涧溪水般澄净清澈。 他说道:“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看得见的,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看不见的,是波谲云诡、险象横生。” “书接上回,富家千金逃婚后孤身闯荡江湖,谁料半路落入贼窝,那大当家的见她肤白貌美、细皮嫩肉,霎时便起了别的心思,只见他一个箭步将千金扛到肩上,仰天大笑,说道「小的们,备上好酒好肉,爷今晚就要迎娶压寨夫人!」” “这时,一位剑客从天而降……” 茶馆中,所有人都齐齐向书生看去,就连穆瓷也双手撑脸,听得津津有味,“耍剑的一般都是主角,也太帅了吧。” 书生耳朵动了动,他听到这番话后,愉悦地眯起了狐狸眼。 这时,一位女子走了进来,她双手抱着剑,着一身青衣,头上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来人正是云暄,她寻了个清静的位置坐下,小二过来缓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云暄瞥了眼身旁的穆瓷,低声道:“一盏「不知春」。” 说书的仍在继续,“不到两个回合,大当家的便节节败退,剑客将千金搂入怀中,他使了轻功,如腾云驾雾般带着怀中女子逆风而去……” 这故事听起来有些耳熟,云暄仔细想了想,剑客千金,可不是两人前世的经历么? 忽然,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声响,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进来了一群满口络腮胡子的莽汉,他们手中持着刀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领头的就大声喊道:“兄弟们,给我砸!” 一个小弟附到他耳边小声提醒,“老大,记错了,不是这一句。” 他挠了挠头,想了许久横刀揭斧,嗓门洪亮:“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像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哎呦老大,又错了!” 那小弟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抢了他的台词,指着穆瓷说道:“兄弟们,穆老头压榨劳动力,拖欠月薪,咱今日就揭竿而起,绑了他的大闺女,逼他就范!” “冲呀!”说罢,一群莽汉朝着穆瓷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台上说书的沈空怀亦拔出了剑,准备英雄救美。 云暄瞬间看清了这自导自演的戏码,不过今日她来了,谁也盖不过她的风头。 解决这些小喽啰,还用得着孤霜剑!? 砸坏几只茶盏,应该不用赔钱吧,想不出答案,她便用灵力震碎扔了出去,哐当一声,精准打落了他们手中刀剑。 没想到酒楼中会有厉害人物,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断往后退着,有人打气道:“都别怕,有老大在,上去揍她!” 话刚说完,云暄便将所谓老大踹倒在地,她抬起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揍我?” “呜呜呜女侠饶命,他们慌不择路一股脑逃窜着,末了冲到门口又跑回来扶起老大。” 眼看着自己算计好的一切被他人打断,沈空怀眼中满是阴郁,他藏好所有负面情绪,走了上去,朝着穆瓷嘘寒问暖,“姑娘,你没事吧?” 穆瓷颤抖着手,嘴里喃喃道,“天呐,好帅……” 沈空怀以为自己被夸了,耳垂通红,谁料,穆瓷扑通一声跪在了云暄面前,她揪着她的裙摆,声泪俱下,“师父,您就收了徒儿我吧!” 云暄:? “不必行此大礼。” “师父,若是你不肯收我为徒,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云暄只好想方设法推辞,“家门绝学,不可外传。” “那您还有什么哥哥弟弟可以介绍给我么?” 云暄先是一愣,听懂她的意思后巨咳起来,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沈空怀不能接受自己被忽视了,他开口道:“不瞒姑娘,在下也会些功夫,你若是想学……” 云暄内心的小人瞬间蹦跶起来,哎呦这小子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告诉你,没门! 她扶起穆瓷,“姑娘,不瞒你说,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玄清宗,将在半月后于苍山举办新一届收徒大会,我有意参加。” “做不了师徒妯娌,我们还是可以做师姐师妹的。” 她有些得瑟,挑衅似的看了沈空怀一眼,想孤男寡女携手共闯江湖?她却偏偏要把小青梅拐去修仙。 穆瓷眼睛一亮,身后丫鬟抓着她的手肘,朝她摇了摇头,她瞬间有些犹豫。 云暄叹了口气,“穆姑娘生来锦衣玉食,家中又有父母兄弟,自然无法了结尘缘。” 她看了眼手中的剑,又抬起头微微看天,露出完美的下颚线,“我此生志不在凡间,这些年游历江湖,见过太多阴谋阳谋、悲欢离合。只愿修一身高强本领,用浩荡的剑意惩恶扬善,除魔卫道,守护苍生。” 眼看着穆瓷就要答应,沈空怀眉头轻皱,有些尖锐地说道:“姑娘说笑了,这世间有什么魔,有什么仙!与其追求什么茫茫大道,还不如守着家中一亩三分地,过好一生!” 云暄瞥了眼穆瓷,“如果穆姑娘也这么认为的话,我无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音刚落,云暄转身潇洒离去。 穆瓷唤住了她,“姑娘,待我回去问过父亲,可好?” 云暄嘴角上扬,“三日后晌午,我在这里等你,过时不候。” 沈空怀急急忙忙劝道:“莫冲动。” 穆瓷轻咬下唇,“你不懂。” 她母亲早亡,未过头七父亲便迎回一群侍妾,姨娘在他耳旁吹枕边风,想要将她嫁给糟老头子县令,父亲居然答应了。 这个家还有呆着的必要吗? “对了,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慕辞开口问道。 云暄愣了愣,犹豫半晌,如果要回玄清宗,必然得换一个身份。 她施了易容术,摘下头上帷帽,露出一张与自己只剩六分相似的面孔,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云霓。”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三日后,云暄又来到那家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瞧着外边日头正盛,或许需要等一段时辰。 小二的走了上来,一如既往问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灵隐佛茶。” 茶都凉了,穆瓷才姗姗来迟,她身后还跟着沈空怀。 穆瓷气喘吁吁,开口道:“姑娘,我们快走吧,府中侍卫快要追上来了。” 云暄扫了眼她身后的沈空怀。 沈空怀笑道:“修仙,蛮有意思,我也去。” “你一个说书的,有趣?” 哼,想进玄清宗,第一关就淘汰了你。 穆瓷笑了笑,“好啦,我准备了马车,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穆姑娘呀,修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你真想好了吗?” 她点了点头,“我可是要成为大侠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21、收徒大会 太阳落山后,天很快便黑了,一辆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林间小路,圆滚滚的车轮轧着星光。 一颗脑袋从车帷探了出来,穆瓷说道:“小书生,天色已晚,不如暂作休息?” 沈空怀停下马车,看了眼四周,轻声道:“四周没有脚店,只能委屈你在荒郊野岭过夜了。” 穆瓷从包裹中拿出些许干粮,又递上了水壶,“今天赶路辛苦啦,明天换我来吧。” 沈空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生干这种粗活,再说了,你看得懂地图么?” 她羞红了脸,惭愧地低下了头。 “让一让,我要下去。”眼看着暧昧滋生,云暄冷言冷语说道。 她走下马车,活动活动筋骨,又伸了个懒腰。回想起她这一生,三四岁便抱着师尊大腿御剑飞行,如今却憋屈到跟别人挤小马车。 这种低效的代步工具居然还没有被淘汰? 身后传来穆瓷的声音,“云姑娘,我带了些干粮,你也吃点吧?” 云暄摇了摇头,可思及她如今是凡人身份,又连忙点了点头,接过后说了声谢谢。 沈空怀摸着黑独自往林中走去,穆瓷问道:“小书生,你别乱走呀,若是遇到什么豺狼虎豹便不好了。” 他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木枝,解释道:“晚上天气凉,我去捡些干柴给你搭火取暖。” 穆瓷小跑着跟了过去,“我们一起吧。” 云暄愣了一小会儿,“我也。” 三人行,必有一人被冷落。穆瓷跟沈空怀相谈甚欢,从城西的糕点铺聊到大江南北,从隔壁家养的母猪生了几胎聊到牛鬼蛇神。 云暄在身后倒显得有些多余。 “玄清宗的收徒大会,一定很难吧。” 穆瓷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好厉害,真怕我在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沈空怀安慰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不如我教你武功吧。”沈空怀和云暄两人同时开口。 穆瓷一脸惊讶,看向了云暄:“姑娘,你不是说家门绝学不可外传么?” 云暄嘴角扬起微笑,“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还是能教的。” 森林中的夜晚格外寂静,篝火燃得正旺,啪塔啪塔的响,沈空怀坐在木墩上,伸出手不断取暖,眼睛却冰冷冷看向不远处。 云暄比穆瓷要高出半个头,两人紧贴着身子,拿起干木枝对着空气比划。 云暄话不多,有时候拍拍她的手,提醒道:“握紧。” 有时候一个手刀贴着她的腰,“用力。” 穆瓷却话多且密集,不停地夸赞道:“云姐姐,你好厉害!” “谢谢云姐姐。” 沈空怀耳中不断传来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只能无聊到捡起小石子往路上砸。 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乐意学,不知不觉便忘了时辰,等到穆瓷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云暄才晃过神来,说道:“你也累了一天,先休息吧。” 深夜,云暄倚在树干上,她丝毫没有困意,穆瓷已然酣睡,想必是累极了,还打着呼。而那位鬼王,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冷白的皮肤在月夜下极为渗人。 云暄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要不现在就干掉他! 说时迟那时快,她小心翼翼拔出了孤霜剑,月夜下,一道亮光从地面划过。 她正想站起身来,谁料阴风骤起,沈空怀睁开了眼,他脚步很轻,像是游走的阿飘,他朝着云暄…身后的穆瓷走了过来。 云暄用余光瞥了两眼,只见穆瓷正瑟缩着身子,身上盖着的外衣脱落了,沈空怀伸手替她掖好。他源源不断释放着灵力,一点点包裹住穆瓷。 她翻身说了句梦话:“好暖和。” 随后,沈空怀在她身旁坐下,歪着头看了她一整夜。 云暄:“无聊。” 她闭上眼,进入了财神爷给的九十九关小游戏。 好难,第一关都没过。 —— 紧赶慢赶、快马加鞭,一行人提前来到了苍山脚下。 云暄逛了一圈,发现所有旅店都已人满为患。 她内心十分诧异,“不对劲,以前可没这么热闹。” 穆瓷四处张望,觉得一切都太过新奇,她问道:“云姐姐,你以前就来过苍山吗?” “算是吧。” 身旁有一个小胖子回答了她的疑惑,“前段时间,玄清宗大师姐证道飞升了,惹得不少人慕名前来。” “天呐,真的可以飞升吗?” “云姐姐,飞升后会去哪里呀?” 穆瓷像是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闹了起来。 小胖子摸了摸下巴,“好巧,那位大师姐也姓云。” “至于飞升后会去哪里,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穆瓷连忙跟小胖子攀谈起来,身后的沈空怀直勾勾盯着,目光有些渗人。 “哇哦,你知道的好多,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胖子嘿嘿笑了笑,“我叫杜雨。” “好嘞,小雨。” 眼看着二人就要握手,沈空怀走上来,拉起穆瓷就往一家客栈走去,“我看那边好像还有空房,快点去看看。” 云暄抬起手挽留道:“那是一家黑店……” “唔,云姐姐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她师尊开的。 果然,穆瓷跟掌柜吵了起来,“这么贵,坑人呢你!” 掌柜缩着手,吹胡子瞪眼,说道:“住不起就赶紧让开,后边还有人排队呢。” 穆瓷压下怒火,把贴身家当压了上去,“三间。” 云暄走上前去,把穆瓷拉到身后,拿出了师尊的令牌,抵在掌柜胸膛,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掌柜连忙点头哈腰退回了钱,“三位楼上请。” 接下来,云暄带着穆瓷练了两三天,收徒大会很快便如期而至。 这日,一大清晨,所有慕名前来拜师的人都聚在了苍山脚下,上山的路却被玄清宗弟子围了起来。 四周颇为热闹,有广交好友的,有抱怨待客之道的,也有给别人吹彩虹屁的。 “快看,那是修真世家的大小姐萧月,听说是不可多得的天生剑骨!” 一众哗然,云暄也侧过头看了看,少女心气高,抱着剑冷冷站在角落里,显然不想受到太多关注。 “今年第一非她莫属。” “哎,那位不是刚刚登科的状元郎,怎么,放着大好的仕途不要,跑来修仙?” “他旁边那位是靖王小世子,我在京城见过,是数一数二的纨绔,但就这小身板,怕是挨不了一刀就吐血了。” 穆瓷站在一旁,有些自形惭愧,她闷闷说道:“跟他们一比,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云暄薅了薅她的头发,“怎么想的,修仙又不比家世,天赋在毅力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自信点,可别给小师父丢脸。” 她点了点头,终于露出往日里的笑容。 “但修仙比谁有钱呀。”那位小世子走了过来,手持一把折扇,只是秋天便穿上了狐裘,身上挂了不少好物件,一看就十分矜贵。 他身后小厮手里拿着不少银两,分发给了别人,还说道:“回去吧,这些够你们吃喝不愁一辈子了,何必过来冒这个险。。” “待会儿遇上我家少爷,记得让着点。” 穆瓷瞪了他一眼,冷哼道:“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小世子从袖中掏出一叠银两,他朝着云暄伸了过来,“喂,你的剑不错,卖我。” 云暄看了看银票的厚度,表示:“不够,滚。” 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虚空中响起一道声音,“欢迎各位来到玄清宗,今年一共招收十名内门弟子,二十名外门弟子,只有率先赶到宗门,方可进行下一轮比试。” “求仙之路漫漫,其间更是凶险万分,诸位自求多福。” “玄清宗收徒大会,正式开始!” 话必,守门弟子解开所有禁止,乌泱泱的人群一股脑便冲了进去。 穆瓷一手拽着云暄,一手拉着沈空怀,激动地说:“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24、不速之客 所有比试都已结束,云暄、沈空怀、萧月三人一同拜入月上峰三张老门下,而穆瓷则加入了赤霞峰,成为一名符修。 师尊搂着云暄肩膀,笑呵呵道:“徒弟们,跟我走吧。” 沈空怀不露声色,内心却极为抗拒,临走前他依依不舍回头,却被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刺痛双眼。 顾礼安是赤霞峰大师兄,他送了穆瓷一瓶画符的丹砂,眉眼间全是笑意,“小师妹,这是见面礼。” 穆瓷一阵错愕,手忙脚乱接了过来,不敢与之对视,耳垂更是涨得通红,她低声说了句:“谢谢师兄。” 顾礼安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谢,以后就是同门啦。” “好……” “走吧,带你回赤霞峰。” 他扶着穆瓷上了飞剑,她慌乱地、小心翼翼扯着他的衣襟。 顾礼安御剑而去,烈风迎面而来,穆瓷忙不迭便扑在了他的后背,最后只能羞怯地扶上他的腰。 沈空怀眼红地看着一切,他拳头紧握,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可是依旧止不住地发酸。 恍恍惚惚好像又回忆起了第一世,他最想遗忘的第一世。 那时,一场大火将沈家夷为平地,他尸骨未寒,以魂体行走世间,亲眼目睹了三书六聘、十里红妆,青梅另嫁他人。 红烛摇晃,顾礼安为穆瓷掀了盖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献宝一样递给穆瓷,想要缓解她的紧张。 “初次见面,送你的礼物。” 穆瓷眼睛扑闪扑闪,红彤彤的,好像刚刚哭过一场,她半抽泣着小声说道:“谢谢。” “不用谢,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啦。”顾礼安牵上了她的手,轻轻安抚。 听到夫妻这种字眼,穆瓷慌得不行,她连忙将手松开,哭的更凶了。 顾礼安无奈笑了笑,“睡吧,我不碰你。” 他从柜子中抱出被褥,铺在地面上打算将就一夜。 可穆瓷却止不住泪水,生生哭到面部抽搐。 “我的新娘子啊,你在为谁哭泣……” “为心上的亡人。” 沈空怀就站在屏风外,他知道穆瓷从不负他,他完全有能力可以进去将青梅带走。 可是,他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一个理由。 人鬼殊途,更何况她所嫁良人,他们那么般配。 罢了,沈空怀穿墙而出,夜里风很大,窸窸窣窣地,天上落了雪,一片雪花飘到他的肩膀,又穿透魂体落在地上,没过多久便化成一滩雪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沈空怀走过了幼时相遇的所有角落,最终在拱桥上坐了一晚,一直到冰封河面。 “沈空怀,走吧,别看了。”云暄喊道。 “好。”他低头跟了过来。 云暄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小木屋,这里像是经常有人打扫,各种家具都没有落灰,原来师尊师妹她们,都一直记挂着自己。 师尊跟在身后,有些惋惜地说道:“又少了一笔经济来源。” 云暄听不懂,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师尊回道:“嗐,你飞升后我把这里改成了旅游景区,慕名而来的人老多了。” 云暄立马黑了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江春昼。” 她拍了拍云暄肩膀,“想开点,赚钱嘛不寒碜。” 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扔了出去,回过神时面前只有一扇紧闭的大门。 她拍了拍身上灰尘,感叹道:“还是这暴脾气。” 翌日清晨,三位新入门的弟子便跟着师尊修炼起来,可师尊一向是个不靠谱的,经云暄稍微“提点”后,便更不靠谱了。 她将沈空怀召到身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个便。 沈空怀正被盯得内心发毛,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他特意打造的肉体凡胎,又学着凡人吐息和运行经络。 师尊意味深长叹息道:“小伙子,你这身子有些虚啊,阳气不足。” 沈空怀攥紧了呼吸,她却说道:“得整点辣椒补补。” 沈空怀:你在开玩笑? 可当小师姐捧着红艳艳的毛血旺过来,他感觉应激性的泪水从眼前滑落。 “是男人就干了他!” 在众人睹目中,他浅尝一口,瞬间面目狰狞,好辣…… “为什么是苦的?” 小师姐眉头紧皱,“怎么可能是苦的,你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吗?” 师尊:“你小师姐手艺一绝,赶紧趁热吃了,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番良苦用心。” 云暄:“是啊是啊。” 内心却有些幸灾乐祸,小师妹做的菜谁尝谁知道,反正她吃了一次便再也不敢吃。 就这样沈空怀一连吃了几天黑暗菜系,他实在忍不住了,找到师尊,说:“那个师尊,我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强壮不少了,什么时候能开始练剑呀?” 师尊道:“不急不急,你先去后山砍些竹子,练一把木剑。” 待他把后山的竹子砍光了,师尊又说道:“练剑一定要打好基础,这样吧,你每天挥剑一万次,千万不能偷懒,我叫小师姐监督你。” “对了,你晚上去后山抓几只鸡。” “抓鸡做什么?” 师尊想了想,没找到理由,她拍了拍肚子,说道:“我有点想吃了。” 沈空怀被折磨了一段时日,根本无暇去找穆瓷。 云暄也没闲着,拿起财神爷给的小木阁,每天都在闯关打怪,勉勉强强突破第一层。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好像更进一步了。 这日,云暄正在尝试突破第二道关卡,秘境中的怪物凶险万分,极其难缠。一时不察,怪物从身后偷袭,云暄受到重创后自觉体力不足,连忙强制退出,生生从胸口逼出鲜血。 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过来,“暄暄,你怎么了,没事吧?” 云暄抬头看了过去,正是许久未见的微生星野。 她眉头轻皱,开口道:“别过来,背过身去。” 微生星野有些疑惑,却依旧乖乖照做。 云暄连忙将所有东西藏进储物袋,随后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微生星野没有回答,他走了过来替云暄检查经脉,“这是怎么了?” 云暄随口回道:“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呆子!”他话是这么说,却拿出来不少好药,察觉到云暄不喜的目光,他才解释道:“听说你又回了玄清宗。” “这几日正好告假休沐,便过来看看。” 两人沉默许久,他才终于小声道:“暄暄,我想你了。”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半晌后,云暄说:“微生星野,我们的道不同,最终总归走向殊途,你只需要冷眼旁观,看着我走完千年万年。我亦然,你会迎娶传闻中的锦鲤小公主,你会继任天君之位,受万人敬仰万人爱戴。” “独独不该像现在这样,纠缠不休。”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不该是这样的。我没有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你有自己想要追寻的道,那我便陪着你,哪怕千年万年后才有一点回应,我死心塌地,我甘之如饴。” 云暄见怎么也说服不了他,怒恼道:“微生星野,我可以当你的下属,可以当一个过客,难道还想让我当你的妾吗!” 然而,他好像会错了意,两眼放光,整个人都像是摇起了大尾巴,“暄暄说得对,明日我便去找那什么小公主解除婚约。” 他拿出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替云暄擦去血迹。 云暄有些别扭,推开了他,“血都干了,擦什么擦!” 他却顺势躺在了云暄床上,“什么联姻,谁爱要谁要吧,什么天君,谁爱当谁当吧。” 云暄有些恨铁不成钢,“旱死的旱死,涝死的涝死,既然你生来拥有一切,自然得负起责任和代价。” 命运的齿轮转动,世界好像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这种恋爱脑居然能是天君继承人? 云暄觉得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闭上了眼,慢悠悠说道:“在其位谋其政,不负苍生,我懂。” 25、酆都鬼城 云暄重新入定,调整气息,不断在脑海中复盘着方才那一战,她好像隐隐约约摸索出妖兽的弱点了。 吐故纳新,回过神时,她发现微生星野正躺在身侧,一动不动看着遥远的天窗,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推了推微生星野,催促道:“登徒子快起来,有你这么随意的么,乱闯女孩子房间。” 他反驳道:“若那日你未曾飞升,这儿也许便是我们婚房。” 想到什么,他喉结滚动,脸颊有些热得通红。 云暄:! “我床榻之上又岂容他人酣睡?带着你的剑,滚。” 他坐起来,微微俯过身子,凑近了才说起正事:“听说你接了沈空怀那个案子?” 云暄看着他细长的睫毛,有些出神,缓缓应了声:“嗯。” 他告诫云暄:“那人挺疯的,别玩过头了。” 这话说的,太让云暄好奇啦,“那就劳烦仙君大人,给我讲讲沈空怀的故事吧,他是如何从一介孤魂野鬼,成为如今叱咤风云的鬼王?” 微生星野想了想,开口道:“这就得从六界说起了,修炼首先得引气入体,到达第一境界练气期。人修灵气,妖先修人身再修灵气,而魔族生来便有魔气附体。” “人的肉身死后,灵魂变成了鬼,随后被阴差带回酆都冥界,交由判官定夺。无罪者过了望乡台,在奈何桥上喝一碗孟婆汤便忘却生前记忆,转世轮回。有罪者压入无间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拔舌、挖眼、磨成肉酱,受尽苦难……” 他见云暄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听得津津有味,瞬时没了心思,继续道:“不过自我接手酆都,便改了律令,他们生前犯的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偷菜呀、私通呀,留在地府当几年苦力便放走了。” “可这沈空怀,却是十恶不赦的厉鬼。” “他生前无功无过,死后却一直逃避阴差追捕,滞留人间。后来受人指点吸食阴气,练尸招魂,养了一堆小鬼,在查出陷害父亲的真凶后,一夜屠了对方满门。” 说罢,微生星野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云暄别过脸去,目光晦涩,“可死了全家的痛,谁能懂呢。” “对了,那后来呢。”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他简直就是疯子,阎罗王拜托我将沈空怀抓回地府。可当我找到他时,他附在一个尸骨未寒的老叟身上,正笑呵呵抱着小孩嬉闹。看见我后,他放下怀中幼童,掏出糖果与他们道别,什么也没说便跟我回了地府。” “他笑着接受所有刑罚,愣是一声痛都未曾喊过。” “后来,那些关押久了的恶鬼死性不改,公然挑事,意图谋反逃出无间地狱,却被沈空怀一一制服。他们尊他为王,可鬼王转身便向天庭俯首称臣,甘愿屈居人下。” 这故事还真是唏嘘不已,云暄疑惑道:“那他既然想跟小青梅恩恩爱爱,为什么又不愿入轮回转世为人呢?” 微生星野敲了敲她的脑袋,“傻瓜,一旦体验到那种永生的欢乐、强大的力量,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谁还会追逐凡人的一世渺茫。” 云暄拂开了他的手,“那微生星野,你既然统御万鬼,眼看着他触犯天规,怎么还坐视不管?” 他轻笑一声,懒懒地说道:“不想管。” “倒是你居然主动摊上这堆破事儿,打算怎么办?” 云暄冷声道:“执念和欲望都不该被纵容,我会依照天规办事。” 微生星野走后,云暄的小木屋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玄衣少年冷不防便出现在了云暄身后,轻声喊道:“姐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云暄眼眸中满是无奈,她转过身来,看到飞雪身上的伤都已痊愈,便送了口气,“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过来了,要是叫他人发现怎么办?” 他安慰道:“姐姐放心,没有人会知道的。” 云暄让他坐下,“我再替你检查一下经脉。” 他支支吾吾不太愿意,云暄板着脸开口:“坐下!” 他只好乖乖照做,云暄运行灵力,却发现他经脉乱的不行,皱着眉头问:“你最近都修炼了什么功法。” “就平时练的那些呀,大差不差。”说完他又连忙转移话题,“姐姐,你以后离他远些。” 云暄一瞬间有些疑惑,“离谁远些?” “就刚才走那个,真后悔当初没能弄死他。你是魔,你和他根本没有可能!” 云暄扶额惋惜,真养歪了,掰不回来了,“我的事你少管。” 他不情不愿,才说起正事:“姐姐,那个沈空怀好像挺厉害的,或许我们可以策反他,告诉他这天道就是一团污秽,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就该合力翻了天庭!” 云暄正视着他的双眼,“这件事我自有打量,回去。”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应了下来:“好,我相信姐姐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话刚落下,他便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云暄独自思考了半天,飞雪说的方法确实可行。可接下来,她常常盯着沈空怀发呆,犹豫来犹豫去,将事情利弊都分析了一遍,终究是进退两难。 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试探一番,沈空怀却处处躲避着她。平日里擦肩而过连声招呼都不打,云暄向他走去,他便慌不择路也要离开。 想不通,他不会还在为收徒大会那天的事情生气吧? 看来应该准备一份赔罪礼,她去山下挑了幅字画,装好后将沈空怀堵在了路上。 “喂,沈空怀,等等。” 他好像浑身都在冒汗,异常紧张,“不好意思,我还要忙着砍柴。” 云暄:“我早就替你砍了。” 他撒开脚步就走,“我还要去后山捉鸡。” 云暄:“师尊今天不想吃了。” “呵呵。”他讪笑着说:“那个,忽然有些腹痛难忍,先去一趟茅房。” 一只鬼还需要如厕吗!? 云暄提剑拦着他的去路,从身后掏出字画,“送你的,就当那日的……” “云姑娘,我已经有意属之人,真的不会喜欢你的!” “等等,你说什么?” 他继续说道:“自从相识以来,你便一直盯着我,难道不是喜欢的意思么?你的礼物我也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云暄哑口无言,怒恼道:“你有病吧,这是赔罪礼!” 27、蔷薇少年 翌日清晨,太阳老早爬上山头,四周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云暄依照约定,不紧不慢赶到正门,而其余几人早早便候着了。 穆瓷显然有些兴奋和紧张,她背了好几个不同颜色的包裹,沈空怀顺手接了过来,“我拿吧。” 她连忙拒绝:“不,不劳烦了。” 云暄微微瞥了一眼,淡淡开口道:“给我吧,我有储物袋。” “谢谢云姐姐!” 收拾行囊,整装待发,四人快马加鞭前往洛河县。 到了事发府邸,云暄呈上拜贴,很快便有管家过来引路:“四位道君这边请。” 他们来到侧厅落座,小丫鬟上了些茶水瓜果,老管家说道:“我家老爷还有一桩生意要谈,劳烦诸位稍作等待。” 穆瓷附在云暄耳侧,低声说道:“云姐姐,怎么感觉这宅子阴森森的。”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穆瓷方才走在路上,莫名其妙便有石子滚到身侧,可当她抬头看向四周,却并无异样。 而走过白玉石桥,她偶然看见溪流中有许多旋转的小水涡,转着转着忽然被一股冲力推动着逆流而上。 穆瓷急急忙忙揪着萧月袖子,“快看那里……” 萧月转过头时,只见一只青蛙扑落水中,她霎时有些无语,骂了句:“土包子,这有什么稀奇的?” 穆瓷揉揉眼睛,才发现水涡早就消失了。 云暄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可当着老管家的面,她只能轻嗤道:“瞎说什么呢?” 老管家虽一把年纪,白发苍苍,却耳聪目明,他讪讪一笑,“重新修葺过的宅子,不久前才搬进来,可能是少了些人气。” 云暄微微颔首,“对了,可以说一下哪里闹鬼么?” 老管家一听到闹鬼,便止不住地心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说道:“情况复杂,还是等老爷过来再跟你们说吧。” 待管家走后,穆瓷便神神叨叨地说:“云姐姐,你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么?” “这宅子简直哪都不对劲,哪都在闹鬼。” 萧月打趣她:“哟,刚进来就怕了呀?” “我才没有!” 半晌后,刘老爷才姗姗来迟,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着一身褐色衣裳,上边还绣有金丝。 刘老爷笑呵呵地拱手作揖,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久等了。” “诸位远道而来定是辛苦,老朽备了些薄酒,不如坐下聊聊?” 他身上酒气浓郁,好像才刚刚结束应酬,云暄连忙拒绝:“多谢美意,修道之人早早辟谷,且先说正事。” 刘老爷坐了下来,回忆起往昔,他言语间都有些懊恼,“说来话长,其实我这一家子都是从外地搬迁过来的。” “年幼的时候家里就穷,娶了媳妇儿才知道要努力赚钱,可这些年漂泊在外,离多聚少,总是心怀愧疚。如今在洛河郡站稳脚跟,便带着家人到这边落户。” “都怪我贪小便宜,着了那黑商的道,才买下这座凶宅。刚搬进来时一切正常,后来妻子常常半夜睡梦惊醒,在房中来回踱步说害怕,当时以为她是疑神疑鬼便没理会。” “我的小女儿也变得越发奇怪,她常常自言自语,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问她的时候她却说,我在跟一个小哥哥玩呀,你们都没看到他吗?” “紧接着,府中下人也注意到了各种怪事,什么会飞的花瓶,消失的食物,亦真亦假分不清楚。既然各位大师来了,就麻烦帮忙做场法事,将什么冤魂恶鬼超度了吧。” 众人齐齐看向场上唯一符修,穆瓷结结巴巴,“可…可是我不会做法事呀!” 云暄:“无所谓,我们会捉鬼。” 刘老爷打量着他们四人,最后回道:“好,诸位随意,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穆瓷从包裹中取出各式各样的黄色符纸,“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给每人都贴了一张,随后介绍道:“听说贴上这个能够看见鬼的魂魄,让我试试有没有效果。” 说罢,她揉了揉双眼,再次睁开却看见房梁上倒挂着一只鼻青脸肿的鬼,穆瓷脸上瞬间闪过惊慌,随后捂着胸口不断干呕,“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吊死鬼从我面前飘过?” 云暄点了点头。那只鬼披头散发,脸色青紫,吐着大红的舌头,实在是有些丑。 “不会就是他在搞乱吧?” 云暄摇了摇头,“不止他一个呢。” 穆瓷看向四周,目瞪口呆的说道:“糟糕,这是捅了野鬼老巢。” 饿死鬼面黄肌瘦,趴在桌子上对着瓜果直流口水,无头鬼看不清路,左冲右撞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远方传来了悠扬的琵琶声,屋内便有鬼同手同脚蹦达起来。 而脚下,像倭瓜一样的大头鬼正坐在地上,捧着一张笨重的脸看向她。 穆瓷连忙从包裹中取出桃木剑,不分青红皂白就到处乱刺,“看剑看剑看剑!” 吓得一群小鬼到处逃窜。 沈空怀安抚道:“别怕,这些小鬼不伤人,过一段时间便有阴差过来收魂。” 云暄打量着四周,说道:“这也不是阴气浓郁之地,小鬼们纷纷聚在这里,只怕是有大鬼庇佑。” “那怎么办?” 云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打得过便将它押送回阴曹地府。” “打不过就只能采取怀柔政策了。” 穆瓷提议道:“那我们分头找找吧。”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抓个小鬼过来问问便知道了。”云暄将灵力汇聚在左手上,手心翻转,还没逃远的大头鬼便被抓了过来。 “小东西,让你家老大过来见我。” 大头鬼仰着个脑袋,双手抱于胸前,冷哼一声,大有一种宁死不屈的感觉。 “不听话是吧?”云暄拿过桃木剑,抵着他臃肿的脑袋。 它被吓得小脸拧巴起来,瑟缩着身子,屁颠屁颠在前边带路,“我带你们去找他。” 他们绕过了一重又一重院落,来到这里边幽深的院子里。 大头鬼举起小胖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云暄朝那看了过去。 只见蔷薇花架下,一个少年伏案睡得正酣。他不同于那些奇形怪状的鬼,身上各个器官都保留的很好,像是死的时候就很安详。 阳光透过花架,在少年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凡是鬼都惧怕光和热,他张开双眼醒了过来,看到来了这么一群人,眼中尽是迷茫。 大头鬼挣脱云暄的束缚,跑过去通风报信。“大人!大人!” “那刘老头请了一群道士过来,说要除掉我们这些鬼!” 少年眉间还带着些起床气,他只是挥了挥衣袖,便凌空出现许多恶鬼,全都朝着云暄他们扑了过来,少年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睡觉。 恶鬼来势汹汹,四人连忙拿起武器搏斗起来。云暄刚一剑斥退,又有鬼源源不断冲了过来。 穆瓷拿着符咒,见一个贴一个,很快便所剩无几了。沈空怀不想攻击同类,只能将穆瓷死死护在身后。 而另一边,萧月虽然孤军奋战,却处在上风。 将后背交给他们,云暄便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他睡醒了,躺在木藤椅上,呆呆的看着天空。 云暄开口便说:“你死了,你知道吗?” 他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云暄说:“那你应该离开这里,去阴曹地府,然后转世投胎。” 少年摇了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离开,我要等他们回来。” 云暄问他:“等谁回来?” 少年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道:“阿爹,梅姨,书童,老张……” 他放下了手,“还有她。” “你等了多久。” 少年沉默半晌,“十年,还是三十年?记不清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他眉眼低垂,执拗又固执地说:“他们会回来的。” 28.恶鬼从良(一更) 恶鬼从良(一更) 云暄嘴角上扬, 面露嘲讽,她冷哼一声,说道:“又是一个痴人, 等了三十年都等不回来, 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么?” 他笑?了笑?,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回道:“无所谓, 我有的是时间。” 话刚落地,云暄剑指挥动, 扔出?一道符纸,随后疾如闪电一般贴在了他的身上, “不好意思, 没功夫陪你在这儿瞎耗。” “这座宅邸已经转卖他人,你没有理由继续呆着。而作为?一只鬼,你也不该滞留人间。” 少年面色平和, 没有作答,他动了动手指,场上所有恶鬼如同?烟雾般散去。 “那些阴差抓了我千回百回, 哪一次成功过?” “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云暄微微挑眉,一只小鬼都能如此猖狂, 这届阴差不太?行呀。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缚鬼绳, 二话不说便?要?将少年捆住。 他没有挣扎。 “不对劲。”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 穆瓷却一阵心慌,“难道有诈?” 待云暄将鬼捆好后, 穆瓷又一股脑往他身上贴满符咒。 众人押着少年往外走去, 可正?要?踏出?刘府大门,少年轻笑?一声, 身上的绳索符咒通通掉落在地,他双手背在身后,像风吹一般飘了回去。 清冷的声音飘荡在虚空之?中,“就这点?本事?放弃吧,黑无常的勾魂锁都困不住我。”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接下来怎么办?” 云暄暗自深思,看来她小看了这只鬼,一定是低阶绳索威力不够,得换成铁链,再用灵力加固,“刚才绑得不好,我再绑一次。” 她正?要?朝着少年追过去,沈空怀却唤住了云暄,“如果我们帮他找到要?等的人,他是不是就能了却执念,跟阴差回地府了?” 云暄转过头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空怀一眼?,果然还是鬼更了解鬼,“这方法可行,先去找他套套话。” 他们是在一片竹林中看见少年的,他飘荡在冷冽的湖水上,不断吸食着周围阴气。 他额头上有一块空白的残缺,应该是被太?阳灼烧所伤。随着阴气不断聚拢,伤口也在慢慢复原。 云暄直接开门见山,“做一桩交易如何?” “我们替你找人,要?求是见过面后必须回地府。” 他从湖面上飘了过来,神情倨傲,“我拒绝。” “那就这样漫无目的等下去吗?你连自己死了多久都不知道,而?凡人只有百年寿命,说不定他们早就死了呢!” 他好像被戳中了痛点?,语气冷冽:“闭嘴。” 云暄只好换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少年思考许久,干涩的嗓子,吐出?了久违的三个字:“徐灵筠。” “怎么死的?”云暄问。 他双眉紧蹙,痛苦地捂上脑袋,一副不愿想起的样子。 看来死的有点?惨。 “行吧,不为?难你。” 云暄转身吩咐道:“萧月,你去县衙里问一下最近三十年有没有关于徐灵筠的凶杀案。” “穆瓷,你去附近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住过一户姓徐的人家,后来搬到哪里去了。” 说罢,云暄看向沈空怀,“你就在这儿看着这群小鬼,别让他们惹事了。” 三人齐声答道:“好。” 穆瓷又多问了一句,“那云姐姐,你去哪儿?” 云暄没有回答,自然是要?做两手准备。她还记得微生星野说过的话,一旦体验到那种?永生的快乐、强大的力量,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谁还会追逐凡人的一世渺茫。 要?劝恶鬼从良,太?难。 她离开刘府后,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云暄从储物空间中搬出?了炼器的火炉,随后将铁链扔了进去。 她就地打坐,开始运行起大周天,将灵力源源不断灌入炼器炉。 鬼怕热,怕火,她又生生刻上几道火系符咒。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的绳索便?练好了。 然而?,云暄却没有什?么底气。 “要?不找几只小鬼试试?” 说干就干,云暄四处闲逛,绑了好几只小鬼,走了半天,他们也没有机会逃脱。 小鬼们被她吓到快要?变形了,“女侠饶命啊,小的们刚死不久,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 云暄眉头紧缩,“你们合力看看能不能够挣脱?” 小鬼们屁滚尿流,“女侠饶命,我们不敢呀!”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轻笑?声,云暄转身看了过去,来人正?是微生星野。 他笑?道:“暄暄,绑他们作甚?绑我呀。” 云暄松开了铁链,小鬼们连忙四处逃窜,还不忘嚷嚷着感谢微生星野,“大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定当?给你当?牛做马。” 云暄有些不满,说道:“我有那么恐怖吗?”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 “你怎么又来了?”云暄问道。 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去了趟东海。” “所以呢?”他去东海做什?么,云暄才不会在意呢。 “怕不是对那锦鲤族的小公主一见钟情,永生难忘。” 他连忙维护起自己的名声,“才没有,那小公主,忙着跟五个男人恩恩爱爱,压根没有时间见我。” 云暄:? “锦鲤族是一妻多夫,除了我,她居然还有五个未婚夫!” 云暄忽然笑?了出?来,“你不会是被仙界便?宜卖了吧?好不值钱的样子。” 微生星野说道:“锦鲤族这分明是在欺上瞒下!那我便?顺势威胁他们族长,必须去天界解了我们婚约。” “反正?父君从来不会在意我的感受,我说什?么、做什?么,他只会训斥我、拒绝我。” 云暄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怜惜道:“可怜。” 转眼?想了想,他们魔界虽然不用生育子嗣,却也是一妻多夫来着。 时辰有些晚了,不知道其他几人完成的怎么样,云暄收好铁链和火炉,正?欲赶回刘府。 云暄前脚刚动,微生星野后脚便?跟了上来。 云暄停下步伐,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无奈地说道:“殿下别跟了,还是赶快回天庭吧。” 微生星野怡然自得,甚至吹起了口哨,“不回,回去也是受罚。” 云暄冷声道:“微生星野,我要?做任务,没空陪你玩。” 他说:“我不会打扰你的。” 说罢,他化作一缕神识,钻进了孤霜剑中。孤霜剑本来就有剑灵,不愿跟他挤在同?一个空间,两人闹着闹着便?打了起来,连剑身都在剧烈抖动。 云暄拍了拍剑:“安静。” 他好奇地问道:“暄暄,你晚上会抱着剑睡觉吗?” 云暄:“我不睡觉。” “还有,给我安静!” “好吧。”他暂时把嘴巴缝了起来。 云暄回到刘府,正?好就在门口看见了穆瓷和萧月两人。 她开口问道,“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萧月微微扬起下巴,“一切都在我的股掌之?中。” 穆瓷也道:“放心吧,我早已问了个水落石出?。” 看来她们收获颇丰,“行,那咱们进去慢慢聊。” 四人在侧厅落坐,云暄问道:“那你们有查出?来,徐灵钧是怎么死的么?” 萧月回道:“这些年衙门修了又拆,拆了又建,很多文书都早就不见了,这事我也是从一个老捕头那里听?到的。” “徐灵筠母亲早亡,父亲是当?时的知州,后来娶了一位续弦,他就是被这位后娘毒死的。” 穆瓷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仇什?么怨,这后娘可真?是歹毒。” 萧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很疯,也很可怜。她在嫁给知州之?前,还有过一任丈夫和孩子,可因?为?仆人看管不周,导致孩子被山贼掳走,并向他们夫妻俩索要?五千白银。” “一时之?间,根本凑不到这么多银子,丈夫便?偷偷向官府报案。当?时的知州是新官上任,急着想要?做出?点?功绩,一股脑热,便?带着官兵上山剿匪,贼寇虽然落网,但孩子在一片慌乱中却被……” “杀了。” “因?为?有人庇护,这位知州没有受到丝毫牵连。夫妻俩却因?为?孩子的事郁郁寡欢,每天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丈夫意外身亡,妻子隐姓埋名,嫁给了知州当?续弦,企图复仇。她想,单单杀死知州,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定要?让他尝尝那种?痛失至亲骨肉的苦。她蛰伏三年,一点?点?获取他们信任,并制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那天,她哄着徐灵筠吃下有毒的糕点?,事情结束,她却陷入了巨大的悔恨当?中,她走到官府自陈一切罪行,最后一头撞在墙上,死了。” 云暄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以伤害他人生命为?代价的复仇,还真?是可笑?至极。 穆瓷接着说道:“也正?因?如此,事情败露,知州被贬至桃源县做县令,后来就不知道了。” 云暄眉头轻促,问:“什?么时候的事?” 穆瓷:“大概是二十年前。” 可云暄去过桃源县,二十年前,可没有这样一位姓徐的县令。 30.意见相左(补三更) 意见相左(补三更) 少年被铁链束缚, 他眼底尽是不甘,可挣扎愈久,消耗愈大, 最?终渐渐失力?, 险些就要晕倒。 云暄低眸轻笑,“休息一晚呀, 也不是不行。” 刘府管家连忙替四人安排住处, 云暄正要牵着鬼少年前往厢房,沈空怀说道:“小师姐, 你今日忙来忙去定是辛苦,今晚我看着他吧。” “怎么会辛苦呢?”云暄黛眉上挑, 平日里两人话不投机, 如今他无事献殷勤,只怕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实际上另有所图。 萧月沉默许久, 开口说道:“你守着我不放心,还是交给我吧。” 云暄睨了她一眼,无奈摇头, “小姑娘,下次打赢我了再说这种话吧。” 说罢, 便带着鬼少年扬长而去。 她却全然不知, 身后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好?像目的一致,达成了某种联盟。 夜里, 云暄将?徐灵筠拴在柱子上, 哼着小曲儿去厨房里打了些热水,慢悠悠走?回?厢房, 刚到院落,便看见屋内烛光摇晃,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窗前闪过。 云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她推开房门,只见穆瓷手中抱着一坛子酒,呆呆地?看向她。 愣了三秒,她讪笑着说道:“云姐姐你回?来啦,今日辛苦了,夜里风寒,给你捎了些酒过来。” 云暄看了看她手中的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说,“谢了,不过我从不喝酒。” 穆瓷尴尬地?放下了酒,她又拿出了热腾腾的糕点,“云姐姐,忙活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吧。” 她摇了摇头,“我早就辟谷。” “那我给你倒杯茶水吧。”穆瓷将?糕点放下,连忙倒了一盏清茗,给云暄低了过来。 这是非要她喝不可了? 云暄笑了笑,接过茶水,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 她品了品,应该是放了些凡人用的迷药,但对她却毫无用处。 在穆瓷期待又羞愧的目光中,云暄估摸着药效发作的时辰,她耷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困。” 下一秒便倒落在地?。 慕辞双手合十,不断鞠躬,嘴里重?复了好?几遍对不起,随后她走?出门外招了招手,沈空怀呵萧月跟了进来,两个女生将?云暄抬起,随后放到床榻上,沈空怀则向鬼少年走?去,替他解了拴在柱子上的绳索。 徐灵筠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们这是……” 穆瓷压低了声音,说:“带你去见家?人。” 萧月补充道:“不过铁链要留着,一旦见到了人你就得回?地?府。” 少年身上满是笑意,他轻声应道:“好?。” 协议达成,两人两鬼偷偷摸摸离开了刘府。 他们走?出房门不远,云暄便睁开了双眼。 微生星野亦离开孤霜剑,出现在云暄面前,“看嫁入南极生物裙易武而而齐舞而吧以看文来是我多虑了,小孩子把戏又怎么骗的了你这种千年狐狸。” 云暄冷哼道:“还好?不算太傻,知道留着铁链。” “那接下来你要如何?” 她回?道:“之前都是我在主导,这一回?便看看他们的选择。” “好?,那跟上去吧。” 云暄:? 她眉头轻皱,“你这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该回?哪滚哪去,别跟在身边碍事。” 微生星野没脸没皮,非要在她身边继续赖着,“生活如此枯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嘛。” 穆瓷一行人坐上马车,刚刚出发便吵了起来,“哎呀,你地?图拿反了,要这么看!” “等等,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前往桃源县的呀?” “前面怎么有?两条路,走?左边还是右边?” “你到底会不会看地?图,算了猜拳决定吧。” 云暄:…… 行吧,四个人全是路痴,她往正确的方向扔了一颗石子,穆瓷发现动静,犹豫不决,“那就走?这边吧。” 马车摇晃着缓缓前进,微生星野有?些无奈,“太慢了,我们歇息一晚上再追吧。” 云暄:“少废话,跟上。” 走?了一夜,太阳打东方出来,徐灵筠已经有?些感到不适了,他们决定在最?近的小镇落脚,稍作歇息。 穆瓷拿着地?图,大街小巷寻人问道:“您好?,请问桃源县是往这边走?吗?” 收到肯定的答复,她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一位老叟刚吃了碗热馄饨,他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跟穆瓷攀谈起来,“小姑娘,你们也要去桃源县呀?” 穆瓷点了点头,有?些惊喜,“老伯伯,你也去桃源县吗?” 他含着笑,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是啊,我家?就在桃源县,离乡至今也有?十来年了吧。” “这一回?去啊,也不知道当年那些老伙计还在不在。” 穆瓷听?到他是本地?人,连忙问:“老伯伯,那您知不知道桃源县有?一个姓徐的县令,大概是二十年前上任的,他现在在哪?” 老叟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思量许久,穆瓷心脏都快吊到嗓子眼了。 他回?道:“我呀,人老了记不清事,但以前家?就住在县衙附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徐县令。” 穆瓷愣了愣,“老伯伯您再想想,那县令是从洛河那边贬谪过来的,以前还是个知州呢。” 听?到什么知州、县令的官民,馄饨摊的摊主拿起布巾,擦了擦热汗腾腾的脸,扬声道:“小姑娘,这什么知州我好?像有?点印象。” 听?到这番话,一行人连忙围了上去,便是徐灵筠也顾不得太阳了,穆瓷问:“大伯,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摊主皱了皱眉头,讳莫如深地?问:“你们找他作甚?” 穆瓷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说:“急事,真的有?急事。” 摊主摇了摇头,劝道:“回?去吧,人都死了好?几百年了。” “人死了!?” 穆瓷可急死了,她摇着摊主,“大伯,你别开玩笑。” “哎呦,我骗你们作甚,死了,一家?都死了!” “不信你们问问十里八乡的,当时那件事在这儿可出名了。” 徐灵筠拳头紧握,问道:“怎么死了。” 可摊主哪能听?到鬼魂的声音,穆瓷便帮忙复述,“大伯,他们是怎么没的呀,那一家?老小好?几十条人命呢。” 摊主叹了口气?,指了指前边的路,“从这儿去桃源县的都得当心了,这一带闹山匪,当年那徐知州一家?便是被山匪劫杀的。” “怎么可能!就算是山匪,也不会这般胡来……” 摊主解释道:“怎么不可能,当时可是闹着饥荒,饿疯了哪还能管这么多、他一家?装着金银珠宝招摇过市,换谁都会被人盯上。更何况,之前徐知州剿匪,杀了山大王的兄弟,这次就是蓄意寻仇。” 徐灵筠听?到这儿,已经面目狰狞,他呜咽着嘶吼道:“谁杀的,我问你谁杀的!” “他们在哪……” 但摊主哪听?得到这些,他开了火,又招待起其他客人。 穆瓷低声安慰,“你别激动,二十年过去了,山匪换了一批又一批,那群歹徒说不定早就……” 摊主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不过后来官府派人过来剿匪,那群人死的死伤的伤,入狱的入狱,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简直大快人心。” “山匪抢劫那些也算遗物了,一半用于修坟,就在不远的山头,你们是他亲戚吧?若是想去看看,我让小儿子带带路。另一半或许有?人中饱私囊,或许拿去赈灾了也说不定。” 穆瓷连连感谢,老板又喃喃说道:“有?人从山上下来,就有?人往山上去,这年头呀,山匪换了一波又一波,县令走?了一任来一任,如今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百姓们又得受几年苦咯。” 徐灵筠有?些失魂落魄,眼看着他快要撑不久了,穆瓷高抬起手才能为他撑伞,沈空怀接过了伞,说道:“我来吧。” 一行人随着七八岁的稚童,买了些花果,往山头走?去。 云暄和微生星野就跟在身后,“啧,野鬼为亡人哭坟,孝死了。” 烈日炎炎,他们来到墓碑前,这些年有?好?心人帮忙扫墓,周围长了些杂草,却也不算荒芜。 收拾好?杂草,少年在墓碑前跪了下来,他捡了颗石头,在上边一字一句刻道:“家?父徐佑恩之墓。” 又沉默着,站了许久。 穆瓷和萧月蹲在山崖上,玩起了脚下杂草,穆瓷愧疚地?说道:“我对不起云姐姐。” 萧月拍了拍她的脑袋,“把这只鬼送回?阴间,再跟她道个歉。” 身后,微生星野听?到这番话,他戳了戳云暄。 云暄冷哼一声,说道:“最?讨厌别人不按我的规矩办事。” 微生星野却笑她,“云暄道君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跟她们计较啦。” 云暄轻笑道:“当然。” 只要,她们能够承受这种选择带来的后果。 30-40 惩治山匪(日三) 时光飞逝, 很快便到了日落黄昏时。 徐灵筠在墓碑前站了许久,他像是干涸的湖水,看起来颓废又荒芜。 穆瓷劝解道:“放下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少年埋着头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咬牙切齿地说:“杀人偿命, 血债血还。” 穆瓷抬起手, 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少年冷哼一声,他抬起眼眸, 身上?杀气腾腾,“他们都该死。” 穆瓷皱紧眉头, 又扇了他一巴掌, 说道:“当年那些?贼寇早就落网,该当何?罪自有律法定夺,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生死。” 他双眼通红, 濒临崩溃,“那可?是我全家上?下好几十条生命!” “老张那么善良,他连一只鸡都不舍得杀, 还有我的小书童,他才十岁!他说过要攒好多的钱, 以?后就开?一间铺子……” “难道, 他们就活该被人害死!”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沈空怀说:“要怪就怪命运弄人。” “要怪就怪当权者?荒淫无道, 以?公?谋私,举国之内饿殍千里、哀鸿遍野, 而他们置若罔闻。” “要怪就怪为富者?不仁不义, 为穷者?无以?为生,不敢反抗却抽刀向更弱者?。” 少年不再说话, 穆瓷柔声劝道:“你想,蟪蛄不知春秋,因为它们的生命只有一个夏季,而人活一世?已经很幸运了,更何?况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如今他们早已转世?投胎,不知道在哪座酒楼大快朵颐呢。” “你也该往前看了。” 夜幕降临,徐灵筠恢复到了全盛期,他不顾一切也要挣脱身上?束缚,可?铁链却会随着他的挣扎越来越紧。 “不自量力。”云暄低声骂了句,眼看着少年就要爆体,云暄默默释放灵力,微微松开?铁链,给了他一口喘息的机会。 生前记忆如同苦海般汹涌袭来,他想起了阿爹、管家、书童…… 痛苦不堪,少年闭上?了眼眸,良久后,他说道:“穆姑娘,放了我吧,做完最后一件事,了却残愿我就回酆都地府。” 穆瓷摇了摇头,“我不会放任你胡来的。” 少年轻笑道:“放心吧,我不想寻仇,我去做一件好事,替阿爹他们做最后一件好事。” “当权者?声色犬马,我便替百姓端了这?最后一窝山匪。” 穆瓷依旧不放心,反复确认道:“不杀人?” 少年点了点头,“不杀人。” “若违背誓言,永坠无间。” 穆瓷三人面面相觑,难以?抉择。 萧月说道:“别心软,说不定有诈。” 沈空怀却说:“我信他。” 萧月不满道:“你凭什么信他!我们才认识多久,更何?况他是一只鬼,诡计多端就是形容你们这?种狗男人的!” 三人激烈地争吵起来…… 而他们身后,云暄和微生星野默默旁观着一切。 微生星野说道:“暄暄,要不我们打个赌?” 云暄双手抱着剑,“赌什么?” 他笑道:“我赌他们会放了那只鬼。” 云暄抬眸,懒洋洋看了他一眼,浅笑道:“我也。” 吵闹声停歇,他们已经争论出了个所以?然来,只见萧月气势汹汹冲到少年身前,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你以?为我们会怜惜你吗!?” “我们不会!” “别以?为挣脱锁链你就能?够为所欲为!” “就你放出来那些?小鬼,弱爆了好吗,我三下两下就能?打倒!” “上?山除匪、惩奸除恶这?种事当然得放着让本女侠来,你就乖乖歇着吧!” 穆瓷走?到少年身后,想要为他解开?铁链,她笑着说道:“小月儿,别闹了。” “你才小月儿。”她小声嘟囔,“看在她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让你跟在身后当我小弟了。” 少年眉眼弯弯,笑出了声,却又惹来她的白眼。 穆瓷磨蹭许久,“不行啊,我好像解不开?。” 沈空怀:“我来试试?” 云暄叹了口气,她微微抬了抬手指,铁链便应声落地。 “呼,终于解开?了。”穆瓷感?叹道,“我们现在就去吗?” 萧月已经抱剑走?在前头,“对呀,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喂,你走?错方向了。”于是,一群人又嬉笑着往山寨走?去,勾肩搭背商量起谁来冲锋,谁去报信,谁能?放火,谁该绑人…… 眼看着少年们的身影越走?越远,微生星野问云暄:“怎么,不跟过去了?” 云暄无奈摇了摇头,“冲锋没有剑,报信不带纸,放火没有火引,绑人也没有绳,说干便干了,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既然如此,那不是得劳烦大师姐照拂一二?” 云暄当即写?了封书信——“明日辰时三刻到山寨门口带人。” 她在附近寻了个凶狠的猴子,给它喂了颗能?让动物开?口的丹药,吩咐道:“把这?封信送到县衙,当面交给县令,就说如果?不照做会天打雷劈,重复三次后立马离开?。” 小猴子挠了挠腮,点头答应后一溜风就跑走?了。 随后,云暄和微生星野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个瞬移到了山寨门口。 此时山寨上?正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红丝红布,一片喜庆。 几个小山贼正拉着两车子酒,进了山寨。 有人窃窃私语道:“大当家今儿是娶到第几个压寨夫人了?” “才第三个吧,那天我远远的便瞧见了,水灵灵的皮肤,扑通扑通的大眼睛,可?好看了,本来还想着跟小娘子香一个,大当家就抢走?了。” 这?引起了其他山贼不满,“啊忒,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吃肉我们啃骨头,他饮酒我们只能?喝水,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们身上?,憋屈死了。” “少说两句,大当家好歹收留我们,给了条活路,你要是下山了不但人见人骂,连讨口水喝都不得。” 微生星野瘪着嘴摇了摇头,“都坏到骨子里了还想着给自己找理由,硬扯什么歪道理。” 云暄抬起手指了指酒坛子,做了个放倒的动作。 微生星野瞬间了然,他们跟着山贼悄悄进了山寨,待到无人,他一个筋斗翻过篱笆,剑指挥动,所有坛盖都漂浮在了虚空之中,云暄从储物袋中拿出迷药,大把大把撒进酒坛。 白色粉末迅速在酒中消融,很快,山老大粗犷的声音响彻云霄,“小的们,上?酒!” “敬新夫人一杯!” 云暄骂了句,“狗杂碎。” 酒过三巡,等山贼们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抱着晕乎乎的脑袋纷纷倒地了。 云暄招了招手,说道:“走?,山贼应该掳走?了不少人,先去把他们放了。” “那守门那些?小山贼?” 云暄眺望山门外,“喏,他们不是来了吗?” “什么都做完了,哪还有威风给他们耍。” 云暄和微生星野摸了山贼的钥匙,往牢狱方向走?去,他们开?了锁,才发现里边全是些?老弱妇孺。 她眉头紧锁,“还真是烧杀抢掠、茹毛饮血的野人。” 微生星野将?他们扶了出来,“老人家,我会带你们离开?。” “回到县里记得跟官府报案,这?群贼寇简直死不足惜。” 一个妇人哭着喊道:“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另一个妇人悠悠开?口,“不是说被抢去当什么压寨夫人,只怕早早失了贞……” 云暄阴森森瞥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大娘放心,我这?就将?她带过来。” “一个个最好都少说闲话,不然就别想出去了。” 云暄回到荒唐的大婚现场,小姑娘被灌了些?酒,已经晕倒了,云暄给她喝了解药,趁着她半睡半醒,连忙将?她背走?。 见到女儿那一刻,老妇人哭肿了眼,“囡囡,醒醒……” 小姑娘睁开?双眼,唤了声娘亲。 老妇人感?激涕零,朝着云暄连连说道:“谢谢女菩萨。” “正门还有山贼把守,我们从后山下去。” 而山寨正门,穆瓷一行人匆匆赶到,看着漫山遍野刺眼的红,看着山贼们大鱼大肉,他们一个气愤填膺便直直冲了过来,跟守门的山贼大打出手。 三下两下的功夫,便全被打趴下了。 一个小山贼屁滚尿流冲进去,“老大,有人攻进来啦!” 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二当家的,有人攻进来了!”小山贼不死心继续喊道。 他惨兮兮转过头来,没看见人影,霎时松了口气,下一秒便被一拳揍倒在地,临了,更凶猛的拳脚落在身上?。 出手的正是徐灵筠。 “别打了,弄晕过去。” “里面好像有些?奇怪,也太安静了吧。”穆瓷说道。 徐灵筠砸晕了小山贼,一群人走?进山寨深处,他们紧张兮兮走?进大堂,却看见山贼们早就东倒西晕睡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穆瓷探了探他们鼻息,还活着,又踹了几脚,没踹醒。 “看来是晕了。” 他们围绕这?一奇怪的现象讨论起来,“难道是起了内讧,自相残杀?” “或许是被绑架的百姓自发反抗,逃出生天?” “又或者?有大侠先来一步,救死扶伤?” 穆瓷看见不远处散落了许多粗绳木藤,她说道:“不管了,先将?他们绑起来扔出去。” “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 反复确认山寨无人后,山头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异兽来袭 喧嚣褪去, 夜晚又重归静寂,漫天星光之下,少年们躺在高高的坡头, 凉风拂面, 冷月无边。 他?们当中?有人、有鬼、有伪装成人的鬼,素昧平生又或者相识短短几日, 但这又何妨呢? 他?们举杯欢饮, 高谈阔论,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穆瓷有?些伤感,她问徐灵筠:“你回到地府之后, 又何去何从呢?” 他?玩笑一般说道:“或许先去无间地狱走上一遭。” “然后?走过奈何桥, 喝一碗孟婆汤,忘记生前记忆转世投胎。” 穆瓷低声说了句:“也会忘记我们吗?” 少年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沈空怀笑着说道:“往生前自然得清除一切记忆。” 穆瓷有?些惋惜, “人活一世,最?弥足珍贵的?便是记忆,要是有?那种承载记忆的?木匣子就好了。” 沈空怀:“若是舍不?得, 倒是可以留在阴间当鬼差,又或者开间小店卖些东西?, 有?钱自然万事不?难。” “小书生, 你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他?讪笑着挠了挠头, “都是道听途说的?。” 徐灵筠忽然想起什么?,他?问:“对了, 分别之前你们有?什么?愿望吗?小生愿略尽绵薄之力。” “愿望?”萧月眸光霎时灿若繁星, “我要成为举世无双第一剑仙!” 少年沉思许久,他?手中?血气翻涌, 最?后?化作?一条条红丝,“既然如?此,便送你一条剑穗吧。” 萧月接过剑穗,好奇地碰了碰,他?笑着解释道:“煞气重,可以镇压邪祟。” “那就谢谢你啦!” 少年看向穆瓷,“穆姑娘呢?” “我好像没什么?愿望,要不?你告诉我厉鬼一般都有?什么?弱点吧。” 话刚落地,一群人便笑出声来,“你也真好意思提!” 徐灵筠无奈摇了摇头,“那便赠你招魂幡。” “就是能够奴役小鬼那种吗?” “嗯。”他?又转身看向沈空怀,“沈大?哥,你呢?” 沈空怀摇了摇头,他?并非无欲无求,只是他?想要的?,别人还给不?起罢了。 …… 此时,云暄和微生星野刚刚送走被绑架的?百姓,正躺在离他?们不?远的?山坡上。 听到少年们大?谈理想,微生星野问她:“暄暄,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云暄答道:“不?入红尘中?,跳脱三界外。” 微生星野看向她,目光灼灼,“我的?愿望是——”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好像意有?所指,云暄心脏砰砰乱跳,他?干嘛对着自己说的?那么?认真! 她别脸去,抬起手拍了拍泛红的?脸颊,缓了口?气说道:“问这么?多作?甚,你难道还能替我实现愿望不?成?” 微生星野轻笑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暄挑了挑眉,趾高气扬地说道:“那麻烦太子殿下,现在就走到沈空怀面前,扬起手甩他?一巴掌,说是男子汉就给我滚回地府,人家小姑娘当初就跟你有?过几年婚约,如?今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算几个意思?” “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执念太深,转世后?的?她还是她吗?若她知道你是鬼,知道你骗了她几生几世,看她还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自诩深情罢了。” 微生星野安抚道:“暄暄消消气,但是我答应过沈空怀,不?会掺和此事。” 云暄冷冷瞪了他?一眼,“那还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这种哄人的?话还是说给别人听吧!” 他?讪讪一笑,“没有?别人……” 微生星野站了起来,“不?过君子之间才遵守诺言,暄暄你等?我把他?头拧下来。” “轰隆隆!”忽然,巨大?的?声音响彻云霄,紧接着,脚下的?山丘剧烈抖动,好似山体?就要崩塌。 云暄心跳加剧,她拔剑四处张望,“这是怎么?了?” 剧烈的?晃动之中?,山林里传来了野兽的?咆哮声。暗夜里,不?远处有?绿光若隐若现,很快,一支庞大?的?狼群冲了出来,他?们迅疾如?风,眼看着就要扑到云暄二人身上。 他?们严阵以待,手中?灵气涌动,浩荡磅礴。 然后?,恶狼从他?们身旁路过了…… 紧接着,“轰隆隆!” 凌乱又笨重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森林幽暗处,一群身姿矫健的?猛虎向他?们一路狂奔。 云暄剑意凌厉,它们却?再次从二人身旁路过…… 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山林间死一般静寂。 就当他?们长舒一口?气,山体?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云暄被晃得站不?稳,情急之下握住了微生星野手肘,两人互相借力,搀扶着彼此。 当他?们稳住身形,却?发现四周一下子变暗了,抬起眼眸时,一只庞大?的?怪物映入眼帘,它高大?若山峰,身上插着无数把利剑,两侧有?巨大?的?羽翼舒展开来,脖颈之上是九头蛇…… 云暄两眼一黑,“完了,这种小山脉居然藏着异兽,想必是方才火烧山寨,动静过大?才惊醒凶兽。” 微生星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牵起云暄左手,迅速将她拉到丛林之后?,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藏起来。 异兽步伐缓慢,走的?每一步都好像巨石砸落胸前,令人窒息,它的?九个蛇头不?断吐着蛇信子,幽深的?竖瞳扫过每一个角落,一旦发现可疑的?气息,便从口?中?喷出火球。 他?们二人屏住呼吸,靠得极近,紧张的?氛围下,两颗心脏都跳得极为紊乱。 异兽从身前走过,它伸长了脖子,一颗硕大?的?蛇头忽然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它的?眼睛泛着光,盯得人心里发毛。 然而,它并没有?发现云暄二人。 微生星野松了口?气,“还好蛇的?视力普遍不?好。” 听到可疑的?声音,蛇头立马又探了回来,云暄握紧双拳,狠狠瞪了微生星野一眼。 然而,蛇头很快便别了过去,因为异兽面前,出现了穆瓷一行人。 他?们听到动静之后?,便结队走了过来,谁料狭路相逢,遇上了这么?一头怪兽。 穆瓷目瞪口?呆,她紧张到拽紧了身旁的?萧月,“怎么?办怎么?办!?” 萧月声音颤抖,“逃……逃啊……” 话未落地,四人便立马转身朝山下跑去,可没走几步,穆瓷便开口?道:“不?行,山下有?村民!” 四人相互对视,默契地绕着山头狂奔起来,异兽也不?紧张,反而像得到了什么?乐趣,它优哉游哉却?步步紧逼。 他?们稍微放缓速度,异兽便从口?中?吐出火球,砸在他?们身后?。 萧月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不?行啊,这样下去迟早会累趴下。” 穆瓷也有?些受不?住了,“歇…歇一会儿。” “它是要吃人吗?不?吃人我们能不?能商量商量呜呜……” 四人渐渐停了下来,幽幽转过身来,“那个,大?哥,无意冒犯,能不?能饶小的?一命?” 回应他?们的?,是异兽喷吐而来的?火球。 他?们灵活地四散开来,躲过了第一轮攻击。 此时此刻,穆瓷的?符咒毫无用处,她在场上身处弱势,沈空怀紧张地将她护在身后?。 面对异兽的?无差别攻击,他?们只好在躲避的?同时,缓慢发起进?攻,而力量却?微弱其微。 情况紧急,云暄和微生星野躲在了暗处,目睹着这一切。 微生星野问道:“要不?要上去帮忙?” 云暄看着沈空怀,摇了摇头,“还不?急,先看看这个鬼王真实实力。” 然而,沈空怀为了在心上人前隐藏真实身份,依旧用着些不?痛不?痒的?剑术。 徐灵筠依旧担任着攻击主力,招魂幡出,地底下一股脑涌出诸多恶鬼,他?们嘶吼着像异兽席卷而去。 九个蛇头晃动,虽然笨拙,却?凭借巨大?的?蛮力将恶鬼们打落在地。 恶鬼知道打不?过,便纷纷缩着脑袋躲回地里。 徐灵筠也受到反噬,魂体?被重重创伤。 穆瓷见状,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住,因此也脱离了沈空怀的?保护范围。 异兽的?蛇头疯狂舞动着,硕大?的?火球像穆瓷二人喷了过去。 徐灵筠奄奄一息,他?又害怕光热,没有?多想穆瓷便用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 云暄眉头轻皱,感叹了句:“这届鬼王不?太行啊。” 她汇聚灵力,正要出手,这时,一只巨大?的?枯爪从地底下探出,它无限壮大?、延伸,掐在了喷火的?蛇头上。 咔嚓一声,修长的?白骨生生将蛇头拧了下来。 于?此同时,沈空怀掐诀念法,数以千计的?纸人纸马如?灵蝶般朝着穆瓷飞去,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她包裹其中?。 异兽掉了一只头,恼羞成怒,它不?管不?顾向他?们喷射火焰。 沈空怀沈面色狠厉,他?挥了挥衣袖,唤道:“阴兵。”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无数阴兵从泥土中?冒出,冰冷的?铠甲在月夜下极为诡异。 他?们托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朝着异兽缓缓走去,动作?木讷却?招招阴狠,招招致命。 穆瓷三人,齐齐看向沈空怀,目光极为诧异。 “小书生,你……” 沈空怀轻笑一声,“我……” 他?露出手中?一节枯骨,只感觉一切如?梦似幻,他?环顾四周,看了看萧月,又看向穆瓷。 她们眼中?尽是惊诧与害怕。 “我不?过也是死人罢了。” 返回宗门 沈空怀背后, 异兽正疯了一般朝他发起进?攻。 “小心!”穆瓷唤道。 他回过?神来,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只是打了个响指, 便有无数尸骨从地底下钻出。他们毫无知觉, 不顾一切朝着异兽走去,他们爬上异兽身体, 如同?疯犬般啃咬着它。 霎时间, 血肉模糊,四周飘散着铁锈的腥味, 异兽低吼,发?出?痛苦的咆哮声, 响彻天地。 沈空怀歪着头, 目光狠厉,如同?看着一团死物。他身体轻盈,迅速躲过?异兽攻击, 直直来到它的身前,随后一跃而起,冰冷冷的剑刺透心脏, 刹那间鲜血迸发?出?来,染红了一袭白衣。 异兽挣扎几下, 随后应声倒地, 高大的身躯化成土丘。 一切都结束了, 月夜还是如同?之前一般静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能够忽略沈空怀那满怀的鲜血。 穆瓷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直勾勾朝着沈空怀走去, 时间的流逝好像从那一刻起变得极为?缓慢。 直到两人只剩下三步之遥。 “有什么想说的?” 沈空怀目光空洞,他沉默半晌, 没有回答。 穆瓷垂下眼眸,说:“那好,我来问。” 她?开门?见山:“你是鬼?” 这没什么好掩饰,他应了声:“嗯。” “你害过?人吗?” 他身形一僵,倒也坦坦荡荡,“杀过?人,赎了罪。” 穆瓷眉头紧皱,继续问道:“你一直隐藏身份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空怀无从解释,他摇了摇头,“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想保护你。” 月夜静谧,星星睡得正酣。山风习习,呼呼作响。两人相对而立,许久许久不曾说话。 穆瓷叹了口气,将?一块丝帕扔入他的怀中,“血都快干了,擦擦吧。” 沈空怀明显有些错愕,他眸光微动,唤了声:“阿瓷,我……” 穆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好了,信你。” 萧月抱着剑走了过?来,她?抡起右手?就给了沈空怀一拳,“小师兄,还挺会伪装的嘛。” 泄气后,她?懒洋洋搭在了穆瓷肩上,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我也信你,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朋友……” “对啊,共过?了患难,从此便是兄弟。”徐灵筠也飘了过?来。 “不过?。”他指着不远处的黑白无常,说道:“执念已?散,我也该走了。” 萧月有些依依不舍,“这么快便要分别……” 他笑了笑,安慰道:“人海茫茫,相逢即是缘,但缘起缘灭终有时,且祝各位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说罢,他向黑白无常飘了过?去。 临走前,黑白无常转过?身来,朝着沈空怀说道,“痴情总被无情恼,人鬼殊途,我们在地府等你。” 他们走后,余下三人不知所措,面对着沈空怀身份的转变,揭露还是隐瞒,同?行亦或者陌路,这成了个问题。 云暄和微生星野藏在深处,默默看着一切。她?叹了口气,说道:“还得由我来当这个恶人。” 她?又吩咐微生星野:“安抚百姓、收拾山贼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从暗处走了出?来,冷哼一声,悠悠说道:“小师弟,隐瞒身份潜入宗门?,你到底居心何在?” 她?又看向穆瓷,“还有你们,不仅给同?伴下迷药,还放走恶鬼险些酿成大错。” 萧月说道:“云师姐,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无关?。” 穆瓷也为?沈空怀辩护,“云姐姐,自打我们相识以来,沈空怀未曾做过?一件有害宗门?之事。他虽是鬼,但心地善良,你能不能……” “怎么,想让我替他隐瞒?” 云暄说道:“既然都入了玄清宗,就都要遵守宗门?规矩,你们该当何罪自有长老定夺,还请跟我回一趟宗门?吧。” 云暄御剑升空,三人却并没有跟上。 她?转过?身来,微眯着眼说道:“怎么,都不愿意?” 云暄轻笑一声,朝着沈空怀直直冲了过?去,剑气逼人,丝毫不念旧情。 沈空怀明显不想交手?,他不断后退,四处躲避。 他们近身搏斗两三回合,沈空怀明显更吃力些。他每每想要召唤恶鬼,都会被云暄提前打断。 云暄步步紧逼,笑着低声说道:“堂堂鬼王也不过?如此。” 沈空怀大惊失色,他目光错愕,问:“你究竟是谁!” “九重?天上的仙人,姻缘宫断情司云暄。”她?一字一句回道。 沈空怀眼中闪过?杀意,“又是你们这群神仙,都说了少管闲事!” 云暄见他恼怒,倒也不急,继续说道:“只是,你不够坦诚呀,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如果她?知道你灭了别人满门?,会怎么看?” “如果她?知道,你纠缠了她?三生三世,每一世都在欺骗她?,又会作何感想?” 沈空怀脸色煞白,“不,不要告诉她?……” 云暄放缓了语气,低声道:“放心,我对棒打鸳鸯这种缺德事毫无兴趣,跟我回玄清宗如何?” “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任务可以不做,但沈空怀身上的魂灯,她?势在必得。 云暄收了孤霜剑,以示诚意。 他犹豫片刻,回道:“好,我跟你回去。” —— 玄清宗,云暄一回来便去找了师尊。 “什么!你说沈空怀是冥界鬼王,还要我向掌门?求情保下他?” 师尊摸了摸云暄额头,问道:“你没疯吧?别跟我开玩笑。” 云暄拂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没开玩笑,帮个小忙嘛。” 师尊摇了摇头,冷哼道:“你也不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这叫小忙?” 她?掐着腰,高昂起头颅,“不帮!” 云暄见撒娇不行,便只好威胁:“江春昼,你薅着我那么久,赚了多少钱?不帮是吧,明天我就对外宣称断绝师徒关?系,看你以后还怎么拿我招摇撞骗 。” 师尊恼羞成怒:“你!” 她?推开云暄,没声好气,“帮帮帮,行了吧?” 玄清宗,执法堂内,各峰长老上坐。 云暄压着沈空怀走了进?来,见到掌门?后,她?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掌门?在上,请恕徒儿不孝。” 掌门?连忙走过?来将?她?扶起,低声说道:“哪有神仙跪凡人的道理,师侄儿,你这是要我折寿啊。” 云暄也跟着客气道:“您是我的长辈,这点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紧接着,她?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各峰长老听?完后,还有些雾里看花,糊里糊涂,掌门?指着沈空怀问道:“你说他是谁?” 师尊帮忙解释,“冥界鬼王。” 掌门?看见沈空怀还在底下跪着,连忙上前扶着他,“请起请起。”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鬼王给凡人下跪,又折寿了。 掌门?复又问道:“您老拜师玄清宗,这是……” 师尊言简意赅,一语道破,”千里迢迢只为?追妻。“ 几位长老脸上可谓是五彩斑斓,有人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子万万不可留在玄清宗!” 师尊反驳道:“长老,这可不能种族歧视、区别对待啊,老祖开宗立派时又没有说过?,不能收留鬼修,更何况他都承诺了不会害人。” 二长老冷哼一声,“承诺而已?,也就说说罢了,更何况三师妹你何曾遵守过?诺言?” 师尊:“我……” 又有长老说道:“掌门?师兄,玄清宗向来没有传授鬼修的功法,他留下来也没有东西教啊。” 师尊怼道:“谁说没有东西教?” “他是我徒弟,能不能教我说了算!” 掌门?嗤笑道:“可省省吧,人家?修为?在你之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徒儿早就飞升,你却还停留在元婴期迟迟没有突破,不如留些功夫好好养老。” 师尊可听?不得这些,她?整个人都气炸了,站起来揪着掌门?白花花的胡子,“你敢说我老?” “徒儿飞升怎么了,青出?蓝胜于蓝我当然骄傲。哪像你们峰,拿着最?好的传承功法,教出?来一群废物徒弟,没一个能打的!” “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她?转身问沈空怀,“你说我能不能当你师尊?” 沈空怀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师尊这话,又戳到了掌门?痛处,他们不顾众人,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云暄默默捂上双耳,念了个清心咒。 许久后,嘈杂声褪去,云暄睁开双眼,各位长老又恢复体面的模样,她?开口问道:“诸位商量得如何?” 掌门?有些不情不愿,颇为?怨怼地看了她?一眼,“都飞升了,还净给师门?惹事。” 云暄讪讪一笑,有些惭愧。 “留下吧,出?了事情你们月上峰负全责。” 她?长舒一口气,事情可算结束了。 云暄将?沈空怀带回月上峰,单刀直入,说道:“如今冥界、姻缘宫都不想插手?你这儿破事。以后呢,就好好待在玄清宗当一个小徒弟,修真者寿命要比凡人长很多,不必一次又一次看着她?生老病死,遗忘过?去,又靠着些英雄救美的戏码与你反复相爱。” 沈空怀垂眸问道:“你想要什么?” 云暄笑道:“听?说你有一盏魂灯,借我一段时日,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没有答应,只是问:“你要它做什么?” 云暄眸光微暗,“知道那么多就没意思了。” 极乐之地 沈空怀有些犹豫, 最?终他下定决心,从身?体?中祭出魂灯,交到云暄手上。 她将东西收入储物袋, 笑道:“放心, 有借有还?。” 东西已经拿到,此地不?宜久留, 云暄也该回去了。她找到师尊, 匆匆道别,“以后玄清宗就没有云霓这?号人物了, 若是他人问起,就说叛逃师门或者下山历练, 你?且随便捏造一个?理由。” 师尊喝着小酒, 有些不?满,埋怨道:“孩子大了心思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心里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师尊。” 云暄也忍不?住多叨叨了两句:“给你?练的丹药好好吃,有生之年努努力,早日突破元婴, 渡劫飞升。” “不?过。”她话音一转,“好像当?神?仙也挺没意?思的。” 师尊冷哼道:“你?呀, 身?在此山中, 不?识真面目。” 云暄回?到小木屋收拾东西, 微生星野掐着时间点出现。 她随口问道,“你?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微生星野躺在美人榻上, 单手撑着额头看向?她, 眼神?满是清冷,却总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抓心挠肝,好不?自在。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那群山匪都移交县衙了,该入狱的入狱,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山匪如此猖狂,多半是当?官的不?作为,我装神?弄鬼敲打一番,他如今提心吊胆,日日夜夜奉公守法,不?敢有半分懈怠。” “对了,我还?去土地老儿那里给你?记了一笔功德。” 云暄倒了一杯清酒敬他,“那便谢过太?子殿下。” 微生星野看着云暄收拾东西,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任务都没完成就急着走啦?”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云暄点了点头,“嗯,不?走还?留在这?儿浪费时间?反正?这?鬼王啊,执拗得很,再继续下去也没结果的。” 她又看向?微生星野,问道:“你?不?回?天宫吗?”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呀,好日子又到头喽。” 两人离开玄清宗时,云暄停下步伐,回?首再看向?宗门,感慨道:“人有悲欢离合,怎么就放不?下呢。” 她意?指沈空怀。 微生星野问道:“就不?用给你?的小友道个?别?” “你?是指穆瓷她们?” 云暄笑了笑,“不?去了,怕她们舍不?得,从此终归不?相见。” —— 刚刚回?到姻缘宫,便遇上了素绮仙子,她看见云暄无功而返,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出去这?么久,肯定吃了不?少苦,都说那鬼王偏执又难缠,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 云暄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唉声叹气道:“素绮仙子,若是不?忙可否准许我休息一段时日?” “不?忙不?忙,想歇息多久便歇息多久。” 云暄低声道了谢。 既然已经取到魂灯,为免夜长梦多,她必须先回?一趟魔界。 极乐城是世间唯一一片人、妖、魔混居之地,它不?在六界掌控之中,独独属于极乐城主。 那里繁华、混沌,没有规则约束,是极乐之地亦是苦寒之地。有人在纸醉金迷,也有人受尽欺辱、危在旦夕。 没有人知道魔界具体?在哪儿,但极乐城内却有通往魔都的入口。 云暄戴上斗笠,踏入了极乐城,扑面而来便是刺鼻的香粉,花楼内,一场拍卖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从花楼正?门走过,云暄淡淡扫了一眼,鲛人正?被困在金笼之中,漂亮得难辨雌雄。 台下看客兴奋地一轮轮加价,鲛人绝望又无助,落下了凄惨的泪水,遇到空气后又瞬间凝结为珍珠。 一个?跛脚少年从云暄身?侧跑过,一瘸一拐,没走多远就被身?后的魔族追上,他们之间有何纠葛,云暄也并不?知情。 但杀戮与买卖,是极乐城永恒不?变的主题。 两个?魔族抓住了跛脚少年,他们双手化作冰冷的利刃,高高举起又朝着少年落下…… “刺啦”一声,殷红的鲜血洒落在墙面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血花。 “扑通——” 两具尸体?应声倒地。 云暄愣了愣,停下步伐,她抬起眼眸看了过去,跛脚少年双手满是鲜血,他握紧手中的剑,不?断颤抖着,好像害怕极了。 他成功反杀,他看着倒下的魔族,嘴角上扬,陷入了巨大的兴奋当?中,喃喃道:“极乐,这?就是极乐之地!” 云暄冷哼一声,她踏过两具死尸,与跛脚少年擦肩而过。 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跛脚少年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宝剑,他激动?地说:“他们没有骗我,这?就是屠魔剑!魔族欺我、辱我,我要让他们一个?个?消失殆尽!” 他微眯着吊梢眼,活动?活动?筋骨,看向?云暄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冷漠,高高在上,你?的样?子可真叫人讨厌。” 跛脚少年看了眼手中的屠魔剑,他欣然一笑,直直朝着云暄刺了过去。 “铛——”金属相互撞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云暄再回?首时,只见少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眸中血丝密布,满是惊诧与不?甘。 而脖颈上,三根银针封喉,必死无疑。 一阵黑风席卷而来,不?断凝聚,最?终化为一名玄衣少女。 少女走到云暄身?前,她单膝跪地,说道:“恭迎少主!”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少主赎罪。” 云暄没有说话,她捡起的剑,轻笑一声,“屠魔,真有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无论何时,她都是永远的狩猎者。 少女接过屠魔剑,仔细端详,断言道:“这?是假的。” 云暄问道:“那真的呢??” 少女压低了身?子,道:“一个?月前便有人散播消息,说是找到了真正?的屠魔剑,将在极乐城中拍卖,价高者得。” “一时之间,天底下各路人马纷纷赶往极乐城,我们只知道,拿走屠魔剑的是一位人族少年。” 云暄吩咐道:“查。” “是!” 周围看客云集,甚至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她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魔界少主?” “听说她长得极为丑陋,面似夜叉。” “嘘,小声些,被她听到你?就死定了。” 一个?男妖故作娇羞,“听说她极为好色,魔宫中纳了好几位侍夫。我如此貌美,不?会被看上了吧?” 云暄有些好奇,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男妖浓妆艳抹,太?过妖娆,与“貌美”二词,实在是不?沾边。 “哎呀,她居然看了过来,下流胚子!” 她面部抽搐:“我不?是,我没有……” “算了,我是。” 云暄重新看向?玄衣少女,吩咐道:“岚影,花楼里边的鲛人,我要了。” 岚影伸长脖子看了看,没想到少主竟然好这?口,“少主,鲛人放哪儿?” 云暄:“带回?魔宫,让他给我哭一篮子珍珠。” 梨花带雨的,老好看了。 岚影:! 暴殄天物。 所谓魔界入口,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些的传送法阵,嫁入南极生物裙易武而而齐舞而吧以看文云暄很快便回?到了魔宫之中。 遥想当?年,云暄一心修仙,可一群傻憨憨的魔头却找上门来,摇头晃脑嘶吼着说:“你?身?上有魔神?血脉,是我们翘首以盼的魔界少主!” “放弃挣扎,接受这?该死的宿命吧!” 云暄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汇聚灵力将他们轰了出去,“无聊。” 他们绞尽脑汁,死缠烂打,吹嘘道:“修仙有什么好玩的。” “魔界也在天上,算起来我们跟神?仙还?是邻居呢。” “对呀,我们魔界可漂亮了,一眼望去便是五彩斑斓的黑。魔宫高耸入云,如同倒插在地的宝剑,那是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庄严肃穆!” “魔界的扶桑巨树比昆仑还?大,我小时候就住在扶桑树上,树精灵可温柔了,她会陪我们捉迷藏,陪我们荡秋千、滑滑梯!” “我们魔族人长得可英俊了,哪像凡人般一眼平川,我们具有一种?奇形怪状的美感!” 而如今,云暄站在高阁之上,俯瞰着整个?魔界:黑气弥漫、怪石嶙峋,往下是无尽的深渊,根本看不?见尽头,往上是乌泱泱的黑云,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说实话,她还?是更喜欢仙界。 “姐姐。”身?后传来飞雪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云暄这?才回?过神?来,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魂灯,说道:“鬼王的魂灯,不?过是借来的,要好好保管。” 他接了过来,笑着应道:“嗯。” “对了,还?差什么?” 飞雪安慰道:“还?差人皇的长生箓,姐姐放心,我让九尾狐一直盯着呢,相信很快便会得手的。” “很快,我们一家便能团聚了。”他心情愉悦。 飞雪低下头来,云暄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脑袋,“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多少人紧盯着魔尊之位,这?段时间势必会有动?作。” “当?然,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魔界之中划分十国,他们素来听从魔宫调遣,可自打魔尊魂飞魄散后,便各立为王,渐渐有了谋逆的趋势。如今眼看着魔尊复活有望,他们又怎么可以安心? 又是一阵黑风飘过,岚影出现在云暄身?前,她拱手作揖,说道:“少主,这?些天堆积的政务……” 云暄心一梗,问:“有多少?” 她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就这?么点。” 云暄:“呵呵,就没人会处理吗,非得留着我来!?” 岚影挠了挠头,回?道:“少主你?也知道的,那几位大臣不?识字。” 云暄看向?飞雪,他耸了耸肩,“姐姐,我也很忙的。” 那没办法,云暄吩咐道:“传我令下,加大魔界学院建设力度,所有年满八岁幼童,通通扔去念书!” 云暄只在魔界呆了几日,回?到天庭时已是脸色惨白、形容枯槁,还?好素绮仙子没有怀疑,她只是关心道:“哟,去哪儿度假了,怎么看起来还?是一脸疲惫。” 云暄撒谎道:“去了一趟瀛洲,路上碰到几只发?疯的妖兽,有些难缠。” 素绮仙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云暄你?可以呀,鬼王那个?任务居然完成了。” 她一头雾水,“没完成呀,这?是怎么了?” 未婚夫×5 听到云暄的话, 素绮仙子亦是满脸疑惑,“你自己的任务,还能不?清楚?” 云暄这才?查了查, 任务的确显示完成, 一万灵石也已经到账。 她正有些纳闷,微生?星野便踏风而?来, 尚未落地, 他就开口问道:“这些日子去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云暄依旧搬出那套说辞, “去瀛洲寻了些草药,谁料半路遇上凶兽, 纠缠了一段时日。” 素绮仙子看向二人, 神情古怪,她低声嘟囔道:“果不?其然,又搞在了一起?。” 说罢, 她下腰行礼,匆匆告辞:“殿下,您二位有事慢聊, 小?仙先行告退。” 待她走后,云暄有些窘迫, 只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随后故作坦荡, 朝着?微生?星野问?道:“那个?……” “沈空怀他怎么了?” 微生?星野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掐诀念法, 虚空之中出现?一段景象: 玄清宗后山寒潭, 穆瓷与?沈空怀当面对峙,她眉头轻蹙, 不?满地质问?道:“沈空怀,你究竟在透过我看向谁!” 他想要出声反驳,却?又哑口无言,只能讪笑着?说:“阿瓷,你想多了。” 穆瓷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失望,“沈空怀,你至今还在骗我,可是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么做得了假!” 沈空怀上前?两步,想要解释,“阿瓷,我……” 穆瓷将他推开,冷笑着?问?道:“你凭什么认定我喜欢吃鱼,凭什么下意识便要为我挑去所有葱花?” “你总是口口声声说,记得我喜欢这个?……” “如今我告诉你,那些我都不?喜欢!” “沈空怀,你到底把我当成谁的替身?” 他指尖轻颤,想要触碰穆瓷,却?被她一声声质问?逼得毫无退路。他垂下眼眸,说道:“阿瓷,一直都是你,从来只有你。” “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你接受的是一个?鬼王的爱!” 云暄将画面暂停,又迅速切换,在微生?星野疑惑的目光下,她解释道:“味太?冲,我受不?了。” 此时镜像中,穆瓷和沈空怀正站在鬼门关外,依依惜别。 穆瓷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她低下头来,默默哭红了眼,哽咽着?开口,“小?书生?,你能不?能别走。” 沈空怀替她抚去眼角泪痕,安慰道:“阿瓷,我不?该隐瞒我的身份和过去,可是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不?会爱我。” “当我是鬼王,我可以保护你,当我放弃所有身份和能力,转世投胎成为一介凡人,便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你说,你从来都不?需要我的守护。” “或许,是我错了。” 阿瓷,我们来生?再见。 他笑着?,转身入了地府。 奈何桥上,沈空怀忍着?疼痛将所有记忆抽出,放入一个?木匣,他转交给微生?星野,说道:“殿下,麻烦将它送予阿瓷,就说望君珍之重之。” 说罢,他喝下孟婆汤,跳入轮回中。 而?身后,成千上万的恶鬼挣脱束缚,冲了过来,他们嘶吼道:“不?要——” 可早已于事无补。 有恶鬼叫嚣:“一定是那群杀千刀的神仙,逼走了鬼王!” “兄弟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跟我一起?反了这天道!” 紧接着?,一群恶鬼疯了般厮杀起?来。微生?星野满眼无奈,他将木匣子收好,活动活动手腕,看向狂涌而?来的厉鬼,轻笑道:“欠收拾。” 很快,一群恶鬼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以后,我等?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微生?星野却?吩咐阴差:“压回大牢,闹事者重罚。” 镜像中的画面戛然而?止,云暄连忙问?道:“殿下,那后来呢?” 在云暄关切的目光下,他红了耳后根,结结巴巴说道:“受了些小?伤,处理好后便回了仙界,最近在筹备母后寿辰。” 云暄有些扫兴,“谁问?你了呀,我说的是沈空怀。” 他有些羞恼,“你跟他很熟吗,你关心他做甚?” 云暄不?解,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她借了沈空怀东西,当然要关心他的后续啦。 “殿下古道热肠,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这话倒是好听,微生?星野一下子便被哄开心了,他继而?说道:“或许父母缘浅,沈空怀投胎之后,就成了遗腹子。” “倒不?知是不?是巧合,你师尊下山游历人间,见他可怜,便带回了玄清宗。” 云暄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师尊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大发慈悲养个?奶娃娃,长大后说不?定又是一个?祸害。” 微生?星野直勾勾盯着?云暄,有些发呆,他柔声道:“暄暄,她一定对你很好。” 她没有否定,神色低靡。 微生?星野连忙换话题,“过两日便是母后寿辰,届时九州四海皆会前?来贺礼。待那锦鲤族的小?公主到了,我便能正式与?她解除婚约。” 他言语间有些戏谑与?无奈,“虽然我压根不?想承认那个?蠢货是我未婚妻。” 云暄偏过头去,冷笑一声,说道:“这又与?我何干?” 他低下身子,凑到云暄耳畔,压着?声音,说:“想堂而?皇之告诉全世界,我有一个?心上人,哪怕背叛天道也要和她在一起?。” 她黛眉上挑,一字一句告诫道:“你别疯。” “殿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叛道者是异类,注定受尽万人唾弃,若是能活在阳光之下,适当地让步又有何不?可? 而?云暄不?一样,她早就没有退路可言。 微生?星野举着?手,作妥协状,他后退三步,笑着?说:“知道你不?喜欢被关注,外人面前?要保持距离,我懂。” 云暄开口问?道:“你就那么讨厌她?可妖界不?止是有鲤鱼精,什么兔子、狐狸呀,一桩婚事黄了还有下一桩,再辗转几次,可是要被全天下笑话娶不?到媳妇儿的。” 他有些惆怅,“没见过几次,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 “她天真?烂漫,却?又冲动鲁莽,可完全不?是我会喜欢的类型。而?且,她有五个?未婚夫了,我去凑什么热闹。” 他看向云暄,有些苦闷,低声说道:“更何况,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就非得和妖精结亲吗?我更喜欢九重天上的仙子,比如……” 云暄可谓是受宠若惊,她连忙拒绝:“天意难问?,大道无情。百年修炼,走到今日已是万幸之幸,云暄一心问?道长生?,其余的概不?奢求,遑论情爱。” 听到这番话,微生?星野却?未曾受挫,他声音清澈悦耳,又带着?几分?蛊惑,“云暄,我不?信。” * 好不?容易送走了微生?星野,云暄回到姻缘宫中,便看见三生?树下,一群仙官正在窃窃私语,月老朝着?她打招呼:“姐姐,许久未见!” 云暄笑着?微微颔首,随后被月老一把拉入她们姐妹群聊。 云暄低声附耳,问?月老:“这是在聊什么?” 月老解释道:“过两日便是天后寿辰,她们商量着?让谁上台表演曲艺。” 听到这儿,云暄抱拳说道:“打扰了,告辞!” “唉,别走呀,又没说非得让你上台。”月老强势地挽上了云暄胳膊肘。 小?仙子们议论纷纷,“要我说,算了吧……” “咱就不?出去献丑了,有广寒宫珠玉在前?,我们跳的那两下就跟大扑棱蛾子似的。 ” 月老连忙劝道:“别呀,再不?济来个?关公耍大刀,不?然显得我们多没诚意。” “哎,你耍了大刀叫关公整什么活?” 有人建议道:“不?如将人间四时织成彩云锦绣,祝愿天后她老人家仙寿恒昌。” 月老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主意织锦宫早就想到了。” 众人沉默许久,云暄建议道:“你们怎么不?想一些跟姻缘宫有关的呢?” 月老转身看向云暄,幽幽开口:“用红丝编金刚结么?” 云暄笑道:“再花里胡哨的曲艺都是虚有其表,天后寿辰这种大喜日子,当然得一家子和和美?美?,能做想做的事,见到想见的人。” “你的意思是?” “比如,三公主不?是下凡寻找真?爱了么。” 月老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懂了,得把三公主骗回来,给天后一个?惊喜!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云暄挣脱月老束缚,正想离开是非之地,便又听到小?仙子们絮絮叨叨,说道:“唉,其实天后娘娘也做得不?对,她太?强势了,不?然也不?会逼走三公主。” “对呀,她好几个?儿女?都是包办婚姻。” 月老笑着?戳了戳云暄:“姐姐你听说了吗?太?子殿下那个?未婚妻,居然有五个?未婚夫。” 云暄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真?的假的,难道一根红线还能牵六个?人?” “人家妖界的事,又不?归我们仙界管,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 一位小?仙子问?道:“那她一定很漂亮吧?” 月老摇了摇头,“这就是奇怪之处,那日我远远看了一眼,在人均皆会驻颜术的仙界,她算得上是平平无奇。” “而?她身旁却?围绕着?五个?绝色美?人!我恨不?得当场一个?滑跪,高呼师傅请收我为徒。” 小?仙子心花怒放,一拥着?围了上来,“月老,你要是知道便多说点,我们爱听。” 云暄挤在她们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沉默着?听月老大肆吹嘘。 “这五人当中,有霸道腹黑的北海龙君,昔年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却?独独痴情于一人。就连青丘那高贵冷艳的狐妖大人,也甘愿为她折腰。而?向来最为暴躁的栖山凤凰,竟然对小?姑娘温声细语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苍狼、蓝鲸……” 众人,包括云暄,都听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这就是妖族吗~” “实在是大师,一个?我都顶不?住。” “哎,你们说,要是五个?融合在一人身上了呢?” 听到这儿,一群人忽然狂笑不?止。 桃源博弈 这日, 天后?寿辰,所有仙官皆已休沐,云暄也忙里偷闲让自己松了口气。 仙界疆域辽阔, 无边无垠, 一向显得有些冷清。如今九州四海有头有脸的仙君都赶来贺寿,时不时便有仙人驱车从天边驶来, 云海间车轱辘碾过, 轰隆作响,尤为热闹。 姻缘宫内, 虽然四周挂上了大红灯饰以作装点,但往来的仙官却寥寥无几?。 云暄难免有些疑惑, 看到月老后?, 便开口?问道?:“悟机仙子,往来仙官寥寥,他们都去参加天后寿宴了么?” 她摇了摇头, 说道?:“哪能呀,天后?寿宴岂是我们?这些无名小仙能够入席的?” “好不容易遇上休沐,都去游玩了吧。” 云暄恍然大悟, 点了点头。 悟机仙子凑近了,鬼鬼祟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 递给云暄, 低声说道?:“不过我有些门路, 便替你讨了张请柬。” 她简直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我向来不喜热闹, 这请柬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悟机仙子却硬塞给她,“都写了你的名姓, 不去便浪费了。 “云姐姐,你初来乍到,多结识些仙家,以后?自然大有脾益。” 云暄只好勉为其难将请柬收下,并感?慨道?:“仙界与想象中不同,倒是格外多仙家。” 还?要讲人?情世故那一套。 月老叹了口?气,“可?不是,神仙寿命长,生?了仙二代又生?仙三?代,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而另一边,修真界源源不断有人?飞升,能在天庭有个职位就已经不错了。” 云暄站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俗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多了便会有竞争、有剥削,渐渐阶级分明。 七情六欲未除,父母便会想着为孩子铺路,仙二代一开始就占据了最好的资源,令人?艳羡。而后?天得道?飞升者,若在仙界孤立无援,势必也会拉帮结派、同仇敌忾,此为第一重竞争。 今日有仙家因身份低微进不了天后?寿宴,明日便会有仙家遭受更大的不公,哀怨积累久了,不免会奋起反抗,此为第二重竞争。 她说道?:“这样看来,仙界与凡间又有何不同,这算是得道?逍遥了么?” 悟机仙子笑着说:“是啊,天庭上那么多条条框框,为何不当一个散仙,寻某处洞天福地逍遥快活一辈子?” 云暄想了想,“我去过很多地方,还?是九重天上灵气最为充裕,或许觉得这儿更适合修炼吧。而且天庭虽然有规矩束缚,但胜在安稳。” 悟机仙子踮起脚,拍了拍云暄肩膀,语重心长:“天庭最大的规矩便是不养闲神,既然飨食人?间香火,便要踏踏实实庇佑人?间。所以哪怕再多仙二代仙三?代,只要是废物就会淘汰出局,这是绝对?公平的。” “当神仙可?没什么好处,要有常人?不可?及之?毅力和坚忍,日复一日完成枯燥乏味的任务,稍有差池还?会受到投诉,被贬下凡。” 她话锋一转:“但你想想,我们?可?是在普渡众生?!这是多么光荣、多么伟大的使命!为此受点小苦小累又有何妨?” 云暄渐渐被洗脑,她拽紧拳头,义愤填膺:“是我狭隘了。” 悟机仙子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天外有天,学无止境,成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两人?聊得正?欢,这时,月老身后?有一名女子款款走来。 她穿着普通宫侍的仙衣,来到二人?面前,颇为不自在地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月老啧啧道?:“不错不错,再稍微遮挡面容,保准没人?认得出来。” 随后?,月老朝着云暄介绍道?:“这便是三?公主。” 云暄连忙拱手作揖,唤道?:“三?殿下。” 她摆摆手,笑得豁达:“不必行礼,我如?今早就不是什么三?公主,一介凡人?罢了。” 月老无奈地感?叹道?:“我就想不通,你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当,非要跑去人?间追求什么真爱,结果?五六年过去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三?公主讪笑道?:“君子可?遇不可?求嘛。” “你这些年再人?间过得怎么样?” 她微微垂眸,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穿的是粗布麻衣,吃的是糙米饭,喝的是野菜汤。在酒楼洗过碗、跑过堂,当过木匠喂过马,上山砍樵出海捕鱼无所不会,还?学了些算命骗人?的本事。” 见两人?有些沉默,她连忙笑道?:“好啦,骗你们?的,哪有这么惨。” “你们?要是再晚一步找我,我就成全国首富了。” 月老这才松了一口?气,“待会儿天后?寿辰,你跟在我身后?献礼,一定能给她一个大惊喜。” 说罢,她又劝道?:“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去人?间走一遭也该腻了,这些年天后?也念叨着你呢。” 云暄在一旁听着,沉默地低下了头,她母亲被关押在玲珑宝塔中,不见天日。每年生?辰,她又何尝不是孤家寡人?…… 耳边飘荡起一道?声音:“天庭不仁,别成仙了,成魔吧!” * 云暄携带请柬,去了凌霄宝殿,彼时宴会还?未开场,一群仙官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小仙娥不断捧来仙果?珍馐,乐神坐在帷幕后?,一手抚琴,不知名的仙调从指尖倾泻而出。 云暄来到既定的座位,便看见微生?星野坐在身侧,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她这才恍然大悟,“合着你还?要拉上月老一块儿骗我。” 他矢口?否认,“哪敢,纯属巧合。” 云暄还?未坐下,一个小仙娥便推了推她,“别愣着呀,时辰快到了,赶紧去桃源多摘些仙果?!” 云暄听到这番话,有些茫然,她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我吗?” 小仙娥一脸坦荡,“不是吗,哎呀别愣着了,再晚些可?要挨罚。” 云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难道?真的很像仙侍么? 她又转身看了看微生?星野,可?真是穿得光鲜亮丽、人?模狗样,难免酸溜溜地说道?:“啧,花孔雀。” 行吧,闲着无事,也去桃源逛逛,摘几?个仙果?吃。 云暄跟着小仙娥,一路去了桃源。 桃源中四季如?春,枝头上是累累硕果?,她暗暗思索:这仙桃吃一个得涨好几?十寿命。 她不由起了坏心思,“偷偷带几?个给师尊补补,应该没人?发现?吧~” 她朝着一个又大又水的仙桃伸出魔爪。 “喂,那边的!” 好像在叫她,云暄手不由一抖,她转身看了过去,“怎么了吗?” “那片桃林不够熟,来摘这边的!” “呼……”她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云暄来到另一片桃林,趁着无人?塞了两个仙桃进储物袋,又兢兢业业随仙子们?端着盘子准备返回凌霄宝殿。 路过一座凉亭时,有人?在身后?唤道?:“小姑娘,留下来陪我对?弈一局,如?何?” 云暄转身朝着声源看去,便看见凉亭之?中,正?坐着一位仙子,她穿得雍容华贵,颇显成熟,一举一动?都是上位者的气势。 周围的仙娥都停下步伐,纷纷下腰行礼:“天后?娘娘。” 云暄瞧见了,匆匆忙忙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天后?拈起一枚棋子,看向云暄,笑着唤道?:“那位青衣仙子,过来陪我对?弈一局,可?好?” 云暄眼角疯狂打量,好吧,只有她穿了一袭青衣。 身旁仙娥接过她的果?盘,云暄小心翼翼走入凉亭中。 看着眼前的棋局,她躬身作揖,“回禀天后?,小仙棋艺不精,只怕在您面前献丑了。” 她抬了抬手示意云暄坐下,“无碍。” 云暄只好提起裙摆坐下,她执黑棋,很快便全神贯注落入棋局中。 天后?有意打量着云暄,她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姻缘宫云暄。” 天后?饶有所思,“云,这姓氏倒是少见。” 随后?又问道?:“可?是草字头的萱?” 她摇了摇头,“风和日暄的暄。” 天后?隐约间有了些笑意,她逗趣道?:“小姑娘看起来冷冰冰的,却取了个暖烘烘的名字。” 云暄解释道?:“我以前是孤儿,名字是师尊取的,倒也没什么含义。” 天后?又仔细端详起云暄,她说道?:“你眉眼间倒是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云暄执棋的手顿了顿,她有些慌张,魔界的人?都说,她与母亲极为相似。 之?前姻缘宫的桃花仙也说像,她笑着糊弄过去了,可?面前坐着的这位,可?是高?深莫测的天后?…… 她只好不断安抚自己,假装镇定自若地问道?:“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位故人??” 天后?摇了摇头,她有些感?慨:“多年未见的故人?了,如?今久到快要忘了她长什么模样。” “方才匆匆一瞥,下意识便觉得你就是年轻那会儿的她。” 云暄又下了一枚棋子,“良辰美景,适合故人?相聚。” 天后?嗤笑一声,“可?惜了,她太执拗。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当,非要勾结魔头,忤逆天规!” 云暄手心不断渗出细汗,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好孩子,你说她过不过分?” 云暄没有回答,她下了最后?一枚棋子,“天后?娘娘,你输了。” 左右为难 天后扫了一眼棋局, 沉默半晌,她朗声大?笑道:“当今世上英才辈出,是我输了。” 云暄连忙起?身, 拱手作揖:“承让。” 虚空之中传来洪亮的钟声, 打?破了桃源的静寂,有?仙侍唤道:“天后娘娘, 寿宴该开始了。” 她笑着, 低声应道:“好。” 云暄跟在一群仙侍身后,亦步亦趋进了凌霄宝殿。 放眼望去, 凌霄宝殿气势恢宏,广阔无边。大?殿内屹立着四根天柱, 分别有?天兵天将看守, 筵席座位由内向外铺展开来,仙、妖、冥三界分坐,约摸有?三四百人。 云暄朝着微生星野走去, 在他身旁落座,隐入茫茫人海后,那颗悬在心尖上的巨石也终于落地。 “嘶——”身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 云暄便听到?仙侍议论纷纷,“她是哪位仙君, 居然能和?太子殿下平起?平坐?” “我当差百年, 从未见过这位仙君, 莫不是沉睡许久的上古真神?” 云暄用余光瞥了眼四周,坐着的净是些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狠狠瞪了眼微生星野, 可真是要被他害惨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微生星野转过身来, 冲着云暄笑了笑,随后为她倒上一杯清酒,当做赔罪。 身后传来一道颇为懊恼的声音——“完犊子,刚才?我还?呵斥她去桃园摘果。” 云暄只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反正也没人认识她。 寿宴开始,天君天后上座,他们说了些宾主尽欢的场面话,随后便有?各方仙君上前送礼。 “蓬莱寿星送仙药小峰以?贺——” 一位白胡子仙家腾云驾雾而来,身旁有?仙鹤作伴。 他长得慈眉善目,额头高高隆起?,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捧着小仙峰,连连高呼道:“老朽姗姗来迟,还?望娘娘见谅。” 说罢,仙翁将山峰掷地,他掐诀念法,喃喃道:“大?!” 原本只有?股掌般大?的小山峰,渐渐拔高、变大?,化作庞然大?物。 老寿星说道:“此乃老朽闭关多年潜心所铸。小仙峰汇聚天地灵气,四时?变换自如,足足有?三千多种药材,其中不乏稀有?罕见之物。老朽在此恭贺天后娘娘万寿无疆。” 天后笑着点了点头,一旁仙侍连忙将仙峰收下。 “花神宫送锦绣江山图以?贺——” 只见花神大?人衣袖轻挥,凌空便出现一副画卷,随后缓缓展开:千里江山浓墨重彩,万花争相开放。 紧接着画面涌动起?来,鲜花化作工笔美?人,一旁有?琴声相和?,她们衣袂飘飘,轻步曼舞,如梦亦如幻。 云暄一口一个仙桃,正看得津津有?味,微生星野却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有?些疑惑,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他没来由嗤笑一声,指了指云暄唇角,又扔过来一块手帕,“口脂化了。” “哦……” 微生星野塞了她一把干果,柔声道:“暄暄,这个好?吃。”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云暄有?些心虚,连忙别过头去,继续观赏美?人。 仙侍又唤道:“姻缘宫送玉如意一对!” 云暄一口仙桃差点卡在喉咙上,她摇了摇头——寒碜,可真是寒碜。 众人也有?些唏嘘,纷纷议论道:“这玉如意也太普通了,能当痒痒挠么?” 微生星野讪笑着找补:“自然是心意最为重要。” 三公主捧着玉如意,跟在月老身后,缓缓走上前去。 忽然,她扑哧一声跪倒在地,扬声道:“女儿不孝,恭祝母后生辰喜乐!” 天后面色一僵,急急站起?身来,紧接着快步上前将三公主扶起?,拍了拍她的手背,感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令众人动容。 只是云暄耳力好?,又坐得靠前,很快便听到?了天后的下一句话,“臭丫头,去人间鬼混了这么久,等寿宴结束再收拾你!” 三公主踉跄一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酒过三巡,依旧贺礼不断,“锦鲤族送来三万夜明珠!”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位红衣少女走了出来,正是锦鲤族的小公主。 她面容娇俏,说话做事都有?些跳脱。少女来到?天后面前,下腰行礼,随后说道:“祝祝天后娘娘吉祥如意、鸿运当头、好?事成双。” 天后瞬间慈眉善目起?来,她细细端详少女,柔声问?道:“可是阿鲤?” 少女唤作江鲤,她笑着应道:“是的。” 天后朝她招了招手,“多年未见,小姑娘都长这般大?了,上来让我瞧瞧。” 江鲤丝毫没有?怯场,她快步走了上去。 天后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鲤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再过几年便该与太子成亲了,我瞧见你这孩子便心生欢喜,不如留在天宫住一段时?日?” 听到?这番话,少女有?些娇羞,她支支吾吾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行!”大?殿内同时?响起?了六道不同的声音。 云暄微微偏过头,只见微生星野站了起?来,他神色紧张,极力想要阻止什么。 她又看向妖族席位,小锦鲤的五个未婚夫亦站起?身来:龙君、凤凰、妖狐、苍狼、蓝鲸,各色美?男长得甚是惹眼。 “啧,刺激。” 好?戏开场。 面对这种场面,饶是天后活了多年,都有?些不知?所措。她眉头紧锁,看向微生星野,斥责道:“来者?是客,不得胡闹!” 微生星野直言:“母后,我不喜欢她,今日必须解除婚约。” 她劝解道:“你们二人未曾见过几面,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母后的意思是,要我和?五个妖族共侍一妻么?” 天后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她缓缓看向站起?的五位妖君,问?道:“诸位是?” 龙君傲娇地回道:“回禀天后,江鲤乃是吾的未婚妻,又怎可与他人结亲?” 狐妖媚眼如丝,他掩面轻笑,“我与阿鲤,是肌肤相亲的关系。” 云暄身后,一位女武神咬了咬后槽牙,低声骂道:“骚狐狸。” 小凤凰坐不住了,他冲着江鲤怒道:“小鲤鱼,你明明说过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人!” 天后扫了眼江鲤,压着脾气问?:“可有?此事?” 感受到?从身旁传来的压制,江鲤不敢撒谎,她点了点头,“回禀天后,他们五个都是我的未婚夫。” “胡闹!”这时?候,天君开口了,“你既然与我儿有?婚约在先,又怎可应下其他亲事?” 江鲤哪见过这种阵仗,她坚决认为自己无错,委屈地说道:“我们锦鲤族向来都是一妻多夫,我只要六个,难道很贪心吗?” “你!”天君指着江鲤,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时?,锦鲤族的族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他高声喊道:“天君恕罪,天君恕罪!” 他声泪俱下,哭得凄惨,“我家小鲤自幼蠢笨,被坏人骗走后,又在外面漂泊多年,前些日子才?认祖归宗。” “她先前并不知?晓与太子殿下的亲事,这才?酿成大?错,请天君法外开恩呐!” 天君天后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天君开口道:“我仙界又岂能受这些委屈?” 他看向江鲤,冷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解除婚约,要么便与他们撇清关系!” 江鲤嘟囔道:“天君老儿无赖,三夫四侍不是很正常么,我尊他为正夫就不错了。” 她看了眼微生星野,肤白貌美?、唇红齿白,有?些不舍…… 又看向其他几位未婚夫,宽肩窄腰,面容俊朗,更?不舍了。 简直是左右为难,江鲤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阿鲤不敢高攀。还?请九州四海诸位仙官为证,今日我们二人于此了结婚约,从今而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五个未婚夫在那不断自我感动,“阿鲤她心中果真有?我……” 而江鲤本人是这样想的:五个当然比一个划算啦! 闹剧结束,琴声再响,又回到?了宴饮作乐的氛围。 微生星野如愿以?偿,他轻轻勾起?云暄的手指头,拉着她晃呀晃,眉眼间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云暄想了想,没有?挣脱,她无奈地问?道:“有?这么开心吗?” 他看着云暄,呆呆地点了点头。 “九天玄女来贺——” 仙侍拉长着的声音,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暄低声问?道:“听说九天玄女是为数不多的上古真神,她能力超群,还?是九州第?一美?人。” 微生星野回道:“不及你。” 在众人喧闹声中,云暄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她看向大?殿中央,很快便被眼前的白衣仙子吸走所有?目光。 她惊呼道:“太美?了。” 九天玄女一袭白衣,她面若寒冰,高高在上,好?像只有?风雪花月才?配与之为伍。她气质孤傲,清冷绝尘,每一步都走得端庄优雅、仙气飘飘。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神仙。”云暄颇为感慨。 九天玄女扫了眼人群,她眉头紧锁,随后朝着天君说道:“陛下,这几百年来,飞升的神仙越来越多,整个天庭太过繁杂,很多职位都是冗余的……” 天君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今日天后寿辰,不谈政事!” 九天玄女却并不想就此结束,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滑动,虚空之中便浮现出一颗巨大?的琥珀球。 “陛下,这是您先前托我打?造的秘境,通过试炼,很快就能综合评判诸位仙官能力,以?便官职调度,并且淘汰一部分没必要的职位。”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紧接着,她继续说道:“好?不容易聚集了这么多仙家,不如今日便试试效果如何?” 大婚当日 天君都说了不?谈政事, 九天玄女却依旧坚持己见,当众让人难堪。 诸位仙官听到要考核,纷纷表示不?满。 “我看这?九天玄女呀, 真是越来越傲慢, 非得在天后寿辰搞什么试炼,分明是借此为由寻滋挑事。” “就是, 天君都还未发话, 她就擅自主张。” “一天天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考核,老早就想?撂担子不?干了。” 这?话语气颇冲, 云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入眼即是一位满口络腮胡子、凶神恶相?的?仙官。 微生星野在一旁低声提示:“这?是五瘟神之?一。” 云暄点了点头?, 若有所思, “瘟神一定不?好当。” 难怪脾气这?么冲。 九天玄女这?番举动,直接让天君下不?来台,还是天后娘娘善解人意, 大方说道:“无妨,且照玄女所言,让我们见识见识她?这?秘境。” 天君连忙讪笑着搭话:“此次试炼权当娱乐, 不?做考核,有哪位仙官愿意一试。” 场上一片沉默, 无人应答。 玄女扫了眼所有人, 冷声道:“既然大家都不?说话, 那便直接抽人吧。” 她?轻施术法?,虚空中便浮现?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名姓。 随后黑字不?断翻滚, 消失又涌现?, 当画面定格,仙侍扬声念道:“监兵神君。” 人群中惊呼声四起, “是仙界第一女战神!” 监兵神君从人群中走出,她?身材高挑,脸上带着白虎的?纹路,穿一袭白色盔甲,手中持着方天画戟,率先入了秘境。 有仙官笑道:“监兵神君武功盖世,怕是她?一出手,这?秘境都撑不?了几下。” 玄女听到?这?番话,笑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嘲讽这?群人太过无知,“此秘境乃是我耗费心神所作,又请了多位上古真神加上层层禁制。饶是来了十万天兵天将,也?未必能够打开。” 仙侍又接着唤道:“文曲星君。” “下官听命。”一道温和清澈的?女声传来,瞬间便吸引了云暄目光。 她?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位仙子,她?着一身墨白长袍,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气质风雅。 云暄低声道:“看着有些文弱。” 微生星野轻笑一声:“未曾显山露水,你?又怎知她?不?是在隐藏锋芒。” “那就有意思了。” 仙侍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花神息隐,雨师赤松子,灶神,夜游神,司命星君,心月狐,执明神君……” 忽然间,仙侍拉长了声音,又停顿许久,沉默半晌后他才继续唤道:“扫把星,厕神。” 所有仙官都拼命压制上扬的?嘴角,直到?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场都变得闹哄哄的?。 “你?说他们怎么有脸来,也?不?怕给天后娘娘沾了晦气。” “唉,慎言慎言,都是仙官,哪有谁比谁更高一等。” “也?不?知道收拾干净了没。” 云暄只觉这?嬉笑声太过刺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真是踩一捧一、见人下菜碟的?好手。” 微生星野亦在身旁附和,“自己都几百年不?洗漱,还笑人家不?干净。” 扫把星和厕神都是年轻力壮的?帅小伙,倒是与云暄下意识脑补的?形象大相?径庭。 紧接着,仙侍继续念道:“幽冥判官——生死簿崔钰,十殿阎罗——卞城王和楚江王。” 这?会儿都是些地仙,看来没有抽到?云暄,她?只用在外边看个热闹了。 谁料,仙侍一口气没吐完,又继续唤道:“麻姑,夜游神,星日马,危月燕,室火猪……” “还有,姻缘宫云暄。” 终究是躲不?过。 “这?谁呀,没听说过。”有人不?咸不?淡问了句。 “管她?呢,新飞升的?吧。” 云暄站起身来,往秘境走去。微生星野亦坐不?住了,他起身说道:“母后,儿臣也?去。” 天后有些狐疑,打量着他和云暄,开口问道:“怎么平日里就没见过你?这?么积极?” 微生星野笑着回道:“今日母后寿辰,自然是为您寻个开心。” 天后重展笑颜,连连说了三声好。 趁着人多热闹,天君又问:“不?知妖界可有英才愿意一试?” “若通过试炼,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赐,江鲤二话不?说便入了秘境,紧随其后的?是她?五个未婚夫。 * 云暄刚刚踏入秘境,便失去了所有意识,昏倒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只觉强光刺眼。云暄想?要?用衣袖遮挡阳光,可抬起手时,入目的?却是更为耀眼的?朱红。 渐渐的?,云暄恢复了听觉,刹那间,各种嘈杂的?声音纷纷涌入脑海。 锣鼓唢呐齐鸣,鞭炮烟火劈里啪啦的?响,还有各种高低起伏的?说话声,如同滚烫着的?开水,充斥着云暄双耳。 云暄微眯着眼看向四周,到?处都挂满了红布绸。 师尊、掌门、师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还有站在云暄身旁,着一身喜服的?微生星野。 “一拜天地!”喜婆的?声音穿透云霄。 云暄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慢慢地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她?回到?了苍山,和微生星野成亲那一天。 没有渡劫飞升的?天雷,他们像寻常夫妻一般,拜了天地高堂。 “夫妻对拜!” 云暄转身,与微生星野对视上,他目光澄净,眼底尽是笑意,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她?一时无法?分辨出,眼前人究竟是微生星野,还是如同其他景象般,都是秘境内的?幻象。 云暄想?要?开口呼唤他,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掐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如同任人摆布的?木偶,愣愣的?完成这?场婚礼。 * 秘境外,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紧紧盯着琥珀球。 而他们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柔软洁白的?云朵紧紧包裹住着所有试炼者,他们在秘境中,睡得正?酣。 有人不?解,便向九天玄女问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还要?睡上多少时辰呀?” 九天玄女幽幽开口:“他们如今都已陷入梦境,什么时候醒来便看个人悟性了。” “此为秘境第一关——问情。” “都说飞升第一剑,先斩意中人。若想?追求茫茫仙道,就得有断情绝爱的?魄力和决心。” 她?冷哼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也?不?怕得罪人,我就直说了,如今放眼整个仙界,谁还有点神仙的?样子?两情相?悦、永以为好自然无可厚非,仙途茫茫难免孤单寂寥,结为道侣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的?神仙,一个个都拘泥于儿女情长,全然忘记了自己职责所在,甚至放言要?让三界众生为自己的?爱人陪葬!” “如此自私自利,还当什么神仙!不?如一开始便将情爱的?念头?扼杀在摇篮之?中,与七情六欲做个了结。” 天君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偏激,压着声音斥责道:“胡闹!你?也?说两情相?悦无可厚非,结为道侣亦在情理之?中,又怎可以偏概全,要?求所有神仙断情绝爱?” 他怒火中烧,又无可奈何,“等他们从秘境出来,再收拾你?。” 其他仙官也?纷纷说道:“我看玄女就是爱而不?得久了,见到?别人两情相?悦就眼红,才折腾出这?些东西?。” “就是,若所有神仙都无情无爱,又如何能悲悯众生?” 没有一个人认同她?的?观点,玄女气不?打一处来,瞬间涨红了脸。 “哎,你?们看,有人醒过来了!” 众人又连忙将目光转到?琥珀球上。 只见第一个进入秘境的?监兵神君清醒过来,她?挣脱云朵的?舒服,缓缓落地,好奇地打量四周,探索起第二道关卡。 九天玄女异常兴奋,“知道人家为什么能够成为战神吗?” 有人小声接了句,“万年冰山呗,谁敢告白就揍谁。” 喜极而泣 秘境内, 云暄好奇地打量着一切,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送入洞房!”耳边传来了喜婆尖锐嘹亮的声音。 小师妹走上前来?, 搀扶着云暄, 将她送回了月上峰。 云暄身体根本不受意识控制,她无?力反抗。 两?人回?到了云暄的小木屋, 四周没有太?多装饰, 简陋得不像婚房。云暄坐在床榻上,陷入了长?久的等待, 她凝眸沉思,想要寻找破局之法。 小师妹却呆愣愣站了许久, 未曾离开。 她看着云暄, 神情恍惚,说道:“师姐和微生道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云暄没有多想, 她和微生星野是水火难容的死对头,“般配”这种玩笑话,听听就算了。 “师姐, 我挺讨厌你的。”她面无?表情,扔出了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忆樺 云暄抬眸, 目光中满是疑惑, 她声音嘶哑, 唤道:“初颜……” 小师妹自?嘲一笑,“师姐, 你不知道么?” “你和微生道君呀, 是整个修真界所有人的噩梦。根骨、资质、悟性远超同辈,令人难以企及。走到如今, 我才明白,原来?努力在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云暄眉头紧皱,她印象中的小师妹活泼善良、天真烂漫,在修行一事上勤勤恳恳,又懂得虚心求教。 而眼?前人…… 可冥冥之中,内心的声音不断告诉她,这就是初颜,那个和她相处多年的小师妹。 云暄沉默许久,她再也说不出那些宽慰的话来?,千万人修仙,但得道者寥寥无?几,这本来?就是残酷的现实。 “师姐,或许我在你面前,根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你从来?都未曾将我放在眼?里。” 她不再等待云暄的回?应,自?顾自?转身?离开。 云暄想要伸手挽留,却如同一具傀儡,什么也做不到。 她渐渐陷入了沉思,这儿荒诞得宛如梦境,可究竟又是谁的梦境? 过了许久,“刺啦”一声,有人从外边推门而入。 云暄看了过去,是师尊。她手中拿着一壶酒,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嘴上还喃喃道:“来?,继续喝!” “师尊,你喝多了。”话刚落地,云暄便摸了摸喉咙,她能开口说话了。 云暄渐渐明了,这个梦境有着既定的故事走向,只有在某些“重大?的转折点”,她才无?法控制自?己?。 云暄站起身?来?,她将师尊扶到美人榻上,埋怨道:“明知自?己?酒量不佳,还喝那么多。” 她憨憨一笑:“徒儿成亲,为?师高兴!” 听到这话,云暄霎时有些无?奈,“还不是你强买强卖,非要应下这门亲事?” 她拿着酒壶的手,微颤着,一个不稳酒壶便落了下来?。 “啪——”瓷片四碎开来?,水渍溅到两?人身?上。 师尊还傻憨憨地笑着,说道:“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云暄叹了口气,她尝试施法将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成功了,也就是说,她的法力还在。 师尊看向云暄,她抬起双手,比划了两?下,轻笑着说:“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 云暄拾起手帕,替她擦干净衣襟上的水渍。 “暄暄,我可能快要圆寂了。” 说出这番话后,她好像真正的解脱了一样。 云暄的手顿了顿,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南极生物群每日梗新一无而二七污二爸依她很想笑着说:“江春昼,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可是,她无?从开口,因?为?这就是事实。 师尊整理?好衣襟,站起身?来?,她说:“我的修行路呀,到头了。” “越挣扎着想要往前,就越能感受到生命的层层桎梏。我无?法突破,在命运前深感无?力。” 她故作宽慰,拍了拍云暄肩膀,“还好呀,总算给你找了个双修道侣,我走后也不必做什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云暄哽咽着说:“江春昼,你不能骗人!昔年你引我入仙途,便说好了要一起飞升成仙。” 她朗声道:“可终究呀,我与大?道无?缘。” 说罢,她甩正衣摆,转身?离去。 云暄心里空荡荡的,哭得悲戚,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脑中闪过一片空白,直直往身?后倒去。 一阵黑风拂过,想象中的痛感未曾袭来?,她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 随后,啪的一声,房门紧闭。 “姐姐,哭什么?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呀。” 飞雪出现了,他抬起纤细又修长?的手,抚去云暄眼?底泪痕,又有些哀怨地说道:“姐姐,为?什么要和他成亲,他一点都配不上你!” 云暄睫毛轻颤,这是她的梦境,这是她的意识。 只有云暄清楚,她根本不是什么正道第一人,她是魔界少主,是坏事做尽的大?魔头…… 飞雪又自?顾自?说了很多,可云暄早已没有心绪去应付他的无?理?取闹。 他说:“姐姐,你是魔,和他没有可能的。” 沉默许久,他轻嗤一声,说道:“罢了,既然姐姐这么喜欢他,我尊重你的决定。” “若是他敢负你、伤你,我定要他挫骨扬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耳畔传来?了敲门声,“师姐,在吗?” “我是顾礼安。” 顾礼安——她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小师弟。 云暄回?过神时,飞雪已经化作黑风,消失不见了。她收拾好心神,清了清喉咙,扬声道:“嗯,有事吗?” “请进。” 顾礼安抬起手想要推门而入,最终又落了下来?。 隔着一扇窄小的木门,他低声说道:“师姐……” 又是长?久的缄默。 半晌后,他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那日我听见你与师尊交谈,这桩亲事乃他人强求,你也从未喜欢过微生道君。” “师姐应当如凤凰翱翔九天,而不该困在这小小的玄清宗,婚嫁生子。” 云暄有些错愕,她缓缓开口:“我未曾有过半分不愿。” 他声音颤抖,“我濒临生死之际,是师姐救了我,你将我带回?宗门,授以长?生仙法,平日里更是多有照拂,顾礼安感激不尽。” “我应该仰望你,敬重你,可我不该对师姐动了心!” 爱不能言,求而不得,成了执念,最终又生出心魔。 “若师姐愿随我离开宗门……” 就在云暄惊诧之际,他的声音消失了。 随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微生星野一剑架在小师弟脖颈上,面色阴沉,缓缓将他压了进来?。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戏谑般重复了一遍顾礼安的话:“师姐授以长?生仙法,我却不该对师姐动了心。” 微生星野看向云暄,他轻声问道:“你要跟他走吗?” 云暄心想,这梦境可真是荒诞,她开口道:“放了他吧,我不走。” “好。” 他收了剑,却反手将小师弟扔出门外,声音冰冷:“滚。” “大?喜的的日子,倒是被他坏了雅兴。” 微生星野关好房门,他走到桌案旁,缓缓倒了两?杯清酒,随后递给云暄。 “按照人间的习俗,接下来?应该喝交杯酒。” 云暄不动声色,静静打?量着微生星野,她接过酒杯,却冷着脸反手倒在地上。 “不喜欢?”微生星野问道。 “要不要喝些水?” 云暄懒得和他周旋,直接撕开他的伪装,“你应该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 他抚上云暄右手,一点点将酒杯抽开,随后起身?又倒了杯温水。 “又何尝不是呢,我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今天。” 微生星野走到云暄面前,他微微弯下了腰,将温水递给她,“身?处梦境又如何?” “交杯酒,红烛艳,含羞带怯共君眠。” 两?人挽手,一饮而尽。 红尘俗世 晚风轻拂, 月色朦胧,包裹住了整座高山。皎洁的星光从窗台洒下,小木屋内红烛摇晃, 人影幢幢。 微生星野脱了外衣, 一点点,缓缓靠近云暄。他灼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不断流转, 月夜静谧, 好像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沉默许久,他轻笑一声, 纤细的手指划过云暄耳廓,落在了她头上的白玉簪上。 他轻轻抽出玉簪, 替云暄松了发髻。刹那间, 乌黑如瀑的长发?洒落肩膀,清香扑鼻而来。 云暄不动声色,漆黑的瞳孔紧盯着微生星野。 “暄暄……” 他声音低沉暗哑, 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衣襟上,领口微微敞开,白皙的脖颈下锁骨分明。肌肤微微泛红, 还带着一股清冷的香气。 微生星野附身跪坐在云暄腰侧,一手抚开她眉间碎发?, 一手与她紧紧相扣。 他目光灼热, 紧紧盯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眼看着越来越近, 却被云暄一手推开。 她冷声道:“太子殿下,玩够了没有?” “秘境之外, 可是天?后寿辰。”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子,秘境, 天?后……” “暄暄,你说的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 “都说洞房花烛是人生四喜,春宵一刻好?比千金。今夜大婚,就莫言其他了,可好??” 云暄朝着他歪头一笑,“好?。” 说罢,她揪起他的领口,反身将微生星野压倒在床榻上,吩咐道:“闭眼。” “暄暄,我……” 云暄瞥了眼身旁,随手捡起一块手帕,便?要塞住他的嘴。 微生星野却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轻笑道:“不太好?吧,我玩不起刺激的。” 云暄睁开他的桎梏,没声好?气便?将手帕扔到他的怀中,说道:“微生星野,我也没空跟你扯嘴皮子,快想想怎么出去。” 他指了指心口,说:“杀了我,不要有半分犹豫,一剑刺破胸膛。” 她眉头紧皱,“你疯了吧?” 微生星野笑着说道:“玄女?的做派,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向来都是她惯用?的手段。” 云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你是仙界太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 “况且,我一向不喜欢试错。” 她转身想要出去找找秘境破绽,可刚刚踏出门口,身体又不受自己控制了,无奈之下只好?折返。 微生星野说道:“既然所作所为不能受自己控制,那尝试杀我又有何妨?” 不知何时?,微生星野手中变换出了一把匕首,他朝着云暄低了过来。 哪怕烛光暗黄,整个房间都在暖色笼罩之下,却依旧无法掩盖匕首的冰凉。 见?云暄迟迟没有动静,微生星野敛去所有笑意,他目光幽幽,问道:“是害怕试错,还是舍不得??” “呵。” 云暄冷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她挑了挑眉,“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只是你无端的猜测罢了,没有任何理由支撑。” “神仙的职责是要守护苍生,庇佑天?下,可你却叫我杀人,不觉得?很荒诞吗?这是一场考核,一场试炼,我可不想输在第一关?,败得?一塌糊涂。”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云暄无计可施,她抱着手便?坐在了床榻上。 真是搞不清楚秘境主?人的想法,没有凶兽,没有妖魔,更?没有明确的任务。 她看了眼微生星野,说道:“所以,一旦我违背所谓的世?界意识,身体就会不受控制,你有过这种情?况么?” 他摇了摇头,倚在支架上,“我想顺着梦境走,又何必违背世?界意识。” 云暄不解,他垂眸说道:“我始终觉得?,在人间那短短的一生,太过遗憾了。我无法看破红尘,所以有太多难以割舍。很多仙家都说,下凡渡劫不过短短百年?,在渺茫的仙道上只是沧海一粟,毫不起眼,回到仙界自然而然便?忘了。” “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对生养我的凡人夫妻,忘不了吊儿郎当、老顽童一般的师尊,忘不了师兄、师妹,还有在长乐宗走过的每一个角落。” 他眸光晦涩,过了许久才继续说道:“而且,云暄,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结为道侣。” “我想让这场黄粱美梦,继续下去。” 他靠近云暄,眸光暗沉,喉结滚动,轻声说道:“暄暄,你总说自己无心情?爱,可到底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吗?” 他右手落在云暄腰际,左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你没有拒绝。” 云暄只觉得?难以呼吸,她没有拒绝。 她的心境,乱了。她的无情?道,好?像更?乱了。 她明明为自己套上了一层又一层,坚硬冰冷的盔甲,不想让别人窥见?半分半毫,可她终究还是有太多软肋——无法割舍的感情?,难以掩饰的心动。 他问:“继续吗?” 云暄将他推开,大口喘息。她闭上双眼,沉默许久后说道:“梦总是要醒的,别困在里边出不来。” 一向注重结果的云暄,却选择了陪他胡闹。 * 梦境荒诞不经,又思维跳脱。她能够明显感知到,时?间正在飞快流逝,好?像下一秒,便?来到了十年?之后。 她已?经不再计较能不能突破,能不能飞升,修真的岁月充实又美好?,时?而鸡飞狗跳,时?而小打小闹。 宛若一头扎进云端,挣扎着也醒不来。 云暄和微生星野,就像一对疏离又亲密的爱侣,他们相处多年?,默契使然,一个眼神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可两人之间,又始终划清界限,谁也无法逾越,更?进一步。 某日,师尊与她打趣儿,她附在云暄耳畔轻声说道:“微生道君越来越有人夫的气质了。” 云暄直接蹭的一下,脸颊便?开始不断发?热,她强装镇定,问道:“何解?” 师尊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自那以后,云暄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便?落在了微生星野身上,他在木屋旁,开辟了一个小厨房。 云暄见?他打樵归来,便?生起了柴火,亲自洗手作羹汤。 她撑着额头,坐在一旁呆呆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修真之人皆已?辟谷,只有像师尊那般贪吃的,才会时?不时?做两只烧鸡,你又是为何这般?” 微生星野说:“我那日在山脚下遇到一个猎户,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讨娘子欢心。” 他端来了许多美味佳肴,“厨艺不精,劳烦夫人先行一试。” 云暄有些羞恼,“我才不要吃这些五谷杂粮,只怕坏了修行。” 他夹了一块肉,送到云暄面前,哄着说:“试试。” 她咬了口,不咸不淡点评道:“一般。” 微生星野却笑得?开心,“过几日便?是花朝节,我们到山下的镇子逛逛可好??” 云暄嘟囔道:“十年?如一日,都是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我准备了惊喜。” 可云暄,终究没有等到这个惊喜…… 那日,师尊沉寂许久的境界终于有了松动,她决定孤注一掷,尝试突破,云暄便?随她闭关?,为她护法。 雷劫过后,师尊已?是满头虚汗,瘫倒在地,云暄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师尊,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两人陷入沉默。 其余的,云暄一句也问不出来。 见?她阴沉着脸,师尊宽慰道:“别怕,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师尊挣扎着站了起来,可云暄却看见?,她一头青丝换做了苍苍白发?,身形削弱,不复当初。 师尊向来最为在意自己的形象,她看着镜中那个苍老了许多的自己,目光有些呆滞。 云暄攥紧拳头,沉声道:“我去给你炼药。” 她却笑着说:“暄暄,你不行啊,这些年?前前后后废了多少药材,有用?吗?” 她说:“去山下给我买顶假发?吧,不然别人见?到了要笑话我的。” 从那以后,师尊便?鲜少出门,掌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调侃她:“岁月催人老啊,你倒是多放些心思在修炼上,这修为都停滞多少年?了。” 师尊垂下眼眸,不再反驳。 他们是修真的优等生,永远只会觉得?差生不够努力?。 就当云暄忙得?焦头烂额时?,顾礼安带回了小师妹的尸体,他哭着说,“我们一行人下山历练,谁料碰上魔头屠村,为了救村民,初颜……” 他扬起右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初颜。” 师尊抱着师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她愧疚地说道:“是我……” 她身为人师,却因为一时?失败颓靡不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子。 只有云暄狼狈地逃离现场。 她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怎么会是魔族……” 她慌不择路逃到悬崖上,蹲下来抱头痛哭,“怎么可以是魔族!” “姐姐……”身后有人唤道。 云暄起身,她擦干眼泪,随后看清来人,正是飞雪。 “姐姐,你别哭。” “是谁欺负你,我去杀了他!” 云暄却扬手扇了他一巴掌,“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好?魔族!” 不,这句话她应该问自己。 40-50 仙魔对峙 飞雪还未了解事情原委, 便被打了?这么一下,难免有些委屈。 可看见云暄哭得悲戚,他?内心亦是酸痛不已。 尽管眼底满是阴郁, 他?放缓了?声音, 近乎哀求一般说道:“姐姐,都是我的错, 你打我骂我, 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待到云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懊悔不已, 搭着他?的肩膀,埋头连连道?歉:“阿雪, 对不起。” 他?们两人相处时?间不长, 但云暄清楚,飞雪身为魔族,缺乏同?理心, 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善意,但他?更多时?候都是嘴上放着狠话,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面对云暄的道?歉, 他?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姐姐, 怎么了?, 告诉我好吗?” 云暄有些哽咽, “不是一直让人守好魔界各个入口么,为何还会有魔族逃窜出来危害人间, 甚至不惜屠杀整个村庄?” 他?支支吾吾半天?, 说道?:“魔界动乱,十国叛变, 眼看着就?要攻入都城,不少魔族趁机逃窜,危害人间。” “姐姐,如今都城内群龙无首,你跟我回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整理思绪,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这只是一个梦境。 沉默许久,云暄开口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都城的护卫军应该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云暄回到了?月上峰,刚刚推开小木屋的大门,便看见微生星野坐在院落中。 两人目光交汇,相视无言。 他?起身将云暄拥入怀中,闷声说道?:“对不起,这是一场噩梦,让我们结束一切吧。” 云暄却反问道?:“你说这是噩梦、现?实还是未来,这就?是所有人的结局吗?” “我们想要弥补遗憾,但换来的却是更多的遗憾。” 他?让云暄握紧了?孤霜剑,“杀了?我,我们一起离开。”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走了?,我挺想知道?这个梦境最后是什么样子的。” 微生星野说:“无外乎生老病死,总归不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大道?无情?,趋利避害,你比我还要更懂这些,又何必执迷不悟?” “若是我能改变一切呢?” 他?愣了?愣,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可是,在梦境中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任由事态朝着预定的方向继续发展。” 云暄轻笑一声,又换了?个话题,“微生星野,你知道?我一直都有心魔。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堕魔了?,你会怎么办?” 他?蹙着眉头,冷声道?:“我会毫不犹豫,亲手了?结你。” “不问缘由吗?” “不问缘由。” 他?又继续说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大是大非之前我拎得清,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要你入魔了?,我只能杀你。” * 小师妹入殓那天?,师尊又苍老了?许多。 掌门不断安慰她,“春昼啊,这不是你的错。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不由自己。” “你身为师尊,该做的已经都做好了?。师侄儿她阳寿已尽,更何况生前还以一己之力救了?那么多人,来世定能投身一户好人家。” 云暄也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若师妹还在世上,她也见不得师尊这般伤心的。” 可师尊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喃喃自语:“命运,这就?是命运吗?” “算了?吧,这什么可笑的大道?。” “既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何必告诉我,上天?有好生之德,会眷顾那些善良的人。” “我自幼教?导初颜,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却没有告她得量力而行?,最终害了?她自己。这又怎么不是我的错?” “身为师尊,却自顾长生,丝毫不关心弟子去向,这又怎么不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她身上灵气紊乱,在身体各个部位来回涌动。渐渐的,有黑气从?身上外溢出来。 她头痛欲裂,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殷红的鲜血从?七窍流出。 掌门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急急忙忙唤道?:“这是要入魔的征兆!” “闲人退避,云暄、微生星野速速过来护法!” 此话一出,很快便引起了?恐慌。 有人说道?:“怎么办,三长老这是要堕魔了?!” “这能抑制住吗?听说合欢宗大师姐入魔后就?像疯子一般屠杀宗门……” “魔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就?是他?们杀了?小师妹,三长老她…他?怎么能够入魔呢?” 眼看着师尊心绪越发不稳,云暄斥责道?:“都给我滚!” 云暄、微生星野,还有几位长老,连忙围坐在师尊身旁,源源不断向她输送灵气。 掌门说道?:“趁着魔气还为散开,得尽快消除。” 师尊却痛苦不堪,她说:“掌门师兄,杀了?我吧,反正早就?命不久矣了?,我也不想给宗门蒙羞。” 五长老是个暴脾气的,他?骂道?:“说什么鬼话?就?算入魔了?,你也得给我好好活着!” 四长老也说:“师姐,你可千万得撑住了?。” 可是,师尊身上的魔气已经越发浓郁,到达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程度。 她太痛苦了?,云暄实在于心不忍。堕魔者?是整个修真界的耻辱和笑柄,必将为正道?所不容。就?算宗门有意包庇,也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掌门师兄,不要!” 云暄看了?过去,只见掌门正有意将黑气往自己身上引去。 师尊哭着说:“掌门师兄,你还有得道?飞升的机会,为了?我,不值得……” 云暄重新调整气息,她运行?功法,不断将黑气汇聚在自己身上。如果整个宗门必须有人入魔,那只能是她。她也正好借此机会,返回魔界。 师尊不断摇头,“云暄,别犯傻……” 微生星野气急败坏,“云暄,住手!” 没有人能阻止她,她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反正迟早要承受这个骂名。 “一切都结束了?。” 师尊又恢复如初,一群人齐齐看向云暄,她表面没有丝毫变化。 云暄将灵气汇聚手心,形成了?一团跳跃的黑火,她耸了?耸肩,轻笑道?:“挺好的。” 反正早就?叛道?了?。 她看向师尊,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好好活着,问道?长生。” 说罢,她起身欲走。微生星野却握紧她的手腕。 云暄回眸,歪头调笑着说:“微生道?君,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微生星野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温热感传来,云暄感受着两颗心脏的悸动。 他?问:“你要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不然等着正道?人士来围剿我么?” 他?说:“留下来,我会保护你。” 他?又在云暄耳边轻声细语,“别忘了?这只是一场梦境,只要你想就?可以随时?结束。” 掌门也劝道?:“云暄,你是玄清宗最有潜质的弟子,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云暄踮起脚,在微生星野耳边轻声说道?:“可是,我好像不需要你的保护。听说了?么?合欢宗大师姐入魔后屠杀宗门,还是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 “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失控起来是什么样子。” 说罢,云暄推开了?微生星野。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高亢肆意的笑声。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只见一阵黑风飘过,一个魔族少女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正是云暄的魔族部下,岚影。 岚影笑道?:“修仙有什么好的?远不如修魔来得痛快!” 她朝着云暄走了?过来,微微弯下腰,“欢迎前往魔界。” 她唇齿微动,无声说道?:“您该回去了?,我的主人。” 又是一阵黑风,两人彻底消失不见。 微生星野留在原地,微微蹙起眉头。 * 回到魔界时?,战况已经有些激烈了?。 在梦境中,此时?还未收集完五大神?器,他?们没有办法复活魔尊。看见云暄回归魔界,一群魔族大臣纷纷吵闹起来。 有人提议道?:“魔界无主,在这种动乱的情?况下应当奉少主为尊!让少主带领我们一统魔界!” 也有些迂腐的老臣子驳斥道?:“少主年幼,能力不足,又怎能一统魔界!” “更何况,若魔尊复活,看到我们另立新主,岂不心寒?” 他?们吵吵闹闹,云暄却沉默不语。她转身披上铠甲,奔赴战场,跨越千军将叛乱首领斩于马下。 但动乱仍未结束,魔界十国早就?有了?叛乱之心,又岂会善罢甘休? 飞雪说:“姐姐,既然你已经叛离正道?,回归魔界,不如就?此觉醒魔神?血脉,让那群人无话可说……” 云暄沉思许久,刚想点?头。谁料世界意识不允,梦境中的时?间飞快流逝着。 云暄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当她恢复知觉时?,已经站到了?魔都城门之上。 而眼前集结了?千军万马,云暄这一方,是浩浩荡荡的魔族军队。 而对面,是以微生星野为首的十万天?兵天?将。 一个魔族部下滑跪在云暄身旁,高声道?:“报——” “仙界太子率军围剿魔都!” 云暄微微活动手腕,喃喃道?:“原来,这就?是结局吗?” 微生星野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腾云驾雾朝着都城飞了?过来。 城门之前,他?提起了?剑,朝着云暄说道?:“该结束了?。” 一念神魔 云暄看着身前的白衣剑修, 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背后是浩浩荡荡的神兵天将, 他们自带金光, 手?中?持着各种武器,蓄势待发。 而魔族都城, 此时正被阴云笼罩, 风雨欲来,颇有一种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落败感。 云暄冷笑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天生的神仙。” “论及无?情, 我又怎么比得上您呢,游戏人间时满口甜言蜜语, 可稍微察觉立场不同, 便毫不犹豫抽身离去,转头?提剑相向。” 两人再次相遇,微生星野看向她的目光不复往初, 多?了些?许清冷和疏离,他说:“云暄,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 他剑指云暄:“结束这一切吧。” 她手?中?变换出?了孤霜剑,笑道:“好。” 千军万马面前, 两人提剑而立, 正欲了结对方?生命, 云暄毫不犹豫,一剑刺进他的胸膛, 干净利落, 他殷红的鲜血玷污了一袭白衣。 微生星野只是欣然一笑,他扔下了手?中?的剑, 没有动手?。 就在云暄愕然之际,他身体微微前倾,让孤霜剑贯穿了整个胸膛,他伸手?将云暄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百年修仙,一念成魔,暄暄,不要轻易放弃正道,就像放弃我一样。” 云暄颤抖着说:“微生星野……” 可是,她别无?选择了。 梦境破碎,云暄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虚空之中?,身体被柔软的白云包裹着。 她挣脱束缚,轻飘飘落在了地?面上,眼花缭乱之际,正想环顾四周,身旁便传来了微生星野的呼喊声:“暄暄,闪开!” 云暄还未思绪回拢,她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只见?一头?巨大的凶兽正要向她袭来,她仓皇不定,有些?措手?不及。 一阵香风袭来,刹那间五彩缤纷的花瓣笼罩在云暄身上,形成一道坚实的自然屏障,堪堪躲过了凶兽一击。 云暄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个仙官将她拉倒了安全地?带。 他轻笑着告诫道:“当心。” 云暄抬眸看向来人,正是花神大人,她连忙说道:“多?谢花神大人出?手?相救。” 花神松开了手?,漫不经心回道:“无?妨。” 微生星野姗姗来迟,颇为紧张地?朝着云暄问道:“你没事吧?” 面对微生星野,云暄此刻有些?心情复杂,毕竟方?才在梦境中?,她刚刚杀了他。 云暄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说罢,她环视四周,此处正是一个庞大的圆形角斗场,场上分布着许多?仙官,小锦鲤和她的五个未婚夫也在。 源源不断的凶兽正从四面八方?,嘶吼着向他们奔涌而来。 云暄没有多?想,她召唤出?孤霜剑,迅速便投入了战斗中?。 * 秘境之外,一群仙官正在窃窃私语,“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还有谁没通过第一关吗?” “执明神君呗。” “哈哈哈,他还真是个痴情种!” 老仙翁一边抚摸着胡子?,一边啧啧称奇道:“不过太子?殿下也在梦境中?待了许久,按理说不应该呀。” “怕是有了心上人,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要退婚。” 一群人皆是笑而不语。 又有人问道:“九天玄女,你设置的秘境如此凶险,若他们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又如何?是好?” 九天玄女冷冷地?说:“若是连几头?凶兽都应付不了,还当什么神仙?早点下凡修炼个三百年再回来吧!” 天后急急忙忙问道:“玄女,这可不是小事,你这秘境到?底有没有安全保障?” 玄女明显有些?慌了,她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只是一群低阶凶兽,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天君拍案而起:“胡闹,此事非同一般,又岂可儿戏,赶紧让他们全都出?来!” “秘境一开,我也无?法干预,除非有人率先通关。” 天君眉头?紧锁,他有些?怒恼,碍于颜面,只能说道:“诸位卿家都想想有何?破解之法,只怕届时多?生事端。” 说罢,他又责备天后:“都怪你非要惯着玄女。” 天后则是狠狠瞪了天君老儿一眼。 * 秘境中?,诸位仙官各显神通,脚下很快便布满死尸。但凶兽源源不断从四面袭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从进入角斗场开始,云暄的手?就没有停下来过,她有些?烦躁,“这样下去,太过耗费心神,我们得想想办法。” 微生星野说:“好,看我的。” 只见?他腾空而起,掐诀念法,旋转着环绕角斗场画了个金圈,随后金圈边缘燃起了熊熊火焰,完完全全将凶手?隔绝在外。 云暄有些?无?奈:“殿下,你这样我们也出?不去呀。” 花神殿下长袖掩鼻,“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夜游神吸了吸鼻子?,“是烤火腿的味道!” “不行啊,好热好热,我快要缺水了——”江鲤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侧。 微生星野这才想起,“抱歉,忘了你是鲤鱼精。” “阿鲤,你没事吧?”她的五个未婚夫连忙围了过来。 江鲤戳了戳她的小脸蛋,哭丧着说:“皮皱了呜呜呜。” 龙君幻化?出?了真神,他盘旋着飞升而起,深吸一口气?后,张开了倾盆大口,巨大的水柱喷涌而出?,一下子?便灭了火。 空气?中?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正当众人舒心之余,凶兽突破屏障,很快便发疯一般,向他们冲了过来。 生死簿判官提笔,泼墨一出?,便将凶兽的眼睛糊成一团,它们眼前好像笼罩上了黑雾,怎么也看不清去路,无?能嘶吼起来,很快便与同类冲撞,扭打在了一块儿。 有人看清了角斗场的大门,呼唤道:“往大门走,先离开斗兽场!” 凶兽很快便有所警觉,团团将大门围住,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去路。 监兵神君是率先通过第一关的,她在这与凶兽搏斗许久,已经耗费了太多?心神,可凶兽数量庞杂,根本?杀不过来。她有些?恼火,二话?不说便提着方?天画戟,直直冲了过去,又朝着其他人说道:“你们想办法把凶兽的出?口堵住!” 云暄护着微生星野,他掐诀念法:“氐土。” 很快,小土堆不断朝着四周蔓延,将凶兽出?口死死堵住。 “砰砰砰——”凶兽不断用?头?部撞击着土堆,微生星野紧张道:“大家先走,撑不了多?久了。” 云暄想起储物袋中?还有迷药,她凝聚灵力,将迷药扔到?了凶兽堆里,它们思维迟钝,行动开始变得缓慢。 但迷药作用?不大,并没有使凶兽晕倒过去。 眼看着,监兵神君已经开辟了一条出?路,而另一边,更多?的凶兽已经破土而出?,朝他们冲了过来。 云暄急急忙忙唤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身,先是用?光了最后一点迷药,然后提剑一个个厮杀起来,四面受敌,有些?吃力。 “小心!” 一阵风从身旁拂过,云暄余光中?瞥见?了文曲星,原来她尚未离开,还替自己挡住了右侧的攻击。 可是,文曲星手?中?只有一把折扇,算不上什么武器。 正当云暄担心之际,她唰的一声开了折扇,随后飞箭、飞刀、飞刺各种暗器纷纷射出?,凶兽中?箭后瞬间倒地?,原来暗器上都淬了毒。 她欣然一笑,朝着云暄说道:“仙子?只顾解决眼前凶兽,这边由我来。” “好。” 微生星野又重新堵上了凶兽出?口,他连忙过来与云暄回合。 三人齐心,很快便退出?了斗兽场,随后彻底封上大门。 众人来到?了第三关,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热闹繁华、民风淳朴的小镇。 秘境外,有人问道:“九天玄女,你这第三关之中?又有何?玄机?” 九天玄女解释道:“这第一关是问情,第二关是考验大家的能力。” “第三关则是为了问心,作为神仙应该存好心、办好事。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这才不会辜负百姓供奉的香火。” 天君这才和颜悦色了些?,“玄女此言倒是有理。” 秘境内,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江鲤有些?纳闷,“等了老半天,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要干嘛吗?” 文曲星收了折扇,笑道:“好久没有见?过这般有烟火气?的场景了,先随便逛逛,说不定会有机遇呢。” 花神大人悄悄牵上了文曲星的手?,低声说道:“我看见?那边有座茶馆,记得你最爱喝茶,不如一起走走?” “好。” 就连小锦鲤的五个未婚夫也在争风吃醋。 龙君:“阿鲤,那边有条小河,我们过去游船吧。” 狐妖:“丫头?,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那日惊鸿一瞥,未曾忘怀,不如去花楼逛逛?” 而凤凰已经先行一步,拽紧她的手?腕便说道:“饿了,去酒楼。” 就连日游神、夜游神这对老公公、老婆婆,也相互扶持着,在夕阳下缓缓往街道深处走去,格外温馨。 一群人各怀心思,走进了这个虚假的小镇。 微生星野问道:“暄暄,你想去哪儿?”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时,一个扎着小啾啾的女娃跑了过来,她扯着云暄裙角,问道:“姐姐,你能带我去找爹爹吗?” 酒鬼赌徒 小女孩穿着不合身型的短褐麻衣, 袖口处也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变得发白。她很瘦,细胳膊短腿,只有脸蛋是圆润饱满的, 约摸六七岁的年纪。 云暄俯下身子, 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问道:“小姑娘, 你跟父亲走散了吗?” 小女孩眼睛很大, 扑闪扑闪的。她摇了摇头,说道:“爹爹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云暄有些愕然, 又接着问:“那你娘亲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细如蚊蝇,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娘亲了。” 云暄和微生星野二人面?面?相觑, 他问道:“小姑娘,你爹爹叫什么名字,我们帮你一起?找找, 好?不好??” 她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睛水汪汪的,瞬间充满光亮。 小女孩笑着说道:“爹爹叫徐大富, 我叫徐有福!” “那?叫你福宝好?不好??”云暄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徐有福看见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她下意识便?磨蹭着腰间粗布, 擦拭干净小脏手后, 才小心翼翼勾住了云暄手指。 "福宝, 你还记得怎么回家吗?" 小姑娘举起?手到处比划两下,“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拐向这边, 再拐向那?边。” “然后就会?看到徐家村的大石碑,走一段山路, 绕过一个池塘就到我家了!” 云暄默默记下了路,随后轻声细语,开玩笑一般夸赞道:“小姑娘记性真好?!” 她凑近了些,半捂着嘴,神神秘秘地说:“我其实是跟着隔壁家的王大娘,偷偷跑出来的。” “那?王大娘呢?” 她摇了摇头,有些郁闷:“跟丢了。” 太阳落山,如今已是黄昏,街市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拥挤着朝四面?八方散去。而云暄他们,正在和大部分人背道而驰,害怕小女孩走丢,微生星野蹲下身子,他张开双手,说道:“来,我抱你。” 徐有福这才看清了微生星野的脸,眉目清秀,丰神俊朗,是个漂亮的哥哥。她见了便?心生欢喜,笑呵呵投入他的怀抱。 三人沿着最热闹的街道走了一阵子,逢人便?打听:“打扰一下,请问你认识徐家村的徐大富吗?” “徐什么?” “徐大富。” “什么徐大夫,不认识不认识!” 问了许久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难免有些懊恼。微生星野问道:“福宝,你知道爹爹一般去哪些地方吗?” 她闷闷地说:“爹爹从来不会?告诉我。” 微生星野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安慰道:“想吃糖葫芦吗?” 小姑娘想到什么,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一串串的红,她充满希冀,再次确认道:“可以吗,我想吃山楂的!” “好?。” 他们来到小摊贩前,微生星野给小姑娘拿下一串糖葫芦,又看向云暄,他笑着想要开口询问:“暄暄……” 云暄面?无?表情,直接拒绝:“不要。” 他耸了耸肩,遗憾地说:“好?吧。” 微生星野结了账,正当三人转身时,一位丰腴的大娘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她先是开口责问:“你们是谁?” 紧接着,她踮起?脚,硬生生将?小姑娘抢入怀中,“有福啊,你这么在这儿?” “可别被坏人拐走了。” 云暄连忙摆摆手,解释道:“大娘,您误会?了,我们真不是人贩子。” 大娘揣着宝一样?,紧紧护着小姑娘,“你说不是就不是?” 她上下打量着云暄二人,又阴阳怪气道:“这口音一听就是外乡人,外乡人可没一个好?东西,瞧你们表面?穿得光鲜亮丽,背地里净干这些勾当!” 大娘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她抹了一把眼泪,哀嚎道:“呜呜,我的妞妞就是这么不见的。” 这时,小姑娘晃过神来,她开口说道:“王大娘,是我偷偷溜出来的。哥哥姐姐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帮我找爹爹,还请我吃糖葫芦。” 大娘擦干净眼泪,瞬间换了脸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抱歉啊,错怪你们了。” 说罢,她又教训起?徐有福,“你这丫头,不是说了要好?好?待在家里,怎么跑到镇子上来了?” “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徐有福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如同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云暄这才问道:“大娘啊,听说有福父亲三日没有回家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大娘好?像听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面?露鄙夷,不屑地说:“鬼知道他去哪厮混了。她父亲是个酒鬼、赌徒,一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赌输了银子喝醉了酒,便?喜欢抄起?家伙打女人。后来他爹娘死了,家徒四壁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媳妇儿受不了了,变卖家产还清赌债,转身和离嫁给富豪老爷当了姨太太,如今吃香喝辣,好?不风光。”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徐有福,满是怜惜,“可怜我们有福,爹不疼娘不爱。” 云暄听了后,更是满腔怒火。 小女孩低声说道:“我想找爹爹。” 王大娘嗤笑一声,说:“找他作?甚!不是在妓院就是在赌坊,有什么好?找的?” 微生星野放缓了语气,“三日未归确实有些蹊跷,只怕在外边遭遇不测,害得有福从此孤苦伶仃。” 大娘神色松动,她将?小女孩放了下来,“行吧,带你们去赌坊找找。” * 穿过了大街小巷,他们往赌坊走去,刚过转角,云暄耳畔便?传来两道惊呼声:“啊——” 她连忙看了过去,只见赌坊门前有一颗参天巨树,壮硕的根茎上正倒挂着一名男子,他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身上亦是血迹斑斑。 双眼红丝密布,他奄奄一息呼唤道:“放我下来……” 徐有福听到那?是自己父亲的声音,连忙哭着喊着跑了过去,“爹爹!” 她喘着气,皱巴着脸,小心翼翼抚上男子倒挂着的脸,抽泣道:“爹爹,你怎么了?” 徐大富看见了她,瞬间面?露喜色,他急急忙忙说道:“闺女,快放我下来!” 忽然,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徐有福推开了,她的小身板根本经不住,又踉跄了两下,差点摔倒在地。 云暄连忙将?她扶住,紧紧护在身后。 “哪来的野丫头,可少管闲事。”一个吊儿郎当的少爷走了出来,他穿着打扮极为贵气,手指上戴着白玉扳指、白玉手镯,腰间荷包鼓鼓囊囊,身后还跟着一群护院。 徐大富率先开口求饶,他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说道:“二爷,求求您,放了我吧,欠你的银子我一定还!” 那?位被他唤作?二爷的,走了上去,他抬起?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徐大富侧脸,语气狠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穷成这个鬼样?子还敢出来赌?” “在我的赌桌上,还敢出老千?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啪!”响亮的一声传来,一个耳光落在了徐大富脸上。 “来人,把他拽下来,给我打!” 徐大富一听,大老爷们也急哭了,眼泪哗啦啦流出来,将?面?目糊成一团,空气中传来一阵骚臭味,一群人笑得肆意,“哎呦,小兔崽子吓尿了!” 二爷拿出手帕,擦干净双手,随后坐在一旁准备好?的梨花木椅上,瞧着一双二郎腿,懒洋洋看别人丑态尽出。 看家护院将?徐大富放了下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二话不说就是拳打脚踢,“惹了我们二爷,就是这种下场!” 云暄伸手捂住小女孩双眼,她沉默着没有制止。 王大娘在镇上活了几十年,一看到这种场面?便?悄悄躲起?来,跑去报官了。 小女孩眼泪直流,打湿了云暄衣袖,她挣扎着跑了出去,护在徐大富身前,哭着说:“不要打我爹爹!” 护院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小女孩,连忙收住拳脚,有些无?奈地看向二爷,求助道:“二爷,这小女孩……” 二爷仔细瞧着徐有福,冷笑道:“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徐大富面?色一惊,瞬间喜上眉梢,他爬到二爷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谄媚道:“二爷,您看……” “我那?闺女像她娘,从小便?是美人胚子,送给您当粗使丫鬟如何?” 他连连磕头,“求求您,就饶了我吧!” 连护院都看不下去,怒骂道:“臭不要脸,连自己的女儿都卖。” 徐大富反驳道:“这是我闺女,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管得着?” 徐有福还是小孩子心性,她什么都不懂,下意识便?想抓紧自己朝夕相伴的亲人,“爹爹,不要送我走,不要抛弃我……” 徐大富却?满脸嫌恶,一把将?小女孩推开,“死丫头,滚一边去,跟你那?个贱人娘亲一个样?!” 二爷看了眼徐有福,她身形瘦弱,年龄估摸着不会?超过七岁,是跟自己嫡亲妹妹一般大的年纪。 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徐大富脸上,他拽紧他的头发,气笑了:“你可真是好?样?的。” 说罢,他又招呼几个护院,“给我打,打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云暄默不作?声,见小女孩哭得伤心,只好?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慰。 无人爱我 徐大富躺在地上, 被揍得奄奄一息,路过的行人见?到了,也只是冷眼旁观。直到王大娘带着官差姗姗来迟。 而捕头见?了行凶者, 却谄媚地说?:“二爷,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二爷瞥了眼徐大富,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满是嫌弃, 他?冷声道:“这人赌场出老千,欠债不还钱, 官爷您看看何解?” 捕头挺直了腰杆,对着徐大富趾高气昂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小子识相点, 可别惹恼了二爷。” 说?罢,他?又转身对着二爷点头哈腰,“您先消消气。” 徐大富自然晓得这些?官差是什么嘴脸, 他?乞求道:“二爷行行好,能?不能?再宽限一些?时?日?” 二爷拂袖冷哼道:“你这种泼皮无赖,今日不还钱, 明日就卷铺盖跑路了,那我岂不是冤?” 徐大富满是无奈, 哑口?无言, 他?说?:“二爷, 我如今一贫如洗,要钱没有, 要命一条。” “哦, 是么?” “那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捕头连忙上前劝和,“二爷, 这这这大可不必!” 他?神色凛然,“这么,你要替他?还钱?” 捕头瞬间哑口?无言了。 眼看着那群莽汉纷纷抄起棍棒,徐大富连滚带爬朝着云暄他?们逃了过来,他?扯着王大娘的裤脚,哀求道:“王大娘,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您能?不能?帮帮忙,借我点银子周转?” 王大娘神色动容,可下一秒她吐了一口?唾沫,“呸,去年借你的还没还上,真当我是大善人了!” 他?又看向云暄二人,最终恬不知耻地缠上微生星野,又干起了卖女儿的勾当,“官人,我看令妻身形瘦削,难以生养,若觉得我家闺女合眼缘,一百两银子卖给你如何?” 微生星野将徐大富一脚踢开,随后又看向云暄,只见?她眉头轻蹙,嫌恶万分。 徐大富见?云暄紧紧抱着闺女,以为他?们是想讨价还价,又连忙说?道:“官人,五十两!” 微生星野抽出了剑,抵着他?的脑袋,冷声道:“滚。” 场面一度十分难堪,捕头这才出来,商量着说?:“二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瞧他?这穷酸的样子,也拿不出几分钱,不如让他?以身抵债,给您当牛做马,好偿还罪孽。” 徐大富见?状连忙说?道:“二爷,留小人一条狗命,给您拖地喂马,在所不惜。” 再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二爷扬声吩咐道:“来人,把他?拖回去。” 一群小喽啰带着徐大富走了,徐有福把头埋进云暄肩膀,泪水不断涌出,她哭着喊道:“爹爹——” 王大娘叹了口?气,“造孽呀,留下一个小女娃该如何是好!” 云暄问道:“大娘,有福她母亲在哪儿?” 随后她又拍了拍小女孩后背,安慰着说?:“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大娘想了想,小姑娘才六七岁,还是呆在自己?亲人身旁好,她尚且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活,自然无法顾及其他?。 王大娘告诉他?们孩子母亲的住址,随后又说?:“那就劳烦你们了,眼看着天色渐晚,我还得回家做饭。” 云暄抱着小姑娘,缓缓往大娘指的方向走去,她伏在云暄肩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微生星野见?她有些?累了,张开双手,柔声道:“我来吧。” 两人走在幽静狭长的小巷上,太?阳落山了,打下一道道暖黄的光影,抬眸望去,远方的石狮子若隐若现。 微生星野隐隐有些?预感?,“她娘亲既已改嫁他?人,这孩子又何尝不是累赘?” 云暄想,这个小镇、这个小镇上的人都不过只是一场幻境,扣qun:一乌尔而七五耳吧以她没必要与他?们共情。“不管如何,先试试吧,反正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他?们来到目的地,那是一间颇为奢华的宅院,与周围古朴的建筑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门?前有两座石狮,两个侍卫。小女孩还在睡觉,云暄走近了,小声说?道:“敢问杜丽娘可在?” “杜丽娘……”侍卫思索许久,眼睛一亮,复问道:“可是杜姨娘?” 云暄点了点头。 “你们是?” 云暄答道:“她娘家的亲戚。” “好,稍等?。”说?罢,侍卫便进去通传。 “有劳了。” 杜丽娘听到下人通传时?,还有些?疑惑,她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 侍卫又仔细描述了两人相貌,“是一对颇为年轻的夫妻,穿着得体,气度不凡,怀中还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 杜丽娘微微抬起手,便有丫鬟过来搀扶,她懒懒开口?,“那便出去瞧瞧吧。” 她缓缓往大门?走去,远远地便看见?微生星野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徐有福还在酣睡中,她脸上飘落了一根柳絮,痒痒的,吸了吸鼻子随后别过脸。 杜丽娘看清小女孩面容后,一瞬间惊慌失色,匆匆停下步伐,待她缓过神来,又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云暄和微生星野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一位夫人从?院落走出,她衣着华丽,脸上不施粉黛,但面色红润,头上别着许多金钗步摇,但摇摇晃晃昭示着主人步伐凌乱。她一手搭着丫鬟,一手扶着孕肚…… 那肚子高高隆起,如同一座圆润的小山峰。 云暄刚想开口?,她便急急打断,尖锐地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说?罢,她拉过云暄,在她耳边低语,好像不想让人听到,“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孩子她爹呢?” 云暄解释道:“她父亲欠了一身赌债,险些?就被打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有福她一个孩子没人照料,您看能?不能?收养一段时?日?” “不能?!”她冷冷开口?。 或许是察觉自己?语气过于?冷硬,过于?无情,她又说?道:“姑娘,你把她带回去吧。我如今怀上孩子,处境才好了些?,若是丈夫直到我收留了前夫的女儿,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云暄叹了口?气,看来她这是刚离开豺狼,又遇见?虎豹,自身难保。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唤道:“丽娘,菜都上桌了,还在外边愣着做甚?” “也不怕饿着孩子。” “怎么穿这么点衣服就出来了,伤着孩子怎么办?” 他?走了过来,将杜丽娘搂入怀中,随后用那色迷迷的眼神扫视着云暄,问道:“这是娘家人过来了,眼瞧着天色已晚,不如在府上留宿?” 杜丽娘推开了云暄,讪笑道:“远房亲戚,刚好路过便聊上两句,人家还急着赶路呢。” 云暄心想,又白?走了一遭,她配合着说?:“那夫人,我们便先走了。” 那位富商被落了面子,为她自作主张感?到不满,冷声斥责:“说?了让你别乱走,伤到孩子怎么办!” “大师说?了,这一胎可是男娃,还指望他?给我老刘家传承香火呢!” 微生星野冷着脸,将云暄拉开了,他?看着怀中的小女孩,说?道:“只能?庆幸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云暄微微点头,又叹了口?气,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颠了颠孩子,说?道:“先回去吧,问问王大娘她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若是无人收留,只能?看看哪个富贵人家愿意收养了。” 云暄只觉焦头烂额,她见?过了人世百态,小女孩这种年纪,正是依赖亲生父母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家愿意收养了。 微生星野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云暄脑袋,笑道:“走吧,去买些?菜给孩子做饭。” “好。” “等?等?!”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两人转身,便看见?一个丫鬟跑了过来。 她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开口?道:“我家娘子说?,这些?碎银子你们收下,以后不要过来找她了。” 她又从?怀中拿出几支金钗、几块玉佩,“还有这些?,拿去当铺卖了也能?换些?银两,够生活一段时?日了。” 云暄嗤笑一声,刚想拒绝,微生星野便收了下来,“拿着吧,白?给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两人转身往闹市走去。 小女孩也渐渐清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姐姐,没找到娘亲吗?” 她又低下了头,“都怪我睡了过去。” 云暄看了眼微生星野,看来她有必要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云暄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是呀,都怪我们没有找到路。” 微生星野问道:“太?阳都落山了,今晚我们到你家借宿一晚,可好?” 她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你今晚想要吃些?什么!” 小女孩这一刻好像忘却了所有烦恼,她乐呵呵扬声道:“想吃鱼!” “好嘞!” 微生星野指着一条鱼,逗弄她,“这条好不好,瞧着它最能?蹦跶,肉也最鲜美。” 商贩乐呵呵给他?们捞了起来,手起刀落便将鱼拍晕过去,剖开鱼肚又剃了鱼鳞。 云暄老远便闻到了一股鱼腥味,当老板将鱼递过来时?,她默默后退了几步。 微生星野放下了小女孩,三人牵着手,云暄拿菜,微生星野提着鱼,缓缓往徐家村走去。 山间的小路一片漆黑,幽深而静谧,萤火虫在眼前划过,头顶上有星空作伴。 茅山术士 晚风轻轻拂过树梢, 叶子摇晃,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缝隙,打落在?地面上, 形成道道斑驳的光影。 他们绕过了一重池塘, 乡野的夜晚格外寂静,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王大娘家亮着灯, 透过薄薄的窗纸, 依稀能够看见几道人影,他们围坐着, 享受着劳碌了一天的佳肴。 “哇”的一声,万家灯火中响起了婴儿的嚎叫, 紧接着, 又听?见妇人絮絮叨叨哼着童谣。不远处,几抹青绿的光在乡间小路流动,那是四处闲逛的野犬, 它们双眼?幽深而光亮。 推开尘封已久的旧柴门?,穿过小小的院落,徐有福踮起脚, 熟练地取下了窗台上的钥匙,她摸着黑打开?了房门?, 又小心翼翼点亮一盏盏油灯。 灯光幽暗而又昏黄, 微生星野说:“福宝, 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小姑娘目光炯炯, 她眼?珠子转呀转, 死死盯着微生星野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双手?晃来晃去,最终从身?后变出了一盏小灯, 透明的白纱布内,有光源在?不断流转。 小姑娘接过小灯,好奇地问:“这?里边是萤火虫吗?” “不是哦,装在?里面的,是天上的星星。” “咕噜——”小女孩的肚子响了起来,云暄推了吧微生星野,说:“别?闹了,快去做饭。” 他提着新买的菜,无奈说了声:“好。” 云暄看着小女孩脏乎乎的脸蛋,随口说道:“福宝,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小女孩很?乖,她爬上了凳子,安安静静的,还?不忘说:“谢谢姐姐。” 云暄提着木桶,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水,跟着微生星野挤进窄小的厨房。 她看向受潮了的柴火,寻思着四周无人,便轻施术法,熊熊火焰在?炉子里绽放,很?快,一锅子水冒起了泡泡。 微生星野瞧见了,也懒得亲自下厨,剑指挥动,案板上的刀便一下又一下挥舞着。 过了半晌,菜已下锅。云暄打了桶水,招呼小姑娘过来洗澡。 她打湿手?帕,替她擦干净小脸。热烘烘的暖气袭来,她红着脸说:“姐姐,我可以自己来。” “好。”云暄笑着替她掩上了门?,柔声道:“天黑地滑,切记小心。” 哗啦啦的水流声传出…… 小姑娘换洗好后,菜也上桌了三人围坐在?一起。小姑娘不太熟练的执着碗筷,她小心翼翼夹了一块肉,放到云暄碗里,“姐姐先吃。” 微生星野有些吃味地说:“我就没有吗?” 她雨露均沾,夹了一块差不多的肉,递到他的碗中,“哥哥也吃。” 云暄辟谷已久,但?此时此刻,她看着面前并不丰盛的饭菜,竟然食欲大?增。 或许这?是,她鲜少体验过的人世温馨。 小姑娘很?快便餍足了,她打了个哈欠,今天忙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也该睡觉了。 云暄将她抱回床榻上,又熄灭了房里的灯。 她走到院落中,微生星野也刚好收拾干净厨房,他额间有些许细汗渗出,那是云暄第一次觉得,这?位九重天上的仙人,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出去走走吧。”云暄提议道。 天上是一轮皓月弯弯,池塘边是几树垂杨,有人架起了一座秋千。云暄顺势便坐了上去,微生星野一手?搭在?秋千上,垂眸望向她。 云暄抬眸与之对视,她说:“我好像有些手?足无措。” 他问:“为?什么?” 云暄哽咽着说:“她被?人遗弃,像一块破布一样扔来扔去,她被?人视为?累赘,视为?拖油瓶。” “可这?叫什么,这?叫生而为?人,都是宿命。” “我身?为?神仙,却?并不是她的救赎。我们相处短短一日、两日,然后又抛弃她,离她远去,这?太残忍了。哪怕将她塞给亲戚,塞给邻居,塞给哪个好心的富人,我们并不知道,她接下来面对的是不是另一个地狱和深渊。” 微生星野安慰着说:“暄暄,这?是一场幻境。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只需要给出一个所有人都喜欢的大?结局,这?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最好结果了。” 云暄摇了摇头,“我努力将这?一切视作幻境,可是无果。” “我抱着她的时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她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存在?世间。” 他拍了拍云暄肩膀,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只是一个推手?,没有办法扭转乾坤。” 云暄又问:“那太子殿下呢,你是否会在?命运前倍感?无力?” 他说:“我会。” 云暄忽然笑了,“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你被?命运左右,你为?此感?到彷徨。” “正是如此,我享受生命,我对抗命运,并将此视为?乐趣。” 听?到这?番话,云暄沉默许久,她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云暄想了想,却?未曾开?口,她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 翌日清晨,徐有福早早便醒了过来。小孩子心思敏感?,却?也忘性大?,很?快便和隔壁家的小子玩闹成一团。 云暄和王大?娘说了大?致情?况,又询问她:“大?娘,您看看有福她还?有哪些亲戚愿意收留?” 王大?娘摇了摇头,说道:“那徐大?富欠了这?么多债,邻里亲戚也早早与他割袍断义了。而且这?乡下哪个不是穷苦人家,谁愿收留一个女娃子。” 王大?娘看着徐有福,感?慨道:“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可我家妞妞走丢,还?未寻回,就又收养一个,实在?是于心有愧。” “您的女儿是何时走丢的?” “半个月前,我带着孩子赶集,一个晃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后来我找遍了整个镇子,也没有半点儿消息。” 云暄指了指微生星野,“大?娘,不瞒您说,这?位是世外高人,学过些茅山追踪术。这?样吧,您给些女儿常用的物件,我们替您找找。还?得劳烦您去镇子上打听?一下,有哪些好人家愿意收留有福。” 王大?娘有些狐疑地看了眼?他们二人,但?思女心切,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微生星野却?低声埋怨,“你还?真是张口就来,什么世外高人,茅山追踪术,也不怕人家把我们当成骗子轰出去。” 大?娘拿出了一个老虎布偶,说道:“我小女儿眉间有颗痣,最是好认了,她还?有些高低脚,从小不良于行,走起路来很?明显的。” 她又说:“要是孩子被?人拐走了,不论他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老天爷把孩子还?给我吧……” 大?娘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云暄一一应下。 微生星野接过布偶,他循着气息试了试,一些画面隐隐约约浮现在?脑海中。 热闹的集市上,王大?娘看上了一匹布,正在?激烈地与商贩讨价还?价。小女孩挣脱了母亲的手?,她好奇地看向四周,眼?前出现一张滑稽的小丑花脸,他手?中拿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一步步将小女孩引诱至拐角。 随后一只巨大?的黑手?蒙在?小女孩脸上,小女孩奋力挣扎,却?被?敲晕了带向未知处。 小女孩再次醒来时,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身?旁还?有其他孩子在?低声抽泣。 耳边传来妇人尖锐的声音,“蠢货!怎么带回来一个跛脚的,叫我怎么卖出去!” 一个男人回道:“娟姐,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卖去青楼就算跛脚也有人要。” 娟姐走到小女孩面前,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瞅了瞅,不耐道:“黑不溜秋,骨瘦如柴,先养几天,再卖个好价钱。” 微生星野睁开?双眼?,王大?娘见他眉头紧皱,连忙问道:“我女儿在?哪,她一定没事吧!” 微生星野想了想,说:“一个丑角装扮的男人拐走了您女儿,然后来到了一个地下室,隐隐约约能听?见唱戏的声音。还?有一个人贩子叫娟姐,长得凶神恶煞,兔唇,脸上还?有麻子。” 王大?娘连忙反应过来,“是那个年初搬来的戏班子!” 她气得不行,抄起了一把菜刀,“这?些外乡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云暄拦住了她,“大?娘稍安勿躁,这?样吧,您悄悄去县衙报官,这?孩子我们一定给您带回来。” 起码已经知道孩子下落,她松了口气,“好。” 两人赶到戏班子时,正巧碰见了满脸麻子的娟姐,她身?后是三两壮汉,共同挟持着一辆木板车,车上是一个个圆滚滚的木桶,正好能够装下幼童。 两人拦下他们去路,问:“去哪?” 娟姐满脸警觉,“拿来的野丫头,滚一边去!” “老娘去哪儿与你何干。” 她手?中利剑出鞘,对面的壮汉也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很?快,双方搏斗起来,也就三招的功夫,他们轻而易举放倒了大?汉。娟姐护着身?后的木板车,慌慌张张,威胁道:“你们哪来的莽匪,再过来我就报官了啊!” “是吗?官兵已经来了呢。” 他们身?后,王大?娘带来了捕快。 娟姐一边护着木板车,一边哭诉道:“官老爷啊,这?两个歹徒乱闯我戏班不说,还?打伤了我的帮工!” 云暄一个回旋飞剑,掀开?了车上木桶,几个小孩子挣扎着探出头来,他们嘴里都被?塞了破布。 眼?看着事情?败露,娟姐飞快地往身?后逃窜而去,官兵出动,很?快便将戏班掀了个底朝天。 王大?娘母女团聚,没过几日,她给徐有福也寻了个好人家。 小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徐有福不哭不闹,乖乖投入了养母怀中。只是,云暄和她作别?时,小姑娘眸中有泪光闪烁,她问:“姐姐,你要去哪儿?” “我能跟你一块走吗?” 方外之境 见云暄迟迟没有回应, 徐有福继续问道:“姐姐,我舍不?得你,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么?” 云暄蹲下身子, 揉了揉她的脑袋, 说:“我们要去方外之境,你跟不?得。” “方外之境, 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姐姐, 你们是神仙吗?” 微生星野率先答道?:“是。” “南方巨海中有一仙山,名?为不?周, 高达万仞,耸入云霄。北方巨海中有一活物, 名?为鲲鹏, 形似鱼,又可幻化为鸟。那天,鲲鹏从沉睡中苏醒, 破海而出,盘旋着飞上蓝天,随后南去?。谁料鲲鹏撞到不?周山导致天空破裂, 异世界的生物从缝隙中鱼贯而入,在?人间?为非作歹, 危害百姓。” 云暄一脸疑惑地看?向微生星野, 微微开?口, 无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微生星野继续胡诌:“我和你云姐姐,是天命之人, 我们?的职责就是周游四海, 寻找补天之石,尽快解决这场千年浩劫。” 他拍了拍徐有福的肩膀, 说道?:“前路漫漫,凶险万分,你还小?,就在?这儿等?我们?好消息吧!” 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乖乖点?了点?头,“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们?么?” 他柔声道?:“有饭吃,有书读,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且珍惜当下,能不?能再次相遇就看?缘分了。” “好。”她依依不?舍,用目光送别二人。 云暄伸了个懒腰,有些?感慨,“这秘境总该结束了。” 微生星野打?了个呵欠,“好累。” 秋日的暖阳最为和煦,大榕树下,小?镇的居民放缓了匆匆步伐,只听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叟,拍了拍自己膝盖,说道?:“前些?日子,我遇上了两位老神医,他们?就用那拐杖轻轻敲了两下,我这三十年的老寒腿就全好了。” 一个大娘抱着孩子走过,搭话道?:“是不?是一男一女?” “我这孩子哭哭啼啼了小?半个月,怎么都哄不?好,那老婆婆就沾了些?符水,画在?小?孩额头上,瞬间?不?闹腾了。” 有人惊呼,“怕不?是下凡游历的老神仙!” “说起来,我也遇到了一件怪事,我们?村有个池塘,干涸了好几年,昨儿夜里?突然涨满了水。还有堵了好几年的河道?,也终于疏通了,可我瞧着,这几天也没下过雨啊。” 一个跛脚的老奶奶,说道?:“那天我走在?路上,旁边的巨树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砸在?我身上,一个小?伙子生生扛了下来。可第二天再次路过,奇了怪了,那棵老树还稳稳立在?那儿,连带着长出嫩芽。” 老先生着一身儒袍,他感慨道?:“自古英才出少年,前些?日子我染了风寒,无法授课。书院里?招了个代课女夫子,本想?给她来点?下马威,谁料博学多才,别说学生舍不?得,我这个老朽也不?愿她走呀。” 云暄和微生星野从他们?身旁路过,没有停留。 渐渐的,嘈杂声散去?,耳边的风声也渐渐消失了,再回首时,那个梦境般的小?镇已经?破碎,化为一地荒芜。 纯白色的幻境中,他们?看?到了最初的那批仙官。 “结束了。”有人喃喃说道?。 天空中浮现一块光幕,上边的正是本次试炼结果,遥居榜首的是监兵神君。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嘉奖道?:“恭喜监兵神君,在?本次试炼中,您率先突破第一关,无欲无求乃是吾辈楷模,又快又恨令众仙颤抖!” “在?第二关中,您成功斩获一千零一头凶兽,被誉为潇洒不?羁海上仙客,冷漠无情拔刀刽子手!” “在?第三关中……” 监兵神君隐忍着怒气,“闭嘴。” 声音消失了,沉默许久,又继续道?:“恭喜诸位仙官试炼成功,秘境大门已开?,崭新的世界在?朝你们?招手!” 众人面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传送法阵。 他们?踏入秘境大门,可瞬间?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耳边是不?尽的轰鸣。 “别进来!”当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 “有人篡改了传送法阵!” “我们?当中有内鬼!” 一道?肆意的笑声传来,“欢迎进入离天域。” “游戏重新开?始——” 云暄好像浸入海底,奋力挣扎,也只会越陷越深。昏迷时,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其他仙人谈话,“离天域是什么地方?” “离天域又名?堕魔深渊,这里?住着半神半魔。” …… 凌霄宝殿,秘境之外,眼看?着微生星野他们?就要从秘境走出,谁料大门忽然紧闭,就连琥珀球也变为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试炼还没结束吗?” “是不?是出了意外……” 天君摔了酒杯,扬声道?:“九天玄女,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九天玄女抱着琥珀球,喃喃道?:“不?应该啊。” 她又使劲拍了拍,没动静。“陛下,好像坏了……” “你!” 他扬了扬衣袖,怒道?:“给我查!给我修!” * 云暄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脑壳阵痛,很多事情,哪怕是拼命地想?,也记不?清了。 她心中惶惶不?安,用力睁开?双眼,看?见了头顶上洁白的床帘,周身传来了真实?的触感,她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醒了。 云暄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四周空无一人。 她想?起身穿鞋,可耳畔却传来叮铃当啷的声响,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托着自己。掀开?被单,只见纤细的脚踝上,正系着镣铐,长长的锁链连着墙壁上的铁钩。 手心翻转,云暄施了个术法,“开?——” 毫无动静,头颅上又传来了痛感,她捂着额头,陷入了自我怀疑:我刚才在?做什么? 锁链很长,可以支撑她在?宫殿内游走,但也仅限于此。 大门紧锁,只有窗户是向外打?开?的。云暄好奇地走了过去?,接触到窗外清新的气息后,她放眼望去?,只觉一切太过新奇。 这完全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巍巍宫殿耸立在?高崖之上,极目远眺,悬崖之下是以颜色区分的城邦,月白、鸦青、鸢尾、酡颜、远山黛…… 就连天上的云朵都是五彩缤纷的,好像坠入了一个斑斓的大染缸。 不?是仙界的白,不?是魔界的黑,绚丽到足以致幻。 可云暄掐了掐虎口,痛感袭来,这不?是梦境。 “哗啦——”大门敞开?,一群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从木架上取下一件华丽的外衣,二话不?说便要给云暄穿上。 云暄眉头轻蹙,问道?:“这是哪儿?” 侍女下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回答:“这是天水碧,是王的寝宫。” 云暄有些?疑惑:“王?” “谁是王?” 侍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没有人可以提起王的名?讳。” 云暄更茫然了,身旁一切太过陌生,“那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嘶——”云暄抱着头,很痛,她好像什么都记得,好像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娘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侍女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云暄挣扎着将她们?推开?,“什么娘娘,我不?是娘娘!” 侍女满眼无奈,她摇了摇头,吩咐道?:“娘娘又疯了,快去?禀报君上。” 云暄继续逼问道?:“这是哪儿?我是谁!” “这是天水碧,是离天域的都城,您是君上的宠爱的王后娘娘。” 她下意识排斥这些?信息,“什么离天域,什么王后娘娘,不?对,都不?对……” 忽然,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你是云暄。” 她眸光渐渐清醒过来,“对,我是云暄。” “可云暄是谁?” 侍女见她头痛欲裂,答道?:“您是离天域的王后娘娘,是君上唯一的妻子。” “我不?是王后,也不?认识什么君上……” 脑海中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是神,后来堕落为魔。” 云暄指尖轻颤,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门外有些?吵杂,侍女低声道?:“君上来了。” 云暄抬眸,朝着宫门看?了过去?,一个玄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肩宽、腿长,玉带束腰,腰也很细…… 身旁的侍女纷纷下腰行礼,“恭迎君上。” 云暄直勾勾看?着男子,他面容温润俊朗,给云暄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她问内心那道?声音,“他是谁?” 声音答道?:“他是微生星野,是离天域的王,是你云暄的夫君。” “夫君……” 听到她的呼唤,男子走了过来,他伸手将云暄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蹭了蹭,失声笑道?:“暄暄,怎么了?” 云暄鲜少离男子那么近,他灼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有些?暧昧的湿热感。他灼热的手停留在?腰间?,不?轻不?重摩擦着,让人难以忽视那种触感。 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亲昵,云暄别开?脸,耳根有些?泛红。 他们?,真的是夫妻吗? 内心的声音肯定道?:“是,你喜欢他。” “喜欢……”云暄重复道?。 “嗯?”男子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 “你喜欢他,你对他恨之入骨。” 云暄有些?茫然,“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不?恨他。” 那道?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恨他!” “你看?看?自己身下的脚铐,他生生拆散你和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将你软禁于此,日日欢好,你无力挣扎,只能任他予取予夺!” 疼痛感再次袭来,云暄捂住脑袋,她朝着内心的声音说道?:“什么青梅竹马的恋人,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你的爱人叫长庚,你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暄喃喃道?:“长庚……” 长庚是谁,她根本不?认识。 谁料微生星野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他揽紧了云暄的腰,一手抚摸着她的后颈,又强势的抬起她的头来,逼着云暄与之对视,他咬牙切齿,“你还在?想?着那个狗男人?” 三十六城 “喜欢, 长庚?” 微生星野气笑了,他将云暄抵在窗台上,呼吸急促, 胸膛起伏不平, “如今我才是你的丈夫,不许喜欢他, 不许想他, 不许提起他!” 云暄挣脱他的束缚,揉了揉酸痛的手, 眉头轻蹙,“你弄疼我了。” 他愣了愣, 又放不下面子, 扬了扬衣袖,冷声道:“娇气。” 云暄嘟囔道:“狗男人。” 还丈夫,她怎么可能看上他? 他盯着云暄泛红的手腕, 有?些别扭地?开口,说道:“你还疼吗?我给你上些药。” 说罢,云暄还未回答, 他便反身将云暄抱起,拖着冗长的铁链, 一步步往床榻走去。 微生星野将云暄放至床榻上, 又替她拨了拨额前凌乱的碎发。 他牵起她泛红的手腕, 小心翼翼揉了揉,“对不起, 弄疼你了。” 云暄看了眼脚铐, 有?些生气,她踢了踢他的小腿, 说道:“这点小伤还没找到药就痊愈了,怕我疼你倒是把这沉甸甸的脚铐解了呀。” 侍女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惊讶道:“那可是君上,娘娘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大?不敬之举!” 就连内心那道声音也说:“你疯了,他可是动不动就要诛人九族的暴君!若是惹他不高?兴了,你就等?着被扔进万蛇窟吧!” 可云暄面前的暴君,却红着眼质问道:“为什么总想离开我,为什么和我成亲了还要惦记别的男人?” 云暄微微推开了他,解释道:“没惦记着其他男人,没想离开你,这脚铐太难受了,我想出去走走。” 他却分毫不让,“你要去哪儿??” “你要做什么?” “留在王宫不好吗,这里有?你要的玉食珍馐、绫罗绸缎,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还是说,你想出去见那个男人!” 云暄被他这一个个问题逼得窒息,她扬声道:“我失忆了,根本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对周围一切感?到陌生,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他显然不愿相信云暄这套说辞,反问道:“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云暄只觉头痛得要紧,她别过身子,就势倚在床架上,不想理会这个难以言喻的暴君。 沉默了半晌,见云暄不理他,微生星野委屈的要紧,他从?身后环抱住云暄,脑袋耷拉着倚在她肩膀上,小声问道:“真?失忆了?” 云暄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用?鼻尖蹭了蹭云暄侧脸,“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往日?的她,从?来不会给自己一个眼神,更别提这种生动的表情了。 他问道:“还记得我么?” “你是离天域的王,是我的丈夫,其他不记得了。” “嗯。”他哼了声,心情愉悦。 “那她们呢?”他指了指一旁的侍女。 云暄摇了摇头,“没印象。” “你那个老相好……”他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随后笑道:“算了,不提他,晦气。” 他掰正云暄脑袋,四目相对,他仔细观察许久,“无缘无故,怎么就失忆了呢?” 云暄:“我怎么知道,一觉醒来便躺在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呢?” 他喃喃道:“我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他又笑道:“忘了便忘了,反正都是些无关要紧事,若暄暄想要知道,我可以一一说给你听。” 微生星野朝着侍女吩咐道:“都出去吧。” “是。”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很?快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他揽着云暄,志得意满,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没等?云暄回答,他就津津有?味回忆道:“嗯,我们初次相遇,你救下奄奄一息的我。” “古人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云暄:“打住!” “我只想知道,这里是哪儿?,我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嫁给你?” 他的声音很?轻柔,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舒适感?,“这里是离天域,是混血种居住的地?方?。半人半鬼,半神半魔,这些都是天道不允许的存在,可是在离天域,他们可以自由地?繁衍栖息,不用?受任何一方?的拘束。” “离天域内有?三十六城,以色彩区分,这里是天水碧,是最?繁华的都城。” 他又说道:“你是月白?城城主,天生的半神半魔。那年,仙界大?军来袭,妄图攻下离天域,作战之际我身负中伤,是你救下了我。” “后来,我们二人相知相爱,又结为夫妻,如今共同掌管离天域,庇佑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居民。” 云暄听得迷迷糊糊,这些信息太过陌生,不像是自己曾经的经历。 内心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骗子!白?眼狼!不要相信他……” 云暄更矛盾了,那道声音继续说:“死流氓!色胚子!” “你救下他,他却强取豪夺,拆散了你和青梅竹马的恋人,日?日?囚禁于此!” 云暄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她揪着微生星野领口,问道:“那又何故将我困于此地??”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可怜巴巴看着云暄,他抚摸着她的眉眼,说道:“外边那么危险,乖乖待在我的身边,不好么?” “一想到别人会觊觎你,勾引你,我就恨不得……” 云暄拂开了他的手,冷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讪讪一笑,装作没有?听见,又迅速转移话题,“想吃些什么吗?我让人传膳。” 云暄别过脸去,长舒一口气,说道:“我想静静。”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君上,圣女求见。”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裳,“让她直接进来吧。” 说罢,他走到书案旁,倚着木藤椅坐了下来。 “吱呀”一声,侍女将大?门打开,随后弯着腰,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云暄看向门外,一位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她带着火红火红的面纱,一时之间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姣好,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袅娜多姿。 红衣女子来到微生星野面前,她微微欠身,唤道:“君上。” 随后,她掀开了面纱,露出精致的五官、细腻白?皙的肌肤。 云暄还没发问,内心的声音便阴恻恻地?说道:“这是江鲤,是离天域的圣女。” “啊呸,她算什么圣女!根本就是一个想要勾引你丈夫的浪荡货。你讨厌她,你应该走上去,狠狠地?扇她一巴掌。” 云暄眉头紧皱,她冷声道:“你又在欺骗我。”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不讨厌这个所谓的圣女。 那道声音有?些哀怨,“我骗你作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云暄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我。” 另一边,江鲤走到微生星野身旁,她弯下了腰,柔声唤道:“君上——” 两人好像在谈论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很?轻,云暄有?些听不清楚。 那道声音气急败坏,“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我。” “你看,这座宫殿那么大?,她站哪儿?不好非要靠得那么近,明?明?已经有?五个情人了,还非得来勾引你的丈夫。” 她蛊惑道:“冲上去,告诫她,你才是这座王宫的主人。” 云暄却懒得连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她问:“你不是讨厌他么,你不是深爱自己的青梅竹马么?” “为什么还要介意他和别的女人?” “原来你喜欢他啊,还真?是口是心非呢。你这样子对得起自己的青梅竹马么?” 她听不下去了,怒道:“你闭嘴!”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那一瞬间,云暄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她阴沉沉的朝着说话的两人走了过去。 微生星野看见她,便笑着站了起来,他虚搂着云暄,笑道:“你不是想要出去走走么,过两日?有?空了便陪你,如何?” 江鲤看到两人亲昵的模样,有?些尴尬,她笑着唤了句,“娘娘。” 云暄控制不住便朝着她扬起了手,还未落下便被微生星野紧紧拽住,他眸光微冷,“云暄,别闹。” 她渐渐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那道声音却完全疯了,在云暄脑海中叫嚣个不停,“你居然护着她!” 她气疯了,“明?明?口口声声说,倾尽一生也只会爱我一个人,转头却当着我的面维护她。呵,男人可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是无理取闹,我是蛮不讲理,那就祝你和她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可惜,她的话微生星野根本听不见。在他眼中却是另外一幅景象:云暄眸若秋水,灿若春波,含情脉脉看向自己。 他抬起手,掩面轻咳一声,她这是吃醋了? 他挽着她的腰,紧贴着在耳畔轻声解释,“暄暄,你别多想,我跟她没什么的。”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才不是那种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 江鲤亦解释道:“娘娘,过几日?三十六城城主将前往都城朝会,是我们离天域百年难遇的盛事,我此次过来,只是想和君上商议接待事宜。” 云暄微微点头,笑道:“嗯,干我何事?” 江鲤讪笑着说:“若是娘娘介意,我便先行告退了,不打扰您和君上歇息。” 云暄望着她,问道:“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看向微生星野,挑了挑眉,“反正我被囚禁在这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反正我失去了所有?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们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哦,对了。”云暄从?微生星野手中挣脱,她抬起手,随后落到江鲤肩膀上,说道:“有?一缕飞絮,替你弄走了。” 她转身,拖着长长的锁链,又回到床榻上,顺便警告内心那道声音:“可收好你那副发疯的模样。” 储物空间 云暄侧躺着, 她双目放空,这里的一切令自己感到茫然,她好像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记忆。 江鲤走后, 微生星野便走过来哄她。 他说:“暄暄, 我没有想要囚禁你。” “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欺骗我, 离开我……” 云暄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在欺骗你,我根本没有失忆?” 他愣愣地摇了摇头。 “罢了, 爱信不?信。” 与其他人不?同,微生星野给云暄的感觉很熟悉, 她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触。可他们?更像相识多年的好友, 而非亲密无间的爱侣。 可怜的暴君被妻子多次遗弃,两人之间的信任早已崩盘,他此刻正极度缺乏安全感, 饶是云暄说什么,也?不?可能撒手。 他笑?道:“暄暄,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小心翼翼轻抚着云暄侧脸, 尽管木头美人不?为所动,他依旧自顾自说道:“失忆了便失忆了, 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 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云暄嗤笑?一声, 说道:“不?需要,我能护自己周全, 你倒是放了我呀。” 他却没听见似的, “等过几日清闲下来,我便带你出?去?走一走, 届时?触景生情,说不?定就恢复记忆了呢。” “算了。”云暄将他一把推开,“您日理万机,怎敢有劳君上。” “暄暄……” 云暄冷声道:“出?去?,我想静静。” “好吧。”他委屈巴巴地离开了。 微生星野走后,云暄看了一眼大门,确定没有人了,便麻利地坐起身起来。求人不?如求己,别?人的嘴巴会撒谎,可自己的眼睛却不?会撒谎。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云暄看了眼空旷的房间,随后二话不?说,便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任何跟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 镜台上,放置着许多金钗首饰,且都?有磨损的痕迹,主人应该时?常佩戴才是。口?脂已经用了大半,就连胭脂盒也?隐隐约约可以见底。 但云暄看向?镜中的自己,素面朝天,不?施粉黛,除去?头上的白玉簪,身无他物。她仔细看了看耳垂,也?并?无耳洞。 这堆饰品中,却有不?少耳饰。 云暄若有所思,走向?书?桌。桌面上摆着文房四宝,光看质地,便晓得是稀罕物。 书?桌旁有一个纸蒌,她捡起一个纸团,摊开来看了看,字迹清秀婉丽,工工整整,鲜少连笔。 云暄提笔,顺着感觉写了几个字。一经比对,她写的可谓是笔走龙蛇,豪放张扬,两种字迹给人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 “这就奇了怪了。” 云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离天域的王后另有他人,而她只是被微生星野拐过来的替身,出?于某种原因才遭人陷害,丢了记忆…… 啊,这畸形的爱! 云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瓜上。 “罢了,先找找其他证据再说。” 可云暄耗尽心神,愣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内容。 她坐了下来,单手撑着额头,有些苦恼。 她抬起右手看了看,手心比较粗糙,指节间有不?少老茧,像是常年用剑之人…… “对了,剑!” “我的剑呢!” 话刚落地,耳畔一阵强风拂过,冰冷的剑意?袭来,一把宝剑出?现?在云暄面前。 看到这把剑,她那慌张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这种朝夕相伴的熟悉感,不?会骗人,它就是云暄的剑。 她只是伸开手,剑便牢牢吸附在了云暄手中。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孤霜”。 这是她赋予的名字。 云暄看了看碍眼的铁链,她提剑挥了下去?,哐当一声,凌厉的剑意?直接将铁链斩断,就连脚铐也?被震裂了。她颇为欣赏地抚摸着宝剑,唤了声:“收!” 一晃眼的功夫,孤霜剑便从眼前消失。 云暄瞬间意?识到,自己身上应该藏着不?少好东西?。她摸了摸腰间,有一个瘪瘪的小布袋,大小跟香囊差不?多。 她解了下来,布袋是简单的银白色,上边的纹路倒像是某种特殊的符文。 云暄松开袋口?的束绳,伸手进去?摸了摸,尽管布袋很小,却并?没有逼仄感和束缚感。她顺手便抽出?来一叠符纸,看来她之前是一位符修? 她下意?识扔了一张符纸,符纸自燃,化为灰烬,紧接着,一道飓风冲破了窗户。 巨大的声响也?吸引了侍女注意?,她们?走到门前,敲了敲,问道:“娘娘,没事吧?” 云暄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抄起一个花瓶往地上砸去?,“滚,别?烦我!” 侍女面面相觑,小声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别?了吧,我害怕。” “让娘娘静静?” 她们?默契地守在门外,却没有进来。 “呼——”云暄松了口?气。 小布袋应该是一个蛮大的储物空间,云暄倒拿着抖了抖,哐当哐当,许多瓶瓶罐罐从里边掉了出?来。 云暄捡起来,一个个瞧了瞧。 “哇哦,养容膏。” 没什么用的样子,云暄顺手扔到了一旁。 “这个是,金刚丹……” 云暄戳了戳,硬呼呼的,不?过不?重要。 她又捡起了一块虎形玉石,云暄小心翼翼敲了敲,“这又是什么?” 话刚落地,玉石凌空飞起,随后,一只巨大的白虎落在了地面上,云暄目瞪口?呆之时?,白虎开口?唤道:“主人……” 云暄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点?。” 说罢,她又问道:“你是神兽吗?” 白虎:“我……” “我是你的坐骑。” “能飞那种?” “对。” 云暄瞬间感到前途一片光明,原来自己这么有本事!死暴君还想把她困在这儿?她才不?要当什么替身呢。 云暄连忙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家?住在哪里?” 白虎用神识跟她交流,“您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姻缘宫的云暄仙子。” 云暄紧紧捂住了嘴,才避免发出?惊呼声,就说她不?是什么王后! “可这里是离天域,什么半神半魔居住的地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么?” 白虎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储物袋中沉睡,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好吧。”云暄总算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收!”白虎再次化作玉石,回到了储物袋中。 忽然间,一个白玉瓷瓶剧烈晃动着。 云暄捡起了瓷瓶,里边传来一道女娃娃的声音,“主人,快放我出?来!” “你是谁?” “我是…招财,呜呜呜主人你不?记得我了么!” 残暴不仁 云暄:“唔, 招财?” “好奇怪的名字。” 白玉瓷瓶抖动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少?主,我是你博学?多才、人见人爱的小伙伴招财啊!” 云暄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居然藏在瓶子里?” 噗通一声?, 瓶塞掉了,一缕黑气缓缓飘了出来, 落地后变成了一个黑衣少?女?。少?女?泪眼汪汪看着云暄, 随后一个箭步冲进她的怀里,焦急地摇晃着她, 说道:“少?主你肿么了,不要吓我啊呜呜呜!” 云暄将?她推开?, 有些无奈地说:“我好像失忆了……” 小姑娘瞳孔放大, 愣了半晌,她抬起手摸了摸云暄脑袋,随后源源不断释放黑气, 想要到她识海中一探究竟。 云暄见她沉着脸,眉头紧皱,险些就要以为自己药石无医了, 谁料小姑娘松了手,随后挽起衣袖, 说道:“雕虫小技, 少?主看我的!” 她手中变换出一个铁锤, 云暄咽了咽口水,忐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一脸正经地回答:“尝试使用巨物撞击头部, 让您快速恢复记忆。” “不, 不行!” “少?主不喜欢么?”她扔了铁锤,说道:“那就换一种。” 少?女?一步步朝着云暄走了过来, 那张脸在眼前不断放大,只听?见哐当一声?,她硬乎乎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云暄额头。 “嘶。”疼痛感袭来,云暄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少?女?便?晕了过去,化作一只小黑猫,虚弱地躺在地上。 云暄揉了揉痛乎乎的额头,那层阻挡自己窥视记忆的黑雾消失了,脑海瞬间乱成一团。 她是九重天上的神仙,是姻缘宫的云暄仙子。 不,她是魔界少?主,是潜伏在天庭的卧底。天后寿辰当天,她被选进秘境试炼,眼看着就要通关,谁料掉进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离天域……”云暄急急忙忙向招财问道:“离天域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黑猫气息孱弱,说道:“离天域是神魔两?界交界之处,那里荒无人烟,只住着一个半神半魔。” 云暄抱起小黑猫,走到了窗台前,她指着外边的景象,说道:“可?是你看,离天域像方外之境,彩云漫天,红霞相伴,山川辽阔,江河不尽。” “听?说这?里有三十六城,皆以颜色为名,各有特?色。半人半妖,半神半魔,那些被天道不允许的存在,都汇聚于此。” 小黑猫摇了摇头,“史书上相关的记载,已?经停留在很?多年前了,如今离天域是什么样子,我倒是不知道。” 云暄低眉沉思,“难道王宫是假的,侍女?是假的,三十六城也是假的?”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帮我恢复记忆的?” 小黑猫说道:“这?是魅魔惯用的伎俩,模糊人的记忆,然后不断放大他内心的阴暗面,一步步引导对?方入魔。” “其实你原本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某种法术遮掩了。解开?禁锢,一方面需要庞大的灵力,另一方面还需对?方有坚强的意志,不能沉浸在魅惑当中。” 云暄眉头紧锁,难道背后的操盘手是魔族中人? 这?时,门外的侍女?正在窃窃私语,“里边怎么没动静了?” “娘娘不会出事了吧?” “走,进去瞧瞧。” 一个侍女?推开?的房门,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非常凌乱,而云暄已?经挣脱了脚铐的束缚。她被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说道:“娘娘,你……” 云暄将?所?有东西?收入储物袋,她冷声?道:“我要见微生星野。” “好,好……”侍女?连忙小跑着前去通传。 微生星野赶来时,他看着地上断开?的铁链,非常恼怒,“为什么,你总想着要离开?我?” 他低声?笑?道,“还想去见谁,见你那个青梅竹马吗?” 他握紧双拳,指骨咔嚓作响,“你都有我了,还不满足吗?” “为什么还要靠近他,和他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快嫉妒到疯了!” 云暄见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只能干巴巴解释道:“我没有……” 微生星野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他结了个手印,一阵飓风将?云暄推到了床榻之上,而四周,瞬间布满了光牢。 他又朝着侍女?吩咐道:“王宫上下听?我号令,加强戒备,绝对?不能让王后逃出去了!” 眼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云暄吼道:“微生星野,你给我回来!” 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想玩什么把戏,你觉得我会上当吗?” 云暄无奈地说道:“行,不回来是吧?” “长脾气了是吧?” “那我们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他转过身来,气急败坏:“你!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断了就断了?” 云暄勾了勾手指,“过来,有话?好好说嘛。” 他满脸狐疑,朝着云暄走了过来,谁料他刚刚低下头,便?被云暄一个爆栗砸了过来,“太子殿下,醒醒啊。” 云暄手都有些痛了,这?个力道应该还好,谁料对?方啥也没想起,他目光阴冷,“什么太子殿下,你又把我当成了哪个狗男人?” 云暄:…… 看来他陷的太深,根本唤不醒,云暄只好假意温柔,先哄好这?头犟驴,她放缓声?音,有些别扭地唤道:“微生星野……” 他冷冷瞥了眼云暄,没有说话?。 云暄又给他揉了揉脑袋,“谁让你把我困在这?儿的。” “你说我为什么要叫你太子殿下,还不是因为你行事嚣张,不讲道理,哪有你这?般爱吃醋的。” 他别过头,不满地说:“你应该唤我夫君。” 云暄欲说还休,瞧这?惯的。 她环上他的臂弯,“君上,失忆前的我不懂事。如今我想清楚了,甭管外边的世界多繁华,只有待在你身边才是最安稳的。” “你总问我还有哪个男人,可?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你,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了,可?好?” 云暄强忍着不适说完这?段话?,甚至有点唾弃自己,等微生星野恢复记忆,指不定还会揪着笑?话?她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暄,冷声?道:“怎么,又想着骗过我,去找你的青梅竹马?” 云暄:“你这?人怎么回事,有绿帽癖吧?” “怎么老是幻想妻子出去偷情!” 他眉头紧皱,“骗子,反正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云暄抬起手,抚平他的眉头,随后又勾着他的脖子,微微直起身,亲了亲他的侧脸。 微生星野震惊地瞪大双眼,他惊呆了,喃喃道:“你非礼我……” “笨啊,夫妻之间怎么能算非礼呢?”她凑近了,调戏道:“怎么,君上不喜欢?” 侍女?看到这?一幕,纷纷低着头,快步走出宫殿,顺便?还掩上了门。 “云暄……”他喉结滚动,声?音暗哑。 她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还相信我么?” 他没有应答,只是搂紧云暄的腰,好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云暄微微推开?,还想要继续跟他讲道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不是互相信任?” “哪有像你这?样软禁妻子的?” 可?她忘了,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 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在他眼中全是废话?。 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云暄梗着脖子问道:“我就问,你到底放不放?” “放。”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亲昵的亲吻。 她难以挣脱,最终又沉沦其中。 到了紧要关头,他匍匐在云暄身上,紧张地一呼一吸,他脸红得像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一遍又一遍承诺道:“我会负责的……” 随后,他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负…负责什么?” “养孩子?” 云暄两?眼一黑,不是吧,他可?什么都没做,难道只是亲吻就会怀孕?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侍女?说道:“君上,大将?军求见。” 他闭上双眼,“不见。” 云暄拉着他的胳膊,“起来。” 他颇为怨怼地瞪了云暄一眼,起身整理好衣衫,走到外殿后传唤道:“行了,进来吧。” 云暄不满道:“君上,您刚刚可?是说过,要放了我的。” 他扬了杨衣袖,云暄身旁的光牢便?消失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满身煞气的女?子,她风尘仆仆,铠甲上还有些干了的血迹没有清理。 云暄是认出来了,这?位大将?军便?是当初随他们一起入秘境的监兵神君。 大将?军走到微生星野面前,一手拄着兵器,半跪着唤道:“君上。” “嗯。”微生星野端正坐姿,问道:“何事?” 她说道:“荼蘼城发动叛变,臣幸不辱命,已?经全部收服。” “好,叛逃者送到哪儿了?” 大将?军回道:“全杀了,不留活口。” 微生星野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后万分恼怒,扬声?道:“我何时吩咐,让你杀人了?” “不是说全都压回来收监,怎么,你没听?见?” 她恭恭敬敬地说:“是臣擅作主张。” “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大将?军单膝跪地,“君上仁慈,想要留他们一条活路,但返回京都途中,叛逃者哀声?怨道,辱骂君主,冥顽不灵,甚至多次逃脱。就应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让三十六城的人看看,背弃离天域是什么下场。” 微生星野气急败坏,站起身来,指着她说道:“你!” “残暴不仁,不可?理喻!” “来人,将?大将?军压回去,面壁思过,若不悔改,谁也不能让她走出将?军府半步。” 可?一群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大将?军收了兵器,她领命拜别:“是,谨遵君上命令。” 说罢,便?气势汹汹离开?了。 好夺□□ 云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陷入沉思。来到离天域以后,这些?人都变得不?太正常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她根本不?清楚——谁是内鬼, 谁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他们目的到底是什么? 微生星野朝着云暄走了过来,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道:“暄暄, 我要出去一阵子,安抚那些?受惊的臣民?。”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好吗?” 云暄低眉浅笑,她安静又乖巧地答应道:“好。” 微生星野走后, 云暄瞬间乐翻了。 “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霸王。”她畅意地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美滋滋说道:“可算送走了这个烦人精。” 她正想走出宫殿,去看看这所谓的离天域。谁料小侍女却堵着门口, 将她拦了下来。 “娘娘,君上临走前吩咐我们,绝对不?能让你踏出宫门一步。” 云暄拳头紧握, “好你个微生星野!” 她唤道:“孤霜。” 一柄飞剑出现在云暄手中?,她冷笑道:“凭你们, 也想拦我?” 侍女面色一惊, 连忙求饶, “娘娘赎罪,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云暄平息了怒火, 她冷声道:“我就出去走走, 不?会?离开。” “劝你们识相些?,若他发现, 就说是我一意孤行,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侍女解释道:“不?是啊,娘娘……” “君上派了两位将军镇守宫门,您打不?过的。” 云暄:“嗯?” 谁啊,这么嚣张,居然敢断定她打不?过! 这时?候,那两位将军穿盔带甲,走了进来,“娘娘,请回去!” 侍女转身朝着他们行礼,“燕将军,马将军。” 云暄仔细瞧了瞧,很?快便回忆过来,是一起参加秘境失恋的两位仙官,危月燕和星日马,之前斗兽场上见过他们二?位身手,打不?打得过还有待商议。 只?是但?凡动手,必定两败俱伤。她识趣地讪讪一笑,“行吧,就不?劳烦二?位将军了。” 她灰溜溜走了回去。关上房门后,云暄坐到床上,狠狠砸了砸枕头,“微生星野,你可真是好样的,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她一拳拳砸在枕头上,“死心眼!” “小气鬼!” 罢了,山人自有妙计。既然不?能强打,那就只?好智取。 夜深人静了,云暄再次缓缓推开房门,侍女睡着了,没有过来,可当?她走到院子里,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云暄慢悠悠转过身子,漆黑的月夜中?,对方一对鹰眼格外光亮,云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笑道:“呦,燕将军守着,我能去哪儿啊。” “就出来看看月亮呗,瞧您这紧张的样子。” 她冷声道:“外边风大,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云暄手中?变换出一壶酒,她笑着低头弯腰,“睡不?着,陪我喝两杯。” 说罢,云暄又看了看背后,问道:“马将军呢?” 她回道:“今晚我轮值,他回去了。” “这样啊。”云暄拿出了酒,拉着她到凉亭的石桌旁坐下。 云暄有些?苦闷地说道:“燕将军,您可不?能助纣为虐啊。微生星野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用得着日以继夜守着我。” 她眉头紧锁,说道:“娘娘慎言,君有令,臣不?敢不?从。依照君上吩咐行事,正是我等职责所在。” 云暄给她倒了杯酒,道:“来,先喝杯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她看了眼酒杯,摇了摇头。 云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怕酒中?有毒么?” “臣不?敢。” 云暄笑道:“你看,我喝了,不?也好端端的。” “娘娘,我…” 云暄给她倒了一杯酒,“别怕,就当?陪我这个小寡妇喝一杯。” 危月燕:“寡妇!什么寡妇?君上还好端端的,娘娘你可不?要乱讲啊……” 云暄将酒杯递了过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知道么,我根本不?是王妃娘娘,而是君上从外边强取豪夺来的小寡妇替身,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云暄,不?知不?觉便被她哄骗着喝了酒,随后哐当?一声倒在了石桌上。 云暄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原本没下毒的,现在就不?一定了。” 云暄看向宫门,已经无人看守了,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整个王宫很?大,云暄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走。招财说,离天域只?住着一个半神半魔,那么其他的所有人、所有景象,都有可能只?是幻境。 她需要找到那个半神半魔。 一段悠扬的琴声传到云暄耳畔,与这个沉寂的王宫格格不?入。云暄不?知不?觉便被琴声勾了过去。 她来到一座破落不?堪的宫殿,四周灰尘堆积,房梁间结了不?少蛛丝网。破烂的布条在空中?晃呀晃,阴森森有些?渗人。 云暄走到了庭院中?,只?见月夜之下,一个男子被囚在铁笼中?,他穿着素白长衫,正在悠哉悠哉抚着琴,气度高雅,和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云暄走近后,看清了他的面容,君子温润如玉,端方典雅,一袭素白长袍更衬得他清冷万分。 像是哪位仙官,但?云暄不?记得了。 一曲闭,男子笑着看向云暄,那眼神太过熟稔,好像两人相识已久。 云暄问道:“您是?” “王宫中?的一位琴师。” 看来是不?想告诉云暄真名,她有些?尴尬,问道:“您怎么被关在这儿呀?” 她又说道:“这王上还真是有些?说不?得的怪癖,总喜欢囚着人。” 他身影落寞,缓缓道:“君上抢走了我的未婚妻,又将我囚禁于此。” 云暄气得要死,她快要咬碎一口银牙,这个微生星野,居然背着她有其他的女人!还好夺□□,哪来的怪癖! 云暄气鼓鼓问道:“那个,您未婚妻住哪儿,叫什么名字?” 她挠了挠头,“我这人最好行侠仗义,待会?儿便替您就出未婚妻,好让你们团聚。” 男子笑了笑,说道:“我叫长庚。” 云暄喃喃道:“长庚,好熟悉的名字……” 等等,不?就是微生星野口中?,她的那个青梅竹马么? 紧接着,男子看向她,笑道:“我的未婚妻叫云暄,她住在王的寝宫。” 60-70 哈哈哈哈 云暄笑道:“司命星君, 瞧您说的,天道在上,小仙又?哪敢提什么要求?只是呀, 我打小便在山中修行。吃的是粗茶淡饭, 穿的是粗布麻衣,也见?惯了平民百姓为三两铜钱忙活一生。此去凡尘, 倒真想看看这世间最繁华的都会。” 司命星君这种老狐狸又怎会不明白, 他笑着说道:“仙子可都想好了,你又?怎知这繁华富贵不是过眼云烟?京城居, 大不易。” 云暄起身作揖,“俗语有云, 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 “既然如此,定会叫仙子如愿以偿。” “那便谢过仙君。”云暄吹着小曲儿离开书屋,可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九重天上的仙君都这么好说话吗? 她正想得出神,迎面便撞上了远道而来?的微生星野。 两人目光交汇,云暄驻足, 尽了礼数,随后唤道:“太子殿下。” 他微微颔首, 两人擦肩而过。 只是如此么?云暄内心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微生星野来?到书屋前, 他正想推门而入, 又?顿了顿,颇为矜持地敲了敲房门, 唤道:“司命星君……” 书屋里传来?司命不情?不愿的声?音, “谁啊?” “咳咳。”他清了清嗓音,扬声?道:“本宫。” “呦, 太子殿下,稀客呀!不见?!” 他敲门的手握紧成拳,咬了咬后槽牙,有些恼怒:“你!” “天帝陛下说,此次下凡兹事体?大,不得有半分马虎。您也体?谅体?谅我,平日里见?着了还请多多避嫌。” 微生星野嘟囔道:“你怎么不与?其他仙官避避嫌,还收了人家一坛子好酒,就不怕我出去揭发?” 司命星君:“哎呀,不是我不想帮你。以往哪次历练没?给?你放水?可今时不同往日,天君有意栽培你,我也不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再说了,君子成人之美。云暄仙子提的都是小要求,我能够不答应吗?” 微生星野连忙问?道:“那云暄仙子……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想去京城,看一看这天下最繁华的都会?。她想出身官宦世?家,从此不必事事躬亲,为了五斗米折去气节。” 听了这番话,微生星野若有所思。他倚在墙上,懒懒开口:“我不管,我也得出生在京城。最好啊,就住在她隔壁。” 他嘟囔道:“写话本的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司命星君耳尖,连忙附和道:“没?错,就是这儿理!” “可是殿下,无缘又?岂能强求相见??” 他轻笑道:“有缘无缘,不都是司命大人笔下春风。” 司命星君低声?叹了口气,“您可真真是陷进去了。枕南柯,梦黄粱,我所决定的也不过凡间短短一生,往后就看个人造化喽。” 微生星野笑着重复道:“活在当下,活在当下便好。” * 真到了下凡历劫那天,云暄偷偷放走小黑猫,“若无意外,来?都城寻我。” 小黑猫眼?中饱含热泪:“少主放心,京城中也有不少魔界探子在,我一定会?给?你传递消息。” 云暄揉了揉它的脑袋,“哦,都有哪些人,说不定我会?记得呢?” 它将猫爪子叠在一块儿,“全京都最大的酒楼!” 云暄:“我们魔族人开的?” “不是,有探子在那里当大厨!” 云暄尴尬地笑了笑,“好,真好。” “还有全天下最大的布庄!” 云暄:“……” “你倒是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们的蝉宝宝是从魔界引进的,我们关系可是亲如一家!” 窗外传来?月老的声?音,“云暄姐姐,仙使过来?了,正在外边等你呢!” 云暄扬声?道:“好嘞,这就出来?。” 她眼?疾手快,往小黑猫身上贴了一道瞬移符,随后掐诀念法,“我交代的事情?,切记,其余的往后再说吧。” 房门被人推开,前来?接应的仙使有些凶神恶煞,“磨磨蹭蹭做什么呢,别耽误了行程。” 云暄讪讪一笑,主动引路,“准备好了,走吧。” 仙使没?声?好气瞪了她一眼?,大摇大摆走在了前头,一边又?嘱咐道:“此去凡间渡劫,不是让你们享乐游玩的。” “那是自然。” 仙使 弋? 见?云暄嬉皮笑脸的,又?说:“凡胎□□是红尘俗物,只有灵魂能进入六道轮回中。下凡之前,还需离体?,其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当然,你的仙体?我们也会?好生保管。” “仙使有所不知,分身离体?乃是下界修士必学之术。” 一转眼?的功夫,云暄便出现在了仙使身前,仙使转头看了看身后,那还站着一个云暄,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自然知道,只是怕你道行不够罢了。” 云暄问?道:“仙使,这下凡历劫,走的是诛仙台,还是黄泉路。” 他又?恢复了神气的样子,“笑话,跳下诛仙台,别说千百年的仙法道行,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那倒是小仙见?识浅薄了。” 两人走到南天门,正巧遇上了其他下凡的仙君。 判官大人原本站在微生星野身侧,两人有说有笑谈论着什么,见?云暄过来?,微生星野使了个颜色,判官大人便朝着她走了过来?,拱手作揖,唤道:“云暄仙子。” 随后他又?转身看向仙使:“轮回的路我比较熟,仙使大人日理万机,此事便不叨扰了,小仙恳请代劳。” 他听到这番话,很是受用,将云暄退了出去,“有劳。” 紧接着便转身离去。 云暄怪郁闷的,“也不怕我出了个三长两短?” “罢了,少一个人盯着,便少一个人发现自己丢了一魂。” 走进了鬼门关,十八层地狱阴风阵阵,乌鸦嘶鸣,时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身体?寄托在了阎罗王那儿,灵魂一直走过望乡台,忘川河上开着诡异的红花,像沾染了满川的血色,奈何桥上,鬼魂齐齐排着队,等待孟婆匀一碗汤。 摆渡人说:“孟婆啊,上仙界又?有一群仙官要进轮回历劫了。” 孟婆抬起头来?,是个貌美的华衣少女,她看着摆渡人身后的一群仙官,愣了愣,“这次倒是不少人。” 随后又?自顾自说道:“上次历劫,有个仙官喝了足足八大碗还记得生前事,这次得下点猛药。” 说罢,她轻轻地动了动手指,催动着木勺潜进河里,捞了一勺子血水,倒进大锅搅了搅,还是觉得不够味。她指着一个男鬼,唤道:“你是不是冤死的?来?,过来?。” 男鬼有些木讷,行动迟缓地走了过来?。孟婆吩咐道:“哭。” 男鬼做了个狰狞的表情?,却哭不出来?。 孟婆无情?地说:“听说你夫人跟管家好上了?管家杀了撞破奸情?的侍女,还栽赃陷害到你头上,冤成这样还哭不出来??” 男鬼想起生前的悲伤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出来?,哗啦哗啦落入锅底。 “还有什么冻死的、病死的、饿死的,都通通过来?……” 到最后,她搅了搅那一锅浓厚的汤,笑道:“仙君们都过来?吧。” 云暄闭上双眼?,不愿上前半步。微生星野想起什么可怕的回忆,直接一阵干呕。孟婆瞬间便注意到了他,指着他颤颤一笑,“哎,你小子这么快又?来?历劫了呀?思想不够端正哦~” “这回的汤加足了料,保准你一口便忘了天,忘了地。” 云暄看向他,面色复杂,“你就是喝了八十碗还没?作用的那位仙官?” 他痛苦地点了点头。 各位仙官一前一后入了轮回,只有云暄和微生星野走在最后头,不愿迈出半步。 后面有男鬼催促道:“你们动作倒是快点呀,再迟一点我就得和媳妇儿差个两三辈了。” “就是就是,我媳妇儿可不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 微生星野忽而唤道:“暄暄……” 云暄:“嗯,怎么了吗,要不我走在前头?” “你能接受……” “接受什么?” “罢了,我先?过去。”他双眼?一闭,往前大步迈去,后边说的话有些听不清,“若年长些,总该是好的……” 孟婆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死死盯着,“喝吧。” 他长舒一口气,闷了下去。 孟婆问?道:“可还记得生前事?”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孟婆抄起家伙往他脑袋敲了敲,“你小子又?撒谎!” “哎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指了指云暄,“小仙子,你先?过去吧,我跟他好好磨一磨。” 云暄看了眼?微生星野,作揖道:“殿下,先?行告辞。” “云暄……” 她一口闷了这孟婆汤,转身投入轮回。 孟婆又?盛了满满一大碗,指着微生星野,“喝!” 他火急火燎一口闷了下去,孟婆问?道:“可还记得前尘往事?” 微生星野没?有说话,木木地走向轮回道。 人间,景德元年,镇北王府。 “夫人加把?劲儿!” “脑袋出来?了!” “夫人撑住,别泄气!” “啊啊啊生了生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镇北王异常欣喜,不顾阻拦冲进产房,挽着王妃的手,哽咽道:“夫人……辛苦了。” 而一旁的奶妈却面露难色,她与?几位产婆面面相觑,低声?问?道:“这孩子怎么不哭啊?” “怕不是……是死胎……” “嘘!” 奶妈颤抖着伸出手指,往孩子鼻尖探了探,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后,松了口气。 “难不成是个哑巴?” “哇呜呜呜呜——” 微生星野象征性地嚎了一声?…… 最后那碗孟婆汤也不管用,他没?有失去记忆。 “哈哈哈——”镇北王爽朗地笑了笑,“这孩子哭得真有力气,以后长大了跟我征战沙场,当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嘘……”王妃虚弱地出声?,“当心隔墙有耳。” 镇北王眯了眯眼?,看向窗外的一抹黑影,冷声?宽慰道:“我定会?护好夫人和孩儿。” 春日飞雪 人间的生活总是烦闷无趣。 微生星野打了?个哈欠, 他被困在一具小小的身?体里,如今四?肢还不足以支撑走路。有时候一觉醒来,就看会儿?天, 没看多久, 便又产生了睡意。 老阿嬷总是好奇,“小世子不哭不闹的, 性子沉稳, 不肖王爷。” 这时?候,母亲总是轻轻摇着拨浪鼓, 替他掖了?掖被褥,柔声道:“打娘胎里出来便懂事, 知道娘亲辛苦, 体恤娘亲,才不哭不闹的,对吗?” 他又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表示赞同。他的爹娘好像很忙很忙,三天两头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边做些什么。 小侍女跟黄鹂鸟似的, 洒扫庭厨时?,总能从她们口?中知道不少事情。 他这辈子投生在富贵人家, 爷爷年轻的时?候, 便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 后来天下战乱平息,被圣人亲自册封为异姓王。 父亲自幼习武, 世袭爵位, 在朝廷中亦别有一番建树。 母亲则像满身?侠气的江湖儿?女,舞得一手好剑, 可在丈夫和孩子面前,不适宜地格外柔情。 有时?候微生星野醒得早,老阿嬷便会将他抱到?庭院中,看母亲单手挽剑,抖落萧萧木叶,还美其?名曰:“这招叫春日?飞雪。” 只有小侍女低声抱怨,“这满地的落叶,又要费不少劲儿?打扫了?。” 后来,某个傍晚,微生星野被惊雀吵醒。 炭火烧得咔嚓作响,一同传来的还有父母压低的声音,此时?他们正相互依偎着,围炉夜话。 他总算得知,母亲在外是端庄优雅的高?门贵女,暗地里却经营着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秋风楼。 真乃世间奇人也。 他瘪了?瘪嘴,又想起云暄。 想她,想见她,有心无力。 当他终于能够说话了?,便迫不及待揪着娘亲衣裳,指了?指隔壁的高?楼大院,吐出清晰的字眼:“过……过去。” 老阿嬷一惊一乍地说:“哎呦,小世子,那可不是咱们家,去不得!” 娘亲抱着他,颠了?颠重量,说道:“没事儿?,阿娘带你去丞相家逛一逛。” 她一边走路,一边与老阿嬷说道:“我记得丞相府有不少女娃娃,说不定?能给我家大胖小子讨个娃娃亲。” 若真如此,他见了?所有人都哭,只对云暄笑。 可惜,天不遂人愿。隔壁家的老丞相妻儿?无数,子孙满堂,一个个眉眼都陌生得很,哪怕都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景德三年,终于能够独立行走了?,可左邻右舍都找不出一个叫云暄的小姑娘,到?底是司命骗了?他,没能如愿。 可天下之大,又该往哪儿?找呢?还是说,无缘不相逢。 父亲见他终日?在门口?转悠,笑呵呵将他扛在肩膀上,“这孩子活泼好动,像我!” “自今日?起,阿爹便教你习武练剑,日?后做个驰骋沙场的大英雄!” 娘亲踮起脚敲了?他一个板栗子,“孩子如今也才三岁,哪受得这些苦?” 可父亲却是认真的,他恨不得将一身?武艺传授给微生星野,日?日?教他挥舞着小木剑。 微生星野没了?修为法术,可底子还在,学?得分外认真。无论何时?,只有强大起来,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祖母却带人一把火烧了?木剑,烧了?兵书,她红着眼将微生星野搂入怀中,说:“你们就不能给微生家留个后么?” 父母沉默地低下了?头,不作言语。 丈夫和儿?子接连战死沙场,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愿让孙子练武了?。 夜里,阿娘搂着他,忧心忡忡说道:“王爷,现在外边都在传,我们儿?子是练武奇才,若圣人注意到?了?……” 阿爹揉了?揉眉头,“是啊,他可不希望兵权再落到?我儿?子手中。” 他们叹了?一晚上的气,微生星野想,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孩子了?,需要分担一点大人的痛苦。 从此,镇北王府出了?个混世魔王。 人人都说,那小世子是个混不吝的臭纨绔。 * 景德八年,丞相府门口?,一架马车缓缓驶来。车辙停歇,侍女上前唤道:“夫人,小姐,丞相府到?了?。” 说罢,她上前掀开卷帘。 入目是一位年轻女子,体态端庄,温婉从容,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约莫是七八岁的模样。她轻轻拍了?拍孩子后背,说:“暄暄,到?外祖家喽。” 颠簸了?一路,云暄从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软乎乎地问:“阿娘,以后我们都住在这里了?吗?” 妇人柔声道:“是啊,暄暄。爹爹走了?,只留下我们母女两相依为命,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外祖家。” 云暄眼眶湿漉漉的,“娘亲,我想回去。” 妇人厉声道:“回去作甚!拿着那点儿?死人钱一辈子出不了?头吗?” 她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宽慰道:“暄暄啊,你打小便聪明,阿娘舍不得让你窝在那种小地方庸庸碌碌过完一生,最后挑一个小门小户嫁了?。” “在外祖家,你能去最好的书院,遇上全天下一等一的夫子,平日?里打交道的也是些王公贵族,富家千金,懂吗?” 云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娘亲的。” 云暄父亲是工部侍郎,奉天子命举家搬往京郊,负责皇陵修建一事。但先前遇上汛期,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山体滑坡,皇陵塌陷,父亲也因公殉职。 天子体恤,追赠官职,又托人好生照顾她们母女。外祖更?是扬言,说过了?孝期便要将她们接回相府。 两人下了?车,相府门前冷落,侍女小声嘀咕:“都提前支会了?,也没个人出来相迎。” 京城萧家是百年望族,人丁兴盛,萧丞相少年时?便极为风流,妻妾成群,母亲是所有庶女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先去拜见老夫人。” 她吩咐下人搬好行礼,拉着云暄去了?北苑。 这会儿?刚过了?晌午,老夫人抱着孙儿?,在庭院中听一曲折子戏。周围环绕了?不少贵夫人,娘亲说,那些是她伯伯叔叔的妻子,见了?只管叫夫人便是。 云暄点了?点头。她们来到?老夫人身?前,下腰行礼,“问夫人安。” 老夫人看着母亲,有些疑惑,一旁的嬷嬷提醒道:“是孀居的六姑娘,丞相派人接她们母女回相府住了?。” 母亲推了?推云暄,云暄便脆生生唤了?句:“外祖母。” “哎。”老夫人打量着她,许是觉得有些讨喜,笑道:“可是暄姐儿??” 娘亲弓着身?子,回道:“是,难为老夫人还记得。” 老夫人又连连夸道:“多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还是六丫头养得好呀,暄姐儿?这一瞧浑身?都是书卷气,文文静静的,不像她那些表兄妹,一个个都顽皮得很。” 母亲谦虚道:“老夫人过奖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感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舟车劳顿,带孩子好生安歇吧。” “是,谢老夫人。” 云暄跟在母亲身?后,快步离开。期间路过某个男孩,他偷偷朝云暄脚跟扔了?块石子,吸引她的注意。 待云暄转身?看去,只见一张极为丑陋的鬼脸,小男孩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重复道:“浑身?都是书卷气,不像我们,都顽皮得很!略略略~” 他身?旁的红衣少女双手抱胸,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比萧兰生还能装。” 云暄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谁是萧兰生。有时?候,小孩子的恶意,总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这时?,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小女孩站了?出来,替云暄小声辩驳,“兰恩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只是性子有些内敛罢了?。” 萧兰恩气鼓鼓地掐着腰,“我爱怎么说便怎么说,萧卿隐你少管闲事!” 云暄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理会他们。 母女俩来到?一座偏远的院落,院子里长满杂草,窗台上也积了?许久的灰,老嬷嬷说:“夫人小姐来得突然,这一时?间匀不出人手打扫,还望暂且将就将就。” 母亲淡淡一笑,“无碍。” 又与云暄说道:“未出嫁前我便住在这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只可惜物是人非。” 她只能与侍女亲自动手,收拾好各个角落。晚间吃饭时?,侍女从厨房带回来餐盒,有些唉声叹气的,抱怨道:“这些人尽会看人下菜碟,我塞了?不少银子打点,才答应以后给我们院留些好吃的。” 娘亲取出饭菜,又招呼侍女:“坐过来一起吃吧。” 侍女有些受宠若惊,“夫人说笑了?,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同席的道理?” 娘亲说:“相府不缺主子,也不缺奴才,把日?子过好了?才是最紧要的。” 她又语重心长地挽上了?云暄的手,“暄暄啊,高?门大户规矩多,勾心斗角多,日?后真的只剩我们三人相依为命了?。” 云暄闷闷地应道:“嗯,娘亲,我知道了?。” 紧接着便埋头吃饭,可是,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她好想回家。 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深秋之?后, 很快又到了?凛冬,白昼也变得愈发短促了。云暄点了?灯,暖光盈盈, 暗黄的色调映照出少女落寞的脸庞。她放下手中书?卷, 已无心温习功课。 低声?叹了?口气,云暄走到窗台边, 在薄薄的窗纸上挖了个小洞, 眯着眼看向窗外?一方天地?。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冷风抖了?抖树枝, 掉落一团又一团冰雪。娘亲害怕熬不过冬季,又亲自去找管事讨些?炭火, 如今快半个时辰了, 却迟迟不见人影。 雪地?里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云暄喜出?望外?,正想出?门迎接, 只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呼啸的北风从缝隙中挤了?进来,云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寝衣, 不由?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送饭的婆子,她像吃了?炸药一般, 急躁地?抖了?抖肩上雪, 昂首阔步走进房门, 又重重将食盒放在餐桌上,有些?不耐烦地?说:“表小姐, 饭食已至。” 云暄哈了?口气, 暖暖冻僵的双手,柔声?道:“有劳了?。” 可她打开餐盒, 目光却冷了?下来,这个月是第几次了??从她们这儿捞不到油水,便故意克扣饭食,馒头、冷硬的米饭、像水一样稀的菜…… 送饭婆子打了?个哈欠,“表小姐,没什么事奴婢就先行离开了?。” 云暄盖上餐盒,冷声?道:“站住。” 送饭婆子翻了?个白眼,又笑?嘻嘻地?说:“呦,小姐还有什么差遣?” 说罢她又嘀咕道:“唤声?小姐,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云暄气呼呼地?说:“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平日里狐假虎威,收了?她们不少银两,可现在却越发敷衍了?。 送饭婆子打开饭盒,将所有东西拿了?出?来,“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外?边天寒地?冻,送过来自然冷了?些?,您也不能怪我呀。” 云暄看向她,板着脸,“紫竹院离厨房可不远,怎么,嬷嬷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还有,馒头脏了?,饭也是馊的,做事敷衍成这样,就不怕我告到老夫人那儿?” 她笑?道:“老夫人一向勤俭持家,在相府生?活可没什么大?鱼大?肉,厨房就这些?东西,小姐若不爱吃,我端走便是了?。” 说罢,她便要收拾餐盒。 云暄瞪了?她一眼,“滚。” “切,装什么装,有本事回自己家去呀。” 外?边风雪很大?,母亲打着伞回来,她看了?眼桌面上的残羹冷饭,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云暄后背,“还在生?气呢?” “下次拿些?银子打发打发便是了?。那老嬷嬷是当家主母的陪嫁丫鬟,行事自然嚣张,与这种恶仆置气作甚?” 云暄见她空手而归,定是没要到炭火,她皱巴着脸,扯了?扯母亲衣衫,央求道:“阿娘,我们回家吧……” 但?母亲很快便驳斥了?她的请求,“暄暄,你再忍忍,来年开春灵山书?院会招收新弟子,待我向外?祖求个名额,你很快便能离开这里了?。” 云暄闹腾道:“那娘亲呢?” “我不想去什么灵山书?院。” “暄暄!” 母亲有些?生?气,但?很快又消了?下来,她挽着云暄的手,有些?伤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又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先吃饭吧。” 云暄见娘亲泣不成声?,心里难受极了?,她也抽泣着说:“我都听阿娘的……你别伤心了?。” 她说:“暄暄,你父亲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大?雨天还赶去皇陵……” “更何况,皇陵修建事关重大?,怎么可能说塌就塌!人人都说他死了?,可如今我们连尸首都没见着。” 她又回忆起什么,“事发前几日,你父亲总是与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好像早有预感一般!可他死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查,我质问他那些?部下,他们都说就当他死了?,知道这么多没好处……” 她抱着云暄,哭泣道:“暄暄,这个世道没有女?子科考,若要走仕途只能进入灵山书?院,成为天子门生?。要是我们都不彻查清楚,你爹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啊!” 云暄连声?道:“我去灵山书?院,我都听阿娘的……” 把所有话?都吐出?来,母亲终于松了?口气,安慰道:“暄暄还在长身体,不该吃这些?。我问问老夫人,看能不能在紫竹院开个小厨房,以后都吃娘亲做的,不用再受丫鬟的气,好不好?” “好。” 夜里,云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直知道父亲的死有蹊跷。本来只想和母亲安安稳稳过好日子,可如今,母亲执念已深,自己又是有仇必报之?人,便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上位者想要捂嘴,她们母女?在京城中孤立无援,若走错一步前方就是深渊。相府、皇陵、灵山书?院…… 她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云暄想起白日里的送饭婆子,心中更是郁气难消,总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 冬至日那天,阖府上下沾染了?不少喜气。 老夫人安排了?筵席,叫所有人都去她那儿吃团圆饭。母亲替云暄稍作打扮,还不断夸赞道:“还是我女?儿生?得好,任凭他人见了?,都得说一句国色天香。” 云暄浅笑?着垂下双眸,“阿娘又臭美了?,哪有这么夸自己女?儿的。” 大?抵世上都是浅薄之?人,漂亮的皮相、婀娜的身姿,总能最?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母亲替她挽好发髻,说道:“走吧,去给老夫人问安。” 云暄眼底露出?一抹狡黠,“娘亲先去吧,我约了?卿隐采花。” 萧卿隐是相府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许是觉得同病相怜,对云暄有几分亲近。母亲自然不会反对女?儿结交好友,她摸了?摸云暄脑袋,笑?道:“好,切记莫要错过时辰,惹恼了?老夫人。” 云暄连忙应道:“是。” 待母亲离开后,云暄走去了?丞相府最?大?的厨房,一直躲在暗处等了?许久,厨房中不断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饭菜出?炉,管事的吩咐道:“一个个都别愣着了?,赶紧送去老夫人那儿,若是撒了?掉了?都扣一个月俸禄!” 送饭婆子提着餐盒,从厨房走出?,云暄连忙上前,装作偶遇的样子,“好巧呀,阿嬷这是去老夫人那儿送饭?” 送饭婆子打心眼里瞧不起云暄母女?,自然也就没声?好气,“饭菜上桌,筵席开始,表小姐怎么还在这儿呢?” 云暄笑?道:“这恐怕就要问阿嬷了?,我今日吃了?晌午,便觉肚子疼痛不适。相府厨房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怕就怕那日我凶了?阿嬷,阿嬷听了?之?后不开心……” “表小姐是觉得奴婢在饭菜中下了?药?” “不敢,云暄相信阿嬷为人。” 云暄看向餐盒,伸出?手碰了?碰,“正巧顺路,我替阿嬷提一些?吧。” 送饭婆子内心警觉,连忙抢了?回来,“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麻烦您的道理。” 云暄:“不打紧,阿嬷拿这么多着实辛苦。” 她哪敢让云暄经手,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送饭婆子快步走动起来,“不劳小姐费心。” 云暄步步紧逼,跟在她的身后,“阿嬷腿脚倒是利索,但?为何每次送到紫竹院,饭菜都凉了?呢?” “您的意思是奴婢故意拖沓?” 她掩面笑?道:“云暄只是觉得,这餐盒得换一换了?,定然不是阿嬷的问题。” 两人前后脚走了?一段路程,云暄又说道:“阿嬷,大?冬天的,怎出?了?这么多汗?还是云暄替你拿一些?吧。” 送饭婆子死死拽着餐盒,不愿撒手,嘀咕道:“这臭妮子又在打什么坏心眼。” 云暄也不恼,就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 直至两人一起入了?宴会大?厅,送饭婆子才终于松了?口气。云暄斜眼看到什么,笑?了?笑?,随后停下脚步。 只听见一声?尖叫,老阿嬷摔倒在地?,餐盒中的饭菜也全都倾倒,所有人齐齐看了?过来。老夫人震怒,斥责道:“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 她起身收拾好东西,诚惶诚恐:“夫人恕罪!” 老夫人拄着拐杖,说道:“我看你也一把年纪,老啦,事情还得交给年轻人做喽。” 老阿嬷可不想丢掉这份差事,她想起什么,指着云暄,说道:“夫人,有人拿东西砸我,要陷害奴婢!” 云暄好像被她吓到一般,连忙躲到母亲身后,哆嗦着身子,什么也不敢说。 母亲护着她,质问道:“方才大?家都看着,分明是你不小心绊倒自己,又何故冤枉我们母女??” 老夫人怒道:“放肆,你自己办事不利还冤枉一个小女?孩!” 送饭婆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半跪在地?上找啊找,她分明记得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小腿。 折腾半晌,送饭婆子捡起一块玉麒麟,“夫人您看,就是表小姐拿这东西砸我!” 云暄躲在母亲身后,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说:“阿娘,不是我的。” 老夫人看着这块玉麒麟,有些?眼熟,她眯着眼睛,唤道:“萧凌。” 只见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他夺走玉麒麟,说:“原来掉在这里了?。” “祖母,这是我不小心丢失的玉麒麟。”他指着老婆子说:“我看哪有人要陷害她,无非是地?上随意找了?快东西,替自己摆脱罪责!” 老夫人忍痛闭上双眼,吩咐管家:“让她走吧,萧府留不得这种人了?。” 云暄看向萧凌,他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儿,却莫名对云暄抱有敌意,这已经是第五次拿东西砸自己了?。 有辱斯文 收拾好一片狼藉, 再上?些?瓜果,宴会便开始了,大家都有说有笑, 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再多的热闹都与?云暄无关, 她专心致志埋头吃饭,毕竟回到紫竹院, 就没有这么多山珍海味了。 母亲夹了几?块肉, 柔声道:“多吃点。” 说罢,她又开始絮絮叨叨提点云暄:“晚宴结束, 得去跟老夫人说些?祝词。” “嗯。”她闷声应道。 这时,一位红衣少女站起身来, 朗声?道?:“祖母, 兰恩吃完了!” 老夫人缓缓抬起头来,“这么快。也不多吃点?” 萧兰恩急急忙忙便要离席,“我想去月老庙看烟花。” 萧凌:“我也去!” 老夫人有些?无奈, 但还是笑呵呵应允了,“外边人多不安全,带些?府卫。” “暄暄, 你怎么不与?表兄妹一起,亲近亲近?”阿娘问道?。 云暄看向那对顽皮的兄妹, 摇了摇头, “他们不喜欢我。” “可是受欺负了?” 云暄眨巴眨巴眼睛, 没说什么。她又扒拉了两口饭,萧卿隐却走过来, 挽着?她的手, 朝老夫人说道?:“祖母,我和云暄姐姐也要去看烟花。” “好嘞, 早去早归。”老夫人爽快地答应了。 云暄看了眼饭菜,小声?嘀咕:“我还没吃完呢,” 萧卿隐将她拉起身来,“哎呀,有什么好吃的,再晚些?便要错过烟花了。” 两人相携走出门去,萧卿隐附在?她耳边,神神叨叨地说:“我都看到了。” 云暄免不了有些?心慌,又故作镇定地问她:“哦,你看到什么了?” 她看了眼四周确保无人,悄声?道?:“我看见萧凌那个?混蛋拿玉麒麟砸你,谁料撞倒了那个?嬷嬷。” 云暄松了口气,抱怨道?:“可我与?他无冤无仇……” 萧卿隐摇了摇头,“他们那群纨绔子弟最爱欺负人了,管你跟他有没有仇。” “萧凌讨厌你,因为你不去巴结他、讨好他。萧兰恩讨厌你,因为你比她长得好看,比她更会讨老夫人欢心。” 云暄耸了耸肩,她依旧无法理解这种没来由的恶意。 “他们这群人就是欺软怕硬,臭王八羔子!一群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混蛋!以前天?天?欺负我,直到我老大出手,瞬间便吓得屁滚尿流了哈哈哈!” 萧卿隐看起来文文弱弱、温温柔柔,说话却像地痞流氓似的,云暄笑道?:“哦,你老大又是?” “说出来不怕吓着?你,我老大可是镇北王小世子,人送外号京城恶霸!” 云暄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不好惹的样子。” 萧卿隐愣了愣,随后又笑道?:“无所谓,你很?快便能见到了,他今晚约了萧凌等?人,在?月老庙前一决高下!” 云暄有些?吃惊,“所以我们不是去看什么烟花,而是围观打架?” “嘘……”她这会儿倒是害怕被人知晓了。 云暄:“若传到老夫人耳中,你我都玩完了。” “这位小世子长得非常凶神恶煞吗,为什么要取这种名号?” 萧卿隐连忙答道?:“不不不,老大他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不看看京都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至于?为何要叫恶霸嘛,这就得从他做的事情说起。” 云暄:“比如?” “比如挑衅夫子,将他扒光衣服拉出去游街示众。” 云暄眉头紧皱,“不敬师长,有辱斯文。” “还有单挑黑市地头蛇,火烧杜康酒楼,大闹樊家诗会……” 云暄:“粗鄙鲁莽,不务正业。” “哎呀,虽然老大行事荒唐,为人却极为正义,如果没有他,我早就被那群人欺负惨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月老庙。此时,萧凌正站在?树墩上?,他叫嚣道?:“怎滴,你们老大还不过来,怕不是想当?缩头乌龟,临阵脱逃。我看哪是什么小世子,分明就是软柿子!” 一群小喽啰连忙维护道?:“啊忒,谁会怕了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娃娃!” “还奶娃娃,我今天?便要他跪下来喊一声?爹!” 萧凌看见云暄,沉着?脸问:“你怎么过来了。” 萧卿隐嘚瑟道?:“当?然是看你怎么被揍啊。” 他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敢告诉祖母,你就死定了。” 萧兰恩双手环抱于?胸前,蔑了眼云暄,笑道?:“哎呦,这不是我暄暄妹妹,待会儿打起来,可别被吓哭哦。” 云暄:…… “幼稚。” 云暄无心理会这场小孩子间的“大战”,她推开了萧卿隐一直挽着?的手,说道?:“你们玩吧,我去等?烟花。” “老大!” “老大你终于?来了,快教训教训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云暄有些?好奇,看了过去,只见月夜下缓缓走出一个?红衣少年,唇红齿白,肌肤比雪还要白上?三分,五官明艳俊朗,好看得有些?过分。 身量比云暄高些?,年龄应该相仿,却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说:“急什么急,就陪祖母唠了唠家常。” 萧卿隐朝他跑了过去,“老大老大!” “萧凌他们又欺负人了,我今天?还带来了一个?美人姐姐。” 他轻笑一声?,“什么美人我没见过?” 顺着?萧卿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猛然一声?巨咳,随后憋红了脸,小声?道?:“确实没见过……” 怎么会是云暄? 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眼神,云暄侧过身子,矜持地笑了笑,倒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恶。 萧凌有些?不耐烦,“我说软柿子,还打不打了呀?” 微生星野颇为懊恼,还打吗?会不会给云暄留下不好印象…… 若不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软弱无能? 他不由埋怨起眼前人来,“都怪这个?萧凌,也太烦人了。” 他那些?好兄弟们开始起哄,“小世子,别怂啊,给他点颜色瞧瞧!” 微生星野看向云暄,有些?犹豫不决。 他怎么一直看着?我,云暄又将身子侧了侧,“不会想揍我吧?” 微生星野清咳两声?,朝云暄走了过来。 云暄紧张得紧紧揪着?手帕,把?头埋得低一些?。 他低声?问道?:“萧凌那群人欺负你?” 萧凌高声?质问:“你到底还打不打了,什么叫我欺负她?我那是逗她玩呢,是吧,我的好表妹。” 云暄只觉内心一阵恶寒,面露不喜。 微生星野冷冷地说:“他们欺负你了。” 这群混账玩意儿,怎么敢!? 云暄垂下眼眸,“他,他拿东西砸我,还说一些?不好的话……” “行,我给你欺负回去。”他脱了厚重的外衣,本想着?扔到一旁树干上?,云暄却怯生生地说:“我替你拿着?吧。” “好……”他红着?耳朵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将衣服叠好,试探着?、小心翼翼送到云暄手中。 云暄轻笑一声?,接过外衣,他羞得更不好意思了。 萧凌满脸不耐烦,问萧兰恩:“姐,你说那小子是不是看上?暄暄表妹了?” 萧兰恩给了他一个?棒锥子,“少说废话,今天?我得让这小子连滚带爬爬回镇北王府!” 微生星野沉着?脸,朝萧凌走了过去。萧凌强撑起气势,却还是有些?虚:“我告诉你……” 狠话没放完,微生星野便一拳头砸了过去,两人很?快便扭打成?一团。 萧凌一看就是野路子,力道?不行,技巧不行,很?快便身处下风,“唉唉唉,别打脸,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嘶。“又是重重的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萧凌连忙招呼身后的跟班,”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萧卿隐气得发疯,“说好的单挑,萧凌你不讲武德!” 个?人战很?快成?了团战,整个?场面乱成?一团。云暄站在?四五米外,抱着?外套,禁不住笑了出来,她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了,看到萧凌那小子挨打,总之就是一个?字——爽。 等?了许久的烟花终于?在?这一刻绽放,绚烂的色彩瞬间点亮了整个?天?空,火焰滑落,跟流星似的。 “唉,那边有人打架!” 萧凌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指挥道?:“不好,是萧府的人,快撤!” 说罢,一群人朝着?四周仓皇逃窜。 云暄抱着?微生星野的外衣,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哎,那不是镇北王世子吗?” 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微生星野牵起她的手,“愣着?干嘛?不怕被爹娘发现吗?” 两人不知东南西北地跑了起来,云暄整日闷在?闺房,走上?几?步便气喘吁吁,“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眼看着?府兵就要追上?来了,微生星野将云暄拉进一条昏暗又逼仄的小巷。 他缓缓喘着?气,澄净的双眸在?暗夜里格外明亮,又安慰云暄:“别害怕。” 云暄不敢与?他对视,别过脸,没有回答。 灵山书院 沉默的时?候, 就连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躲在逼仄的小巷中,云暄绷着身子,紧张急了。 耳边传来急乱的脚步声, 府兵疑惑道:“奇了怪了, 明明往这边跑。” “我刚瞧见了镇北王小世子,好像还有府上的表小姐。” 另外一个士兵连忙反驳道:“怎么可能, 你?眼花了吧?我见过表小姐, 温温柔柔的,就连声音大点都怕吓着她, 怎么会参与聚众打架。” “那要不?要禀报老夫人?” “没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讲,免得坏了人家清誉。” 府兵打了个哈欠, “那走吧, 今儿可是冬至呢,晚饭还没吃着。” 两人没再搜查下去,转身离开了。 云暄蓦地推开了微生星野, 将?外衣一股脑扔到他?的怀中,有些慌乱,“我…我要回去了。” 微生星野没有让道, 他?细细打量着云暄,确实不?太一样, 上仙界的她总是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到了凡间?, 身上终于多了几分烟火气, 不?再把那些苍生啊、正?道啊视作重负,像是水底月, 够得着又摸不?到。 他?想起府兵说的那些话——表小姐温温柔柔的, 就连声音大点都怕吓着她。 真的像小兔子一样么? 云暄有些急了,又不?敢呵斥他?, 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让开,我要回家了。” 两人走出?小巷,微生星野尝试挽留,“这么早便要回去吗?多不?尽兴呀,我带你?去放河灯吧。” 云暄不?知?道他?打着什么坏心?思,萧卿隐都说了,他?可是“京城恶霸”。 “我…我不?认识你?。”她小声说道。 他?这才想起来?,两人还没正?式认识呢,“有诗云——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我复姓微生,取名星野,你?好呀,云暄。” 云暄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挠了挠头,“萧卿隐与我说的。” 云暄看向四?周,人都走散了,她记不?清来?时?路,更不?知?往东还是往北,只好求助眼前人,“你?能带我回家吗?” “好呀,但是你?能陪我去放河灯吗?”微生星野连忙应道。 虽然他?的要求很奇怪,云暄还是应下了。 夜幕已深,两道瘦小的身影行走在街道上,云暄紧紧跟在微生星野后头,生怕再走丢了。他?微微抬起右手,云暄犹豫片刻,轻轻地牵上了衣袖。 本就是冰寒的冬天,冷风一吹,云暄更受不?住了,她躲在微生星野身后,妄图这堵人墙能替自?己挡着些。 走着走着,手也控制不?住颤抖了。微生星野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他?脱下外套,又披到云暄身上。 外套上沾了他?常用的檀香,还有云暄最爱的雪松。 云暄有些难为情,“不?…不?用,谢谢。” 微生星野冁然一笑,“你?披着吧,我不?怕冷。” 云暄实在贪恋这点温暖,便不?再拒绝。 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姻缘庙前。小摊贩也将?打烊,微生星野踩着点儿买了两盏河灯,点燃了盈盈的烛火,他?小心?翼翼放入河中,生怕打翻了似的。 “好了,许愿吧。”他?看向云暄。 云暄摇了摇头,失声笑道:“小世子,这是你?的河灯。” “我许了愿也不?灵的。”她又补充道。 “那好吧。”微生星野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颇有几分虔诚,“祝愿眼前人常喜乐,常康健。” 云暄想,这小世子可真不?像恶霸。 云暄跟着微生星野回来?丞相府,娘亲就在门口守着她,担心?极了,“不?是和卿隐一起去看烟花么,这么现在才回来??” 那种迷失方向的彷徨感再次涌上心?头,云暄扑进娘亲怀中,鼻头有些酸酸的,“走散了,差点回不?来?。” 娘亲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啦好啦,以后去哪儿娘亲都跟着,就不?怕找不?到家啦。” * 逞一时?爽的后果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接踵而来?。 萧凌可气不?过那晚的落荒而逃,欺负云暄也越来?越起劲了。一开始只是朝你?扔颗绊脚石,再来?两句冷嘲热讽。后来?愈演愈烈,往书?中夹着死?蝴蝶,走在路上扔她几条虫子,扔了她最最心?爱之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云暄再也不?想惯着这种恶劣的小屁孩,在脑袋中疯狂盘活着复仇计划。 萧卿隐提议道:“我去找老大再揍他?一顿!” 云暄却有些犹豫,“真的可以吗?” “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萧卿隐:“不?会,我老大最喜欢揍坏蛋了。” 微生星野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云暄竟然主动过来?寻他?帮忙。 萧卿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老大啊,那萧凌太欺负人了,明知?道我暄暄妹妹胆子小,还弄一堆死?虫子往她身上扔,你?可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云暄总觉得怪怪的,又解释道:“也不?是怕虫子,他?简直越来?越过分,擅自?扔了我的布偶!” 微生星野折断树枝,恶狠狠地说:“这小子仗着老夫人宠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可云暄生气的样子,也太可爱了耶。 “这样吧,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暄露出?困惑的模样:“往他?床上扔死?蛇?” 萧卿隐:“笨啊,冬天哪有蛇出?没的?” 微生星野蔑了她一眼,颇有几分责备的意味,“就照云暄说的办。” 萧卿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从哪儿弄来?死?蛇?” “我…山人自?有妙计。” 云暄还是有些害怕,“若是他?告诉老夫人,那该怎么办?” 萧卿隐安慰道:“哎呀,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都不?怕被?老夫人知?道,大不?了称个鱼死?网破呗。” 可云暄却没有那种底气赶赴一场豪赌,她还指望着留在丞相府,指望能进灵山书?院,指望以后查清父亲一桩冤案,“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日后离他?远些便是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微生星野知?道她的顾忌,“好啦,放心?吧,我不?会留下证据的。” “若被?发现了,也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叫小爷看他?不?顺眼呢。” “我爹是大名鼎鼎的镇北王,我是京都第一恶霸,谁能拿我怎么样?” 云暄忍俊不?禁,终于笑了出?来?。 萧卿隐玩着手帕,问道:“老大老大,那来?年开春,你?还去书?院么?” 微生星野看了眼云暄,有些惴惴不?安,回道:“去啊。” 他?内心?不?断叫嚣道:“萧卿隐,你?可别把我那些混账事抖出?来?!” 谁料下一刻,萧卿隐便问他?,“可你?不?是扒了夫子衣裳,拖出?去游街么?” “他?还能留你??” 微生星野满头大汗,朝云暄解释道:“暄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夫子罪有应得,他?…他?辱骂丫鬟,我才这样的。” 萧卿隐迷迷糊糊,替他?说道:“对,那夫子简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他?酒后欲行不?轨之事,还责备丫鬟穿着暴露,蓄意勾引,骂她风尘女。老大看不?惯,才将?那臭夫子扒了衣裳,游街示众。” “呸呸呸,这种人算什么夫子。” 云暄这才弄清楚事情原委,根本不?是她说的“不?敬师长”、“有辱斯文”。霎时?觉得有些羞愧,便帮着骂道:“没错,这种人不?配为人师。” 萧卿隐:“老大,你?难道还要回去受他?的气?” 微生星野连忙反驳,“自?然不?是。” 他?想了想,又说:“我要去就去全天下最好的书?院!” “听说那里的夫子都是世外高人,是贤者、是仙者,能教人真本事。” 云暄想到什么,问道:“小世子说的,是灵山书?院?” 萧卿隐:“那肯定是!” “可灵山书?院好难进,听说祖父手中有三个名额,最终肯定落在萧凌那几个嫡子嫡女身上,我怕是无缘了。” 听她这么一说,云暄也有些失望,阿娘说得好听,可统共也就三个名额,最后定然不?会落在自?己这个表小姐身上。 微生星野安慰道:“那种名额不?要也罢!” “走后门算什么本事,又不?是没有正?规考核,真正?考上了才是有真才实学的。” 莫失莫忘 灵山书院隶属皇家, 在京都中久负盛名。由圣人钦点山长,一手操办,不?仅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六艺, 还会有仙者到访, 传授养生之道和一些基本术法。 能进入灵山书院的,往后都是?天子门生, 若表现优异, 还可以直接册封官职。京都中,各大世家皆趋之若鹜。 萧丞相身为两朝元老, 手中也仅有三个推荐名?额。云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萧家那些?表兄妹,光是适龄的便有七八个。 二姑娘萧兰生, 温柔良善, 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自幼便与太子定下婚约,首个名?额非她不?可。 三姑娘萧兰恩, 嚣张跋扈,行事霸道,但母族强悍, 又深得?老夫人喜爱,亦是?首选。 至于她的孪生兄弟萧凌, 是?个不?学无术、最爱欺凌弱小的臭纨绔, 但萧丞相却有意让他进入灵山书院修学, 挫一挫身上锐气,将来挑起丞相府的重担。 如此看来, 怎么着也轮不?到云暄这个表小姐。 阿娘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些?天里里外外走得?殷勤。她时常拉着云暄去?外祖父那儿露露脸,外祖父见了?云暄, 总是?唉声?叹气的,他说:“你阿爹呀,当年可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怎么就抛下你们?孤儿寡母了?呢?天妒英才。” 他又问云暄读了?哪些?书,听她背着,时不?时提点几?句。临走前?,外祖父摸了?摸云暄脑袋,以一种极为惋惜的语气,说道:“倒也聪慧,可惜了?,是?个女娇娥。” 她连忙回道:“纵使是?女儿身,亦能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护娘亲一世周全。” 外祖父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娘握紧她的手,心情低落,她深吸一口气后又安慰云暄:“别灰心,我们?再求求祖父,一定能进灵山书院的。” 这时候,萧凌从两人身旁路过,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就你?也想进灵山书院?”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云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总好过某些?人,被区区一条死?蛇吓破胆,七八岁的人了?还差点尿床。” 微生星野想要教训他,一不?做二不?休就往他床上扔了?死?蛇。萧凌平日里就喜欢拿一些?虫子欺负人,谁料轮到自己?,当场便?吓哭了?,闹出好大动静。他嚷嚷着要找到幕后黑手,可忙活了?好些?天,不?仅没寻到蛛丝马迹,还被老夫人责骂了?许久。 寒冬腊月的,萧凌这富家公子,穿着一身贵重的狐裘,可却气得?牙齿都在颤抖,他瞪了?云暄一眼,忽然计上心头,没声?好气地说:“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毕竟过不?了?多久,我便?能入学灵山书院。” 他凑过来,低头俯视云暄,嘚瑟道:“我这人呀,最不?喜欢读书了?,还想着让祖父将名?额留给表妹的。” “现在看来,是?你不?需要呀。” 云暄握紧双拳,没再搭腔。 待他走后,阿娘急切地说:“暄暄,你又何必与他置气呢?” 云暄瘪了?瘪嘴,“阿娘,他方才那般说话,只是?想要气我罢了?。何况,萧府这么多表兄妹,就算他不?去?,也不?会是?我的……” 阿娘长舒一口气,笑着安慰:“好啦,大不?了?直接参加书院考核嘛,虽然难了?些?,但暄暄不?会叫娘亲失望的,对?吗?” 云暄重重地点了?点头。 娘亲又悄声?问道:“萧凌那小子,是?不?是?总欺负你呀?” 若是?叫娘亲知晓,她又要为难了?…… 云暄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 灵山书院的考核,定在了?来年开春,说是?要招揽天下贤才,但真正能够到门槛的,依旧是?那些?世家子弟。考核内容不?仅有文试,还有武比,云暄会一些?防身术,但若真刀实枪上了?比试台,只怕没什么胜算。 丞相府没有请武夫子,云暄和萧卿隐只能跑到隔壁,偷偷摸摸蹭小世子的课。 演武场上,小世子舞起剑来神采飞扬的,便?是?教云暄骑马射箭,也耐心极了?,倒真不?像他人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混世魔头。 可一到书房,微生星野便?耷拉着脑袋,他不?喜读书,还没过半刻钟就倦怠了?,撑着下巴在那儿直勾勾打量云暄。 云暄板着脸,轻咳一声?,有些?羞恼:“你不?看书,看我作甚?”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被抓包的窘迫感?,捧起诗经,摇头晃脑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意识到他念了?什么,两人耳朵瞬间涨得?通红。 只有萧卿隐傻愣愣的,说道:“我怎么记得?,文试不?考诗经呀?” 微生星野将书扔至一旁,淡定地喝了?口茶水,低声?道:“是?么,看来是?我记错了?。” 云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书,可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时光匆匆,很快便?到了?除夕。吃了?年夜饭,整个萧府都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只有母亲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 她又想起阿爹了?。以往每个除夕,阿爹都在的,他会抱起云暄,掂量掂量有多重,然后笑着感?叹道:“哎呦,我的好闺女。” 他会亲手做一支珠钗,赠予阿娘,他会给云暄买漂亮的兔子灯,买好吃的糖葫芦串。三个人牵着手,穿梭闹市中,等一场灿烂的烟花,在满天星辰中度过岁岁年年。 是?啊,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云暄走上前?去?,本想安慰几?句,但阿娘很快便?抹干了?眼角泪痕,强撑起笑意,柔声?问道:“暄暄,怎么不?和卿隐她们?出去?看烟花呀?” 云暄压着声?音,有些?干哑,“阿娘……” “云暄!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耳畔传来萧卿隐的声?音,手腕也被她牢牢抓紧。 母亲从衣袖中掏出碎银,塞入云暄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外边人多,切记小心,莫要走散了?。” “好……” 云暄感?觉脖颈上沉沉的,她掏出了?自幼佩戴的玉坠,那是?父亲送的生辰礼,上边写着“莫失莫忘”。 萧卿隐在身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入耳了?。 “云暄!” “云暄?”萧卿隐又唤了?她两声?。 这才反应过来,她看向萧卿隐,“嗯,怎么了?吗?” 萧卿隐也没计较什么,“我说,要一起放孔明?灯吗?” 云暄有些?迷糊,问道:“这哪有孔明?灯呀?” “小爷我想要什么没有?” 是?微生星野,一道传来的,还有风吹纸张的声?音。 云暄回眸,看了?过去?,只见他手中拎着三个孔明?灯,“听说今天许愿,会很灵哦!” 蘸墨,提笔,云暄在纸灯笼上写道:“仕宦台阁,青云直上。” 她用?余光瞥了?瞥微生星野的纸灯笼,上边是?:“功至将相,封狼居胥。” 萧卿隐晃了?晃孔明?灯,吹干笔墨,笑着说:“暄暄,你看我的!” 她喃喃念道:“荣华富贵,金玉满堂!” 开卷有益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 红鬃烈马踏着露水,一路向南疾驰。 马车上,坐着云暄、微生星野、萧卿隐三人。 隆冬已去, 春风拂起发梢, 少女低眉,未知的情绪在马车间萦绕。 微生星野撑着下?巴, 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口?中?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有熟人与他相?识,扬声问道:“小世?子, 马车匆忙,是要赶赴何地?” 他笑意盈盈, 答道:“辞京城, 赴灵山!” “呦!去灵山书院,那便祝殿下?布帆无恙,学成归来!” 微生星野乐呵呵地说?:“承君吉言。” 灵山书院的内推名额, 最终没能落到云暄身上,不?过好在?三?人早有准备,此行便是要参加书院遴选考核。 路途颠簸, 云暄抱着书,却难得心静, 此去灵山, 无论成功失败, 都无憾了。 萧卿隐坐不?惯马车,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打不?起精神来, 她喃喃道:“听人说?,灵山书院考核共分三?场, 一场文试,一场武比,最终还要拜师,当日即可放榜。” “今年条件格外严苛,一师一徒,若不?合师傅眼缘,便是考得再好也枉然?。” 云暄淡淡笑了笑:“莫着急,走一步算一步。” 微生星野朝云暄塞来两块干果,笑道:“考不?上便考不?上呗,京城内这么多学院,又岂会少了你的去处?” 萧卿隐高高扬起下?巴,说?道:“那可不?一样!” “若能进入灵山书院修行,需与世?隔绝清修五年,达小圆满之境。再下?山游历三?年,锄强扶弱、悬壶济世?,入朝堂隐江湖,至大圆满之境。” “那教的可都是真本事,培育的也是些有勇有谋有大智慧的人才!” 微生星野埋汰道:“到了山上,别说?什么大鱼大肉,就连蔬菜瓜果也要自给自足。就怕你习惯了锦衣玉食,哪能忍受五年清修?” “别看不?起人呀。” “对了,云暄,你想?好拜入哪个师门了吗?”萧卿隐问道。 云暄放下?手中?书卷,若有所思。 “灵山书院内分四部——玄商医隐。玄部擅长谋略术法?,教导学生谋天下?定江山。常常用法?如神,瞬息万变,以智取胜。” “商部重算学,重实?用,当今世?上,那些个赫赫有名、白手起家的富商,皆出自灵山书院。” “医部教一些岐黄之术,尝百草以识人心。而隐部便比较神秘了,江湖中?少有传闻,他们要求学生藏锋敛锐,兼包并容。” “总之,各有特色。”随后,她话锋一转,“我当然?去玄部啦,毕竟那可是灵山书院的活招牌。” 萧卿隐有些小小的失落,“还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去商部赚大钱呢。” “小世?子,你呢?”她朝微生星野问道。 “云暄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萧卿隐瞪了他一眼,吐着舌头埋怨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什么……什么重色轻友……”他脸庞有些红润。 “是我答应了云暄娘亲,要好好照顾她的。” 萧卿隐搭上云暄肩膀,“当然?啦,我也答应了云夫人,要好好照顾云暄!” 三?人面面相?觑,怯怯一笑。 灵山高悬,天阶难攀,夜幕降临,他们褪去一身疲惫,在?山脚住下?。 翌日清晨,三?人徒步前往灵山书院。山上灵气充裕,花香袭人,越过了重重叠叠的山,当遮掩的障碍物从面前消失,视野渐渐辽阔,便看见了恢宏气派的书院大门,百尺高楼耸入云霄,雾气弥绕。各式建筑参差错落,宝塔珍阁玲珑满目,隐约间好似踏入仙门。 扣响山门,便有书童前来引路,他将云暄三?人带到了大殿门前。 抬头看向大殿的牌匾,上边写着“章华台”三?字。 望向四周,站着许多少年少女,看身形约莫与云暄同?岁,锦衣华服者有之,灰头土脸者有之。说?起话来,更是汇集了四方?口?音。 钟声敲响,书童唤道:“请入内堂。” 云暄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内堂十?分宽阔,中?间是走道,两边摆满了方?桌,方?桌间有罗帷相?隔,香炉传来了沁人心脾的芳香,似乎有定神的功效。 “一场文试,请入座!” 云暄寻一方?桌,随后坐下?。 高堂上,坐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先生,微生星野附耳说?道:“那是书院院长,我幼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云暄抬眸,与老先生对上视线,他轻抚胡须,笑意盈盈点了点头。 老先生身后挂着一副字,灵动飘逸,穹劲有力,上边写道:“书海拾贝,开卷有益。” 待众人落座后,书童开始分发试题,老院长燃了一炷香,笑道:“三?炷香的时间,还望诸位小友知无不?尽。” 众人拿到试题,匆匆扫了一眼,便被繁多的内容吓了一跳,连忙提笔慌乱作答。 一时间,堂内只?余松香、墨香与书香。 耳边尽是些翻卷声、落笔声,以及风吹罗帷声。 奋笔疾书,又匆匆擦去满头大汗。懊恼不?解,咬着笔杆捶胸顿足。 “一炷香燃尽!” 云暄专心致志,洋洋洒洒写满了纸,大谈其道。此次文试内容所涉者泛,四书五经,六爻八卦,还有算术观星,对于一群八九岁少年,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云暄平日里便好读书,什么都读一点,什么都学一点,答起来颇有些怡然?自得、渐入佳境。 “还有半柱香!” 有人撂下?了笔,提前交卷。 老院长有些欣慰,“可都答完了?” 考生摇了摇头,答道:“腹中?空空,绞尽脑汁,实?在?是无从下?笔。” 旋即,便引发哄堂大笑。 最后的香燃尽,书童扬声道:“文试结束,停笔!” 待书童收好试题,场上哀嚎声渐起,萧卿隐朝她冲了过来,哭丧着脸,说?:“太难为我了,那些东西都未曾学过,还是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吧。” 微生星野双手抱胸,“怎么,才第一场就打退堂鼓了?” 萧卿隐两手叉腰,“瞧你这神气的样子,又答了多少。” 他扇子一挥,露出了扇面上的四个大字——空空如也。 书童道:“请诸位稍作歇息,二场武试即将开始。” 萧卿隐连忙问道:“小书童,武试都有哪些内容呀?” “骑马、射箭、负重……女子只?需参加这三?项,若都过了便可,其余的不?必勉强。” 萧卿隐连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都有练过。” “那你说?说?男子需要考哪些内容?”一位女子走了过来,她一身劲衣,腰间别着长鞭,手中?还绑着绷带,看上去是出自武学世?家。 “姑娘,这……” 这时,老院长走了过来,他说?道:“举重、凫水、骑射、剑术、舞大刀,能者多得,并无上限。” 微生星野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他连忙说?道:“院长,这可是你说?的,能考多少给多少,没有上限!” “那是自然?。” 他与云暄悄悄说?道:“实?不?相?瞒,这文试啊我考得一塌糊涂,为了跟你们一起进书院,这次武比我势在?必得!” 云暄完成骑马、射箭、负重之后,便有些吃不?消了,萧卿隐也累得气喘吁吁,她却坚持要完成其他考核。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云暄给她打了些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 日薄西山,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便放榜了。 书童往墙上贴了告示,一群人便踮起脚,挤着寻找自己名字。 “云暄,我看到你了!文试第一,你好厉害!”萧卿隐激动地说?。 云暄也看到自己名字,松了口?气,她又连忙找两位同?伴的。 “小世?子!你也入围了!”萧卿隐说?着说?着,却有些落寞,她不?会没有上榜吧…… 云暄拍了拍她的脑袋,指着榜单说?,“你看,你在?那儿,我们三?个人都考上了。” 她欣喜若狂,手足无措,随后连忙搂上云暄,轻咳两声,道:“这灵山书院,也就一般般吧,没传说?中?那么难考。” 很快,她就遭受了别人的冷眼。 微生星野扯走二人,“好了,赶紧的,进去拜师吧,先者有优势。” 一说?到拜师,两人都慌了,“可是,我们谁也不?认识啊……” 随行的书童介绍道:“这边是医部,道远先生擅长种植草药,屈光先生擅长开方?问诊,柳先生擅长巫医之道。” “这边是玄部,玄部第一当属书院院长,擅长纵横术,木先生则擅长墨家机关术。” 云暄看向一位白衣女先生,问道:“她是……” “这位,据说?是院长不?辞千里,从道门中?请来的女仙师,名唤江春昼,擅长玄学五术。” “不?过,我们也未曾见识过她的本领,她还是第一次招收弟子呢。” 微生星野目光顿了顿,江春昼,那分明是—— 云暄在?玄清宗的师尊! 她怎么过来了? 趁着云暄不?在?意,他决定上前试探一番。 “那个,先生,您招收弟子有什么条件吗?” 江春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抿了一口?茶,说?道:“我只?招收女弟子。” “为…为何?” 江春昼有些不?爽:“我恐男。” 她本来都攒够钱,准备好好养老了,谁料玄清老祖入梦,说?她的徒弟云暄正在?人间,星盘有变,命中?似有劫难。 她能怎么办,只?好屁颠屁颠跑来盯着小兔崽子了呗。 危楼百尺 恐…恐男?从未听说, 她还有这种怪癖。 “叨扰了。”微生星野闷闷回道。 云暄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那位女夫子,亲切感油然而生。 萧卿隐拍了拍她的肩膀, “云暄, 我去商部瞧瞧,你也别?傻愣着了, 抓紧时机呀!” 她这才回过神来。 江春昼见了云暄, 双眼放光,干咳一声, 随后向她走了过去,“那个?, 小姑娘, 我见你骨骼清奇……” “不知可有意拜入玄部门?下?” 云暄有些受宠若惊,“先生愿意收我为徒?” “咳咳……这个?嘛,不急。” 她回到原先位置, 又招手示意云暄:“过来坐。” 云暄连忙作揖,“是。” 她拂袖而坐,而面前的书案上, 正摆着一副未了的棋局。 女夫子问道:“依你之见,黑棋有几分胜算?” 云暄凝眸, 全神贯注投入棋局当中, 白?皙的手指微微颤动, 好像在算计着什么。 半晌后,她胸有成竹, 答道:“黑白?持平, 仍有五成胜算。” 女夫子欣然一笑,她朝书童使了个?眼神, 很快,书童便将云暄的文试答卷呈了上来 她不断翻阅着,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喟叹,时而惋惜。 云暄的心境,一如那被?雨水击打的芭蕉,上上下下,起伏不平。 “年纪虽小,但所猎者泛。”江春昼夸赞道。 她手执白?棋,“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随后又看?向云暄,笑道:“请。” 云暄捻起黑棋,思虑再三?,确定了落棋的位置。女夫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可惜,学?艺不精,什么都只?懂一点。” 云暄惭愧地低下了头,“先生所言极是。” “你再看?看?这局面,黑子还有几分胜算?” 她内心咯噔一下,仔细看?清楚棋局,惶恐道:“黑棋受制,捉襟见肘,兵至险境。” 江春昼又下一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灵山去京城百八十里,地处偏僻,山中清苦,野兽成群。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执意来此,所求为何?” 对上她的视线,云暄有些胆怯,她连忙低下了头,但声音却格外冷静,“求功名利禄。” 江春昼摇了摇头,“功名利禄,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云暄执起黑棋,看?准位置放下,清脆的碰击声传来,“一念之间?,已至生死局。夫子,您又该如何下?” 她浅笑低眉,无奈地摇了摇头,“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云暄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她慌慌张张行?了拜师礼,“徒弟云暄,谢过夫子。” “往后啊,你该唤我师尊。” 云暄眉开眼笑,“是,师尊!” 师尊从衣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了她,“日后,你便是灵山书院的学?生,还望谨记初心,学?有所成。” 云暄松了松紧绷着的身子,悬在心间?的巨石终于落下。 微生星野和萧卿隐走了过来,面色凝重。 云暄连忙问道:“如何?” 萧卿隐拍了拍她的肩膀,“灵山书院商部弟子,请赐教。” 云暄松了口气,哑然失笑:“我就说,你可以的!” “殿下,你呢?” 萧卿隐抢着作答,“他的师傅啊,可是当年随太宗亲征的周将军!” 云暄檀口微张,有些惊讶,“听闻周将军用兵如神,举世无双,未曾想竟入了灵山书院。恭贺殿下得遇良师。” 微生星野摸了摸后脑勺,“可他跟我爹,是死对头。” 萧卿隐附在云暄耳侧,笑道:“殿下在京都,可谓是臭名昭著,玄部无一人敢收。” “就怕这周将军啊,是故意要寻他麻烦。” 微生星野耸了耸肩,“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他若想寻仇,我陪他玩玩便是。” “咳咳——” 院长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今日考核结束。” “拿到令牌者,皆可进入灵山书院修读。其余人,我们会安排弟子护送下山,天黑路远,望各自?珍重,日后江湖不散,有缘再会。” 人群消散,院长规训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灵山书院的学?生。” 他拿出一沓厚重的纸,吩咐书童:“明镜,给他们念念院规。” “是。” “第一条,若无请示,不可擅自?下山。” “第二条,山中多?猛虎,出行?要谨慎。” “第三?条,亥时需熄灯,子夜莫出门?。” …… 云暄浑浑噩噩打了个?哈欠,书童的声音戛然而止,前前后后过了半个?时辰,可算念完了。 院长捋了捋胡须,说道:“我看?大家也累了,明镜,带他们下去歇息吧。” 微生星野伸了个?懒腰,拖长了声音,问道:“住哪儿呀?” 明镜上前引路,“请随我来。” 众人跟在他身后,闲庭信步将灵山书院逛了个?大概。 萧卿隐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香味儿,“有吃的!” 说罢,他们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明镜指着一座高楼,介绍道:“这是书院饭堂,待会儿放好行?李便可过来就食,平日里切记莫要错过饭店。” “咯咯咯……”一只?黄毛鸡从众人面前飞过。 微生星野好奇道:“怎么还养了鸡?” 黄毛鸡仰首挺胸,又向他逼近几步。 微生星野不甘示弱,“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炖了!” 书童笑道:“书院里那些鸡啊兔啊,都是商部弟子养的,你若吃了他们可没法完成课业。” 萧卿隐:“商部还要学?养鸡!?” 书童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又指了指西?边,“那是医部弟子的百草园,若遇到了不认识的植物,莫碰莫尝,指不定是哪种穿肠毒药。” 众人来到藏书阁前,明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们便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走远后,明镜说:“藏书阁内包罗万象,是圣人参悟之地,切记入室即静。” 萧卿隐扯了扯云暄衣袖,“怎么办,我好饿啊,这灵山书院真的好大,能不能再走快些。” 云暄摸摸囊袋,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吃的了,你再忍忍。” 微生星野递过来两个?柿饼,“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萧卿隐咽了咽口水,二话不说便吃了起来。 云暄小声问道:“你怎么啥都有?” 他装模作样结了个?手印,又开始胡言乱语,“因为我是仙人呀,普度众生、离苦得乐乃职责所在。” “若你他日来我坐下许愿,什么都可以答应。” 云暄笑道:“你又算哪路仙人,可否让我财运亨通、身强体健?” 他双手抱胸,若有所思,“虽然我管不着,但能替你转问那财神爷。” “月下老人……亦可。” 说着说着,众人便停下了脚步。 书童:“到了。” “从此以后,这便是你们的居所。女生住摘星楼,男生住百尺楼。” “院长说,君子有容,以礼相待。望诸位存善心、做好事,切莫因小打小闹伤了同窗情?谊。” “是。” 云暄背着行?囊上了摘星楼,萧卿隐亦紧随其后,“云暄,我要和你一间?房,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嘛!” 云暄笑道:“好啊。” “我们就住那个?房间?吧,日照好,风景不错,还在风口,夏天到了也能凉快些。” 两人嬉笑着走了过去。 “云暄、萧卿隐?”身后传开一道疑惑的声音。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云暄转身,看?见了萧兰生、萧兰恩两姐妹,她们有丞相内推,无需考核便可直接进入书院。 萧卿隐听到这话,便不高兴了,“我俩凭真本事,怎么就来不得?” 萧兰恩轻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切。” 萧兰生连忙指责道:“兰恩,莫要失了礼数。” 云暄讪笑着打圆场,“往后便都是同窗,还请多?多?指教。” 萧兰恩大跨步越过两人,进了云暄想要的屋子。 “姐姐,我们就住这间?。”说罢,她还挑衅地看?了云暄一眼。 “你!”萧卿隐气急败坏,指着她的鼻子,“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 萧兰恩冷笑道:“你什么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穷酸模样,也配和我争?” “兰恩,不得无礼!”她姐姐皱着眉说道,但显然劝不动她。 刚来书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暄拉住了萧卿隐,安慰道:“方才院长也说了,君子有容人之量。不就一间?房子,让她便是。” 萧兰恩咬牙切齿地说:“行?,咱不跟小人争。” 可她们错失先机,屋子都被?他人抢完了。 正在踌躇之际,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一起吧,我屋子还差两人。” 那是一个?清瘦高挑的女生,皮肤十分白?皙,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 云暄连忙笑着回应,“多?谢。” “在下云暄,风和日暄的暄。” 那女子嗯了一声,沉默半晌才回道:“楼…” “楼烟织。” 萧卿隐乐乎乎地问:“是我们脸上用那个?胭脂吗?” 她摇了摇头,本想解释又觉得无所谓了,遂直接出示令牌。 云暄瞧见她的令牌,上面刻着名字。 “火烟,丝织。” “百炼钢,绕指柔。” 大抵是一个?性?情?坚韧,又不乏善心的女子。 玄机千变 子夜, 西风,上弦月。 摘星楼下,一道黑影闪过, 鬼鬼祟祟。 “咕吱咕吱——”草丛里冒出奇怪的声响。 沉默半晌, 没有回应。 微生星野从黑暗中走出,有些纳闷, 他清了清嗓子, 说道:“咕吱咕吱……” 云暄小心翼翼点亮火烛,走到窗前, 低声问道:“谁?” 微生星野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说道:“孤山鬼泣。” 云暄无奈地答出暗号:“子夜乌啼。” 他双眼一亮, “云暄,快下来,有好吃的!” “什么?有好吃的!”萧卿隐从身后窜了出来。 云暄大吃一惊, 低声道:“嘘……莫要惊醒他人。” 她连忙捂紧嘴巴,点了点头。 两人披上外衣,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萧卿隐嘟囔道:“山中清苦, 书院的伙食又缺少油水,你捏一下我胳膊, 都?瘦了一圈!” 云暄小声反驳道:“明明是你挑食。” 两人跨过门槛, 却被一道身影拦下, “去?哪儿?” 那人正?是楼烟织。 她们?面面相觑,萧卿隐摸了摸后脑勺, 憨憨笑道:“去?吃夜宵, 要不一起?” 楼烟织冷着脸,说:“亥时已过, 不可出门,这是院里?的规矩。” 云暄连忙挽上她的双手,讪笑着说:“滋源由君羊幺二五咬死咬死瑶儿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此事只有天知地知,好姐姐,可莫要告诉院长。” 楼烟织身为隐部弟子,不与人有过多接触、不暴露自己的性格和软肋——这是他们?的处世?之道。 她抽出了手,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云暄和萧卿隐相视一笑,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下摘星楼。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夜里?危险,我陪你们?去?。” 微生星野左右观望,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他看见云暄三人后,有些诧异,“怎么都?下来了?” 萧卿隐冷哼一声,“不欢迎啊?有好吃的也不叫上我。” 云暄指了指身旁女?子,介绍道:“隐部楼烟织,和我住一间房的。” 他笑了笑,作揖道:“微生星野,幸会。” 楼烟织沉默地点了点头。 “哎,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萧卿隐鼻子动了动。 “嘘……跟我来!” 他们?绕过草垛和重重荆棘,来到后山的一处旷野。 香味袭来,众人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燃起了小火堆,火堆上架着两只烧鸡。 月夜下,一位白衣少年?席地而坐。 微生星野笑着介绍:“他叫白仙衣,是我新交的朋友!” 白仙衣抬起头来,面上沾了灰扑扑的烟尘,他擦了擦脸,向云暄三人招手,“过来坐着吧,很?快便好。” 云暄掐了掐微生星野,“你从哪儿弄来的鸡?” 他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晚风徐徐,就着莹莹篝火,五位少年?有说有笑。 萧卿隐指着烧鸡,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不知道啊,这商部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夫子说,要顺应天时,故而今日养鸡,明日耕种,还得?抄起算盘学那劳什子算术,模拟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说罢,她看向云暄:“你们?玄部呢?” “是不是要学什么炼丹画符?” 微生星野折了根枯草,在地上画了个八卦图。“哪有这么玄乎。” “我们?学的是玄机千变,需将百家之术合化为一。” 白仙衣有些不解:“玄机千变,究竟是什么?” 云暄伸了个懒腰,说道:“第一日,夫子掐指算了一卦,说——今日宜读圣贤书,于是我们?抱着书,从天亮看到天黑。” “第二日,夫子又算了一卦,说——今日宜采风,于是带我们?到山下的镇子走了一遭。” 语闭,她耸了耸肩,“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在学什么。” 白仙衣想了许久,“医部倒是循规蹈矩,今日识百草,明日便要背各种偏方。” “隐部呢?他们?总是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学些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楼烟织。 楼烟织摇了摇头,“夫子说,不可外露。” 萧卿隐无法理解,“难道是什么绝世?武功,怕别人偷学了不成?” 然而,一直到他们?离开灵山书院,也无从知晓这个答案。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求学的日子匆忙而短暂,转眼间,他们?在灵山书院度过了三年?,迎来了最最重要的小考。 这日,一大早,院长便召集所有人,交代道:“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3巫酒一四七诸君在山中修习三年?,想必已经小有所成。” “现在,我要你们?竭尽所能,在山中寻一物。那物不是风,不是云,不是雨。它生长于天地之间,汲取万物之灵气?,得?之可挽大厦于将倾,救天下于危亡。”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一群人窃窃私语,“难道是前人留下的秘宝?” “说不定是不死药。” “某卷兵书吧。” “是祥瑞。” …… 微生星野杨胜道:“院长,总得?给?点提示吧,让大家伙瞎猜一通,指不定把哪座山都?搬过来了” 院长捋了捋长须,笑道:“莫慌莫慌。” “我在书院里?放了五个锦囊,那便是本?次小考的线索。” “为期十日,希望大家都?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萧卿隐有些云里?雾里?,“线索就藏在书院中?”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快找!先到先得?!” 人心惶惶,一窝蜂便冲了出去?,翻箱倒柜寻找锦囊。 院长急忙喊道:“莫慌莫慌!哎,轻点轻点,莫要损坏公物!” 云暄倒吸一口凉气?,朝伙伴说道:“书院太大,我们?分开找吧。” 萧卿隐:“好,我去?饭堂。” “我看你是想偷吃。”云暄捏了捏她的鼻子,轻笑道。 白仙衣:“我去?百草园吧。” 说罢,他偷偷看了楼烟织一眼。 楼烟织有些犹豫,最终含含糊糊地说:“百草园太大,我陪你找。” 微生星野搭上云暄肩膀,“那我们?去?藏书阁。” “嗯。”云暄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他们?立马分头行动了。 一群人聚在藏书阁前,管事的弄不清楚状况,满头雾水,问道:“这是要作甚?” “找锦囊。” 他有些纳闷,“我从未在藏书阁见过什么锦囊。” “这……”一群人面面相觑。 “行吧。”他妥协了,又吩咐道:“入室即静,切莫高声说话。” “是。” 进入藏书阁,云暄不遗余力寻找起来。 微生星野倒是不怎么上心,他倚在墙面上,故作沉思,“你说这书院这么大,上哪儿去?找五个锦囊?” 云暄瞪了他一眼,“愣着干嘛,难道它会自己飞你手里??” 他挑了挑眉,“说不定。” “院长说,那物不是风,不是云,不是雨,生长于天地之间,汲取万物之灵气?。” “还能拯救天下危亡,这怎么可能?莫不成是什么千年?老妖精?” 云暄仔细琢磨起这番话来,“闻所未闻,若真有这东西,天下人不早将灵山翻遍了。” 微生星野:“我就说嘛……” 阁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男子高高举起手中的锦囊,“找到了,我找到了!” 云暄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其余学子见状,立马冲了过去?,“给?我看看!” “哎不是,你们?别抢!”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还给?我!” 一群人扭打在一块儿,难舍难分。 “小心!” 一晃眼的功夫,锦囊从男子手中脱落,直直从二楼掉了下来。 云暄见状,推了推微生星野,“快抢!” 他眼疾手快,腾空一跃,将锦囊牢牢拽在手中。随后拉起云暄,便要往外边跑。 黑压压的人墙堵着大门,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藏书阁管事赶了过来,“都?嚷嚷什么呢?说了多少遍,入室即静!”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你还给?我!”一群人朝着微生星野逼近。 他耸了耸肩,“现在在我手里?,便是我的了。” “你!” “怎么?不服便打一架。” 云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别闹。” 她商量着说:“那这样,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对面显然不服,“凭什么啊?谁不想赢,明明是我找到的!” “哎呀都?别闹,就按云暄说的,大家一起看。”管事道。 “就是,别这么小气?嘛。”众人也附和着说。 在期盼的目光中,微生星野打开锦囊,念道:“昂首为天,俯首为地。妖鬼之间,一念神?魔。” 众人齐齐失语,沉默半晌,抓耳挠腮地说:“这这说的是什么啊?” “难道是某种灵植?向上生长,又扎根大地。” “我看是某种动物,比如?羊,凡间有传闻,它时而是神?,时而是鬼。” “不是有五个锦囊吗?再找找。” 说罢,众人又翻箱倒柜寻找起来。 微生星野看向云暄,“你觉得?呢?” 云暄思索着,走出藏书阁,她指着天,说:“你看,昂首则为天,俯首则为地,来去?天地之间。生而为人,死后化鬼,大智近妖。” “秉性高洁,被奉为神?,作恶多端,则是魔鬼。” 微生星野恍然大悟,“你说,这形容的是人?” 云暄眉头轻皱:“也不一定,哪有这么简单。” “去?找找卿隐她们?吧。” 嘿嘿嘿嘿 云暄没走几步, 萧卿隐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云暄问道。 她站稳脚跟,拍了拍胸脯, “可别提, 气死人了。” “我找到?锦囊后,他们一群壮汉, 也不顾男女之别, 直接一拥而上。谁料抢着抢着锦囊掉进了火坑里?,最终谁也没能看到内容。” 云暄叹了口?气, “我们倒是看见了一条线索,不过指向性不大。” 微生星野安慰道:“别急, 不是还有白仙衣他们吗。” “嗯, 我们去百草园帮忙找找吧。” 说罢,三人往百草园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见了嘈杂的喧闹声。远远看过去, 只见一群人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微生星野连忙冲了过去,只是, 胜负已分。 萧凌和白仙衣怒目相对,手?中各拿着一半纸条, 头发凌乱, 衣冠不整。 白仙衣眉头紧锁, 严肃地说:“锦囊是我们先找到?的,而且你二话不说便?上来?打人,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就不怕我告诉院长?” 萧凌嘚瑟道:“你先找到?就是你的?院长也说了,各凭本事。” 白仙衣看着手?中的半张纸条, 气红了脸。 见场面?有些?难堪,萧卿隐软着脖子,说:“好哥哥,你看咱都是一家人,这线索一起看呗?” 萧凌瞄了眼纸条内容,并不买账,“谁是你好哥哥?平日里?帮着外人欺负自家兄弟,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微生星野攥紧拳头,好像下一秒便?要冲上去。云暄拍了拍他的手?背,瞥了眼左边,“院长过来?了。” 他松了拳头,双手?抱胸,“行,懒得?跟你们计较。” 五人转身离去,找了个寂静的角落,查看剩下的半条线索,上边写道:“阴阳生五行,五行生万物。” 微生星野将纸团揉碎,“说了跟没说一样。” 云暄打气道:“不是还有两?个锦囊藏在?书院中,我们再找找。” “若是看到?任何蛛丝马迹,先藏起来?,莫要声张。” “好,我们分头行动,亥时老地方见!” * 午夜亥时,后山旷野,四人席地而坐,萧卿隐姗姗来?迟。 云暄满怀希望地问?:“怎么样,有找到?吗!” 她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众人心中失落,齐齐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的,我们手?中好歹有一个半的锦囊呢!” 谁料,萧卿隐低下身子,摸了摸鞋子,从中掏出一张纸条,得?意洋洋地说:“哎呀,骗你们的!看我找到?了什么?” 云暄掩了掩口?鼻,“你可真是聪明,居然藏那里?。” 她一个健步朝云暄扑了过来?,“云暄你别装,一点都不臭!” “你猜猜我从哪儿找到?的?就在?书院门口?那个石狮子嘴里?。而且,我不仅拿走纸条,还放了一条假的线索进去。” 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放的什么假线索?” “空山深处,幽径难寻。头顶四角,身着彩衣。笑似婴语,哭若鬼啼。” 白仙衣笑道:“这多有意思,就让他们去深山里?寻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吧。” “对了,真的线索呢?” 萧卿隐展开纸条,看着空白无一物的纸面?,众人沉默了。 云暄:“空的!怎么可能是空的?” 萧卿隐揉了揉眼睛,“怎么可能是空的。” “你之前没看过吗?” 她摇了摇头,“一拿到?就塞鞋跟了呀。” 微生星野:“说不定?这已经是别人调包过的呢。” “那怎么办?” 云暄:“再找别人旁敲侧击一下,说不定?能看到?什么线索呢。” 云暄、萧卿隐、楼烟织三人,灰头土脸走回摘星楼,却在?寝室门口?撞见了萧兰生。 萧卿隐没声好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在?她心里?,萧兰生跟萧凌就是一伙人,凡是遇到?了,都没好事发生。 萧兰生晃了晃手?中锦囊,笑道:“交换线索。” 云暄有些?存疑,“我凭什么相信你,说不定?是拿什么假消息空手?套白狼。” 她挑了挑眉,“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不过,手?中这个锦囊确实是真的。” 萧兰生身为相府嫡女,一向美名在?外,是远近闻名的好淑女。 云暄爽快地答应了,“好,进来?聊。” 楼烟织点亮夜灯,四人坐在?窗台下,互相交换锦囊。 云暄打开后,只见上边写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她有些?疑惑:“我?” 而另一边的萧兰生,却气笑了,“为何是一张白纸?” 云暄耸了耸肩,“如?假包换,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就是一张白纸。” 她无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玩不过你。” 云暄笑道,“那便?再送你半张。” 正是和萧凌抢剩下的那半张。 她们将所有线索串了起来?,“昂首为天,俯首为地。” “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载于山川。” “阴阳生五行,五行生万物。” “而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所以答案是——我!” 可答案真的是“我”吗? 她们不敢确信。 四位少女坐在?窗下,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苦苦冥想。 萧卿隐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呢?我会?是那个挽大厦于将倾,救天下于危亡的人吗?” 萧兰生拍桌而起,“怎么不是!” “若能站上朝堂,我又岂愿屈居宫廷内院?” 萧卿隐匍匐在?桌面?上,“可我毕生的梦想,只是当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但进了灵山书院,便?遇到?许多难以置信的东西。在?这里?,不分男女,不分士族寒门,你可以学一切有趣的东西,学医、学商、学巫、学百家之长,而不是仅仅当一个无用的读书人。” 萧兰生:“如?果没来?灵山书院,我应该在?参加某场宫廷夜宴,觥筹交错,举杯欢饮,强颜欢笑。” 萧卿隐:“我是庶出,必然去不了那种大场面?。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盘算着剩多少月银,该用多少打发仆从,该留多少攒着当嫁妆。” 云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或许,我会?跟你一样。” 一直沉默的楼烟织也开口?了,“如?果没来?灵山书院,我应该死在?了那个冬天。” 她从未说过自己身世,云暄三人,也识趣的不再多问?。 夜深了,她们就着蝉鸣缓缓睡去。 * 翌日,云暄找到?微生星野,告诉他这个答案。 他若有所思,旋即拍手?叫好,“妙哉,神仙受天道束缚,管不了凡尘诸事。真正能拯救天下危亡的,是人,是我自己!” 他又笑着同?云暄耳语,“唉,你是不知道,萧凌那群人拿到?了假线索,一大早便?气势汹汹往山间去,也不知道能寻出什么东西来?。” 日薄西山,摘星楼下有人敲锣打鼓,吵吵闹闹,萧卿隐拉着云暄,气鼓鼓冲了下去。 “闹什么呀!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你懂什么,我们萧凌萧大少爷找到?了祥瑞!这便?是院长说的答案,这便?是能拯救天下危亡之物,天佑我京都,天佑我大周!” 萧卿隐翻了个白眼,“这又是整哪出,神神叨叨的。” 萧凌推开了小弟,“都让开!给大伙看看什么是祥瑞!” 他站上高石,昂首挺胸,神气地说:“本少爷——萧凌。” 小弟附和道:“堂堂相府少爷!” 萧凌:“今日于深山遇九色鹿,能言,是为祥瑞!” 小弟拿出萧卿隐放的假线索,指着纸条念道:“都来?看呐!头顶四角,身着彩衣。笑似婴语,哭若鬼啼!” “哎哎哎,院长过来?了!” 萧凌连忙冲着院长招手?,“院长,快过来?,您看我找到?答案了,是九色鹿,是祥瑞!” 院长有些?迷惑,慢悠悠走了过来?。 萧凌介绍道:“院长快看,这就是您要找的东西。我今天在?山中遇到?九色鹿,它还会?说话,费了老大劲才捉回来?的。” 院长捋了捋胡须,“真的能说话?” 萧凌朝着九色鹿挤眉弄眼,九色鹿不情?不愿叫了声:“鸡咕粒歪歪。” “怎么样?”萧凌满怀期待地看向院长。 院长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那院长这是不是您要的答案,我赢了吗?” 院长笑了笑,“考核还未结束,届时自有分晓。” 院长走后,萧凌那尾巴简直就要翘上天了,“听见没有,院长说做的不错。” 微生星野哼哼道:“那可看好点,晚上就给你偷了。” 萧凌有些?慌张,连忙护着九色鹿,吩咐几个小弟:“今晚轮流守夜,一直到?考核结束!” “是!” 萧卿隐有些?惴惴不安,与云暄说道:“怎么办,我觉得?那可能是真的答案。” 云暄反问?:“那纸条不是你写的?” “说不定?让他歪打正着摸对了。” 云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在?那之前,相信你自己。” 考核如?期结束,院长将所有人召集在?一块儿。 萧凌牵着九色鹿,大摇大摆走进场。 微生星野说,他的答案是“我”。 萧卿隐就没有那种底气,犹豫不决,支支吾吾说道:“应该是人吧。” 楼烟织加了个定?语,“是能人异士。” 萧兰生说得?大方得?体,滴水不漏,“是我,亦是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 云暄却交了张白纸,直言:“参不透。” 【END】 呱呱呱呱 若干年?后, 魔界,云暄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轻声叹气, 随后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此去?经年?, 风神在天牢一战成名,天君信守承诺, 恢复她的神位, 且不再过问魔界之事。 而魔尊,自认为年?事已高, 便早早归隐。实际上,他跑到风神宫, 洗手作羹汤, 当起了家庭煮夫。 飞雪身体好了些,却不爱出远门,他常常黏着云暄, 兴致来了便捣鼓些奇奇怪怪的发明,比如会喷火的黄金车、能说人话的木偶……可一旦让他帮忙处理公务,便又装作柔弱不能自理。 云暄遍访天下, 终于?寻得?能让魔族练气为力的功法,她在魔界兴办学宫, 选拔人才?, 希望能建立起像人类一样的修仙体系。 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变好, 云暄却有些倦怠了,她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折, 默默叹气。 自从昔日一别, 她再?也没有见过微生星野。他被贬下凡后便不知所踪,似乎天上的神仙也在寻他, 盼着他回去?收拾一堆烂摊子。 云暄仔细回想,关乎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了,依稀记得?,他笑?起来很傻,做事莽撞、放荡不羁。 “报!”两个魔族侍卫冲了进来,看上去?异常兴奋。 “小的们在魔界入口看见了一个仙官!” “听?说他是?上仙界最俊朗的美男子!” “丞相让我们掳过来给您当夫侍!”魔族侍卫一脸谄媚地看向云暄。 云暄:“……” “我不需要,送回去?吧。” “尊上,听?说妖界之主已经纳了十五个夫侍,就连那龙族公主也有四五个,我们魔界可不能落了下风!” 云暄有些无奈:“送回去?。” “尊上,您相信我,这次绝对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说罢,他们抬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白衣男子。那男子挣扎着,破口大骂:“我呸,什么狗屁魔尊!万恶的魔头,快将我放下来,不然明天就会有十万天兵天将踏平你们魔族!”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魔族侍卫将他压到云暄面前。 云暄冷声道:“抬起头来。” “告诉你,我可是?有心上人的,强扭的瓜不甜,你……”他被迫抬起双眸,正?巧与云暄对视上。 “好久不见。”云暄挑了挑眉,那人正?是?微生星野。 “云暄…你怎么在这儿?” 云暄放下手中奏折,她还没有想好说辞,干脆和盘托出,“诚如?你所见,我现在是?魔尊。” 他垂眸思索片刻,很快便接受了事实,“那恭喜你。” 云暄:“你不惊讶?我一直在欺骗你,我过去?是?魔,现在是?魔,将来也是?魔。” “原谅你了,毕竟你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云暄了然,是?啊,他一向如?此。 她又看了眼微生星野,白色的衣衫被人扯破,身形似乎清瘦了些,竟然会被低阶魔族擒住,难道法力全?失?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去?了哪些地方?” 他眉宇间有几分颓败,“封印了法力,四海为家。当过富商,当过和尚,当过书生又上了战场,雪山、荒漠、海岛,到处都有我漂流的足迹。” “被巨兽吞噬过,被黄沙掩埋过,也被冰雪冻得?奄奄一息。” “直到这一切足以让我忘记你,不再?喜欢你。” 云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何必如?此,仙界也在寻你。” 说罢,她轻咳一声,看向魔族侍卫,吩咐道:“松绑吧,将他送回去?。” 侍卫犹豫道:“尊上,这个您也不喜欢么?” 微生星野满头雾水:“什么不喜欢?” 侍卫又自顾自说道:“尊上放心,我们还抢了十个良家男,有高冷剑修、魅惑狐狸……” “云暄。”微生星野怒目道:“多年?不见,你竟然堕落如?斯!” 魔族侍卫将他松了绑,急着撵出去?,“快送来下一批。” 他们又窃窃私语道:“定是?这小白脸不够阳刚,配不上魔尊。” “我早就说,这小白脸哪里好看了?姿色平平,还比不过我嘞。” “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了。”他们催促微生星野。 微生星野将侍卫推开,扬声质问:“云暄,你凭什么认为我配不上你!” “论身份,我是?仙界太子,掌管漫天星辰,统御冥界万鬼。论相貌,放眼四海八荒,无出其右。论交情,我跟你不打不相识,共患难同生死!” 一众魔头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云暄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侍卫们捡起地上的绳索,退了出去?,交头接耳道:“好像有戏!” 云暄走?到微生星野面前,与他平视,说:“我与你足够相配。” “我们认识很久了,时间久到,你开始慢慢忘记我,不再?喜欢我。” 而过去?的回忆如?同美酒般甘甜,云暄开始一步步沦陷。 他握紧云暄的手,用?脑袋蹭了蹭,好像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说:“不,我依旧无法忘记你,我依旧喜欢你。” “求求你,也多喜欢我一点?吧。” …… 翌日清晨,侍卫发现魔尊与昨日掳来的小仙官齐齐失踪,只在案桌上留下一道传音符,“外出一段时日,近期政事全?由丞相打理。” 仙途漫漫,云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和微生星野私奔了。两人当过江湖神棍,办过修仙宗门,养过鸡追过狗,遨游云间,穿梭星河。 见识过漫天星辰,可漫天星辰也不如?你。 70-78 心如明镜 院长叹了口?气, 说道:“这次小考,我对你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同是?灵山书?院的一份子?,你们没有互帮互助, 反而?为了一条线索明争暗斗。” “所谓人者, 天地之?德,阴阳之?交, 鬼神之?会, 五行之秀也。” “这世间哪有什么祥瑞?孩子?们,能拯救天下存亡的, 只?有你们自己啊。” 众人闻言,纷纷低下头来。 云暄又问:“院长, 锦囊中那张空白的纸, 又是?什么?意思?” 他若有所思看了云暄一眼,神神叨叨地说:“问心。” 云暄依旧不解,还想?问些什么?, 可院长早就背过身去。 “此次考核结束。” 夜里,云暄前往蕴灵台拜见师父,例行问候。 师父见她?闷闷不乐, 问道:“为?何事心忧?” 云暄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 说道:“今日小考, 院长说能救天下危亡的只?有我们。可弟子?有一事不解, 我等言微人轻,又如何纵横天下?” 师父笑着摇了摇头, “凭一个道字。” “师父, 什么?是?道?” “道即是?你所走的路。” “那师父,我的路又是?什么?呢?” 师父站起来, 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云暄沉下双眸,喃喃自语:“我道在我。” “若是?我的道错了,又当如何?” 她?敲了敲云暄脑袋,“那就等你走错了,再来找我吧。” * 时光匆匆,他们已然在灵山书?院渡过五载,如今到了下山历练的日子?。 山门前,少男少女各自背着行囊,要往天南海角去。 萧卿隐搂着云暄,依依不舍,“怎么?办,就要分离了?” 云暄笑得有些苦涩,“日后终会相见。” “哎,你们商部要去哪里历练?”微生星野手中把玩着竹笛,漫不经心问道。 萧卿隐:“我们要去江南置办酒楼,在三年内把它经营成最大最热闹的场所!” “你呢,小世子??” 微生星野翻了翻包裹,掏出来几锭白银,“喏,就当我慧眼如炬,提前投资。” “可收好些,别被他人抢了去。” “至于我自己嘛,刚答应了师父,要跟他一起回军营。” 云暄看向他,“你都想?好了?” 京城的局势她?也?略知一二,镇北王功高震主,手握军权,这些年,他们一家有意藏拙。若此次微生星野入了军营,怕是?要引起不少猜忌。 他耸了耸肩,“这些年,朝廷也?没少打压我爹娘。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当缩头乌龟,只?会让别人以为?你好欺负。” 萧卿隐问道:“云暄,你也?要进军营吗?” 云暄摇了摇头,“我们玄部另有任务。” 她?悄声说道:“前不久,大理寺卿告老还乡。圣上竟然让贵妃娘娘接管了大理寺,她?上位后,便说要征用我们玄部弟子?,协助她?查破三百六十多桩悬而?未决的命案。” 萧卿隐:“若是?得到贵妃赏识,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云暄,苟富贵勿相忘啊!” “呵。”萧凌双手抱胸,摆着副死人脸,面色臭极了,“我看朝堂上都是?些群酒囊饭袋,竟然纵容后宫涉政,叫一个女人管束大理寺!都早早告老还乡得了!” 萧兰生眉头紧皱,斥责道:“慎言。” 而?另一边,微生星野搂着白仙衣,问道:“你呢,去哪儿?” 他颠了颠行囊,“悬壶济世,云游四海!” 微生星野:“那就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楼烟织望向身后的灵山书?院,或许是?最后一眼。她?默不作?声想?要离去,却又被云暄唤住。 “烟织,你呢?你去哪儿?” 她?笑着摇了摇头,“隐部机密,不可外传。” 听?到这番话,萧卿隐垂下双眸,心情沮丧,“那日后便很难再见到了。” 楼烟织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有缘自会相见。” 她?朝着夕阳,落寞地往山下走去。 白仙衣连忙追上,“哎,我两顺路,一起走一程呀!” 天色渐晚,萧卿隐也?朝云暄辞别:“再会。” 悠扬的笛声响起,云暄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呆呆站了许久。 直到笛声停下,微生星野走到她?身旁,“我们也?出发吧。” 于是?,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北上京都。 * 马车行至萧府,云暄三人落地,便看见一家子?人站在门口?,齐齐望了过来。 老夫人拄着拐杖,有些激动:“哎呦,我的好孩子?,都回来啦?” “卿隐那丫头呢?” 云暄连忙答道:“跟着夫子?南下去了,怕是?要年底才?能回来一趟。” 老夫人笑了笑,“哎呦这丫头,也?不提前跟家里知会一声。” 云暄看见人潮后的娘亲,连忙扑进她?的怀里,“阿娘!” 娘亲摸了摸她?的脑袋,感慨道:“又长高了许多。” “怎么?还瘦了,阿娘给你做些好吃的,多补补。” 灵山距离京城不远,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一趟。经年累月,她?才?渐渐意识到,娘亲两鬓间添了几许半白。 云暄扯了扯她?的衣角,“娘,我以后就呆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你这孩子?净瞎说,学业尚未完成,阿娘岂有拘着你的道理。” 云暄:“我可没有瞎说,往后三年,院长让我们留在京都,为?大理寺效力。” 听?到这番话,她?有些惊诧,“大理寺!” “那你父亲的事……” 云暄敛眸,“阿娘放心,我定会将当年皇陵一案,差得水落石出。” * 翌日,一辆神秘的马车出现在了萧府门前。 侍女步履匆匆,凑到云暄身旁耳语:“小姐,外面来了架马车,说是?贵妃娘娘有要事召见。” “贵妃娘娘?”云暄反复确定道,“只?召见我一个人吗?” “是?的。”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并无?。” 云暄不敢怠慢,只?换了身衣裳,稍作?整理仪容,便上了马车。 大理寺如今由贵妃打理,按照院长安排,他们玄部弟子?都将在贵妃手下办事。 可为?何今日独独召见云暄一人? 眼看着马车往未知的方向驶去,云暄连忙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贵妃娘娘不是?在皇宫中么??” 随从答道:“回禀小姐,这是?要前往大理寺。” 云暄这才?松了口?气。这贵妃娘娘究竟是?何许人也??自古以来,便忌讳后宫摄政,若不是?本朝出过女帝,就连女子?当官都是?稀有的事。 很快,她?便来到了大理寺,跟着侍女入了偏殿,太监奉上热茶,说道:“娘娘还在翻阅卷宗,还请稍等片刻。” 云暄点了点头,透过薄薄的屏风,依稀能够看到一抹倩影,耳边传来了沙沙的翻书?声。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清脆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云暄连忙起身,绕过屏风,匆匆瞥见她?妖艳的面容,旋即下腰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她?停下笔,吹干了墨水,轻轻合上,问道:“你便是?云暄?” “正是?。” “喵呜——”一只?黑猫跳入她?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蹭着饱满的胸脯。 贵妃娘娘熟稔地给它顺着毛,又朝云暄说道:“抬起头来。” 云暄抬眸,此时,一人一猫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她?吧?” 侍女答道:“是?的。” 可贵妃娘娘这番话,却像是?问小黑猫的。 贵妃笑容和煦,缓慢琢磨着她?的名字:“云暄……” “听?院长说,平时各项考核你都是?书?院第一。” 云暄伏下身子?,“谬赞,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往后你便留在我手底下做事了。” 云暄愣了愣,有些欣喜,连忙答道:“是?,娘娘。” “那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贵妃卸了手中力道,小黑猫哼哧哼哧跑到云暄脚下。 她?伸了个懒腰,“平日里就给花换换水,给猫喂喂粮,再顺道收拾一下书?案,不会苦了累了你的。” 云暄:“可是?娘娘,院长让我们进大理寺处理冤案……” 她?轻嗤一声,“一群十三四岁的小毛孩,能办什么?案?” “能查凶吗,能服众吗,干得了苦活累活吗?” 云暄沉默良久,笑了笑,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虽是?不懂,但?也?恳求娘娘给个机会。” “既然如此,便留在大理寺见习,若有任务,自会吩咐你们去办。” “是?,谢娘娘!” “自明日始,你们便要与官员同进同出,做得到吗?” “谨遵娘娘教诲。” “若表现出众,本宫自会提拔。” 待云暄走后,小黑猫摇生一变,化作?少女模样,她?匍匐在桌面上,朝着贵妃唤道:“喂,九尾狐,那可是?我们魔界的少主,你对她?好歹放尊重点。” 贵妃松了松肩颈,懒洋洋靠坐在美人榻上,媚态横生,“哼,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论起辈分,还得唤我一声祖师奶奶。” “那也?是?我们魔界少主!” “魔界?” “魔界都乱多少年了,哪还有当初那副跟天庭叫板的架势?” “若不是?顾及旧恩,我才?不想?给你们找什么?长生箓。” 小黑猫:“说起长生箓,老皇帝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月黑风高 很快, 云暄便顺理成章进了大理寺,可时光匆匆,又不咸不淡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 浇花拔草, 洒扫庭除,端茶倒水, 给猫主子喂粮……她干了许多杂事, 却从未看过一本卷宗,从未断过一次案, 也从未审过任何犯人。 “唉,英雄无用武之地。”萧兰生一边收拾院落, 一边感叹道?。 “院长让我们?到大理寺历练, 结果全是?些丫鬟做的粗活,还不如各回各家算了。”玄部弟子积怨已久,他们?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却闷声不吭干了两年杂活。 当初下灵山的时候, 他们?也曾壮志凌云,幻想着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可如今毫无建树, 难免气馁。 一位同窗说道?:“我已修书院长,自请入江湖历练。与其在这?里蹉跎岁月, 不如去外边见一见世面。” 有人反问道?:“没有贵妃点头, 他会同意?” “院……院长来?信了!说是?给大家伙儿的。”一名弟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萧兰生接过信件, 念道?:“展信佳,距去时已有两载, 不知诸位是?否学有所得。近日频频有弟子?来?信, 我也看了一二。” “大理寺乃机要之地,你们?尚且年轻气盛, 又没有功名在身,无法挑起重担,平日里要多向他人学习。让你们?端茶倒水,那就不仅仅是?端茶倒水。要善于观察,见微知著,那些官员是?如何庭审的?那些犯人又缘何作案,如何狡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离了父母恩师,还得靠自己去悟。短短两年,有的人一日千里,有的人原地徘徊,这?差距便出来?了。” 萧兰生放下信,叹了口气,“院长说得对,我们?总不能一直怨天尤人。” 其余弟子?皆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间,贵妃走了过来?。 云暄眼尖,连忙行礼。 她摆了摆手,轻笑道?:“都在这?里呢。” “正好了,本宫有事需要你们?去办。” “近来?,皇城内频频有人失踪或死于非命,流言四起,都说是?猫妖所为,一时间人心惶惶。大理寺公务繁忙,人手不够,擢令尔等协助调查。” “什么,猫妖?这?世间怎么会有猫妖呢?简直是?危言耸听!” “喵呜——”趴在桌子?上的黑猫,懒洋洋叫了一声。 贵妃冷声道?:“受害之人胸前、脸上皆有抓痕,目击者声称听到猫叫声,现场更是?有掉落的猫毛。” “无论这?背后是?人是?鬼,都必须严惩不贷!” “是?。” 云暄想了想,问道?:“受害者统共几人?他们?身上有何共同特征?” 大理寺卿翻了翻卷宗,“这?一个?月里,前前后后有七人受害。他们?之中,有商贾、小厮、茶贩、马夫,有城里人,也有出来?采买的外乡人,大大小小分布在皇城内数十个?角落,受害方式亦不相同,其间关系错综复杂,实在是?难以理清。” 贵妃下令:“且领了卷宗,分四路人,分别前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受害者身边一一核查,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立即上报。” “遵命。” * 是?夜,月黑风高?。 云暄背着剑,走在灯影幢幢的街道?上。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暄心下一紧,开口道?:“谁?” 她连忙转过身去,眼前迅速闪过一道?黑影,很快便没入了阴森的小巷中。 耳边响起幼猫的低鸣,像是?婴儿哭啼般的哀泣。 她警觉地握紧剑,环顾四周,那人形迹可疑,说不定与猫妖案有关。 云暄想了想,跟了上去。 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真?容,他大腿中了箭,却如同亡命之徒般,不顾一切奔跑着,身后留下一地血迹。 云暄加快速度,他也有所警觉,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幽暗的深巷中。 忽然?,黑衣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云暄,他幽幽开口:“你是?女子?? “为何要跟着我?” 云暄掏出令牌,“大理寺办案。” “宵禁时分,你被何人所伤,又为何鬼鬼祟祟?” “大理寺……”他眼神飘忽不定,往后退了三步。 云暄拔出剑,疑惑道?:“听你口音,不是?中原人?”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云暄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将他缉拿。只见黑衣人往地上扔了什么弹丸,瞬间变升起一股浓烟,隔绝了她的视角。 浓烟呛人,云暄连忙捂住口鼻,又不甘心继续追了上去。 肩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唉嘿,逮到你了,往哪里逃!” 云暄挣扎了几下,这?声音却有些熟悉,“微生星野?” 身后那人愣了愣,“云暄,怎么是?你?” 他讪讪地卸了力道?。 云暄反问:“你追的那个?人,右腿受了伤?” 他点了点头,“你见着他了?” 云暄刚想抬起手指路,却不知那黑衣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下属焦灼道?:“世子?,跟丢了。” 微生星野动了动手指,吩咐手下:“分头去追!” 云暄有些好奇,问道?:“那人是??” “敌国来?的暗探。” “两国交恶已久,如今剑拔弩张,只怕是?要再起战乱。”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 云暄笑了笑,“近日里,皇城内命案频发?,都说是?猫妖所为,贵妃命我等彻查此?事。今日去探访了一些死者的左邻右舍,毫无头绪,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那我送你回家?”微生星野说道?。 云暄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丞相府走去。 “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云暄问道?。 他挑了挑眉:“妖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云暄不由停下脚步,看向他:“你也觉得是?猫妖杀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猫妖跟人能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倒是?觉得,有人在以猫妖之名蓄意行凶。” “蓄意行凶?可受害者间并无关联,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他们??” 微生星野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杀害他们?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效仿作案?这?么说,还得从死者身上一一排查。”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桥头,再往前几步,便到家了。 微风徐来?,云暄停下脚步,看向天边一抹残月,状似无意般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他挠了挠头,“军中事务颇多,晨起需要跟着士兵演练,午时读读兵书,听师父排兵布阵。最?近揪出了几个?奸细,还得提防暗探窃取秘闻。” “你呢……” 云暄低头笑了笑,“大理寺人才?济济,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过也好,倒是?落了个?清闲。” “近来?却有些头大,一方面忙着探案,另一方面,还得配合娘亲准备及笄礼。” 微生星野好似想起什么,“及笄?这?些日子?忙来?忙去,险些忘了不久便是?你的生辰。” “是?啊,还不想那么快长大呢。” “阿娘相看了几位郎君,她说父亲在朝中有些旧情,想来?嫁个?士族子?弟亦不算难事。” “什么?” 他不可置信,问道?:“嫁人……你说你要嫁人?” 云暄耸了耸肩,“不是?么?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他愣了愣,“没事,只是?太快了。还……还没有定下来?吧?” 云暄摇了摇头。 他慌不择路般问道?:“那……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云暄看了眼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仪之人呀,让我想想。” “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是?谁?” “在灵山书院的时候,你鲜少与人亲近。难道?在大理寺认识的?可大理寺那群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一把年纪,都可以当你爹了!” 云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谁说不是?灵山书院的?玄部的李韫就不错,端庄典雅,胸有丘壑。” “李韫?”微生星野低声暗骂道?,“我就说那小子?怎么天天围着你转,无事献殷勤!” 云暄没听清,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他轻咳两声,摆了摆手,“不可不可。” “据我所知,李韫为人清贫,家中还有十个?胞弟,寻常女子?嫁过去都是?受罪的,届时妯娌一堂,不得鸡飞狗跳?” “家中清贫又有何妨,只要他有才?能、知上进……” 他声音急促,连忙打断:“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些话本子?都是?这?么说的!” 云暄不服气,“那商部的王公子?总算有钱了吧?我觉得他呀,甚是?面善,是?个?好相与的。” “王令?不可!” “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哪里配得上你!” 云暄无奈道?:“又怎可以貌取人?” “若他不行,还有医部的陈公子?、隐部的柳公子?……” 微生星野松开紧握的双拳,像失了气势般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就不能是?我吗。” 她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一鼓作气,再而衰。微生星野摇了摇头,“没什么。” 云暄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静默许久,她别过身子?,仰头看向明月,“其实,你也不错。” 周围太过安静,风声、水流、错愕的心跳…… 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所以,我也可以吗?” 云暄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小心翼翼将对方拥入怀中,“云暄,我喜欢你,不要考虑其他人,好吗?” 极凶之地 猫妖一案牵连甚广, 极为难查,转眼已?有半月之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铱驊 文学城 这日,云暄忙活了一夜, 太阳刚刚爬上山头, 便快马加鞭前往大理寺。 刚入了正殿,就碰上几个玄部弟子。 “云暄, 猫妖一案可有进展?” 她寒暄几?句, 点了点头,“有些?眉目, 我再梳理梳理。” 几?个弟子恭维道:“云暄,我们玄部就?你最聪明, 这次办案呀, 还得靠你。”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那人冷嘲热讽:“可惜了,再聪明又能如何??过两年?还不是乖乖嫁人, 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长辈。” 又有人附和道:“云姑娘倒是懂得提前谋划,进了灵山书院, 再钓个金龟婿,不然以她孤女的身份, 又能嫁去?哪户好人家?” “我看你就?是嫉妒, 昔日在灵山上, 云姑娘何?曾给过诸位几?分好眼色?” “那可不是,人家只看得上镇北候家的世子爷。但王妃眼光高, 也不知道愿不愿给她个侍妾的名分。” 萧兰生?拍案而起, 打?断了他?们的冷言冷语,怒道:“云暄是我们相府的人, 轮不到你们这群腌臜置喙!” 其余同窗也相继出来替云暄说话:“同为玄部弟子,本应相互扶持,你们说话怎能如此过分?” 那几?人嬉皮笑脸,“对不住对不住,小生?一时失言,以云姑娘的肚量,应该不会介意吧?” 云暄轻笑着摇了摇头,甚至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她说道:“同为书院学子,同在大理寺当?差,论及才能、相貌、品性,你们处处不如我,我自当?让着你们才是,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男子恼羞成怒,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 “怎么,承认你不如我很难吗?” 男子收回右手,沾沾自喜,“你也不必如此自大,猫妖一案我早就?查了个大概,相信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届时你又拿什么跟我比!” “哦,是么?那就?各凭本事?。”说罢,云暄转身离去?,进了书房。 一群人迅速朝男子围了过去?,“快说说,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刚吃了一脸土,又恢复得意模样,“这就?要从一桩陈年?旧案说起,其中涉及不少宫廷秘辛,这些?事?情一般人无从得知,但我父亲刚好在吏部任职,我也只能从他?口中探得一二……” “早在二十?年?前,便有过猫妖杀人一说。那时,淑妃娘娘正得盛宠,又十?月怀胎在身,谁料临近分娩,却惨死?在了牡丹花丛中,一胎两命,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除了几?道抓痕,形似猫爪。” “你们不知道,那一胎是位皇子,如果还活着,这皇位又……” “难道是冤魂未散,回来复仇了?前几?年?皇陵崩塌一事?更为诡异……” “住口!天?家之事?,又岂容尔等非议!”这时候,贵妃娘娘走了进来。 “若再让我听到半句流言蜚语,不管你们是尚书之子,还是丞相之女,一概按律法处置!” 一群人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乞饶:“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众人惶恐之际,云暄抱着卷书走了出来。她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回禀娘娘,关于猫妖一案,在下已?经查明凶手,案宗在此,还请过目。” “昨日夜里?,府衙已?将几?人抓捕归案,等待审讯。” 她接过卷宗,粗略扫了一眼,“几?人?” 云暄回道:“是的,娘娘。这几?人前后相继模仿作?案。” “早在三四月前,街市中便有名叫《深宫怨》的话本广为流传,故事?中提及了淑妃遇害一事?,又将死?因归结于猫妖作?祟,在民间引起不小轰动。” “上月三日,第一名死?者是位商贾,他?开了个钱庄,广放贷,高收利,声名狼藉。这日夜里?,他?与赌徒都喝了些?酒,醉意熏熏,期间聊及还贷一事?,起了冲突,赌徒不慎将他?推倒,撞在了巨石上,此时几?近昏厥,他?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便将商贾活活闷死?。” “凉风习习,赌徒酒醒,想到猫妖杀人的传说,便在商贾脸上伪造了狰狞的猫爪印。” “再加上……” “这商贾曾经虐杀过许多幼猫,赌徒大肆宣扬,说是猫妖复仇以此混淆视听。” “而后几?件命案,虽说手法、动机不同,都借了猫妖的名头掩饰罪行?,都城内一时人心惶惶,办案之人亦被迷惑,忽视了那些?漏洞百出的细节。” 贵妃抬眸,看向云暄,问道:“可都有证据?” 云暄微微点头:“证据确凿。” 她抬了抬手,“做得不错,有赏,胆大心细,还挺机灵,以后跟着本宫做事?,出入宫廷。” 云暄连忙说道:“在下不敢居功。” 她看向身旁的伙伴,“兰生?、杜宇、秦霄……如果没有他?们,仅凭我一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集齐这么多证据。” “都有赏。” 四人相视一笑,“谢贵妃娘娘。” 贵妃从腰上取下一枚玉佩,赐给云暄,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及笄了?” 云暄答道:“还有月余。” 她凑到云暄耳边,说道:“前途不可限量。” “娘娘谬赞!” 贵妃命人收好卷宗,转身离去?,看起来心情不错。 云暄也终于松了口气。 再看向先前挑衅那位弟子,只见他?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极为难看,他?愤愤拂袖,试图为自己找回几?分面子,“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查到了,要不是你抢先一步……无耻!” 云暄耸了耸肩,“都说各凭本事?喽。” 她又掂了掂手中玉佩,“不愧是娘娘亲赐,质地细腻,是上等好物呀。” “你!”他?气不过,摔了个镯子,本想潇洒离去?,谁料被衣摆撂倒,踉跄着摔了个底朝天?。 众人哄堂大笑,又围着云暄,齐齐夸赞道:“云暄,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就?是,刚才咋这么谦虚,说自己只是有点头绪。” …… 经此一事?,云暄彻底成了贵妃身旁的红人,进出宫廷,长伴其右。很快,又被封了个女官的名号,虽然没有实权,却比金钱方便了许多。 这日,云暄正在衙署内处理公文,周遭一片寂静,只有稀稀疏疏的落笔声。 她思量许久,贸然开口:“少卿,不知能否借皇陵案卷宗一看?” 他?有些?疑惑,“哦?” “据此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整,你要它的卷宗作?甚?” 云暄讪讪一笑,“似乎与最近几?件命案有所关联,便想查阅一番。” “好,这就?给你取来。” 少卿入了密库,半晌后,他?取出卷宗,刚要递给云暄,却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是丞相家的表小姐?” 云暄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父亲当?年?便是因皇陵坍塌而死?……” 云暄苦笑不得,“确实如此。” 他?拿着卷宗的手微微颤了颤,“还请节哀。” 说罢,便将卷宗放在她的面前。 “唉,原来你是云兄之女……” 一位老侍郎感慨道。 “若他?在天?有灵,看到你年?纪轻轻便学有所成,定会欣慰吧。” 云暄连忙拜会,“大人认识家父?” 老侍郎笑了笑,“当?年?我与云兄,共事?朝堂,谁料他?……” “天?纵英才啊!” “当?年?皇陵一案,便是由我审查,若有不解之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暄拱手作?揖,“谢过大人。” 随后,她便仔细翻阅卷宗,然而,其中叙事?详尽,并无错漏和不妥之处。 “大人,云暄有一事?不解,当?时皇陵几?近竣工,又怎会大面积坍塌?” “这……” “夏季多雷雨,那时候雨来得又急又快,山洪来袭,山体滑坡,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云兄爱民如子,心系百姓,亲自前往救援,谁料会与你们母女天?人永别呀。” 云暄颔首,这种天?灾,确实不是能够人为制造的。 她又盯着卷宗看了许久,“等等,这皇陵怎么选在这里??” “有何?不妥吗?” 云暄嘟囔道,“我看过些?风水杂学,此处分明是……” “极凶之地。” 少卿有些?迷糊,“这……” “大概是姑娘记错了。” “皇陵选址事?关重大,钦天?监巡视许久,又由皇上亲自选定,怎么会是极凶之地呢?” “这种话与我们说说便是了,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云暄连忙应道:“是,想必是我记错了,学术不精。” 可总有些?蹊跷。 而这一切却无迹可循。难道,父亲的死?便是那么突然,而娘亲的疑虑皆是忧思过度…… 夜幕降临,云暄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刚出了大理寺,迎面却碰上一人。 “呦,稀客。你来这儿有何?要事??不巧,官员们都回家休沐了。” “不,正巧,我要找的便是你呀,都在门口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云暄脸颊有些?发热,她轻咳两声,“你找我?何?……何?事?……”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也没什么事?,许久未见,请你吃顿饭总行?吧。” “请吃饭?那倒不必了,娘亲还在家中等我。” 云暄走到一旁牵马。 微生?星野急急忙忙跟了过来。 “不是,我就?想问问,那天?约好的事?情还做不做数了?” “哦,什么事?情?”云暄笑着问道。 又是别离 两人对视, 他的?目光炙热而真?诚,“你我自幼相识,志同?道合, 若非要找一个人将就着度过余生, 为何不能是我呢?” 云暄抬起眼眸,“你认真?的??” 她叹了口气, 一本正经地说:“婚姻嫁娶岂能儿戏, 若将来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又当如何?” “我……我不会?喜欢其?他女子,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了,我只?愿与你长相厮守。” 甜言蜜语固然动听, 若说心中没有触动那亦是假。 云暄笑?了笑?, “寻个茶楼坐着?聊会?儿吧。” 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这么说, 你同?意了?” “所谓婚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意又有何用。” “改日?我登门提亲便是。” 两人相伴着?来到茶楼就坐, 云暄倒了碗热茶,思量许久, 方开口说道:“其?一, 你出身名门世家, 我父亲却因公殉职,只?能寄居在?外祖门下, 我们?之间是天壤之别。” 云暄话音刚落, 他便急忙解释道:“我从不在?意这些。” “可你爹娘总会?在?意。” “是我娶妻又不是他们?娶妻。而且你放心,我爹娘绝对不是在?乎门第之人。” 云暄又说道:“其?二, 娘亲与我说,择婿不求达官显贵,家底殷实便好。相貌不用过于出众,长得?敦厚老实便好,免得?在?外沾花惹草。此外,如今天下动荡,不求他有经世之才?,懂得?藏锋守拙方能长久。” “所以说呀,我娘亲也未必看得?上你。既然不合适,那又何必勉强,这件事就算了吧。” “这些我都可以改!” 云暄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改?” “出身相貌皆已注定,不可更改。若说志向,这些年来你勤学苦练,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你的?前途呀,可是一片光明?,日?后注定是将相之才?。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是我配不上你。” “或许真?该听我娘的?,嫁一个老实的?普通人,这辈子平平淡淡,就这么过去了。” 他苦笑?道:“可云暄,你甘心吗?” “当初进书院的?时候,你便说日?后要扶摇直上,大?有作为。” 云暄摇了摇头,“不过是年少时的?玩笑?话罢了。” “云暄,你从不开玩笑?。”他的?声音尤其?清冽。 微生星野开始摆出自己的?筹码:“要我说呀,你娘亲的?择婿标准根本不对。” “家底殷实,终有一日?也会?挥霍光,这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权势当然也是越高越好。” “而且,嫁人怎么能够不图相貌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谁愿意一觉醒来对着?一张苦脸?” 他又承诺道:“若与我成亲,一方面,能给你娘亲一个交代,好叫她安心。另一方面,你拥有绝对的?自由,没有人能将你困在?深宅大?院,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逗猫、赏花、读书、求取功名。当你需要倚仗的?时候,我就站在?身后,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在?他和缓的?声音中,云暄不禁开始畅享。 “听起?来真?是让人心动……可你呢,你和我结亲又求什么?” 他一阵轻咳,“我年近弱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爹娘日?日?催促,烦得?要紧。” “而且你这般好,我总不会?吃亏的?。” 他这样?夸赞,云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或许我无法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微生星野笑?道:“我们?会?是一对好搭档。”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微生星野从怀里掏出契书,“签字画押,改日?我便登门提亲。” 就这样?,两人稀里糊涂的?交付了终身。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云暄在?大?理寺有了实职,深受贵妃器重,平日?里出入宫廷,还见过圣人几面。 娘亲一如既往,为她介绍了许多良配,云暄只?是笑?着?一一拒绝了,未说其?他。 她和微生星野都很忙,平日?里鲜少见面。 可云暄却默默期待着?,他上门提亲那天。 可惜,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贵妃这几天愁容满面,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外祖父回到家中,都是心事重重。 边关告急,要起?战事了。而都城内,一如既往,维持着?表面的?安定。 这天夜里,月色朦胧,云暄心猿意马,坐在?西窗下枕玉纳凉。 起?风了,树叶沙沙地响。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却又轻巧,像是习武之人的?轻功。 她有所警觉,打起?精神,困意全无。 窗前有猫走过。紧接着?,便出现一道黑影。 云暄摸了摸座席下的?匕首。 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嘘,是我。” 是微生星野。 云暄放下匕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依旧发问?:“你来做什么?” 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微生星野低下了头,“对不起?,云暄,我可能要食言了。” “边境起?了战事,师傅被任命为先锋,明?日?我便要与他一同?出征,短期内都回不来了。” 云暄笑?了笑?,安慰道:“家国大?事要紧。” 可她又忍不住发问?,“要去多久?” “三年,还是五年?”她终归是等得?起?的?。 微生星野摇了摇头,“或许更久,或许埋骨边疆,永远也回不来。” “就当是我毁约在?先,背信弃义。” “你打我、骂我、恨我,我都毫无怨言。此行一别,你或许会?另寻良婿,可若是有一天,大?战告捷,我从边疆归来,你却未曾婚嫁,当日?的?诺言,可还算数?” 云暄沉默良久,最终说道:“我等你五年。” 他有些欣喜,“好!” 微生星野又坦白道:“其?实,爹娘一点儿也不着?急我的?婚事。” “可我喜欢你。” “我无法接受,你一步一步走向别人的?花轿,携手白头,恩爱不疑,最终与我生了嫌隙,越走越远。” “便总想将你套牢些……再套牢些……” 可他没有想到,人的?一生很短,倏忽而逝,他们?面临着?太多的?取舍、悲欢和别离。现在?,他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风停了,长夜漫漫,他们?需要说的?话很多。 云暄迷迷糊糊,脑海中不断涌现出那些暧昧的?话语,和一个未能如期履行的?诺言。 可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微生星野便跟随大?军离开了都城,云暄没有前去送行。只?是一如既往,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们?书院学子,也在?大?理寺呆了三年,之后该何去何从,也未曾有个着?落。 微生星野去了边疆,萧卿隐还在?江南,他们?这群年少的?伙伴,在?不知不觉间,散落在?大?江南北,终难见面。 边关时不时传来他的?消息,人们?都说,军中出了个少年英杰,有勇有谋,用兵如神,颇有当年镇北王爷的?风范。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云暄及笄这天。 忙忙碌碌,梳妆、挽发,拜见长辈,接受来自众人的?祝福。在?娘亲的?一声声感慨中,她也渐渐明?白了成长的?意义——放下、离去,一无所有,直到在?挫折和苦难中获得?新生。 贵妃派人送来了厚重的?及笄礼,还有她那只?诡异的?黑猫。 黑猫死死盯着?云暄,眼神中饱含热烈。 在?它殷切的?目光中,云暄完成了一次彻彻底底的?蜕变。 尘封已久的?记忆被人拾起?,仙、魔、妖、帝王和长生箓……这个世界庞大?而复杂,远远超乎凡人的?想象。 云暄记起?来了,她的?身份极为复杂,是神亦是魔。她来到人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她浑浑噩噩的?,身子开始发热,额间传来滚烫的?热度,太多记忆从脑海中喷涌而出,那是凡人之躯难以承受的?厚重,干脆大?病一场。 云暄再次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窗台上还站着?那只?黑猫。 她放空许久,最后无声地笑?了。云暄朝黑猫招了招手,“招财,过来。” 它迈着?优雅的?步伐,一点点凑近,随后蹭了蹭云暄手心。 云暄疑惑地问?:“你跟贵妃相识?” 招财答道:“她是九尾狐妖,在?人间逗留许久,魔界托她帮忙寻找长生箓。” 云暄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道:“那可有进展?” “长生箓在?帝王身上,可帝王受天道庇护,只?有在?他将死之期,才?能取出。” 云暄皱了皱眉头,“将死之期?” “如今帝王正值壮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的?死期?” “九尾狐妖说,快了。帝王即位以来纵情声色,庸碌无为,提拔了一群贪官,强加百姓赋税,又大?肆修建皇陵,如今连边关都受不住,早早便失了民心,天道唾弃,自然活不长久。” 云暄又问?:“那如今我能做些什么?” “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点了点头,“好。” 想起?皇陵一事,云暄又问?道:“那你可知,当年皇陵为何会?坍塌殆尽?” 它摇了摇头,“许是做多了坏事,遭天谴吧,人们?都说这是神罚。” 云暄叹了口气,“老天爷便这么蛮不讲理吗,死的?确是一群无辜百姓。”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们?停止了交流。 娘亲推门而入,看见云暄正坐在?床榻上,欣喜道:“醒啦,还感觉哪里不舒服么?”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及笄礼还没完成,便晕了过去。” 云暄摇了摇头,“娘亲放心,并?无大?碍,许是夜里风急,着?了凉。” 娘亲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烧退了,方才?松了口气。 “你呀,长大?后性子越发沉稳,有什么不开心、不如意总是不愿说出来,一个人憋在?心里。” 云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潜龙深渊 晚来幽梦, 云暄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玄清宗。 修真的日子无忧无虑,那时?候仙道难寻, 触不可及。但她有师尊, 有师妹,苍山虽然清静, 却也?不乏笑语欢声?。 后来当了?神仙, 四处奔波,庸庸碌碌, 兜兜转转又来到凡间。 作为凡人的十六年,她有了?母亲, 温柔善良、体贴周到, 只是时?常悼念亡人,在深宅大?院里如履薄冰,一天比一天苍老。 很快, 她去了?灵山书院,那是一段快乐且自由的日子?。她结交了?许多好友,汲汲渴望着从浩瀚书海中吸取知识。 再后来, 分离,天各一方。 云暄又想?起?了?微生星野。 他此时?此刻, 又在哪里呢? 北风萧瑟, 黄沙漫天。营帐中孤灯独亮, 彻夜难眠,微生星野来回踱步, 仔细研究着手里的地形图。 他正运送着一批粮草, 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前线。 战争四起?,民生多艰,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颠沛流离的百姓,可天何其大?,人类生如蜉蝣,无法主宰命运,他深感无力。 营外号角声?起?,传来一阵骚动,哒哒的马蹄声?震天撼地。 “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他甚至顾不上盔甲,顺手抄起?长矛,便赶了?出去。 他点了?几位将军,“你们各带一批人马,随我包围敌军,绝不放过一个!” “剩下的人留在军营,誓死守卫粮草!” 他上了?马,一路疾驰,索性来的人不多,很快便败于马下。 可惜还有几条漏网之鱼。 副将道:“穷寇莫追。” 微生星野稍加思索,还是一鼓作?气追了?上去。 直到幽深处闪过一道冷光,一支暗箭刺穿他的胸膛…… “微生星野!”云暄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还不断冒出细汗。 她无法形容那种心悸的感觉。 微生星野如今没有法力,只是一介凡人,生死难料。 招财从门?缝钻了?进来,它幽幽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病重,贵妃邀请少主入宫一叙。” 云暄擦干净冷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招财又说道:“少主何必担心,那微生星野是天之骄子?,司命星君哪舍得?让他战死沙场。” “而且这神仙嘛,下凡历劫就跟玩似的。这辈子?死了?就死了?呗,反正寿与天齐,又不必入那六道轮回。” 可云暄总会想?起?那晚朦胧的月色,他言而未尽的话,还有那个未能履行的诺言。 作?为人的十?六年,他们自幼时?相遇,便一路扶持,跌跌撞撞长大?。后来情愫初生,又匆匆分离,难免遗憾…… 想?着还有正事在身,云暄无瑕顾忌其他,匆匆忙忙换了?身衣裳,随后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宫廷。 再次见到贵妃时?,她正焦头烂额,跟丞相争论着什么,怀中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婴儿许是受了?惊吓,呜咽着哭个不停。贵妃轻轻摇晃着,柔声?安慰,“乖,不哭不哭……” 云暄走了?上去,躬身行礼。 “你来啦。”贵妃笑道。 云暄点了?点头,问道:“这是……” “宫里嫔妃新生的小皇子?。” 她哄得?不耐烦了?,随手扔给?侍女,吩咐道:“带下去吧,喂些吃的。” “是。” 云暄又问:“贵妃娘娘召我过来,有何要事?”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勾了?勾手指,一阵风吹过,门?窗禁闭。 她拂开衣摆,坐了?下来,书桌上摆放着一份诏书,一枚玉玺。 “陛下驾崩了?。”她陈述道,语气平缓到让人觉得?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云暄有些不可置信,眉头轻蹙,“不是说病重么?” “我寻思着,反正离死期也?不远了?,便提前送他一程。” “你……” “你就不怕天庭的人怪罪下来?” 她欣然一笑,“怎么不怕?” “我被那群神仙囚禁在极寒之域,整整五百年,此后又被天兵天将追杀了?五百年,怎么不怕?”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云暄问道。 “因为自古以来,九尾妖狐便是邪物,是不祥之兆,九尾现世,意味着一个王朝彻彻底底的覆灭。” 云暄愣了?愣,“那你会吗?你会给?这个王朝带来战争、灾难、饥荒,让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吗?” 她耸了?耸肩,“或许。” 云暄摇摇头,看向桌面上的传位诏书,说道:“不,也?许你会成为比先皇更为圣明的君主。” 九尾狐妖扔过来一个锦囊,“喏,你们要的长生箓就在里边。” 云暄掂了?掂,一股磅礴的灵力喷涌而出,看起?来不像假货。“为什么帮我们,无利不起?早,你想?要什么报酬?” “风神大?人救过我,就当是报恩吧。” “贵妃娘娘,都说天下至亲至疏夫妻,你们二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倒也?下得?了?手?”云暄打趣道。 九尾狐妖捧腹大?笑,“一介凡夫俗子?,也?配与我论夫妻?与他同床共枕的,不过一具傀儡而已。” “少主,魔界的事情耽搁不得?,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去吧。” 云暄手指微动,有些犹豫,“若是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不好交代。” 贵妃宽慰道:“不必多虑,我可以为你伪造假死。” “假死……” 若她死了?,岂不是让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妥,我此番下凡历劫,一切命数都在生死簿上记着,万不可让天庭的人起?了?疑心。” 招财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云暄的模样,“少主,我替你留在人间?,这不就解决了?吗?” 云暄叹了?口气,“也?好。” 随后又嘱咐她,“平日里少说话多做事,切莫贪吃。” “是!” * 云暄再次回到魔界,这里没什么变化,依旧乱糟糟的。 但混乱才是魔界常态,这一切让她感到心安。 魔宫内,云暄取出所有法宝,检查无误后吩咐下属:“通知所有人,明日午时?于潜龙渊开法布阵,恭候魔尊。” “还有,今晚加强守卫。” “是,少主!” 飞雪摆弄着花草,看样子?不悲不喜,他漠然道:“魔尊、父亲,这样的称谓时?常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人们都说,不要抱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姐姐,你说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云暄垂下眼眸,仔细回想?。 在外人眼中,魔界的尊者强大?、近乎无情。 却如同飞蛾扑火般,追逐着一阵风,哪怕对方只在这片领地停留片刻。 “不管如何,魔界需要他。”云暄说道。 飞雪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是的呢,等父亲重掌魔界,我们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心跳漏了?一拍。 可惜,生而为魔,云暄已经与仙道无缘了?。 翌日午时?,潜龙渊下。 四周弥漫着黑气,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巨大?的树干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木屋,许多儿童正嬉戏着、玩闹着。 这是不死神树,魔界的力量之源。 一盏魂灯置于阵法之中,幽蓝的火光在风中微微摇曳。 大?祭司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朝云暄走了?过来,他看着眼前之景,捋了?捋胡须,说道:“此时?魔气正盛,只需将五件宝物献祭给?上古魔神,便能借魔神之力,为魔尊拢聚魂魄,以期复苏。” 云暄伸出右手,抚摸着树干,干枯的树皮昭示着千年的历史?,磅礴的生命力让她几近折服。 魔族生来并非恶种,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云暄问道:“魔神犹在?” 祭祀摇了?摇头,“魔神早在千万年前便迎来了?陨落。” “但英魂不灭,力量犹存。” 云暄收回手,扬声?道:“开阵。” 一声?令下,所有臣子?臣民都屏住了?呼吸。 五位祭司将宝物献祭,鼓声?响起?,他们在阵法中舞动着,身躯不断变换出怪异的形状。 魂灯闪烁着光辉,深渊里传来龙的哀鸣。 黑气不断从四周凝聚。一声?呼啸,黑暗中孕育出新的生命,一条巨龙盘旋着飞升上天。 他们瞪大?双眼,期盼着魔尊再临。 等到黑雾散去,阵法中显现出一抹身形,魁梧、强大?。 就在那一刻,所有魔族都欢呼着:“恭迎魔尊!恭迎魔尊!” 祭司感慨道:“这一刻,我们等了?太久。” 而阵法中的男子?,却有些迷茫。 他伫立许久,在一众目光中,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器。 重若千钧的魔剑,在那一瞬从天而降,落入土地后屹立不倒。 魔尊面向不死树,坚定地说:“吾,魔界之尊,于此起?誓,若一日不倒,便永远守卫吾的臣民” 身后又是一阵欢呼。 云暄拉扯着飞雪,走了?上去。 她躬身行礼,唤道:“父亲。” 魔尊身形一晃,看着她与风神极为相似的脸,不由出神。 老?祭司笑呵呵道:“尊上有所不知,这是在您死后,夫人产下的双生子?……” 魔尊喜上眉梢,他连忙问道:“夫人呢?” 祭祀笑容一僵。 魔尊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找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并不在此。 空气中落入一道叹息,“她,依旧不愿走出来。” 云暄有些犹豫,开口问道:“您当初闯入九重天,可曾见过娘亲。” 他眸中满是失落,“她……甘愿受罚。” 即使有了?一双儿女,也?不愿从天牢中出来么? 常胜将军 “您…您说什么?”云暄迟疑、错愕,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母亲甘愿留在天庭受罚。 飞雪嗤笑道:“怎么可能!” 那他们做的一切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魔尊叹了口气, 抬头望向天空, 终是沉默不语。 “或许某一天,你们终将?相见。那时候, 便由她亲口说出答案吧。” 世人口中, 那段冲破禁忌的神魔之恋,浪漫且深情。而现实却充满着不甘、遗憾与悔恨。 他们都是罪人。 万物?轮转自有法则, 而长生者必定子嗣艰难。任谁也无法想到,天神与魔物?的结合, 竟然能够孕育新生。那是一个平凡的雨天,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值一提,而风神,也只是迟了?一场风。 她本该一如往昔, 用神力改变那一场暴雨的轨迹。但意外不期而至,她怀孕了?,随着胎儿一天天长大, 力量也在渐渐消散,最终变得不受控制。 暴雨如注, 倾洒而下, 一点点洗刷着村庄, 淹没了?田地?、山丘和?房屋,她亲眼见证一切, 深感无力, 直到雨师前来?救场,才尽量减少了?损伤。 雨师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一而再再而三,净在这些?小事上出了?差错!” 怀孕的事情不能被众神发现,她只能支支吾吾:“方才有些?走神,险些?酿成大祸。” 雨师未曾深究,“多说无益,自行领罚。” “是。” 她本想先躲一段时间?,等孩子诞生,说不定一切都能重回正轨。但天上的流言蜚语,却渐渐多了?起来?。说她耽于情爱,与魔物?往来?密切,甚至玩忽职守。 迫于压力,天后只好派人将?她压入天牢,令其反思己过。但这样下去,怀孕的事情迟早会?被发现,而孩子们,显然是不被期待的存在。 她必须另寻他法,或许那个地?方会?有答案……在阁楼中无意发现的命书,在私欲驱使下强行修改的结局,再次回过神来?,她已然酿成大错。 而魔尊,在听闻爱人被打入天牢那一刻起,愤怒便冲昏了?大脑。他无暇顾及其他,匆匆交代完后事,便直入九重天内。 神魔矛盾再次激化,他鏖战许久,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闯入天牢,风神却说:“你回去吧。” 而墙壁上,一字一字写满了?“不该”。 不该忘了?修行的使命,也不该爱上一个异族。 魔尊也在那一刻彻底倒下。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答案!”飞雪怒吼道。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解,莫名其妙,简直是糟糕透了?! 为什?么生而便是异类,非神非魔? 为什?么同为双生子,姐姐天赋异禀,卓尔不群,自己却身体孱弱,难堪大任? 为什?么此时此刻,父子相聚,本该温情,却告诉他曾经的美好幻想不过浮云? 魔尊早已失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飞雪颤抖着,抽泣着,跪倒在地?。云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姐姐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你,你想做什?么?” “这一趟,我离开?人间?太久,得尽早回去,免得被人发现端倪,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吧。” “若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云暄牵强地?笑了?笑,“无论如何,总要与娘亲见上一面?,才能知道答案,不是吗?” “这一次,不会?让你再等太久。” * 再次回到京城,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皇驾崩,新帝年幼,贵妃把持朝纲,挟天子以令天下。外祖父身为丞相,是坚定不移的保皇派。贵妃上位后,他率先遭受打击,加之年老体衰,大病一场后再也无力参与党争,郁郁寡欢,随先帝去了?,萧家也自此衰败。 而寄居在萧家的表小姐“云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她做事狠辣,雷厉风行,很快便攀附太后,一跃而上,成为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宫廷鹰犬。 至于云暄本人,面?对这一局面?,也颇为头疼。 “招财,你都做了?些?什?么!” 小黑猫懵懂无知,“嗯……” “九尾狐让我替她做事,然后给小鱼干吃。” 而九尾狐妖,昔日?的贵妃,如今的太后娘娘,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添加任何装饰,依旧是那么光彩夺目,风情万种。她说:“这么多人对皇位虎视眈眈,我们孤儿寡母,能信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对了?,边境战事如何?”云暄突然问道。 太后揉了?揉眉心,有些?焦躁,“连丢了?十五座城池,人心惶惶。” 云暄又急急问道:“那微生星野呢?” “谁?”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个小世子呀,才能不错,大局意识强,我正有意提拔他。” 云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太后依旧忧心忡忡,“民间?有神棍念叨,妖妃惑世,当斩白蛇。” 云暄眉头紧皱,“这不是唆使百姓叛乱么?” “是啊,一方面?扰乱民心,一方面?又给了?他人作?乱的由头。” “你说,这次还能力挽狂澜吗?” 沉默半晌,云暄答道:“我会?处理好这些?神棍。” 时过境迁,云暄这个奸臣并?不好当,每日?陪着太后上朝,战战兢兢,还得小心翼翼提防别人给自己穿小鞋。她并?不受欢迎,就连昔日?好友,也觉得自己替妖后做事,失了?文人清廉。 同僚认为她不过是丫头片子,怒焰谄媚才换来?高?官厚禄,平日?里无不嗤之以鼻。 云暄带人抄了?几个富绅贪官的家,又在民间?大肆追捕神棍,名声?并?不好听,若去到闹市,怕是得被扔拉菜叶子。 在这世道,女子当官本就不易,更何况,她已经声?名狼藉。 好在,边关战事迎来?了?转机。自打微生星野挂帅,首战告捷,此后逼得敌军节节败退,朝廷上下无不拍手?称快,太后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日?早朝,年幼的天子坐在皇位之上,他并?不懂大臣间?的虚与委蛇、阿谀奉承,早已昏昏欲睡。太后垂帘听政,和?底下的臣子不断周旋着。 “报!”一阵喧哗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风尘仆仆的将?士快步走了?进来?,“边关告捷,大获全胜!” “好!”太后拍案而起。 她极尽滥美之词,连连称赞微生星野是“天生将?才”、“常胜将?军”。平日?里一直藏拙的镇北王也乐开?了?花,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如此,择日?凯旋。” 云暄却有些?不适应,咕哝道:“他要回来?了?呀……” 太后那双凤眸眼波流转,又打起了?什?么坏主意,她看?向镇北王,问:“世子弱冠之年便随军出征,恐怕还没议亲吧?” 镇北王汗颜,连忙答道:“回禀太后,实在难堪。犬子已与他人私定终身,老朽安排的亲事也一概回绝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罢也罢,年少慕艾,情真意切,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当成全。” 云暄反复咀嚼起这句话来?——年少慕艾,情真意切。但愿岁时更替,他们依旧少年。 他们再次相见,是在一个艳阳天的午后。云暄躲在自己的小庭院里,漫无目的灌溉着花草。 丫鬟不解,“听说大军入城,正在听候封赏,您不去看?看?么?” 云暄摇了?摇头,“平安归来?便好,没什?么好看?的。” 一阵风过,枝叶颤抖着,晶莹的水珠滴落,空气中尽是泥土的芬芳。身后传来?急促的推门声?,“云暄……” 阔别许久的声?音再次落入耳畔,她骤然回头。只见微生星野风尘仆仆,飞奔而至,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云暄……”他又唤了?一声?,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嗯,我在。”云暄小声?回应。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微生星野揉了?揉云暄脑袋,委屈巴巴地?埋怨道。 “怎么会?呢?” 云暄缩了?缩身子,想要挣脱怀抱,他的体温太过灼热,又勒得死紧。微生星野埋在她的颈肩,深吸一口气,又过了?许久许久,才松开?了?手?。 “咳咳……” “风尘仆仆,又远道而来?,先进去坐会?儿吧。” 他挠了?挠后脑勺,“封赏结束,我便马不停蹄前来?寻你了?。” 很快,两人又热络地?聊了?起来?,好似从前。 他说:“我在边关遇到了?白仙衣。” 这名字陌生又熟悉。 愣了?愣,云暄才想起,那是灵山书院的同窗,“嗯,他过得可好?” 微生星野眼眸低垂,“在边关那种地?方,很难过得好。他折了?一条腿,却孜孜不倦行医救人,他真的做到了?悬壶济世。” 云暄笑着,倾听着,恍若隔世。 “还有楼烟织,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敌国卧底。那时两军交战,打得火热,她千里迢迢,跨越千难万险送来?只言片语,我才知晓,隐部弟子多有不易。好像他们从入学灵山书院那一刻起,便是为了?此刻而存在。” “那后来?呢?” 微生星野攥紧双拳,“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们。” 云暄牵起他的手?,宽慰道:“世事艰难,本就不是你的错。” “还有萧卿隐那丫头,她在江南赚了?些?银子,全都换成粮草送来?边关赈济灾民了?。” 此时此刻,昔日?的玩笑话成了?真,可他们终难再聚。 “可是,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他小声?嘟囔道。 云暄疑惑:“什?么?” 他又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云暄,离别时的诺言还当真吗?” “什?么诺言?”没等他回答,云暄便继续说道:“好,当真。” “你……你说什?么!?” “云暄,你同意和?我成亲了?!” 云暄笑着点了?点头。 以眼还眼 微生星野有些错愕, 随后便将云暄紧紧拥入怀中,贪恋着她的气息。 “何时何日?” 云暄答道:“今时今日。” “可需问过君王父母?” 她摇了摇头。 “可需三书六礼?” 云暄依旧摇头,“你是忠将, 我是佞臣, 无人支持,无人反对。” “但?今日, 天地为媒, 江山为聘,你可愿娶我为妻?” “我当?然愿意!”他连忙答道。 “可这又算什?么??没有红烛嫁衣, 没有美酒宾客……” 云暄淡淡道:“免了。” “没有官府文书,也未曾拜过天地父母……” “免了。” 他急忙道:“难道连洞房也免了?” 呼吸骤停, 云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就洞房。” 说罢,云暄揪着他的衣领,往里屋走去。 “云暄!”他红着脸, 呼吸急促。 云暄将他推倒在床,手?指缠绕上腰带,她慢条斯理?, 动作轻缓。两人屏住呼吸,直至衣物脱落, 微生星野反客为主。 “轰隆隆——”窗外响起惊雷, 急切的春雨落下。 正?如肌肤贴近时, 他们慌乱的心声。 情到浓时,微生星野问她:“云暄, 你喜欢我吗?” 耳畔传来?平稳的呼吸, 她未曾作答。 翌日清晨,云暄很早便醒了。远道而来?的宫女叩响门扉, 她手?中?提着一壶好酒,“向云姑娘问安,太后赏赐美酒一壶。” 云暄睫毛轻颤,她接过酒坛子,有些失魂,“照顾好我母亲。” “是。” 雨停了,宫女走了。 “云暄!”耳畔响起微生星野急促的声音。 他醒了,睁开眼睛那一刻,却没有看?见云暄,怀里空空,失了温度。 是黄粱美梦,还是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云暄抛弃了他? 云暄推门而入,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昨晚没喝交杯酒,这个不能免,得补上。” 他回过神来?,恍若隔世。 “怎么?哭了?”云暄抬起手?,擦干他眼角的泪痕。 他眨了眨眼,笑着摇摇头,“没有,只是太高兴了。” 云暄倒好两杯酒,递了过去。 她柔声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微生星野接过酒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两人挽手?,一饮而尽。 药效很快便发作了,云暄四肢发软,酒杯从手?中?脱落,她无力?地躺在床上。 微生星野也意识到不对劲,酒里有毒。他抱紧云暄,颤抖着问:“为什?么??” 云暄喃喃道:“对不起,微生星野。” 他却想了一万种理?由?替她开脱,“是不是我功高震主,太后拿家人性命要挟你的……” 云暄摇了摇头,闭上双眼,对不起,她身上背负着太多,她有许多难以诉说的秘密。 微生星野哑然失笑,是啊,她心中?有剑道,有苍生,有尊师,有父母,而自己,永远不会是她的第一选择。 * 两人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九重?天,刚睁开眼便四目相对。 “恭喜二?位仙君渡劫归来?。”司命说道。 微生星野看?了眼司命星君,拂袖冷哼。 云暄愣了愣,连忙作揖行礼,“司命星君,太子殿下。” 司命星君擦了擦额头细汗,走到微生星野面前,小声说道:“殿下您这回又闯祸了!” “父王母后可都?知道了?” “纸包不住火呀!雷神正?往这边赶来?,要我说,赶紧跑吧。” “好像来?不及了……” 天边传来?一道声音:“微生星野罔顾天道,历劫期间滥用仙术,行雷罚,即日起停掉所有仙职,放逐四海!” 说罢,微生星野便被?一群天兵带走。 云暄满头迷雾,连忙问道:“司命星君,殿下在人间二?十余载,所学不过诗书礼乐,哪会什?么?仙术?” 司命感叹道:“我就说迟早要出事吧!” “那日过奈何桥,他喝的孟婆汤压根没有奏效,什?么?前尘往事可都?记得一清二?楚,还非要让我替他瞒着!” “没有奏效?”云暄气笑了,原来?他骗过了所有人,原来?他记得一切,还偏偏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看?着微生星野远去的背影,她思索道:“这处罚是不是有些重?了,何至于此?” 司命解释道:“战场上,殿下于心不忍,动用仙术,出手?救了一位将军。” 云暄不解:“殿下此举不过出于善心……” “仙子又岂会不懂?” “我们做神仙的,就该顺应天道,无为即是有为,他今日救的只是一位将军,可改变的却是国运,是历史啊!” 她依旧不解,国运虚无缥缈,救眼前人有错吗?救天下人有错吗! 云暄无话可说,她跟上微生星野。 “还请仙子留步,莫要干扰行刑。” 一道道天雷落下,微生星野面色越发苍白,他咽下所有疼痛,到最后险些晕倒在地。 云暄走过去,想要将他扶起,得到的只有漠视。 他身形孱弱,冷笑着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骗过你,你杀过我,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么?……” 云暄想——可终究还是,我骗你的多些,我欠你的多些。 * 微生星野被?贬落凡尘,不知所踪。 云暄逼自己往前看?,她身上还背负着魔族命运。可她想尽办法,百思不得其解,天道的神谕在脑海中?久久环绕:“魔界覆灭,囚于深渊,直至魔物消失殆尽。” 魔界将如何走向覆灭?内乱,还是外战?若有人要屠尽魔族,她便杀了那人,若天道本?就如此,她便逆天而行…… “哎,你听?说了吗,财神在天机阁悟道成功,终于出来?了!”小月老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对了,找财神爷,他肯定知道答案! 云暄想起当?初的约定,她连忙站起身来?,往财神殿飞去。 财神殿奢华无比,一砖一瓦何其珍贵,云暄却被?拦在门外,看?着金光闪闪的宝殿出神。 “财神在里边吗?小仙找他有急事,还请童子引见!” 童子伸了伸懒腰,“谁都?想找财神爷,欠债的、借钱的、求人情的,可上仙今日沐浴焚香,谁也不见!” “那得罪了。”云暄出手?将童子敲晕,干净利落。 她推门而入,只见桌子上摆着蒸羊羔蒸熊掌烧花鸡烧花鸭……而财神正?在大快朵颐。 云暄一剑插在了桌子上。 财神吓得手?抖,“来?者何人……” 云暄:“你不记得我了?” 财神摇了摇头,“好俊俏的小仙子,有些眼熟,我何时惹过风流债么??” 云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法宝,扔到他面前,“当?初在天机阁内,你说只要破解了这机关,便告诉我命书在哪,如今呢?” “可别翻脸不认人!”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却又笑道:“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怕是认错人了吧。” “言而不信非君子所为,那这东西你也别想要了。”说罢,云暄便要收回机关。 他一拍大腿,“哎呦,我想起来?了!” 他拿过法宝,神神叨叨地问:“小仙子,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暄摇了摇头,“不知。” “这宝塔呀,便是天机阁的缩影,三千大道尽在其中?。” “难道命书也在其中??” “当?然不是!从踏入阁中?开始,便需要不断向上攀爬,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宝藏与际遇也深埋其中?。” “越往上越困难,来?到第七十三层,你看?见风花雪月、霭霭云烟,世间最美之?境不过如此。” “来?到八十五层,你看?到阴阳两仪、四象八卦、五行运转,万物相生相克,道法奥妙,无穷无尽。” “来?到八十七层,你看?到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若能通读其中?千分之?一,人生也算无憾。来?到九十层,你打败了黄金巨蟒,它口中?不断吐出金银珠宝,从此坐拥天下财富。” “来?到九十六层,那是一座海外仙山,天地为炉,孕育出灵丹妙药、长生仙法。来?到九十七层,那里灵气充沛,是得天独厚的修炼胜之?地。” “来?到九十九层,你看?到了什?么??” 云暄:“白茫茫一片,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是吗?”他打了个响指,两人进入阁中?世界。 九十九层,他们踏在一片虚无当?中?。 “低头。” 尘世就在脚下,熙熙攘攘,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你再看?看?上空。” 浩瀚星海,神秘莫测,天外有天,永远看?不见尽头。 财神说:“九十九层是生命的桎梏,人世在下,天道在上。只有突破桎梏,方能见命书,方能见天道。” 云暄急不可耐,连忙问他:“如何才能突破桎梏?” 他叹了口气,两人回归现实,财神一边啃着猪蹄,一边说道:“迄今为止,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何人?” “昔日风神。” 云暄冷哼一声,出来?呛他:“听?说风神犯了事,被?困在天牢里,我哪见得到她?” “那你呢,你在天机阁悟道这么?久,就没悟出什?么?名堂来??”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不见天道,只见众生。” 云暄气不打一处来?,“那我呢,你答应过我的!” “你的忙我帮不上,但?带你去见见风神倒是可以。” “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嘎嘎嘎嘎 一个敢说, 一个敢信。他自始至终,未曾问过云暄缘何要找命书。云暄也不知道,他如何才能找到风神。 “何时出发?”云暄问道。 他无奈地摊开手, 说:“别急, 待我?饱餐一顿。” 云暄站到一旁,冷眼看着他大快朵颐, “如何行动, 可需乔装打扮?” “你便跟在我?身后,什么也别说, 什么也别问,且看我?眼色行事。” 饱腹之后, 财神又花了?些时间?沐浴焚香, 只有云暄干着?急。 他换了?身新衣裳,朝云暄说道:“走吧。” “去哪儿??” “除了?天牢,风神还能在哪儿??” “直接走进去?” “当然。” 云暄狐疑道:“可天牢有重?兵把守, 没有天君敕令,不?得随意进出。” 财神抛起一块铜钱,说了?句俏皮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相信我?!” 他口念灵文,画了?个传送门, 又叫云暄跟上。 话音刚落, 两人便出现在一个全新的空间?,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紧闭的石门。 “这便是?天牢?” 财神点了?点头?。门上石块转动, 露出一张大开大合的嘴巴, “财神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与?故人相见。” 那嘴巴犹犹豫豫, “没有天君敕令,不?得随意进出……” 财神爷往嘴巴扔了?金元宝。 “财神爷您知道的,我?们一向奉公守法……” 他又扔了?些上品灵石。 石块转动,大门敞开,“请进。” 门后是?一座石窟,幽深的山洞看不?见尽头?,忽明忽暗的灯光若隐若现。两人放缓脚步,小心翼翼踏入这片禁区。 山洞两侧,是?流动的壁画,有人畅意山林之间?,坐禅问道,有人乘一叶孤舟,卧荷听雨。也有人困于绳索,囚于樊笼。 财神向她解释:“这些便是?囚犯。” “天牢可要比外边还快活。” 他嗤笑一声:“有犯了?事的,也有慕名而来的,更有不?愿出去的,有人比天君辈分还高,总之这里边卧虎藏龙。” 他指了?个方向,“若我?没记错,风神便在那里,你若想寻她,便亲自走入这画中瞧一瞧。” “我?呢,与?她无?话可说,便在这里为你把风。” 云暄作揖道:“谢过仙君。” 她转身看向壁画,此时却有些胆怯——要见到娘亲了?,她会认出我?吗?这些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暄怀着?一切不?安、一切期望,小心翼翼走入画中,直到一抹倩影映入眼帘。那人着?一身白衣,身形瘦弱,却分外年轻,黑发如墨,玉容朱颜。 她双腿盘曲,静静打坐,身旁微风忽起。 而她四周,白纸如帷幕,上边一字一字写满了?“不?该”。 她在思过吗?她后悔了?吗?云暄此时已经不?敢确定?,自己的到来究竟是?惊喜还是?打扰。 云暄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谁。” 她睁开双眸,温柔浅笑,“好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她说:“这些年有思念过娘亲吗?” 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她说:“这些年有怨恨过娘亲吗?” 无?时无?刻不?在怨恨。 云暄没有开口,她好似已经了?然,又自顾自说道:“可是?,好孩子,娘亲本就是?风,永远陪伴在你的身旁。” “这些年来,我?被困在此处,如同坐井观天,只有不?断修行,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我?能感受到,功法更精进了?,有时候听见你的声音,你在哭,我?只能化作一缕风为你吹干泪水,带来远方溪水与?林鸟的歌声……” 云暄哽咽,含着?泪问她:“那当初您为何不?愿随父亲离开?” 云暄看向四周那些白纸黑字,又问:“您后悔了?吗?” 她无?奈苦笑,又坦然说道:“是?的,我?后悔了?。” “我?不?该耽于情?爱,玩忽职守,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辜负天下苍生,我?本就是?罪人。” “昔日,我?在天机阁参悟天道,第一次叩响命运的门扉,在一本书上,看见了?未来的二面人生。” “第一面,我?与?魔尊相识相恋,到最终诞下一儿?一女,但仙魔两立,三界不?容,我?被逐出天庭,从?此与?他居于魔界一隅。” “可我?生而不?凡,那不?是?应许之地。” “第二面,我?从?来不?认识什么魔尊,也没有帮助魔界度过劫难,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风神。” “可当魔尊出现,他让我?出手相助,哪怕他们是?异族,是?声名狼藉的魔族,我?却终究于心不?忍,却终究被他吸引,走到了?最后一步。” “那天,他闯入天牢,浑身带血,伤痕累累,他也问我?——后悔了?吗?他乞求我?——能不?能跟他走?” “我?犹豫了?,他却已然倒下。” “或许,我?应该随他走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云暄连忙道:“娘亲,你知道的,我?们救活了?他,他也未曾怪过你。” 风神抚摸着?她的脸颊,无?奈苦笑,“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什么爱呀恨呀,早就在漫长的等待中消失殆尽。” 云暄握住她的手,问道:“那这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吗?” 风神问她:“好孩子,你有想过未来吗?” “如果天界知道,我?与?魔族诞下子女,他们悄无?声息进入天牢,还将我?带走,这只会加剧仙魔两界的隔阂,届时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无?人能从?中幸免。” “而且,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活着?将我?带走。” “还记得带你进来那个人吗?他也一直在外面看着?呢。” 风神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这一次,我?会自己走出去。” “在被贬入天牢时,我?便与?天君有过约定?,等到有一天,我?足够强大,能打败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狱卒、天兵天将、还有困在这里的囚徒,我?便能堂堂正正走出去,我?依旧是?风神,他也不?再过问我?与?魔界的事情?。所以,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敢懈怠。” “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云暄摇了?摇头?,“可是?……” 她宽慰道:“好孩子,我?造的孽我?自己偿还,娘亲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回去吧,回去吧……” 云暄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再强大些便好了?。 耳边响起财神爷的催促声,“快些,值班的要过来了?!” 在最后的时间?,云暄连忙问起正事:“娘亲,外面都说,命书中显示神谕——魔界即将覆灭,囚于深渊,直至魔物消失殆尽。确有此事?” 她回答道:“确有此事。上古时期,魔神陨落,化为不?死巨树,从?此以后,便源源不?断从?中诞生出魔族来,依靠魔力?生存。可是?,魔族无?法繁衍,这不?死树就像没有源头?的池水,总有干涸的一天,届时便是?魔界覆灭之日。” 云暄有些无?力?,“我?又该怎么做?” “除非解决魔族的繁衍问题,或者有第二个魔神倒下。” 云暄思索良久:“魔族与?人类大不?相同,没有五脏六腑,全身就是?一股蛮气?,如何能够生儿?育女?” “等等,您和父亲,又是?如何诞下我?和飞雪的?” 风神笑着?摇了?摇头?,“总之,你们因爱而生,是?奇迹,也是?希望。” 财神又催促道:“快些聊完,再不?出来我?可就不?管你了?!” 风神将云暄推了?出去,“走吧,孩子。等我?出来。” 或者倒下。 财神爷拉着?云暄,出了?天牢,“怎么样,可有收获?” 云暄还没回过神来,喃喃道:“醍醐灌顶,或许我?离天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或许我?还要变得更加强大。” “切,什么嘛,还不?是?不?清楚。” 云暄又忽然说:“我?知道了?!” 不?死树需要力?,魔族生存也需要力?。人以气?炼体,化气?为力?,她得找到适合魔族修炼的功法,将魔气?炼化为魔力?,源源不?断传给不?死树。这样,不?死树不?死,魔族不?灭,天道的预示也不?会发生。 “知道什么了??”财神问她。 云暄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 * 姻缘宫内,月老揪住一位小仙娥,问道:“云暄呢,这些日子都没看见她,从?凡间?回来一趟,做事越发敷衍,越发倦怠了?。” 仙娥摇了?摇头?,“不?晓得,她最近总往藏书阁跑,有时候又去蓬莱寻寻仙草,在房间?中炼丹,问她做什么也不?说,太古怪了?。” “这可不?行,待会儿?见了?我?要敲打敲打她。” 这时,司命过来串门,“要我?说啊,这云暄仙子,分明是?受了?情?伤!” “什么情?伤,你可别瞎胡说,她还只是?孩子呢!” “当然是?和太子殿下的。他们两个啊,都不?对劲,太子殿下从?凡间?回来,就跟闷葫芦似的,好像总藏着?心事,天君说要受刑罚,他一声不?吭受了?,天君说要将他放逐四海,他也一声不?吭去了?蛮荒之地。真稀奇,以前他在的时候我?觉得闹腾,他不?在了?我?又闲天宫太过冷清。” “哎,云暄仙子回来了?。”有人嚷嚷道。 月老连忙端起气?势,“那个,云暄啊,我?有些话要说与?你听!” “你最近呢,是?不?是?有些懈怠了?,咱伤心是?伤心,但还是?要工作的……” 云暄抬眸望向她,说:“我?不?干了?。” 月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什么!” 云暄又说了?一遍:“我?不?当神仙了?。” 月老连忙挽回,“你前些日子是?辛苦了?些,我?准许你休沐几日,你看怎么样?” 云暄依旧是?那句话:“我?不?当神仙了?,已经递交辞呈,这些日子承蒙诸位照料,江湖有缘再见。” 她走进房中,将东西一股脑塞入储物袋,最后看了?一眼姻缘宫,跟所有人打了?声招呼,“走了?!” “哎,你去哪儿?!”月老问道。 “四海八荒,去看看这人间?!” 司命道:“你看我?就说吧,这是?下凡去找太子殿下了?!” 【END】 呱呱呱呱 若干年?后, 魔界,云暄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轻声叹气, 随后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此去?经年?, 风神在天牢一战成名,天君信守承诺, 恢复她的神位, 且不再过问魔界之事。 而魔尊,自认为年?事已高, 便早早归隐。实际上,他跑到风神宫, 洗手作羹汤, 当起了家庭煮夫。 飞雪身体好了些,却不爱出远门,他常常黏着云暄, 兴致来了便捣鼓些奇奇怪怪的发明,比如会喷火的黄金车、能说人话的木偶……可一旦让他帮忙处理公务,便又装作柔弱不能自理。 云暄遍访天下, 终于?寻得?能让魔族练气为力的功法,她在魔界兴办学宫, 选拔人才?, 希望能建立起像人类一样的修仙体系。 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变好, 云暄却有些倦怠了,她又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折, 默默叹气。 自从昔日一别, 她再?也没有见过微生星野。他被贬下凡后便不知所踪,似乎天上的神仙也在寻他, 盼着他回去?收拾一堆烂摊子。 云暄仔细回想,关乎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不清了,依稀记得?,他笑?起来很傻,做事莽撞、放荡不羁。 “报!”两个魔族侍卫冲了进来,看上去?异常兴奋。 “小的们在魔界入口看见了一个仙官!” “听?说他是?上仙界最俊朗的美男子!” “丞相让我们掳过来给您当夫侍!”魔族侍卫一脸谄媚地看向云暄。 云暄:“……” “我不需要,送回去?吧。” “尊上,听?说妖界之主已经纳了十五个夫侍,就连那龙族公主也有四五个,我们魔界可不能落了下风!” 云暄有些无奈:“送回去?。” “尊上,您相信我,这次绝对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说罢,他们抬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白衣男子。那男子挣扎着,破口大骂:“我呸,什么狗屁魔尊!万恶的魔头,快将我放下来,不然明天就会有十万天兵天将踏平你们魔族!”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魔族侍卫将他压到云暄面前。 云暄冷声道:“抬起头来。” “告诉你,我可是?有心上人的,强扭的瓜不甜,你……”他被迫抬起双眸,正?巧与云暄对视上。 “好久不见。”云暄挑了挑眉,那人正?是?微生星野。 “云暄…你怎么在这儿?” 云暄放下手中奏折,她还没有想好说辞,干脆和盘托出,“诚如?你所见,我现在是?魔尊。” 他垂眸思索片刻,很快便接受了事实,“那恭喜你。” 云暄:“你不惊讶?我一直在欺骗你,我过去?是?魔,现在是?魔,将来也是?魔。” “原谅你了,毕竟你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云暄了然,是?啊,他一向如?此。 她又看了眼微生星野,白色的衣衫被人扯破,身形似乎清瘦了些,竟然会被低阶魔族擒住,难道法力全?失?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去?了哪些地方?” 他眉宇间有几分颓败,“封印了法力,四海为家。当过富商,当过和尚,当过书生又上了战场,雪山、荒漠、海岛,到处都有我漂流的足迹。” “被巨兽吞噬过,被黄沙掩埋过,也被冰雪冻得?奄奄一息。” “直到这一切足以让我忘记你,不再?喜欢你。” 云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何必如?此,仙界也在寻你。” 说罢,她轻咳一声,看向魔族侍卫,吩咐道:“松绑吧,将他送回去?。” 侍卫犹豫道:“尊上,这个您也不喜欢么?” 微生星野满头雾水:“什么不喜欢?” 侍卫又自顾自说道:“尊上放心,我们还抢了十个良家男,有高冷剑修、魅惑狐狸……” “云暄。”微生星野怒目道:“多年?不见,你竟然堕落如?斯!” 魔族侍卫将他松了绑,急着撵出去?,“快送来下一批。” 他们又窃窃私语道:“定是?这小白脸不够阳刚,配不上魔尊。” “我早就说,这小白脸哪里好看了?姿色平平,还比不过我嘞。” “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了。”他们催促微生星野。 微生星野将侍卫推开,扬声质问:“云暄,你凭什么认为我配不上你!” “论身份,我是?仙界太子,掌管漫天星辰,统御冥界万鬼。论相貌,放眼四海八荒,无出其右。论交情,我跟你不打不相识,共患难同生死!” 一众魔头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云暄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侍卫们捡起地上的绳索,退了出去?,交头接耳道:“好像有戏!” 云暄走?到微生星野面前,与他平视,说:“我与你足够相配。” “我们认识很久了,时间久到,你开始慢慢忘记我,不再?喜欢我。” 而过去?的回忆如?同美酒般甘甜,云暄开始一步步沦陷。 他握紧云暄的手,用?脑袋蹭了蹭,好像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说:“不,我依旧无法忘记你,我依旧喜欢你。” “求求你,也多喜欢我一点?吧。” …… 翌日清晨,侍卫发现魔尊与昨日掳来的小仙官齐齐失踪,只在案桌上留下一道传音符,“外出一段时日,近期政事全?由丞相打理。” 仙途漫漫,云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和微生星野私奔了。两人当过江湖神棍,办过修仙宗门,养过鸡追过狗,遨游云间,穿梭星河。 见识过漫天星辰,可漫天星辰也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