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指南》 1、契子 996迈着优雅的猫步朝长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走出。路上,它遇见许多同僚。 这些同僚长得都很稀奇古怪,有的是一个个金色圆球,像微尘一般漂浮在空中,它们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系统;还有的像一只只大章鱼,圆脑袋周围窜动着许多滑腻可怖的触手,他们也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克苏鲁;更有的没有形体,只是一缕缕黑色阴影,像幽灵一般。 996目不斜视地与这些同僚擦肩而过,垂眸看看自己雪白的爪子,暗自哼笑:“我果然是最华丽的神使啊喵,没有人的美貌能与我——” 后半句被996咕咚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此时,它已走进主神所在的巨大空间。 这个空间没有光源,四周却充盈着淡而柔和的白光,在这柔白的光晕里,突兀地矗立着一团漆黑的蛋形物体。 这物体足有十几米高,虽是蛋形,外层却没有坚硬的蛋壳包裹。它更像是一个由混沌的气体,璀璨的星辰,浩瀚的银河所凝聚而成的微缩宇宙。 四周的白色柔光在触及这个小小的宇宙时便被吸纳进去,形成漩涡状的星云和星系。亿万星辰在闪烁,宛若细碎的钻石铺展于漆黑的绒布之上。 这景象,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然而让996猝然闭嘴,并因此而自惭形秽的,却不是这颗椭圆的微缩宇宙,而是站在宇宙前,抬头仰望的那个男人。 长及脚踝的黑色发丝蓄着润泽的微光,顺着削薄的肩头滑落,一张雪白的脸隐藏在这过于浓密又过于华美的秀发之中。 穿着,身材,长相,均被如云如雾的秀发遮挡,却依旧能让人在第一眼触及的时候便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一位美人。 一位顶级的美人。 996自夸的话,正是被这翩若惊鸿的一幕截断了。 房间里原本没有光源,这人出现在此处,于是便有了光源。 房间里隐藏着一个美轮美奂的宇宙,这人出现在宇宙之前,于是星辰都为之黯淡。 996咕咚一声,吞下了一口唾沫。 听见响动,那人微微侧头看了过来,本没有焦距的迷蒙双眼,忽然之间便溢出了细碎的光,薄而苍白的唇轻轻扬起一抹弧度。 鲜花绽放的一瞬,也不过如此美丽。 “您好,我已经恭候您多时了。请问该怎么称呼您?”那人朱唇轻启,吐出一句柔婉的话。 这声音像玉石落入清泉,低而哑,浅浅地浮在空气里。 996的耳朵立刻折成了飞机耳,却不是吓的,而是被这声音实实在在挠得耳膜发痒。 996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对方。 艳鬼?精怪?妖物? 总之,如今的996已经不能算是为爱发电局最华丽的生物了。 “你好,你可以叫我神使大人。”996挺起胸脯,冷漠地打了一声招呼。 男人转过身面对996,抿着苍白的薄唇又是温柔一笑:“神使大人果然风姿不凡。” 直到此时996才发现,对方洁白的长袍竟沾满了血迹,那些赤红的血点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簇簇,一蓬蓬,触目惊心的同时却又透着凄艳之感。 胸口处破了一个血洞,像是被锐器刺穿了心脏。一条剑痕由左肩斜着劈开整个上半身,露出隐藏在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男人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他的灵魂已经快要无法凝成实体。 他线条优美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微光的渲染下白得几近透明,仿佛失去了全部生命力,然而这些致命的伤痕和血污,却没能折损他的容貌,反倒令他更添了几分破碎的气质。 他很美,美得缥缈,美得神秘,也美得脆弱。 996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声问道:“你是已经死了,还是快死了?”它唯恐自己嗓门再大一点,就会把男人的灵魂吹散。 男人垂眸看看衣襟处的血迹,又抚了抚时时刻刻都在剧烈绞痛的心脏,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是快死了。” “所以你是来续命的喵。”996点点头。 男人用细而长的指尖,轻轻抚过袖口处的一点血迹,“是的,”他眼眸低垂,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不好的回忆,却又在转瞬之间微笑起来:“我还不想死。” 话落,一丝鲜血从他唇角溢出,却又被他优雅地抹去。 “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想死。正是因为听见了你们的呼救,主神才会把你们召唤到这里。”996指了指蛋形宇宙。 “这就是神灵?”男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那个布满星辰的神秘球体。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主神大人。它可以赐给你神力,让你修补残破的身体和灵魂,但前提是你要帮祂做事。” 996垂头看了看戴在小爪子上的智脑,提醒道:“你的情况很严重。资料显示你的五脏六腑已经破碎,神魂也受到重创。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就必须跟随我前往各个小世界做任务。当然,你若是不想做任务,现在就可以离开了,离开之后你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连诱哄带恐吓的话术,向来能让走投无路的游魂们完全听命于996。 996抬起头,准备欣赏男人恐惧不安的表情。 但男人只是垂眸沉吟片刻,然后便用温柔如水的声音问道:“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 “我们公司的口号是‘爱与和平’,我们的任务是帮助命定情侣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牵红线。”996骄傲地扬了扬脑袋。 “牵红线?你要让我去当月老?”男人微感讶异。 他没想到主神发布的任务会如此简单。 “一点儿也不简单啊喵!你太小看这份工作了!”996把本就挺得很高的胸膛再度挺了挺,并有意无意地秀了秀自己的大花臂。 它是一只美国短毛猫,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领带,胸脯和肚腹雪白一片,唯独左臂满是虎斑一样的花纹,像一大块刺青。它脑袋上的花纹也很好看,额头正中间还有一个“王”字,显得威风凛凛。 当然,只有它自己认为那是一个“王”字,实际上在别人看来,那字缺了最重要的一横,看上去分明是个“土”。 男人看了看额头上顶着一个“土”字的小肥猫,唇角微弯,似乎想笑,却又按捺住了。 “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他略略俯身,极为认真地询问,长而柔顺的发丝像瀑布一般流泻,带来扑鼻的浓香。 996被熏得脑袋发晕,用胖乎乎的小爪子捂住鼻子才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的主要任务是推动命定情侣之间的感情发展,简而言之就是当男配。” “男配?那是什么?”男人眨了眨布满细碎光芒的桃花眼。 996摆摆小爪子:“不知道没关系,你只要做好任务就行了。不过你这张脸……” 996绕着男人走了两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的脸,不是很满意地咕哝:“你这张脸不太适合当男配。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使用剧情人物的身体和容貌,这张脸再美也不会碍事。” 男人挑了挑细长的眉,眼里有精光闪过。 996毫无察觉,自顾说道:“行了,你把身体交给我保管吧,我会带着你的灵魂穿越。” 男人蹙眉问道:“一定要把身体交给你吗?” 996用爪子不耐烦地扒拉着地面:“不交给我也行,只要你能找到比我的随身空间更安全的地方。” 男人垂眸思忖片刻,末了苦涩一笑:“那便交给神使大人吧。我的确找不到比神使大人这里更安全的所在。”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男人转头看向那遍布星辰的微缩宇宙,目光深邃悠远,然后才看向996,手心摊开,从灵魂深处召唤了一粒乳白色的种子。 “这就是我的本体。”他把种子递给996。 996捧着种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我的本体是一株蔷薇,为了保住最后一缕生机,退化成了一粒种子。”男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问道:“神使大人,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你是花妖?”996盯着男人如花般美丽的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啊喵!行了,你跟我走吧。去了小世界,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每一个任务都必须认真执行。如果完不成任务,拿不到积分,你就没有办法兑换神力。” “请问怎样才算完成任务?每个任务能拿到多少积分,换到多少神力?我总共需要多少神力才能把身体和灵魂修复?修复好之后,我能离开吗?”秦青仔细地询问着。 “走完男配所有剧情点,顺利撮合了命定情侣就算你完成任务了。一个剧情点是10分,每个任务的得分视你的剧情点多少而定。如果命定情侣没在一起,那你的任务就失败了。连续失败三次,主神会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回去了你只有死路一条。100个积分兑换一个神力,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了重创,据我估计,你至少要积满十万点神力才能活命。等到你完全恢复了,主神会放你离开的。我们公司是一个传播爱的公司,又不是什么恐怖组织。” 996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把秦青的本体存入自己的领带之中。这条领带就是它的随身空间。 “传播爱吗?看来你们公司与我有缘。好的,我明白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柔声道:“似乎忘了说,我叫秦青,秦时明月的秦,山青花欲燃的青。” “山青花欲燃?你是一朵蔷薇,你怎么不叫秦蔷或者秦薇?要不叫秦蔷薇也好啊。”996随口说了一句。 秦青:“……” 沉默一瞬之后,他轻轻笑起来:“还是神使大人有品位。当年为我取名的人若是有大人这般用心就好了。” 一句睁眼瞎说的吹捧立刻便让996的尾巴高高翘起来。 “我品位一向很好的喵。走吧,只要你听我的话,去了那边我会罩着你。”996极为自负地说道。 一条布满流星的时空隧道出现在乳白色的巨大房间内,996率先走进去,秦青漫步其后,顺手脱掉了满是血污的残破外袍。 轻飘飘的袍子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掉入时空乱流,被绞成了碎片。 没了外袍的遮挡,秦青遍布伤痕的身体便展露在明明灭灭的星光下,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浅的、深的……无数剑痕、刀痕,以及掌印,烙在惨白的肌肤上。 996回头看了看,脚步便停顿下来。 等秦青走到前面之后它才跟上,一阵牙疼地问道,“你是被人围攻了吗?” “算是吧。”秦青平静地说道。 “那你可真够惨的!”996感叹一句,看见秦青的后背,表情变得更为惊讶,“你背上是什么东西?刺青吗?” 只见秦青背后布满了一根根纵横交错的藤蔓,藤蔓上长着尖锐的刺,并散发出枯败的死气。比起神秘的符文,美丽的图案,这种仅仅只由枯藤构成的刺青显得极为诡异。 996只看了一眼就不适地移开了目光。 “还是我的大花臂威风!”它咕哝道。 秦青侧过头看了看烙印于肩头的枯藤刺青,勾唇一笑,眼瞳里却溢出一丝晦涩。 2、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一人一猫漫步在漆黑隧道之中,头顶有无数流星拖着长而明亮的尾巴,箭矢一般划过。 秦青抬头仰望漫天流星,漆黑眼眸里落满了细碎的光。 996转头瞥他,恍惚中以为那是泪光。 “攒够积分修补好身体和灵魂,你可以留下当神使。神使有永恒的生命,你知道吗?”996试探道。 “不,我要回去。”秦青垂眸看向脚下无边而又黑暗的路。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留下才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要回去见一个人,问一句话。”秦青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上微微闪过濡湿的光。 “见什么人?问什么话?”996好奇地追问。 然而秦青只是勾唇笑了笑,不愿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见的肯定是你爱的人,问的话无非就那一句——你爱不爱我?我猜对了吧?”996洋洋得意地甩着尾巴。 睫毛上濡湿的光蒸腾不见,秦青低头看着小肥猫,嗓音有些沙哑:“对也不对。” “什么叫对也不对?猜对了就是猜对了,你别不好意思!”996更为得意地调侃着,末了又警告道:“我事先告诉你,做任务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你可能需要经历无数次的死亡,但你不会真的死,只是小世界里的身体死了。” 秦青平静地点头:“我知道,我不怕死。” 996看了看他满身伤痕,觉得这句保证很有说服力。 “除了死亡,你或许还会被折磨,侮辱,践踏,利用,欺骗……总之一切不好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而你绝对不能反抗。剧本里给你什么戏份,你只能照着演。”996进一步告诫。 “剧本?”秦青皱眉。 “哦,用你们修真界的话来说就是命轨。天道排布好的命轨。” “我明白了。”秦青蹙着眉头微微颔首:“天道的安排,既定的命运,我想面对如此浩瀚的力量,任何人都是无力反抗的。” 996冷哼着说道:“你明白就好,所以去了小世界一定要听我的话!哎呀,我们快到了!” 话音刚落,漆黑的隧道内便忽然爆发出一团白光,猝不及防地把一人一猫吞噬。 在乱流中翻江倒海了一阵之后,秦青眩晕着跪在地上,996趴在他头顶,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抬头四顾,然后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喵!秦青,我们完了!我们进入了无心怪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陷入了死循环!我们出不去了!” 秦青根本没有功夫理会陷入极度慌乱之中的996。 他捂着灼烧的胃,跪在脏臭不堪的厕所内,俯身对着马桶大吐特吐。此刻正值炎夏,高温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发酵。 粘腻的汗水,浓重的酒精味,以及酸臭的呕吐物,让秦青更感恶心眩晕。 然而更为不适的头疼却又汹涌袭来。许多记忆碎片涌入秦青的脑海,让他快速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如今正在海市最大的一个夜市摊里推销酒水。为了取悦客人,他常常会被逼着喝下过量的酒,因此烂醉如泥便成了常态。 胃部的灼烧感是胃溃疡发作的征兆。 “我想,我需要马上去医院。”秦青吐出一口胆汁,气息微弱地说道。 “不行!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剧情点需要你来走!”996从秦青的头顶跳上了不远处的洗漱台,居高临下地说道:“走完剧情才能去医院。如果你不走剧情,我们就没有办法打破循环离开这里。” “什么循环?”秦青又呕吐了几声,气息越发微弱。 “这个世界出问题了。命定情侣总是无法走到一起,其中一个人还每每得绝症死去。他一死,整个世界就会重启,然后所有的一切又都重新来过,像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深渊! “如果你能把剧情顺利推动下去,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回到正轨,世界也就不会重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离开,否则我们会死。因为每一次重启消耗的都是我们的灵魂之力,而我们的灵魂总有被消耗完的那一天。” 996忧心忡忡地说道。 “所以我是这个世界的一线生机?”秦青停止呕吐,艰难地喘息着。 “是的,你是唯一的变数,也是唯一的生机,你很重要。”996笃定地点点头。 秦青用冰冷的手捂住越来越绞痛的胃,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996知道他如今正遭受着怎样的折磨。胃溃疡发作起来真是痛得要命,但剧情就是这样编排的,这个苦,秦青不想受也得受着,谁叫他是男配?更何况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剧情,会让秦青陷入更为惨烈的境地。 “你还想回去见到那个人吗?你还想问他一句话吗?”996故意刺痛了秦青的软肋。 眼瞳已慢慢失去焦距,仿佛下一秒便要晕厥的秦青,忽然之间就咬紧了牙关。 “我的第一个剧情点是什么?”他一边抹掉唇角的苦涩胆汁,一边嗓音沙哑地问。 “你的第一个剧情点是卖酒。你赶紧爬起来,去把库存里的酒卖完,没卖完,你妹妹的辅导费就没有着落了。”996煞有介事地看着智脑说道。 其实第一个剧情点并不是卖酒,而是卖酒引发的一系列灾难。之所以不告诉秦青实情是因为灾难过后,他会变成一个残疾人。 996怕秦青造反。 不过秦青应该不会造反,他心里有执念。对于修真界的人而言,执念就是心魔。心魔哪有那么容易破除? “如果给你一个活着回到原世界的机会,却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会让你付出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代价,你愿意吗?”996再度试探。 “愿意!我早已为了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秦青把汗湿的头发抹到脑后,轻声笑了。 996立刻就想到了秦青满身的伤痕和早已破碎的心脏。所以,他是真的愿意为了心中的执念,付出一切。 996彻底放下心来,催促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出去把库存里的酒卖光。” 秦青捂住剧烈绞痛的胃,踉跄着准备站起身,厕所门却被一名中年壮汉一脚踹开,恶声恶气地说道:“秦青,你他妈又喝醉了!你卖出去的酒还没你喝掉的多,再这么搞下去,老子迟早被你整破产!老子告诉你,今天你必须把仓库里的酒卖光,否则你一分钱也别想拿!” “这不,剧情点来了。你快去卖酒。”蹲坐在洗漱台上的996附和了一声,随即又告诫道:“你在心里和我说话就行了,我听得见。我说话,这些凡人是听不见的,如果我不愿意,他们也看不见我。” 秦青刚站起身又腿脚发软地跪了回去,双手捂着剧烈绞痛的胃,转过头看向中年壮汉,嗓音虚弱地说道:“抱歉江哥,是我没有能力,耽误了你的生意。我马上就去卖酒。” 此刻的他已经烂醉,迷蒙的双眼布满濡湿的水光,狭长眼尾挑着一抹酡红,光滑额头以及高挺鼻梁上沾满细密的汗珠,原本干裂的嘴唇此刻氤氲着病态的殷红。 他很虚弱,也很颓废,却又因为这份虚弱和颓废,更显得妖异俊美,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很快就会凋零的花,散发着腐朽而又浓烈的香气。 正乓乓捶门,满脸凶煞之气的中年壮汉,忽然愣在原地。 秦青……秦青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他心神恍惚地想到。 站在洗漱台上的996看清了秦青的模样,语气陡然变得惊诧:“秦青,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秦青是灵魂穿越,附身于原主,他使用的本该是原主那张寡淡清冷的脸。然而此刻的秦青却还是他原本的模样。 “这是我的种族天赋。”秦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洗漱台前洗脸。 双手捧着一汪水浇到脸上时,于隐秘处,秦青极为诡异地笑了笑。这个结果显然是他早已预料到的。 “这样的种族天赋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不是蔷薇花吗?”996急促地追问。 然而秦青早已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厕所,慢悠悠地对壮汉说道:“江哥,我身上的衣服太脏了,我去对面街买一套新衣服再过来卖酒。” 街对面就有很多服装批发店,买一套新衣服来回只需要十分钟。江哥看了看秦青染满酡红的俊美脸庞,神情颇为温和地点了点头。 秦青极力稳住步伐,慢慢走向街对面。 996追在他身后,语气十分忧虑:“我有预感,你这张脸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 秦青低声笑了,胃部的绞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是的,这张脸素来会惹麻烦。”他轻抚着自己微微发烫的酡红脸颊,嗓音低哑:“可是它无论如何都遮不住,你说怎么办呢?” “你是魂穿,不可能遮不住的!你真是花妖吗?你该不会骗我吧?”996开始怀疑了。 它原本觉得秦青性格很温和,很好骗,会成为自己手里最好用的工具。但现在出现的变故让它不这么确定了。 终于走到街道对面的秦青在路边站定,垂眸看着小肥猫,低声问道:“你知道一朵花的使命是什么吗?” “是结果?”996满脑袋雾水。它不明白话题为何会跳跃到这个地方。 秦青轻轻晃动着细长的食指,嗓音低而缓:“不,是开得漂亮。”话落,他勾着殷红的薄唇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庞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996看得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低骂了一句:“喵了个咪的!原来是这样!花妖真麻烦,那么爱美干什么!” 当小肥猫气得跳脚时,秦青已走到唯一还开着门的一家服装店前。此刻已是深夜十二点,夜市摊正值最热闹的时候,别的店却已经打烊了。 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娘关了灯,拿着一把大挂锁从店里走出来。 秦青一只手撑在玻璃门上,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可以在您这里买一套衣服吗?只耽误您十分钟就好。” 背对着秦青站立的老板娘一边把锁挂上一边不耐烦地回答:“不能!你没看见我已经锁门了吗?” “啊,抱歉,那我去别家看看。” 男人失望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像夜色中缓缓拉响的小提琴。 老板娘的耳膜忽然开始发痒,然后急促地转过头看向秦青。 二人的视线对上了。 一双醉意朦胧的濡湿双眼,眼里闪烁着细碎而又温柔的光,布满红晕的妖异脸庞正苦涩地笑着,散发出颓靡又破碎的气质…… 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老板娘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发现,男人的手臂撑在玻璃门上,而自己紧靠着玻璃门站立,就仿佛被他半拥在怀里。 老板娘脑袋晕了晕,胖乎乎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软软倒向秦青。 然而秦青却在此时收回撑着玻璃门的胳膊,礼貌地退后一步,然后轻轻扶住老板娘,待她站定又立刻收回手,温和地问道:“请问我可以在您这里买一套衣服吗?很抱歉打扰您,但现在的我真的是太狼狈了。” 秦青苦笑着低下头,看向穿在自己身上的,已被冷汗打湿的t恤和牛仔裤。 此刻的他十分狼狈,然而这种狼狈非但不令人讨厌,反倒能激发出浓郁的怜爱感。 老板娘脸颊一红,然后便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刚挂上去的门锁,语气急促地说道:“可以可以!我马上帮你开门!” 十分钟后,秦青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和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慢慢走向街对面的夜市摊。 老板娘站在服装店门口,失魂落魄地冲他挥手,嗓音发着飘:“秦青,我明天就上新款,你一定要来啊!我送你几套新衣服!你穿什么都好看!” 秦青回头冲老板娘挥了挥手,脸上带着温柔似水的微笑。 老板娘捂住滚烫的脸,整个人都痴了。 996一边走一边忧心忡忡地打量秦青。 长得这么俊美,真的能当男配? 秦青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小肥猫的担忧,看着前方热闹喧嚣的夜市摊,微微笑了:“你看,这张脸也有不惹麻烦的时候。” 996用肥肥短短的小爪子焦躁不堪地磨了磨水泥地面。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原定的剧本不会被打乱吧? 不惹麻烦?这怎么能行!它要的就是秦青惹出层出不穷的麻烦! 3、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慢慢走向热闹喧嚣的夜市摊。 胃还在剧烈绞痛着,但他却已经麻木。他嗓音沙哑地问道:“我夺舍了原来的秦青?” 996愣了愣,连忙否认:“不是夺舍,是他自愿放弃生命,提前进入了轮回。我们给你安排的每一个身份都是原主授权的。” “自愿放弃,为什么?”秦青忽然停步。 “我哪儿知道啊喵。”996不耐烦地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因为自己的命运太过多舛,所以他放弃了吧?而我,是来代替他把这多舛的命运延续下去的人?”秦青垂下头,用深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看着996。 996胡乱甩动的大尾巴僵直地竖立着,小脑袋瓜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苦情部男配组的员工已经跑光了,现在的它只是一个光杆司令。它可不能让秦青也跑了。 秦青还在凝视996,目光明净而又透彻。 当996终于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准备好好忽悠自己唯一的员工时,秦青却又猝不及防地低笑起来。 “我只是随便问问,请您不要在意。”他礼貌地颔首,末了继续往前走,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即将跨入怎样悲惨的命运。 996呵呵干笑两声,然后垂下头不着痕迹地吐了一口气。幸好秦青来自修真界,什么都不懂。 然而秦青真的什么都不懂吗?得到原主的记忆之后,他已经明白什么是男配。 男配是衬托鲜花的绿叶,是为主角铺平人生道路的石子儿,是利用完了就可以随手扔掉的工具。 夜市摊里传来划酒拳的吆喝声,肉类被炙烤的焦香飘在夏日的凉风中。 秦青看着前方的灯火通明,却已然了解,自己的未来只会是一片黑暗。 他微微勾唇,无奈地笑了笑,眼眸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没关系,只要能回去……”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如是告诉自己。 --- “秦青,你脸怎么这么白?要不今天你别卖酒了,去医院看看吧。”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酒铺老板江哥,此时却好声好气地对缓步走来的秦青说道。 “江哥,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已经是月底了,我帮你把酒卖完。”秦青慢腾腾地卷起衣袖,走进库房,搬出几箱酒,整整齐齐码放在店铺门口。 他弓身搬箱子时,背部有薄薄的肌肉隆起,彰显着力量和美感,腰被一根皮带勒得极细,双腿又长又直。当他站起身,把沉重的箱子往上抬时,这细细的一截腰却又格外有劲,手臂处的肱二头肌随之隆起,紧贴着布料,显得结实又性感。 不知不觉,正在搬运箱子的秦青已成了很多食客瞩目的焦点,但他本人却仿佛浑然不觉。 这里是海市最大的夜市摊,占地足有数万平米,摊位几百个,一次性可以招待几万人同时用餐。 996跳上一名食客的餐桌,趁人不备,飞快偷走了一个生蚝,然后一边用舌头美滋滋地舔,一边翻看剧本。 剧本里记载,秦青今晚只卖出去十几瓶啤酒,抽成少得可怜。焦躁之下,他惹怒了一桌客人,导致这些喝得烂醉的客人拿起刀,对秦青和另一桌客人发起了攻击。 秦青为了保护一名女客人,徒手夺下了刀,手筋被割断,从此变成了残疾。 “啧啧啧,好惨一男的!”996满嘴都是唏嘘,心中却对即将变成残疾的秦青没有半点同情。反正去了下一个世界,他又能恢复原状,这点伤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搬完酒水的秦青已经洗完了手和脸,把半湿的乌黑发丝随意抹到脑后。 江哥担忧地问:“一下子搬出这么多酒水,你卖得完吗?” 秦青微微一笑:“卖得完。” 他拿起记账本和圆珠笔,站立在码放整齐的酒水箱子边。 他穿着最为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身形又柔韧又修长,微红的脸和眼带着半醉的迷蒙,身上还散发出浓得化不开的甜腻酒味和花香。 他与周围喝醉了的食客们仿佛一模一样,却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在这沸腾的喧嚣中,他是一片清冷的洁净,仿佛永不被世俗侵染,却又与滚滚红尘融为一体。 他翻了翻记账本,然后便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 只这漫不经心的一瞥,热闹的夜市摊里便有无数只手臂举了起来,“老板,这里要一箱啤酒!” “小哥哥,我们这里也要!” “我要两箱,麻烦小哥哥亲自帮我搬过来!” 一声接一声的叫喊,急切而又满怀期待,仿佛早已觊觎良久。 刚才还显得非常多的酒水,转瞬就卖出去大半。 江哥愣了愣,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秦青沾着几滴水珠,在璀璨灯火的映照下美得宛若虚幻的脸,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今天他的所有库存,还真的会被秦青卖完。 研究完剧本抬起头的996:“……” “喵了个咪的!说好的业绩很烂,心情焦躁呢?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996跳下餐桌,飞快蹿到秦青身边,正想告诉他剧情有崩的危险,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小子,过来帮我们开啤酒!” 秦青把两瓶冰啤递给一名女客,又奉送了一抹温柔的笑容,然后才转头看向喊话的人。 那是一名身材壮硕,相貌丑陋,眼神凶悍的光头中年男人。男人光着膀子,胳膊上布满花花绿绿的刺青,一看就很不好惹。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个男人也都浑身的江湖气,此刻正不怀好意地看着秦青。 “你别过去,他们喝醉了,会闹事的。”叫了两瓶啤酒的女客小声劝阻。 “这是剧情点啊喵!快快快,快过去!”996焦急地催促。它刚才差点以为剧情要崩呢! 秦青当然知道那些人眼里闪烁的光芒带着恶意和嘲弄,却还是冲女客安抚一笑,慢慢走了过去。 若要回去见到那人,便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大哥,请问桌上的啤酒全都要打开吗?”秦青拿出开瓶器,礼貌地问道。 “全都打开。一瓶两瓶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光头男人用牙签剔着满口黄牙,嘴里喷出浓浓的酒气。 秦青一边打开桌上的啤酒,一边暗暗观察几人,目光格外留意地看了看光头男人戴在胸前的一块金属牌。金属牌用细致的线条刻画了一个小女孩的头像,只在反光的时候能够看见。 “大哥,啤酒开好了,你们慢慢喝。”秦青直起腰说道。 “喝完这瓶酒再走!”光头男人抓住了秦青的手腕。 光头男人的同伴用力把一瓶啤酒放在桌上,使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大声嚷嚷道:“不仅要喝完,还要旋着喝!” “对对对,旋着喝!给咱们哥几个表演表演!”同桌的人全都鼓起掌来,笑声里充满恶意。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看过来,露出担忧的表情。 江哥迅速跑过去,笑容谄媚,语气讨好:“各位大哥,我帮小秦喝!来来来,我敬你们!” “你算老几?我让你喝了吗?”光头男人不屑地啐了江哥一口,然后揪住秦青的衣领,恶声恶气地说道:“老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娘们唧唧的,真恶心!告诉你,这瓶酒你不喝也得喝!” 江哥用衣袖擦去脸上臭烘烘的唾沫,想劝,却又不敢。周围有几名食客已站起来,忧心忡忡地观望着。 秦青的胃部还在灼痛,如今又被勒住脖颈,导致呼吸不畅,眼瞳放空,随时都要晕厥。 察觉到秦青的意识在逐渐模糊,996连忙用爪子刨了刨他的裤腿,催促道:“快拒绝这个男人!打死也别喝他的酒!” 只有这样才能触怒对方,然后引发一系列流血事件。 秦青的额头沾满密密麻麻的冷汗,眼睑一开一合,在清醒与昏厥之间挣扎着。他已经没有力气把这段剧情演下去。 “你还想回去见到那个人吗?你还想问他一句话吗?”996祭出了杀手锏。 秦青涣散的眼瞳忽然凝聚起一丝微光,牙齿紧紧咬合一瞬,然后无比艰难地开口:“抱歉,这瓶酒我不能陪您喝。” 光头男人气得头皮都涨红了,冷笑道:“不喝是吧?老子给你灌!” 他拿起一瓶啤酒就想给秦青灌下去。 冰啤是胃溃疡的大敌。在碳酸和酒精的刺激下,剧烈的胃痛有可能变成胃出血,而急性胃出血是会死人的。 周围的食客们发出了呵斥阻拦的声音,还有人说自己要打电话报警,但光头男人却都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勒住秦青,用啤酒瓶去撬对方的嘴。 秦青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光头男人的手腕。 “我不喝,您也别喝。”他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光头男人冷笑道:“哟呵!你倒是命令起我来了!”他挣脱秦青的手,再度把啤酒瓶往秦青嘴里塞去。 “看见您喝醉了,您的女儿会害怕的。”秦青虚弱地说道。 光头男人愣了愣,语气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 “您把您女儿的画像时时刻刻挂在胸前,我看见了。她今年多大?看上去才三四岁吧?一整天没见到爸爸,她应该很想您了吧?您的妻子劝她睡觉,她一定会摇摇头,说要等爸爸回来。所以您别喝了,早点回去吧,您女儿还在等您。” 说这段话的时候,秦青明显感觉到,男人正慢慢松开揪住自己衣领的手。 他被触动了。 能用金属牌把女儿的头像雕刻下来随身携带,男人一定很爱很爱他的女儿。 秦青拥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所以他知道该如何平息男人的怒气。如今他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勾起对方的善念。 “大哥,您何必为难我。我爸爸很早就过世了,我初中就出来打工,考上了大学也没钱读,家里还有病弱的母亲和一个妹妹要养。与您比起来,我算什么呢?您有妻有女,有房有车,还有社会地位,我却一无所有。大哥,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会来受这份罪?” 秦青红着眼眶苦笑摇头。 以折辱别人为乐的人,无非是为了获取一些优越感而已。 光头男人的优越感果然被这段话满足了。他松开秦青的衣领,凶神恶煞的表情竟已转换成了温和:“行了,你走吧,我不为难你。” 光头男人放下那瓶啤酒,颇觉无趣地摆摆手。 秦青躬身向男人道谢,直起腰后优雅地抚平衬衫上的褶皱,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别桌。 蹲在一旁的996瞪圆眼睛看着这一幕。 喵喵喵?为什么不灌酒!为什么不扇巴掌?为什么不发火?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不过没事,等后面女配出现了,矛盾还会再升级的!996低头翻看剧本,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5、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两拨人马吵得越来越凶,已经开始撕扯起来。 996催促道:“快过去保护周雨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受伤!” 秦青站在原地,没有迈步:“这是我的第四个任务?” “是的,你别问这么多,照着做就对了。只要你保护了周雨柔,接下来就会有很好的事发生。你快去吧!”996用胖乎乎的爪子连续拍打着秦青的鞋后跟。 然而秦青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与之前伪装出来的温柔可爱完全不同,此刻的周雨柔张扬跋扈,一脸凶狠。她揪住醉汉的老婆,用手里嵌满铆钉的名牌包一下又一下地抡着这个可怜女人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我大伯是谁?我今天打死了你,我大伯也摆得平!看谁敢来抓我!” 她越说越气,直把醉汉老婆的脑袋打得满是血痕。 秦青摇摇头,终是走了过去。 周雨柔不用他帮,倒是那个可怜的女人很需要援手。 996却以为他是过去走剧情的,连忙叮嘱:“保护好周雨柔啊!她是你的贵人!” 醉汉老婆痛得受不了了,哭叫着喊道:“老公快来救我。” 被周雨柔的跟班围着打的醉汉看见老婆满头是血,浑浊的眼睛顿时变成了一片赤红,竟从一旁的夜市摊上拿了一把尖刀,朝周雨柔冲去。 秦青前进的步伐依然不紧不慢。 996不断催促:“你快点啊喵!跑起来!” 周雨柔看见朝自己刺过来的锋利尖刀,心里慌了慌,被她揪住头发的醉汉老婆趁机挣脱跑走了。没了人肉盾牌的遮挡,周雨柔竟想也不想就把周琳琳拉了过来。 周琳琳呆住了。她是来劝架的,却没料会遇上这种事。 刀尖已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睁大眼睛,恐惧不安地看着。 原本闲庭信步的秦青却陡然加快速度,在千钧一发之际抵达周琳琳身边,徒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鲜血从指缝里流出,丝丝缕缕落于地面。 全场寂静。 周琳琳被秦青挡在身后,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甚至连浑浊的油烟味也都消散,只余秦青身上散发的怡人花香。 她被保护了,真真切切的,密不透风的。 醉汉看了看面容苍白的秦青,然后便放开刀柄,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他刚才差点杀了人! 秦青慢慢摊开手掌,拿掉了嵌入自己骨肉的刀,扔到一旁,转身面对周琳琳,自然而然便把染满鲜血的右手藏在背后,温柔安抚:“别害怕,没事了。” 全身僵硬的周琳琳慢慢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秦青,眼里涌出泪水。 秦青用干净完好的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再度安抚:“没事了。” 被保护之后,又被人这么温柔地,耐心地,细致地安慰着,甚至安慰她的这个人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再也憋不住的周琳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握住秦青没有受伤的左手,焦急地哭喊:“走,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报警啊!谁帮我报警?我喝酒了,有谁没喝酒的吗?帮我来开车!” 她求助地看向周围。 之前的几个小青年连忙拿出电话报警,还说可以开车送秦青去医院。他们心里无比懊恼。要是早知道秦青会冲上去救人,他们就不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受了重伤的秦青却比任何人都要沉着冷静。 他冲一名夜市摊老板要了一截绳子绑住自己右手手腕用以止血,又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把鲜血淋漓的手掌裹住。 瞥见周围有带着小孩出来吃夜宵的家长,他还忍痛提醒一句:“小朋友不要看。”话落竟又温柔一笑,然后找江哥要了一件外套,把鲜血淋漓的右手盖住。 临走时,他看向醉汉老婆,温声道:“你也一起去医院吧。先治疗伤口,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醉汉老婆忽然之间就嚎啕大哭起来。愤怒、惊惧、混乱,都已过去,面对这么温柔平静的秦青,她终于宣泄了所有负面情绪。 醉汉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给秦青磕头道歉。如果秦青的伤势很重,他肯定会坐牢。 秦青避开醉汉,把几张代驾名片交给醉汉的朋友,让他们找人送这夫妻俩去医院,末了才跟随周琳琳一起离开。 周琳琳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嘴上不断告诫:“他们刺伤了你的手,你还管他们干嘛?你太老好人了,这样会被欺负死的!” 此刻的她完全无暇去顾及拿自己挡刀的周雨柔,秦青的伤最要紧,收拾周雨柔,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周琳琳回过头,狠狠瞪了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的周雨柔一眼,然后才把秦青扶进跑车。之前袖子弄脏了的那个青年跳进车里当,踩下油门轰然远去。 996也及时跳进跑车,气得喵喵直叫。 “我让你救周雨柔,你怎么救了周琳琳?你把戏份全都搞乱了!喵,我的脑袋好疼啊喵!”996抱着圆圆的大脑袋在车里打滚。 满脸冷汗的秦青却闭上眼睛,慢慢陷入了昏迷。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挣扎着对周琳琳和青年说了一句:“我睡一会儿,你们别担心。” 哪怕狼狈到这个地步,他依然用他的温柔保护着身边的人。 周琳琳差点吓死,哭着在车里喊救命。青年连忙给交警打电话请求支援。在几辆警车的开道之下,二人得以用最快的速度把秦青送到了医院。 --- 翌日,秦青在病床上醒来,身边坐着满脸憔悴的周琳琳。 “你醒啦?”她惊喜地说道,“我给你买了早餐,是白粥和包子,我喂你吧。” “我的手——” 秦青侧头看向自己绑了石膏的右手。 “你的手筋断了,但是医生帮你接好了。没事的,你别担心。”周琳琳强颜欢笑着。 “你不用瞒我,我可以承受。”秦青半坐起来,极为平静地说道。冲上去救周琳琳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非死即伤的准备。 周琳琳的眼眶红了,低下头躲开秦青依然温柔包容的目光,哽咽道:“医生说你的手伤得很重,就算接上了,手指头也没有以前灵活了。对不起,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周琳琳捂住脸低声啜泣。除了爷爷奶奶,秦青是她认识的最好的人。这么好的人,却因为救她,变成了这样。 秦青的手原本多好看啊!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圆润透粉,像玉雕的一样。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周琳琳悲从中来,由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秦青无奈地笑了,一边揉着小姑娘的脑袋,一边安慰。他是极有耐心的,也仿佛拥有无尽的温柔和包容,于是渐渐的,周琳琳终于摆脱了愧疚和自责。 996蹲坐在一旁的柜子上,连连翻着白眼。 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今天早上坐在秦青床边哭的人应该是周雨柔才对。 吃完早餐,秦青执意要出院,周琳琳拗不过他,只好把人送回家,还约定以后每次复查都要和他一起去。 “秦青,你是你妈亲生的吗?”眼看秦青要下车了,周琳琳为了多留他一会儿,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这话什么意思?”正准备拉开车门的秦青停住动作,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昨天晚上我用你的手机给你妈打电话,我跟她说你伤得很重,她一开口就问我手术费贵不贵。”周琳琳不满地皱眉:“我跟她说手术费我全出,让她马上来医院,她一直没来!秦青,你妈是你妈吗?” 秦青玩味地笑了。得到原主的记忆之后,他早已觉察出不对。 他垂眸看着裹满石膏的右手,若有所思地说道:“她不是我的妈妈,还能是谁的妈妈?” 周琳琳撇嘴说道:“也对,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我爸妈也一样。我整晚没回去,他们也没打电话来问一问。” “那你有给他们打电话吗?”秦青反问道。 “没有。打了他们还觉得我事儿多。”周琳琳烦躁地皱眉。 “那你以后可以试着给他们打电话,说一说自己的行踪。或许他们是在意你的,却又担心约束了你,让你反感。”秦青温柔地嘱咐一句,然后就拉开车门下去了。 “再见。”他略微弯腰,笑着道别。 躲在座位底下的996也连忙跳出来。 “再见。”周琳琳依依不舍地摆手,似想起什么又连忙说道:“秦青,你是熊猫血,以后千万别再受伤了。昨晚为了给你找血源,医生忙活了好久!” 秦青愣了愣,然后才笑着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 秦青走进原主的家。这是一个八十多平米的公寓,装修得不算精致,却也不差,客厅的沙发上摆满了女人的衣服,茶几上堆满了吃光的外卖盒,那是原主的妈妈和妹妹胡乱扔下的,只等着原主下班回来收拾。 分明已经接到电话,知道儿子伤得很重,但今天早上,家里却没有人。 原主的母亲沈明淑和妹妹秦宝儿都不在,也没有打来电话或者发送短信询问秦青的情况。 都说患难之中见真情,秦青没有见到真情,只见到了冷漠。他在这个并不算狭窄的家里游走,观察。 996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秦青勾了勾苍白的薄唇,叹息道:“我在看一个奴隶的生活。” 阳台里放着一张一米宽的钢丝床,秦青足有一米八五,躺在这张钢丝床上,连腿都伸不直。 床上铺着泛黄的被褥,又垫了一块破旧的凉席。床边放着一个纸箱,里面的几件廉价t恤和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就是原主的全部家当。 秦青讥讽地笑了笑,很难想象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原主蜷缩在这个不足两平米的,散发着霉味的角落,日复一日地忍受夏天的酷热和冬天的寒冷。 秦青转头看向客厅两侧紧闭的两扇房门,那里面有宽大柔软的床,崭新的空调,放满保养品的梳妆台和摆满衣服的大衣柜。连空气里都散发着昂贵香水的味道。 那是沈明淑和秦宝儿的房间。 明明是一家人,却俨然生活在两个世界。原主是如此赤贫,沈明淑和秦宝儿却过得这般奢侈。她们不用出去工作,也不用忍受劳苦和日晒雨淋,她们是被原主精心呵护的花朵。 原主以为这是自己一手打造的温暖的家,但秦青只看见了冰冷和自私。丈夫死后,沈明淑说自己体弱,无法工作,于是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原主就扛起了这个家。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沈明淑何曾生过病?她保养得比谁都好,一张光滑的脸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所谓的身体虚弱无法工作,实则是逃避生活重担的借口。她一个人养不活这一儿一女,于是干脆不养了。 原主才初一就开始在外面打工,太多的脏活累活分走了他的精力,可他依然考上了重点大学。但最后,为了供秦宝儿读书,他在沈明淑的劝说下,放弃了这个足以改变他命运的机会。他为这个家,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离开逼仄的阳台,秦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语气略显阴沉地问道:“我真是沈明淑的儿子?” 996跳到茶几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本来不是,但你以后不想当她儿子也只能一辈子这么活下去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救了周雨柔,你的命运会发生重大改变?你会过上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生活?我说过她是你的贵人!” 剧本里记载,秦青救了周雨柔之后被周雨柔送进了医院。周雨柔发现他是熊猫血,而且眼睛长得特别像自己外婆,而外婆也是熊猫血,就查了查。 这一查不得了,周雨柔竟发现秦青才是自己大姨的亲儿子,而大姨现在的儿子秦子实却是沈明淑的儿子。只因两家的丈夫都姓秦,护士粗心大意给搞错了。 周雨柔与秦青本是表兄妹的关系。 发现这个惊天大秘密之后,周雨柔故意接近秦青,并热心笼络对方。等到半年后,在秦子实的二十四岁生日宴会当天,周雨柔带着秦青和亲子鉴定书,揭开了真相。 她恨秦子实,因为秦子实抢走了她暗中恋慕的人。她要报复,她要让秦子实从云端落入深渊。 所以半年后,秦青就能回到秦家,成为海市最顶级的富二代。 只可惜周雨柔的这段剧情,现在已经被秦青蝴蝶掉了。 996为了刺激秦青,恶声恶气地说道:“叫你胡乱改剧情,现在好了吧,你的人生再也不会有起色了!你就在这个家里,像狗一样活着吧!等到世界重启,你就会魂飞魄散!我也想带你活着离开这个死循环,可你不听我的话!这就是你的报应!呸!” 996啐了秦青一口,然后跑进厨房,扒拉开冰箱,钻进去啃起了里面的一块鸡胸肉。 “嗷呜嗷呜,我的灵魂之力很强,我可以经受几百次的世界重启。后面还会有任务者穿进来,我可以和他们绑定,然后继续做任务。我还有机会出去,但你就不行了,你只能死在这里。你再也见不到心中挂念的那个人了!” 996还不解气,一边嚼鸡胸肉一边刺激着秦青。 秦青靠坐在沙发上,俊美的脸庞如水一般平静。 “你不是说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吗?”他徐徐开口。 996被噎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青拉过一条毯子,盖住自己微微发冷的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待着,等待命运的莫测,亦或命运的不可避免…… 另一头,正开着车的周琳琳忽然拍了一下方向盘,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说秦青看上去怎么那么面熟,周雨柔的外婆不就长这样嘛!周雨柔还说她外婆是熊猫血,秦青也是!这么多巧合加起来,难道真是巧合?不行,我得查一查!” 6、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情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 正默默忍受麻药退去后的剧烈疼痛的秦青立刻睁开眼,朝玄关看去。 一名穿着时尚,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满脸疲惫地脱下鞋子,放进鞋柜。 “你去哪儿了?”秦青掀开毛毯,淡声问道。 外面正值七月炎夏,高温三十多度,而他却虚弱到了必须用毛毯来保持体温的程度。 妇人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看向客厅,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手筋不是被砍断了吗?怎么就出院了?” 看来她对儿子的伤势是完全了解的。 秦青眸色微暗,继续问道:“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整晚。” 身为一个母亲,儿子面临残疾的危险,她却不在。 沈明淑连忙走进客厅解释:“我去给你筹手术费了!求遍了你爸爸那边的亲戚,他们一分钱都不愿意借。你说你怎么这么命苦!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儿子,也是老秦家的香火,他们怎么能一点都不关心你的死活!我都给他们跪下了,还给他们磕头!可他们真是铁石心肠啊!当年你爸过世的时候也是,赔偿款刚下来,你爷爷奶奶就跑到家里来闹……” 沈明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述说着秦家人的恶毒贪婪与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 这不是一个解释,只是矛盾的转移。就仿佛拉出许多恶人来鞭挞,就能掩盖她这个母亲的自私和冷漠。 但其实她的所作所为比那些所谓的恶人更恶。丈夫死后,她没有背负起养育儿女的责任,反倒对儿子极尽压榨,敲骨吸髓。 原主很吃沈明淑这一套。沈明淑一开始哭诉,原主就会忘掉自己忍受的所有不公,奉献一切来讨母亲的欢心。他用更努力的工作来向母亲证明,自己可以支撑这个家。 但支撑一个家庭,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应尽的义务。 沈明淑哭倒在沙发上。 秦青伸出虚弱无力的左手,轻轻摸了摸沈明淑喷涂着昂贵精油的发丝。他的动作十分温柔,眼眸里却冰冷一片。 996叼着一块鸡胸肉跳上茶几,一边嗷呜嗷呜地啃,一边幸灾乐祸地看戏。 “以后你就待在这个家里,给沈明淑和秦宝儿当一辈子奴隶吧。哼,这就是你扰乱剧情的代价!” 秦青眸光微闪,不曾回话。 门再次被推开,一名二十出头,穿着名牌运动服的女孩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脑袋上戴着一副昂贵的运动耳机。 “呼,每天早上跑跑步真舒服。妈,我给你买了梁记的包子,你来吃。”女孩拎着一袋包子走进客厅,看见妈妈又在哭着骂那些亲戚,竟也不觉得奇怪。 “你的手没事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出院,没给你买早饭。”女孩瞟了秦青一眼,然后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对于哥哥的伤势,她竟只是敷衍了一句,似乎只要人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 “我的鸡胸肉呢?谁吃了?”女孩尖着嗓子喊。 砰地一声闷响,女孩狠狠关上冰箱门,探头出来质问:“哥,是不是你吃了我的鸡胸肉?我减肥,每天只吃这个,你干嘛跟我抢?你快出去给我买鸡胸肉!” 秦青眸色暗沉地看着原主的妹妹秦宝儿。 沈明淑收起眼泪,解释道:“你哥哥手被砍伤了,动都动不了,他怎么吃你的鸡胸肉?你的鸡胸肉昨天就吃完了吧?” “不可能!昨天晚上还剩一块,我明明记得!不是秦青吃了,还能有谁?我不管,秦青你现在就去给我买!我饿了!”秦宝儿从厨房里走出来,命令道:“等我洗完澡,桌上必须出现一盘鸡胸肉沙拉!你们看着办吧。” 相比于哥哥的伤,她更在乎一块鸡肉。 沈明淑习惯成自然地说道:“秦青,你就去帮她买一包鸡胸肉吧。” 秦青垂眸看向剧烈疼痛的右手。 沈明淑也看向这只裹满了石膏的手,脸上出现了一秒钟的尴尬,然后马上站起身,补救道:“我去买,你在家好好休息。昨天晚上周小姐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手以后都不灵活了——” 她步伐停顿,猛然醒转:“那你以后还能工作吗?” 秦青摇摇头,表情落魄,眼里却藏着淡淡的讥讽。 秦宝儿也在这时拉开房门,探出头来,语气焦急:“你以后都不能工作了,我的学费谁出?” 这会儿,她倒是关心起来了。分明已经大学毕业,她却硬是赖在家里不出去工作,美其名曰考研。 “只能靠你自己打工了。”秦青叹息着低语:“宝儿,对不起。”浓密的睫毛覆下,藏起了深邃眼眸里的冰冷。 秦宝儿不干了,嚷嚷道:“你找周家赔钱啊!你是为了救周家大小姐才受伤的,他们必须赔你一百万!对了,还有砍伤你的那个人,也必须赔一百万!” 说着说着,秦宝儿的眼睛就亮了,从卧室里跑出来,兴匆匆地说道:“我给调解栏目打电话,让记者来报道这件事。你做了好人好事,他们一定会帮你宣传!” “对对对!快联系记者!”沈明淑也兴奋起来。 996跑进厨房继续翻找食物,秦青神情淡漠地看着母女俩。 “记者报道之后,我的脸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吧?到时候全国人民都能看见?”秦青徐徐问道。 秦宝儿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愣住了。 苍白的面容哪怕带着深深的疲倦,却也难掩风流俊逸。疼痛让秦青虚弱,却也让他破碎的气质更显浓烈。他坐在那里,无端端就让人心疼。 这是……这是我的哥哥? 这是秦青? 秦宝儿迷茫了一瞬,语气忽然就变得更为亢奋:“当然!哥你长得这么帅,节目播出之后说不定你会爆火的!星探肯定会来找你!手不灵活也不妨碍拍戏,你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前途!” 秦宝儿加快了查找记者电话的动作,脸颊因心中的想象而涨红。 她哥长得比那些顶流男星还帅一千倍!她哥不红天理难容!以后她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待在家里享福了! 然而沈明淑兴奋的表情却僵在脸上,慌忙握住女儿的手,坚决阻拦:“不,不能找记者!周家有钱有势,咱们把这个事闹大了会惹怒周家。他们家的大小姐在夜市摊和醉鬼打架,这事捅出去多难听?不,不找记者!我们私底下找周家就好了。你别乱来!” “什么呀!哥救了他们家的人,他们怎么会生气,这事一定要闹大才能拿到更多钱!”秦宝儿甩开母亲的手,执意要找记者。 “你进屋,我跟你在屋里谈。你别吵着你哥休息。”沈明淑看了秦青一眼,半拖半拽地把女儿拉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 秦青靠倒在沙发上,摇头轻笑。 只是稍加试探,他便已经知道,对于抱错了儿子的事,沈明淑是知情的,但秦宝儿却一无所知。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初中升学体检?熊猫血十分罕见,拿到体检报告的一瞬间,沈明淑就明白了吧?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原主当牛马一般使唤,哪怕毁掉原主的学业和前途也没有丝毫愧疚。这不是她的儿子,她又怎么会心疼? 可是毕竟养育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半点感情吗? “她知道自己的亲儿子是谁吧?”秦青看向叼着一包饼干从厨房里跑出来的996。 “她知道啊喵。”996咬开包装袋,把圆圆的脑袋伸进去。 “是谁?”秦青问道。 “我不告诉你!我让你在这个家里待个够!”996闷在袋子里说道。 秦青轻笑两声,并不曾着急。 996用爪子扒掉包装袋,一边嚼饼干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半年,你先给沈明淑和秦宝儿当牛做马吧。这是对你的惩罚!如果你够听话,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回自己家。” “当牛做马,够听话……”秦青慢悠悠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泛着微微笑意的眼眸里隐藏着旁人猜不透的情绪。 “好的,我明白了。”他状似顺服地点头,实则拿起手机,在网络上查找与周雨柔相关的一切讯息。 既然周雨柔是他的贵人,帮他离开了这个家,那么她的关系网里一定存在着与原主身世相关的人。 周家是豪族,网络上信息不少。 周雨柔是周家二房的女儿,周琳琳是周家大房的女儿。因为周家老太爷不喜欢住在城市,又想要身边有儿孙陪伴,周家大房就把周琳琳送给了周老太爷去养。 周琳琳被带到农村之后,周雨柔这个二房的女儿就被周家大房接了过去,养育在膝下,说是为了弥补失去女儿的空虚。 周家大房继承了绝大部分财产,周家二房没有能力,每年靠几百万的分红过活。几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对他们那个层级的人而言却连末流都算不上。 也因此,周家二房为了巴结大房,自然舍得把周雨柔送出去。 多年以后,周琳琳这个正牌大小姐回来了。她的替身周雨柔却早已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了周家大房的心头肉。 二人的矛盾,由此而来。 周雨柔的母亲姓姬名竹,姬家是海市豪门。姬竹还有一个姐姐叫姬兰,嫁给了同是海市顶级豪门的秦家。 秦…… 秦青眸光微闪,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然后便看见了一张黑白旧照,照片里是一名穿着旗袍的丽人,细长的眉,风流的眼,矜贵又神秘的气质,像花儿一般盛放的笑颜…… 照片里的美人与秦青长得有七分相似,生前曾被誉为时代的眼泪,海市的明珠,而秦青的容貌,却又比她更盛。 这个人就是姬兰和姬竹的母亲,也是周雨柔的外婆。 姬竹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今年才八岁。姬兰只生了一个儿子,叫秦子实,二十五岁,与秦青同年同月同日生。 秦青找出秦子实的照片看了看,顿时便勾起了唇角。这张清俊的脸,与沈明淑像了八分。 “你在看什么啊喵?”996伸长脖子问道,两边的胡须沾满了饼干屑。 “没什么。”秦青立刻把网页关掉,淡淡摇头。 这时,沈明淑从卧室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秦宝儿。不知母女俩说了什么,总之是把上电视的计划打消了。 秦青淡淡说道:“你们别去找周家要钱,救人是我自愿的,不关周琳琳的事。她已经帮我付了手术费,尽到了责任。周家人脉很广,谁都认识,你们把事情闹大了,会搞得整个海市都知道,以后会很麻烦。砍伤我的那人,法院怎么判,他就怎么赔,你们也别闹。都已经这样了,就认命吧。” 嘴上说着认命,秦青眼里却浮现出一丝轻嘲的暗芒。 听说把事情闹大会搞得整个海市都知道,沈明淑果然怕了,连连保证不会再闹,还拍了满脸不甘愿的女儿一把,让她老实一点。 秦青暗笑着摇摇头,末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意看了看。好巧不巧,屏幕上出现了秦子实的脸,而他正在接受主持人的采访。 沈明淑立刻跑过来,专注地看着秦子实。 贪婪的神色从她眼眸里消退,唯余思念和骄傲。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指着电视机说道:“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优秀!才二十五岁就进了蓝宇科技当高管。你再看看你。” 她瞥了秦青一眼,格外嫌弃地摇头。蓝宇科技是当世排名前三的高科技企业,主导着未来的发展。 秦青用左手托着苍白的脸颊,嗓音低沉:“如果我出生在他那样的家庭,我未必没有他优秀。你说是不是?” 沈明淑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优秀?你优秀会在夜市摊里卖酒?” 秦青淡淡说道:“我不优秀,我怎么会在十二岁的年纪就撑起这个家?我不优秀,我怎么能在半工半读的情况下考上985?我不优秀,你和秦宝儿养尊处优的生活是怎么来的?如果我也有秦子实这样的家庭条件,我相信我不会比他差。你说是不是?” 沈明淑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心虚,然后急急忙忙站起身说道:“我去买鸡胸肉,你好好休息。宝儿,你回房复习!年底就考试了!” 她怎么觉得儿子在控诉自己呢?不应该啊! 秦宝儿噘着嘴回了房间。 秦青歪着脑袋静静看着沈明淑,眼眸里不断划过细碎的暗光。当门重重被沈明淑关上时,他拿出手机给原主的叔叔打了一个电话。 “喂,叔叔,我妈昨晚有没有来找你借钱?没有?婶婶看见她在西街打麻将?对,她今天早上才回来。对,应该是打了通宵麻将。好的,我知道,我有钱不会都给她的。叔叔再见。” 秦青挂断了这个电话。 他盯着慢慢熄灭的手机屏幕,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讥讽的轻笑。 所谓的四处筹集手术费,却是打了一晚上的麻将。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残了死了也没关系。 人心啊…… 8、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情 秦家一片兵荒马乱。 周琳琳追出去,在小区的人工湖边看见了秦青。他站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湖水倒映着一片橙光,煌煌地仿佛在燃烧。 这美到极致的景色,越发衬托得秦青形单影只。 周琳琳脚步轻缓地走过去,想象着秦青是如何在默默哭泣。然而背对她的秦青,脸上却带着慵懒而又惬意的笑容。 996正趴在湖边,用胖乎乎的爪子去勾湖里的鱼,口水滴滴答答从嘴角滑落。 听见脚步声,秦青回头去看,原本慵懒微笑的脸,只在转瞬间就换做了深沉的悲哀,眼尾的一抹薄红仿佛浸透了伤感。 看见这样的他,周琳琳的眼眶也红了。 “你好点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秦青声音沙哑。 “因为你和我很像,你的痛苦我可以感同身受。”周琳琳苦笑着说道。 “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撑一把伞?”秦青勾唇笑了。这个女孩,真的很得他的心。 周琳琳脸颊微红,小幅度地点头。 “谢谢你。”秦青叹息着低语。 周琳琳连忙摆手:“不用谢!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呢!因为你长得太帅,所以你手被砍伤那天,有人在旁边录了视频,还发到了网上。周雨柔嚷嚷的话也被录进去了。” 秦青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我今天打死了你,我大伯也摆得平!是这句?” “对,是这句。网友们很愤怒,马上就开始人肉周雨柔的大伯。我爸意识到情况很严重,马上就让公关把视频给撤了,还让我二叔把周雨柔带回去了。听说她刚到家,警察就把她抓起来了。” 周琳琳捂着嘴偷笑:“我回来一年多,天天都在想办法撵她,却每次都被她暗算。你一来就帮我搞定了这事,还让我爸爸妈妈看清了周雨柔的真面目,所以我要谢谢你。” 秦青不由莞尔,摆手道:“不用谢。” “你笑了。”周琳琳开心地说道:“你笑起来最好看。” 秦青的笑容越发温润了几分,摇摇头,叹息道:“回去吧。有些事终究要面对的。” 也就在这时,996忽然从湖里勾出了一条两斤重的大鱼。 它连忙用爪子按住活蹦乱跳的鱼,兴奋地咋咋呼呼:“秦青,你看见了吗秦青?我抓到好大一条鱼!喵喵喵,真的好大!我厉不厉害?” 刚才还阴着脸一路抱怨,现在却能这么开心,真是一只笨蛋肥猫…… 秦青再度摇头轻笑,用意念赞叹:“你很厉害!我猜你一定是最厉害的神使之一吧?” 这句马屁简直拍到了996的心坎上,它用尾巴亲昵地勾了勾秦青的脚踝,然后张开嘴,一口吞掉了两斤重的大鱼,过了两秒又吐出一副完整的鱼骨架。 秦青:“……真是厉害啊!” --- 秦青回到家收拾行李。 他默默走到阳台,把纸箱子里的几件牛仔裤和t血衫塞进背包。 姬明堂杵着拐杖在阳台里走了几步,忍着气说道:“你就睡在这儿?” 秦青默默点头。 周琳琳火上浇油:“从初中开始就睡在这儿了。” 姬兰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然后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沈明淑和秦宝儿。沈明淑连忙拉着女儿往秦子实身后躲,弄得秦子实尴尬不已。 因为这样一个母亲,他在秦家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微妙。 “好了,我们走吧。”秦青拉上背包拉链。 “就收拾好了?”姬兰不敢置信地问。 秦青苦笑:“我所有东西都在这儿。” 姬兰看看这个没有塞满的背包,又看了看客厅里四处乱放的沈明淑和秦宝儿的各种高档服装,手背的青筋因用力握拳而浮起。她的儿子,在沈明淑家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周琳琳小声嘟囔:“要不是秦青读书很厉害,每年都能拿到上万块的奖学金,沈明淑连初中、高中都不会让他读。” 秦广元已经听不下去了,语气极度阴沉地说道:“这些东西别要了,回去爷爷给你买新的。走吧。” 秦青握紧背包带子。 姬兰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胳膊,然后慢慢把他手里的背包拿过去,扔在了钢丝床上。 “儿子,我们回家。”她哽咽着低语。 秦青点点头,却没有走向玄关,而是走到姬明堂身边,扶住了老人的胳膊:“我陪您走。”他永远知道人群中最需要照顾的那一个是谁。 姬明堂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了,看着这张与妻子像了六七分的脸,一时间老泪纵横。 “要是早点找到你就好了。孩子啊,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 能早点找到吗?原本是可以的。早在秦青十二岁的时候,沈明淑就知道了真相。可她为了秦子实的前途,生生隐瞒了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她还不断压榨虐待外孙! 悲伤刹那间被怒火烧尽,姬明堂眸色阴沉地看了沈明淑一眼,连带着对秦子实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走吧,这个家以后没必要再回来了!”姬明堂紧紧握住外孙的手,沉声说道。 沈明淑越发往秦子实身后躲。秦子实笑得僵硬又尴尬,只觉得躲在自己身后的不是什么母亲妹妹,而是两个烫手山芋。 秦广元和姬兰连忙跟上去,簇拥在秦青身边,不断说着安慰的话。 秦淮川也没了好脸色,瞥了秦子实一眼,瓮声瓮气地开口:“走了!” 见爸爸还愿意招呼自己回家,秦子实暗暗松了一口气。临走时,沈明淑握住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嘴里儿子儿子的喊个不停,秦宝儿也说让哥哥在家里住几天,培养培养感情。 秦子实都快气笑了。与她们培养感情?秦家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怕是待在这儿就别想再回去了。 现在的秦家可一点儿也不想与沈明淑和秦宝儿沾上关系! 秦子实终究还是走了。沈明淑也知道,如果硬把儿子留下,秦家的财产就没有儿子的份。她可以忍耐十几年,自然也可以继续忍耐下去。 加长款豪车里,秦青身边一左一右伴着姬明堂和秦广元,与秦子实相对而坐。秦淮川坐在秦子实身边。 996蹲坐在地上,用胖乎乎的爪子扒拉着车载冰箱的门。 要不是周琳琳先找到两位老人,让他们来主导认亲的事,说不定秦淮川根本就不会来找秦青。毕竟秦子实是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如今也有了辉煌的成就,放弃了实在可惜。 但老人的想法肯定与他不同,血缘在他们眼里才是最重要的。秦子实这个继承人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着实有点悬。 秦子实冲秦青和善地笑了笑,仿佛完全没有芥蒂。 秦青也勾起唇角,温柔一笑,俊美的脸庞瞬间绽放,桃花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微光。 昏暗的车厢陡然间亮堂起来,因为有了光源。 姬明堂看着这个熟悉的笑颜,泪水不由滚落。这才是他的亲外孙!这才是拥有妻子血脉的人! 姬明堂紧紧握住秦青的手,哽咽道:“回去之后我带你去给你姥姥扫墓。她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秦青也握紧了老人的手,微笑点头。他没有说什么漂亮话,更没有亲热地喊外公,他只是一下接一下,轻轻拍抚着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背。 然而这样的抚慰已经足够。 姬明堂眸色阴沉地瞥了秦子实一眼,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就修改遗嘱。姬家的一切都是属于秦青的,谁也抢不走。 秦子实笑容温和,表情不变,心里却翻江倒海,混乱不堪。姬明堂的态度转变,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姬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财产本该属于他这个最年长的外孙。 但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还有秦家…… 秦子实看向面容阴沉的秦淮川,唇角的笑容淡了淡。 996从冰箱里扒拉出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喝完,然后翻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秦青脚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喵,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搞乱了认祖归宗的剧情,以后有关于沈明淑和秦宝儿的剧情点,你都拿不到积分了。” 秦青看向窗外,没有反应。 996瞪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是男配,戏份本来就少,现在沈明淑和秦宝儿的剧情被砍掉,你拿到的积分会更少。如果我们能打破循环进行下一个任务,穿越的时候你要缴纳200个积分的穿越费。没有穿越费,你就会被送回去。你知道被送回去的下场吧?” 秦青终于垂头,看向了小肥猫。 他当然知道被送回去的下场。在身体和灵魂都破碎的情况下,他只有死路一条。 “你再也别想见到心里的那个人了。”996得意地甩着尾巴,“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 “沈明淑和秦宝儿的剧情点多吗?”秦青问道。 996抬起胖乎乎的爪子,看了看智脑,“起码十场,加起来就是一百分,真的不少了。怎么样,肉疼了吗?” 秦青勾唇问道:“与她们相关的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996看看智脑,“是你帮她们买大别墅。” 被那般对待着,回到亲生父母家之后却依然心甘情愿地当着沈明淑和秦宝儿的提款机,原主真的很傻。他越是纵容这两个索求无度的人,就越是把亲生父母推远,更会招致整个家族的不满。 如果真的走了这些剧情,秦青可以想象自己将来会是怎样的处境。而原主,正是因为深陷这样的困境无法逃离,才会放弃生命吧? 秦青在心里叹息:“人的贪欲是填不满的,买完豪宅,下一个剧情是不是买豪车?再下一个剧情是不是给秦宝儿找好工作?再下一个剧情是不是为秦宝儿介绍富二代男朋友?再下一个剧情是不是每个月给她们打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零用钱?欲望的沟壑只会越来越深,她们是无法满足的无底洞。” 996看了看剧本,又看了看秦青,瞪圆的绿眼睛泄露了它的惊讶。 他喵的,秦青还真的猜对了!沈明淑和秦宝儿的所有剧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围着秦青要这要那。 秦青睨了小肥猫一眼,勾唇而笑,“下一个剧情点是买豪宅?” “是,你要走这个剧情点吗?”996满怀希冀地问。 秦青回过头,看着那越去越远的,曾经属于他的家,眼眸里藏着无尽黯然。 姬明堂立刻握紧外孙的手腕,怕他难过。 过了足有一分多钟,当那栋熟悉的住宅楼消失在视野里,秦青才转回头,用指尖轻轻擦了擦微红的眼角。 “舍不得了?”姬明堂心疼地问。 秦青默默点头,漆黑眼眸里溢出泪光,满怀憧憬地说道:“我原本想在二十五岁这年攒够钱,给我妈买一套新房子。可是现在……” 沙哑的嗓音堵在喉头,难以为继。 姬明堂和秦广元一左一右地拍着秦青的肩膀,喟叹道:“好孩子,沈明淑那么对你,你还想着孝顺她。” 秦子实无比尴尬地挪了挪屁股。他怎么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就在这时,秦青抬起头看向他,苦涩地说道:“我妈恨我,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她和宝儿了。如果能帮到她们的,也请你尽量帮一帮好吗?她们的房子已经很旧了,厨房经常漏水,隔音也不好,宝儿经常抱怨没有办法好好读书。我这里存了二十多万,可以付首付,我转给你,你用你的名义……” 聪明人都不会等秦青把话说完。 秦子实连忙摆手:“不用!买房子的钱我来出!” 一直没吭声的秦淮川忽然阴沉地瞥了他一眼。 秦子实立刻补充:“我用我自己赚的钱给她们买房。这些年我在蓝宇科技工作,工资都存下来了。” 秦淮川这才收回阴沉的视线。秦青说要给沈明淑买房,那是秦青孝顺懂礼,重情重义。这样的孩子养着放心。 秦子实给沈明淑买房,那就是拿着秦家的钱去补贴秦家的仇人,意义完全不同。 秦广元点点头,没发表反对意见。 姬明堂却冷笑道:“我外孙为沈明淑当牛做马十几年,一点甜没尝到,吃的全是苦!如今刚相认,她亲儿子又出钱给她买房。这笔买卖她做得划算!” 秦子实不敢答话,秦青却拍了拍老人的手背,低声道:“我叫她妈妈,叫了二十五年。” 没有任何解释,只“妈妈”两个字就足以表达原主哪怕被出卖,被背叛,被牺牲,也毫无怨言的心情。 姬明堂愤怒难抑,却又满心感慰,红着眼眶拍了拍外孙的脊背,不断叹息:“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秦青搂住老人瘦弱的肩膀,手臂用力紧了紧。 至此,对于给沈明淑买房的事,所有人都默认了,只不过秦青动了动嘴,出钱的却是秦子实。 “买房的事你和妈妈商量着办吧。让她自己挑。她一直想要亲手装修一个家,可惜这个梦我没办法帮她实现。”秦青用苦涩的语气述说着这份遗憾。 按照沈明淑和秦宝儿贪婪的性格,一套公寓肯定没有办法满足她们。秦子实少不得要花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给她们买一栋别墅。买完了别墅还要装修,别墅偏远,要不要买车?买完了车,以后每个月的汽油费,生活费,着装费等等等等…… 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 对母亲和妹妹的品性也有几分了解的秦子实除了压抑着愤怒和烦躁,僵硬点头,还能如何? 996看傻了。 秦青垂眸睨它,轻笑低语:“给沈明淑买房的剧情分,我拿到了吗?” 996看了看任务列表里的红勾,憋着气说道:“拿到了。” “以后再出现与她们相关的剧情点,你告诉我,我吩咐秦子实去做。”秦青看向窗外,语气慵懒。 此刻的他不像什么苦情男配,倒更像反派boss。 996:“……他喵的,算你厉害!” 原本扒在秦青身上不停吸血,并且弄得秦青狼狈不堪,苦痛万分的沈明淑和秦宝儿,如今却变作了秦子实的累赘!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啊! 秦青眨了眨精光连闪的眼眸,问道:“秦子实是不是命定情侣中的一个?” 996已经萎靡了,有气无力地点头:“是的,他是受。” “他是什么?”秦青皱眉。 “他是受!攻受,攻受,你不懂吗?”996没好气地翻着白眼。 秦青查了查原主的记忆,这才恍然点头,“攻和受,两个男人?有意思。”细长的指尖敲了敲座椅的皮面,他又问:“那么,秦子实是不是患上绝症,然后死亡,导致世界不断重启的那一个?” 996再度点头,语气疲软:“是,每次死的都是他。” 秦青沉吟片刻,眸光流转,然后便颇觉有趣地笑了。 9、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时间一晃就过了半年,秦青被砍伤的右手已经恢复,拆了石膏之后手指果然不太灵活,到了阴雨天还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今天下雨,你的手痛不痛?”秦淮川一边翻看手中的文件,一边低声询问。 坐在他对面的秦青摇摇头:“不是很痛,已经习惯了。” 秦淮川点点头,不再说话。对于这个刚认回来没多久的儿子,他实在亲近不起来。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很聪明,学什么都快,情商也高,关键是长得俊美非凡,浑身的矜贵气质遮都遮不住。 这是秦子实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秦青双手交握,置于膝头,眼睛平静地看着办公桌上的一方黄玉镇纸。 此刻的他正坐在秦家的书房里,等待秦淮川审查自己的家庭作业。 在这半年时间里,他一直跟随各个专业的老师学习如何去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学习成绩的优劣将决定他能不能进入家族企业上班,甚至于决定他能不能成为秦家的继承人。 “不错。”秦淮川放下文件夹,欣慰地点头:“在我看来,你已经完全合格了。明天是你和子实的生日,我会为你举办一场宴会,邀请所有亲朋好友来参加。在宴会上,我会正式公布你的身份。宴会之后,你就去秦氏上班吧。” 带回家怎么算是认祖归宗呢?上了族谱,开了宴会,昭告天下,这才是真正的认祖归宗。 秦青点点头,温声道:“谢谢爸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离开书房后,秦青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挂满油画的长廊里,问道:“你已经半年没发布任务了,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召开生日宴会,向所有人公布秦青的身份,这绝对是一个大事件。这样的大事件,不可能不与剧情相关。 “有剧情,但我不告诉你!”吃胖了一大圈的996恶劣地呲牙。 这场宴会,秦青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受辱就行了。喵喵喵,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996就兴奋得不行。 看见小肥猫不断甩动粗尾巴,情绪显得异常亢奋,秦青微微挑眉,已然有了猜测。 一人一猫走到二楼的旋转楼梯前,正待下去,却见一楼玄关处,秦子实一边接电话一边推开大门走进来,脸上带着烦躁的表情,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 “宝儿,哥哥正在忙,你待会儿再打过来好吗?” 秦青躲入走廊,背部轻贴墙面,侧头看去。996躲在他脚边,也伸出一个脑袋。 秦子实正缓缓走上楼梯,说话的声音慢慢变大:“你在威胁我?我已经给你买了一辆跑车,又给你找了一份好工作,这样还不够吗?一个月五万块你也嫌少?那你要多少?十万?秦宝儿你真敢想!” 秦青薄唇微扬,无声一笑。 秦子实已经走到二楼,离秦青躲藏的走廊只一步之遥。这个时候他只要再走一步,转头一看,就能发现秦青。 但秦青丝毫也不慌张,依然站在那里,微笑旁听着。 秦子实站在原地不动了,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 秦宝儿的声音很尖锐,哪怕隔着话筒也无法阻挡:“你给不给?你不给我就给秦青打电话,说你和我妈早就相认十几年了,却一直瞒着大家。你们俩一直在密谋夺取秦家的家产!”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秦子实的语气变得极度压抑。 “只要我说出来,就会有人相信。”秦宝儿冷笑道。 秦子实沉默了。 这半年来,虽然秦淮川对他态度不变,但秦广元和姬明堂却已经联系了律师,准备更改遗嘱。如果这时候再闹出一些不好的传闻,秦子实能得到的财产只会更少。 “好!我给你十万!”秦子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妈知道你在勒索我吗?”他又威胁了一句。 “你如果告诉她,我就给秦青打电话。”秦宝儿不受这份威胁,“嘴长在我脸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别人爱怎么信,我也管不了。” “记住了,是每个月十万!”秦宝儿强调道。 “我知道,挂了吧,我还有事。”秦子实的语气又冷又沉。 与此同时,秦青正在询问996:“沈明淑和秦宝儿的那些剧情点,秦子实走完了吗?” 996抬起胖爪子看智脑,撇嘴道:“走完了一大半。” “都有哪些剧情点?”秦青勾唇问道。 996越发能够体会秦子实的心情。喵了个咪的,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帮沈明淑买别墅,走完了,得10分。帮沈明淑装修别墅,走完了,得10分。帮沈明淑买奔驰,走完了,得10分。帮秦宝儿买跑车,走完了,得10分。帮秦宝儿找工作,走完了,得10分。给秦宝儿每个月打十万块生活费,走完了,得10分。目前得分是60分。” 996放下胖爪子,焦躁地挠了挠地面。 秦青笑着又问:“积分都打到我账上了吗?” 996深吸了一口气:“打了!” “她俩还剩下哪些剧情?” “还剩下给秦宝儿介绍富二代男朋友的剧情。还有秦宝儿未婚先孕,帮她出头逼婚;秦宝儿被家暴,帮她打架——” 秦青忽然抬起手臂,轻轻一摆,语气漫不经心:“算了,这些剧情不用告诉我了,积分到账之后你提醒我一下就可以。” 这话说的…… 问的是你,不想知道的也是你!耍猫好玩吗,喵了个咪的!996浑身的毛都炸了。 这些剧情,全他喵的是秦青的!只有不断被沈明淑和秦宝儿拖累,觍着脸频繁找亲生父母要钱,秦青才会在秦家举步维艰,人见人厌。可是现在呢,现在这些大/麻烦全都成了秦子实的! 才短短半年,秦子实的存款就被掏空,还挪用了秦家一笔钱,惹得秦淮川对这个养子日渐不满。 他喵的!996烦躁地挠着地面,越想越觉得秦青走得不是苦情男配的路线,而是男主线! “等着吧,等攻出来,你就完了!”996气呼呼又无可奈何地威胁了一句。 “我很期待。”秦青微微一笑,然后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站在楼梯口暗自运气的秦子实吓得一愣,然后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秦青,你今天不上课吗?”他暗暗打量秦青的表情,试图猜测对方有没有听见刚才那通电话。 秦青笑得无懈可击,语气也没有半分异样:“我的课程今天已经结束了。对了,你最近有见到妈妈和妹妹吗?我很想她们,又不敢给她们打电话。” 秦子实定了定神,说道:“她们都很好。你要是想她们了,可以回去看看。我和妈谈过了,她说她不恨你,当时也是情绪到那儿了,说的糊涂话,你别介意。” 秦青苦涩一笑,“我怎么会介意,她毕竟是养大我的人。你有没有她们的近照或视频?能发给我看看吗?” 秦子实怎么可能把沈明淑和秦宝儿的照片存在手机里?他恨不得那两个人永远没出现过。 但是当着秦青的面,他又不得不装出好儿子的模样,于是快速想了想,然后从微信的聊天记录里找出一段视频发过去。 秦青垂眸看视频,面上露出眷恋的神色,心里却戏谑地笑了。 这段视频是沈明淑在新买的别墅里拍的,发送时间是半年前。那会儿别墅还是毛胚,什么都没有。 沈明淑举着自拍杆,详细讲述自己的装修理念:这里应该贴什么样的瓷砖,那里应该放什么样的家具,顶上应该挂什么样的水晶灯…… 条条款款汇总起来就一个字——钱! 她要用最豪华的装修来堆砌一个家。风格合不合适无所谓,但一定要贵! 她为儿子隐忍了十几年,到如今,她觉得自己理当享受这些隐忍所带来的好处。 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秦子实是什么心情?他才二十五岁,没有多少积累,甚至前不久还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摊上如此贪婪、自私、索求无度的母亲,还有恶毒、心机深沉、六亲不认的妹妹,他是恼火的吧? 秦青一边看视频一边微笑,眼眸里闪烁着愉悦的微光。 秦子实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 “看见妈妈,你很高兴吗?”他问道。 “看见她们过得好,我当然高兴。”嘴上这样说,秦青却毫无留恋地删掉了这段视频。 秦子实点点头,眼里的隐怒已完全退去,换做了真诚的微笑:“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我帮你准备了一套高定西装,你和我回房去试试?” 秦青略微抬眸,定定看了秦子实一眼,末了欣然答应。 十分钟后,穿着一套黑色高定西装的秦青站在了巨大的落地镜前。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了两步,姿态很是慵懒,然后抬起右手手臂,理了理那颗钻石袖扣。 钻石很璀璨,却远不及他指尖的清透。浓密的睫毛盖住微阖的桃花眼,发丝随意抓了抓,却显得那么风流倜傥。 夏日艳阳隔着纯白纱幔照进来,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光亮。但秦青在哪儿,最为柔和也最为美丽的风景就在哪儿。 秦子实看着这样的秦青,心里翻搅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在以往的二十五年里,这个人一直过着最穷困潦倒的生活,甚至每天都承受着折辱和践踏,然而回到秦家才半年,他却已经养出了通身的贵气和矜傲。 难道血缘这东西真的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秦子实勾了勾唇,眼里溢出一丝隐藏得极深的不屑,然后退后几步,认真欣赏秦青的装扮,末了折断插在花瓶里的一朵白玫瑰,斜着别在秦青胸前。 “这样就好多了。”他笑着感叹。 秦青对着镜子看了看,认同道:“画龙点睛的一笔。”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我也祝你生日快乐。” “明天的宴会,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秦子实拍了拍秦青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蹲在窗台上的996噗嗤一声喷笑:“主角?屁嘞!” 秦青看了看秦子实,又看了看难掩幸灾乐祸的小肥猫,微弯的唇角纹丝不变。 --- 翌日,被满脸愧疚的姬兰堵在楼梯口,不准下去参加宴会的秦青终于领会了秦子实那抹微笑的深意。 “秦青,妈妈真的很抱歉。但是仓总和徐总都来了,他们和你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今天的宴会就算了吧,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找机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仓总,徐总?”秦青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俯瞰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提前一个小时来到秦家的周琳琳用力握住秦青的手腕,眼里有愤怒,也有无奈。 996蹲坐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舔着背上的毛。 “仓洺,徐逸之,你认识吧?”姬兰耐着性子说道。 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秦青当然听过。几乎每隔一两天,他就会在网络里或电视上,看见两人的身影。他们是蓝宇科技的创始人,也是这个世界最有财富,也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们甚至主导了未来科技的发展。 秦子实毕业之后就进入了蓝宇科技工作,经过几年打拼当了营销部部长。即便只是一名高管,因为顶着蓝宇科技的名头,他的分量也比秦家继承人要重。 在蓝宇科技这样的巨无霸面前,小小的秦氏简直不值一提。 眼下,秦子实竟然把这二位呼风唤雨的人物请到了秦家,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哪还记得什么秦青? 整个会场都沸腾了,就连秦淮川、秦广元和姬明堂都摆出受宠若惊的笑脸,急切地迎了上去。 秦青垂眸看着被许多宾客簇拥在中间的两个男人。 他们的身高都在190公分以上,其中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又比穿灰色西装的男人高了几许。他的黑发有些坚硬,随意抓挠成洒脱不羁的模样,笔挺的站姿保持着猛兽一般的气势。 他正侧头看向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的秦淮川,表情是漫不经心的,锋利的眉眼却像鹰隼一般时时刻刻透露着危险。 侍应生端着一盘香槟走过来,男人拿起一杯,仰头浅饮,琥珀色的酒液被他削薄的唇含入口中,微扬的下颌绷紧了性感的喉结。 四周衣香鬓影的人们环绕着他,却又被他迫人的气场隔绝在外。他就是仓洺,蓝宇科技的总裁。 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徐逸之,蓝宇科技法务部的部长。他为仓洺处理一切与法律相关的麻烦。站在气势迫人的仓洺身边,他却是松弛而又闲适的。 不同于仓洺的雄劲与冷酷,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着香槟,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场内所有人。他像一只躺在太阳底下的猎豹,正轻轻晃动着粗壮的尾巴,看似毫无危险,实则时时刻刻都能暴起噬人。 这两个男人无比出色,也极端危险。 秦青垂头看着他们,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栏杆。 “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是攻?”秦青用笃定的语气问道。如此出色的两个人,必然会是故事的主角,他不会猜错的。 “仓洺是攻!”996不再隐瞒。 事实上,当仓洺挟着迫人气场走入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时,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忽然,仓洺抬头看了过来,漆黑眼眸放射出锐利的光。 刹那间的心悸让秦青的心脏迸发出剧烈的绞痛。分明是来自于修真位面的妖物,可是面对这个凡尘中人,他却觉得畏惧。 996的反应还要更大一些,竟然砰地一声从栏杆落到地面,然后炸着毛,呲溜一声跑了。 仓洺收回了寒光慑人的视线。 秦青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退后几步,远离了栏杆。如此,仓洺和徐逸之也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两个凡人,竟叫他这样的妖物不敢多看。 “仓总和徐总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爸爸有一个大项目要跟他们谈。所以这次——” 姬兰压下满心愧疚,劝道:“这次你就别下去了,明年的生日,妈妈一定帮你办一个比现在更隆重的宴会。好不好?” “好。”秦青脸色苍白地点头。 姬兰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琳琳,你在这里陪陪秦青,我下去招待客人了。”话落,她提着裙摆匆匆下了楼梯,迎向两位贵客。 996从走廊里探出头来,怯怯地问道:“喵,刚才仓洺没看见我吧喵?他的眼神好可怕,像刀子一样!” “你会隐身,他怎么可能看见。”秦青淡声安慰了一句,然后垂头看向佩戴在胸前的,由秦子实亲手插上去的一朵白玫瑰。 这套奢华的高定西装,这朵装饰用的花,以及这场宴会,却原来都是秦子实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秦子实把仓洺和徐逸之带过来,用强大的人脉述说着这样一个事实——我虽然不是秦家的血脉,可秦家要想折辱我,也得看看我背后的人是谁。 狐假虎威,借力打力。 很明显,秦子实借到的权势和力量,远远不是秦家能够抗衡的。 所以秦淮川把秦青关在了二楼,所以认祖归宗的仪式临时取消,所以外界清晰地接收到了这样一个讯号——秦子实哪怕不是秦淮川的亲生儿子,他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秦青摘掉胸前的白玫瑰,置于鼻端嗅闻一下,然后叹息着摇头。 这就是剧本的安排吧?对于原主来说,这是何等的屈辱? 996从角落里钻出来,小人得志地呲牙:“喵,你刚刚拿到了10个积分。宴会这场戏算你过了。” 得意了没多久,996的脸又绿了。喵了个咪的,它差点忘了,继宴会受辱这场戏之后,周雨柔就要上场,劝说秦青去勾引仓洺。 但周雨柔和秦青根本没交上朋友,她此刻就在一楼的宴会厅里,围着仓洺打转,她怎么上来走剧情? 这是剧本里最重要的一个剧情点,直接促成了仓洺和秦子实的相爱。如果这个剧情不发生,整个命运线全部都会乱。 到时候世界重启,大家都会完蛋! 996顿时急出了满身冷汗。 然而这时,周琳琳却走到栏杆边,指着站在仓洺和徐逸之身边的秦子实说道:“你看他笑得多猖狂。我敢打赌,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在你生日这天把仓总和徐总带过来,抢了你的风头。” 秦青背靠墙壁站着。他没有走过去看宴会厅,但是他能想象秦子实此刻的表情。 优雅的笑容,得体的举止,但内心必然是骄傲自负的。假借了别人的权势,让他产生了自己很强大的错觉。 “听说仓总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他那么看重秦子实也是因为秦子实长得好。” 周琳琳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去勾引仓总吧。你把仓总抢过来,看秦子实还怎么得意!你长得比秦子实好看一万倍!” 秦青嗅闻着手里的白玫瑰,对这句孩子气的话报以轻笑。 996听呆了。喵了个咪的,这不是周雨柔的台词吗? 因为外界盛传秦子实是仓洺的地下情人,所以周雨柔心里嫉妒,就教唆秦青去勾引仓洺。而周琳琳躲在一旁偷听到两人的谈话,录了视频,发给了秦子实。 在原剧情里,周琳琳恨周雨柔,也讨厌秦青,能给两人找麻烦,她何乐而不为? 有了这段视频作为把柄,日后,秦子实会狠狠羞辱秦青,并揭穿他的心怀不轨。二人对照之下,仓洺自然会喜欢上性格直爽,精明能干的秦子实。 如今周琳琳走了周雨柔的剧情,那周琳琳的剧情谁来走?这段对话谁来录,然后发给秦子实? 996左看右看,急得不行。 “秦青,你长得这么好看,仓总肯定会喜欢你!你去勾引仓总,抢走秦子实最大的依仗,看他还怎么嚣张!要不然,有仓总在他身后站着,你继承人的位置说不定都会被他抢走!”周琳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会尽力维护属于我的东西,你不用担心。”秦青把玫瑰花插回胸前的口袋,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看他们得意的样子,真恶心!”周琳琳盯着站在仓洺身边娇笑不停的周雨柔,眼里溢出浓烈的厌恶之情。 倚墙而立的秦青终于走过去,静静看着楼下的觥筹交错。 996偷偷摸摸跑到走廊的尽头,躲在盆栽后面,用智脑发送了一段视频。没有办法了,恶毒女配的戏份只能由它来做了! 一楼宴会厅内,秦子实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看,得体的微笑变作玩味的讥嘲,然后抬头,看向站在二楼的秦青和周琳琳,遥遥举杯,颔首致意。 10、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看见秦子实朝自己举杯致意,周琳琳愣了愣。 秦青微笑颔首,只可惜没有香槟可以举。 秦子实冲秦青眯了眯眼,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酒,末了转向仓洺和徐逸之,笑着说了一些什么。他的幽默似乎打动了很多人,惹得大家纷纷朗笑起来。 原本已在慢慢疏远他的秦广元和姬明堂,竟也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秦广元拍了拍秦子实的肩膀,冲仓洺和徐逸之说了几句话。秦淮川频频点头,笑容欣慰。 秦子实脸颊微红地摆了摆手,笑容有些羞赧。 秦青不用看口型也知道,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亲人,此刻都在夸赞秦子实。说他孝顺,说他能干,说他以后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 至于秦子实不是秦家血脉的事实,似乎被他们不约而同地遗忘了。 仓洺和徐逸之礼貌性地回了几句,一个面无表情,气势冷峻,一个笑得如沐春风。他们能够耐着性子站在这里,就是对秦子实最大的肯定和支持。 还有谁记得这个宴会是为秦青举办的? 还有谁在乎秦青的感受? 分明秦青才是宴会的主角,可是临到头,他却不被允许出席。 秦青垂眸看着一楼的相谈甚欢与衣香鬓影,转而看看二楼的冷清寂静,不由叹了一口气。 两名侍者默默走过来,站在楼梯口。他们是奉命看管秦青的,一旦秦青想要下去,他们就会把人拦住。 今天谁也不能当着仓洺和徐逸之的面,揭穿秦子实是个假少爷的事实。他的脸面,就是仓洺和徐逸之的脸面。 秦青讥讽一笑,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蓄积着暗芒。 回过神来的周琳琳恶狠狠地说道:“秦子实刚才是在挑衅我们吗?艹他妈的!他抢走了你的人生,还有脸在这里给你敬酒?秦青,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吗?” 秦青眨了眨暗沉的眸子,低声道:“生气没有任何意义。” “你别这么佛系好不好?你上啊!你去抢走仓洺!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你一出去,下面的人全都得看傻!”周琳琳转头去看秦青。 巨大的水晶灯从三楼穹顶垂落,贯穿了二楼。 秦青就站在水晶灯旁,被朦胧光斑笼罩着。然而这些夺目的光点,却完全沦为了他的陪衬。一袭黑色西装,一朵纯白的玫瑰,只是如此简单的装束,却能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尊贵。 秦青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隐藏在黑暗里,忍受着这份冷落。 他应该光芒万丈! 周琳琳推了秦青一把。 秦青握住周琳琳的手腕,安抚道:“别闹。” 末了,他冲站在楼梯口的两名侍者勾了勾手指。 两名侍者露出紧张的神情,秦青却只是淡淡说道:“帮我们拿两杯香槟上来好吗?” 两名侍者找来另外两个侍者代为把守楼梯口,这才下去拿香槟。 周琳琳气得直哆嗦:“这是把你当犯人看吗?这是你家!你连露个面的自由都没有?艹他妈的秦子实!” 秦青眼眸低垂,神色平静。 不多时,两杯香槟分别送到了秦青和周琳琳手里。周琳琳仰头喝了一大口,秦青却只是一点一点地浅浅抿着。 他回头看向走廊深处。闻到酒味的996果然钻了出来,跳上栏杆,流着口水问:“香槟好喝吗?” “好喝。”秦青诡秘一笑,继而冲楼下的香槟塔扬了扬下颌,说道:“你自己去拿一杯吧。最中间的那一杯最好喝。” 996有些害怕站在宴会厅里的仓洺,却又无法抗拒美酒的诱惑,犹豫了数分钟才嘟囔道:“我下去了。” 在这数分钟里,一名侍者站上梯子,给香槟塔倒酒。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出来,用奶油描绘的秦青的名字已被临时抹去,换成了秦子实。 秦淮川轻轻拍了拍秦子实的背,让他去切蛋糕。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宴会是为秦青举办的,但是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件事。 秦子实拿起刀,切出两块蛋糕递给仓洺和徐逸之。 仓洺随手把蛋糕放到一边,冷峻的脸庞依然没有表情。徐逸之则捧着蛋糕笑了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本就过分俊美的脸庞散发出一股风流的韵致。 秦子实压下满心得意,走到香槟塔前给两人拿酒。 恰在此时,996飞快蹿入宴会厅,跳上桌面,伸出胖乎乎的爪子,偷走了香槟塔中心位置的一杯香槟。 秦青斜倚在栏杆边,勾着唇角欣赏这一幕。 只听叮铃哐啷一阵乱响,然后就是女士们陡然拔高的尖叫。那座高高堆叠的香槟塔竟莫名其妙倒塌了,刚好站在塔下的秦子实被砸了满身的杯子,杯子里的冰镇香槟给他洗了一个透心凉的澡。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满身都是狼藉。周围的宾客纷纷后退躲避,唯独仓洺和徐逸之还站在原地。 碎裂的酒杯和四处流淌的酒水,仿佛主动避开了这两个人。 仓洺用指腹抹去额角的一滴香槟,冷峻的眉眼显露出一丝不耐。徐逸之掏出一条洁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脸上的几滴酒液,末了随手把帕子扔在一名侍应生的托盘上。 发现自己闯了祸,996脚底抹油,飞快跑走了。左冲右突的时候,它嘴里叼着的一杯香槟一滴都没洒。 秦青用玉雕一般的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脸,只余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眸露在外面。 周琳琳:“……噗哈哈哈!” 听见二楼的笑声,秦子实抬头看去。 于是秦青举起酒杯,遥遥冲他致意。 谁也不能说这场意外是远在二楼的秦青导致的,可秦子实就有这种感觉。他苍白的脸腾地一下转为涨红,眼里的愤怒差点喷薄而出。 在场众人忙着避开满地酒水,或者呼叫清洁人员,没有谁注意到秦子实与秦青的交锋,只除了仓洺和徐逸之。 两人转头看向二楼。 在巨大的水晶灯旁,在璀璨的光晕中,站着一个像月色般柔和的人。他懒懒地趴伏在栏杆上,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举着酒杯,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他抿了一口香槟,苍白的唇因此而染上一层粉嫩润泽的光。 徐逸之眨了眨眼,忽然便笑了。与之前看似如沐春风,实则冰冷敷衍的笑容比起来,这抹笑容要真实得多。 “刚才你看见了吗?”他低声说道。 仓洺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青,嗓音冷沉:“又一个。” 又一个什么? 两人收回目光,心照不宣。 秦青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比僵硬。唯有他知道,那两个男人的目光带着多么可怕的洞察力和威慑力。他们真是凡人吗?世界不断重启,真的是因为秦子实的反复死亡,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秦青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996叼着一块巨大的火腿蹿上二楼。 “喵了个咪的,刚才差点吓死猫!你不知道仓洺的眼神有多可怕!我跳上桌子偷酒的时候,他好像看见我了。不过那肯定是我的错觉,他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看见我。”996一边啃火腿一边自我安慰。 只有仓洺的眼神可怕吗?那个笑得格外温柔好看的徐逸之,与仓洺一样,都散发着异常慑人的气息。 可是小肥猫似乎没发现啊。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秦青把玩着酒杯,暗暗沉吟。 周琳琳拍着栏杆咯咯笑个不停。为了在仓洺面前露脸,周雨柔也站在香槟塔下,被浇了个狗血淋头!她之前因为伤人,被判了缓刑,名声已经坏了。 “哈哈哈,太他妈好笑了!抢风头啊!你们抢啊!这样的风头多好看呐!”周琳琳快意地拊掌。 浑身湿透的秦子实被姬兰带走了。切生日蛋糕本是这场宴会最盛大的时刻,但香槟塔的倒塌却让这一时刻带上了几分滑稽的意味。 仓洺也不去安慰秦子实,放下酒杯转身便走。秦淮川追上去说着抱歉的话,却始终没让仓洺露出哪怕一丁点笑容。这个男人仿佛生来就没有七情六欲。 徐逸之笑着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也施施然走出了大厅。 至于秦子实会不会难过,需不需要安慰,他们完全不在意。 秦淮川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送走二人,再回来时脸色阴沉得可怕。香槟塔的倒塌肯定不是秦子实的原因,但他很难不迁怒到秦子实身上。 只因秦子实站在塔下被无数酒杯砸懵的画面实在是太丢人了! 贵宾走了,主角也出了丑,一场宴会就这么草草结束。谁也没想到,秦子实拥有了一个风光无限的出场,却以那样狼狈的姿态离席。 津津有味地吃着火腿的996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喵,我是不是把剧情搞乱了?” “只要拿到了剧情分,后面发生什么并没有关系。”秦青柔声安慰着。 996有些心虚,闻了闻爪子下的火腿,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对,只要拿到剧情分就行了,剧本里没写就没有关系。” 不知不觉,它已经被秦青的理论洗脑了。 “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秦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下一个剧情点是——” 猛然警觉起来的996咽下了未尽的话,看了看智脑,不怀好意地说道:“下一个剧情点你别管,你只管好好工作。” 好好工作?所以下一个剧情点与工作有关?配角的工作总不会一帆风顺吧?秦青暗自沉吟,继而眯了眯眼。 --- 时间一晃而过,秦青在秦氏已工作了两个多月。这天,秦淮川把一个重要项目交给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准备给你升职,但前提是你要把这个项目拿下来。” “请问我的职位是?”秦青接过文件夹。 “副总。”秦淮川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青翻开文件看向标题,眉头微蹙。这个项目很难做,新兴的高科技产品一般很难推广。 可是副总这个职务他一定要拿到,因为他早已说过,他会守护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花儿总会用根茎固定住脚下的泥土,这个习性无论到了何处都不会改变。 当秦青暗自思忖的时候,秦淮川加重语气说道:“能不能成为秦氏的继承人,得靠你自己的能力。你和子实都是候选者。我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就给你铺路。” “我明白了,这个项目我会拿下的。”秦青站起身说道:“我有权力组建自己的团队吧?” “你想要谁?”秦淮川皱了皱眉。 “我要赵悠然。” “赵悠然?他因为抄袭别人的营销方案,已经被降职了。你确定要这个人?” “我确定。”秦青笃定点头。 “行了,你要谁就去找谁谈,只要他们愿意帮你,我没意见。”秦淮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十分钟后,秦青把赵悠然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接了poc的案子,你来当我的助手。” “小秦总您确定?poc给的营销费可不少,得有几个亿吧?您放心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吗?您知不知道我被降职的原因?”赵悠然有些不敢置信。 “我知道,别人都说你抄袭了方豪的营销方案。要不是这样,你已经当上总监了。” “您知道还找我?您应该去找方豪。您是太子爷,他一定会尽力帮您。”赵悠然苦涩一笑。 “我不需要抄袭者的帮助。”秦青摇摇头。 “什么?”赵悠然愣住了。 “我知道是他抄袭了你,而不是你抄袭他。他毕业于哈佛大学,拿过很多奖,但这些光辉的履历并不能证明他的才能。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他不可能对我们的文化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和领悟。他那篇营销方案我看过了,一个满口abc的香蕉人,懂什么诗词古韵?懂什么东方的简约之美,含蓄之美?别人也知道他抄袭,却不指出来,因为他是秦子实的大学同学,他有秦子实当他的背景。” 秦青直勾勾地看着赵悠然,抛出自己的诱饵:“现在,我也可以当你的背景,而我百分百相信你的人品和能力。拿下这个项目,我让你当总监,年薪一百万打底。” 赵悠然握了握拳,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但他压下这份心动,说道:“让我帮您可以,但是您得把我的团队找回来。我被斥为抄袭者之后,我团队里的人就都被下放了。我需要他们。如果拿下这个项目,我们整个团队都要升职,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好处。如果这个条件您无法接受——” 秦青果断说道:“我可以接受。我保证你们整个团队都会得到提升。” “那我没问题了。人找齐之后我们就开始干活吧。”赵悠然站起身,强忍激动地伸出手。 秦青也站起来,与这人握手。 996叼着一根香烟走进办公室,看见正在握手的两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加油哦喵!我看好你们!”话落,它眯着绿油油的眼睛,奸诈地笑了。 秦青默默送走赵悠然,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便看向正在吐烟圈的996。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包香烟。 996仰躺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掸掉烟灰,老神在在地说道:“跟你学的呗。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你出溜得也太快了。”秦青点燃香烟,低缓地笑了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996杠了一句,再度奸笑:“你加油哦喵!这个项目你一定能拿下!” 于是秦青知道了,要拿下这个项目,自己少不得经历一些波折。 艰苦的工作开始了。秦青虽然组建了团队,却总是亲力亲为。他虽然没有文凭,可也不是草包。连续八九个月的高强度学习早已让他掌握了在商场里搏杀的一切技巧和法则。 他亲自做调研,一次又一次开会讨论,一次又一次修改方案,为了这个项目可谓拼尽了全力。 在他的感染下,团队里每一个人也都牟足了劲往前冲。 到了项目汇报的前一天,秦青累晕在办公室里。所幸大家都留下来加班,及时发现了躺在冰冷地板上的他。 第二天早上,秦青在病房里醒过来,手背上插着针管。 “回公司!”他半坐起身。 “小秦总,您歇着吧,医生说您这是过劳了!您的胃病也很严重。我去做项目汇报,您别担心。”赵悠然忧心忡忡地按住秦青的肩膀。 “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我必须在场。”秦青把药水瓶举在手里,穿着病号服往外走。 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背影,赵悠然心里百味杂陈。刚开始,他以为这个项目得全部由自己来做,小秦总只负责拿功劳。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整个项目做下来,小秦总是最累的,也是贡献最大的。他的能力比任何人都强。往后他若是当了秦氏的掌舵者,必然不会比秦子实差! 什么狗屁考验!秦淮川对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了解!小秦总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考验,相信他就对了! 赵悠然追上去,接过秦青手里的药水瓶。 汽车抵达公司时,一瓶药水刚好打完。秦青拔掉针管,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大堂。任谁也看不出,就在一天之前,他还因为太过疲劳住进了医院。 秦青走进会议室,开始做汇报。 996蹲在讲台上,龇牙咧嘴地笑。它在等待又一个重要的剧情点。 秦青看见小肥猫的奸笑,以为事情不会很顺利,然而临到签约的时候,什么意外状况都没发生。客户显得很满意,拿出合同干脆利落地说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总,我们一直合作的很愉快。”秦淮川握住客户的手,乐呵呵地笑着。 这个大项目签下来,秦氏在业界的地位必然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今年的营销费是几亿,明年后年还会逐步叠加,利润滚滚而来。 想到这里,秦淮川越发笑得红光满面。 周围的人全都鼓起掌,赵悠然等人尤其开心。拿到这个项目,他们就可以升职加薪了! “李总,谢谢您的赏识。”秦青伸出手。 李总握住秦青的手,目光里透着一丝微妙的嘲弄之意,“我不是赏识你,我是看在秦子实的面子上才签了这份合同。” 轻蔑的笑声缓缓响了起来,李总握紧秦青的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蓝宇科技是我们的上游供应商。没有蓝宇就没有我们poc。子实的面子,我无论如何都得给啊!” 热闹的会议室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死寂。 秦青神色不变地问道:“李总,您的意思是,您看不上我?” “你有哪点叫人看得上吗?听说你只有高中文凭?”李总上上下下打量秦青,末了装作恍然大悟地拍打脑门。 “对了,你这张脸倒是很好看。”他冲秦淮川扬了扬下颌,玩笑道:“淮川呐,你可以给你儿子找个家世好点的姑娘联姻,这才是他对你们家最大的贡献。你别不信,他这种小白脸,多的是女孩子喜欢。” 李总笑嘻嘻地拍打着秦青的肩膀,仿佛一个慈和的长辈,然而他说出口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却都满带羞辱。 秦淮川不能发作,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秦青沉默了。 就在这时,996发出了非常响亮的讥笑声:“喵喵喵!这出戏我等了好几个月了!秦青,会议室受辱的剧情点算你过了!10点积分赏给你!” 秦青用力握紧李总的手,眯了眯眼。 原本兴高采烈的赵悠然等人此刻都惨白了面色,心中翻搅着屈辱和愤怒。他们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才弄出来的,堪称天才的营销方案,在客户眼里却比不上秦子实的脸面值钱? 狗屁!秦子实算什么东西?!这些话是李总擅自说的,还是秦子实吩咐的?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侮辱人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然而不管是谁让说的,这些话已经在很多人的心里产生了化学反应。 赵悠然担忧地看向秦淮川,而这个人果然露出了既难堪又颇有些骄傲的表情。难堪的是,他的亲生儿子被客户如此轻看,骄傲的是,他的养子人脉如此强大。 秦氏到底应该属于谁?想必秦淮川心里的天平已经有所倾斜了吧? 赵悠然转头去看秦青,心里一阵难受。 被人当面贬低至此,秦青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吧? 然而秦青依然在微笑着,越发用力握住李总的手,徐徐说道:“您确定您选择与秦氏签约是为了卖秦子实一个面子,而不是看中了我们的营销方案?” “一个抄袭的团队,我能容忍你们的参与已经是极限。若没有子实的面子在,你们的营销方案我连看都不会看。”李总暗暗吃痛,面上却强撑笑容。 赵悠然猛然握紧双拳,按捺住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样的羞辱,实在是…… 同在会议室的方豪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哈哈哈,这出戏真精彩。以为攀上秦青就可以飞黄腾达了?做梦呢!也不看看子实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秦青再度用力握了握李总的手,当对方痛地闷哼时才缓缓松开,笑着颔首:“我明白了。” 谁也别想从他平静的眼眸里窥探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他拿起合同,仔仔细细看完全部条款,发现没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地方,这才交给秦淮川。 “你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秦青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总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腕,脸色十分难看。 秦淮川走上前赔不是,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客户送走。 秦青冲赵悠然等人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项目已经拿下了,我许诺你们的升职加薪一定会兑现。都回去吧,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们放假。这几个月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把消耗的精神补回来。” 赵悠然想要安慰几句,秦青却抬起手臂,轻轻一摆。 他没有说自己很好,也没有半句抱怨,只是勾着薄唇淡淡一笑,仿佛无事发生。 赵悠然也就沉默了下来。他隐隐可以感知到,秦青强大的内心根本就没有把这点挫折当回事。过个几天,他就能缓过来。 大家纷纷散去,秦淮川回到会议室,上下打量秦青,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不要介意李总的话。他说的也没错,要不是子实有门路,这么大的项目落不到我们头上。” 秦青拉开一张凳子缓缓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手背上的针眼。 “副总的位置——” 他刚开口就被秦淮川打断,“副总的位置就空着吧。子实还要在蓝宇多干几年。”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副总的职位将为秦子实而空悬。他在,公司就是他的。他不在,秦氏的东西谁也碰不得,包括秦青。 秦青嘲讽一笑,没有争辩。 “我想给赵悠然他们升职加薪。”他提出第二个要求。 “不可能。项目已经拿到了,他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秦淮川冷酷拒绝。 “没有他们的营销方案——” 秦青的话再度被秦淮川打断:“没有他们的营销方案,凭李总与子实的交情,这个项目照样拿得下来。后面的事,我会交给方豪去做,你们把所有文件和资料都交给方豪的团队吧。” 秦淮川走向会议室的大门,语气冰冷:“如果把我的位置交给子实,他必然能带领公司更上一层楼,而你做不到。你没有他那样的人脉和资源。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为了公司考虑。” 所以,就连继承人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秦青抬起头看向秦淮川的背影,平静地说道:“我明白了。” 秦淮川以为他真的明白了,这才点点头,离开了会议室。对于这个儿子不争不抢的懦弱性格,他打心眼里看不起。 然而秦淮川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跨出会议室,秦青后脚就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冷冽笑容。 “你,你为什么这样笑?”直觉非常敏锐的996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只是转瞬,这抹冷冽的笑容就变作了如水般的静谧与温柔。秦青用纤长的手指掩住自己布满冰霜的阴冷眼眸。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他忘了告诉996,他虽然是一朵凭风吹拂的花,却也长着尖锐的毒刺。 11、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取出一支香烟点燃。 996从他的烟盒里也偷拿了一支烟,不用打火机,只是对着过滤嘴吸了吸,烟头就莫名燃起来。 “喵,我厉害吧?”它得意地举起这根香烟。 秦青莞尔一笑,淡淡的烟雾迷蒙了他幽深的眼。 就在这时,方豪推门进来,催促道:“秦青,秦总让你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好,送去我的办公室。poc这个项目将交给我的团队来做。” 秦青神色莫测地打量着方豪。 这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却又异常具有穿透力。方豪脸上的轻蔑之色淡去几分,道了一句“你快点”就离开了。他是秦子实的朋友,对秦青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自然没有好感。 秦淮川的亲儿子又怎样?一个大学都没读过的人,顶个屁用! 办公室的门被方豪从外面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种行为既是挑衅,也是宣战。秦子实虽然没在秦氏工作,却培养了很多嫡系。他的根基已经很牢固。 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末了掸着烟灰问道:“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下一个剧情点是黯然辞职,离开秦氏。”996低头看了看智脑。 剧本里记载,原主没有秦青这样的聪明才智和精明强干,所以整个项目都做得很糟糕。在做项目汇报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搞得秦淮川很丢脸。 但李总还是与秦氏签约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李总说“我之所以签下这个合同是看在秦子实的面子上”,其实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然而原主被秦青替换之后,李总再这么说就有些故意羞辱人的意思。 996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剧情点你走吗?”刚才秦青笑得很可怕,像是要造反。 “我走。”秦青不紧不慢地吸着香烟。 “喵?”996睁大眼睛,显得很惊讶。它以为秦青不会走这个剧情,毕竟他早已把秦氏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虽然秦青嘴上没说,但996感觉得出来,这朵花妖的地盘意识很强烈。似乎所有的灵植都是这种尿性,谁踏入了它们圈好的地盘,谁就得死。 “我现在就走这个剧情点。”秦青杵灭香烟,拿起手机。 996还在愣神,秦青已打通了电话:“喂,是赵悠然吗?我准备辞职了,你和你的团队也准备准备,从公司离职吧。” 赵悠然竟然一点儿也不惊讶,给出的回答干脆又利落:“好。” 经过两个月的共事,他对秦青的态度已从最开始的半信半疑,达到了如今的盲从与顺服。 “你们都没签竞业合同吧?”秦青问道。 “没有。” “很好。我对你的承诺一定会实现,请你相信我。” “小秦总,我不相信您,还能相信谁?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赵悠然在电话那头轻松地笑了。 996不屑地撇嘴:“你骗鬼嘞!你当初可是答应过让赵悠然当总监,还给他百万年薪的。可是现在呢,现在连你自己都辞职了!做人不要太装逼,小心被雷劈。” 996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桀桀地笑,像足了邪恶大反派。 秦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便把辞职信打印出来,亲自送到人事部。 人事部马上通知了秦淮川。 秦淮川沉默片刻,语气阴沉地说道:“他要走就让他走,别管他!” 已经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一点挫折也受不了。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秦淮川以为秦青的离职不会在公司里搅起半点水花。秦子实的嫡系们也都在暗暗嘲笑这位太子爷的幼稚和愚蠢。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秦青的离职带来的不是一个人的默默消失,而是整个行业的腥风血雨。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拿到了poc的合同,秦氏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但跟随着秦青一起离职的还有赵悠然以及整个团队。 在秦青的牵头下,这些人带着他们耗费数月做出来的天才营销方案,入职了金利科技,而金利科技的产品,恰恰是poc的竞品。 两家公司都生产出了功能相差无几的新产品,也都在推广营销阶段。 赵悠然的加入,直接让金利科技的新产品在市场上卖爆了。而poc的营销方案很普通,消费者完全不买账,最终一败涂地。 李总气急败坏,想要与秦青打官司,可是那个营销方案早已被秦青注册了版权,它是属于整个团队的,而不是属于公司的。 也就是说,秦青哪怕离开了秦氏,也可以把这个营销方案带走。 李总跑去找秦淮川想办法,秦淮川让方豪马上写出一个更优秀的营销方案。然而方豪抄袭成性,又怎么有这个能力。 最终,poc输掉了行业龙头的地位,赔进去十几亿的研发费,还失去了大部分市场份额。秦氏虽然拿到了几亿营销费,却成了整个业界的笑柄,日后恐怕不会有什么优质客户再来找他们合作。 风波终于过去,满脸疲惫的秦淮川从车里下来,慢慢走进别墅的草坪。 秦青站在二楼阳台上,一边与赵悠然打电话,一边垂眸看着自己所谓的父亲。 “你在金利还好吗?” “我很好,大家都很好。谢谢您小秦总。” “这个营销总监的职务,是你凭实力拿到的,你谢你自己就可以了。”秦青轻笑了一声,极富磁性的嗓音在春风里荡开涟漪。 赵悠然耳朵红了红,斟酌道:“不,要不是您为我们找好了退路,我们现在还在秦氏坐冷板凳。小秦总,日后如果您需要帮助,请一定记得找我。您说您可以做我的背景,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这个能力,但是——” 赵悠然停顿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羞赧和坚定:“但是我会努力工作,争取爬到更高的位置。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需要,我就会回到您身边。” 楼下花园里盛开着许多蔷薇,红的、粉的、白得,那么热烈,那么荼蘼。几株蔷薇爬上阳台,在春风里摇曳。 秦青看着眼前的璀璨春色,低沉而又愉悦地笑了:“谢谢你,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赵悠然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电话挂断之时,楼下花园里又驶进来两辆车,前面一辆是秦子实的,追在后面的那辆却属于李总。 李总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和一条脏兮兮的休闲裤,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跳下车之后,他小跑着冲向同样从车里下来的秦子实,狠狠打出一拳。 秦子实被打翻在地,鼻子流出一管鲜血。 快要走进屋内的秦淮川立刻冲上去,拦住还要挥拳打人的李总。 姬兰听见响动从客厅里跑出来,慌张地叫喊着。 秦青趴伏在栏杆上,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把玩着手机,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 “秦子实,你的面子值几个钱?”李总推开秦淮川,又冲向秦子实,一拳一拳地挥出去,“我被解雇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有面子吗?你把我的工作还给我呀!” 秦子实疏于锻炼,竟只能躲避,无法反击。 李总的拳头像雨点一般落下,口里不断怒吼:“蓝宇科技已经不再给poc供货!仓总现在选择跟金利合作!秦子实,你的面子呢?你的面子上哪儿去了?” 李总把指头戳在秦子实的面皮上,脸颊涨紫,情绪癫狂:“你说保我三年内当上副总,你就是这么保我的?现在连poc都快倒闭了!要不是为了帮你,我会有今天吗?我还给了你那么多好处和回扣!你把我的钱退回来!妈的诈骗犯!老子打死你!” 又一记重拳挥过去,秦子实的右眼被打得红肿。 上前拉架的秦淮川也挨了好几拳,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姬兰吓得又哭又叫,引来了佣人和小区里的保安。 不断唾骂挣扎的李总被一群人架走了,姬兰抱住鼻青脸肿的秦子实,心疼地哭泣。 秦淮川解开歪歪扭扭的领带,随手扔在地上,眸色阴沉地瞥了秦子实一眼,这才转身回屋。 秦子实轻轻拍打姬兰的背,安慰了几句。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站在二楼阳台的秦青。 这人姿态慵懒地趴伏在栏杆上,正垂眸笑望过来。几株藤蔓蔷薇簇拥着他,向他开出芬芳馥郁的花朵。他轻轻捧住盛开在腮边的一朵粉白蔷薇,嗅了嗅,然后愉悦地笑了。 或许他是为这大好的春光而笑,但秦子实的面皮,却在这一刻涨成了紫红色。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和愤怒,像凶狠的恶兽将他吞没。 他让李总给秦青带的那些话,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秦青用实际行动证明,拿到poc的项目,他凭的不是秦子实的面子,而是他自己的能力。 他带出来的团队是业界第一。 秦子实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打压这个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人,然而现实却完全相反。秦青活生生,血淋淋地,把他的脸皮撕了下来。 秦子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秦青。他想移开视线,却又因为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和深深的不甘,不愿意率先逃避。慢慢的,他的身体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996蹲坐在栏杆上,心里又慌乱又忌惮。 喵了个咪的,秦青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内里竟然是个疯批!看他把男主给整的!这是苦情男配干的事? 就在这时,秦淮川爬上二楼,走到秦青身边。 他看了看站在花园里被姬兰抱住的养子,疲惫地说道:“你赢了,可你也输了。” 秦青没有回应。 秦淮川继续说道:“你证明了你的能力,所以你赢了。可你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所以你也输了。你没有大局观,这是你最致命的一个缺点。如果不改掉这个缺点,我不会把公司交给你。” 秦青面上沉默,心里却徐徐问道:“996,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996浑身的肉肉都颤了颤,然后才低头看智脑:“下一个剧情点是去蓝宇科技应聘。” “去蓝宇工作?”秦青挑高眉梢,露出兴味的表情。 “是呀。你会去吧?”996缩头缩脑地问。 剧本里记载,原主被李总羞辱之后心态崩塌,坚定了要抢走仓洺的念头。他以为有了仓洺,自己就能改变这悲惨的现状。然而接近仓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他求到姬兰那里,让姬兰给他找关系,拿到了蓝宇的面试通知书。 可现在,秦青根本就没有心态崩塌。 现实与剧本里写得完全相反,秦青把男主的心态给搞崩了! 秦子实站在花园里,梗着脖子看过来的样子像个傻缺,也像个斗败的公鸡。996用胖乎乎的爪子捂了捂脸,简直不忍心去看对方。 秦青抚摸着盛开在自己眼底的一朵蔷薇,漫不经心地说道:“很抱歉,我对秦氏已经不感兴趣了。要圈地,当然是圈最大最好的地,爸爸你说是不是?” 秦淮川愣了愣:“你说什么?” 秦青回过头,微微一笑:“我要去蓝宇科技工作,你帮我走走关系吧。” 秦淮川眼神一厉:“你去蓝宇是为了对付子实吗?” “对付他?格局会不会太小了?我的能力在蓝宇应该有更好的发挥,爸爸你说是不是?”秦青轻慢地笑着。 秦淮川表情变来变去,显得很是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激赏地笑了笑,干脆地说道:“好,我帮你找门路。你有这股拼劲,我就让你去闯。” 秦青笑而不语。 996看了看剧本,暗自在心里咕哝:“你们别搞错了,秦青去蓝宇不是搞事业的,是勾引男人的!” 12、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淮川带着秦青从二楼下来。 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秦广元坐在主位,姬兰坐在他下手,身边挨着秦子实。 看见孙子来了,秦广元露出温和的笑容,指了指满桌菜,和蔼地说道:“来吃饭。”对于两个孙子的内斗,他只字不提。 秦青略微弓身,叫了一声爷爷,却没落座,而是为秦淮川拉开椅子,等候父亲先坐。 他的一举一动,一个颔首一个微笑,都是那样优雅得体。即便秦子实在秦家享受了二十五年的富贵生活和精英教育,也养不出这通身的贵气。 秦广元笑得越发满意,亲手给孙子盛了一碗汤。 秦青接过汤水,谢过爷爷,然后也亲手给秦广元、秦淮川和姬兰各盛了一碗汤。他的礼数相当周到,偏偏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秦子实。所谓的兄友弟恭,他连装都懒得装。 但没有谁觉得他心胸狭隘,举止不当。他似乎做什么都是那么自然。 秦子实握紧筷子,极力按捺着内心的屈辱。他知道,秦青在故意忽略自己。这样的冷落,比暗中较劲和挑衅还要让人难堪。 当他把秦青当成此生大敌时,对方却根本未曾把他放在眼里。这难道不可笑吗? 秦子实把牙齿咬得太紧,以至于嘴唇和脸色都显得很苍白。 姬兰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子实被警察调查了。” 秦子实本就难堪的心,此刻被更为浓烈的耻辱感折磨着。妈妈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秦青知道了岂不是更得意? 秦子实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一股怒气即将迸发。 秦青一点儿也不惊讶,平静地说道:“是因为拿了poc回扣的事吗?这可是受贿罪,要坐牢吧?” 姬兰的眼睛红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淮川和秦广元放下筷子,满脸阴沉。 刚跳上餐桌准备偷几个油焖虾的996吓得毛都炸了:“喵?你刚才说什么?秦子实要去坐牢?他可是男主啊!男主怎么能坐牢?” 秦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责备似无奈地说道:“难怪李总会把这么大的单子交给秦氏来做,原来你们早已经结成利益同盟。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他此刻的语气,像极了一位爱之深责之切的兄长,同时却又暗暗回击了李总那句“卖子实一个面子才跟你签约”的话。 什么面子不面子,两人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 秦子实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轻轻把筷子放在桌上,笑着说道:“我没有受贿。警察已经调查过了,该抓的人都抓了,事实证明我是清白的。” 明面上的证据早就被他处理掉,也找了几个替罪羊,而他本人是干干净净的。但是这样的话,他却不能公开说出来。 秦子实强压着火气,笑道:“妈妈,你别操心。我什么事都没有。” 姬兰哽咽道:“你的事,我怎么能不操心。” 秦广元却冷冰冰地开口:“屁股擦干净了就好。” 秦淮川警告道:“以后别再做这种事,秦家不穷,也没短了你吃喝。” 这些话,一下子就让秦子实涨红了脸颊。羞耻,难堪,暗恨,恼怒,种种负面情绪在他的心里堆积。 他以为秦青的归来对自己毫无影响。这样一个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并且在社会最底层挣扎了十多年的市井小民,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错了。从见面到现在,他似乎从未占过上风。若不是他借了仓总和徐总的势,说不定早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爸爸和爷爷的话,将他贬低得仿佛一个见钱眼开的乞丐。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们还会感叹一句——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 那些饱含羞辱意味的话,秦子实没有再想下去。他握紧双拳,试图抓住些什么。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急需抓住的只有仓洺和徐逸之。 那两个人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姬兰忽然把手覆在秦子实的手背上,又把另一只手覆在秦青的手上,极为恳切地说道:“你们兄弟俩别斗了,好好相处好吗?家里的财产你们平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我的财产也均分,你们现在就可以拿去。别斗了,妈妈很担心。” 秦子实反握住姬兰的手,委屈地说道:“妈妈,你相信我,我从来没针对过秦青。李总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他自作主张。我没想到秦青的反应会那么大。他太敏感了,但是我能理解他。妈妈,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一定好好跟他相处。” 这番话,让姬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而秦青却轻轻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然后拿起餐巾仔仔细细把手擦干净。 “财产可以均分,爱可以吗?”他放下餐巾,平静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姬兰愣了愣。 秦青站起身,淡淡说道:“我辞职之后,您有安慰过我吗?我在外面受了委屈,您有为我担心吗?如果您的母爱不可以均分,为什么财产要均分呢?” 姬兰仰头看他,满脸不安:“你,你什么意思?” 秦青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姬兰的头发,嗓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妈妈,我忘了告诉您,我想要的从来就是全部。” 全部的什么?全部的财产还是全部的母爱?亦或者他什么都要拿在手里,不分给旁人一星半点儿? 姬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儿子。他笑得那么好看,抚摸自己鬓发的举动如此温柔,可他说出口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 秦淮川和秦广元都没吭声,神情却是满意的。这样的野心,完全符合他们对继承人的要求。 秦子实心脏砰砰直跳,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浪潮般袭来。秦青的话,无疑在向他下战帖。得到全部?那这个家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我明天就要去蓝宇科技面试了,妈妈,您能祝我一切顺利吗?”秦青一只手撑着餐桌,一只手揽住姬兰的肩膀,亲昵地问。 “你要去蓝宇?你去蓝宇干什么?”姬兰嗓音陡然拔高。 秦广元也很惊讶,却又马上露出笑容。这个孙子很敢想,也很敢做,这样很好! 秦子实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落在桌上,继而猛然抬头看向秦青,眼里藏着恐慌和愤怒。 “妈妈,您不祝我一切顺利吗?”秦青没有回答,低垂的眼眸里满是希冀和眷恋,就仿佛他真的很渴望得到母亲的鼓励。 姬兰抿着苍白的唇瓣,嗓音发颤地开口:“我当然希望你一切顺利。你为什么去蓝宇,你想对子实做什么?” 她害怕这个人。 害怕他的报复心和偏执。 秦青忽然垂下头,用一个落在额角的轻吻打断了姬兰的话。 “谢谢您妈妈。有您的鼓励,我的面试一定会很顺利的。”他极富磁性的嗓音里裹着喜悦和满足,像一个从妈妈这里得到了很多爱意的孩子。 然而姬兰却觉得这个吻像刺一般扎在自己的皮肤上。 秦青用纤长如玉的指尖,慢慢把姬兰的鬓发整理到耳后,这才直起身,礼貌告辞:“我吃好了。爷爷,爸爸,你们慢用。子实,我们明天蓝宇见。” 他摆摆手,笑得十分温柔和善。 秦子实也连忙摆出一张笑脸,眼眸里却卷起暗沉沉的一片风暴。 这是秦青的宣战吗? 996叼起一只油焖虾,快速追上秦青。 “喵!你ooc了!你刚才争财产的样子像个大反派,不像苦情男配!” “ooc是什么?” “ooc是崩人设。” “你知道蔷薇花是有刺的吗?” “我知道啊喵。” 秦青轻笑几声,没有再答。 “你什么意思啊喵?喂,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蔷薇花有没有刺和你ooc存在什么关联吗?你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了!” 小肥猫聒噪的声音慢慢远去…… --- 翌日,蓝宇科技大厦。 秦子实来到人事部,果然在今天的面试名单里找到了秦青的名字。 他抽出秦青的应聘资料,带上顶楼,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仓总,很抱歉打扰您。”秦子实九十度鞠躬,颇为不安地说道,“有一件事我要向您汇报一下。” 他把秦青的应聘资料端端正正摆放在桌上。 正在翻看一份文件的仓洺目光冷漠地扫了一眼资料,语气很淡:“有什么问题吗?” 秦子实快速解释道:“我在人事部那里发现了我哥哥的应聘资料。我们公司向来只招收国际名校的高材生,我哥哥只有高中文凭,又没有从业经验,我觉得他不太合适。我问过hr,他们说我哥哥好像是走了我的关系被塞进来的,但我本人完全不知道。可能是我爸或者我妈假借了我的名义,说动了人事部的主管。对不起仓总,这是我的错。我马上让我哥哥离开。” 秦子实再度鞠躬,满脸愧疚和自责。 仓洺头也不抬地说道:“人已经来了,让他面试完再刷掉吧。” 这种小事从来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他甚至不会多看那份资料一眼。 仓总的反应完全在秦子实的预料之内。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好的仓总,我会让人事部把我哥哥刷掉。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人事部主管扣两个月工资,你通知下去。”仓洺冷声道。 素来与人事部主管不合的秦子实完全不怕得罪对方。 他鞠了一躬,“好的仓总,我会通知下去。如果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您忙。”他慢慢走到门口,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挣扎,于是停住步伐转头看去。 仓洺依然在看文件,语气冰冷:“还有什么事?” 秦子实下定决心般快速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面上。 “仓总,这段视频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看一看。我转发了一份在您的手机里。” 视频正在播放,一个女人饱含怂恿意味的声音传来:“……你去勾引仓总吧。你把仓总抢过来,看秦子实还怎么得意!你长得比秦子实好看一万倍……” 仓洺终于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幕,本就深邃幽暗的眸子,在触及秦青的容颜时又暗沉了几分。 秦子实颇为难堪地说道:“这段视频是生日宴当天的一名宾客发给我的。基于这段对话,我有理由怀疑,我哥哥来蓝宇工作,应该是别有目的。” 他深深弯下腰,再次道歉:“仓总,我感到很抱歉。我好像给您惹来了很多麻烦。” 视频里的秦青嗅闻着一朵白玫瑰,正轻轻缓缓地笑着。 他的确长得非常漂亮。 这种漂亮甚至是绝无仅有的。 但仓洺却无动于衷。 他重新低下头,淡淡说道:“不用面试了,等人来了,你直接让他走。” 秦子实削薄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上扬。 “好的仓总,我会私下里跟他说的。今天我也是面试官之一,我会坚持公司一贯以来的高标准。” 仓洺挥挥手,让人出去。 秦子实看了看男人严肃冷酷的脸,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走到外面,他举起秦青的应聘资料,盯着那张拍得异常好看的大头照,轻蔑地笑了。 “秦青,我的东西你永远也抢不走。”他一边低声呢喃,一边把秦青的资料撕成了碎片。 --- 秦青准时来到蓝宇科技总部。 他仰头看着这栋高耸入云的灰黑色大厦,直面它散发出来的巍峨气息。有云层在大厦顶端浮游涌动,又慢慢散去。那么广袤的天空也会被这样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击穿。 事实上,连同这栋大厦周围的七八栋大厦,都属于蓝宇科技。在寸土寸金的海市,它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和最庞大的面积。说它是一个商业帝国一点儿也不为过。 秦青搭乘电梯来到19楼。长廊里站满了面试者,而他们每一个都很局促紧张。 一名hr给秦青发了一个号码牌。 996开心地说道:“喵,你果然是最后一个面试的,跟剧本里写的一样!” 秦青笑了笑,盯着这张号码牌,眸色渐暗。剧本里写的就一定会发生吗? 996犹豫了一会儿,小心说道:“我给你仓洺的定位,你现在就过去走剧情吧?” 定位坐标很快就发送到秦青的识海里。他发现仓洺在19楼的吸烟室。 “走什么剧情?”秦青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不紧不慢地朝那个鲜红坐标所在的方位走去。 “等你到了吸烟室我再跟你说剧情。”996故作神秘,实则心里有点打鼓。它觉得秦青越来越不好掌控了。 秦青来到吸烟室,正准备推门,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却率先走出来,表情都有些紧张。看见秦青,他们张了张口,想要告诫几句,瞥见被他捏在手里的号码牌又立刻闭上嘴巴走远了。 不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自然也就没有打交道的必要。 秦青知道这些人为何匆匆离开。如果一群吃草的羊儿里忽然闯入一头食肉的猛兽,羊群自然会四散而逃。 秦青推开门往里看,然后就发现,原来此处不是一头猛兽,而是两头。 靠窗的位置伫立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站得笔直,宽阔的肩膀、劲瘦的腰,以及过于修长的双腿,都包裹在奢华的黑色西装里。 听见开门声他并没有任何动作,目光依旧盯着窗外的风景。锋利的长眉斜着削至鬓角,漆黑眼眸里有暗影在浮动。过于强健的体魄和寒冷慑人的气势,让男人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张力。 难怪原本待在吸烟室里的人会纷纷逃走。没有人能够长时间地承受男人散发的压迫气息。 这人就是仓洺。 站在仓洺身边,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人是徐逸之。他倚窗而立,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轻轻掸掉烟灰,鼻端徐徐喷出淡蓝色的烟雾。 听见响动他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像一只懒洋洋的猛兽。 他轻飘飘地扫了秦青一眼,连带着也扫过996。 996毛都炸了,弓着背问道,“秦青,他是不是看见我了?” “我也不知道。”秦青不自觉地握紧门把手。 徐逸之挑挑眉,竟眯眼笑了。 这个与周围人长得完全不一样的生物,他记得。 秦青没有走上前与两位老总打招呼,只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覆在他脊线优美的背上,用力推了一把。 “堵在这里干什么?别人不要进了?”一道不耐烦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秦青被推进了吸烟室,回头一看,却是一名剪着利落短发的女职员匆匆闯入。 看清秦青的脸,她愣了好一会儿,不耐烦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温柔,甚至带上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甜软:“对不起啊,刚刚是我太鲁莽了。你没撞到哪里吧?” 话落,她才发现站在窗户边的两位老总。 她连忙把视线从秦青的脸上收回,然后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向两位老总打招呼,末了走到最远的角落,点燃一支香烟,对着墙壁默默抽起来。 比起那些仓促逃走的男职员,她的胆子要大多了。 秦青顺势走进吸烟室,远离仓洺和徐逸之,在一扇落地窗前站定。 徐逸之收回视线,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低不可闻地说道:“这次这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仓洺抽烟的动作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秦青无往不利的美貌,之于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仓洺语气淡淡地说道。 徐逸之低声笑了,有些遗憾地开口:“真可惜。”话虽这么说,他那双毫无感情的漆黑眼眸里却并没有多少可惜的神色。 “你猜他们在说什么?”996做贼一般躲在秦青身后。 “我听不见。”秦青把玩着烟盒,神态很放松,实则心里波澜起伏。 他是妖物,哪怕进入凡人的躯体,五感也比普通人强悍。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应该听不见那两人的谈话。 然而事实是,他真的什么都没听见。这让他忌惮,也让他紧张。 为了缓解这份紧张,秦青看向窗外的春色。 这座城市的花都开了,俯瞰下去一片云烟似的粉。那是一簇一簇的樱花和桃花。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走什么剧情?”秦青拧眉问道。 “呃,那个……” 996人立而起,两只胖乎乎的爪子互相搓了搓,觍着脸说道:“下面的全部剧情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勾引仓洺。你会走这些剧情的吧?勾引一次可以拿20个积分哦!” “什么?”秦青把玩烟盒的指尖不由停顿。 站在房间另一头的徐逸之和仓洺没有任何动作,眸色却都深了深。 转瞬之间,徐逸之就兴致盎然地笑了,“留下他吧,嗯?”他冲窗外的美景吐出一口淡蓝烟雾,狭长的眼闪烁着趣味的光芒。 “我没有时间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仓洺也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像冬日般冰冷。 13、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定了定神,然后从烟盒里拿出一支格外细长的烟,用苍白的薄唇轻轻含住。 “你说下一个剧情是什么?”他在心里默默问道。 过滤嘴被他粉红的舌尖染湿,带来一丝烟草特有的苦味。 996搓着胖乎乎的爪子,满脸堆笑:“下个剧情点是勾引,啊不,是搭讪仓洺。此类剧情点属于特殊剧情点,分值很高,最低有20分,多的有上百分。你可千万别放弃啊。你得分越多,身体和灵魂修复得越快。” 秦青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了咬过滤嘴,唇角微扬,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站在不远处的徐逸之却无声笑了,然后深深看了仓洺一眼。 仓洺依旧站得笔直,面对窗外湛蓝无垠的天空默默抽烟。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撼动他的情绪。 “请问,我为什么要勾引仓洺?”秦青摘掉嘴里的香烟,嗓音低沉地问。 996拍拍脑门,终于意识到秦青的问题出在哪里。由于能力太强,他和剧本是脱节的。 剧本里记载,原主宴会上被羞辱,工作中被打击,待在家里又频频伸手向秦淮川和姬兰要钱,拿去贴补沈明淑和秦宝儿。也因此,秦家人对他的印象非常差,待他很冷漠。 家里家外已然没了原主的立足之地,所以他黑化了。在周雨柔的不断教唆下,他立誓要抢走仓洺,这样才能对抗秦子实。 可现在,原主遇到的问题秦青一个都没遇到。谁让他受了委屈,他就加倍还回去。他不曾被欺辱,不曾被践踏,也不曾被排挤打压。 他勾引仓洺图个什么? 秦青继续问道:“神使大人,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动机吗?嗯?” “合理”二字加重了读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他拖得很长,以此来彰显他的疑惑和不满。 996小心说道:“动机其实早就触发了,只是你没察觉。生日宴会那天,周琳琳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那些话就是你的动机。” 秦青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然后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徐逸之吐出一口烟雾,勾着薄唇懒洋洋地问:“什么动机?” 仓洺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徐逸之。 徐逸之从微信的未读消息里找到一段视频,看完之后,修长的眉不由挑了挑。 “这个世界果然很无聊。”他把手机还给仓洺,眼里闪烁着的兴味光芒已慢慢熄灭。 很明显,在他看来,这样的纷争实在是太低级了。 然而下一秒,徐逸之就听见有人把自己的心声直白地说了出来:“你不觉得这样的动机很低级吗?想要一件东西,为什么不凭自己的能力去取。如果取不到,那就去抢!” 这句话,让徐逸之眼里的暗芒再度闪烁。只是转瞬,他似乎又被提起了兴趣。 秦青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他垂眸看着996,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轻慢的笑意,“你觉得我需要用这种作践自己的方式去对付秦子实吗?他配吗?” 996无言以对。他喵的!为什么和秦青比起来,秦子实会这么弱啊!他明明是男主! 秦青转着漆黑眼眸,不着痕迹地瞥了仓洺一眼,又道:“你觉得这种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高傲冷酷的人,值得我费尽心思去讨好吗?他配吗?” 996还没做出反应,徐逸之就已经低笑了起来。 沙哑的,磁性的,愉悦的笑声在吸烟室里回荡,宛如晨钟暮鼓,悠长厚重,好听得要命。 秦青回头看去,却见徐逸之正在翻阅手机,边翻边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一直看着窗外的仓洺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瞥了徐逸之一眼,末了又抬眸,直勾勾地看向秦青。 有别于徐逸之的慵懒目光,他的视线像冰刀霜剑,寒意慑人。 秦青连忙挪开眼,不敢再看。 徐逸之嗓音含笑,慢悠悠地低语:“成语学得不错。” 仓洺吐出一口烟雾,再度看向窗外,舒展的眉却皱了起来。 996把两只胖乎乎的爪子对在一起,嗫嚅道:“怎么不配了?仓洺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啊喵!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什么不配你去讨好?” “命运之子?”秦青抓住了重点。 在此之前,他给仓洺打上的标签一直是“秦子实的攻”。 徐逸之勾着薄唇无声一笑,仓洺掸掉烟灰,不为所动。对于如此奇幻的说辞,二人竟然都没有任何反应。 996点点圆脑袋:“命运之子,天道的宠儿,你应该听说过吧?” 秦青漆黑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无比悠远,仿佛想起了很多回忆。 他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呢喃道:“天道的宠儿,我当然听说过。” 他不仅听过,还见过。 “天道会把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命运之子,其中也包括伴侣。这个有幸被天道选中的伴侣就是命定之人。每一个命运之子,都会有一个命定的情人。我们其实就是为他们服务的。”996继续解释。 “所以,秦子实就是这个命定之人?”秦青眨了眨幽深的眼。 “是的,命运之子总是会和命定之人在一起,如果他们不在一起,天道都不允许。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使命才诞生的。他们是主角,我们就是注定要为他们牺牲的配角,你明白吗?” “我是配角?”秦青低下头,看着右手掌心的一条狰狞伤疤。 “是啊,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吗?”996歪了歪脑袋。 “我以为……我以为我只在这个世界是配角。”秦青用力握紧那只受过伤的右手,眼眶不由微微发红。 “命运之子和命定之人注定会在一起,谁也拆不开?”他眼眸放空,意识恍惚地问。 “是呀!” “如果一个配角非要与命运之子在一起呢?” “那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会万劫不复?” “是呀!” “会粉身碎骨?” “是呀!” “会魂飞魄散,一切成空?” “当然了喵!谁也别想拆散命定情侣!无论花多少心思,配角都是当炮灰的命!”996露出轻蔑的表情。 秦青缓缓后退,脊背倚住了巨大的落地窗。春日暖意照射进来,却暖不了他寒冷彻骨的心。 他抬起手,慢慢捂住自己煞白如纸的脸,一双略微发红的眼眸幽幽暗暗,布满潮湿水意。 996上前两步,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这个剧情点你走不走啊?” 秦青闭上眼,像一抹暗影,躲进了璀璨春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他久久不答,只余略显急促的呼吸回荡在吸烟室里。 “你是不是胃溃疡发作了?”996用爪子碰了碰秦青的裤腿。 徐逸之抿着薄唇看过去,仓洺则巍然不动。 秦青放下捂脸的手,忽而清浅一笑,染着微红潮意的眼眸摄入薄而暖的春光,显得明媚又妖冶。 “勾引仓洺是吗?”他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撩开额角的一缕发丝。 “对,你快过去吧!不然人家就要走了。”996高兴地点头。 秦青理了理胸前的领带,又调整了一下钻石袖扣,这才慢慢朝站在不远处的仓洺和徐逸之走去。 徐逸之别有深意地瞥了仓洺一眼。仓洺则拧起眉头,迫人的气场瞬息全开。 但秦青走到近前时却没有冲仓洺打招呼,而是在徐逸之身边站定,勾着微微发白的薄唇,温柔一笑:“徐先生,请问您有打火机吗?” 话落他扬了扬手里夹着的一根细长香烟。香烟的过滤嘴被舌尖舔湿了一点,略深的湿痕上印着两个细小的牙印。 即便是如此微末的细节,也透着难言的诱惑。 徐逸之挑高眉梢,兴味地笑了:“抽烟的人没带打火机?嗯?” 他拖长的尾音既低沉又性感。 秦青无奈地说道:“出门的时候忘了拿。今天面试,有些紧张。” 这个理由足够了。 徐逸之从裤兜里取出一个打火机,黑金材质,喷口是一只栩栩如生,面貌狰狞的豹子头,眼睛部位镶嵌着两颗火红钻石,宛若放射着凶光。 “谢谢。”秦青接过打火机,微凉的指尖蝶翼一般轻触了一下徐逸之的掌心。 一丁点瘙痒顺着皮肤钻进心里。徐逸之眯了眯眼,眸色渐深。 秦青摁开打火机,嘴里含着香烟凑过去,过于浓密的睫毛像两排扇子,微微遮住了清澈透亮的桃花眼。他认真吸燃了香烟,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徐逸之玩味而又灼热的视线。 湿漉漉的红唇微抿着烟蒂,又徐徐吐出带着烟草气息的朦胧雾气,这样的景色比晚春的暖阳还要缠绵悱恻。 徐逸之的眼眸彻底暗沉下来。 秦青没有把打火机还回去,而是拿在手里,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开关。 他微眯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射入室内的一束阳光。这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有细细的粉尘在里面浮动,每一粒粉尘都折射出光芒,因此而变成了一粒粒金沙。 秦青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去挑弄这些金沙,轻轻地弹,或者柔柔地推。他的指尖也被温暖的阳光照透,显出一层暧昧的粉色。 徐逸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竟仿佛被他完全忽略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了逗弄这些金色沙粒,转而深吸一口烟,并在徐徐吐出烟雾的时候轻轻撩开散落在额角的一缕发,然后垂下眼睑。 他像一只躺在春日暖阳下的猫,舒服地快要睡着了。 一直等着他的徐逸之并没有因此而不耐烦,反倒极为感兴趣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秦青逗弄微尘时,徐逸之的目光也像微尘一般,粘着在秦青清透的指尖上。对于手控来说,这只如脂如玉的手,简直是绝顶的艺术品。 勾唇、撩发、抽烟、微微合眼,秦青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春日的画卷,透着缱绻的意味,也透着顶级的诱惑。 明知这幅画是故意摆出来给自己看的,却也无法否认它的赏心悦目。徐逸之舔了舔干燥的唇,然后便杵灭了自己手里的香烟。 “借我抽根烟?”他嗓音沙哑地问。 秦青抬眸,举起自己手中的烟看了看,又看了看被徐逸之扔进烟灰缸的烟蒂,轻笑道:“徐先生的烟应该比我的好抽。” 几十块一包的烟和几百块一包的烟,差距应该挺大的。 “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徐逸之摇摇头,再度请求:“能借我一根烟抽吗?” 秦青这才把自己的烟盒取出来,低缓的嗓音像平静湖面上泛起的微澜:“我的烟是橘子味的,不知道您抽不抽得惯。” “香烟也有橘子味?”徐逸之适当地露出一抹惊讶。 “是的,您尝尝?”秦青取出一根烟,递了过去,然后主动为徐逸之点燃打火机。 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庞凑过来,慵懒的眉眼,不笑而弯的薄唇,还有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秦青不明白如此出色的人,为什么只是一个配角。 徐逸之吸了一口烟,然后摇头:“没有什么味道。” 秦青低柔地笑了笑,末了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把烟给我。” 徐逸之把烟递过去。 过滤嘴被含湿了一块,秦青用同样濡湿的唇,轻轻含住。甜腻的花香与凛冽的松香混合,交融成另一种暧昧的味道。 徐逸之眯眼看着这一幕,视线里隐藏着幽暗的火苗。 “过滤嘴里藏着一颗橘子味的爆珠,抽烟之前把爆珠咬碎,就会有淡淡的橘子味从烟丝里沁出来。” 秦青一边解释一边用雪白的贝齿咬住那截烟蒂,轻轻碾磨。只听噼啪一声微响,爆珠碎了,然后他把这根逸散出浓烈橘子香气的烟递了回去。 其实他只要说一声,徐逸之自己就能咬碎爆珠。可是他没有…… 徐逸之接过香烟却没有吸,而是深深看着秦青,视线很专注,也很莫测。 秦青把自己的烟叼进嘴里,不是很灵活的右手继续把玩黑金打火机。他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 站在一旁的仓洺转过头,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徐逸之忽然发出了一声沙哑的低笑,然后才含住这根濡湿的,还印着几个浅浅牙印的香烟。 “尝到橘子味了吗?”秦青适时问道。 徐逸之摇摇头,吐出一口烟雾。 “怎么会?”秦青不相信。 徐逸之笑着低语:“这个世界在我眼中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无趣。” “哦?无趣到什么程度?”秦青并没有被这跳跃的话题困扰,马上接了一句。 徐逸之瞥他一眼,末了看向窗外空无一物的蓝天:“所有感观都很空洞,品尝食物不觉美味,嗅闻花朵不觉芬芳。”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一次深深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捏紧手中的香烟,心脏紧缩了一瞬。这句话是针对自己的意有所指吗?亦或一种错觉? 徐逸之继续说道:“没有喜怒哀乐,爱恨悲苦,一切都像白开水般平淡。做任何事都能轻易获得成功,无聊得想要永远睡下去。” 站在一旁的仓洺用力摁灭手中的香烟,侧脸显得异常冷峻。 秦青摇头道:“我的感觉和你完全相反。”他指着楼下一丛一丛的粉色花树,“你看这世间多么可爱。因为它太过美丽,我才会存在。” 他直直望进徐逸之眼底,“我的生命就是这样来的。或许你站得太高了,当你打碎自己,再把自己洒进这滚滚红尘,你会发现很多乐趣。” 徐逸之眯眼笑了,语气慵懒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自己打碎?” 话题不知不觉变得莫名其妙了。996躲在秦青身后,两个眼睛满是蚊香。 他喵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句都听不懂! 秦青摇摇头,笑了笑,似乎是接不上话,于是再度笑了笑。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把这浓浓的一股烟雾全部喷到徐逸之脸上。 “现在闻到了吗?” 秦青歪着脑袋眯眼笑了,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拖着悠长尾音缓缓叹息:“是不是觉得夏天快到了?橘子汽水和清凌凌的冰块,是绝配吧?” 浓烈橘子味以及莫名的甜腻花香,融着一股微凉的雪松气息,将徐逸之包裹。 橘子味来自于香烟,甜腻花香属于秦青,而那雪松气息,却是他自己的味道。这是徐逸之头一次如此分明地,如此清晰地辨认出这么多不同的气味。 他怔愣了一瞬,然后不由自主地松了松领带,站在无端变得灼热的春光里,沙哑而又沉缓地说道:“是的,夏天快到了。” 忽然之间,他空洞的感观里,填充着莫名的饱胀感。 仓洺猛然转头看向徐逸之,冰冷眼眸里闪过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惊讶。 996越看越觉得这画面不太对头。它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便发出了愕然的尖叫:“喵!秦青你是在勾引徐逸之吗?你的目标是仓洺啊!” 秦青低低地笑了,眼眸里的破碎泪光早已淡去,变作了恶劣的戏谑。 14、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情 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黑金打火机的开关,那狰狞的豹子头便不时喷出一股淡蓝的火焰。 “是啊,我的目标是仓洺。”他在心里默默重复996的话。 996用爪子挠秦青的鞋后跟:“那你勾搭徐逸之干嘛?” 问完之后,996又恍然大悟地说道:“喵,我明白了!仓洺不好接近,所以你想利用徐逸之当跳板对不对?这个人长得非常风流,一看就很容易上钩!” 996赞叹道:“秦青你真聪明!” 秦青还在把玩打火机,低垂的眼眸怔怔地看着那一明一灭的火焰,瞳孔里的光碎裂了又聚合,聚合了又碎裂,宛如他此刻的心。 徐逸之映照着暖阳的眼眸,却在此刻变得幽深而又冰冷。他拧着眉头用力吸了一口烟,末了冲窗外的蓝天吐出烟雾,萦绕周身的不再是风流倜傥的气韵,而是强势冷硬的压迫感。 秦青已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感知不到这份压迫。 甩着尾巴显得很高兴的996却忽然僵在原地,浑身的毛微微炸开。 喵,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冷!是因为离仓洺太近了吗? 996连忙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抱住秦青的一只腿。 秦青这才回过神来,否定道:“不,我没把徐逸之当成跳板。我接近他,只是因为我乐意。” 他低下头,让996更为清晰地看见自己脸上恶劣的笑容。 996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呀喵?” “我在说,我乐意接近他,我乐意与他聊天,也乐意撩拨他,让他专注地看着我。为什么配角一定要为主角痴迷,继而无怨无悔地奉献牺牲?为什么主角就能轻易得到一切,配角只能默默退场?” 秦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眼里却闪烁着一丝疯狂。 996慢慢放开搂着秦青裤腿的胖爪子,小心地问:“秦青,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上次你问我,如果命运让我死,我死不死。那时候,我说我愿意顺应命运。”秦青一下又一下地摁着黑金打火机,嗓音沉郁:“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神使大人,你听好了。” 徐逸之和仓洺,此刻全都在凝神静听。两人的眼眸里首次浮现一模一样的情绪,那就是被吸引的兴味。 徐逸之释放出来的强烈压迫感,此刻早已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风流倜傥,温文尔雅的男人。 秦青直直地看着996,勾唇一笑:“命运让我死,我偏要活着。命运让我受尽坎坷,我偏要风风光光。我倒要看看,这天命可不可违,又能不能因人力而改变。” 996终于听懂了,于是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你要造反?” “是啊。以后的我,会跟神使大人对着干的,所以请大人做好心理准备。”秦青温柔地说道。 可是996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人温柔。他喵的!为什么初见的时候,它会觉得秦青脆弱?这个人根本一点儿也不脆弱! 不不不,秦青也是有弱点的! 996马上说道:“你不回去见心里挂念的人了?你不问他爱不爱你了?”这可是秦青的心魔! 徐逸之眸光微闪,唇角的笑容不知不觉淡去几分。仓洺从烟盒里取出又一根香烟,用白金打火机点燃。 秦青摇摇头,“不回去了。” 996瞪大眼睛,“你不是说只要能回去,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秦青语气平静地说道:“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我早已知道他不爱我,我想问的话,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一句。”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喵?”996脑袋都快炸了。 “我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为什么永远不被选择,也不被爱的答案。 秦青仰头看向无垠天空,忽而惨淡一笑,“这个答案,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 “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答案了?”996用胖乎乎的爪子不断挠头。 喵了个咪的,到底是什么话刺激了秦青,让他忽然造反? “我不是造反,我只是堪破了心魔。”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打火机,惨然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尾还带着一抹泪意。 他转头看向徐逸之,默默在心里说道:“为什么配角不能被爱?他这么英俊,笑起来也很好看,声音还如此动听。和他聊天轻松又自在,看着他抽烟也觉得洒脱不羁。第一眼就发现他,然后忍不住接近他,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吗?” 秦青深邃眼眸里只容纳着徐逸之一个人的身影。站在近旁,身材那般高大,气势那般迫人的仓洺,竟仿佛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徐逸之侧过身,与秦青面对面地站着,上扬的唇角显露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平生头一次,他有被取悦到,即便对方完全不曾发觉他取悦了他。 仓洺皱着眉头抽烟,严肃冷峻的面庞带着几分莫测。 996张口结舌地看着秦青,一副见鬼的表情,“秦青,你真的在造反!剧本让你勾搭仓洺,你就偏要勾搭徐逸之对不对?如果不走剧情,这个世界会不断循环。下一次世界重启,你会魂飞魄散!” 秦青不以为意地说道:“死之前能愚弄命运,这是我的殊荣。” 996用胖爪子揪着自己的两个耳朵,崩溃道:“喵喵喵,秦青你疯了!你竟然敢跟天道对抗!” “苍天啊!大地啊!来几个雷劈死这大逆不道的花妖吧!” 996向天空伸出两只胖爪子,好一顿哭天喊地。却在这时,一只燃着微红火苗的烟蒂,呈抛物线落在它头顶。 只听嘶嘶一阵响,火苗烧焦了996脑袋上的毛,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996嗷呜痛叫一声,然后弓着背,像弹簧一般高跳而起,落地后飞快蹿到最远的角落,躲在盆栽后面,从叶片的缝隙中胆战心惊地看着秦青所在的方位。 未曾熄灭的烟蒂滚落在一旁,一只大脚踩上去,轻轻将之碾压,脚上的皮鞋光亮又昂贵。 徐逸之踩灭了烟蒂,又把最后吸入的一口烟雾缓缓喷吐在秦青脸上。 他摊开掌心,嗓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打火机该还给我了吧?” 秦青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 那烟蒂到底是他故意扔过去的,还是无意而为?这是一个平凡的世界,没有神,没有妖,没有魔,只有凡人。即便是神使996,也只能用一些小法术而已,并没有撼动任何人任何事的力量。 是巧合吧? 秦青把打火机还回去。黑金吸足了他的体温,也侵染了许多浓郁的香气。 徐逸之握住这个温热而又馨香的打火机,勾着薄唇戏谑地问:“你喜欢玩火?” 秦青被问得愣住。这话的含义是…… 徐逸之沉沉一笑,又道:“它被你玩得快没气了。”他点燃打火机,那淡蓝的火苗果然比之前微弱了几分。 秦青这才反应过来,认真道歉:“对不起,我带回去帮你加气。” “不用了。”徐逸之把打火机塞进裤兜,略微俯身逼近秦青,用极富磁性的嗓音问道:“你是来面试的?” “对。”秦青看了看别在衣服上的号码牌。 “蓝宇的门槛很高——” 徐逸之的话被急促的开门声打断。 忽然闯入吸烟室的秦子实看见仓总和徐总都在,不由愣了愣,发现秦青几乎快与徐总贴在一块儿,又急忙开口:“哥,我找你很久了。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秦青站在原地不动。 徐逸之微弯的腰直了起来,舒展的眉宇紧紧拧在一起,显得十分不悦。 秦子实察觉到了这份不悦,瞥见仓总也在,不安的感觉又消退很多。 “你跟我来,这里说话不方便。”他冲秦青招手。 “没什么不方便的,就在这里说吧。”秦青还是没有动弹。 秦子实看了仓总一眼,不得不走进吸烟室,装作无奈地说道:“哥,你的面试资格被取消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秦青挑眉。 “因为你没有达到我们的招聘条件。你的文凭不够,经验不够,业绩也不够。仓总看了你的应聘资料,亲手把你刷掉了。哥,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子实走上前拉秦青的胳膊,语气很无奈,表情很怜悯,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仓洺一眼。 对着窗外的蓝天缓缓抽烟的仓洺终于转过头来,直直望进秦青眼底。他的目光很锐利,过分英挺的脸庞彰显着猛兽般的野性和危险,也带着寒冬的冷冽。 徐逸之的锋芒隐藏在内里,他的锋芒却完全展露于外。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就连秦青这个来自于异世的妖物,也在他如炬目光中一时无言。 秦子实握住秦青的手腕,想要将他带走。 徐逸之却在这时伸出手,握住了秦青另一只手腕。 被仓洺冷冽目光冻僵的秦青这才在徐逸之传递过来的暖意中缓缓回神。 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996从角落里冲出来,幸灾乐祸地说道:“秦青,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命!剧本里早就编排好了,这次面试,你会被仓洺亲手刷掉。不但如此,你还因为故意撩拨他,被他厌恶了。到最后,你不得不放下身段,哭着求秦子实给你一个机会。除非主角愿意施舍你,否则你总会一无所有!你刚才的发言简直太可笑了!你醒醒吧!老老实实走完剧情,安安生生活着回去,这样不好吗?” 996扑上去咬住秦青的裤腿,气呼呼地说道:“你造什么反?你根本违抗不了命运!” 秦青用力回握徐逸之的手。 徐逸之低沉一笑,继而也收拢五指,加重了拉扯对方的力道。 秦子实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十分难看。不等他想明白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名金发蓝眼,长相俊美,浑身傲气的外国男人推门进来,大声质问:“秦,这份通知什么意思?” 他的中文有些别扭,但还算流利。 “汤姆森,通知上写得很清楚,新软件的bug,你们必须在三天之内修补完,否则将耽误我们的营销计划。”秦子实转身面对这个外国男人,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接受你的通知!我入职的时候仓总已经答应让我带薪休假半个月。我明天就去度假,手机关机,你别想找到我。” 汤姆森是蓝宇花了大价钱从美国挖来的高科技人才。他的研发能力排在世界前列。新产品出现的bug,只有他和他的团队能修复。 秦子实已经在官网上发布了公告,说是蓝宇的新产品将在三天后开始销售,偏在这个节骨眼上,bug出现了,汤姆森又要罢工。 秦子实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整个脑袋都是痛的。 他放开秦青,走上前与汤姆森谈判,两个人由严肃的交涉慢慢变成了激烈的争吵。 来面试的那些人闻听响动纷纷跑来看热闹,发现仓洺也在吸烟室,便都不敢进门,只在外面的走廊探头探脑。 外国人尤其注重劳逸结合,让他们像中国人这样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奉献给工作,不如让他们去死。汤姆森半点也不妥协,一定要去度假。 秦子实转头去看仓洺,恳求道:“仓总,您说句话!休假可以推迟,新产品发布会却绝对不能开天窗!” 给出的承诺,仓洺从不推翻,但发布会的确很重要…… 沉默中,仓洺看向徐逸之,徐逸之笑了笑,摆手道:“别吵了,都回去吧。这件事稍后再说。” 汤姆森以为自己胜利了,冲秦子实冷哼一声,昂着脑袋离开。 秦子实走到仓洺身边,还想再说些什么,徐逸之忽然问道:“前面面试多少人了?” “快要面试完了。”秦子实答道。 “第一名是谁?” “是龚成,耶鲁大学毕业,在纽约工作三年,专门从事——” 徐逸之打断了秦子实的话:“刚才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他?” 秦子实想了想,点头道:“有的。” 徐逸之颔首:“我来出一道考题。” “什么考题?”秦子实不得不洗耳恭听。 “去给汤姆森做入职访谈。秦青和龚成分头去做,别的人可以走了。谁的访谈更卓有成效,谁就是今天的录取者。” 徐逸之转头去看秦青,笑地温柔:“这个机会,我给你了。” 秦青定定看着这个男人,末了也温柔一笑:“谢谢,我会抓住的。” 他朝外走去,刚走出两步就被拉扯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徐逸之握在手里,忘了放开。 二人缓缓松开交握的手,自然而又会心地一笑。 满以为秦青会被羞辱一顿然后撵走的996已经看呆了。 喵了个咪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为什么徐逸之这个男配也要改剧情?男配都他喵的造反了吗? “仓洺,你是主角,你不管管这些配角?”996冲仓洺喵嗷喵嗷一通乱叫,却丝毫也不敢走近对方。 秦子实也看向仓洺,眼里透着希冀。他知道仓洺是一个绝对公事公办的人,也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情绪。既已刷掉秦青,他就不可能再给对方机会。 仓总,您会否决这个提议吧?秦子实默默在心里问道。 不知为什么,他极不愿意让秦青出现在仓洺面前。 秦青只能活得卑微低贱,活得艰难困苦,活得痛不欲生。而他会不择手段达成这个目标。 仓洺杵灭烟蒂,沉沉开口:“去访谈吧。” 这个机会,他也给了。 秦子实高悬的心一瞬间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996傻了。 喵喵喵?仓洺说了什么?它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在剧本里对秦青不屑一顾,厌恶非常,首次见面就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撵走的仓洺,竟然也会更改剧情? 15、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仓洺、徐逸之、秦子实,以及另外两名面试官,如今都坐在一个小型会议室里,看着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龚成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走进访谈室,而汤姆森早已窝在沙发里等待。他翘着二郎腿,拧着两条眉,显得很不耐烦。他今天必须提早下班,为明天的度假做准备。 龚成笑着走过去,礼貌地问道:“师兄,我可以坐吗?” 他用的是流利而又地道的美式英语。 听见熟悉的乡音,汤姆森的表情缓和了很多,问道:“你叫我师兄,莫非你也是耶鲁大学毕业的?” “对,我学的是金融,比您晚十一届。您在技术领域取得的成就常常被各位导师拿来教育我们这些晚辈。您是很多人的偶像。”龚成的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是嘛,看来毕业多年,老师们还没忘了我。你好,我是艾迪·汤姆森,在华国见到你很高兴。” 窝在沙发里的汤姆森站起来,握了握龚成的手,面上终于显露出几分笑容。像他这样桀骜不驯的天才,对于真心的赞美也是无法抵抗的。 相同的教育背景和人生经历,让两个人的交谈变得越来越顺畅,也越来越深入。 秦子实看着监控画面里龚成的表现,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在审核表上打了几个鲜红的勾。另外两名面试官也都露出欣赏的笑容。 仓洺和徐逸之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腰背挺得笔直,一个勾着薄唇似笑非笑地把玩一只黑金打火机,身体慵懒地靠在沙发上。 目前为止,秦子实还看不出两位老板对龚成是何种观感。不过凭龚成的实力,淘汰秦青应该是注定的。一个高中生,一个国际名校的高材生,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秦子实低下头,讥讽地笑了笑。 这时,他收到了秦淮川的短信,问他秦青的面试顺不顺利。 秦子实把手机屏幕面向仓洺,低声解释一句,然后才回复过去:【不是很顺利。仓总觉得大哥文凭太低,想把他刷掉,我替大哥求了几句情,仓总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了他一个机会。但他的对手是龚成,一个耶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两个人的实力悬殊太大了。】 【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学什么的?】 【学金融的,在华尔街工作了好几年,在业界非常有名。你在网上搜一搜,可以看见他的资料。】 秦子实支着额头默默等待。他知道,秦淮川必然会去搜索龚成的信息。 看见那些辉煌的履历,他还会认为他的亲生儿子是最优秀的吗?走后门把秦青塞进蓝宇,也不知道秦淮川到底是怎么想的,老糊涂了吧? 秦子实勾了勾唇,再度讥讽一笑。 数分钟后,秦淮川发来一条信息:【我看过了,是个很杰出的人才。你让秦青不要太失望,被淘汰就回秦氏上班,他还需要磨练。】 【好,我会安慰他的。】 秦子实把手机反扑在桌面上,不再看那些让他恶心的信息。秦青还需要磨练?所以秦淮川是准备把自己当成磨刀石,给秦青练手吗? 养了二十五年的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冷血无情啊! 秦青,真的很抱歉,不是我要针对你,而是这个家有了你就不能有我。这样想着,秦子实的眼里竟浮现出一丝阴狠的暗芒。 与此同时,秦青正站在洗手间里,对着一面镜子打理头发。他用沾湿了的手指,把漆黑顺滑的发丝抓挠成自然的形状。 几缕散发落在额角,半遮住他斜飞入鬓的眉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黑色西装简洁而又富有设计感,极为贴服地勾勒着他修长柔韧的身体线条。 宽阔的肩膀,又瘦又有力量的腰,以及一双过于笔直的长腿。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名求职者,反倒浑身都散发着优雅的,古典的,矜贵的气息。 996蹲坐在洗手台上,气呼呼地说道:“秦青,你不走剧情会死的!” 秦青摘掉领带,把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深刻而又性感的锁骨。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改变就让他一丝不苟的打扮带上了几分洒脱的味道。 确定自己的形象没有问题了,他把黑色条纹的丝质领带折叠成花形,插在西装口袋里当做装饰,然后才低下头慢慢搓洗双手。 对于996的念叨,他充耳不闻。 996不甘地说道:“我手里有剧本,我知道你接下来将要面对多么惨淡的人生。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可以适当放一放水,让你活得不要太艰难。你以为你今天能面试成功吗?告诉你,不可能的!” 秦青拉开门走出洗手间,脸上带着淡而温雅的微笑。 之前的挫败、恨意,和疯狂,都已经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 996追着秦青一溜儿小跑:“秦青,秦青,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剧情点,你照着剧情点走。我再也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了好不好?把剧情推动下去,我们才能打破循环活着出去!” 秦青自顾朝前走,完全不在意什么剧情、循环、死亡。执念已除,心魔已破,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痛痛快快地活一场。 “访谈这个环节,剧本里是没有的,但我可以给你汤姆森的资料。别人查不到的,我都能查到。拿到资料你才能好好做访谈是不是?我帮了你,你也帮帮我好不好?”996从来没这么卑微过。 秦青走到19楼的休息区坐下,用手机查了查汤姆森的资料。都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但已经足够了。 无论996说什么,似乎都无法打动他。 996绕着秦青转来转去,整个猫都很焦躁。慢慢的,它既不威胁也不哀求了,反而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好吧喵!你随意吧!和剧情对着干,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之前的很多事已经证明了,既定的命运根本不可能改变!我看你待会儿怎么丢脸!” 996冲秦青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会议室里,仓洺和徐逸之等人还在看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龚成的采访已渐入佳境。他对汤姆森所著的论文如数家珍,也对汤姆森取得的成就知之甚详,深奥的专业术语他信手拈来,复杂的科学原理他也完全理解。 两个人的交流完全没有障碍,一句一句由工作谈到了生活,又谈到了家庭,访谈室里频频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半小时后,汤姆森站起来与龚成握手,真心实意地说道:“和你聊天很愉快。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同事。” “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的。”龚成用力握住汤姆森的手。 访谈就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很顺利。汤姆森把自己未来十年的工作规划详尽地讲给龚成听,这段内容对于公司而言应该是最有价值的。 龚成推开访谈室的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走廊尽头,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机的秦青。 这位竞争对手的长相、气质和身材,让他看得愣神。恍惚中,他以为这里不是什么科技公司,而是一家专门培养国际男模或者顶流巨星的娱乐公司。 然而在蓝宇,相貌和才华,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呢? 只是转瞬,龚成就不以为意地笑了,然后走进会议室去递交自己的访谈笔录。 “龚成,你表现得很出色。”秦子实笑着拊掌。 另外两名面试官也给出几句点评,无一例外都是夸赞。 龚成压下满心自得,说了几句谦逊的话,然后毕恭毕敬地把笔录摆放在仓洺和徐逸之面前。桌上还摆放着两份应聘资料,一份是他的,另一份是竞争对手的。 龚成快速瞟了一眼,然后便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秦青,高中毕业,从业经验不足一年,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高中生是怎么被录入面试名单的? 仓洺没有拿起这份笔录,紧锁的眉头和冰冷的眼眸彰显出他的不满意。 徐逸之倒是笑得很温和,摆着手说道:“你先坐在这里等一等吧,顺便看看你竞争对手的表现。” 一个高中生,还能有什么表现?龚成心里腹诽,面上却温和地笑了笑:“好的徐总。” 一名女秘书把秦青叫进了访谈室。 汤姆森在玩手机,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看,然后眼睛一亮。但是下一秒,他就因为秦青未曾扣到顶端的衬衫而皱起了眉头。 没系领带,露着锁骨,发丝微乱,桃花眼泛着薄红,这装束,这模样,实在是太不庄重了。 与全然一副精英打扮的龚成比起来,秦青带给汤姆森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不过他长得很俊美,这种俊美超越了人种和性别,所以汤姆森很快就原谅了他。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汤姆森用英语问道。 “你好,我叫秦青。很抱歉,我不是很懂英文,我们能用中文交流吗?”秦青伸出手,用中文问道。 “当然可以。请坐。”汤姆森再一次原谅了秦青,心中却暗暗纳罕。 能接到蓝宇面试通知书的人,一般都是国际顶尖名校的高材生,然而眼前这人却连英语都不会。 “噗……”龚成掩了掩嘴,却还是没堵住轻微的一声嗤笑。 连英文都不会说,这人是来搞笑的吗?仓总和徐总为什么要把他留到最后?别说和自己竞争,他连最先淘汰的那些面试者都不如! 龚成低下头,藏起眼中的不满和讥嘲。 秦子实瞥了龚成一眼,又看了看仓洺和徐逸之,总是笼罩着阴霾的内心,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愉快。他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从秦家拿到了秦青一辈子都拿不到的东西,那就是教育——贵族式的,精英式的教育。 996溜进访谈室,蹲坐在茶几上,嘲讽道:“秦青,你连英文都不会,你怎么在国际大公司里工作?” 秦青没有搭理996,开口说道:“汤姆森博士,我对您慕名已久。您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我看过了,您设计的空基信息工程——” 原本态度温和的汤姆森此刻却阴沉了面色,加重语气纠正道:“不是空基信息工程,是空天基地信息工程。” 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错,这人是个技术盲吧? 996捧着肚子嘲笑:“喵喵喵,秦青你太丢人了!关公门前你耍什么大刀?” 龚成勾了勾唇,眼里的轻蔑笑意加深几许。 秦子实假装尴尬地去打量仓洺和徐逸之的表情,然后适当地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对不起,我哥没读过什么书。”他低声对两名面试官说道。 这些话,自然也是说给仓洺和徐逸之听的。虽然搞不懂徐逸之为什么要给秦青一个机会,不过现在,他却觉得很庆幸。庆幸秦青没有逃离,反而选择了抓住这个机会。 要不然,他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把他的愚蠢和无知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都在替秦青尴尬,但他自己却完全没受到影响。 他的笑容还像刚进门时那么温柔谦和:“这不重要。”他摆了摆手。 汤姆森:“……”你说你读了我的论文,却连论文主题都念错,你说这不重要?你太不尊重人了吧? 然而秦青很快就让汤姆森知道,更不尊重人的发言还在后面。 “这个工程为人类开启了星际旅行的大门。但是据说它的核心技术是建立在赵旭明博士的四维坐标计算公式上的。先有了赵旭明博士的计算公式,之后才有了您的论文。在学术上,您应该受到了赵博士很大的影响吧?您是他的崇拜者吗?” 赵旭明博士是蓝宇科技的上一任技术总监。他因为重度抑郁症,辞去了工作,之后才有汤姆森的入职。 在技术领域,二人是王不见王的关系。 秦青的这番话,必然会让汤姆森极为反感,进而对这次访谈产生抵触情绪。 龚成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样的蠢人。 秦子实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扶着额头,耳朵略微泛红,似乎已经尴尬地不敢抬头看人。但内心里,他却反复品尝着狂涌而来的愉悦感和优越感。 秦家的血脉又如何?终究是被他的母亲养废了。为母亲花掉的那些钱,似乎也产生了应有的价值。 坐在秦子实身边的一名面试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毕竟是从外面接回来的,没受过教育……”言辞中满是鄙夷。 秦子实摆摆手,羞愧难当。 与三位面试官轻蔑的态度完全不同,仓洺和徐逸之交叠起长腿,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大屏幕。 仓洺还是没有表情,眼神却变得极为专注。徐逸之嘴角的浅笑已完全消失,整个人显得异常严肃。 访谈室里,汤姆森已经愤怒地低吼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的空天基地采用的完全是我自己的技术,与赵旭明没有半点关系!剽窃和抄袭是很严重的指控!” 秦青依然笑得温和有礼,说出口的话却更加气人:“抱歉,我没有指控您的意图。不过,正是因为赵旭明博士主动辞职,您才得到了这份工作,不是吗?” “是仓洺花费重金把我挖过来的!”汤姆森握紧拳头,怒目圆睁。 “您觉得您能接替赵博士的重担吗?您接手之后,蓝宇会不会在技术革新领域开始走下坡路?” “怎么会!我必然为蓝宇开创新的辉煌!” “可是您连新产品的bug都解决不了。” “我要休假!bug的产生是因为赵旭明的设计缺陷!” “所以您无法解决赵博士的设计缺陷?您的技术比起他,应该还是差了一些吧?但是我可以理解您,毕竟您比他年轻。”秦青装作温柔体贴地安慰着。 但汤姆森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短短几分钟的交谈,他的脸已经气得发青了。 访谈还在继续。如果说龚成的风格是友好融洽,深入心灵,那秦青的风格就是不断拉踩,言辞如刀。 汤姆森好几次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不断叙说着自己的各种研究成果,企图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科学家。 “赵博士的飞弧算法,据说比您的brovo算法更先进,您——” 又一次被拉踩之后,汤姆森再也忍不下去了,拍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指着门口气冲冲地怒吼:“访谈结束!你给我出去!我的brovo算法……” 后面叽里呱啦一大堆话,全部都是汤姆森对brovo算法的详细讲解。 说完之后,他冷笑道:“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你也听不懂!你走吧!” 996用胖乎乎的爪子捂住嘴,幸灾乐祸地说道:“喵,笑死人了秦青!你表现得好蠢!仓洺正在看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进蓝宇工作了!徐逸之也在看你,发现你是一个大笨蛋,他肯定会觉得讨厌。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话音刚落,996兴奋的情绪便跌入了谷底。 喵了个咪的,秦青好阴险! 剧本里记载,原主反复哀求秦子实才得以进入蓝宇工作,后续他在工作中引发了一系列灾难,叫秦子实频频给他擦屁股。在这个过程中,仓洺烦透了原主的愚蠢,也再三见识到秦子实的优秀,二人这才慢慢走到一起。 现在秦青把进入蓝宇工作的机会彻底搅黄,那他就不用走后面的剧情了!他完全脱离了命运的轨道! 没了秦青这个陪衬,仓洺还会看见秦子实的闪光点吗? 他喵的!这个人好坏啊!又被他的诡计得逞了! 996气得脑袋冒烟,跳下茶几,用爪子狠狠挠秦青的鞋后跟。 秦青站起身,礼貌地颔首:“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我感到很抱歉。但赵博士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您身为他的继任者,公司对您的能力存在疑虑也很自然,您说对不对?” “对个屁!你给我滚蛋!”汤姆森气得失态,指着门口骂了两句脏话。 秦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才缓步离开访谈室。 996追出去,一路都在挠秦青的裤腿。 第二次访谈结束了,很潦草,也很不愉快。 会议室里,仓洺从秦子实手中拿过两张审核表,随意翻看。龚成的审核表打满了鲜红的勾,而秦青的审核表全是叉。 仓洺皱紧眉头,目光冰冷地睨了秦子实一眼。 秦子实的心瞬间冻结。那些优越感,那些得意和愉快,全都化成了齑粉。 直到此刻,秦子实才真正明白秦青在做什么。从最开始的装傻充愣,到后来的步步紧逼,秦青怎么会蠢?正相反,他太聪明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次访谈的目的是什么。 在座的人都是国际名校的高材生,却没有一个参透仓总和徐总的真正意图。非但如此,他们还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 他们看不起秦青,在心里嘲讽秦青愚蠢,可是这两张审核表,却已经把他们的愚蠢揭了个底朝天。 秦子实的脸颊涨得通红,脑袋低垂着,完全不敢去看仓洺的表情。之前他是假装羞愧,但现在,他是真的难堪。 徐逸之冲另外两名面试官伸出手:“审核表给我看看。” 两名面试官此刻也已经回过味来,把表格攒在手里,迟迟不敢交过去。然而这种抵抗是徒劳的,徐逸之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二人就满脸羞惭地把表格交了上去。 龚成的评分很高,接近100,而秦青的评分却在一开始就扣完了。 徐逸之一边翻阅表格,一边摇头失笑,低沉的笑声令所有人的头皮阵阵发麻。 比起仓总的冷酷,这位的捉摸不定更让人害怕。 坐在一旁的龚成脸色忽红忽白,异常难堪。如果可以,他真想马上消失。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体会到一山更有一山高的挫败。也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还如此不足。 徐逸之慵懒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庞,然后才勾着唇角招来等候在门边的秘书,“艾米,你去通知汤姆森,让他明天休假。” 女秘书点头答应,进入访谈室后按照徐逸之事先的吩咐,说道:“汤姆森博士,仓总和徐总批复了您的假期,明天您不用来公司了。新产品的bug,我们会联系赵博士处理——” 不等艾米把话说完,汤姆森就阴沉着脸开口:“告诉仓总和徐总,我不会休假的!没事的话我要回技术部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三天后,新品发布会必然可以正常举办。” 门砰地一声被汤姆森甩上,艾米抬起头,看向悬挂在角落的监控器。 徐逸之看着这一幕,心情愉悦地鼓起掌来。 “这次访谈很精彩。”他连连低笑着。 仓洺把两张审核表扔回给秦子实,语气冷沉:“如果你们也是这一次的面试者,我给你们打零分。” 秦子实涨红的脸颊转为了惨白。另外两名面试官恨不得把脑袋钻到桌子下面去。 龚成已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主动立在墙角,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孩子。初入蓝宇的信心满满和恃才傲物,这会儿都变成了对自己的深刻怀疑。 就在这时,秦青在艾米的带领下走进会议室。 996在他脚边绕圈,乐呵呵地说道:“喵,我想听听仓洺对你的评价,肯定很苛刻,很残忍!” 秦青笑而不语,抬眸看去。会议室里坐着很多人,可他头一个看的却不是存在感极强,并且地位最高的仓洺,而是徐逸之。 彼此欣赏的目光在空中轻触,神色莫测的徐逸之忽然就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秦青,你说你们之中的哪一个会成为今天的胜利者?”他支着额头,颇觉趣味地问道。 秦青直直地看着他,嗓音轻柔,却也笃定:“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公司报道?” 徐逸之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愣之后便拊掌朗笑起来。 就连仓洺也罕见地露出了温和的面色。 996一蹦三尺高,语气极度嫌弃:“秦青,除了蠢,你竟然还这么不要脸!” 16、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站在会议室门口,微笑看着徐逸之。 徐逸之还在朗笑,风流俊逸的脸庞散发着愉悦的光芒。他几乎时时刻刻脸上都挂着笑,但没有人能猜到在这张仿佛固定了表情的笑脸背后,真正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的喜和怒,没有人能揣测。 但他此刻的兴致高昂以及快乐,却是那样显而易见。 笑罢,他瞥向龚成,慢悠悠地问道:“你呢?你觉得这次的胜利者是谁?” 龚成低下头,脸颊因为羞愧而涨红。 会议室里一片诡异的静默。 996却无法理解这种静默,当即叫嚣起来:“秦青,你看看!你看看你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人!” 秦青笑而不语。 996又恨恨地开口:“这下好了,你再也别想进蓝宇工作了,你的愚蠢让仓洺大开眼界!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搅黄了来蓝宇工作的机会?你不想走后面的剧情?” 徐逸之冲秦青招招手。 秦青慢慢走进会议室。 996追上去,一边挠秦青的裤腿一边气呼呼地指责:“秦青你个坏东西!你不走下面的剧情,你也会魂飞魄散!你是真的很蠢!” 秦青一边迈步一边在心里说道:“不,后面的剧情我会一一走完。” “喵?你说什么?”996大喜过望。 “不过,”秦青刻意停顿数秒,然后才轻缓地笑开了:“我会朝剧情的反方向走。” “什,什么意思?”996愣住。 “意思是,剧情让我一次又一次失败,我就会一次一又一次成功。剧情让我向左,我会往右,剧情让我前进,我会——” “你会倒退?”996傻乎乎地接一句。 “不,我怎么会允许自己倒退?我会大步向前,远远走到剧情无法掌控的地方。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我无所谓,至少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为自己而死。”秦青勾着薄唇,温柔地笑了。 可是他温柔的眼眸里,却又藏着闪烁不定的恶趣味和疯狂。 徐逸之一瞬不瞬地看着这样的秦青,眼里满是兴味的光芒。仓洺也在凝望秦青,神情很专注。这个奇怪的生物,似乎与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 996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整颗心都凉透了。 真没想到啊喵!一朵花竟然能可恶到这个地步! 秦青他根本不是什么蔷薇花吧?他是恶之花! 只是一秒钟,996便振作起来,得意洋洋地宣告:“和剧情对着干?你有这个实力吗?剧情里写着,你这次应聘会失败,现在你还不是失败了?你得意个屁啊!” 说这话的时候,秦青已走到徐逸之和仓洺面前。 徐逸之支着额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缓缓说道:“恭喜你,你被录取了,明天早上九点来公司报道。” 嘚吧嘚吧嘲讽秦青的996忽然变成了哑巴。 喵喵喵?它刚才听见了什么? “不可能!徐逸之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能录取秦青?你没看见他刚才表现得有多糟糕吗?你说,你是不是中了秦青的美人计?你公私不分!” 炸毛的996围着秦青左转右转,上蹿下跳,嘴里喵呜喵呜,骂骂咧咧。 徐逸之笑容不变,仿佛完全听不见小肥猫的聒噪。 仓洺皱了皱眉,显得很是不耐,然后便站起身,上前两步,朝秦青伸出手。 “喵嗷!” 秦青也朝仓洺伸出手,指尖却微微一颤。996的凄厉惨嚎把他吓了一跳。 “我的尾巴好疼啊喵。”996哭唧唧地哀嚎着,转头一看,却见仓洺的脚稳准狠地踩中了它毛茸茸的尾巴。 顺着这只脚往上看,仓洺本就异常高大的身躯此刻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骇人的压迫感和冷意源源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996立马用胖爪子堵住嘴,把所有哀嚎吞进肚子里,也不敢把尾巴抽出来,而是抖如筛糠地忍耐着。 喵,命运之子的气势真的好吓人!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仓洺紧皱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然后握住秦青的手,用力一晃,言简意赅地说道:“欢迎加入。” “我的荣幸。”秦青也用力握了握仓洺的手。 他垂下眼,看着被仓洺踩住的猫尾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不等他想清楚,仓洺已放开他的手,转而看向龚成,问道:“你被淘汰的原因在哪里?” 龚成浑身紧绷,继而挺直腰背,羞愧不已地答道:“我根本就没搞清楚这次访谈的真正目的。” “这次访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仓洺又问。 “是想办法说服汤姆森博士,让他去解决新产品的bug。”龚成低下头,耳朵爬满羞耻的红晕。 仓洺摇头不语。 龚成快速瞥他一眼,慌乱的心差点爆炸。操盘百亿基金的刺激感,都及不上与仓总对视一眼。 徐逸之笑着摇摇头,语气温和地说道:“访谈就是访谈,深入了解汤姆森的科研进展,依旧是此次访谈的真正意图。说服他去解决新产品的bug只是附加题而已。” “你附加题没做。正题也没做好。”仓洺否定道。 “正题也没做好?”龚成抬起羞红的脸,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正题明明做得很全面很深入。 “你说的全是恭维话,汤姆森对你说的也都是场面话。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汤姆森已经写了报告书递交给我,你的访谈内容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你的访谈笔录,记载的都是废话。”仓洺给出了残酷的评价。 徐逸之继续点评:“秦青最大程度地激发了汤姆森的好胜心,也因此,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汤姆森详细讲述了他最新取得的研究成果,并且把这些研究成果的数据也披露了。这些研究成果存在多大商业价值,对蓝宇的业务起到多大的推进作用,他也说的很清楚。然而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没准备把所有研究成果都交给蓝宇。” 徐逸之点燃一根香烟,缓缓吸了一口,嗓音含笑:“这才是我们真正想要挖到的信息。” 他看向秦青,眯眼而笑:“秦青,感谢你的鼎力相助。” 秦青谦虚地弯了弯腰。 龚成仔细回想之前的访谈,原以为的亲密交流,深入心灵,却原来都是一些漂亮的敷衍罢了。而秦青却用出其不意的手法,套走了汤姆森全部秘密。 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正题和附加题,他竟然一个都没做好!但秦青却做得很漂亮! 龚成的脊背塌陷了,整个人都沉浸在挫败和沮丧中。 徐逸之缓缓吸了一口烟,又道:“你知道秦青为什么要摘掉领带,做这样的打扮吗?” 龚成看向打扮得颇为浪荡的秦青,恍恍惚惚地摇头。 徐逸之低声笑了,风流俊逸的脸庞熠熠生辉:“因为他想让汤姆森觉得,他只是一个没有用的花瓶。面对一个花瓶,谁会竖起防备呢?所以当这个轻蔑的念头浮现的那一刻,汤姆森就注定会被秦青套走很多秘密。看似简单的访谈,其实是一场心理攻防战,战斗在双方刚见面的瞬间就打响了,你明白吗?” 996听呆了。 它看看龚成,又看看秦青,然后低呼道:“你不蠢?” 秦青勾唇一笑,默默叹息:“蠢的人到底是谁啊?” 996呆了片刻,然后便翻着白眼瘫倒下去,用胖爪子死死掐着自己的人中。 喵!闹了半天,原来小丑竟是它自己! 直到此时,仓洺才放开996的尾巴,缓缓倒退,坐回原位。 “你可以回去了。”他冲龚成冷漠地说道。 “好的。谢谢仓总、徐总给我这次机会。”龚成深深弯下腰,叹息道:“我妈妈听说我要回国工作,还让我多看看《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她说华国人很聪明,会带给我很大压力。那时候我还不以为然,但现在我是真的领教了。回去之后我会认真学习华国文化,希望下一次有更好的表现。” “没事,一次失败并不能代表什么。”徐逸之语气温和地安慰了一句。 龚成羞愧点头,又冲秦青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走了。 徐逸之靠倒在沙发上,眯眼笑望秦青,懒洋洋地问道:“我给你三个选择,一个是去营销部,一个是去顶楼当总裁特助,还有一个是来法务部,你选哪一个?” 三项职业选择,这是前所未有的优待!秦子实暗暗咬牙,然后紧张地看向仓洺。 然而仓洺并没有反对徐逸之的提议,而是静默又专注地看着秦青。他也在等待秦青的选择。 秦子实脸色一白,心绪瞬间翻涌。 996抱着胀痛不已的尾巴,急切地说道:“去当总裁特助!剧本里写了,你先当了特助,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被仓洺骂得狗血淋头,还差点被辞退,之后才去了营销部,在秦子实手底下工作。” 说完,它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它喵的!秦青说要跟剧本对着干,那他铁定不会当特助,更不会去营销部了! 果然,秦青直直地看着徐逸之,毫不犹豫地说道:“徐先生,我选择你。” 没有说我选择法务部,而是说我选择你。简单一句回答,竟也说得如此暧昧,故意的啊…… 徐逸之含着湿漉漉的烟蒂,嗅闻着空气中隐约飘荡过来的甜腻花香,不由愉悦地笑了。 他摘掉口中的香烟,淡淡说道。“你没有从业资格证。” “给我两个月,我能考上。”秦青勾唇一笑,眼里的光芒虽清浅柔和,却也坚毅笃定。 “司法考试很难的。”徐逸之眼里的笑意一再加深。 “难不倒我。”秦青点了点头,语气云淡风轻。 “好,我给你两个月。既然你愿意,那就来我这里吧。”徐逸之杵灭烟蒂,站起身走向秦青,从他西装口袋里抽出那条折叠成花形的领带。 徐逸之抖开领带,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一抚平上面的折痕,然后把秦青的衬衫扣好,末了再把这条漂亮精致的领带,端端正正系回秦青的脖颈。 “明天早上九点来法务部见我。别迟到了。”徐逸之握住领带,略微弯腰在秦青耳边低语。 凛冽的雪松气息夹杂在浓浓的烟草味里,冲秦青铺面而来。温热的呼吸吹拂着耳廓,极富磁性的嗓音像回荡在山间的钟鼓之声,那么厚重,又那么直入人心。 刹那间,秦青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和眩晕。 他再次困惑地问自己:如此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会是配角? 18、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淮川和秦广元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了让秦子实搬出去,当天晚上就叫佣人整理东西。 “听说你给沈明淑买了一栋别墅,光是装修就花了几百万?正好,你们母子可以团圆了。”好不容易把外孙哄开心了一些的姬明堂从楼上缓缓走下来,语气沉郁地说道。 “外公——” 秦子实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水晶灯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叫他的脸色显得苍白如纸。 “不要叫我外公,我和你没有关系。小时候你为了一个玩具,把雨柔推进湖里差点淹死,所有人都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可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让雨柔死。” 姬明堂直勾勾地看着秦子实,沉声道:“我能看见你的内心,那里面全是嫉妒和自私。” 秦子实慌忙垂头,躲避老人洞若观火的目光。 姬兰哭着喊道:“爸!你不要冤枉子实!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你对他有偏见!你喜欢秦青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妈妈!你也很自私!” “你闭嘴!亲疏远近你分不清吗?谁好谁坏你也分不清吗?”姬明堂怒气冲冲地低吼。 这样的争吵非但没能缓解事态,反倒让秦淮川和秦广元越发坚定了要让秦子实搬出去的决心。留他在家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亲家,你别动怒,小心血压。”秦广元劝阻了一句。 秦淮川揉着太阳穴说道:“子实,你现在就搬出去吧。有你在,这个家闹哄哄的。” “爸——” 秦子实近乎哽咽地喊了一声,眼眶瞬间变红。 “淮川!”姬兰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朝二楼跑去。 二楼,秦青正坐在阳台上吹着春日的晚风。一簇簇粉白的蔷薇花环绕着他,向他喷吐浓香。 996用两只胖爪子抱住秦青的腿,哀求道:“秦青,祖宗,你行行好让秦子实留下吧!他要是被赶出秦家,后面的剧情就没法走了!” “后面什么剧情?”秦青支着额头轻缓地笑。 “呃,那个那个,我看看啊……” 996假模假式地抬起爪子,装作看智脑,实则背上布满冷汗。 秦青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等待。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姬兰旋风一般跑进来,急促说道:“秦青,你爸爸要把子实赶走。你快下去求求你爸爸。你帮子实说几句好话吧!” “妈妈,我不会帮他的。”秦青坐在藤椅上没动,晚风吹着他的发,让他苍白的面庞显出几分寂寥。 “为什么?你心胸怎么这么狭隘!子实没有妨碍你——” 秦青打断了姬兰:“妈妈,我只问您一句话,您先回答我。” “什么话?” “秦子实离开了,他妈妈会爱他。我留下了,我妈妈会爱我吗?您看着我的眼睛,如实地回答我。”秦青站起身,漆黑眼眸直直望进姬兰眼底。 面对如此明晰透彻的,毫无期待宛若心灰意冷的一双眼,姬兰纵使想撒谎,嘴巴也张不开。她摇摇头,未曾说话,泪珠就已经流了下来。 所有的哀求、抱怨,甚至是责备,都在此刻变作了一句饱含痛苦和无奈的“对不起”。 二十五年的感情太深太重,她放不下。 秦青坐回藤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同样都是二十五年,我得到的是恨之入骨,他却得到了您这么多的爱。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吧。您在怀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当然是想用自己全部的爱,让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幸福快乐地成长。 怀孕时的美好心情与浓烈母爱,一瞬间就被唤醒了。 姬兰半跪下去,紧紧握住儿子手腕,哽咽道:“妈妈真的很抱歉。妈妈也想爱你,可是妈妈需要时间。” 秦青缩回手,看向藤花深处,清冷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宛如瓷器般易碎。 姬兰捂着嘴哭了,哭了好半晌才踉踉跄跄下到一楼。 996赶紧跟上去。 它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姬兰身上。剧本里记载,这位母亲为了秦子实,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放弃。秦子实出了车祸,需要移植眼角膜,姬兰以死相逼,让原主捐献了一只眼睛。 这样的母亲,会为了她深爱的儿子变成最强大的斗士! “加油啊姬兰女士!剧情就靠你来维护了!”996甩着粗尾巴呐喊。 秦子实也朝踉跄下楼的姬兰看去,眼里满是希冀。 然而姬兰却捂住嘴,嗓音颤抖地说道:“子实,你搬走吧。” “什么?”秦子实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 “喵喵喵?”996瘫坐在地上。 “你搬走吧。秦青他……他需要我。这段时间,我想好好陪陪他。我毕竟是他的妈妈,你理解吧?”姬兰愧疚地哭了出来。 秦子实还能说什么?说他不理解?乖巧懂事的面具一旦戴上,在人前便不可以摘掉了。但秦青为什么可以? 他可以乖巧懂事,也可以任性妄为,更可以轻易掌控别人的情绪。妈妈才上去几分钟,下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他真厉害啊! 被打败了!他竟然在这个待了二十五年的家里,被刚回来没多久的秦青打败了!这怎么可能! 秦子实恨地发狂,默默压下心中怒火,然后才哽咽答道:“好,我马上离开。” 996:“……氧气罐呢?快给我一个氧气罐!” --- 996回到二楼时,秦青正通过电子商城订购氧气罐。 “你要几个?”他温温柔柔地笑着。 996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暂时先定两个吧。小鱼干要几袋?猫薄荷要不要?这种鹅肝罐头好像很好吃的样子……”秦青一边翻阅手机,一边轻声絮叨。 996恶狠狠的表情慢慢变成了向往,最后又完全软化成了讨好:“喵,要五袋小鱼干。猫薄荷来一百袋!鹅肝罐头囤二十箱!” 秦青勾着薄唇一一选购商品,末了掏出一支烟抛给996。 996小嘴吧嗒吧嗒一阵吸,很快就吸燃了烟头。 “如果秦子实留在这个家,下面我要走的剧情就是不断被他陷害吧?”秦青对配角的命运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一块垫脚石除了不断被践踏欺压,成为玉石的陪衬,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996欲盖弥彰地咳了几声,不敢答话。 秦青瞥它一眼,了然一笑。 “你可以留下他的。你不是要跟剧情对着干吗?你留下他才能走相反的剧情啊!”996试图做最后一次挽救。 “我忘了说吗?我只走有趣的剧情。而有趣的剧情需要有趣的对手。”秦青沉吟道:“说不定这个世界每一次都会循环重启是因为仓洺也不想跟秦子实这个无趣的对手演对手戏,你说是不是?” 996听呆了。 “是,是这样的吗?可是仓洺不应该知道剧情的!他是剧中人,不像你是外来者。他不会产生这样的意识。” “是嘛。”秦青勾唇一笑,中止了这段细思极恐的谈话。 仓洺究竟知不知道剧情,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世界重启,他就魂飞魄散;世界走到终局,循环打破,他就换一个地方活着。总归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 翌日,秦青准时在九点钟来到徐逸之的办公室。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系着一条格纹领带,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和过于修长笔直的腿。 顺滑的发丝自然垂落,半遮住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他走了一路,便被法务部的同事看了一路。 没人觉得他是来上班的,还以为公司请的明星代言人进错了楼层。 坐在宽阔办公桌后的徐逸之也穿着一套黑色西装,不同于秦青的优雅低调,他的打扮更趋向于奢华复古,不笑而弯的唇叫人心情放松,深邃眼眸却又藏着近似于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他上下打量秦青,含笑的嗓音慵懒又富有磁性:“给我带了礼物?” 秦青低头看了看拎在手中的一个礼品袋,诚实摇头:“不,这是送给汤姆森博士的礼物。” “怕他给你穿小鞋?”徐逸之调侃道。 “我是您的人,我想我不需要害怕这个。”秦青再度摇头。 我的人…… 徐逸之抚着薄唇默默咀嚼这三个微妙的字,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这是我的身份识别卡,你拿去用吧。托你的福,汤姆森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在工作。”徐逸之把一张金色磁卡递过去,笑意浓浓地打趣一句。 秦青弯腰接过磁卡,适当地露出一些歉疚的神色,然后便去了技术部。 技术部保密程度很高,没有徐逸之的卡,秦青连第一扇门都进不去。然而当他到达核心区域时,秦子实已经到了。 青黑的眼圈,凹陷的脸颊,苍白的唇色。才一晚上不见,秦子实竟憔悴了不少。 他此刻正弯腰看向汤姆森的电脑,不好意思地说道:“秦青是我哥哥,他昨天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代替他向您道歉。他对您一点儿也不了解就大肆评价……” 这根本不是道歉,而是拱火。 不断在汤姆森面前提起秦青对他的羞辱,就能不断加深二人之间的矛盾和鸿沟。而汤姆森是蓝宇的技术总监,他的权力仅次于仓洺和徐逸之,他若是针对秦青,谁也不会护着秦青。 一个天才科学家和一个小职员,二者的分量孰轻孰重,仓洺和徐逸之还是分得清的。 秦子实看上去似乎没怎么使坏,但每一个心眼里都藏着污垢。 秦青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便走过去,把礼品袋摆放在电脑旁。 汤姆森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秦青,脸色立马变黑了。 “这是我的道歉礼,希望您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秦青温声说道。 “拿走!别妨碍我工作!”汤姆森恶声恶气地说道。 秦子实眼里飞快划过一抹笑意,然后才冲秦青点头,寒暄了几句。 秦青也笑意融融地回了几句关心的话,然后打开礼品袋,取出一个放在保温盒里的热气腾腾的牛肉汉堡。 “我看了你的微博。你急着休假是想回美国吃你妈妈的汉堡吧?你发的汉堡图片很诱人。今天早上,我试着做了一个,你尝尝。”秦青拉过一张椅子坐定。 “你走开,我不吃你的东西。”汤姆森浑身都写满抗拒。 秦子实垂下头暗自一笑。秦青拉拢人的手段真是低级。一个亲手做的汉堡?什么玩意儿? “你不敢吃啊?怕我下毒?只不过与我做了一次访谈,你就怕了我?”秦青挑高眉梢,略显惊讶地问。 激将法对于心高气傲的汤姆森而言是最好用的招数。他先是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然后便拿起汉堡狠狠咬了一口。 他漂亮深邃的蓝眼睛死死盯着秦青,就仿佛嘴里咬的不是汉堡,而是这人的喉咙。但是下一秒,他凶狠的表情就凝固了,继而又变成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这个……这个是我妈妈的味道!”他惊喜地低呼。 秦子实愣住了,眼里的嘲弄之意不由凝固。 秦青支着额头,歪着脑袋,默默看着汤姆森。当汤姆森开心地喊叫起来时,他便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怎么做到的?这个汉堡和我妈妈做的一模一样!”汤姆森抓住秦青纤细苍白的手腕。 秦青任由他握着自己,语调轻缓:“我通过你微博里的关注人,找到了你妈妈的账号,然后翻阅她的博文,找到了你最爱吃的牛肉汉堡的配方。怎么样?你的思乡之情现在缓解了吗?” 汤姆森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用力点头:“缓解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吃东西!能吃到这个汉堡真的太幸福了!” 极度饥饿的时候忽然吃到最为想念的家乡菜,谁的心情不会变好呢? “那你原谅我了吗?”秦青笑着问。 “原谅你了。”汤姆森深深看他一眼,冷哼道:“其实我知道你昨天是故意的。你就想让我赶紧修复这个bug。” 秦青摇摇头:“不,我不是想让你修复bug,我是想帮你尽快站稳脚跟。你知道华国有一句古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汤姆森愣了愣,然后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似乎可以理解。” “新上任的官员,首先要竖立自己的权威,展示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御下服众。你现在就在展示你的实力。你看,所有技术员都很信服你。才一个晚上,你已经完全融入了他们,你也用事实证明,你是这个领域当之无愧的王者。从今以后,你的工作会非常顺利的。” 秦青站起身,笑着低语:“昨天我还忘了说一句话。” 被捧得脑袋发晕的汤姆森抬起头仰视秦青,桀骜不驯的俊美脸庞竟然显得异常乖巧。 “我很崇拜您,汤姆森博士,您真的很棒!”秦青轻轻拍打汤姆森的肩膀,缓慢而又温柔地笑开了。 这抹笑容,比实验室里白到刺眼的灯光还要令人眩晕。 秦青离开了数十秒,汤姆森还在愣神当中,脸颊不知不觉浮上两团红晕。 “上帝啊,我的心刚才跳得好快!我是不是生病了?”汤姆森兀自念叨一句,末了看向秦子实,满怀期待地问:“你是秦青的弟弟?你有他的电话吗?我刚来华国,没有朋友,我想和他做朋友。他简直像天使一样!” 原本想要挑拨离间的秦子实,此刻的脸色已经绿了。 996追上秦青,大声问道:“秦青,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会下蛊?” 19、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走出实验室,来到外面的长廊,然后愣住了。 追着他一溜儿小跑的996也在看清前方的两个人之后来了个急刹车,胖乎乎的屁股擦着地面滑出几米,又连忙炸着毛跑到秦青身后躲起来。 是仓洺和徐逸之! 仓洺也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同样挺括的剪裁,奢华的风格,展现出来的却是冷酷而又迫人的气场。 他的身材十分健硕,极富力量感的肌肉却又不会隆起得太夸张,肩膀宽阔,胸膛厚实,腰腹紧窄,长腿笔直,站在哪里便掠夺着哪里的空气。 来往行走的技术员在看见他的时候都会马上藏起所有表情,战战兢兢又毕恭毕敬地叫一声“仓总”。 “仓总。”秦青也走上前,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仓洺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徐逸之笑着说道:“汤姆森的暴脾气没有几个人受得了。你做得很好。” “与同事和睦相处才有利于工作。”秦青低下头,态度谦和地回答。 “你更适合来我这里当特助,负责对外联络。你有这方面的专长。”仓洺忽然开口,语气很严肃。 秦青愣了愣。 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秦子实也愣住了。当初他来蓝宇应聘的时候,求的就是特助这份职务,但他费尽心机都拿不到的东西,此刻却被仓洺亲手奉送给秦青。 秦青凭什么?自己与他相比,到底差在哪儿? 秦子实差点咬碎牙根,却还得扯开一抹恭敬的笑容,“仓总,徐总,你们也来了。” 二人看也不看他,只专注地看着秦青。 996用胖爪子飞快刨着秦青的裤腿:“答应他,答应他!” 剧情果然会自动矫正!从来没有私心,整个人冷得像一台工作机器的仓洺,竟然也会做出挖墙脚这种事。 秦青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徐逸之就轻声笑了:“当仓总的特助,一个月的薪酬是八万,过了试用期是十万,晋升机会远远大于我这里。或许过个几年,你就能外派到子公司当总经理。你好好考虑考虑。” 秦青这才回过神,专注地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了。”他勾唇而笑,“其实我的专长更适合当律师,对不对,徐总?薪酬不多没关系,晋升机会不大也没关系,我乐意。” 这种拒绝方式真的一点儿也不委婉。 而且迄今为止,仓洺还从未被人拒绝过。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叫他低下头,暗沉着眼眸,默默品味了一会儿。 秦子实暗暗观察仓洺的表情,想要看到预期之中的不满甚至恼怒,然而并没有。 仓洺看向秦青的目光反倒更为专注。他那双仿佛谁也不能倒映其中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显现出秦青的身影。 秦子实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慌。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慢慢颠覆。 徐逸之则低声笑开了,“你乐意就好。”刻意停顿了几秒,他慎重许诺:“我会尽我所能地培养你。” “谢谢您徐总。”秦青按住电梯的上行键:“没事的话我就去工作了。” 996想嗷呜大叫几声表达不满,却又不敢招惹仓洺,只好顺着秦青的长腿爬上去,坐在对方肩头。 秦青的身子被这坨大肥肉压得歪了歪。 徐逸之适时扶住他胳膊,温声道:“我和你一起上去。”末了顺势搭住秦青的肩膀。 看见徐逸之的手伸到这边肩头,996连忙跳下地,躲进角落。上次被这个男人拿烟头烫了脑袋,它现在还有点怕。 几十斤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秦青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侧过头,看了看徐逸之搭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是巧合吗? 仓洺双手插兜,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直到电梯门完全合拢还未收回视线。他似乎忘了自己来技术部是为了什么,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晦暗的光。 他甚至抬起头去看电梯顶端显现的楼层信息,暗自揣测那两人如今抵达了何处,又在那狭窄密闭的空间里说了什么。 这种私人情绪的外露,以及对某个人异常的关注,都是从未有过的。 秦子实不敢打扰兀自出神的仓洺,只好拿出手机,给沈明淑发了一条信息:【秦青是你养大的,心里肯定挂念你。你去笼络他,我们以后才好找机会毁了他。要不然,秦家的财产一分钱都不会有我的份!】 儿子被撵出秦家,沈明淑自然是焦急的。 她马上回复:【好,我待会儿就联系他。他最听我的话,这些年下来早就被我驯得像狗一样。你别看他现在飘了,等下我对他说几句软话,他又会乖乖回到我身边。我让他跳楼,他都得跳!】 丈夫死后,沈明淑对待这个儿子的方式已经不是爱,是pua。 看见这条信息,秦子实放下心来,而电梯也已经运行到法务部的楼层。 看着电梯停留在16楼久久不动,仓洺才转过身朝技术部走去,语气冰冷:“bug处理好了吗?发布会能不能如期举行?” “bug快修复好了,发布会一定能如期举行。”秦子实抛开所有杂念,亦步亦趋地追上仓洺。 --- 与此同时,徐逸之带着秦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汤姆森非常喜欢你的礼物。你很懂得投其所好。”他夸赞了一句,似笑非笑地道:“只不过你好像忘了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秦青垂眸莞尔,然后便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 “我也为您准备了礼物。” “用信封装着,莫非是支票?这可是贿赂罪。”徐逸之拉开椅子落座,眼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秦青笑着摇头,继而打开信封,从中取出一条薄薄的方巾。 方巾的底色是纯白的,上面用深浅不一的黑色线条勾画出一朵朵盛开的蔷薇,一股浓郁的花香浸透了布料,使它简洁的图案带上了几分奢靡的气息。 徐逸之暗自吸了一口气。 盛开花朵的荼蘼香气,凶猛地灌入他的口鼻,让他眩晕。 同一时刻,正垂眸看着汤姆森电脑的仓洺竟也微微一愣,然后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 很好闻,也很熟悉……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鹰眸忽而变得异常锐利,仿佛想要穿透层层障碍,看见那个让自己心神摇曳的人。 “一块方巾不算贿赂吧?”秦青一边询问,一边把方巾铺在办公桌上,慢慢折叠成棱形。 “不算。”徐逸之靠向柔软的椅背,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青的一举一动。 那纤长的手指玉雕一般清透,指尖折叠的美丽方巾似乎也被衬得庸俗起来。 片刻后,秦青走到徐逸之身前,把折叠好的方巾轻轻插入对方的上衣口袋,又极为认真地调整好露出的角度。 他离得太近了,微烫,微甜,也微微带着芳香的鼻息吹拂过来…… 黑色西装点缀着一小角黑白方巾,过于奢华的正装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鲜活的优雅。 徐逸之沉稳跳动的心脏,在秦青纤长指尖的轻轻点触之下,竟有些紊乱失序。触觉、视觉、嗅觉,全部都被侵占,这样的体验微妙至极,也新鲜至极。 当秦青退开几步,歪着脑袋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徐逸之已勾着唇角无声笑开了。 真有意思啊!这是用撩拨,回敬自己之前握着他领带的撩拨吗?自己控住他的咽喉,他便一定要寻找一个机会,控住自己的心脏,果然满身都是反骨…… 徐逸之摇摇头,漆黑眼眸又泛出一阵浓浓笑意。 秦青也笑着说道:“您看上去很喜欢这份礼物。” “是的,我很喜欢。我也要送你一份礼物。”徐逸之收敛笑意,从办公桌下的柜子里取出包在一起的十几本法律书。 秦青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徐逸之拍拍这些重达十几斤的书,温声道:“两个月之内把它们背下来。我想你没忘了之前答应我的事吧?” 秦青硬着头皮接过顶头上司送的“礼物”,温柔的笑容有些破碎:“我没忘,我一定会拿到从业资格证。” “看来你也很喜欢我送的礼物。”徐逸之眯着狭长眼眸,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说道。 秦青眨了眨快要泛出泪光的眼,再度乖顺点头:“我很喜欢,谢谢您徐总。” 谢谢两个字,怎么听怎么有种暗暗咬牙的味道。 “出去背书吧,下班之前我来抽查。”徐逸之摆摆手,眼看着秦青抱着厚厚一摞书,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办公室,才扶着额头笑出了声。 在此之前,他从未发现逗弄一个人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 秦青找到自己的办公桌,砰地一声放下那些书。 周围的同事全都看过来,然后露出怜悯的神色。 996跳上办公桌,嘲讽道:“喵,你简直是在自讨苦吃!给仓洺当特助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秦青用小刀划开塑封,把厚重的书一本一本取出来,整齐码放在桌上。 自讨苦吃?这个词语应该用来形容过去的他。 痛苦的记忆纷杂而来,让秦青暗沉了眸色。偏在这个时候,放在桌角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拿起来一看,却是姬兰发送的信息。 【秦青,工作累不累?】 【今天中午妈妈来公司看你,你陪妈妈在附近吃个饭好不好?】 很明显,姬兰想要弥补那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母子亲情。 秦青拿起手机,回了一个“好”字。 迟来的弥补,好过永远的亏欠。 【妈妈十二点半到你公司楼下!对了,妈妈给你买了几套西装,风格很适合你,到时候妈妈拿过来让你看一看!你一定会喜欢的!】姬兰的语气里洋溢着兴奋和快乐。 秦青勾唇一笑,回了一句“谢谢”。 当他准备放下手机时,又有几条短信发送过来,竟是沈明淑的。 【儿子,你走之后我才发现我不恨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今天中午你出来和我见个面吧。我们好好聊聊。】 【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我养了你二十多年,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秦青用不太灵活的右手默默翻看这些短信。 沈明淑爱儿子?这种话大约只有原主才会相信。况且,这些年到底是谁养谁? 眸子里泛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之意,秦青却轻触手机,回了一句:【好,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你来蓝宇找我吧。】 996看呆了:“喵,十二点半你不是已经约了姬兰吗?你想让她们两个一起陪你吃饭?这样不好吧?” 秦青勾唇浅笑,末了马上给姬兰发送短信:【妈妈,今天中午不吃饭了。我妈来找我了,她说她很想我。】 姬兰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秦青支着额头等待,数分钟后又发了一条信息:【妈妈,您能借我两百万吗?我现在很需要钱。】 姬兰那边还是没有回复,但秦青已经不关注了。他把手机反扑在桌上,继续整理一本更比一本厚的法律书籍。 996满脑袋都是问号:“你很缺钱吗?你姥爷可是给了你很多钱!还有,你不是很讨厌沈明淑吗?你干嘛为了她,推掉和姬兰的邀约?” 996根本搞不懂这个花妖在干什么! 秦青笑而不语。 另一头,姬兰看着这两条短信,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儿子心里挂念的还是沈明淑!她的儿子哪怕被那样虐待过,依旧放不下对沈明淑的感情!她的儿子在面对两个母亲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选择沈明淑! 在这一刻,姬兰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不被选择,不被珍视,不被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无论秦青对她说多少次“我很痛苦”,她都无法理解。可是只这一次拒绝就让她明白了,这种痛苦真的会叫人心脏撕裂。 姬兰眼眶通红,泪珠直掉。 她太清楚沈明淑在这个时候约见秦青是为了什么!秦子实被赶出秦家,于是沈明淑就坐不住了!她要笼络秦青,进而掌控秦青,如此才好给她的儿子铺路! 两个儿子如今都是她的了!她只要说一句话,他们就会朝她飞奔而去,任她予取予求。 秦青怎么会需要钱啊?他肯定是为了贴补沈明淑那个女人!秦子实也在不断给沈明淑买各种昂贵的东西。 同样都是母亲,为什么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向着沈明淑?秦青从小在沈明淑身边长大,可以理解,但秦子实却在自己身边待了二十五年啊! 姬兰哆哆嗦嗦地翻开通讯录,找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沈明淑的手机号! 她马上给秦子实打去一个电话,口气冷得像冰:“你替我转告沈明淑,让她不要再缠着我儿子!她是你妈,我不管你怎么孝顺她,但她别想利用秦青!以后你也别问我要钱了,反正钱给了你也会落到沈明淑手里。她想借着你跟秦家的关系过上好日子,那是做梦!让我发现她再找秦青,我会把她永远赶出海市!” 这是姬兰头一次用满带仇恨的语气和秦子实说话。 不等秦子实做出反应,电话已经挂断,这便是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如果连姬兰也开始厌恶自己,那自己最后还能得到什么?秦子实呆呆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漫上无边无际的恐惧。 办公室里阳光遍洒,温暖明媚,秦子实却觉得自己已然坠入冰窟。他想毁了秦青,可他的计划还没开始进行就已经被姬兰洞察并击溃。 姬兰是他唯一的支柱,却被一股力量无形推远。秦青到底做了什么?与他敌对难道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吗? 秦子实握紧拳头,发疯一般捶打办公桌,表情狰狞得宛如一只困兽。 20、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 秦青合上厚厚一本法律书,朝徐逸之的办公室走去。 说好了要抽查,这人该不会忘了吧? 然而敲响房门之后,秦青才发现徐逸之并不是忘了,而是忙到没有时间。办公桌边挤了四五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摞文件,不断递给徐逸之审核。 徐逸之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温柔多情的狭长眼眸此刻正凝聚着锐利的光。文件上每一个不合适的数据和字眼,都会被他用红笔标注出来,扔给一旁的属下再行处理。 直到此时,秦青才终于把他与传说中那个杀伐果断的兼并专家联想在一起。 秦青不敢打扰,于是默默退了出去。 徐逸之却摘掉眼睛,温声道:“我想了想,觉得死背书的方式不太适合你,所以给你准备了实战训练。这个案子你也参与进来吧。” 他递出一份文件。 秦青立刻走上前,接过文件看了看,继而挑高一边眉梢。 《poc收购方案》,所以蓝宇是准备收购李总那家公司了吗? “这家公司是不是很眼熟?”秦青故意把文件夹的封面展示给蹲在一旁的996。 996伸长脑袋一看,整只猫都不好了。这个李总后期帮了秦子实不小的忙,还不断给秦子实刷业绩,算得上是秦子实不大不小的一根金手指。 他喵的!这根金手指怎么会被秦青这个苦情男配掰折了? 996气得不断甩尾巴。 秦青好奇地问道:“剧本里,这家公司是什么命运?” 996咬牙不语,于是秦青什么都明白了。 他扬起唇角,似咏叹一般缓缓说道:“命运啊命运,你真的是不可改变的吗?然而为何现在,你却被人如此主宰?” “闭嘴吧!我不想听你吟诗!”996忍无可忍地怒吼,胖乎乎的身子炸成一个毛球。 秦青勾唇莞尔,得了趣之后便不再刺激小肥猫。这些对话,都发生在他翻阅文件的时候,所以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唯独徐逸之重新戴回眼镜,遮住了眸子深处星星点点的笑意。 坐在徐逸之身旁的一名二十八/九岁的青年转头看了秦青一眼,面容有些阴沉。 “这么大的收购案,让一个刚入职,还没有从业资格证的新人来参与,会不会不太妥当?”青年状似担忧地开口,实则心里全都是嫉妒。 “我亲自带他,哪里不妥当?”徐逸之直勾勾地看向青年。 青年立刻露出放心的笑容,摆手道:“那就没问题了,欢迎你的加入,我叫庞永安。”他站起身与秦青握手,掌心冰凉粘腻,像某种无脊椎动物。 另外几人也都站起身与秦青握手,并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刚入职就被徐总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这人到底什么背景?他简直太幸运了! 秦青也知道自己很幸运,握紧文件夹,语气坚定地说道:“徐总,我会好好干的。” “嗯,这些资料你带回去看,相关法条找出来对照,这样学得比较快。”徐逸之指着堆放在桌角的一大摞文件说道。 末了他靠向椅背,语带戏谑:“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份礼物,喜欢吗?” 秦青看向那堆文件,默默揣测它们的重量,温柔的笑容有些皲裂:“我很喜欢,谢谢您徐总。”最后几个字的发音是从咬紧的牙缝里崩出来的。 徐逸之低笑一声,摆手道:“行了,你下班吧。从明天开始,每天加班到深夜都会变成日常,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如果害怕加班,我就不会选择跟在您身边。或许您不知道,”秦青停顿片刻,然后才道:“我家里的猫都叫996。” 996:“……你他喵的说什么?” 徐逸之愣了愣,然后问道:“是因为热爱工作,所以才给它取名996?” 秦青一秒钟都没犹豫:“是的。” 996:“他喵的!我叫996是因为我的编号刚好是996!秦青,你竟然拿我的名字给你的上司表忠心!你无耻!” 秦青定定看着徐逸之,眼里满是对工作的热忱和不畏艰苦的果敢。 徐逸之与他对视了两秒,见他面容虽然淡定,耳朵尖却有些泛红,所以撒了谎的他,终究还是知道害羞的。 徐逸之撇开头,掩住眸,低笑起来。 不行了,这朵小花真的太有趣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成绩。时间不早了,你下班吧。”徐逸之勉强压下笑意,看着手表催促。 秦青点点头,这才走上前拿起那堆文件夹。双臂猛然使力,却没把文件抬起来,这一瞬间的尴尬让他立刻看向徐逸之,耳根越发红得滴血。 过早经历了劳苦,他的身体已染上病痛,变得孱弱不堪。 “噗……”庞永安发出一声嗤笑。 996捧着肚子:“喵喵喵,秦青你好丢人!” 徐逸之轻轻一叹,继而抬起那堆文件,柔声说道:“我送你下去。” 秦青揉揉略微有些发红的耳朵,默默跟着上司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楼下,一亮银灰色的跑车扎着粉色的蝴蝶结,大喇喇地停放在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总会用艳羡的目光看上两眼,继而猜测这辆车是送给谁的礼物。 姬兰拿着车钥匙,站在路旁等待,心里七上八下,慌得不行。以往,她给秦子实送过无数次礼物,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得心脏都在狂跳。 她害怕秦青不喜欢,更害怕秦青拒绝。即便秦青只是露出不冷不淡的表情,乖顺地接纳了这份礼物,也会让她浑身难受。 她想让那个孩子快乐,这种心情无比强烈。 “那好像是你的母亲。”走出电梯后,徐逸之笑着说道。 秦青往前一看,然后便愣住了。 姬兰也看见了秦青,脸色一白,然后又转为涨红。她快步走上前,把车钥匙强行塞进秦青手里,嗓音发颤:“儿子,这是妈妈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两百万她是不会给的,但她会折算成昂贵的礼物送给儿子。这样,儿子就不会被沈明淑那个女人敲骨吸髓了。 秦青垂眸看着掌心的车钥匙,继而又看向姬兰。 这个女人仰着头,眼里全是热切的期待和紧张不安。她不知道儿子会是什么反应。如果得到的是抗拒甚至无视,她的心一定会撕裂。 秦青太知道心脏被撕裂是何等痛苦的一种感受,更明白不被珍视会叫人如何彻夜难眠。 他慢慢收拢五指,握紧了车钥匙,然后把姬兰抱进怀里,笑着亲吻对方因为紧张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颊。 “我很喜欢!谢谢你妈妈。从小到大,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一份礼物。”他从未如此明媚地笑过。 他本就俊美至极的脸庞,在春日艳阳地映照下熠熠生辉。感动的泪光浮出眸底,烫红了眼眶。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简直开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母亲腮侧落下一个细吻之后,他又再三地吻了吻母亲的额头,继而紧紧抱住对方。 来往行人全都在驻足旁观。秦青快乐的容颜像琼浆一般叫人沉醉。莫说他的母亲愿意花费如此多的金钱去讨他开心,便是陌生人也很想付出所有来获取他转瞬即逝的一抹笑颜。 姬兰被儿子紧紧抱着,脸颊和额头不断被亲吻,湿漉漉的,热腾腾的,不再像刺扎得疼,反倒像蜜糖,从皮肤一直化进心里。 宠溺秦子实,满足他一切要求的时候,姬兰也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感动和快乐。 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原来秦青才是她身体里掉出的一块肉! 姬兰感动得哭了,于是不得不把头埋进儿子肩窝,悄悄擦掉泪水。太好了,她真的很庆幸自己走出了这一步!现在真的太好了! 秦青察觉到了肩窝处的湿热,垂眸看了看姬兰的发顶,然后温柔地拍打对方的脊背。 心里涌动着暖意,这是原主永远都无法体会到的。他放弃得太早了。 徐逸之站在一旁默默等待,视线片刻不离秦青。这些快乐,这些感动,还有数不清的暖意热流,全都是他无法理解的。 但通过秦青过于温柔明媚的笑颜,他却可以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996跳进跑车,坐在驾驶座,两只胖爪子搭在方向盘上,兴奋地念叨:“喵,这辆车好酷!秦青,你借我开一开好不好?” “你踩得到油门吗?”秦青在心里问。 996:“……他喵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996转头去拨弄系在后视镜上的粉色蝴蝶结,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那是秦子实。 他站在人群里,脸色惨白,目光嫉恨地看着这边。他完全没想到,昨天还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维护的姬兰,转过头就能把所有爱都倾注在秦青身上。 她满足到身体都在颤抖,这样的体验必然是终生难忘的。或许从此以后,溺爱秦青会变成她改也改不掉的习惯。 真厉害啊!秦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子实握紧双拳,不断在心里嘶吼怒问。 与此同时,996也在感叹:秦青真他喵的厉害! 为什么原主一次又一次循环都求而不得的东西,会被秦青如此轻易地握在手中。他甚至不用刻意去做些什么,就会有人捧着满腔热诚,奉献到他面前。 996握紧小拳头,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他喵的,要是秦青愿意好好走剧情,年底评奖金的时候,它一定能开上玛莎拉蒂!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秦青回过头。 秦子实阴鸷的目光与他温和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下一秒,秦子实飞快转身,夺路而逃。眼前的一幕注定会成为他今晚的噩梦。被所有人抛弃,进而失去一切的恐慌感,宛如末世降临。 秦青收回目光,轻轻拢着姬兰的肩膀,把她送入跑车内。 “妈妈,我带你回家。”他笑着说道。 “好,你慢点开啊,我们路上兜兜风。”姬兰笑得像个孩子。 “我们顺路把姥爷接出来一起兜风。”秦青提出一个更为诱人的建议。 姬兰脑袋点地飞快,嘴上笑个不停,傻乎乎的样子完全失去了以往优雅端庄的贵妇风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伦之乐,为何她以前从未感受过? 秦青看向徐逸之,徐逸之立刻便把文件夹放进后备箱,笑着说道:“玩得愉快。” “谢谢您徐总。”秦青展颜一笑,坐进驾驶座后拍了拍方向盘,忽然来了一句:“徐总您看,这才叫礼物。” 不等徐逸之反应过来,银灰色跑车已经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股浓浓尾气。 徐逸之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便发出了愉悦至极的朗笑。 被逼急了的小花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刺,却也软乎乎的,扎人都不疼…… 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的仓洺忽然抬起头,捂住心脏,拧眉思忖:刚才那种又想生气,又想笑,还心尖发痒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第22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徐总,还好我选择了你——秦青发自肺腑吐出的这句话,实实在在取悦了徐逸之。 徐逸之朗声而笑,手掌轻轻拍打秦青的肩膀,再度给予肯定:“再干几年,你会比我更优秀。” “比您优秀怕是有点难。再给我二十年,大概能有您五成功力。”秦青无奈地笑着,随口几句话又把顶头上司捧得开怀大笑。 血案差点爆发的恐怖氛围,终于得到了缓和。 徐逸之收敛笑容,朝等候在一旁的保安看去:“那把匕首你带上来了吗?” “带上来了,徐总,您说这事怎么处理?”保安递上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包裹的匕首。 捧着一杯热水仰灌压惊的庞永安忽然叫嚣起来:“报警!让那个杂种坐牢!” 所有人都看向他,或露出赞同的神色,或鄙夷摇头。 徐逸之根本不曾搭理庞永安,只垂眸看着秦青:“你说怎么处理?” 秦青叹息道:“算了吧,他最后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他差点杀了我!报警,一定要报警!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庞永安气急败坏地怒吼。 “他是一个单亲爸爸,女儿还得了绝症,亟待治疗。如果他被警察抓走了,他女儿怎么办?到了那个地步,他女儿就真的只能在医院里等死。出于这份考量,我建议不要报警。”秦青极为认真地解释。 他抬起头,用略微有些濡湿的眼眸看向徐逸之,漆黑瞳孔里有悲悯,有哀求,也有宽容豁达。 徐逸之深深看进这漆黑瞳孔。 那里面仿佛隐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春风吹不开,秋意唤不醒,偏偏在自己走过时,它便绽开了层层叠叠美不胜收的花瓣…… 徐逸之低沉而又短促地笑了。 “那就不报警。”他一语决断。 庞永安露出极度愤慨的表情,猛然站起身,想要据理力争。 徐逸之忽然把匕首抛向庞永安。 庞永安慌忙接住,瞥见刀刃上浸染的一些血迹,头皮不由发麻。 “我们每年都要处理很多类似的债务问题,那些被逼入绝境的人往往怀揣着鱼死网破的意志。不要用你的‘高高在上’去碰撞这份意志,你输不起。哪怕是我,在工作中也会极尽所能地小心克制。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债务问题更是纠缠着数不尽的人情关系。如果只顾法理而枉顾人情,我相信任何项目交给你,你都做不好。” 徐逸之冷冷开口:“这把刀,你带回去收藏吧。日后引以为戒。” 徐逸之环顾四周,淡淡叮嘱:“继续工作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大家纷纷点头应和,瞥向庞永安时总忍不住露出嘲讽的表情。这人差点被一刀捅死,还吃不到教训! 庞永安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能脸色铁青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徐逸之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沉声道:“对了,你不向秦青道谢吗?他毕竟救了你的命。” 这句寻常的话,听在庞永安耳里却不啻于侮辱。他暗暗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秦青,谢谢你。” “不用谢。”秦青勾唇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 真心假意,他还是分得清的。 徐逸之这才满意地点头,朝办公室走去。 庞永安忽然提高音量说道:“徐总,那人提前拿到了工资,回去之后肯定会跟他的工友们说。到时候poc的员工可能会一窝蜂跑过来找我们要债。事情会很难处理。规矩之所以存在,不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吗?” 这句话,无疑是对秦青的反击。 徐逸之停步回头。 不等他说话,秦青就已经站起身,认真说道:“徐总,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徐逸之莞尔一笑,语带戏谑:“如果处理不好呢?” “处理不好我主动辞职。我不会让人在公司里闹起来。”秦青慎重给出承诺。 徐逸之定定看他一眼,颔首道:“好,那之后的事就交给你来做。”话落,他继续朝办公室走去。 秦青从工位里追出来,高声喊道:“徐总,谢谢您的信任!” 这份信任,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徐逸之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低沉的笑声犹如暮色里的晚钟,阵阵敲击在秦青心头。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那道格外高大优雅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秦青这才坐回原位,用纤长手指,轻轻抚了抚自己微烫的耳朵。 “不让人闹起来?你怕是没见过民工讨薪的盛况。他们连楼都敢跳。”庞永安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嗤笑:“到时候你要是不主动辞职,我头一个瞧不起你!” 秦青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躲在桌子下面的996仰着脑袋,把仅剩的一些薯片碎屑倒进嘴里,然后闪电般窜出去,一脚蹬翻了庞永安的椅子。 “喵,这个人好讨厌!我帮你教训他!” 话音未落,庞永安已人仰马翻,躺地哀嚎。 周围的同事连忙低下头强忍笑意。这是怎么了?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秦青眼眸微弯,也无声笑了,继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鹅肝罐头,放在桌角:“过来吃。” 996飞快跳上办公桌,用锋利的爪子划破罐头盖子,唏哩呼噜地吃起来。 --- 庞永安预测的情况果然发生了,随后几天,很多人跑到蓝宇来讨债。 秦青叫前台贴出一张通知,让讨要工资的工人代表于次日上午来找自己,讨要欠款的商家代表于次日下午来找自己。若是在错误的时间跑来讨债,对不起,他会延后核算该人或该公司的债务。 为了尽快拿到钱,所有债权人果然都在规定的时间内来蓝宇询问情况。 上午接待工人代表时,秦青没穿西装,只穿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的袖子卷起一半,露出胳膊,头发不抹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又自然地垂落。 这样的扮相无疑是很接地气的,俊美的脸庞,温和的气质,再加上恰当的安抚和不曾越界的关怀体贴。这样的气场简直像水一般,可以包容所有怀揣着怒气和绝望来到蓝宇的工人。 往往只是一个照面,这些工人的情绪就已经稳定下来。 秦青再把中年男人写下的欠条给他们看,温柔而又耐心地解释:“您看,他女儿得了绝症,需要这笔钱救命。我们公司特事特办才提前赔付了他的欠款。蓝宇是一家有良知,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的公司,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原本高悬的心,此刻竟真的放了下来,一切焦躁忧虑,都被悄然抚平。工人们捏着这张欠条,心里颇受触动。 “况且,”秦青又道:“poc拖欠你们的工资到底是多少,我们还在核算,额外的赔偿款项,我们也在申请。这些程序都是需要时间等待的。” 听说除了工资,还能拿到赔偿,工人们彻底不闹了。 领头的几人气势汹汹地来,欢欢喜喜地回,把消息散播出去之后,大家的心便都安稳了。 只用了一上午,秦青就解决了工人讨薪的问题。 下午,商家的代表们来了,而秦青已换了一副打扮。 最奢华的西装穿上,最闪亮的钻石袖扣戴上,腕表数千万一块而且全球限量,头发抹了啫喱全部往后梳,露出俊美非凡,妖冶稠丽的脸庞。 帅到惊天动地,贵到人神共愤的秦青,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办公室。不曾收敛的浓郁花香,似不可阻挡的林中寒雾,转瞬入侵了所有同事的口鼻。 大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瞳孔一阵颤动。 虽然早就知道秦青是富二代,却不知道他竟然富到这个程度!认真打扮起来的他,颜值足以秒杀娱乐圈一众顶流! 秦青拉开椅子坐下,照例给996开了一瓶鹅肝罐头。 “你今天真帅!”996毫无骨气地拍了一个马屁。 秦青抿唇莞尔,末了把手中的车钥匙随意扔在桌上。 哐当一声脆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车钥匙吸引了过去。妈耶!几千万一台的超跑!有这身价还打什么工? 不知为何,看见如此张扬狂放的秦青,满心不服的庞永安竟莫名有些害怕。他终于意识到,如果秦青的家世好到这个地步,那他有一百种方法刁难自己。 与此同时,两名商家代表也来了。 看见金光闪闪的秦青,他们明显愣了愣,眼里的急迫暴躁,忽然就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您就是秦青?”二人走到办公桌前,瞥见桌上的车钥匙,说话都有些磕巴。 “你们是债权人代表吧。我就是秦青。”秦青站起身与两人握手,袖子略微上移,露出数千万一块的名表。 两名商家目光一定,急迫的态度越发收敛了几分。 坐定之后,秦青翘起二郎腿,摆出一个漫不经心却又极度傲慢的姿态,缓缓说道:“为了收购法国的凯尔特公司,我们蓝宇为他们垫付了八亿欧元的债务,这件事两位想必也知道。poc的债务加在一起还不到五亿人民币,你们觉得蓝宇差你们那点钱吗?” 两名商家被问得满头都是冷汗,心中一阵忐忑之后,反倒慢慢安定了下来。 是啊,蓝宇是什么公司?世界顶尖的科学技术和科学家,几乎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他们还不起区区几亿人民币的债务,这不是笑话嘛! 况且,在蓝宇工作的竟是这种级别的富二代。那冷淡疏离的劲儿,那温和看你也仿佛是种恩赐的矜傲,令人无颜面对…… 两名商家涨红了脸颊,顿时便坐立难安起来。 秦青冷淡的语气适时带上一些温度,安抚道:“你们的债务,我们下个月就能统计出来,放心,绝不会少了你们一分钱。” 这句保证由他给出,似乎格外具有说服力。 两名商家代表立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秦青站起身与二人握手,然后送他们离开。二人竟也毫不拖沓,干脆走人了。 要不到钱就在蓝宇里闹腾一场?来的时候有想过,看见矜贵傲慢的秦青,他们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说秦青是什么背景,单是扯掉了他的袖扣,二人都赔不起。 把人送到门口之后,秦青慢悠悠地走回来,抬眸之际却见徐逸之双手插兜地站在他的工位前,狭长眼眸里溢出星点笑意。 “你做得很好。我都想给你升职。”徐逸之把手抽出来轻轻鼓掌。 秦青眨眨眼,立刻追问:“什么时候升职?做完这个项目吗?” 没想到这朵小花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徐逸之不免被逗笑了。 他摇摇头,由衷感叹:“秦青,你真有趣。” 秦青缓缓走到他面前,脑袋微微歪着,再次追问:“所以,到底是升还是不升?” 徐逸之仰头而笑,眼里闪烁着快活的光,“升升升,做完这个项目就升。”过于温柔的语气里隐藏着“拿这人毫无办法的”无可奈何。 秦青歪着的脑袋这才正了回来,唇角一扬,明媚地笑了。 徐逸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指尖勾着领带结微微用力拉扯,迫使秦青走近几步。 忽然缩短的距离让徐逸之的气息,热热地吹拂在秦青脸上。 清透白皙的面颊不受控制地浮起两团红晕,像喝醉了的海棠。看着这张羞涩却不自知的脸,徐逸之更为愉悦地笑了。 他放开秦青的领带结,一边摇头失笑一边走回办公室。关上门坐定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说升职就升职,自己似乎被那朵小花拿捏住了。 与此同时,坐在办公室里满脸冷然的仓洺,忽然抚了抚紊乱跳动的心脏,兀自出神地呢喃:“被掌控……怎么会?”,. 第24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走进会议室,把一杯热气腾腾浓香扑鼻的咖啡摆放在仓洺手边。 仓洺垂头一看,眸光不由闪了闪。只见咖啡上用奶油拉出一个十分圆胖可爱的猫猫头图案。 让自己把那只捣乱的猫当成饮料喝掉,所以秦青这是在泄愤? 仓洺端起咖啡啜饮,借由杯子的掩饰,颇觉有趣地扬起薄唇。他在笑,很细微也很隐秘,却还是被徐逸之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徐逸之看向仓洺,当对方放下咖啡杯时,便也看见了被喝掉一半的猫猫头。 “呵……” 低沉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他撇开头,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掩住薄唇,却露出了一双微弯的狭长眼眸。 这朵小花真是有趣…… “仓总,这个给您。”秦青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隔着徐逸之把一张纸巾递过去,然后伸出小巧舌尖,暗示性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 原本干燥苍白的唇,慢慢变成了濡湿亮泽的粉,唇珠凸起,饱满可爱。 仓洺眸色一暗,以为这是一种撩拨。 徐逸之接过纸巾,递给仓洺,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戏谑:“擦一擦吧,嘴巴沾到奶油了。” 思绪已陷入一片灼热纷乱中的仓洺:“……” 他接过纸巾擦掉上唇的奶油,表情还是那么冷峻,气场还是那么强大,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你想得太多了。”徐逸之凑到他耳边低语,眸子里满是促狭,却又暗藏一丝冷意。 仓洺同样冷酷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咖啡很好喝。”转而面对秦青时,仓洺却又柔和了面色。 “啊,谢谢。”已经坐回原位翻看文件的秦青颇为欢喜地回了一句。 犯了错之后获得这样一句夸赞,叫他觉得浑身轻松。 秦子实握紧圆珠笔,假模假样地笑了笑。 他以为仓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从来看不见任何人的存在,也不会给予丝毫情感上的回馈。喝了别人泡的咖啡就夸赞一句,这种最基本的礼貌行为,在他身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此时此刻,仓洺在注视秦青,也在用自己的情感回馈甚至是抚慰秦青。他不再是以前的仓洺了。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让秦子实差点窒息。他总觉得仓洺不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这副异常陌生的样子。唯一能改变他的只有自己。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让秦子实在面对仓洺的时候,总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兴奋和笃定。 但现在,这份笃定正慢慢被击溃,就像一座坚实的高塔,忽然失去了赖以平衡的基底。 秦子实拿起一份文件,强迫自己看进去,脑海中却是一团乱麻似的愤恨与不甘。 财务总监就在这时走进来,把厚厚一沓文件交给秦青:“小秦,这是poc的财务状况分析表,你分发一下。” 这次的会议主要讨论poc的收购方案,由法务部主导。身为法务部的一员,秦青立刻站起来,接过文件。 文件分量颇重,入手的一瞬间,秦青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 徐逸之马上伸出手,托住文件底部,于是重量一瞬间就消失了。等秦青把厚厚一沓文件牢牢抱入怀中时,徐逸之才收回手。 这种帮助是默默无言的,也是温暖体贴的。 秦青垂头看向徐逸之,漆黑眼眸里盈满感激的笑意和闪亮的微光。他有些窃喜,想说谢谢,却又舍不得让别人听见。 徐逸之捕捉到他的小心思,不由莞尔,看似优雅沉稳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颗莫名满足的心。 仓洺冲秦青伸出手,面色有些沉肃。他是大老板,第一份文件自然要先发给他。 那种微暖微甜的暧昧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了。秦青连忙走到仓洺身边。 然而不等他把文件递出去,一个毛茸茸的胖球便从背后袭过来,闪电般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是996。 疼痛的感觉麻痹了整条胳膊,秦青手一松,抱在怀里重达数斤的文件便呼啦啦全部落在仓洺头上。雪白的纸片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看着顶头上司的窘态,会议室里再度陷入诡异的安静。 秦青愣了愣,然后才担忧地问:“仓总,您疼不疼?” 泼咖啡的事还没过去,现在又来了一个文件袭击,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呢? 胡思乱想中,秦青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清润如泉的嗓音带上了一丝羞耻的沙哑,擦着耳膜酥麻麻地爬过,莫名叫人联想到一些旖旎的场景。仓洺眸色暗了暗,然后便捉住了秦青伸向自己的手。 “我自己来捡。不是很疼。”他嗓音微哑地说道。 “仓总,对不起。”秦青退到一旁,弯腰低头,苦笑开口。 “这次该不会又是小猫干的吧?”仓洺把散乱的文件慢慢归拢在一处,不知是讥讽,亦或调侃地问了一句。 秦青默了默,硬着头皮答道:“是的,是小猫干的。”话落,他认命地闭上眼,等待接下来的社死场面。 浓密的睫毛因为羞耻和忐忑而微微颤动着,像不能承受暴风雨而胆怯颤动的花蕊。薄唇那么苍白,脸颊却慢慢染上两团红晕,宛如春日桃瓣…… 仓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温柔地不可思议:“那只小猫真该教训一下了。” 他竟也顺水推舟,把这次错误怪罪到一只莫须有的小猫身上。 秦青睁开双眼,颇觉诧异地看向仓洺。 周围的同事瞳孔震颤,惊讶不已,却都不敢表现出来。 “你手本来就受过伤,不灵活,下次不要拿这么重的东西。”徐逸之捡起地上的几份文件,笑着安慰。 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秦青右手果然带着一条扭曲狰狞的疤痕,所以他刚才的确不是故意的。但他为什么非要找那么烂的借口? 众人不能理解,却也不敢指责。 徐逸之站起身,摁着秦青的肩膀迫使对方坐回原位,然后自己把文件分发下去。 秦青被有效地安抚了,感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徐逸之。 秦子实接过文件道谢一句,指尖一个用力便戳破了文件的封页。秦青,你到底凭什么被如此优待? 拿到文件之后,会议开始进行。秦青一边倾听大家的发言,一边戒备着996的偷袭。但是直到会议结束,996都没再出现。 秦青暗暗松了一口气,见大家站起身陆陆续续撤离,便也小心地拉开椅子,先是偷偷看了看桌下,确定里面空无一物才慢慢后退,往门口走去。 徐逸之等候在一旁,低声笑着:“怎么了?地上埋着雷吗?” 秦青摇摇头,表情有些尴尬。他一辈子的脸,怕是都丢在这里了。 仓洺站在门口等待,见秦青走近了才转身踱步。 就在此时,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忽然撞上秦青的后腰,叫他惊呼着往前扑去。 听见惊呼,仓洺立刻转身,适时接住了慌乱的秦青。浓浓一团馨香,带着花一般的鲜嫩柔软,撞上他坚硬而又宽阔的胸膛。 仓洺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把这团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馨香抱入怀里。 “你没事吧?”他嗓音沙哑地问,从未有过的紧张无措悄然浮于眸底。 “我没事。”秦青双手贴在仓洺的胸膛上,指尖微微一动便能摸到一片结实的暖,于是力持镇定的面庞被浅浅的一抹绯色渲染。 “这次还是小猫干的?”仓洺沉声问道。 秦青无奈点头:“对,还是小猫干的。” 仓洺的手臂依然圈着秦青纤细柔韧的腰。盛放在枝头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花朵,大抵便是如此吧? 置于腰后的手掌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不换一个说辞吗?”仓洺故意这样问。 脸上的红晕又艳丽了几分,尴尬不已的秦青退开几步,摇头道:“不换。” “为什么?”怀里空了一块,让仓洺的双手产生了无处摆放的茫然感。 秦青平静地说道:“您愿意相信,那就相信。您不愿意相信,我也不辩解。”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这样。他弯下腰,无奈道:“仓总,对不起。” 仓洺定定看着他,忽然说道:“如果抓住那只猫,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它的。”这个许诺,给得尤为认真。 秦青愣了几秒,然后便轻快地笑了。 “如果真的能抓住它,麻烦您帮我把它拍扁,可以吗?”他眯着漂亮的桃花眼,开了一个小玩笑。 仓洺严肃颔首:“可以。”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无人可以发现的一丝愉悦。 徐逸之快步上前,搂住秦青的肩膀,把他往门外带,语气漫不经心:“被撞一下就大发雷霆,哪个男人会这么小气?行了,不用怕他,回去工作吧。” 一句话就抹平了仓洺的大度,让他沦为了千千万万普通男人中的一个。 徐逸之带着秦青往电梯口走去,回过头时冷冷睨了仓洺一眼。 仓洺站在原地,用同样冷酷的眼神回敬。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迟迟不走的秦子实递出一份文件:“仓总,罗门集团的合同我拿到了,您要看看吗?” 罗门集团的合同价值上百亿,涉及到能源的开采与销售。谁若是拿到这份合同,升职加薪,甚至获得公司股份,皆不在话下。 秦子实原本想把这个杀手锏用在最关键的时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递上去。 但他忍不了了。他必须把秦青狠狠踩在脚底。长得漂亮固然可以占到很多便宜,但在职场里打拼,最终还得看实力。 仓洺接过合同,叫住了正准备走进电梯的徐逸之和秦青。 “你们也来看看,找找合同的漏洞。” 一个连律师资格证都没有的人,找什么漏洞?秦子实轻蔑地勾了勾唇角。 996从楼梯口跑出来,鬼鬼祟祟到了秦青身后,兴奋地说道:“喵!秦青,接下来你将见证命定之人的腾飞。这段剧情你是绝对无法阻止的!” 它人立而起,一边迈着拳击手的小碎步,一边挥舞着自己的胖爪子,嚣张地挑衅:“拍扁我?来呀来呀来呀!”,. 第25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在占地足有一百多平米的巨大办公室内,仓洺坐在主位,正翻看一份合同。 办公室东侧的墙壁全部由落地窗组成,外面漂浮着层层云雾。在这样一座人造极峰之上,已经看不见周围建筑物的影子,只有白日的太阳和夜晚的月亮能与它一较高低。 秦青出神地看着外面的云雾,它们正缓慢而无序地变幻着形状。 徐逸之拿着合同的复印件,也在翻看。 秦子实提着茶壶走进办公室,优雅而又缓慢地为仓洺和徐逸之斟茶。轮到秦青时,他把滚烫的茶水倒满了茶杯。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这点鬼祟的小伎俩,让秦青回过神来,莞尔一笑。 996蹲坐在茶几上,骄傲地嘀咕着:“这段剧情过去之后,秦子实就会变成仓洺身边的大红人,在公司的地位水涨船高,连跳三级。不需要你辅助,他凭自己的实力也能得到命运之子的喜欢。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一个可有可无的男配,你算个屁啊!” 秦青依旧眺望着外面的层层云雾,耳边的挑衅,全被他当成了乐子。 仓洺和徐逸之的速度非常快。厚厚一份合同,两人只花了十分钟就全部看完。 他们同时把文件递给秦青,一个嗓音极富磁性,一个嗓音冷淡而又浑厚:“你看看。” 秦青伸出两只手,接过了两份文件。 秦子实马上问道:“仓总,徐总,合同没问题吧?” 仓洺没说话,徐逸之则笑着说道:“不急,让秦青先看看。” 秦子实点头说好,笑得十分温雅,实则牙根都快咬碎了。他谈下来的合同,凭什么要给秦青看?秦青能发表什么意见? 原本蹲坐在茶几上,用爪子试探性地拨弄茶杯的996,忽然紧张不安地看向秦青。 认真翻阅文件的秦青抽空瞥它一眼,问道:“怎么了?合同有问题?” “秦子实就是凭这份合同成功上位的,你觉得它会有问题吗?”996不屑地撇嘴,心里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秦青这个人太不可控了,他该不会真的发现问题吧? 不,不会的,他根本不是专业人士,他能看出什么?这样想着,996马上又恢复了镇定。但它并不知道,它的飞机耳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已经引起秦青的警觉。 996舔了舔胖爪子,又舔了舔胖肚子,装作一副轻松悠闲的模样。 只有它知道,这份合同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特别重大。其中有一项隐藏得很深的恶意条款,差点让蓝宇陷入破产的陷阱。 剧本里记载,秦子实把合同送到法务部审核,而当时徐逸之被公司派往欧洲处理一桩商业纠纷,审核人变作了庞永安。 庞永安志大才疏,根本没有发现合同上的漏洞。秦子实问他有没有把文件传给徐逸之过目,他说传了,但其实并没有。他想独占这份功劳。 秦子实带着合同去国外签约,出于谨慎的性格,在当地考察了半个月,然后在即将签署合同的最后一秒叫停了这个项目。 当时蓝宇高层都觉得他的做法不可理喻,甚至给他出具了辞退书。 但一个月之后,从蓝宇这里夺走这块大饼的另一家华国企业却狠狠栽了进去,最后还宣告破产。 看见如此惨烈的后果,公司高层颇觉羞愧,而仓洺更是亲自前往秦家,把秦子实请了回去。被仓洺如此礼待的人还是头一个。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种殊荣。 再度回到公司的秦子实连跳三级,进入了蓝宇的权力核心。 这段剧情可以说是命运之子与命定之人的感情的分水岭。在这之后,仓洺便真正把秦子实放进心里去了。 剧本是这么写的,而现在,剧情里不该出现的徐逸之,却出现在了这里。他眼光毒辣,会不会把合同里的漏洞先行找出来,从而搞崩这段剧情? 996越想越焦躁,绿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瞟着徐逸之。 秦青抿唇一笑,心里便有了数,细长指尖贴合着纸面,逐字逐句地轻触过去。 阳光照着他的侧脸,令他纤长眼睫投下两片扇子似的阴影,高挺的笔和优美的唇却镀着一层金边,宛如一幅浓淡合宜,华美静谧的油画。 徐逸之缓缓靠向椅背,支着额头,慵懒而又专注地看着这幅画。 仓洺端起秦子实替秦青斟得满满当当的那杯茶水。 秦子实心里一紧,正想提醒一句“小心烫”,却见仓洺反手便把茶水倒进垃圾桶,而后自己端起茶壶,斟了半杯热茶,轻轻推到秦青面前。 秦子实愣了愣,然后脸颊爆红,如坐针毡。却原来他暗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早已经被仓洺看在眼里。他会怎么想自己?狭隘可笑,上不得台面? 秦子实蠕动了两下苍白的唇瓣,只觉舌尖一阵酸苦。 996舔完爪子舔肚子,舔完肚子又开始舔屁股,看上去优哉游哉,实则头皮都麻了。 相处这么久,它太知道秦青是多么不可控的一种生物。他捣乱的功夫简直一流!如今再来一个深不可测的徐逸之,那是乱上加乱。 “看完了没?两位老总都在等你呢!”996故作轻松地哼笑着。 “看完了。”秦青抬起头,把文件递给徐逸之。 “有问题吗?”徐逸之懒懒地问。 “您觉得呢?”秦青倾身过去,盯着对方风流多情的眼眸,似乎想要窥探到答案。 徐逸之笑弯了唇:“现在是我在考你,不是你在考我。不要想着作弊。” 于是秦青也笑了,颔首道:“的确存在一个问题。” 正准备提起茶壶的秦子实动作一僵。 翘着胖腿舔肚子的996:“喵嗷?!” 仓洺却似乎早有预料,曲起指节敲击桌面,沉声道:“问题在哪里?” 秦青把两份文件分别摆放在仓洺和徐逸之面前,翻到有问题的那一页,指着其中一个条款说道:“合同里的每一项条款都拟定得非常合理,而这行不起眼的备注则是唯一的陷阱。” 996飞快跑到徐逸之身边,探头一看,继而倒吸了一口气。 他喵的!合同里的漏洞还真让秦青这个菜鸟找出来了!他刚才不是胡诌的! 秦子实放下茶壶,扯过摆放在徐逸之眼底的合同,不甘地问:“哪里有陷阱?我怎么没发现?” “这条,”秦青用手指点了点:“如若甲乙双方产生纠纷,只在矿产所在地进行仲裁,也只适用矿产所在地的法律。” “这有什么问题吗?很多合同都是这么拟定的。”秦子实抬起阴鸷的眼。 “罗门集团所在的欧洲小国,目前政局非常混乱,当地执法者贪腐成风,一手遮天。他们完全可以把我们的百亿投资款骗过去,然后随便找一条法规叫停项目,进而达到侵吞这笔投资款的目的。到时候,我们没有办法用法律的武器捍卫我们的利益,只能被无情收割。” 秦青看向仓洺,认真说道:“这条备注对我们很不利,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才好。” 不等仓洺给出回复,秦子实就急切地说道:“我与罗门集团的总裁是很好的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这笔投资对当地的经济发展非常有利,当地官员数次宴请我,再三向我保证会全力支持项目的开发。” 秦子实一字一句强调:“他们很有诚意,以我的专业眼光来看,这笔投资没有问题!” 秦青摇摇头:“欺诈者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对猎物都很有诚意。你的专业眼光或许并不精准。” “那么你的眼光呢?你甚至连专业都没有!”秦子实冷笑嘲讽。 “你记住,这是公司的钱,不是你的钱,你要为公司负责。合同哪怕存在一丝疑虑,也必须慎重对待。”秦青语气平静地反驳。 “极力促成这笔投资才是真正为公司负责。你知道事成之后公司将获得多少利润吗?”秦子实半步不退。 “高利润伴随着高风险。”秦青继续反驳。 秦子实渐渐失了态,冷笑道:“我发现你完全没有开拓精神,而不断开拓正是蓝宇的企业文化。你不适合待在蓝宇。” “那你就适合吗?私人情绪已经主宰了你的理智,你已经不能理性地分析和思考了。如果投资失败,你怎么向公司交代?”秦青激了一句。 “投资不会失败,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做担保。”秦子实逐字逐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996用胖爪子捂住自己的大脸盘,暗暗呻/吟。他喵的,为什么剧本里那么聪明睿智的命定之人,到了秦青面前会如此狼狈? 用职业生涯做担保,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然而秦子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秦青带进了坑里,转而看向仓洺,极为笃定地说道:“仓总,这份合同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虽然前期投资的确很巨大,但项目落成之后,利润也极为可观。仓总,请你相信我的判断!我个人完全可以担保!如果投资失败,我立马从公司离职!” 996惊呆了!怎么话赶话的,反而把命定之人逼到墙角了?剧情又他喵的乱了套了! 仓洺拿起合同慢慢翻阅,半晌无言。 徐逸之懒懒地靠着椅背,神色莫测。 秦青歪着身子接近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悄悄横斜过来,仿佛无声在问:我考试合格了吗? 于是徐逸之便低沉地笑了,继而缓慢点头,目中全是愉悦和欣赏。 仓洺早已察觉了二人的眉来眼去,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几分寒霜。 996急地团团乱转,末了竟不顾心中的恐惧,蹿到仓洺面前,挥舞着小胖爪抗议。 “快把项目交给秦子实去考察!无论秦子实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无条件支持他!你和他才是天生一对!完了你再骂秦青几句。他算什么东西啊他!他有什么能力看出合同的漏洞!他在胡说八道,扰乱军心!你狠狠骂他,骂到他臭头,骂到他哭,骂到他死!” 骂到他死? 仓洺浓眉一皱,面露不悦,继而扬起手,把合同掷到桌上。 看似轻飘飘地一放,却宛若降下一座五指山,竟把咋咋呼呼叫嚣不已的996压成了一张扁扁的猫饼。 996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彻底噤了声。 秦青压下满心诧异,装作平静无波地看着这一幕,耳边不由响起之前的对话。 “如果真的能抓住它,麻烦您帮我把它拍扁,可以吗?” “可以。” 所以,仓洺竟真的把996拍扁了。那不是一句玩笑?放下文件的举动很正常,可是造成的结果也太凑巧了。仓洺到底是不是凡人…… 秦青垂下眼睫,平复着内心的猜疑和波动。 秦子实怀揣着期待,直直看向仓洺。他知道,合同这一放,仓洺已经有了决断。这么巨大的利润,蓝宇若是不吃,国内国外多的是厂家想要截胡。仓洺不会不同意的。 然而,仓洺的反应却超出了秦子实的预料。 他用指尖点了点那条备注,语气冰冷而又压迫:“拿职业生涯做担保?请问,你的职业生涯价值几何?” 秦子实当场愣住。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996像爬虫一般蠕动着身体从文件下面挪出来,又像液体一般流淌到茶几下,找个缝隙躲了进去来。呜呜呜,仓洺真的太可怕了!,. 第26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仓洺的问题把秦子实问得愣住。有那么几秒钟,他脑子里全是乱的,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仓总,您是什么意思?”他愣愣地反问。 “你的担保,在我这里毫无价值。”仓洺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他秉持了一贯的冷酷作风,没有肯定,没有夸奖,没有鼓励。在秦子实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没有感情的仓洺。 秦子实难受得厉害,正想开口争辩,仓洺却看向徐逸之,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吧。如果有问题就中止谈判。” 徐逸之点点头,末了笑问秦青:“想去欧洲看看吗?” 秦青还来不及点头,仓洺又道:“那边政局动荡,□□横行,你多带几个保镖去。” 徐逸之挑高眉梢,便也明白了仓洺的话中之语,于是遗憾地摇摇头,叹息道:“你好好在公司里待着吧,那边太危险,我自己去。” 秦青笑着颔首,沉默地接受了两位顶头上司的安排。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谁也没有考虑到秦子实的心情。 秦子实忍了又忍,终是爆发了出来:“仓总,合同是我谈成的,你为什么不派我去?你知道为了促成这次合作,我前前后后飞了多少躺欧洲吗?那边环境很差,我有一次染上了疟疾,差点死在那儿,短短几天时间暴瘦了十多斤。为了这个项目,我把自己的命都赌上了。仓总,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却偏偏那么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该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 秦子实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秦青来蓝宇的目的,我想你也是很清楚的,你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恐怖。 秦青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 他来蓝宇工作的目的不正是为了给这人当垫脚石吗?只不过在自我献祭之前,他忽然清醒了而已。 仓洺缓缓靠向椅背,一双鹰目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子实,漆黑眸底布满寒霜,冷意迫人。 “我公私不分?”他语气沉沉地说道:“我问你,面试那天,秦青的表现如何?” 满脸愤慨的秦子实僵了僵。 “凭他的表现,我录取他有问题吗?”仓洺继续追问。 秦子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比难堪地摇摇头。面试那天,秦青的确是力克对手的。 “进入蓝宇之后,他的表现优异吗?”仓洺扬了扬线条冷硬的下颌。 秦子实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秦青的表现,不是为了关心照顾,而是为了揪住把柄。但这么多天下来,秦青的优秀却是有目共睹的。 他再度摇头,脸色惨白了几分。 “这份合同,是不是有可能存在他说的陷阱?”仓洺垂眸睇视,目光冰冷。 秦子实极为缓慢,也极为僵硬地点点头。那条备注,的确有可能导致秦青所说的后果。 “那么请你具体说一说,我到底哪里公私不分?”仓洺阴沉的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不耐。 秦子实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秦青工作上的表现完全无懈可击,而他犯的那些小错误,诸如泼了咖啡,摔了文件,故意往人怀里扑等等,只要仓洺足够大度宽容,其实也是不值一提的。甚至于,仓洺还有些乐在其中。 公是公,私是私,仓洺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以前的仓洺只有公,没有私。而现在,秦青竟成了他的“私”!他对秦青,存了私心! 私心里关注对方,私心里宽待对方,私心里维护对方…… 秦子实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不等他理清纷乱的思绪,仓洺已冷酷开口:“考察结束之后,如果徐总觉得项目没问题,我会让你担任国际投资部部长的职务,由你主管这个项目。另外,所有海外投资都由你来掌控和决断。你就是蓝宇的三把手。如果徐总觉得项目有问题,需要中止,那么请你马上离开蓝宇。你说你要拿职业生涯做担保,我同意了。这样做,够不够公私分明?” 秦子实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仓洺。心脏噗通噗通一阵狂跳,有危险将至的恐惧,也有机遇来临的狂喜。 才二十五岁就当上蓝宇的三把手,这是何等辉煌的成就?这是何等风光的人生?即便失去秦家所有财产,这笔买卖也是血赚不亏! 到时候,秦淮川和秦广元一定会厚着脸皮来认自己。姬兰也会四处对她那些朋友们炫耀她养了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 秦青从他这里夺走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他手中!蓝宇的国际投资部掌控着数百亿的流动资金,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必然会引来巨大的权势…… 被人逢迎巴结,吹捧追逐,敬畏讨好,都将成为常态。鲜花与掌声,荣耀与赞美,必将滚滚而来…… 这样的想象令人体温狂飙,热血沸腾!秦子实脑袋一热,急促说道:“仓总,我接受你的安排。” 躲在沙发底下的996:“……” 喵喵喵?它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立起了军令状?秦青这个男配把主角受往沟里带也就算了,主角攻你凑什么热闹? 你们这是不让剧情活了呀!这个世界还能好吗?会不会闹到最后大家一起毁灭? 996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秦青用细长圆润的指尖,轻轻抚过微扬的唇。他早已猜到,这笔买卖成不了。 当天下午,徐逸之就飞往了欧洲。 秦青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忽觉脚踝一阵发痒。他低头一看,却见一张猫饼在自己脚边游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秦青救救我!”996哀求道。 “怎么救?”秦青薄唇微弯,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你想想办法吧。我以后再也不捣乱了。”996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给出了完全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秦青默默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仓库管理员,要来了一个打气筒。 数分钟后,996变回了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 它吐出打气筒的管子,抹着眼泪说道:“秦青,这回真的完蛋了喵!” 秦青一边翻看厚厚一本《商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完蛋了?” “剧情完蛋了!秦子实要是离开了蓝宇,后面所有剧情都会被蝴蝶掉!世界必然重启,到时候我们一死一伤,下场凄惨!你满意了吗?你这个混蛋!” 996拽过自己的粗尾巴,擦了擦伤心绝望的眼泪。 秦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所以,那个项目果然是骗局。” 996:“……这是重点吗?重点是秦子实一旦离开公司,剧情就会崩,剧情一崩,你就会死!你图什么啊你说?” 996不断抓挠自己的脑袋,满脸都是疑惑和愤怒。 “因为暗恋的那个人不爱你,所以你就上赶着找死?你贱不贱啊?”996跳上办公桌,在秦青耳边怒吼。 秦青慢吞吞地翻着文件,语气平静:“没有爱,我的确会死。” 996:“……” 愣了好一会儿,996才不敢置信地呢喃:“可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白痴的恋爱脑。” 秦青莞尔一笑,嗓音十分柔和,却也颇为无奈:“不,不是恋爱脑的意思,是字面上的意思。” 996懵了:“字面上的意思?那不照样是恋爱脑吗?” 秦青不想解释,便也沉默了。 996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秦青,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不觉得你现在活得一点目标也没有吗?和剧情对着干,你会死啊!你难道真的想死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就这么放弃了生命?我真是瞧不起你!” 秦青合上文件,勾着薄唇微微一笑,轻缓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戏谑:“我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活着。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想死吧?” “他喵的!我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又想活着,你又不走剧情,你到底想怎样?你早死早超生好了!我不管你了!” 996用胖爪子狠狠挠了秦青一下,转瞬就跑得无影无踪。 --- 996失踪了半个月,徐逸之也在欧洲考察了半个月,消息一直没传回来,也不知道那个项目到底能不能成。 秦子实每天晚上都焦虑地睡不着,秦青倒是表现得越来越好,几次获得部门嘉奖。 这天,秦淮川带着秦青去参加一个商务宴会,宴会的规格很高,邀请的都是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青应酬了一圈便找了一个僻静的阳台休憩。阳台上放满了盆栽,有大团大团的绣球花,有小朵小朵的玛格丽特,也有成片成片的龟背竹和白月季。 蓝的、粉的、白的、绿的…… 浓的、淡的、深的、浅的…… 各色鲜花争相冲秦青吐露着芬芳,叫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香槟只喝了一小口,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秦青回头一看,不由站直了身体,“仓总,您也来了。” 这种规格的宴会若是不邀请仓洺,倒也算不上多么高级了。 想到这里,秦青不由莞尔。 仓洺手里握着一个浅口水晶杯,杯子里半盛着一些琥珀色的液体,微涩微甜的香草气息飘荡过来,应该是度数不低的威士忌。 秦青轻嗅着空气里的酒香,神色越发放松。 仓洺缓缓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外面的夜空。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失踪了半个月的996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张口就道:“秦青,快勾搭仓洺,这又是一个剧情点。” 秦青微微一愣,继而在心里缓缓笑开了:“你果然就应该叫996。我都开始佩服你的敬业了!”,. 第27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996在外面浪了半个月,再出现时竟瘦了很多,身上的毛灰扑扑脏兮兮的,完全没了神使的威风。 “秦青,快跟仓洺告白,说你喜欢他。”996远远绕开仓洺,偷偷摸摸溜到秦青脚边,小小声地催促。 剧本里记载,正是因为这次狗急跳墙的表白,原主才会被仓洺开除。后来秦子实被仓洺风风光光地请回公司,靠他作保,原主才回到工作岗位。 惦记着这段剧情,已经在外面收服了一众阿猫阿狗当了街头霸王的996这才急匆匆地跑回来。 正仰头喝香槟的秦青差点被呛到。 他默默放下酒杯,转而看向仓洺。 这人今天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手上戴着一块数千万的名表,领带夹是铂金铸造的衔尾蛇,蛇眼部位镶嵌着两颗蓝钻,顺着领带向上,便是一张英气逼人俊美非凡的脸。 此刻,这张脸正低垂着,深不可测的眼眸无声无息凝望过来,于是危险的、高傲的,也十足冷锐的气场便四处扩张。 他高大的身躯伫立在这并不算狭窄的阳台之中,强烈的存在感燃烧着周围的空气。 宴会厅里的宾客们依然关注着他,或敬畏,或探究,或灼热的目光,时不时便投向这个原本僻静的角落。 秦青舔了舔沾着少许香槟的薄唇,与仓洺对视的时候竟莫名觉得紧张。敏锐的第六感一再告诉他,仓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仓洺也把酒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默默看向秦青。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告白呀!算我求你好不好?走一走这个剧情,看看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救。我不想被困在永无止境的循环里!我想出去!”996用脏兮兮的爪子捂住脸,假装啜泣,绿眼睛从指缝里一下一下偷瞄秦青的反应。 与仓洺无声对视的秦青,忽然歪了歪脑袋,绽放一抹清浅如水的笑容。 仓洺眸光微闪,沉声问道:“怎么了?” 他端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口琥珀色的浓浆。辛辣的酒水烫过喉咙,涌入胸膛,令他心头发紧。 但是从秦青的角度看去,这个危险而又俊美的男人,正冷肃着一张脸,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凛冽气场。 对这样的仓洺表白?怎么可能? 秦青摇摇头,目光移向漆黑夜空,低声道:“没什么。” 仓洺握紧酒杯,抿直薄唇,气场更为冷冽。一瞬间的空落让他失神。 但他却也没有离开这个繁花锦簇的阳台,而是默默站在秦青身边,顺着秦青的目光,看向空无一物深不见底的夜空。 今夜没有雨,却也没有星和月。严重的大气污染让城市的天幕变得越来越浑浊。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仓洺主动搭话。若是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便会知道,这是多么反常的一种行为。 秦青摇摇头,轻声道:“怎么会呢。看那里。” 秦青伸出手,指向矗立在夜幕下的一栋栋摩天大楼,它们灯火璀璨,光耀万丈,它们闪闪烁烁,变幻霓虹。 “神爱人间的灯光,甚于他自己的大星。”秦青用低缓柔和的嗓音慢慢吟诵着。 仓洺思忖了一会儿,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诗,源自泰戈尔的《飞鸟集》。你没听过吗?”秦青依然仰望着夜空。 “我从来不看诗。”仓洺面无表情地摇头。 “为什么?” 仓洺沉默。 “因为感受不到诗歌的美吗?” 仓洺摇摇头,毫不客气地点评:“都是一些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语句。” 秦青暗暗运了一口气,指着夜空缓缓说道,“连神都热爱人间的灯光,所以最美的风景就在尘世。你怎么会感受不到它的美呢?” 秦青转而凝望仓洺,眼里映照着万千灯火。橘黄色的灯火让他苍白的脸颊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仓洺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张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脸。 “神不爱人间的灯火。”他摇摇头,语气冷漠而又笃定。 “你怎么知道?”秦青皱眉。 “因为人间的灯火很无趣。” “这句话好耳熟,我仿佛听谁说过。”秦青沉吟片刻,继而摇头失笑:“仓总,你和徐总好像。他也说这个世界很无趣。” “难道不是吗?你活着为了什么,你说得清吗?”仓洺仰头喝光杯中酒,倦怠地说道:“再烈的酒,也寡淡得像白开水。” 他放下酒杯,漆黑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个灯火璀璨的尘世。 秦青不喜欢这种厌世的态度,认真想了想,说道:“我的确说不出我活着是为了什么,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一朵花。” 秦青伸出手,轻轻拨弄着伸展于自己肩头的一朵白色月季,静谧地笑着,缓缓讲述:“就像一朵花,它长在这里,经受着外面的风风雨雨。倘若有一天,风雨摧残了它,让它凋零,那它便凋零了。倘若有一天,它熬过了风雨,等到了盛开的时候,那它便盛开了。你问它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它只能告诉你,它就是一朵花,它要盛开,哪怕最终的命运必然是凋零。尘世因为它,或许增添了一分美丽,又或许正是因为尘世太美,才会孕育出这样一朵花。活着,本来就是很美的一件事,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你说是不是?” 秦青托着腮帮子斜倚在栏杆上,清澈眼眸定定看向仓洺。 一朵白色月季盛开在他颈侧,轻蹭着他妖冶俊美的脸庞。许多蓝紫色的绣球花簇拥在他脚边,宛若朝圣的臣民。他站在如火如荼的花丛里,背靠着漆黑天幕,面朝着璀璨灯火,缓缓述说着一朵花的命运。 他温柔的嗓音,像花瓣在夜色中静谧盛开的微颤。 尘世的美,仓洺感觉不到,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忽然领略了一朵花的美丽。 他的目光,已经无法从秦青身上移开。 宴会厅里传来大提琴的低鸣,像夜色中缓缓流淌的一条河流。秦青侧耳倾听片刻,叹息道:“伴着音乐欣赏城市的夜景,这种感觉不好吗?” “好。”仓洺恍惚地点头,嗓音暗沉沙哑。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微醺之中,而在此之前,哪怕喝下无数烈酒,也不能让他失去清明。 “你看那是什么。”秦青伸出手,指向天边,眼眸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仓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情绪和身体,不知不觉便被操控。 密密麻麻一大片亮点悬浮在空中,慢慢组合成一朵红色玫瑰花的图案,然后又组成一张美丽女孩的脸庞。女孩弯唇眯眼,笑得灿烂。 “是无人机表演。”仓洺解释道。 “尘世的星星真美啊。”秦青满足地喟叹。 少女的脸庞满满散开,化为无序光点,继而又组成一句话——【豆豆,能嫁给我吗?】 “有人在求婚!”秦青趴伏在栏杆上,迎着晚风笑语。 他转头看向仓洺,略带一丝欢喜地说道:“我猜那个名叫豆豆的女孩一定会抱住求婚的男孩,惊喜不已地跟他接吻。你说这样的尘世,神怎么会不爱呢?多有趣啊?” 仓洺摇摇头,默默无言。提及尘世,提及人间,他总是无法共情。 “事实或许与你的想象完全相反。这么大张旗鼓的求婚,若是女孩不喜欢,只会觉得尴尬。”仓洺戳破了秦青小小的喜悦和惬意。 “我发现这个世界不无趣,无趣的是你。”秦青有点生气了,苍白的脸庞染上一些红晕。 鲜活的气息铺面而来,夹杂着醉人浓香。 仓洺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片刻后,他把手机递给秦青,嗓音低沉:“你看。” 手机里传来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满身名牌的富二代正从红色跑车里抱出一束巨大的玫瑰花,递给一名美丽的女孩。周围站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头顶是无人机铺写的求婚语。 人群在高呼,一浪高过一浪:“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倘若女孩不答应,这声浪就不会停歇。 但女孩竟然拒绝了富二代的玫瑰花,高声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要嫁人,也只嫁给自己的男朋友。一名身材颀长,长相清秀的男孩被人推了出来,面红耳赤地看着女孩。 他的穿着很朴素,表情也很局促。看得出来,他就是女孩的男朋友,但家庭条件似乎不太好。 人群发出一片嘘声,富二代也露出愤怒不甘的神色。 女孩让男孩说话,不求婚,一句喜欢也好,男孩却胆怯地跑了。 恼羞成怒的富二代和他的朋友们开始攻讦女孩,骂她犯贱,骂她不知好歹,骂她破鞋没人要。女孩在一片谩骂声里屈辱地大哭。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趣。它的真实面貌,与你的想象完全不符。”仓洺大煞风景地说道。 秦青看得直憋气。他终于明白“直男”这个称谓前面为什么总会被人加一个“死”字。 “仓总,您是不是没有朋友?”他笑容温温柔柔,语气却略带讽刺。 仓洺摇摇头,态度冷漠地说道:“我不需要朋友。” 秦青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他就不想再跟这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聊天了。 就在此时,他低下头,看见了从一楼宴会厅里冲出来的一抹狼狈身影。那是周琳琳。 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抹胸礼服,后腰处别了一朵颇为浮夸的蝴蝶结,及腰长发卷成大波浪,头顶也戴着一个巨大的粉色蝴蝶结,打扮得像一座蛋糕塔。 粉色礼服的下摆被一旁的树枝勾住,叫她狠狠跌了一跤。 一名贵妇追出来,看见跌倒在地的周琳琳连忙去扶,却被随后赶到的中年男人拉住。 “她要走就让她走,别拦她!像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配待在乡下!”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漠不关心和厌恶。从遣词用句上分析,他应该是周琳琳的父亲。 周琳琳想爬起来,哥特式的夸张裙摆却像牢笼一般困住了她。她回过头,看向父母,脸上的两条泪痕在灯光地照耀下显得尤为醒目。 她是如此狼狈,又如此无助。 秦青敛去眸底的最后一丝柔声,缓缓说道:“仓总,你说得对,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有时候是可憎的。但你知道一朵花的使命是什么吗?” “是开得漂亮!”躲在一旁噤声了很久的996举起爪子抢答。 仓洺默了默,心里一阵蠢蠢欲动。他很想抄袭这个答案,因为他感觉到秦青已经有些不太高兴了。 然而不等他回答,秦青已徐徐开口:“是赠与需要抚慰的人。”,. 第28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仓洺站在阳台上,沉默地目送秦青离开。那只胖乎乎的猫,也追着秦青下去了。 那人匆匆跑到外面的花园,把困在巨大裙摆里的女孩扶起来,温柔地抹去对方脸颊上的泪。不知他说了什么,女孩放声大哭,而秦青则轻轻拥抱着她,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仓洺眨了眨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沉闷。不是为女孩的哭泣,也不是为今夜没有星和月…… 秦青牵着女孩的手离开了,仓洺还站在阳台上,盯着草坪里微微亮着的几盏地灯。 暖黄的灯光从草丛里射出来,带上了一些清透的浅绿光晕,一点一点,像隐藏在土地之中的精灵。这样的灯火,神会热爱吗? 仓洺摇摇头,翻涌的思绪重新归于漠然。 他放下早已喝空的酒杯,转身离开,穿越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穿越过琳琅满目的餐点,穿越过精心装饰的花团。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随着他,隐含着各种各样的:想要攀附,想要算计,想要占有……然而归根结底,他们真正想要的,却是他背后所代表的金钱和权势。 仓洺厌恶地皱眉,再度确认,神不会热爱这种尘世。 “仓总,宴会才刚刚开始,您不多留一会儿吗?稍后钢琴大师艾德曼将进行表演,另外还有裴柳老师的独唱。”宴会主办方追着仓洺一路小跑到门口,有些焦急地说道。 若仓洺只来了二十多分钟就离开,这场宴会的风评必然会大大降低。 主办方战战兢兢地挽留着:“我们为您准备了专门的房间,您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单独待一会儿,等表演开始了,我们会……” 仓洺举起手,想让主办方闭嘴。 就在这时,秦淮川一边打电话,一边匆匆走过门口:“你上哪儿去了?这么重要的宴会,你竟然中途离开?周琳琳?她的事你少管。你还会回来?好,你快点,我等你。” 这通电话,无疑是打给秦青的。 仓洺举起的手缓缓放下,转而整理手腕上的表带。漆黑的表盘宛如夜空,规律转动的齿轮是唯一的装饰。 今夜没有星和月,却有一朵静静盛开的小花。 “我只是上个洗手间而已。”仓洺冷淡地说道。 急得满头是汗的主办方:“……” 气氛极度尴尬,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愣了好一会儿,主办方才弯腰弓背,频频伸手,亲自把仓洺引去了洗手间。 仓洺在洗手台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打开水龙头,慢慢搓洗双手。 一朵金色百合插在一旁的花瓶里,花瓣沾染着一些水珠,娇嫩的花蕊被送风口的风吹得轻轻颤动。 仓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而复返,也不知道自己等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可是看见这朵花,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却泛出了一些温柔的波澜。 他做了一个以往绝不会做的,莫名其妙的举动。他伸出湿漉漉的指尖,轻轻触了触金色的花瓣,去感受那鲜活与柔软。 半小时后,仓洺依然站在那个僻静的阳台,这里可以看见会所的后门,也可以看见想要悄悄离开或归来的人。 从衣兜里掏出黄金铸就的精美烟盒,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百无聊赖地把玩烟盒之际,七八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女人款款走到阳台附近,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天。你一句,我一句,末了齐声娇笑,她们仿佛聊得很投契,实则每个人的目光都会有意无意地瞟向仓洺,然后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们只是为了引起仓洺的注意罢了。 仓洺浓眉紧皱,耐心正渐渐告罄。 忽然,其中一个女人讥笑着说道:“雨柔啊,你说周琳琳以后还敢来参加宴会吗?” 周雨柔叹了一口气:“大伯觉得她很丢人,怕是以后都不会让她来了。” “雨柔你好心好意告诉她那件礼服是假的,她还打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看见她走进宴会厅,我差点以为蛋糕成精了。” “嘻嘻嘻,哈哈哈……” 女人们纷纷掩唇笑作一团。 仓洺从纯金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皱着眉头含进嘴里。神怎么会爱这种人间?太无趣了…… 摁开打火机时,仓洺低垂的眼眸划过一丝微光,紧皱的眉头已不知不觉松缓。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秦青伴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缓缓从后门走入。 路过亮着数盏地灯的草坪时,那人站住不动了,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拨了拨地灯周围的茵茵绿草。 他果然很爱这些闪亮的,色彩鲜艳的,属于人工也属于自然的东西。 仓洺含着一支香烟,举着一枚打火机,却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走到阳台边缘,垂眸看去。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秦青直起腰,仰头看来。 今晚没有星与月,可是秦青倒映着万千灯火的眼眸里,却藏着星与月。 仓洺摘掉香烟,寂静无声地扬起了薄唇。 秦青仿佛感应到了此刻的愉悦,便也弯眸一笑。 --- 数分钟后,宴会厅的门被侍从推开,秦青带着周琳琳缓缓走进去。 方才还笑得十分张扬的周雨柔等人,此刻竟似被下了噤声咒,一个个瞪圆眼睛,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刚刚还被她们肆意取笑,如今却焕然一新的女人。 周琳琳把及腰长发削成了帅气又利落的短发,浓艳的妆容洗去,布上淡雅裸妆,没有五彩缤纷的眼影,没有赤红的唇,只有凌厉的眼线和斜飞的眉。 粉红色的蛋糕长裙换成了与秦青一个系列的黑西装,白衬衫扎在不盈一握的腰里,细细的黑色裤管和十公分的高跟鞋让这双笔直的腿长到逆天。 简单的一块钻石腕表和黑色耳钉,就已足够彰显贵气。曾经的高颧骨,偏男相,此刻都成了周琳琳独一无二的优点。在一群穿着裙子的女人中间,她是最洒脱不羁,也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在看她,眼里藏着惊艳。 追着秦青跑出去的996也被迫在造型工作室里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黑色小西装,扎上了一条格纹小领带。 “真是华丽的出场啊喵!”996迈着猫步行走在红毯上,绿眼睛得意地眯着。 “现在还气我剪掉了你的长发吗?”秦青附在周琳琳耳边低语。 腰背挺得笔直,下颌扬得老高的周琳琳连忙讨好地说道:“哥,我错了!我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响起,然后是纷纷走入舞池的男女。 秦青握住周琳琳的手,笑着耳语:“来吧,进入你的战场。” 周琳琳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旋转着被秦青带入了钢琴曲里。优雅的华尔兹需要飘逸的裙摆做陪衬,然而周琳琳修长笔直的腿,却比所有裙摆都旋转得更为好看。 她不是不美,只是不曾发现自己的美罢了。陪她跳舞的秦青则是海市公认的美人。他的长相,远远胜过了曾被誉为海市明珠的外祖母。 而他雌雄莫辨,妖冶惑人的美丽,只有周琳琳这种英气逼人的女子才不会被压制。 二人仿佛生来就是一对儿,叫人艳羡,叫人痴迷,也叫人嫉妒。 周雨柔和她的小姐妹们愤恨不甘地看着风光回归的周琳琳。 “秦青凭什么陪她跳舞?”一个女人气得发出了哭腔。 “她那身打扮是秦青帮她参谋的吧?我听我妈妈说秦青眼光超级好,常常帮姬阿姨买衣服。姬阿姨最近变得越来越漂亮,都是秦青的功劳。我妈妈都想认秦青当干儿子。” “秦青为什么要帮周琳琳?他不是你表哥吗?” 这些话,让周雨柔气得发抖。她咬咬牙,随便邀请了一名男士,进入了舞池。 她的姐妹们也连忙跟上,带着舞伴慢慢汇聚到周琳琳身边。 周琳琳有些慌了,差点跳错舞步。 秦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耳语:“你看看这些人,她们有的像大岩桐,看上去艳丽多姿,实则淋了太多雨水,根系就会腐烂。有些像空谷幽兰,看上去清冷高雅,实则照射了太多阳光,叶片就会枯萎。还有的——” 秦青看向旋转而过的周雨柔,别有深意地说道:“还有的像菟丝子,看上去娇弱无害,实则没有自己的根茎,只能攀附在别人身上,贪得无厌地汲取养料。” 听到这里,周琳琳的脸绷不住了,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秦青便也低低地笑了。 “你说,你是哪种花?”他握住女孩的手,让她旋转。 转了一圈又回到秦青怀里的周琳琳:“我不是花,是树。我要有强壮的根系和茂密的枝叶。我要经得住风吹雨打,阳光暴晒。” “这就对了。”秦青欣慰地笑着:“想要成为女王的人,为什么偏要学别人去当公主?” 周雨柔恰好从身边经过,听见这句话,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 周琳琳愣了愣,然后开怀大笑。她在旋转,她在肆意挥洒自己的情绪,可她英气逼人的打扮却让她的举止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没有人觉得她不雅或者无礼,恰恰相反,在场所有人,包括男性和女性,都觉得她魅力非凡。 刚才还觉得异常丢脸的周父周母,此刻竟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 仓洺眸色暗沉地看着舞池里宛若天作之合的一对男女,含在齿间的香烟早已被摘掉,揉成一团扔进了烟灰缸。 看了一小会儿,仓洺忽然走出阳台,朝舞池大步而去,路过一名侍者,便从托盘里取了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第29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引领着周琳琳在舞池中旋转。他高超的技巧让周琳琳产生了自己只是他指尖的一只蝴蝶的错觉。 他放手,周琳琳便不由自主地旋转出去。他收手,周琳琳便又蹁跹着回到他怀里。这不是舞蹈,是被操控着的飞翔,很轻盈,也很快乐。 “秦青,周雨柔天天在背后骂你土老帽,我觉得你是天生的贵族!”周琳琳小声惊叹。 秦青垂眸看她,莞尔道:“今天晚上,我只是一朵花。” “啊?”周琳琳愣了愣。 秦青便低低地笑了,嗓音里满是温柔的抚慰:“一朵用来妆点你皇冠的花。” 周琳琳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看向周围,果然发现很多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脸上皆是痴迷。 被秦青如此亲密地陪伴着,拥舞着,应该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吧? 然而如此迷人的秦青,却说要成为她的一朵花。 恍惚中,头顶仿佛真的戴上了一顶纯金打造的皇冠,缠绕着荼蘼盛放的花朵。 周琳琳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露出骄傲的笑容。被父母厌弃而摧折的自尊和自信,仿佛慢慢找了回来。 然而这笑容只在瞬间就僵滞了。 周琳琳看见了仓洺。那人端着两杯威士忌,站在舞池边缘,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目正直直地看过来,寒气转瞬蔓延。 周琳琳微红的脸立马变得苍白,悄悄拍打秦青的手臂,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仓总了?他在看我们。” 秦青回眸望去,却见仓洺举起手中的两杯酒,示意了一下。 钢琴曲正好结束,舞池里成双成对的人慢慢散去。秦青牵着周琳琳的手,来到仓洺身边。 “她是?”仓洺把其中一杯酒递给秦青,另外一杯却没有递给女士。 他从不遵循所谓的世俗礼仪。 “她是我妹妹。” 一名侍者路过,秦青从托盘上拿了一杯香槟,递给周琳琳,这才缓解了周琳琳的紧张和尴尬。她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仓洺和秦青。她总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处,氛围意外得和谐。 “妹妹?你不是独生子吗?”仓洺沉声问道。他完全忽略了同样被秦家养大的秦子实。 周琳琳连忙撇开头,幸灾乐祸地笑了。看来秦子实在仓总眼里根本就没有存在感啊!他果然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 “她和周雨柔是堂姐妹,周雨柔是我表妹,那她也算是我的妹妹。”秦青解释道。 仓洺了然点头,冰冷沉暗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火红色西装的男人走进宴会厅,四处张望了一下。他长相阴柔,身材纤瘦,头发抹了很多啫喱,显得油光锃亮。 许多人被他浮夸的打扮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去。 周琳琳也看见了此人,原本漫着浅笑的脸庞陡然间变得阴沉狠戾。 “我男朋友来了。”她压低声音说道。 秦青转头看去,“就是他把那条粉红色的山寨礼服当成正品送给了你?” “不是送,是卖!我给他打了四十五万!”周琳琳狠狠磨着后槽牙:“他还是我的造型顾问。我以前穿得那么挫,全都是他的功劳!” 秦青拧了拧眉,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情况发生了。红西装看见了周琳琳,却没有走过来,而是朝周雨柔走去。两人举起酒杯碰了碰,会心一笑。 看得出来,他们很熟稔。 周雨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香槟,然后便挑挑眉,冲周琳琳投来一个嘲弄的目光。 周琳琳拳头一硬,立马就想冲过去,却被秦青摁住肩膀,定在原地。 “艹他妈的周雨柔!原来那男人是她的人!他们联手耍我!”周琳琳快被气哭了。 “别冲动。周雨柔在故意激怒你。”秦青低声劝慰。 他话音刚落,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富商便走了过去,搂住红西装的腰。红西装露出惊喜的笑容,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竟捧住富商的脸,用力亲了对方一口。 周雨柔隔着人群,向周琳琳举起酒杯,末了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周琳琳立刻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看了看,继而脸色一白。 【你的男朋友其实只是一个卖/屁股的男女支。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对了,我建议你赶快去医院做个体检,万一得了什么脏病,那就不好了。】 屏幕上的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毒液。 周琳琳抬起头看向周雨柔,一双眼睛早已红透。 周雨柔再度举起酒杯致敬,末了咯咯娇笑。毁了这个碍眼的女人,她就还是周家大房的小公主。接下来,她要如法炮制地毁掉秦青! 996叼着一块牛排从角落里钻出来,溜到秦青脚边,感叹道:“喵了个咪的,周雨柔不是白莲花女配吗?她怎么比周琳琳这个恶毒女配还恶毒?” 秦青没有搭理996,而是低声告诫周琳琳:“别过去跟她吵闹,那样就正中她下怀了。她想借着你的吵闹,公布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到时候你的名声就毁了。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周琳琳的背。 周琳琳咬着牙齿哽咽低吼:“这种事叫我怎么忍?同性恋真他妈恶心!他们怎么不去死?” “这不是同性恋的错,而是人品的问题。我也是同性恋。”秦青轻描淡写地出了柜。 “你说什么?”周琳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快要涌出眼眶的泪水不知不觉就被惊了回去。 “我喜欢男人。”秦青挑明了说道。 周琳琳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张道歉:“啊,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喜欢男人或女人都没关系的!我想骂的是欺骗别人感情的垃圾!” 站在一旁漠然处之的仓洺,此刻却凝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秦青。含入口中的威士忌,忽然之间就变得了几分。 996嗷呜一口吞掉牛排,觍着脸说道:“既然话赶话的都说到这儿了,秦青你干脆就跟仓洺表个白吧?反正仓洺也是男人!” 秦青:“……” 仓洺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漆黑眼眸染上一丝熏然。 秦青迅速瞥了仓洺一眼,在心里默默问道。“我喜欢男人,和我喜欢仓洺,这之间存在什么等式关系吗?” 仓洺举起酒杯又饮,却发现那琥珀色的酒液早已被自己喝光了,性感的喉结前后滚动,仿佛压抑着某种无法诉诸于口的。他把空杯子递给从身边走过的侍者,一双染了酒气的深邃眼眸,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秦青。 而秦青却垂眸看着996。 996讪讪一笑,继而又兴奋说道:“这样吧,我帮你教训周雨柔,你帮我走剧情好不好?周琳琳算是你的恩人,你总得帮她吧?” 不等秦青反应过来,996已飞快蹿到周雨柔身边,弹跳而起,用胖爪子狠拍了一下周雨柔的手臂。 “呀!”正仰头喝着一杯红酒的周雨柔发出了一声惊呼。 淡红的酒渍顺着她的脑袋,淅淅沥沥落在纯白礼服上,弄得胸前乌糟糟一片。 周围人纷纷看向她,继而露出似笑非笑的轻蔑神色。喝杯酒都能从头顶往下灌,真是蠢笨得离谱! “噗!”周琳琳连忙捂住嘴。 秦青揉揉眉心,暗自叹了一口气。 仓洺拿了一杯新的威士忌,一边啜饮一边等待。 满脸难堪的周雨柔提着裙摆往大厅外的洗手间走去。996伸出小胖腿,绊了她一下。 周雨柔啊呀一声惊叫,然后便扑倒在摆放着许多餐点的长桌边,雪白桌布的一角垂落在她眼前。 996伸出爪子,扯了扯这块桌布,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伴随着桌布的滑落,置于桌上的各色餐点也兜头兜脑地砸在周雨柔身上。 周雨柔抱头大喊救命,嗓音扯得快要破了。 然而在旁人看来,却是她跌倒之后扯住了桌布,才会造成眼下的“盛况”。 “那是谁啊?”宾客中有人询问。 “好像是周国华的侄女。”立刻有人回答。 “哦,就是周国华当亲女儿养大的那个?” “对,就是她。” “酒不会喝就算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周国华呢?快叫他把人带走!” “周国华,周国华……” 不断有人呼唤周琳琳父亲的名字,而那人此刻正铁青着脸走上前,却不敢亲手拉起浸泡在汤汤水水,糕糕点点里的周雨柔,而是叫了两个侍从过来帮忙。 被侍从扶起后,周雨柔哭哭啼啼地喊了一声大伯,得到的却不是往常那般温柔的安抚,而是冰冷又厌烦地呵斥:“闭嘴,赶紧走!” “松云,你过来扶她!”周国华转而命令妻子。 周母不得不带着满身狼藉的周雨柔离开,脸上的表情异常尴尬。 周雨柔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连忙回头看去。她以为仓洺必然不会关注这种事,却没料对方竟眸色深沉地看着这边。 这意味着周雨柔之前的所有丑态,皆被她最在乎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愣了足有三四秒之后,周雨柔才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脸色红了红,然后又转为惨白,想也不想就扯着嗓子喊道:“刚才有人推了我一下,我才跌倒的!是周琳琳!是她报复我!” 人在场边看,锅从天上来。周琳琳:“……艹他妈的!” 捏着拳头就想往那边冲的周琳琳被秦青一把拉住。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看向周雨柔,无奈地开口:“如果这样说能让你舒服一点,好吧,就算是周琳琳干的吧。你身上脏了,快回去洗洗。” 周琳琳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假装愤怒地大喊:“秦青你为什么帮她?你们都看见了呀!我根本没推她!凭什么她每次做了坏事把脏水往我头上一泼,你们就相信她啊!我是性子直,但我没她那么阴险!你们太欺负人了!” 这话刚脱口,悲哀的感觉就袭上心头。周琳琳眼眶一红,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滚落。她真的太委屈了。 秦青将她半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说道:“别闹了,你就让让她吧。你没看见她已经很难受了吗?” “好吧,我认了!是我推的她!我认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周琳琳大声嘶吼着,然后便把脑袋埋进秦青的颈窝里低低啜泣。 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闹剧。周琳琳到底推没推周雨柔,大家有目共睹。隔着那么远,周雨柔都能把黑锅扣到周琳琳头上,而且听周琳琳的话音,这种陷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了,之前两人不还在宴会上打起来了吗?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周琳琳粗野蛮横,嚣张跋扈,可如今再看,真相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少人瞥向周父周母,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周父周母站在一旁,身体僵硬的像石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不相信亲如女儿的侄女,会用这种低劣的谎言来污蔑他们的女儿! 察觉到大家的怀疑,周雨柔非但没消停,反而越发愤怒地嘶吼:“什么叫做你认了!就算不是你亲手推的,也是你买通了侍者推的!我要看监控!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看什么监控啊!根本就没有人靠近过周雨柔。她是平地摔下去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末了露出嘲讽的笑容。 仓洺就在这时抬起了手臂,于是所有人都看过去,其中也包括周雨柔。 “把她带走,太吵了。”冷淡的,漠然的,甚至带着一点儿厌烦的声音响起。 主办方连忙走出来道歉,末了亲自去搀扶周雨柔,看似态度温和,实则强拉硬拽地把人往门外带。 被心中恋慕的人看见如此惨状,还被厌弃了,周雨柔不由嚎啕大哭。 她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冲仓洺大喊:“仓总,真的有人推我!你去查监控啊!是周琳琳陷害我!你去啊……” 大门轰然关上,隔绝了这刺耳的啼哭。主办方匆匆走进来,一边用毛巾擦拭满手汤水,一边讪讪地说道:“大家继续,大家继续。小小插曲已经过去了。” 然而宾客们依旧站在原地,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则纷纷露出不悦的神色。 主办方笑得更加讪然,不断弯腰鞠躬,向所有人道歉。 所为始作俑者的血亲,依然留在宴会厅里的周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极度好面子,否则也不会觉得从乡下来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然而过了今天,他大约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厅中依旧是一片尴尬的沉寂,主办方的额头不由冒出了一层细汗。就在这时,仓洺冲不远处的侍者扬了扬手。 侍者立刻走过去,递给他一杯威士忌。 他仰头浅饮一口,淡声说道:“继续吧。” 只这一句,简单的三个字,却带有不容人忤逆的威势。原本气氛诡异的宴会厅一瞬间竟活了过来。悠扬的钢琴曲奏响,宾客们露出优雅愉悦的笑容,聊天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舞步翩跹的声音,纷纷扬扬,渲染了空气。 这就是仓洺的影响力。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默,然而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易掌控周围的一切。 主办方连忙朝仓洺走去,想要道谢,却被仓洺轻飘飘的一个目光阻止了。 周父也走了过来。 仓洺盯着依偎在秦青怀里的周琳琳,嗓音冷沉:“你父亲过来了。” 伏在秦青肩上的周琳琳连忙抬头看去,然后跑到仓洺身后躲起来。 周父果然不敢再上前,露出又尴尬又愧疚的表情,然后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996溜回秦青身边,拍着胸脯问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秦青做了一个深呼吸:“……厉害。” 周琳琳捂着嘴躲到仓洺身后,笑得花枝乱颤。妈耶,刚才真的好刺激!周雨柔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吗? 996抱住秦青的腿,焦急地说道:“我帮了你,现在该轮到你帮我了吧?快对仓洺说一句‘我喜欢你’!” 秦青看向仓洺。 仓洺仰头灌下一杯威士忌,末了把酒杯递给侍者,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回望过去。 滚烫的酒水,浸泡着他急促跳动的心……,. 第30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看着仓洺,仓洺也默默看着秦青。 原本飘荡着阵阵酒香的轻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 996人立而起,握紧两个胖爪子,满怀期待地说道:“四个字——我喜欢你!很简单吧?” 秦青率先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他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浅口杯里的琥珀色琼浆,默默说道:“怎么会简单呢?” “就是很简单啊!你说啊!说出来就好了!”996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说出来,我的下场是什么呢?”秦青仰头喝酒,然后侧过身子看向舞池里翩翩旋转的一对对男女,以此来回避仓洺太过深沉难测的目光。 “说出来,剧情就过了呀!” “那剧情是什么呢?” “这个这个……”996哑巴了。 秦青莞尔一笑:“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若是普通人被告白了,不管喜不喜欢对方,他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窃喜。但仓洺不一样。我和他谈论诗歌,他说我无病呻吟,我和他一起看风景,他告诉我风景背后藏着阴影。他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挥霍,我的告白,在他看来是一个麻烦。为了解决掉我这个麻烦,他会解雇我,让我滚得远远的,对吗?” 996:“……”他喵的,秦青是不是偷看了剧本? 秦青啜饮酒水,浅浅笑着:“我不喜欢无趣的人,所以我不会告白。况且,不喜欢一个人却又说着喜欢,这是一种欺骗吧?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996愤怒地大喊:“可我刚才帮了你!你不能言而无信!” “可我并没有答应你要帮你。” 996:“……”好气哦!感觉整个猫要爆炸了! 一人一猫争执的时候,仓洺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原本四处游走递送酒水的侍者,此刻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边,双手举着托盘,眼睁睁地看着如此烈性的酒,被这个寒气逼人的男人一口一口饮尽。 这人仿佛感觉不到烈酒的辛辣烫喉,那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积压着更为辛辣滚烫的,甚至是痛苦煎熬的情绪。侍者颇为同情地暗忖着。 躲在仓洺身后的周琳琳也端了一杯烈酒,尝试性地喝了一口,然后鼓起勇气说道:“仓总,我正在创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企划?” 仓洺垂下眼眸睇视周琳琳,瞳孔深处翻涌着灼人的烈焰,却又逸散出逼人的深寒。 周琳琳整个人都被冻结了。呜呜呜,仓总好可怕!秦青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他面前淡定自若,谈笑风生的? 回过神来的秦青温柔低语:“什么企划?说给我听听。如果前景不错,我给你投一笔。” 周琳琳马上跑到秦青身边,拿出手机调出资料,眉飞色舞地讲解起来。 仓洺默默聆听了一会儿,见秦青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周琳琳身上,便放下酒杯沉声说道:“我先走了。” 提前离场是他的习惯。 秦青抬头看他,继而微笑颔首:“好的,仓总您慢走。” 优雅的微笑,得体的态度,看似熟稔实则陌生的距离,秦青总是如此……仓洺又静静站了一会儿,见秦青还在与周琳琳聊那个企划案,终是大步离开。 走到会场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眸色幽深难辨。 --- “仓总,您去哪儿?”司机恭敬地问。 脑海中想着某个居所的地址,然而报出口的却是一句连仓洺自己都觉得意外的话:“去找这个人。” 他把手机递给司机。 司机看了看屏幕上那张陌生的脸,点头道:“好的,我马上派人去找。”他是退役特种兵,自己开了一家保全公司,找人这种活儿完全是他的专业。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豪车停靠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江边。 仓洺拉开车门跨出去,缓缓走到一个男孩面前。男孩蹲坐在江堤上,把头埋进双膝,哭得狼狈又绝望。 他的手机摔裂了几条缝,无法自动熄灭的屏幕上显现出一句无情的话:【我们分手吧。】 仓洺垂眸看着男孩,脸上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关怀。对于这个无趣的世界,他总是无法理解。可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你想挽回她吗?”他冷冷开口。 男孩猛然抬头看向仓洺,沾满泪水的脸上带着愕然的表情。 如果秦青也在这里,他会发现,男孩就是求婚仪式上那个女孩的男朋友。 “你,你是……”男孩似乎觉得仓洺很眼熟,愕然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不敢置信。 带着潮湿水汽的凉风迎面吹来,让仓洺不耐地皱眉。 “你想挽回你女朋友吗?”仓洺再次问道。 几个身材壮硕的黑衣男人从豪车里走下来,围住两人,锐利的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森严的阵仗,这迫人的威势,还有这张常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俊美又冷酷的脸…… 男孩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仓洺。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人! 仓洺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语气沉沉地说道:“你走以后,她哭得很伤心。” 他不能与人共情,但奇怪的是,他却又极为擅长抓住别人的弱点。 男孩看向手机,窘迫微红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无比。他心爱的女孩在哭泣,哭得撕心裂肺,狼狈不堪,而周围所有人都在谩骂她,羞辱她。 破鞋,不识好歹,没人要……这些话怎么能如此难听!而他又怎么能一走了之,把她丢在如此难堪的一个境地里。 难怪她一定要分手!他活活摔碎了她的心! “想挽回吗?”仓洺又一次问出同样的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待这种与己无关的,无聊透顶的事,他能拿出这么多耐心。 男孩连忙点头,泪水涟涟地说道:“想!” 仓洺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然后认真许诺:“我帮你。” --- 从宴会归来之后,秦青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阳台上吹风。屋内开着空调,外面蒸腾着热气,一冷一热的交融,带来一种身体即将融化的奇妙感觉。 秦青一边拨弄着盛开在鬓边的一朵蔷薇,一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996再度消失了,这回又被气得不清。 忽然,一条短信蹦了出来。秦青点开查看,发现这竟是仓洺发来的一段视频。 “这么晚还布置工作。”秦青呢喃摇头。 不怪他这样想,只怪仓洺工作狂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他发送的每一条信息都与工作有关。 然而这一次,秦青却想错了。 视频点开后,一个男孩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站在一栋公寓楼下仰头大喊:“豆豆,我爱你!求你嫁给我吧!豆豆,我不要分手,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镜头向上移动,拍摄公寓楼的全貌。听见喊声,不同楼层的阳台上纷纷跑出看热闹的人,名叫豆豆的女孩却始终不曾出现。 男孩又喊了几分钟,然后无奈地转过身,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镜头也随之移动,拍摄这个人。 秦青挑高眉梢,万分错愕。这个人竟然会是仓洺!他怎么会管这种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的事? 不等秦青深想,仓洺已举起手臂,轻轻挥了挥,于是镜头上移,拍向天空。 那漆黑天幕上竟一点一点亮起光斑,点点光斑慢慢汇聚,变作一幅幅彩色合照,合照里的一男一女或拥抱,或追逐,或嬉闹。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快乐。 而现实里,这些照片必然是存在的,它们是男孩与女孩由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证明。它们承载着两人最美好的记忆。 这样的无人机表演,其赤诚,其心意,其花费,远比之前那个富二代的表演多得多。 站在阳台上的人们抬头仰望,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惊叹。 原本漆黑的,没有星与月的夜空,被人间的灯火渲染得如此美丽。 秦青看呆了,眼里溢出一阵湿湿热热的潮意。这样的景色最能打动他的心。而他相信,即使已经心碎过一次的女孩,也必然会被打动。 果然,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看着天空的女孩,便也一步一步走到阳台。 男孩先是一愣,继而狂喜,连忙半跪下去,举着玫瑰花大喊:“豆豆,嫁给我吧!我爱你!” 女孩捂着嘴哭泣,这样的求婚来得迟了一些,可它如此盛大,以至于女孩所遭受的屈辱都得到了弥补。看呐!她的男朋友不比谁差!看呐,她的男朋友终究还是最最爱她! 女孩在室友的推搡下,来到楼下。 他们丢开玫瑰花,紧紧拥抱在一起。 站在阳台上的人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给出了真诚的祝福。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而秦青还久久无法回神。 手机震了震,一条短信显现在屏幕上:【这样的风景,你喜欢吗?】 秦青看着这条短信,眼眸里闪烁着湿漉漉亮晶晶的微光。 他用手慢慢捂住脸,长长舒出一口气,末了摁住语音键,先是低而柔地轻笑一声,末了才缓缓喟叹:“仓总,你一点儿也不无趣,你很神奇。” 仓洺站在人群外围,漠然地看着紧紧相拥的那对恋人,周围的欢呼,嬉笑,呐喊,祝福,被他身上的寒气排斥在外。 这是他一手主导的画面,但他却完全无法融入。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传入了手机。他立刻垂眸查看,是一条语音。 点开之后,说话的声音并未传出,反倒是一声短促的低笑先行飘荡过来,很柔,很轻,很愉悦,像一颗小小的玉珠,落入心湖掀起微澜。 仓洺冷漠的眼,忽然就染上了一丝暖色。 “你一点儿也不无趣,你很神奇。”这句话夹杂着浓浓的笑音,可以想见说话的那个人是如何的愉悦。 于是仓洺便勾着薄唇,微不可查地露出笑颜。 他不知道人间的灯火美不美,但他知道一朵花绽放的声音是多么悦耳动听。那些不断饮下的烈酒,终在此刻产生了一些效用。 仓洺深不见底的眸子,染上了一些微醺的飘然,末了又转为沉醉的炽烈。 这条语言,被他反反复复听了又听……,. 第32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百味斋的莲花厅里,蓝宇法务部的职员们围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推杯换盏,谈笑晏晏。 秦青坐在徐逸之身旁,手里握着一枚拇指肚大小的青瓷酒杯,用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清澈见底却烈度极高的白酒。 他喝得有些醉了,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看谁都仿佛含着一丝柔软的春情。以往苍白的脸,此刻浮上一层浅而粉嫩的红晕,像初绽的蔷薇。 他托着腮,勾着薄唇无意识地笑着,每一个与他目光相触的女同事,都会在微微一愣后慌忙撇开头,默默压下脸红心跳的感觉。 染上一丝醉态的他,像一朵饱食了琼浆玉露和日月精华的妖花,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就连上菜的服务员也会特意绕上一大圈,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把菜碟一盘一盘慢慢吞吞地摆上桌。 别人都在高谈阔论,只有他寡言少语。然而只要他开口,所有人都会认真聆听,然后由衷地赞同他的每一个观点。此刻,大家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取悦这个醉态憨然的美人。 徐逸之也是如此。一旦秦青开始说话,他便把身体靠过去,垂着头,盯着秦青水雾弥漫的眼,勾着薄唇,用温柔的微笑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所以这个法条不适用这个案例。”秦青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真正适用的是哪一条?”徐逸之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青瓷酒杯,耐心询问。 “适用,适用……”秦青分明知道答案,可话到嘴边却又呆住了。 他眼神放空,冥思苦想,粉红舌尖探出雪白齿缝,无意识地舔着嫩红的唇。他喝迷糊了,濡湿的黑眸斜着睨过来,露出苦恼的表情,竟似孩童般懵懂可爱。 “呵……”徐逸之不受控制地低笑起来,视线牢牢锁定身边这朵仿佛随手便可采撷的小花。 就在这时,庞永安拎着一瓶高纯度白酒走过来,不怀好意地说道:“秦青,来来来,陪我们兄弟几个喝一杯。” 一群喝高了的男同事站起来拍手起哄。 秦青捂住胃,皱着眉,想要拒绝。 不等他开口,徐逸之便接过了庞永安递来的白酒,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个喝法?你们一人一杯,秦青一杯一人?” 女同事们皱起了眉。这不是摆明了欺负秦青嘛!十几杯白酒下肚,秦青得多难受?说不定还会酒精中毒! 庞永安笑嘻嘻地说道:“这是迎接新同事的规矩。秦青入职很久了,还没跟我们一起喝过酒!今天干脆全都补上。” 徐逸之眯眼而笑:“我也没跟你们喝过,要不然我也补上?” 他脸上分明挂着和煦的表情,但漆黑眸底却闪烁着冰冷的锋芒,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任谁见了心里都会打一个突。 喝酒上头的庞永安咯噔一下清醒过来,连忙摆手:“不喝了,不喝了,晚上回去要被老婆骂了。吃菜,吃菜!” 他狼狈地逃窜回自己的座位。其他男同事也都红着脸拱拱手,连说不敢再喝了。 徐逸之放下那瓶白酒,转而看向秦青,然后微微一愣。 只见秦青托着粉嫩的,冒着热气的腮帮子,侧头看他,桃花眼眯缝着,优美的唇微弯着,水润濡湿的眸子里有欣赏,有笑意,还有一丝灼热。 “我不跟他们喝,我只跟你喝。”秦青慢慢凑到徐逸之耳边,吐出香醇的热气。 徐逸之指尖微颤,差点按捺不住把这朵小花采撷下来的冲动。 “别喝了,你醉了。”他低低耳语,嗓音沙哑。 “是有点醉了。”秦青用两只手捧住自己滚烫泛红的脸,笑着柔语。他的眸子已经彻底迷乱,于是只能呆呆地看着徐逸之一个人。 旁的那些同事在喧哗,在谈笑,在行酒令,却无法得到他一丝一毫的关注。 开在角落的一朵花,不是为了让所有行路者都看见,只是为了每一天都会默默行径此处的,唯一的那个人。 这样想着,秦青又傻乎乎地笑了。清澈的眼眸像鲜活的溪水,像幽暗的深潭,像一切能叫人溺毙的东西。 徐逸之无意中望进这双眼,便再也无法把自己的视线抽离。 对视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到目光在黏连,呼吸在交融。若不是有人走过来,询问工作上的事,徐逸之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脱这种无形的蛊惑。 他转而看向那名同事,尽力收束着自己纷乱旖旎的思绪。 在他的视野之外,秦青低下头,颇觉有趣地笑了,兴味盎然的眼,哪还有半分迷茫懵懂? 喝掉一直把玩在手中的青瓷酒盏里的酒,秦青再度看向徐逸之,目光从对方俊美无俦的侧脸,移到性感的喉结,再到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 昂贵奢华的黑色西装的上衣口袋里,露出白底黑纹的方巾一角,那是自己送给对方的礼物。 秦青忽然伸出手,去拿那条方巾。 警惕性极强的徐逸之立刻便捉住了这只被酒气染成粉色的手,略高的体温和细腻嫩滑的触感叫他微微一愣,然后他才发现这只手竟是秦青的。 深邃眼眸里的警惕冷光立刻化为一抹柔意,足以捏断旁人手骨的指尖,轻轻抚过秦青的手背,又亲昵地拍了拍。 一句话也没说,却也表达了他的纵容和无奈。 秦青顺利抽走了那条方巾。他把它平铺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折叠成各种形状。别人都在喝酒吃菜,唯独他慵慵懒懒,醉意浓浓,浑身发软。 徐逸之一边与旁人聊天,一边抽空瞥秦青一眼,嘴角的笑意一再加深。他从未见过一朵花喝醉的样子。 “吃菜。”徐逸之给秦青夹了一块鱼肉。 秦青点点头,用筷子沾了一点鱼肉的酱汁放进嘴里品尝,末了皱皱眉头,不再动筷。过了小片刻,他又开始把玩方巾。 把方巾折叠成一把小扇子之后,他举到徐逸之脑袋边,正儿八经地扇了扇。 徐逸之捉住他的手腕,低低地,无奈地笑着:“你真的喝醉了。” “嗯,有一点。你出汗了,我怕你热。” 秦青歪着脑袋展颜一笑。被捉住一只手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徐逸之那边歪去。 徐逸之再度无奈地低笑,收走方巾小折扇,用手臂圈住秦青的肩膀,将他半抱在怀里。秦青便也伸出手,搂住对方的劲腰。 喝醉了的人东倒西歪,你搂我抱,勾肩搭背,都是常态。故而倒也没人对他们这种相拥的姿态表示诧异。 秦青歪在徐逸之怀里,夺过那把方巾小折扇,费力地插进徐逸之的上衣口袋。他插也插不准,摸索了好半天。 徐逸之垂眸看他,唇角微弯,漆黑眼眸里的放纵与柔色,粘稠得宛若蜜液。 “你今天没吃什么菜。”他低声说道。 “菜不好吃。”秦青用指尖拨弄着露出口袋一角的小折扇,仿佛不知道自己同时拨弄的还有顶头上司的心弦。 “他们都说百味斋是海市最好吃的一家私房菜馆。”徐逸之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冲半伏在自己怀中的青年耳语。 秦青指着由服务员分发下来的,每人只有一小块的红烧肉,含着一丝醉意问道:“你吃过仙宫蟠桃吗?” 徐逸之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反问:“你吃过吗?” 秦青眯着眼,仿佛在回忆:“仙宫里的蟠桃,一千年才成熟一次,所以分到每一个仙家手里只有小小的一块。就像这个红烧肉。” 他又指了指碗里略咬了一口的红烧肉,语气竟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委屈:“百味斋把肉当仙桃卖,就该让顾客感觉物有所值。” 看着怀里的小花委屈地皱紧了花瓣,徐逸之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结实宽厚的胸膛在震颤,发出钟鼓一般的悦耳长鸣,叫秦青耳根发烫,身体发软。 徐逸之揉着秦青微红的耳根,哑声询问:“所以这个红烧肉不好吃吗?” “这么少的量,这么贵的价格,就该用绝佳的口感来弥补。但百味斋没做到。你尝不出来吗?这里的红烧肉和外面的红烧肉没什么区别,我很失望。”秦青拧着秀气的眉毛抱怨。 “我尝不出来。”徐逸之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小花,坦言道:“哪怕给我一颗仙桃,我也尝不出它是什么味道。” 秦青睁大水润微红的眼,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他慢慢退出顶头上司的怀抱,身体歪向另一边,单手托腮,试探地问道:“你没有味觉?” “我有,”徐逸之抚了抚忽然空落的心脏,摇头低语:“但是苦辣甜酸咸,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平淡无趣,难以区分。 秦青眨眨眼,还在消化这条讯息。 徐逸之紧接着问道:“你说仙宫里的蟠桃是什么味道?” 秦青眼神放空,陷入了回忆,继而摇头不语。那些事,已经离他很遥远了。 徐逸之慢慢靠过去,手臂搭放在秦青的椅背上,将之半拥入怀,风流多情的眼眸里溢出笑意,低柔的嗓音宛若在诱哄,“我猜是接吻的味道。” 一股带着浓烈酒香的湿漉漉的气息吹拂在耳廓和脸侧,伴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滚烫。被侵略的感觉拉扯着秦青每一根戒备的神经。 但秦青却没有躲避,而是转过头,与徐逸之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然后,他也慢慢靠了过去,把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湿热的呼吸从你的身体里溢出,又马上吸入我的身体,雪松的清冽与妖花的馥郁,融合成比烈酒更烈的暧昧春情。 秦青忽而扬唇,极清极艳地笑了:“我猜是想吻,却又无法吻上的味道。” 两张湿薄的唇几乎就要相贴,却又被秦青骤然拉开距离。他用淡粉的手指,捂住自己笑地得意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微弯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 他在戏弄他的顶头上司,用一个触之可及却又无法得到的吻。 蜜果已经成熟,薄薄的皮一碰就破。偏偏它挂在那么高的枝头,叫看准了它的人只能饥渴难耐地等待着,等待它终有一天从高处掉落,落进怀里。 在等待的过程中,那无与伦比的甘美滋味就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 所以仙桃到底是什么滋味? 徐逸之扶着额,一边摇头一边发出极愉悦,极爽朗的大笑。 他终于知道仙桃是什么滋味了。 秦青倒了两杯白酒,一杯推到徐逸之手边,一杯自己端起来仰头饮尽。 徐逸之一边笑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灼热眼眸死死盯着秦青泛着红晕的妖冶脸庞。他在品酒,也在赏花。 暗潮汹涌的两人竟然完全没发觉,当他们快要吻上彼此时,周围谈笑晏晏的同事们早已变得寂静无声。当他们分开之后,这些人才又假装热络地聊天。 庞永安笑了笑,脸庞却一阵扭曲,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原来秦青是靠美色上的位,难怪! 与莲花厅毗邻的百合厅里,秦子实与几个朋友坐在一桌,也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刚才那一幕。 “拍下来了吗?”其中一个朋友压低嗓音做贼一般问。 “拍下来了!艹!太劲爆了!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好像真的在接吻!” “要不是场合不对,我怀疑他们早就搞上了!子实,你这个哥哥真有两把刷子!多少人想钓徐总都钓不到!你看他把徐总勾的!徐总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你也不看看人家长什么样儿!要是把我换成徐总,我摁着秦青的后脑勺就是一个深吻!”说这话的人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另外几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嘴上唏嘘不已。 秦子实脸色铁青地看着被暧昧氛围包裹的两□□头忽而握紧又忽而松开,最后竟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照片和视频发我一份。”他冷冷说道。 “你要干什么?你别惹徐总!”朋友紧张地告诫。 “放心吧,我有分寸。”秦子实极为平静地说道。 他们完全没发现,一只小肥猫正蹲坐在他们的桌子上,飞快吞吃着盘子里的菜。 “秦子实,你千万别手软,整死秦青!秦青是这个世界的异端,天道都会帮你清除他!”吐出一块骨头之后,小肥猫恶狠狠地说道。 秦青醉意朦胧地倚在桌上,徐逸之将他揽入怀里,给他喂了一杯茶水。不知听见什么,徐逸之忽然转头朝秦子实的方向看去。 秦子实等人脸色一白,继而僵在原地。 996丢下爪子里的一条鱼,呲溜一声跑远了。他喵的,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徐逸之这个男配比仓洺还可怕? --- 一群人喝到半夜才散开。 徐逸之扶着半醉的秦青坐进自己车里,帮他绑好安全带。司机问去哪儿,他报出了秦青的地址。 当他绕到另一边,准备打开车门时,一道阴沉的声音叫住了他:“徐总!” 靠在车窗上假寐的秦青睁开眼,看向对面。 秦子实大步走到车边,压抑着愤怒问道:“徐总,你叫停与罗门集团的合作,是为了帮秦青对付我吗?” 秦青短促地笑了笑。 徐逸之回过头,看见秦青微红微醺的清艳脸庞,便也温柔地笑了。 然而再度看向秦子实时,他已敛去所有表情,语气冷淡地开口:“不是。项目存在很大问题——” 秦子实极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带着问题去找问题,当然会发现很多问题。你不用不承认,秦青影响了你的判断。徐总,这一次是你公私不分!我只能告诉你,蓝宇会因为你的渎职承受巨大损失!” 徐逸之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子实。 秦青掩住薄唇,再度发出低而缓的短促笑声。 两人极有默契地忽视了秦子实的狠话。 996偷偷摸摸溜到秦子实身后,挥舞着胖爪子助威:“秦子实,快骂死秦青这个妖精!他故意勾引徐逸之对付你!” 只可惜秦子实听不见它,也看不见它。 秦子实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徐总,蓝宇很快就会为你失败的决策付出惨痛的代价。你的职业生涯要完了。秦青,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你的靠山很快就要倒台了。” 秦青解开安全带,顺着座椅滑到这边车窗,伸出手拽了拽徐逸之的衣角,醉态朦胧地问:“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你没必要听懂。走了,我送你回家。” 徐逸之轻轻抚了抚秦青微烫的粉腮,末了打开车门坐进去,顺势把半醉的人搂进怀里。 “开车。” 车子绝尘而去,俨然把秦子实的警告当做了狂瞽之言。 秦子实目送汽车走远,垂于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996跟着秦子实坐进车里,好奇地问:“你要怎么对付秦青?” 秦子实一路飙车回了沈明淑的小别墅,把自己关进卧室,编撰了一篇博文,准备发送到网络上。 996蹲坐在电脑旁逐字逐句地看完博文,然后整个猫都懵了。 “你不能这么干!你会毁了自己的!秦青一直在给你挖坑啊!你跟着他的思路走只会越陷越深!你要跳出来另辟蹊径!不要再纠缠罗门集团的事了,你他喵的在自毁前程!剧本在这里,你看啊!你看啊!罗门集团就是一个巨坑,你别往里跳!” 996声嘶力竭地喊着,只可惜秦子实根本听不见。 无奈之下,996只好去拔电脑的插头。 秦子实重新把插头插上,它又拔掉,秦子实连插几次都不行,只好用脚踩住插头和插板。 996转而去拔网线,秦子实重新把网线插上,反复几次之后,996只能咬断了网线。 没有网,秦子实便用手机登录微博,把博文po上了网站。 996累死累活忙了大半天,最后只能挺着圆溜溜的肚子躺在地板上喘粗气。 “他喵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秦子实你不是天道选中的幸运儿吗?你可以分走命运之子的气运,可你为什么这么点背?剧本里的你根本不是这个蠢样啊!” 996绝望了,捂住脑袋哀嚎着打了几个滚。 跟在秦子实身边太糟心了,还不如跟着秦青痛快。那人从来不做不利于他自己的蠢事。 也不对,跟剧情对着干就是最蠢的事,这不像秦青的性格!好端端的,他干嘛自寻死路?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全他喵的像吃错了药一样! 996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 与此同时,一路吹着晚风的秦青已恢复了一些清明。他慢慢跨出车门,走进自家庭院。 庭院的池塘里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蛙鸣,伴随着蟋蟀的清唱。夜很喧闹,却叫人内心平静。 徐逸之把人扶上台阶,忽然递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绒布盒,“送你一份礼物。” 秦青打开绒盒,却见里面躺着一枚玻璃球,球体里装满透明的液体,液体团团包裹着一片鲜绿荷叶与一朵毛茸茸的小百花。 “一叶莲?”秦青挑眉:“是永生花吗?” 徐逸之笑而不语。 秦青摇头道:“把一朵鲜活的花杀死,尸体禁锢在最美的瞬间,当成礼物送出去,这很残忍。”他皱紧眉头,仿佛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徐逸之接过玻璃球,随手扔进不远处的池塘。 “你为什么扔掉?”秦青又有些舍不得了,于是一边朝池塘走去,一边脱掉西装外套,准备涉水把玻璃球摸回来。 然而走到池塘边的时候,他却愣住了。只见那玻璃球没有沉底,反倒漂浮在水面上,透明的球壁慢慢融化,释放了被禁锢的一叶莲。 叶儿舒展,花儿摇曳,根须探入水中,汲取着营养。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这不是什么花的尸体,而是用高科技的外壳,妥善保护着的一条鲜活的生命。 “喜欢吗?”方才一句话都没解释的徐逸之,直到现在才柔声询问。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末了展颜一笑。 见他笑了,徐逸之便也愉悦地笑了。 两人站在池塘边,伴着阵阵蛙鸣蝉响,互相凝望了许久,忽然,秦青摸了摸刺痛不已的背,不知想到什么,竟丢下徐逸之,一言不发地跑进家门。 徐逸之并未跟进去,只是站在池塘边,仰头看着二楼的某个房间亮起昏黄温暖的灯火,然后才笑着摇摇头,慢慢离去。 秦青飞快跑进浴室,脱掉衬衫,对着镜子展露自己光裸的背。那些蛇一般盘扭纠缠的枯败藤蔓,此刻都在一一淡去,一颗嫩绿的芽蕾,从他形状优美的肩胛骨处,慢慢地钻出来。 正巧从窗户溜进来,跑到浴室查看的996惊讶地瞪大眼:“喵,这是什么?你的满背枯藤呢?” 枯藤上满是死气,预示着秦青命不久矣。可现在,死气弥漫的枯藤变作了一枚鲜活娇嫩的芽蕾,这个现象对秦青而言绝对是好事,却让996心生不祥。 秦青侧着头,专注地看着镜子里这枚小小的,鲜绿的芽蕾,不知想到什么,竟掩住唇,低沉而又欣悦地笑了。 他一直一直笑着,笑得眼尾泛红,泪光闪烁…… “这到底是什么呀喵?你别笑了,你说呀!”996不断追问,心绪越来越焦躁烦乱。 第六感告诉它,这个小嫩芽,会让秦青更加脱离掌控。,. 第33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徐逸之拎着一袋蟠桃回到自己的居所。 打开灯,屋内是一片纯白。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沙发,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家具……只有立柱台灯,电脑音箱等摆设间或点缀着一些黑与金。 简单到极致的装修却半点也不显得简陋,反倒处处透着奢华,只是缺了活气,更像一座空屋。 徐逸之走进厨房,认认真真把每一个蟠桃都洗干净。 把这盘水果放置在纯白茶几上时,他摇摇头,忽觉有趣地笑了。周围全部都是白色,唯有这几颗果子饱满嫩红,新鲜可口,好似用一点生气,激活了周围的一切。 徐逸之慢慢靠坐在沙发上,拿了一颗蟠桃轻咬一口。薄薄的果皮一触即破,溢出浓稠汁水,甜软甘美,一如想象。 徐逸之闭上眼默默品评口中的滋味,脑海中回荡的却是一道缠绵悱恻的声音:“我猜是想吻,却又无法吻上的味道。” “呵……”他止不住地低笑一声,睁开风流多情的眼,轻轻一叹,末了把仅仅只咬了一口的蟠桃放置在一旁。 手机震了震,一条短信跃出屏幕。 仓洺:【你刚才在吃什么?】 徐逸之勾了勾唇,拿起手机回复:【你猜。】 仓洺那边很久没有动静,许是想追问,又懒得理会这个无聊的人。 徐逸之慢慢打出两个字:【甜吗?】 【这是甜味?】 【是啊,蟠桃的甜味。好吃吗?】 仓洺又没了动静。好不好吃他不在乎,他只是惊讶于口中忽然涌出的鲜明滋味。 【还有更甜的味道,我想尝尝。】 打出这句话时,徐逸之深邃的眼眸不由一暗。那种极深的渴求,那种压抑不住的欲念,那种每一次靠近都想采撷的热切,像海浪一般在他的心里翻涌。 有什么东西,即将倾覆…… 【你在想什么?你的心很不平静。】仓洺很快便发来短信。 【最近你的心情也很不平静,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徐逸之低笑着问。 仓洺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于是这场谈话就草草结束了。 另一头,秦青站在镜子前,反手抚摸着肩胛骨上的那枚小小芽蕾。它很娇嫩,也很鲜绿,中间一点粉粉的尖儿,那是等待绽放却还未绽放的花苞。 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竟泛上一层浅浅的红晕,不是因为酒精催发了血气,而是因为生机的注入修复了魂体的重创。 秦青着迷一般抚摸着这枚芽蕾,眼里有惊喜,也有惊叹。 “你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996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见。”秦青点点头,满足地喟叹,然后才把挂在臂弯处的衬衫完全脱掉,紧接着又脱掉裤子和袜子,赤/裸/裸地走到莲蓬头下。 成年人的身体具备修竹一般的柔韧和脂玉一般的滑腻粉白,该纤细的地方极为纤细,该丰腴的地方却又极为丰腴。此刻的秦青竟仿佛一株度过了寒冬,在春日里重获新生的花。 996越看越心惊。 “你的魂体是不是得到修复了?”它颤声询问。 倘若秦青的魂体莫名其妙得到修复,那它还有什么办法控制这个人? “没有,只是喝了一些酒,皮肤发红。”闭着眼睛的秦青双手撑住冰冷墙壁,曼声答话。水流滑过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滴滴答答落下。 热腾腾的水散发出淡淡雾气,让这个空间变得潮湿又黏腻。然而更为黏腻的却是秦青透着舒缓和慵懒的嗓音。 996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秦青现在的状态好到爆炸。他就像一朵亟待绽放的花,每一片花瓣都铆足了劲地往外伸展。 那种浓到极致的清艳稠丽,简直触目惊心。 996没再追问。它知道就算自己再问一万遍,秦青也不会给出答案。这个人的城府深得可怕。要是秦子实有他一半,也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 想到糟心的命定之人,996的脑袋就是一阵剧痛。 “你快点洗吧,洗完了我有事告诉你。”它催促一声便跑到外面,跳上柔软的床铺仰面躺下。他喵的,还是秦青这里住着舒服。 半小时后,全身泛着水汽的秦青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什么事?”他用毛巾随意擦拭头发。 “你快看秦子实的微博。”996翻身坐起,焦急地吩咐。 秦青拿起手机看了看,末了低低一笑。 “你笑个屁啊!快联系仓洺删掉微博,封锁舆论!风评被害的人可是你啊喵!你难道不着急吗?”996气得嗷呜直叫。 “我一个男配风评被害,你不至于急成这样。所以徐逸之的判断是准确的吧?罗门那个项目是个巨坑。秦子实非要往巨坑里跳,最后被埋葬的必然会是他自己。我风评被害只是一时,他恐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对吗?”秦青慢悠悠地分析着。 996张张嘴,一时哑口无言。他喵的,秦青这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吧? “你家里人看见这篇博文肯定会生气的,你还是让仓洺控制一下舆论吧。只要他愿意出手,网络上的一切言论都会被抹除。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996威胁道。 “剧本上应该也有这段剧情吧?原主因为性向暴露被赶出家门?”秦青扔掉手机,不以为意地说道:“如果我也被赶了出去,正好拿上10点剧情分。” “被赶出去你住哪儿?你不会舍不得吗?这个家很富裕哦!”996极力控制住想要炸开的毛毛。 “他们既然舍得赶走我,我又有什么好留恋?一朵花,只有生长在合适的泥土里才能活下去。”秦青怅然地叹息着。 996呆住。他喵的,灵植这种生物也太他妈随遇而安了!哪里有泥土,哪里就能活! 秦青瞥了它一眼,试探道:“你的智脑能窥探网络上的信息,那你应该也可以删除这些舆论吧?” 996傻乎乎地摇头:“我不可以,我无法干预命运之子和命定之人的一切,否则天道会灭了我。” 它睁大眼睛,压低嗓音:“秦青,你也一样!你再这么搞下去,天道一定会出手!你搅乱了两个主角的命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秦青眼眸一暗,末了又轻笑起来:“天道如果可以掌控一切,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会被困在死亡循环里?天道难道没有能力解开死亡循环,让一切回归正途吗?” 996被问住了。 秦青扔掉毛巾,徐徐低语:“天道在这个世界,也有它办不到的事。而它办不到的,便是我的生机。” “生机?你不是想死吗?”996越来越懵。 秦青诡秘一笑,然后便解开腰间的毛巾,赤/裸/裸地钻入被子里,陷入沉眠。 一朵花为了盛开,总会想尽办法把根系牢牢扎入充满生机的泥土。996早该想到这一点。 那么热爱的尘世,怎么舍得放弃呢…… --- 翌日,秦青穿着一套宝蓝色西装,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 秦淮川冷冷地看他一眼,末了把手机掷在桌上,语气严厉:“看看你闹出来的事!” 秦青一点儿也不惊讶,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翻看。 秦子实昨晚发了一条博文,讲述了自己如何周旋于罗门集团高层和欧洲当地官员之间,并最终拿下了获利巨大的能源项目的传奇经历,又讲述了自己的养兄因为嫉妒,勾引徐逸之将他排挤出公司并叫停了该项目的种种龃龉。 博文一经po出便激起了千层浪。 很快就有知情人士上传了徐逸之和秦青的接吻照和接吻视频,以此佐证秦子实的话。 国际大公司的内部倾轧,以及豪门争产的狗血剧,让这篇博文获得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只是一晚上过去,它就已经爬上了热搜榜,被更多人看见。 【徐逸之拎不清就已经让人很难相信了,为什么连仓洺也支持这个荒唐的决定?我感觉蓝宇很快就要倒闭了!】一名网友给出了自己的预言。 【这种级别的美色,会头脑发晕也是正常的吧?】一名网友截图了秦青醉态憨然的妖冶侧脸。 那么模糊的像素,却拍出了如此惊人的美貌。 【是我,我也沦陷了。公司不要了,理智不要了,命也不要了,给他给他全给他!】一名网友斯哈斯哈流着口水。 美色,商战,狸猫换太子,争夺家产、不择手段、复仇……种种大热元素让这篇博文掀起了讨论的狂潮。 受它影响,蓝宇的股价应声大跌。罗门集团总裁远在欧洲竟也回应了这篇博文,再三盛赞秦子实的专业和精明强干,并说蓝宇失去了秦子实这样的人才是最大的损失。 蓝宇的敌对公司优途科技立马在网上给秦子实递出了橄榄枝,意欲将他招入麾下,并联系罗门集团,准备截胡这个项目。 一夜之间,整个商界都被秦子实搅得天翻地覆。 等到秦青拿起筷子吃上第一口早餐时,秦子实已经再度po出一篇博文,宣告他已正式入职优途科技,并重启罗门项目。 全网都是盛赞他的言论,诸如:【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今天的我你爱答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等等…… 秦子实的才华和能力,被吹捧得神乎其神。 看到这里,秦青一个没忍住,竟低笑了一声。 顺着二楼扶梯滑下来的996早已从智脑上获悉了秦子实的动向,这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它知道,秦子实这儿被捧得越高,将来就会跌得越惨! “你笑个屁啊笑!快救救主角受吧!”它焦急地喊。 “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职业生涯已经到头了,名声也全毁了?”秦淮川也在严厉质问。 秦广元拍拍桌子,沉声道:“你急什么,听孩子慢慢说。” 秦青把手机还给秦淮川,徐徐说道:“秦子实发这篇博文一是为了毁掉我;二是为了反击蓝宇;三是为了递投名状,跳槽优途;四是为了重启罗门项目,从中获利。”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徐总的判断,这个项目有问题。闹到最后,秦子实什么都得不到,只会把自己逼入绝境。在蓝宇的时候,我从来没陷害过他,一切龃龉都是他的想象。” 他看看手表,放下筷子:“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倒不如劝劝秦子实早日回头,免得走上绝路。时间到了,我上班去了。” 见孙子如此轻松,秦广元便也暗舒了一口气。等姬兰睡醒,他必然会让她去劝劝秦子实。 秦淮川不依不饶地问:“你和徐逸之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照片和视频是真的吗?” 走到门口的秦青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笑容有些微妙:“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 “你个臭小子,你卖什么关子?你还不赶紧发微博澄清?”秦淮川追出门时,秦青的跑车已经远去了。 --- “你发现没有?你的同事们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你。有的人很鄙夷,有的人很嫉妒,还有的人觉得恶心。这就是你不在昨晚就删除舆论的下场。”996蹲坐在秦青的电脑旁,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坐在工位上处理文件的秦青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周围人的侧目,也感受不到舆论带来的压力。 部长办公室的门开了,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慢慢靠近。 秦青抬起头,朝走廊看去。 徐逸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盒烟,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温柔多情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嘴角微扬的弧度带着一丝戏谑,竟也完全不受那篇博文的影响。 秦青靠向椅背,低声询问,“抽烟?” “你来吗?”徐逸之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发出邀请。 片刻后,两人推开吸烟室的门。看见他们肩并肩地走进来,正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的职员们忽然都噤了声,然后陆陆续续离开。 毫无疑问,那则桃色新闻必然已传遍公司。 “担心吗?”徐逸之叼着一根香烟,却没有点燃,狭长眼眸定定看向秦青。 秦青站在一人高的绿色盆栽旁,身体斜倚着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晴空万里。剪裁雅致的西装勾勒出他柔韧修长的身体曲线,饱足地睡了一觉,他的脸色比窗外的晨曦还要红润。 本就俊美妖冶的容颜,只是一晚上充足睡眠的滋润就变得更浓艳了几分。清透的光照在他脸上,使他苍白的肌肤缓缓泛上红晕,又沁出一点儿细汗,宛若熟透了的蜜桃。 徐逸之摘掉齿间的香烟,莫名干渴地舔了舔薄唇。 “有你在,我担心什么。”秦青懒洋洋地瞥了徐逸之一眼,伸手比划了一下二人的身高差,清清漫漫地笑着:“天塌下来,也有个儿高的人顶着。” 徐逸之嗓音沙哑地笑了,认真点头:“行,我帮你顶着。”他再度含住香烟,眯了眯半是慵懒半是愉悦的眼。 “昨天晚上,”秦青也把一根香烟含进嘴里,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想吻我?” 徐逸之愣住了。素来思维敏捷的他,脑子里竟泛起一阵紊乱的鸣响。 秦青站直了一些,慢慢走到徐逸之身边,摊开白皙清透的掌心,“借我火机。” 徐逸之很快恢复镇定,嗓音异常沙哑:“又忘了带?” 秦青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枚纯金铸就的打火机,轻轻摁了两下,垂眸注视那一燃一灭的火苗,轻声笑着:“带了,就是想找你借,不行吗?” 徐逸之喉结微微一滚,末了也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枚黑金铸就的打火机,摁住开关,点燃了含在嘴里的香烟。 亮红的烟蒂缓缓逸散出淡蓝的烟雾,由遥远的古巴采摘而来的烟叶释放出特有的雪松木的浓香。 徐逸之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这股清冽的浓香,眯眼低笑:“可我也忘了带。” 那枚双眼镶嵌着血钻的豹子头黑金打火机,分明被他把玩在指尖。 秦青幽幽缓缓地一笑,末了俯身过去,把含在嘴里的香烟,贴上了徐逸之含在嘴里的香烟。 两只香烟的距离有多近?近到一个人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便能挠得另一个人心尖发痒。近到热热的气息刚被一个人呼出,便被另一个人吸入干渴的胸腔。近到一双薄唇散发的烟草香味,能被另一双薄唇含进嘴里慢慢品尝。 脑海里有风暴在席卷,也有热浪在翻滚,更有浓烈的情/潮无处宣泄。 徐逸之从未被逼迫到这种境地。他睁着微泛血丝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紧挨自己缓缓吸燃香烟的青年。 他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秦青含着香烟退后一些,再度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想吻我?”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撩拨,故意引诱,故意展露出最娇艳的花瓣,轻颤着花蕊冲近在咫尺的人喷吐浓香。 徐逸之沉沉地笑了,然后便伸出手,摁住秦青的后脑勺,将他猛然拉近,凶狠地吻住。这就是他的回答。 雪松与蔷薇的香气,一瞬间浓到醉人。 这是一个很长,很深,很迫切的吻。徐逸之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死死压着秦青的后脑勺。秦青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徐逸之的领带。 两人谁也不让谁,一个进攻,另一个只会更猛烈地进攻。 --- 远在顶楼召开会议的仓洺忽然弯下腰,捂住嘴,露出极度隐忍的表情。额角的青筋一簇一簇地弹跳着,仿佛里面流窜着炽烈的岩浆,随时都会因为太过灼热的温度而爆开。 助理连忙站起身,焦急地问:“仓总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 仓洺抬起另外一只手,艰难地摆了摆。 他粗喘了几声,末了才咬紧牙关站起来,两只手死死撑着桌面,沉着嗓音,一字一字缓慢说道:“散会,剩下的事,明天,再讨论。” 许多热汗从他额角缓缓淌落,粗重的喘息,起伏的胸膛,微红的双眼,好似一口气跑了几个马拉松。 离开会议桌时,他拿起一份文件,挡住自己的下腹。 回到办公室之后,仓洺立刻给徐逸之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听。他改为发信息,也宛如石沉大海。 “你究竟在干什么?”仓洺仰靠在椅背上,隐忍着低语。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信息发送过来。 那汹涌澎湃的潮水还在冲击仓洺的心防,叫他仅差一线就会溃不成军。拿起手机翻看短信时,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一则视频浮现在屏幕上,秦青与徐逸之抱在一起吻得热烈,吻得深沉,吻得浑然忘我。 仓洺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那种差点让他当场失态的激荡感觉,竟是来源于此。他愣住了,汹涌情/潮早已不知不觉退去,变作了黑漆漆的阴云。 他抚了抚滚烫的薄唇,紧接着又抚了抚闷痛酸苦却又悸动不已的心脏,手机被捏得咯咯作响。 又一条短信跳出对话框,来自于公司的一名大股东。 【我给你发的视频看见了吗?昨天晚上,你说中止罗门项目是你和徐逸之共同的决定,我们选择了相信你们的判断。但是你看看徐逸之在搞什么?为了一个男人,他置公司利益于不顾!蓝宇的股价一直在跌,我已经联系了各位大股东,他们都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要召开听证会,让徐逸之和那个什么秦青,给我们一个交代!罗门项目一定要重新拿回来!】 仓洺一边心不在焉地短信,一边乘坐电梯到了19楼,狠狠推开吸烟室的门。 门外站满了人,都是来偷窥的。 看见脸色黑沉,气场冷冽,仿佛处在暴怒边缘的仓总,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逃开。 庞永安一边逃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那个该死的秦青终于要离开了,说不定连徐总也会滚蛋。那法务部的新任部长岂不是…… 门撞上墙壁,发出轰然巨响。深吻中的秦青和徐逸之这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看见来人是仓洺,徐逸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便含住秦青殷红水润的唇,轻轻舔了舔。如果可以,他今天不想工作,只想接吻。 两人夹在指尖的香烟早已燃得只剩烟蒂,烟灰落在彼此的背上,弄脏了昂贵的西装。 可是谁又会在乎这种琐事呢? 秦青含住烟蒂,一边餍足地低笑,一边把仅剩的一点烟丝吸燃,缓缓吐出淡蓝的香雾。此刻的他红光满面,唇珠饱满,春意盎然,宛若一朵吸足了日月精华与阳光雨露的鲜花,正娇娇艳艳,灼灼其华地盛开着。 浓烈的香气霸道地弥漫,把烟草的气味全部掩盖。他冲眸色暗沉,隐忍怒火的仓洺吐出一个可爱的烟圈,眯着眼笑了。 徐逸之搂住他的腰,亲了亲他的耳朵,沙哑低语:“天塌了我帮你撑着。” 秦青凑过去,吻住这人依然濡湿的唇瓣,温柔笑言:“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撑?我和你一起。”,. 第35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与徐逸之并肩坐在沙发上,对面是表情严肃,态度冷厉的秦淮川、秦广元和姬兰。公司那次审问,仿佛又搬回了家里。 秦子实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迫切等待着一场激烈冲突的爆发。 “爸爸,早上你问我和徐逸之是什么关系,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秦青首先打破沉默,然后朝新出炉的男朋友伸出手。 徐逸之极有默契地握住这只手,十指穿插,牢牢扣住。 秦淮川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一瞬,像是要发作,又碍于徐逸之隐忍了下来。 “我们秦家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你们违背了自然规律,不觉得变态吗?”秦广元语气阴沉地说道。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呢?”秦青平静地问。 一只圆滚滚的小肥猫趴在楼梯扶手上,从二楼呲溜溜地滑到一楼,跳下地之后用爪子横着切了一下自己肥肥短短的脖子,暗示秦青这回他完蛋了。 秦青睨了996一眼,又淡然地看向秦淮川等人。 这个家有一点温暖,但是当他开出的花朵与常人不同时,这份温暖就会流失。 秦淮川沉默片刻,然后才狠下心说道,“你看看网上那些舆论,我这一辈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吗?啊?他们说你寡廉鲜耻,说你不是男人!说你为了家产,甘愿去卖屁股!你知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在笑话你!这样,我给你两条路,你要么马上分手,要么与秦家断绝关系。你自己选吧!” 秦青看向秦广元。 秦广元默默看向头顶的水晶灯,一脸的憔悴难堪。 “父亲,祖父,你们知道这些言论都不是真的。我有今天,从未出卖过任何东西。”秦青十分平静地解释,末了又看向徐逸之,摇摇头:“我不分手。” 徐逸之用力扣紧他的手。 秦淮川狠狠拍打茶几:“那你就滚出这个家!” 蹲坐在茶几上的996吓得毛都炸了,紧接着又窃笑起来,“秦青,这10个剧情分我赏你了!你滚吧!” “不!不要赶走秦青!他是我们的亲骨肉啊!”姬兰抽噎着开口,脸上满是心疼。她是最晚接受秦青的人,却也是最不舍放弃他的人。 秦青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放开徐逸之,坐到姬兰身边,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身体。 “妈妈,对不起。” “知道错了你就分手啊!你发微博,说你不是那种卖身求荣的人!”姬兰哭得哽咽。 徐逸之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四处摸了摸,没摸到打火机,面上竟罕见地露出几分躁怒。他眉头紧锁,目光冷凝,面容紧绷的样子,看上去竟与仓洺十分相似。 秦青不断摩挲姬兰的背,幽幽叹息:“我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因为我伤了您的心。爱一个人,怎么会是错呢?” 躁怒中的徐逸之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不分手就跟我走?嗯?”说到这里,他竟低声笑了笑,仿佛很是期待那样的未来。 秦青沉默不语。 秦淮川脸色铁青地警告:“跨出这个门,你休想拿到一分钱财产!我们秦家代代单传,容不得你这种异类!” 秦青慢慢抬眸,看向父亲,眼里有着无奈,也有着落寞:“您说得对,我是异类,无论走到哪里,我一直都是异类。” 他站起身,朝徐逸之走去。 徐逸之早早便伸出一只手,等待着再一次被握牢。他温柔地安慰道:“在我这里,你也是异类。你是独一无二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取悦了秦青,于是那些无奈和落寞,便都消散了。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只要徐逸之还在,秦青无论去了哪儿都不可能沦落到凄惨无依的境地。或许,他会比待在秦家过得更好,毕竟徐逸之所拥有的能量巨大到足够与仓洺抗衡。 独自坐在一旁的秦子实忽然开口:“徐总,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与秦青的关系。” 徐逸之摘掉嘴里的香烟,神色莫测地看向对面。 秦子实微微一笑,淡声说道:“我这里有一则视频,徐总看过就明白了。” 话落,他把自己的手机摆放在茶几上,屏幕正对着徐逸之,那上面显现出秦青与周琳琳的身影。两人站在秦家老宅的二楼,俯瞰宴会。周琳琳不断劝说秦青勾引仓洺,还说得到仓洺就能得到一切。秦青没有反驳,而是坚定地说,他会捍卫属于他的东西。 视频播放完毕,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姬兰用惊讶而又陌生的目光看向秦青。 站在沙发旁的秦青慢慢坐下,指尖拂了拂额角的一缕发丝,低沉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到底要不要脸?”秦淮川指着儿子的鼻尖怒问。 “为了几个钱,你竟甘愿委身于男人,沈明淑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你真是不知羞耻!”秦广元气得浑身发抖。 “分手,你们必须分手!过几天我就把秦青送到国外去,一辈子都别回来了!”秦广元拿出手机翻找安保公司的电话,想雇几个保镖把孙子关起来。 让这个孙子跑到外面去,他岂不是更加放纵堕落?秦家丢不起那个人! 秦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黑金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明明灭灭的火焰,照不亮他暗沉的深眸。 秦子实勾唇一笑,眉梢轻挑。 996蹲坐在茶几上呱唧呱唧鼓掌。精彩啊,这段虐男配的剧情写得真精彩,演得也精彩!所以接下来男二会是什么反应呢? 暴跳如雷,狠甩秦青,打击报复?996神清气爽地畅想着。 徐逸之侧着头,表情阴郁地看向秦青,叼在嘴里的烟蒂早已咬得变了形。 “你不解释几句吗?”他勾唇而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秦青默然回望,手里的打火机咔哒咔哒响个不停,宛若他此刻纷乱无序的心。 秦子实垂下头,隐秘一笑。 秦广元和秦淮川脸颊涨得通红,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在此刻丢尽了。 “徐总,你先回去吧,是我们教子无方,我们会好好管教秦青。”秦淮川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默然不语的秦青慢慢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父亲的斥责贬低并不曾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凝着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徐逸之。 徐逸之冷冷笑了:“秦青,你利用我?” 秦青慢慢抽吸香烟,不曾言语。 秦子实翘起二郎腿,默默等待着矛盾的爆发。 共事多年,他太了解惹怒徐逸之会是什么下场。仓洺行事光明正大,发起怒来只是雷霆一击,过后便罢。但徐逸之的性情更像是一只猎豹。他喜欢玩弄、戏耍、撕咬猎物,并在猎物最恐惧的时候将之击杀。 招惹了他,秦青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996人立而起,冲秦青抹了抹脖子,笑嘻嘻地说道:“秦青,你死定了!” 秦青吸了一口烟,脑袋歪了歪,依旧看着徐逸之。 徐逸之缓缓靠近,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住秦青的下颌,语气阴狠地问:“秦青,你拿我当跳板?你真正想勾引的人是仓洺?” 秦青依然不答,只是冲徐逸之寒霜遍布的俊脸徐徐吐出一口香醇的烟雾。 徐逸之深吸着这口香雾,末了切齿一笑:“秦青,你好样的!” 他依然捏着秦青的下颌,转而看向秦淮川和秦广元,语气阴冷:“你们秦家胆子够大,敢来招惹我。” 秦淮川不耐烦地说道:“徐总,男人跟男人哪有什么真感情?你们玩玩也就算了,何必较真?” “不必较真?”徐逸之眯着狭长眼眸,缓慢而又冰冷地开口:“秦淮川,我研究过秦氏今年的财报。茂源那桩收购案,你们虚报了至少一亿八千万的融资。如果我横插一脚,先行收购了茂源,这个窟窿,你猜秦氏堵不堵得上?招惹了我,哪能不付一点代价就走?” 秦青的下颌已经被徐逸之捏红了。 原本满脸怒容的秦淮川和秦广元,这会儿已吓得魂飞魄散。 眼看秦家就要被徐逸之整破产,秦子实有些着急,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地笑了。反正他现在前途大好,即将飞升,秦家这点东西既然得不到,毁掉了也好。 死一般的寂静在客厅里蔓延。方才还暴跳如雷的秦淮川和秦广元,此刻已六神无主,心生骇然。 就在这时,秦青拂开徐逸之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指,一边吐着淡蓝烟雾,一边徐徐开口:“戏演完了吗?” 刚才还浑身戾气,形如阎罗的徐逸之,这会儿竟拊着手掌朗笑起来,“演完了,好不好看?” 秦淮川和秦广元齐齐愣住。 洋洋得意的996僵在桌上。 秦子实猝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气场大变的徐逸之。这人刚才还恨不得掐死秦青,此刻竟搂住秦青,一面细细密密地吻秦青的脸颊,一面温温柔柔,宠溺不已地低笑。 所以那些怒火,那些狠戾,那些报复的话语,都是假的吗?明知道秦青是在利用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秦子实微微摇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秦青摘掉嘴里的香烟,回了徐逸之一个吻,末了看向秦淮川和秦广元,安抚道:“爸爸,爷爷,别担心,他跟你们开玩笑的。” 秦淮川和秦广元愣了许久才干笑着点头,面皮却还在抽搐。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徐逸之刚才所说的话半点也不掺假。如果他们真的惹怒了他,秦氏破产倒闭只在分分钟之内。 还要斥责他们有违伦常吗?还要用尽手段拆散他们吗?还要把秦青撵出家门由他自生自灭吗? 秦淮川和秦广元互相看了看,默默打消了上述所有念头。秦青实在是……招惹了一个他们完全招惹不起的人物。 “哈哈哈哈……”秦淮川和秦广元齐齐拊掌朗笑,亲昵又自然地说道:“徐总真是幽默,难怪我们家秦青这么喜欢你。” 徐逸之把咬得变了形的香烟扔进烟灰缸,别有意味地笑语:“他哪里喜欢我,他拿我当跳板呢。” “怎么会!我们家秦青肯定是喜欢徐总的!视频里的话都是气话,怎么能当真!秦青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徐总?”秦淮川冲儿子递了个眼神,心里满是焦急,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想拆散这对情侣。 秦广元接受不了这种关系,却只能呵呵赔笑。说来说去,还是家族昌盛最重要。 “我真拿你当跳板,你能把我怎么样?”秦青眯着眼,冲徐逸之吐出一口烟雾,微红的唇勾着一抹狡黠的笑,像是故意在作恶。 秦淮川和秦广元吓得手抖心颤,暗悔不已,继而硬着头皮去看徐逸之的反应。 哪料徐逸之非但没怒火中烧,反倒朗笑起来,“上了我这块板,你想下去是不行了。”他强健的手臂紧紧搂住秦青的腰。 秦青杵灭烟蒂,凑近了去亲徐逸之的脸,温柔低语:“我不下去,我就缠着你。” 徐逸之眸色一暗,便也吻住了男友的唇。二人旁若无人地亲热着,秦家却没有一个人敢斥责或阻拦。 秦淮川和秦广元甚至笑呵呵地开口:“徐总,要不你留下来吃个晚饭吧?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一场剧烈的家庭矛盾,竟在众人的朗笑声中消弭于无形。姬兰左看看,右看看,竟然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 996气得哇啦啦直叫:“就这?就这?被驱逐,被剥夺继承权,被众叛亲离呢?秦青,你10个剧情分没了!” 秦子实只觉得荒谬至极! 徐逸之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怎么会被秦青死死拿捏住?秦青自己都承认了,只是把徐逸之当作跳板,为什么徐逸之还是选择了原谅? “徐总——” 秦子实沉声开口。 秦青打断他的话:“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们的关系是你离间不了的。” 徐逸之取出一支新的香烟,叼在嘴上,秦青自然而然地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燃。对视间,两人又是默默地,温柔地笑了一笑。 “我没有离间你们——” 秦子实不耐地开口。 徐逸之打断他:“你今天为什么来秦家,你直说吧。” “是我叫他来的。”姬兰连忙开口:“我想让他删掉微博,替秦青好好解释一下。” 这个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秦子实不会帮秦青解释。他要的就是秦青身败名裂。”徐逸之冷冷说道。 姬兰张了张嘴,喉咙忽然堵塞了一团东西,难受得厉害。她看向秦子实,眼泪夺眶而出。 秦子实不敢看她,死死盯着秦青,咬牙说道:“是你们联手对付我,我才会反击!” “你依然觉得罗门集团那个项目没有问题?”徐逸之似笑非笑地问。 “有没有问题,大家心知肚明!”秦子实已经钻了牛角尖,走不出来了。 996浑身无力地躺倒在茶几上。得!主角受彻底被秦青带进沟里去了。秦青越是说他错了,他就越是要证明自己对了! 秦子实拿出一份文件,极为自信地说道:“徐总,这是我刚刚拿到的授权书。罗门集团已经授权我当他们的代理人,国内哪家公司想找他们合作,只能通过我来进行谈判。优途已经向我递出了橄榄枝,我目前还没答应。他们给出的条件是欧洲区执行董事,年薪一千万。我想知道,蓝宇能给出什么价码?如果价码足够,我可以在网上与你们握手言和,拿到罗门集团的合同,蓝宇的股价也能大涨。” 秦淮川和秦广元看向秦子实,眼里不由流露出遗憾。这个孩子成长得很快,只可惜已经与秦家离了心。 察觉到二人的心态变化,秦子实只觉得一阵痛快。 徐逸之拿起那份授权书,随意看了看,继而轻笑道:“我目前已经停职了,蓝宇能给出什么价码,你直接问仓总吧。” 话落,他立刻拨打了仓洺的视频电话。 那边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接了起来,一张隐忍的,压抑的,俊美又颓丧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徐逸之,你马上带秦青回来上班。你们的处分取消了。”仓洺迫不及待地说道。 原以为秦青的职业生涯已彻底完蛋的秦淮川和秦广元不由又是一愣。这么严重的事都不开除?说不过去吧? 徐逸之颇觉有趣地笑了。他能感觉到此刻的仓洺是何等的焦躁不安。看不见秦青就像看不见太阳,生活完全失序的猛兽会无法辨别方向,继而为之狂乱。 可是,这又关徐逸之什么事呢? 敛起眼中的笑意,徐逸之把镜头对准了秦子实和那份授权书。 镜头划过客厅,照见了秦青仰靠在沙发上慵懒而笑的身影。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仓洺就已经把对方的每一根发丝都尽收眼底。 “你们淋雨了?为什么不去换衣服?”他沉声问道。 “被一些小事耽误了。”徐逸之解释了一句,这才意识到普通人穿着半湿的衣服,体温会很快降低。 “秦青,你去换衣服。”仓洺勒令道。 “逸之,你跟我一块儿去吧。”秦青拍了拍徐逸之的手臂。 “他留下拍视频。”仓洺沉声说道。 徐逸之的手机里存有许多机密,自然不可能交给秦家人帮忙拍摄,于是只能笑着摆手,让秦青去换衣服。他不是一般人,酷暑与严寒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秦青慢悠悠地上了楼梯,快要走到二楼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回过头,冲徐逸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张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些病态的红晕,怕是已经感冒了。 见此情景,仓洺眸底压抑的暗色又深沉了几分。 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在秦子实身上,只是瞥了那授权书一眼就冷冷开口:“你和罗门集团之间的协议,我已经听别人汇报了。利用你打错了算盘。以后在商场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秦子实脸色一白,整个人便都眩晕了一下。骤然而至的失重感让他如坠冰窟。 996掐着自己的人中,哼哼唧唧地喊道:“救命啊喵!男主攻要封杀男主受,这是在闹哪样?当不成情侣也别当仇人啊,真的不至于!” 不至于吗? 徐逸之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地说道:“主动离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何必走到这一步?又是发微博控诉,又是造谣污蔑,又是递投名状跳槽,秦子实,你做得太过了。你背叛了仓洺,损害了公司利益,得罪了我,伤害了我的爱侣,你自己把事情做绝,也怪不了别人对你绝情。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完了吗?”仓洺在信号另一头问道。 秦子实摇摇头,张张嘴,却慌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他的脑子已经空白了。他这才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走错了路。 可是脚底这条路,他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因为他已无路可走。 “秦青好像感冒了,你去给他买点药。”仓洺冷硬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柔软,几分担忧隐藏在又低沉又沙哑的声线里,“我查了资料,这几种药预防感冒效果比较好,我发到你微信里了。” 他把几张药品截图发送过去,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婆妈的自己陌生得令人发笑。 可是徐逸之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慢慢正了神色,一字一句加重语气:“仓洺,秦青是我的男朋友。他用不着你关心。” 屏幕中那张关切担忧的脸,忽然之间就凝固了。 数秒钟的沉默之后,仓洺缓缓靠向身后的椅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压住桌面,颔首道:“我明白了。” 徐逸之点点头,也不揭破,正想挂断视频电话,却又听仓洺用无力至极的语气说道:“让秦青好好休息,病好了再复职。” 终究还是无法压抑这难耐的悸动。千年万年,仅有的一次怦然。千年万年,唯一的一次凝目。千年万年,独独只有这一朵花,缓缓靠近,将他缠绕…… 仓洺主动挂断了这次通话,靠近屏幕时,他布满血丝的暗红双眸一闪而逝,那里面有着无法隐藏的痛楚。 徐逸之把手机反扑在桌上,直直看向坐在对面的秦子实。 而秦子实的脸,比刚才更苍白也更扭曲。 仓洺简短的几句话,已将他的心思暴露无疑。从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心上的他,会注意到秦青的身体淋湿了,会担心秦青生不生病,会费尽心思在网上给秦青找药,会认真地叮嘱秦青好好休息。 更可笑的是,这份叮嘱,还需要经过秦青男朋友的口来转述。 那么难堪的事,仓洺都做了。因为秦青,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会无能为力,他会患得患失,他会压抑痛苦……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不甘直冲大脑,击毁了秦子实的理智。 “仓洺喜欢秦青是不是?”他无意识地呢喃着,音量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离他最近的996眼珠子一翻白,然后整个猫都僵直了。他喵的!男主攻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炮灰男配? 秦子实猛然站起身,撂下一句狠话:“蓝宇和优途究竟鹿死谁手,我们拭目以待吧。不是我背叛了仓洺,是仓洺背弃了我!” 话落,他脚步匆忙地离开秦宅。 秦淮川和秦广元面面相觑,继而失望摇头。一个小职员妄想和仓洺斗,秦子实怕不是疯了。 姬兰担忧地追了出去。两个孩子闹成这样,她肯定是最为难的。 秦青从楼上下来,看着秦子实的背影,幽幽说道:“你会利用茂源收购案来毁掉秦氏吗?” 秦子实脚步停顿,微微侧头。他没有回答秦青的话,但这几秒钟的迟疑已经昭示了他的立场。 他会!到了必要的时候,他宁可毁掉秦氏也不会便宜秦青! 只差一臂就能追上养子的姬兰,看着对方冷酷的背影,竟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极度的深寒席卷了她的心。 秦广元和秦淮川面皮不停抖动,心里狂风骤雨,暴涌而来。这个孩子不仅是离了心,还会反咬! 徐逸之不急不缓地笑了,语气悠然:“秦总,秦老爷子,以后别再这么糊涂,把敌人引到家里来。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秦广元和秦淮川干巴巴地笑了笑,心里暗暗忖道:有你在,秦子实还没资格当虎! 徐逸之抽了一口烟,又道:“放心吧,茂源收购案,我会帮你们处理。” 有了这句话,秦广元和秦淮川才擦着冷汗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秦子实加快脚步,走出了秦家大门,姬兰没有再追,而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救命啊”996颤巍巍地冲天花板伸出一只爪子,绝望的嗓音打着转儿:“主角受不但没和主角攻凑成一对儿,还扛上了!主角受,我拿什么拯救你的爱情和事业啊!” 秦青:“……” --- 翌日,略有些感冒的秦青还是听从徐逸之的建议,去了东城的温泉酒店度假。 夏日阳光正烈,晒得路面都有些软化,低矮的中式酒店矗立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黑瓦白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颇有意境。 秦青的鼻子有点堵塞,喉咙也很疼,还忘了带药。徐逸之便跑到前台去找服务员拿药。 靠窗的小矮桌上摆放着一本便签和一支圆珠笔。 秦青坐下,用极飘逸的字体给徐逸之留了一张纸条:【东阁听雨轩,来拆你的生日礼物。】 他撕掉这页纸,默默看了看,然后轻轻把它放置在床头柜上。 数分钟后,换了一条纯白色丝质睡袍的秦青独自去了听雨轩。 又过了片刻,996偷偷摸摸溜进房间,把那张纸条叼在嘴里,带去了走廊深处的一间总统套房。 “哼哼哼,仓洺性格正直,又与徐逸之友情深厚。发现秦青是一个背着男朋友勾引他的浪货,他百分百会觉得恶心!” 把纸条放在烟灰缸旁边,996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闹吧闹吧,闹得越大越好!让仓洺看清秦青的真面目,让徐逸之发现自己被戴了绿帽,嘻嘻嘻,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主角攻和男二同时爱上炮灰男配,这样的邪典剧情绝对不能发生!” 用小爪子把纸条摆正,996左看右看,做贼一般溜出了房间。 片刻后,脸色沉郁的仓洺推门进来,走到窗边,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垂眸时,他看见了那张纸条。纸条上轻盈飞扬的笔触,熟悉得令他心悸。 火苗把烟卷烧化了半截,他却浑然未觉,直至火苗舔伤了指尖,他这才猛然一震,继而想也不想就朝听雨轩走去。 心脏砰砰,砰砰,砰砰直跳,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第36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为什么会送自己生日礼物?踏入听雨轩之前,仓洺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跨过那道窄窄的门槛之后,他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眩晕而又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美景。 听雨轩是一座小阁楼,东南西北都是雪白的墙壁,内有饮茶的矮几,悟禅的蒲团,谛听的古筝,屋顶正中间开了一扇方方正正的天窗,引一束光投入。天窗下方的地面挖出一口池塘,里面种着紫色的睡莲,养着嫣红的锦鲤。 雨天的时候,昏昏暗暗的光顺着天窗倾泻而下,漫开雾气,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水面,荡出涟漪。锦鲤追着雨点扑上荷叶,花儿一般的尾鳍把紫色睡莲打得摇摇晃晃。 那样的景色最是怡然美丽,故而这听雨轩总在雨天的时候才最受客人欢迎。 仓洺来过一两次,却总是无法感知到雨景的美。然而此时此刻,没有雨,没有雾,没有昏暗天气配合如此巧妙的空间设计,他却猛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地方,竟是如此令人流连忘返。 秦青穿着一条纯白丝质睡袍,站在那口方方正正的小池塘里,背对门口,仰头看着天窗。 此时正值炎夏,炽烈的阳光像融化了的黄金,瀑布一般从小小的窗口倾泻。 秦青的发丝和肌肤,被这束霸道闯入的阳光染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微薄的耳廓透着绯红,丝绸睡衣也被光线照透,半显出柔腻如雪的肌肤。 逐渐灼热的气温,让这雪腻肌肤慢慢浮上一层浅粉。艳紫色的睡莲晃荡在他笔直修长的腿边,玫瑰色的锦鲤游曳在清澈见底的水下,间或啄一啄他圆润可爱的粉白脚趾。 白的,红的,粉的,紫的……最旖旎的色彩全数汇聚于此。 青涩的水汽纠缠着馥郁的花香,在逼仄的空间里酝酿。 视觉与嗅觉,都被这无边的美景侵占,只在一瞬间就夺走了仓洺全部心神。 无法掩盖的怦然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让仰头看着天窗的秦青转过身来。 直直地看了很久的太阳,他眼里全是一片浓重的阴影,而仓洺本就站在阴影处,于是只显出一道高大模糊的轮廓。 “过来。”秦青展颜一笑,招了招手。 他完全不知道,当阳光遍洒,金辉满身时,这一抹温柔的笑容会有多迷人。 仓洺不受控制地走过去,脚步很沉,很急,恰如他的呼吸。走到池边,他停住不动,近乎眩晕地看着在阳光中摇曳舒展的这朵小花。 “猜猜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秦青行走在清浅的水池里,嗓音带着一丝鼻腔,有些闷又有些颤,像裹着诱饵的鱼钩。 仓洺心甘情愿地吞咽了这枚鱼钩,喉结一上一下翻滚。 他隐隐猜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我啊。”秦青慢慢走到池边,伸出手,揪住高大男人的衣领,一边轻笑着贴近,一边温柔低语:“你的生日礼物,是我。” 太过刺目的阳光全都汇聚在他身上,以至于天窗外的空间全都是一片昏暗的阴影。秦青看不清自己抓住的人究竟是谁,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雪松的冷冽,古木的厚重,以及一点点玫瑰的馥郁与柑橘的清爽。没错,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他垂着眼睫,启着薄唇,微微探出一点舌尖,吻住了这个人。 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仓洺俯身过去,凶狠地,狂热地,不顾一切地回应了这个吻。 秦青为什么背着徐逸之引诱自己?这种违背了他的道德观,也违背了他的正义感的问题,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想掠夺,只想占有,只想做在梦里反反复复做了无数遍的事…… 头顶的阳光无端端变得极为。 这个吻太猛烈也太绵长。秦青的鼻子有点堵塞,于是想要退开一些,获取一点空气。 但他只是微微一动,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摁住,薄唇又不得不紧贴在另一双薄唇上。 越发稀薄的空气让秦青挣扎后退,紧紧抱着他的人便也踏入水中,激起一阵脆爽的水声。 数分钟后,渐渐适应了强光的秦青这才看清正凶狠吻着自己的人。 他猛然一惊,继而用力推开对方。 “仓总,怎么是你?”他退后几步,踉跄着摔倒。 仓洺立刻搂住他的腰,把他拉入怀中,气息不稳,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来拆我的生日礼物。” “什么生日礼物?”秦青很想发怒,被吻地绯红滚烫的脸蛋却只能显现出朦胧又茫然的春情。 “你给我留了一张纸条,叫我来拆礼物。”仓洺一面暗哑开口,一面又急促地吻了过来。 更多的问题,都被这个炽热缠绵的吻堵住。 秦青的手绕到仓洺后背,攒起拳头捶打几下,却又因为那深入灵魂的吮吸,变得越来越软弱无力。 与此同时,996已把仓洺屋里的纸条偷偷叼回了秦青和徐逸之的房间。 拎着一袋药的徐逸之走到窗边,拿起纸条,未等看完就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迷醉感击中。他缓缓坐下,扶着额头暗暗呻/吟,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站起来,大步朝听雨轩走去。 躲在门外的996连忙跟上,嘴里叽叽咕咕笑个不停。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推开。 仓洺捧着秦青的脸深吻了数十秒,然后才转头看向来人。两双同样深邃,同样冰冷,同样锋利的眸子,在空气中碰撞。 秦青推开仓洺,跌坐在池沿的木板上,狼狈地喘息。他衣襟大敞,唇珠红肿,脸颊浮着浓浓春意,全然是一副被亲透了的模样。 徐逸之死死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进这只有一束阳光的逼仄阁楼。 仓洺伸出强健的手臂,把身体发软的秦青拉起来,重新抱回怀中。 秦青用力推他,却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 “你们在做什么?”徐逸之勾着薄唇问道。 他在笑,漆黑深眸里却流淌着熔岩一般无法浇熄的怒火。 “我们在接吻,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仓洺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被浅偿后的一丝餍足。他把秦青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这是他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 “不是的,我给你留了一张纸条,让你来听雨轩拆礼物。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会是仓总。光线太强了,我看不清,我认错人了。”秦青焦急地解释着,无力地挣扎着。 他知道,在那样激烈的拥吻过后,这样的解释会有多苍白无力。 他仰头看向天窗,颓然叹了一口气。 而他的解释,让仓洺眼里的满足和愉悦,都在顷刻间被摧毁。巨大的失望和落寞,让他胸中一闷,仿佛被生生挖走了一块鲜活跳动的血肉。 跟着徐逸之偷偷溜进听雨轩的996躲在角落,得意洋洋地说道:“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纸条是我换的,但谁会相信你呢?在仓洺和徐逸之眼里,你就是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浪货!嘻嘻嘻,他们会左右开弓,打肿你的脸!” 996从一张矮几后探出脑袋,吐了吐舌头。 秦青微微一愣,继而苦涩一笑。 他看向徐逸之,淡淡说道:“你愿意相信我,我很感激,你不愿意相信,我也不辩解。” 这种事,他遇到过太多太多次了,再来一次,似乎也不算什么。 他推了推仓洺,力道比之前轻很多,仓洺竟缓缓放开了他。 “对不起。”仓洺用隐藏着一丝痛楚的沙哑嗓音,说出了歉语。 徐逸之大步走到池边,伸出手把秦青拉上了岸。不等秦青站稳,他就捧住这人的脸颊,急切而又凶猛地吻了上去。 仓洺站在灿烂的光柱里,默默凝望立在阴影中拥吻的两人。灼热的温度属于他,而他却只觉得指尖发冷。 秦青回应了这个吻,带着愧疚和歉意,很温柔,很温柔,像是一朵舒展着粉蕊的花儿,用自己最柔嫩的部位去制造花蜜。 仓洺抚着薄唇,用极度克制的心情去隐秘地品尝这份不属于他的甘甜。 他慢慢在池沿边坐下,垂眸看向脚底。睡莲开得妖娆,锦鲤也游得欢畅,有人成双成对,唯独他只能隐藏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半是滚烫半是孤寒地煎熬着。 布满血丝的暗沉双眸,无能为力地缓缓闭上…… “还在吻,还在吻,这都几分钟了?”996不耐烦地看着智脑,“喂,我说,你们不是应该打起来吗?揍秦青啊!狠狠揍他!叫他玩弄你们的感情!” 996的叫嚣,中止于仓洺状似无意的一瞥。赤红的眼放射出冰冷的光,像刀刃一般刺过来。 996慌忙捂住嘴,噤了声。 徐逸之和秦青也终于分开了。 “我相信你。”徐逸之抚了抚秦青微红的脸颊,笑着低语:“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秦青不敢置信地观察他的表情:“你真的相信我?我没有办法解释那张纸条怎么会跑到仓总房里去。” 徐逸之摇摇头,正想安慰几句,仓洺竟已沉沉开口:“就当是小猫干的吧。” 秦青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一次开会,自己频频出糗时用的那个理由。他总说是小猫干的,绝不改口,所以这一次,仓洺依然采纳了那个看似荒诞不羁的借口。 “对不起,为我的唐突和冒昧。”仓洺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已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外泄的情绪。 他又变成了一台机器。 “没关系。” 除了这个,秦青还能说什么呢?是996恶意捣乱才造成了这个误会,仓洺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以为这份礼物是属于他的,于是便拆开了。 “你们走吧,我想独自待一会儿。”仓洺取出一支烟,拧着浓眉叼入嘴里。他冷厉的脸写满了烦乱和焦躁。 “走吧,吃了药睡一会儿,晚上去泡温泉。”徐逸之拉着秦青的手,离开了这个渐渐被浓烈烟草味填充的房间。 “这就完了?不打不骂还反过来道歉?你们是不是男人啊?绿帽子戴着好玩的吗?”996气得跳脚。 仓洺叼着烟从水池里走出来,慢慢踱了几步。细细长长一支烟,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抽完。矮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于是他大步走过去。 996怕他怕得要死,连忙躲开。 却没料他忽然暴怒,一脚踢翻了矮几,致使沉重的烟灰缸飞射而起,重重砸在996的后脑勺上。996扑棱了几圈,落入水中,然后便是嗷喵嗷喵一阵惨叫。 池子里水花四溅,锦鲤乱窜,还有一只胖猫胡乱刨着四肢却总也爬不上岸。 仓洺捡起烟灰缸,把烟头杵灭,然后又点了一支新的烟,默默抽吸着。他深邃的眼里本来亮起了微光,却在此刻一点一点熄灭。 --- 傍晚,秦青与徐逸之手牵手走在通往温泉池的幽静小路上,路两旁种满了芭蕉树,巨大的树叶片片垂落,在晚风中轻摆。 前方不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暗处默默吸着烟,亮红的烟蒂一明一灭,有些寂寥。 秦青站住不动了,苍白的脸颊因为尴尬而微微泛红。 “仓总,你也来泡温泉?”他立刻绽开笑容,状若无事地问。 仓洺侧过头,瞥了二人一眼,沉默不答。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丝质浴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腰带,半敞的衣襟遮不住强健的胸肌与腹肌,整个人紧绷着,危险的气息肆意弥漫,宛若一头藏在黑暗里的猛兽。 徐逸之也穿着同样的黑袍,只是气息更为内敛。 “我们泡情侣汤,在你对面。隔音不太好,你要是不方便就别去了。”他低低笑了一声,鼻音有些浓重。 “你感冒了?”秦青关心地问。 “嗯,吻了一下午,被你传染了。” 徐逸之抚了抚薄唇,话音里满是餍足,然后便搂住秦青的腰,慢慢远去。 仓洺站在原地,眸色暗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 雾气缭绕的温泉池里,秦青搂住徐逸之的脖子吻得热烈。 对面温泉池里,仓洺倚着池壁,阖着眼眸,默默品尝这偷来的粘腻交缠。 当秦青脱掉已经湿透了的浴袍,准备更进一步时,仓洺忽然睁开黑眸,锐利目光直直刺向对面墙壁。一圈一圈水波以他为中心,无风而起,骤然扩散。 徐逸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慢慢结束了这个吻。 秦青捂住他的鼻子,担忧地低喊:“你流鼻血了!” “怎么会。”徐逸之面露疑惑。 在这世间,有谁能让血液流出他的身体?转念之间,他猛然看向对面,继而冷冷一笑。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水中,染红了一片。秦青连忙穿上湿漉漉的浴袍,扶着徐逸之离开温泉池。 鲜血流个不停,用尽方法也止不住。秦青只好当天晚上就退了房,把徐逸之匆匆送入医院。二人刚走不久,仓洺便也回了市中心。 医生护士忙碌了好几个小时才帮徐逸之止住血。他半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医生把秦青带到偏僻的地方,忧心忡忡地说道:“莫名其妙流这么多鼻血不是好兆头,我们为徐先生做了全面的体检,体检报告两周之后出来,你记得来取。” 秦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极为克制地问道:“会是什么病?严重吗?” “说不好。等检查报告出来了再看吧。”医生摇摇头,面色凝重地去了。 --- 两周后,徐逸之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住进了医院。 西装笔挺的仓洺站在病床边,垂眸看他,容色冷漠。 “白血病,是你弄的吧?”徐逸之勾唇一笑,俊美的脸庞不显憔悴,不见恐惧,唯有嘲讽。 仓洺走到窗边,默默看着秦青从住院部的大门跑出去,跑到对面街边买水果。楼层很高,他的身影很小,可他刚刚哭过的微红眼眶以及痛苦茫然的表情,依然被仓洺清晰无比地收入眼底。 “你以为等我死了,你就能和秦青在一起了?”徐逸之似笑非笑地说道。 空气中有看不见的涟漪震荡开去,恰如那天夜晚无风而起的水波。 当涟漪袭到仓洺近前时,他冷冷开口:“我们两个若是打起来,这个世界会崩塌。你知道的,他破碎的灵魂连一次重启都无法承受。” 看不见的涟漪瞬间消散,悄然凝聚的浩瀚力量被极快地收束了回去。徐逸之跨下床,走进洗漱间,把一口鲜血吐进盥洗池里。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然后取下毛巾擦干水迹。从头至尾,他都很平静,内脏受损的痛苦都不能让他皱起哪怕一丝丝眉头。 为了秦青,他可以承受一切,更遑论只是一次自残。 “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我早应该想到。”回到病房后,他笑着说道。 “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秦青。”仓洺把一支细长的烟含进嘴里,沙哑的嗓音透着某种期待。 护士恰好在此时走进来,警告道:“病房里不能抽烟!” “他不抽,他只是含一会儿。”徐逸之竟主动开口帮仓洺解释。 仓洺的确不准备抽烟。他咬碎了烟蒂里的爆珠,垂着眸子把那甘冽的香气吸入肺腑。 “真可怜啊,香气、味觉、亲吻、拥抱、爱慕,所有的一切,你都得不到,只能从我这里偷。”徐逸之也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正在买水果的身影。 两个同样高大俊美,气势迫人的男子,把小小的窗口霸占。 “偷到了就是我的。”仓洺平静地说道。 除了秦青,没有人能让他的心绪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不如我们赌一把吧。”徐逸之意味不明地笑着。 “赌什么?”仓洺心不在焉地问。 那个小小的身影买完了水果,正往回走。水果有些沉,拖着他的步伐。路上车流太多,疯狂地按着喇叭。所有发生在秦青身上的,有可能导致危险降临的预兆,都会让仓洺神经紧绷。 徐逸之抿紧薄唇,一瞬不瞬地看着街上那道徘徊的身影。当秦青终于安全越过马路,走入医院时,他微窒的呼吸才慢慢放开。 “赌秦青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如果我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你就永远都得不到他。你白费这么多力气,只会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你舍得吗?” 徐逸之知道仓洺舍不得,因为他也一样。 仓洺摘掉已经没有香味的细长烟卷,颇为烦躁地皱眉。 “如果秦青选择了我,你就放手,如何?”徐逸之直直地看着仓洺。 仓洺把那根细长的烟捏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沉声问道:“你想怎么赌?” --- 十多分钟后,秦青拎着一袋水果走进病房。 看见仓洺,他愣了愣,然后才招呼道:“仓总,我买了一些苹果,你要吃吗?” “谢谢,不用了。”仓洺冷漠摇头,仿佛已经忘了那个炽热阳光中的吻。 秦青自在了很多,搬来一张凳子,坐在病床边,温柔地说道:“我给你削个苹果,你先吃着垫垫肚子。我妈妈帮你熬了鸡汤,一会儿就送来。” 徐逸之笑盈盈地看着他。 秦青拿出一个苹果削皮,又道:“仓总,我想辞职。” “为什么?网络上的舆论我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不用在意。”仓洺挽留道:“你继续工作吧,考证的事可以往后推。” “不是因为网暴和证书。”秦青摇摇头,“我想专心照顾逸之。他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辞掉工作之后我才有时间去学厨艺和护理。” 仓洺愣住了,冷峻的面容差点浮现出嫉妒的神色。为了徐逸之,秦青竟然可以牺牲到这般地步。厨艺和护理?哪个年轻男子会在事业上升期抛下一切,去学这种无用的东西? 徐逸之再也按捺不住,拿走秦青手里的刀,压着他的脑袋便是一个热烈的吻。胸腔颤颤地响,那是他克制不住的低笑。 病房的门被刨开一条缝,一道圆滚滚的身影风驰电掣地跑进来,兴奋大喊:“秦青,秦青,我们有活路了!主神给你发布了一个新任务,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就能得到一张回城卷轴!” 秦青依然柔柔地,绵绵地吻着徐逸之。当徐逸之得到满足主动退开,他才平静地看向996。 哪怕唯一的生机就在眼前,情人的吻对他而言也更为重要。 徐逸之又忍不住地低笑起来。他面色红润,眼眸清亮,精神愉悦,压根不像得了绝症的人。 仓洺倚着窗框,漆黑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 “什么任务。”秦青拿起小刀,继续削苹果。 “抛弃徐逸之,攻略仓洺,得到仓洺百分百的爱!”996抬起胖乎乎的小爪子,让秦青自己看智脑上用红色字体标出的重要任务。,. 第37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一边削苹果,一边看着智脑上的那行血色小字。 徐逸之和仓洺都在病房里,故而他脸上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削苹果的动作也不疾不徐,稳稳当当。 996盯着他的脸,却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不开心吗?你不激动吗?这可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你不用再当苦情男配,也不用走被虐的剧情,只要甩掉徐逸之,攻略了仓洺,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你打过游戏吗?你知不知道回城卷轴怎么用?我告诉你啊,这个道具简直逆天了——” 996兴奋的述说被秦青慢悠悠的嗓音打断。 “我来自于修真界,我知道回城卷轴是什么东西。” 秦青依旧不紧不慢地削着水果,眸子里一片平静无波。发觉徐逸之在看自己,他微微抬眸,勾了勾唇,冲那人温柔地笑了一笑。 发觉仓洺也在看自己,他转脸看去,嗓音温润:“仓总,你真的不想吃个苹果吗?” “谢谢,不用了。”仓洺冷漠拒绝。 然而唯有徐逸之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焦灼。 徐逸之嘲弄地瞥他一眼,末了叮嘱秦青:“慢点削,小心手。” “知道啦。”秦青笑弯了眸,削苹果的速度果然放慢了很多。 这么乖巧可爱的一朵小花,徐逸之怎么舍得把他送给别人?内心如火的焦灼,一点儿也不比仓洺少。 “你既然知道,那就赶紧做任务啊!等会儿你就跟徐逸之说分手!他都快死了,你还留恋什么?一条生路就在眼前,你快冲啊!”996跳上一旁的柜子,焦急地催促。 秦青慢慢削着苹果,眼看果皮快要垂落地面,便用脚尖勾来一旁的垃圾桶,稳稳接住。 他好半天没有回答996,眉眼一片沉静安然。 996急地直磨爪子。 徐逸之和仓洺开始聊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公事,心绪却全部都凝结在一旁的小花身上。他们头一次知道,等待的滋味竟是如此难熬。 苹果皮终于削好了,秦青把果肉递给躺在病床上的徐逸之,又抽了一张餐巾纸,垫在他衣襟上。 这般的温柔体贴,让徐逸之满心都是动容,然而吃进嘴里的苹果却尝不出半点滋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没有心思做任何事。 仓洺从西装内袋里取出纯金烟盒,烦躁不堪地把玩。他漆黑的眸,状若无意地扫过秦青温柔的脸。 秦青也眨着桃花眼看过来,发觉仓洺没有抽烟的意图,只是在把玩烟盒,便又收回了目光。 那烟盒做得极精致,上面刻满了许多看不懂的神秘符文,细小符文井然有序地排列,组成一个旋涡状的图腾。隔远了看,那图腾又有一点像眼睛。 “你干嘛不说话啊!”996按捺不住了,用爪子刨了刨秦青的胳膊,再度催问:“你到底做不做任务?一个是快要死的人,一个是如日中天,位高权重,富可敌国的命运之子,你还在犹豫什么?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我没在犹豫。”秦青又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着。 没有犹豫就是答应了?996露出喜色。 徐逸之咬了一口苹果,修长的眉慢慢蹙起。舌尖品尝到的……是苦味吗? 仓洺漆黑的眸子闪了闪,里面有微光亮起。 然而,秦青很快幽幽叹息了一声:“但是你忘了吗?我不是人啊。” 996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弄明白,这朵妖花刚才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个人都会选择身体健康,富可敌国的仓洺,可秦青偏偏不是人,所以他的选择——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我选徐逸之。”秦青勾起唇角,轻轻柔柔地笑了。 他转头看向徐逸之,在心里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我的选择只有他,我不会跟他分手。” 徐逸之啃咬苹果的动作停顿了几秒,然后才又继续。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晓,可舌尖的苦味全都变成了浓甜,那些焦躁不堪的等待,那些患得患失的不安,都在此刻化为了极致的满足和愉悦。 他赌对了! 仓洺骤然握紧烟盒,抬眸看向秦青。瞳孔里那些刚亮起的微光,又都尽数熄灭。一些沉重的,阴郁的,痛苦的,甚至是绝望的情绪,从他心脏的裂隙里汩汩喷涌。 他赌输了! 他在病床边僵直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拉来一张椅子,缓缓坐下。 他还是那么冷漠,坚硬,强悍。然而唯有徐逸之知道,若是秦青不在眼前,他只会弯下脊背,露出无能为力的颓然。 “为什么啊?好好的生路你不走,你偏要自寻死路?你是不是疯了?”996已经抓狂了,指着徐逸之说道:“你看看这个痨病鬼!他没有几天好活了!” “痨病鬼”徐逸之微不可查地勾唇,笑容却有些冷。 996指着仓洺:“你看看这个命运之子,他这么高大英俊,有钱有势!你是不是眼瞎啊?跟了他,你知不知道你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这条路是生路,也是享福的路啊!” 仓洺又开始慢慢把玩烟盒,偶尔掠过996的眼神竟然柔和了许多。他头一次觉得这只小猫有一点顺眼。 秦青在心里缓缓说道:“你说的没错,跟了仓洺的确可以应有尽有。钱财、权力、身份、地位,全都唾手可得。可我是一朵花啊。” 秦青抬头看向正在吃苹果的徐逸之,温柔地笑了。 “我要风,要雨,要星,要月,要阳光,要泥土,唯独不需要财富和权势。而徐逸之,他就是我的风和雨,星与月,阳光并泥土。他用爱滋养了我,离开他,我就开不了花。一朵不能盛开的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说到这里,一颗苹果也已经削完。 秦青把这颗苹果递给仓洺:“仓总,您吃。” 仓洺静默了许久才接过这颗苹果,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苦,苦到舌尖都已麻木,苦到血液的流速都在减缓。可是这份苦是秦青亲手递给他的,他便也只能吞下。 徐逸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掌遮住了微微泛红的眼。这段告白让他明白,自己在秦青心里竟然是吹拂他的风,滋润他的雨,照耀他的星月,温养他的阳光和泥土。 有那么一瞬间,素来傲视一切的徐逸之竟然卑微而又不安地想——我凭的是什么? 仓洺冷冷睨他,仿佛也在问:你凭什么? “你确定徐逸之是爱你的吗?”996瞟了徐逸之一眼,开始挑拨,“我觉得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色。他那张脸风流又多情,肯定是个花心鬼。” “我确定他爱我,所以我也会爱他。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我会陪他一起走。”秦青走进洗手间清洗水果刀和双手。 “你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准。别忘了,你以前爱过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这次你就不怕重蹈覆辙?”996追进洗手间。 徐逸之扔掉苹果核,脸上露出一丝冷意。 仓洺吃着那个苦不堪言的苹果,淡淡说道:“怎么,你介意了?” “我只是介意他被人伤害过。”徐逸之拿掉衣襟上的纸巾,擦了擦嘴,眸子里煞气弥漫。 两人假装聊天,实则都竖起耳朵聆听洗手间里的谈话。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徐逸之是真的爱我。”秦青摇摇头,语气平静。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996讽刺道:“一般说这种话的人很快就会被渣。” “我就是知道,我有感觉。”秦青洗完手,擦干水,不自觉地摸了摸肩胛骨上的那个花蕾,然后对着镜子里即将绽放的自己,淡淡地笑了笑。 “好好好,你知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做任务?等徐逸之死了你就去追仓洺好不好?一个死人总不会被伤害到吧?”996退而求其次。 仓洺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看向洗手间里的人。这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我不会放弃徐逸之,除非再死一次。可是死了就一了百了,又哪儿来的放弃呢?”秦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坚定不移地说道。 996:“……他喵的,你这是一心求死啊!” “他死了,我也等死好了。”秦青极为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就回到了病房。 他刚靠近病床,徐逸之就拉住他的手,将他抱入怀中,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凝视许久,仿佛怎么都看不够,然后才急切又凶猛地吻住他的唇,两只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紧得仿佛想要把他揉进骨血。 仓洺走出病房,站在长廊的阴暗处,一面偷窃那缠绵的吻和热烈的爱,一面把自己的心沉入极寒的海底。 他输了,彻彻底底…… 缠绵的吻结束了,秦青爬上病床,靠着徐逸之。 徐逸之搂住他的腰,绵绵密密地吻他微红的脸颊和鼻尖。 “我不会死的。”他轻声安慰。 “你当然不会死。”秦青也紧紧地抱住男友。 “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一个能和你配型成功。再说了,现在医学科技发展得很快,治疗癌症的药很快就会问世。我们只要再等几年,就能把病治好。”秦青轻轻拍抚徐逸之的胸膛,像拍抚一个脆弱的孩童。 他抬眸,开朗而又温柔地笑了笑。 本就完全不恐惧死亡的徐逸之,只觉得心尖一阵滚烫。 他满足地叹息着,指尖插入爱侣的发丝,柔柔地抚弄他的头皮。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低笑起来:“化疗的时候,我可能要剃光头。” 秦青略微直起腰,认真看了看这张风流俊逸的脸,安慰道:“你长得这么帅,头型也很漂亮,剃了光头肯定也好看。” 徐逸之真的有被安慰到,于是便低声笑了。 “到时候我也陪你一起剃光头。”秦青重新趴回男友怀里,徐徐述说着:“我还要学习厨艺,帮你做好吃的。学习护理,照顾你的身体。我们搬到一块儿住吧?在医院附近买一个房,这样来回比较方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逸之深深吻住。 这些看似寻常,实则又酸楚又甜蜜的爱语,已然不能再听,听得更多,心脏就会因为动容和满足而撑裂…… 病房外,仓洺捂着苦痛难忍却又怦然跳动的心,熬红了一双眼。 996看不得这对儿一心求死的情侣,早已经气呼呼地跑走了。过了不久,医生要给徐逸之制定化疗方案,便把秦青叫去了办公室。 躲在暗处的仓洺这才重新回到病房。 “你输了。”徐逸之抚着滚烫的薄唇,餍足地笑着。 “我输了。”仓洺嗓音沙哑,眸色发红。 “可我感觉到,你还没死心。”徐逸之掀开被子走到仓洺面前,眸色冰冷地睨视对方。 两个同样高大,同样俊美,同样气势迫人的男子,像两座巍峨的山,用彼此最为坚硬的棱角和岩石□□撞着。 “对,我没死心。”仓洺平静开口:“明明输得这么彻底,可我反而更想得到他,你说奇不奇怪?” 徐逸之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奇怪,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不,不是因为得不到,”仓洺闭了闭眼,静默片刻,然后才沉沉开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最好的。” 徐逸之微微一愣,继而失笑:“你说得对,他本来就是最好的。” 仓洺坚定道:“我的放手,只是暂时的。” 两人用狂暴的气场彼此压迫着,交锋着,直到整个世界的结界都开始震颤才缓缓休战。 “输了就要认。”徐逸之冷笑道。 仓洺沉默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个纯金烟盒。 徐逸之接过烟盒把玩,兴味道:“没想到你会把本源做成一个烟盒。” “你不也把它做成了一个打火机?” “是因为拿起烟盒,就会想到秦青?” “你也一样吧?火苗点燃,就会照亮他的脸?” 说这些话的时候,烟盒上的符文漩涡开始缓缓转动,一股浩瀚的力量由漩涡中心源源不断地输入徐逸之的手掌。 徐逸之苍白的脸很快就变得红润又健康,略微消瘦了一些的身体重新注满澎湃的力量。 仓洺拧起眉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力量的输入中止了,徐逸之的气场也越发骇人。纯金烟盒上的符文一个个黯淡下去,由鲜活神秘变得刻板沉闷。那只旋涡状的眼,仿佛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我没想到我会赢。”徐逸之把玩着烟盒,忽然感慨一句:“就算输了,我也不后悔拿自己的命来赌。但我真的没想到我会赢。他那么坚信我爱着他,于是也不顾一切地爱着我,真是不可思议。” 说到这里,他克制不住地低笑了一声,漆黑眼眸里泄出无尽爱意。 仓洺冷冷睨他,不言不语。这种胜利者的言论和姿态,只会激发他的痛楚和嫉妒。 就在这时,秦青推门进来,看见烟盒眉头便是一皱:“仓总,你不要给逸之抽烟!我让他戒烟的!” 徐逸之连忙举起双手,赔笑道:“乖乖,我没想抽烟!答应你的事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乖乖?仓洺拧眉。这个昵称让他心里一阵烦闷。他拿过烟盒,把里面的细长烟卷尽数倒入垃圾桶,末了又把空空如也的烟盒递给秦青,沉声说道:“我也准备戒烟。这个烟盒以后用不上了,送给你吧。” 话落,他大步离开病房,走到无人的角落才掏出一条手帕,捂住嘴,轻咳几声。 手帕是纯黑的,所以没人发现他咳出的是一大团鲜血和内脏的碎块。这就是输掉赌约的代价。 病房里,秦青把那个纯金烟盒对准窗外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原本闪耀着金光的神秘符文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氧化的灰膜,是接触了什么化学试剂吗? 秦青用指尖擦了擦,心里觉得可惜。 徐逸之没有要回烟盒,反倒把自己的黑金打火机也递了过去:“我这个火机也用不上了,给你吧。” “你们两个倒是挺自觉的。”秦青半点也不推辞,把两样东西都装进了裤兜。 跟着秦青一起走进病房的医生原本要给徐逸之讲解治疗方案,看见他精神奕奕的脸,不由一愣,继而谨慎地说道:“徐先生,要不我们先别化疗,再做一次体检吧。两周后等结果出来,我们再看?” --- 两周时间眨眼就过。 秦青一大早就拎着自己亲手炖的鸡汤,来医院探望徐逸之。 敲门进入病房之后,他诧异地挑眉。 只见秦子实坐在病床边,正压低嗓音说着什么。 “短短一个月,真是物是人非。罗门的项目已经启动,投资尽数到位,我也当上了优途的欧洲区执行总裁。没想到回过头来,徐总你竟然得了绝症。世事真是无常啊!” 秦子实幽幽叹息着。 “世事无常?”徐逸之玩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恐怕还没领教世事的无常,有些话未免说得太早了。” “再晚一些,我怕是没机会跟你说话了。”秦子实眯眼而笑,话里藏着深深的恶意。 他在暗示徐逸之很快就会死亡。 秦青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敞开的门。 “秦青,你来啦。”秦子实站起身,用遗憾的口吻说道:“爸爸妈妈、祖父外祖,都接纳了你和徐总,我以为你们以后肯定会很幸福。但是这个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很担心你们,所以来看看。” “是担心还是幸灾乐祸?”秦青把鸡汤放在床头柜上,直言不讳地问。 “你觉得呢?”秦子实包容地笑了笑。 即将失去徐逸之的庇护,秦青算个什么呢? 没错,秦子实就是来看笑话的,这一点不必隐瞒。更何况他现在平步青云,财势双收,而秦青连工作都辞掉了。再和这人攀比,秦子实竟觉得掉价。 “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恶意。”秦子实朝门口走去,跨出门槛时却又回头,问了一句:“听说徐总的病已经是晚期了?等得到配型吗?要不然我也跟徐总配个型试试?说不定这病是去欧洲考察的时候染上的,那边是能源开发区,环境污染比较严重。唉,要是不去欧洲,徐总现在应该过得挺好吧?” 他嘴上说着没有恶意,做的却是最恶心人的事。 秦青面色一冷,然后就想走上去教训对方。 徐逸之握住他的手,笑着摇摇头。 偏在此时,主治医师走进病房,一边翻看体检化验单,一边喜气洋洋地说道:“徐先生,你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之前是我们误诊了!你没有病,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秦青愣住了。 徐逸之却完全不觉得意外,马上跨下病床,把爱侣抱进怀里。 “怎么,高兴得傻掉了吗?”他笑着亲吻秦青的脸颊。 秦青这才回过神来,极度兴奋地把徐逸之抱住。 “你没事?”他不敢置信地问。 “我没事。”徐逸之万分珍惜地吻他的唇。 “你可以出院了?”秦青又问,瞪圆的眼睛,微张的嘴,看上去竟然傻乎乎的。 “我可以出院了。”徐逸之不厌其烦地回答着这些没有意义的问话。 秦青眼眶红了,泪水无知无觉落下,薄唇却弯出一抹欣喜的弧度。他紧紧搂住徐逸之的脖颈,与他密密实实地贴合了数十秒,然后才拿出手机,给父亲、母亲、祖父、外祖父,一个个地打去报喜的电话。 最后,他打给仓洺,笑音里藏着哽咽:“仓总,逸之没事了,他可以出院了。” 仓洺冰冷无情地嗯了一声,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没事了。”秦青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了。” 仓洺依然冷漠地嗯了一声,即将挂断的时候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终究还是无法在这人面前假装冷酷,即便他可以对所有人都冷酷。 “逸之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秦青的回答让仓洺烦闷不堪地挂断了电话,也叫徐逸之愉悦地低笑起来。 所有人都告知了一圈,秦青这才看向站在门口的秦子实,笑着说道:“你说得对,世事真是无常。” 在这一瞬间,秦子实竟然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失望,难堪,愤怒,不甘……遇见秦青,他总是被这些情绪缠绕着。 他强撑起笑脸,颔首道:“徐总,恭喜你了。” 一群医护人员从他身边走过,嘀嘀咕咕说道:“真的好奇怪,前后两次体检,数据怎么相差这么大?是不是仪器坏了?” 仪器坏了?这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秦子实握紧门把手,心里压抑着怨愤。 “对了,今天爸爸还约了我吃午饭,我就不多待了。他好像也想入股罗门那个项目,找我撮合。”秦子实笑着激了一句。 有了权势地位,以往看不起他的人,现在不也得乖乖巴结他吗?如今秦淮川可以上赶着找他合作,日后利益纽带变得更为紧密,就可以为了他修改遗嘱。 秦子实冲秦青点点头,笑了笑,然后就转身往外走去。 徐逸之却在此时提醒道:“优途和罗门的合作已经被当地政府叫停。现在网络上应该有消息了,你看看吧。” 秦子实浑身一僵,然后便急急忙忙掏出手机。 打开网页的时候,他的指尖都在颤抖,而优途被罗门集团坑掉百亿投资的新闻早已经登上了热搜。 由于触犯了当地环境保护法,该项目被叫停,优途若是想和罗门打官司,只能按照合同的规定,去当地发起诉讼。但当地政府为了经济利益,自然只会偏向罗门集团。 优途的百亿投资,确然已经打了水漂。 由于秦子实之前为了跳槽,在网上不断引导舆论塑造自己怀才不遇的形象,也因此,这条新闻甫一刊登出来,网上就全都是嘲讽他的声音。 秦子实说秦青误判了投资风险,又说徐逸之为了秦青公私不分,打压排挤自己。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他并非什么受害者,而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他才是真正愚蠢的那一个。 秦青和徐逸之帮蓝宇躲过了罗门这个巨坑,而优途却被秦子实的盲目和愚蠢,推入了破产的深渊。 从云端跌落谷底,也不过瞬息之间,这才是真正的世事无常。,. 第38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帮徐逸之办好出院手续,把人送回家。路上,他给秦淮川打去一个电话。 “爸爸,我听秦子实说你要投资罗门集团。这笔钱你给出去没有?” 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正在等待秦子实赴约,并于无意中看到网络新闻,得知项目已经黄了的秦淮川,此刻正频频擦拭额头的冷汗。 他的公文包里就有一份合同,拟定投资八千万美金,数额比之优途根本不算什么,却也是秦氏仅剩的一点流动资金。 若是新闻再晚那么几天爆出来,这笔钱连同秦氏,都会被秦子实坑得连渣都不剩。 “没有没有,钱还在公司的账上,合同也没签。”秦淮川端起咖啡,顾不上滚烫的温度,狼狈不堪地喝了一口。 他没想到儿子的判断竟然是正确的,而秦子实在网上闹得那么凶,掀起如此巨大的舆论,到头来却只是把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小丑! 过了今天,什么怀才不遇的商业神童,什么寒门贵子的经典范例,什么逆境反转打脸豪门,全都成了笑话! 秦淮川吐出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儿子,爸爸应该相信你的。” “就算你不相信我的判断,也应该相信逸之的眼光。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那种公私不分,见色忘义的人吗?”开着车的秦青,抽空瞥了徐逸之一眼。 坐在副驾驶座的徐逸之缓缓靠近,对着话筒戏谑地说道:“我是。看见你,我就晕头晕脑,什么都忘了。” 话落,他低声笑了笑,磁性的嗓音震颤着秦青的耳膜,叫他不由自主红了脸颊。 秦青假装羞恼地瞪了徐逸之一眼,一秒钟后自己却也绷不住地低笑起来。 信号另一头的秦淮川听见两人的打情骂俏,竟然觉得安心了很多。要不是徐总愿意教导儿子,更愿意帮儿子担责,秦氏和蓝宇不可能避开这个劫难。 “你们在一起吗?那你们好好庆祝一下,晚点回来也没关系。爸爸去公司了。”秦淮川态度亲昵地叮嘱着,仿佛从来没想过拆散二人。 秦青点触液晶屏,挂断电话,然后侧了侧身子,避开越靠越近的徐逸之。 “你坐好,不然我会被扣分的。”他看着前方的路况,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们没有违反交规,为什么会被扣分?”徐逸之慵懒地靠着椅背,身子依旧偏向爱侣。 “你再靠近一点,我就会忍不住吻你。开车的时候接吻肯定违反交规。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也为了别人的生命安全,请你老实坐好。”秦青看着前方,严肃认真地下令。 徐逸之愣住了。 秦青侧眸看他,忽而展颜一笑。 愣住的徐逸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朵小花撩拨了。他颇觉有趣地摇头,继而朗声大笑起来。 “乖乖,你找个地方停车,我现在就想吻你。”徐逸之的嗓音又沙哑又愉悦,一边说着话,一边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 看样子,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秦青飞快瞥他一眼,勾着薄唇漫笑:“前面就有一个地下停车场,三分钟之内可以到,我早就看好了。” 徐逸之半掩着笑意深浓的脸,闷闷而笑。 “乖乖,你真可爱!”他幽幽叹息,无比愉悦。 --- 傍晚时分,唇珠有些红肿的秦青慢慢把车开进秦宅的庭院。 路过那口青绿静婉的池塘时,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看着已经由一片荷叶长成了大片荷田的一叶莲,不由欣悦一笑。 秦广元站在门口,扬声说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秦青收回目光,朝家走去。 “怎么不把徐逸之带回来?” “他和仓总有事要谈。” “什么事?刚出医院就工作,不休息几天吗?” “收购优途的事。” 秦广元愣了愣,然后才摇头叹息:“徐逸之怕是从欧洲回来就已经想到今天这一步了,要不然他不会任由秦子实在网上闹得那么厉害。把优途钓上钩,他就成功了。姜还是老的辣啊!子实到底还是太年轻。” “他不是太年轻,是太贪心。”秦青扶住秦广元的胳膊。 跟着走出大门的姬兰面色苍白地听着爷孙俩的对话。 “子实不会有事吧?他那份工作保不保得住?”姬兰走到秦广元另一边,扶住公公的手臂。 坐在餐厅里的秦淮川抬起头来,冷笑道:“他差点把秦氏也整破产,你还担心他干什么?” 姬兰脸色更白,讷讷地不敢说话。 秦青把秦广元扶进餐厅,又替老人家拉开椅子,护着他坐下,然后才自己落座,缓缓开口:“如果做项目的时候他没有利用职权获取私利,被辞退也就没事了。如果他对投资款动了手脚,还收受了贿赂,下场可能……” 秦青摇摇头,叹口气,没有把话说完。 但姬兰明白,那未尽的话里藏着多么可怕的结局。 “子实向来老实,他不会动手脚的。”身为一个母亲,她本能地为孩子辩护着。 秦淮川冷笑道:“他老实?他老实就不会在网络上造谣污蔑徐总和秦青!他老实就不会搞出这么大的乱子!秦子实老实,优途的李总第一个不答应!” 只要一想到这个养子连秦氏也坑,秦淮川就气得想拍桌。 “这么些天下来,那孩子我也看透了。他很可能拿了一些不该拿的钱。蓝宇收购优途肯定要查账,他躲不了。”秦广元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而看向乖巧懂事,精明能干的亲孙子,又觉得颇为欣慰。 姬兰强撑着笑脸说道:“别聊他的事了,快吃饭。” 然而在饭桌上,吃得最没滋没味的人就是她。 饭后,秦青提着一壶水来到阳台,照例浇灌自己的花。蔷薇已经开过了,月季却还红着,漫漫绕绕的爬山虎从墙边探出头来,在晚风里轻轻地摆,像孩童一般可爱。 秦青把水珠洒在火红的花瓣和嫩绿的树叶上,忽觉肩胛骨处发痒,回到浴室半褪衬衫,对着镜子一看,那浅粉的花蕾竟然舒展着两片玉润的花瓣,莹莹珠光闪耀其上,浸透了雪白柔腻的肌肤。 无疑,这是世上最美的图腾。 秦青呆呆地看了很久,用指尖抚了又抚,探了又探,然后才欣喜地笑了。他总是微微发白的唇,不被亲吻,竟也透出一点鲜红欲滴的色泽。 “喵!这个花苞怎么开了?”偷偷溜回来的996惊讶地喊。 秦青立刻穿好衬衫,平静低语:“我也是第一次见,不明白它到底是怎么了。” 996狐疑地打量秦青,总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东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主角受! “秦青,算我求你好吧。我先给你跪一个。”996人立而起,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一只胖乎乎的小猫用两条后腿人模人样地跪趴在地上,背影和脑袋圆滚滚毛茸茸的,看上去着实有些可爱。 秦青倚着洗漱台,慢慢扣上衬衫纽扣,了然道:“求我帮你救秦子实吗?” “你知道?”996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膝行几步,抱住秦青的大腿,绿眼睛睁得圆溜溜,可怜兮兮地哀求:“我刚从他那边过来。他拿了罗门和优途的钱,已经被人查出来了。如果不把钱还回去,优途会报警抓他。他可是命定之人啊!他怎么能坐牢!” “命定之人干了坏事就不用坐牢吗?”秦青不由莞尔,笑意却不达眼底。 为什么男配谨小慎微也总是万劫不复,而那些所谓的主角,无论做了什么,都能仙途通达? “你别酸了!救秦子实就是救我们自己!你不做回城任务,我就不说你了,你总不能让主角受的命运完全脱轨吧?他要是坐了牢,还不知道天道会怎么惩罚我们!”996快急哭了。 “可他每次得了绝症,天道不也没什么挽救的举措吗?”秦青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得了绝症,那是环境导致的,没有人为因素。他如今要去坐牢,那可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种了因就要承受果!天道会认准你的!你怕是没被雷劈过——” 996话没说完,三楼的阳台便传出一阵窃窃的低语。 一人一猫感观都远超常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秦子实在电话里哀求:“妈,你帮我想想办法。” 姬兰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问道:“你要多少?” “六千万就够了。” “六千万?我一个家庭主妇哪来那么多钱?”姬兰倒抽一口气。 “把外公送给你的股份卖了,你就有钱了。你不是还有很多珠宝首饰吗?” “那些股份以后要留给秦青的。姬家的公司,你外公要交给他管理,他不能没有股份!” “他只是没了股份,我失去的是整个人生!妈,你真的不管我了吗?你忍心看我一辈子就这样毁掉吗?要不是秦青故意误导我,我也不会有今天。妈,我真的没有路可走了,你是唯一能帮到我的人!妈,我求你……” 秦子实开始哭泣,声音压抑得可怜。 他说,在这世界上,只有姬兰能帮他。然而同一时刻,还有另一位母亲正在为他奔波。 沈明淑的短信,忽然发进了秦青的手机。 【秦青,借妈妈八千万好不好?妈妈一辈子感谢你!】 秦子实跟姬兰要六千万,沈明淑这边一开口就是八千万,价格涨得太快了…… 秦青看着这条短信,无声笑了笑。 沈明淑的短信不断发送进来,先是认错,说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说自己以后会补偿,说自己不该迁怒等等。 好话说尽之后,她开始歇斯底里地谩骂:【你不是有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吗?你找他去借啊!】 【小小年纪就在夜市摊里混,你早就开始卖身了吧?】 【你来钱应该很容易吧?看在我养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帮我一把不行吗?】 【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这个扫把星,谁沾上你,谁就没好事!你害死了我老公,现在还要害死我儿子!你不借钱我就杀了你!我拉你一起下地狱!】 各种极尽恶毒的诅咒,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地传入秦青的手机。 就在这时,三楼阳台传来姬兰坚定的声音:“好,妈妈帮你。妈妈把姬氏的股份和所有珠宝都卖了。秦青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那孩子性格很好,根本不会计较这种事。你等着,妈妈明天就去联系买家。” 秦青抬起头,隔着天花板看向上方,已能想象到,姬兰正因为养子的悲惨境遇而痛苦煎熬。到底是养育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割舍不下啊。 为了这个孩子,出卖什么都可以,包括自己亲儿子的利益…… 秦青闭了闭眼,低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996欣喜若狂,立马爬起来,换了一副嘴脸:“呸,刚才本喵就不应该跪你!本喵咒你折寿一百年!秦子实才不用你救呢,人家是命定之人,气运加身,总能逢凶化吉!” 秦青勾唇一笑,“你不让我救?那我偏要救。” 996愣住了,“你说什么?” “秦子实我救定了。”秦青走出浴室,站上阳台,给徐逸之打去一个电话。 996连忙跟在他身后,眼睛瞪得溜圆,满心都是匪夷所思。这人是秦青吗?没被谁魂穿吧? “秦青,你傻了吗?”996又是担忧,又是窃喜地问。 --- 徐逸之的手机摆放在圆桌上,圆桌周围坐满了蓝宇的高层,每个人都红光满面,兴致昂扬。之前狠批徐逸之的那些股东现在正一个个站起来,捧着酒杯满口赔罪。 徐逸之似笑非笑地靠着椅背,也不言语。 坐在他身旁的仓洺瞥见他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竟想也不想就伸出手。 徐逸之笑容微凝,继而也飞快伸出手,钳住了仓洺的手腕。 “这是你的电话吗?你不问就接?”他勾唇淡笑,眸光却冷如寒冰。 手骨几乎快要被捏碎,剧烈的疼痛顺着被压迫的神经凶狠地刺入大脑,却不能让仓洺皱起哪怕一丝丝眉头。他看着屏幕上那微微亮着的名字,不舍放手。 徐逸之凑近了一些,冷冷地笑,徐徐地问:“怎么,想偷我家?” 仓洺定定看他一眼,毫不避讳地点头:“是啊,想偷。” 如此不体面的话,如此不道德的行为,他说了,也做了。比起曾经的无欲无念,万般皆空,他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屏幕还在亮着,手机一直震动,那头的人已然等得太久。仓洺恋恋地看了手机一眼,这才把它还回去。 徐逸之立刻握紧手机,同时也甩开了仓洺的手。 堂堂两位老总,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竟为了一个手机,在酒桌上争抢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个什么宝贝。 众位高层看得目瞪口呆。 仓洺与徐逸之互相睇视对方,冰冷的气场无形碰撞,散成冰屑,冻得周围人瑟瑟发抖。 一位股东正想问谁的电话,就听徐逸之对着话筒,温柔宠溺地道了一句:“乖乖,吃晚饭了吗?” 乖乖?谁啊?徐总包养的小情儿? 徐逸之仿佛有读心术,笑着环视众人,低声解释:“的确是小情儿,秦青的秦。” 众位股东:“……”这恩爱秀的! 仓洺握了握已然空置的手掌,然后便拿出一条纯黑的手帕,掩住嘴轻轻咳嗽。鲜红的液体浸透布料,却没有谁发现。 身体的痛苦也不能让他把目光从那台手机上移开。透过飘忽的信号,仿佛能窥见那心心念念,妖冶明媚的一张脸,和温温柔柔,如水静谧的一双眸。 “秦子实到底拿了多少钱?”秦青坐在晃晃悠悠的摇椅上,看着漆黑夜色问道。 “从罗门拿了六千万,从优途拿了八千万。”徐逸之据实以告。 “所以是1.4亿?”秦青笑了,为秦子实的过度贪婪。失去了秦家,又没法勾上仓洺,那人对金钱的渴望被催发到了极致。 “是的,他胆子很大。”徐逸之玩味地说道。 “我妈妈要卖掉珠宝和股份帮他填窟窿。明天你能不能找人拖住她。” 996连忙跳上茶几,恶狠狠地瞪着秦青。它就说这人怎么会好心帮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秦青瞥了996一眼,继续说道:“我不想让我妈妈为秦子实牺牲到那个地步。秦子实的债我来还,我先把我的车卖了,你明天帮我找买家,顺便找人把消息透露给我妈妈,让她别担心。” 听到这里,996才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秦青这么孝顺! 然而徐逸之却不可遏制地低笑起来,被酒桌上的推杯换盏,逢迎巴结弄得厌烦不已的心情,都在此刻化作了兴致盎然。 “乖乖,你真狡猾。好,我会照你说的做。”徐逸之格外温柔地应承着。 仓洺把纯黑手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哑着嗓子说道:“秦青,明天来上班,公司最近会很忙,需要人手。” 再忙也不缺秦青一个。所有借口,不过是为了能天天见到那人罢了。 徐逸之似笑非笑地瞥了仓洺一眼。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提高音量回答:“好的仓总,我们明天见。” 一句明天见,竟让如火般烧灼的内脏体味到了一丝治愈的沁凉。仓洺点点头,微不可查地勾了唇角。 电话挂断了,秦青去到三楼,敲响了姬兰的房门。 “妈妈,这是我妈发给我的信息,您看看吧。”秦青把手机递过去。 起初几条信息都是认错道歉的,态度还蛮真诚,姬兰看着也有点欣慰。可是翻到后面,沈明淑的真面目就暴露无遗。那些肮脏的,恶毒的,不堪入目的内容,叫姬兰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妈想让我给秦子实还债,您说我还不还?”秦青平静地问。 “还什么还?她对你这么坏,你凭什么帮她?”姬兰语气尖锐地质问,眼睛因为气愤和痛苦,红得有些骇人。 “我刚才问过逸之了,他说秦子实拿了罗门六千万,拿了优途八千万,加在一起是1.4亿。这笔钱我要是不帮我妈还,她就找不到人帮她了。”秦青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发红的眼也藏着不知该如何抉择的痛苦。 姬兰连忙握住门把手,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1.4亿?!怎么会这么多?子实骗了她!他怎么能贪心到这个地步! 气愤,担忧,痛苦,纠结……种种情绪阴云一般压在姬兰心头,让她六神无主。但她依旧扯开一抹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事你别管,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怎么能不管呢,我妈现在肯定很着急。”秦青摇摇头,担忧不已地呢喃。 姬兰心里梗塞得厉害,却又不能说儿子错了。哪个孩子不依恋母亲?可是,自己才是他的母亲啊! 姬兰压下满心酸涩,又劝了几句,见儿子勉强打消了帮秦子实还债的念头才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卧室。 从保险柜里拿出股份和珠宝时,她竟然涌起了一股怨愤不甘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怨愤谁,又不甘些什么。 翌日,姬兰带着自己全部财产,偷偷联系了一名买家。买家说股份的交易数额太大,暂时凑不到钱,得等个几天再说,珠宝倒是可以马上收购。 姬兰不疑有他,把珠宝交给鉴定师,强压着心痛和不舍,拿到了一张支票。 买家用绒布盒子把珠宝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不经意地说道:“最近行业是不是很不景气?好多人在我这里典卖东西。今天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哥找我卖二手车,科尼塞克,全球限量款,银色流线型,一口气打八折。他说他还有好几辆跑车,全都要卖,还有手表,珠宝,房产什么的。连高定西装也卖,啧啧啧,这得缺钱缺到什么地步。” 姬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把抓住买家的手臂,焦急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秦青,最近网上全都在夸的那个富二代。他在蓝宇工作,挺有商业头脑的。”买家笑嘻嘻地说道。 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且不报真名的姬兰,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她的儿子竟然真的听了沈明淑的话,变卖所有财产去帮秦子实还债? 他今天卖掉的那台车,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犹记得拿到礼物那天,他笑得那么开心,带着她在滨湖大道上来回兜风,兴奋地迎风叫喊。 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只要沈明淑一句话,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卖掉。他甚至还要卖掉秦家和姬家送给他的全部财产,去换取沈明淑的安心! 姬兰握紧手中的支票,看着那上面的数字,竟会觉得痛恨。深切的,汹涌的,彻骨的痛恨! 1.4亿,这笔债到底是谁欠的?凭什么沈明淑的儿子犯了错,她却要逼着我的儿子用所有的一切来赔? 不公平!这不公平! 站在自己的立场,姬兰看不清也撇不开。可是站在母亲的立场,她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是多么可怜。 就在这时,秦子实打来电话,焦急地催问她钱到账了没有。 姬兰忽然觉得反胃,想吐、想恨、又想哭。 她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把那张支票递给买家,哽咽道:“我用这张支票,买你刚收购的那辆跑车可不可以?” “夫人,这张支票的钱多了,你转账吧。”买家倒也实诚。 “支票你拿着,把跑车给我。”姬兰坚持要这样做。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用这种方法补偿。 买家心中窃喜,忙把车钥匙递出去,美滋滋地道:“那个小哥还有几块表要卖,我当时钱不够,没买。拿到你的支票,我就可以联系他买表了。” 刚站起身要去提车的姬兰,忽然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他要是把表卖了,你就告诉我,我买。”到了这个地步,姬兰还能如何? 儿子默默付出什么,她只能暗地里给他找回来!她的儿子,她自己不心疼,反倒去心疼一个贪婪又自私,还犯了法的养子!她怎么这么傻啊! 姬兰开着那辆跑车,一路飞驰,一路痛哭,回到家时眼睛已红肿不堪。 秦青把她拉到自己房间,捧出一个丝绒盒子,叹息道:“妈妈,这是您典卖的珠宝,我帮您买回来了。秦子实的债我来还,您和沈妈妈都不用操心。我是你们的儿子,有什么事我来扛。” 姬兰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无比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哪来的钱赎珠宝?” “我和逸之在拍卖行里逛,无意中看见您的珠宝,就找他借钱买回来了。”秦青打开丝绒盒子,把一条祖母绿项链戴在姬兰空荡荡的脖子上。 “妈妈,您真漂亮。”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展颜轻笑,末了拥住姬兰,叹息道:“妈妈,您别担心,秦子实的债我来背,我会卖掉外公给我的股份,他要是生气,想要剥夺我的继承权,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接受。徐逸之也有钱,我找他借,大不了我下半辈子慢慢还。我的工资,我的财产,我的股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和沈妈妈健康快乐就好。” 姬兰的心,就在此刻尖锐地疼痛起来。 她的孩子,卖了他的财产,帮她把这些珠宝又赎了回来!她的孩子,因为害怕她担心,帮一个曾经陷害他的人,抗下了那般巨额的外债,还毁了下半辈子! 为什么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的孩子?为什么? 姬兰紧紧抱住秦青,无声流泪。无论秦青怎么问,她总是不说原因。 她有什么脸啊?她有什么脸当一个母亲? 秦青扶着姬兰回到房间,帮她洗脸,擦手,倒了一杯热牛奶。 当他离开卧室之后,姬兰才捂住脸,压抑着极致的悔恨,痛哭起来。 她不配当一个母亲,她不配!,. 第40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今天是徐逸之的葬礼。”996蹲坐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干巴巴地说道。 秦青缓缓坐起,怔愣了许久才渐渐找回那天的记忆。破碎的时空,迎面撞来的汽车,徐逸之染满鲜血却还在温柔地,笑着的脸庞。 泪水骤然跌落,带着滚烫的温度。 秦青掀开被子摇摇晃晃下床,用颤抖的手脱掉病号服,换上摆放在柜子里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沈明淑的车明明开得不快,都能把徐逸之撞死,他真的好弱啊!你当时也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非要人去救。我还提醒你了!”996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闭嘴!”秦青回过头呵斥,爬满血丝的眼瞳浸泡在凄楚的泪水里。 这是他头一次用如此酷戾的语气对996说话,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着,竟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狼狈地回过头,用虚弱无力的手勉强换好衣服裤子。 “哎,秦先生你去哪儿?你身体还没恢复呢!”一名护士推开门走进来,握住了秦青的手腕。 秦青连挣脱的力量都没有。破碎的时空终究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如果他连这种局部的时空崩塌都无法承受,可以想见,当世界重启的时候,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那样的下场,又能比现在好多少? “我去参加我男朋友的葬礼,可以吗?”秦青凝着泪,颤声问道。 这样一张如画般美丽的脸庞,竟因为无法承受的哀伤而碎裂,搅得护士也心疼不已。她慢慢放开秦青的手,转而推来一张轮椅,瞒着护士长,悄悄把人送上了车。 --- 殡仪馆内,徐逸之的身体沉睡在一口漆黑的棺木中,纯白的玫瑰扎成巨大的花束,摆满了灵堂。 徐逸之的家人与他关系都不亲厚,此刻竟只是以宾客的身份站在最后一排。 立在灵前负责接待宾客的是仓洺。 每一位拿着白玫瑰走上前祭拜的来宾,都会受到他慎重的一礼。外界都说他与徐逸之情同兄弟,看来是真的。 门口又走进来一位宾客。看清他的脸,站在仓洺身后的亲友和同事们,便都开始窃窃私语。 仓洺抬眸看去,脸上一片漠然。与周围人的惊诧,愤怒,排斥不同,他对此人的到来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看见他并不阻拦,徐逸之的家人也只好忍气吞声。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支白玫瑰的秦子实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仓洺会是这种反应。那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早已摒弃了普通人的情感。 他不会愤怒,也不会驱逐,更不会指着他的鼻子叱骂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沈明淑已经被抓了,案件正在审理当中,却牵连不到秦子实。秦子实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仓洺的反应,二是为了当众道歉。他毕竟是杀人犯的亲属,一句“对不起”总要说的。 即便仓洺不接受这句无用的话,好歹也能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记者也混在宾客里,拍了照片发上网,还能为他洗白一点。 秦子实低了低头,藏起眼里的快意。徐逸之把他害得这么惨,转天就遭了报应。而他在变卖家产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早年用秦广元和姬明堂给的压岁钱,在浦市买了一套别墅。 浦市经济腾飞后,那套别墅的售价已高达上亿元。而秦家和姬家,根本就不知道那套房子的存在。 卖掉了那套房子和一部分财物,秦子实已经补上窟窿,与优途达成和解。 对不起他的 人,如今一个死一个伤。而那个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危机,竟在秦家和姬家的馈赠下轻易化解。 这就是命啊!有人无论做什么都能逢凶化吉。有人哪怕耗尽了力气,也只是在尘世中浮浮沉沉罢了。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啊,我想得到的,最终都会得到吧?这样想着,秦子实便来了。 此刻的他面上哀戚,心里却十足畅快。冥冥中他甚至有种预感,就连仓洺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最终也会属于他。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心情激荡之下,手里的花枝被捏扁,沁出一些绿色液体。秦子实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口黑色棺材,棺材里躺着的尸体,叫他阴鸷的眼沁出一丝愉悦。 报应啊……一句轻叹含在喉间,正待抒发,一只纤弱的手忽然将秦子实推开。 原本就有些异响的灵堂此刻才是真的喧闹起来。 “秦青,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好吗?”站在一旁的姬兰担忧地问。 立在灵前容色冷漠的仓洺猛然抬头。 秦青推开秦子实,踉跄着朝黑色棺木走去,微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具苍白的尸体。 仓洺连忙走上前,想把他抓住。 秦青伸出苍白的手,抵住了仓洺的胸膛,不允许他阻拦自己。这一抵,没有什么力道,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只要随意一拂便能挣开。 但仓洺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无法再前进。他漆黑的深眸紧紧追随着这道蹒跚的,瘦弱的,苍白的身影,刚毅冷峻的脸庞无法自控地显现出疼惜的神色。 秦青一来,万众瞩目的秦子实瞬间就变成了一抹不被看见的阴影。手里的花枝骤然捏断,带着深深的恨意和不甘。 秦青走到棺木边,垂眸看向徐逸之宛若沉睡一般的俊美容颜。 为什么这人可以打碎时空的禁锢,将他救下?为什么这人拥有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为什么明明也是男配,却可以主宰命运? 这些疑惑,重要吗? 以前秦青觉得很重要,他甚至曾反复地试探,反复地揣测。可现在,当生命消逝,万念成空,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要有你的存在…… 可是你已经不存在了…… 一滴泪水落在徐逸之苍白的脸上。据说染了泪水的灵魂,走在黄泉路上的脚步会格外沉重。 秦青就是要他沉重,重得迈不开腿,重得转过头,重得不得不往回走。 秦青俯下身,在所有宾客错愕万分的目光中,吻住了徐逸之早已冷透的唇。 在葬礼上亲吻一个死去多日的人,这幅画面超出了很多人的承受范围。有人觉得恶心,有人觉得恐惧,还有人觉得肮脏。 整个灵堂越发地喧闹起来,秦淮川和秦广元已推开周围的宾客,焦急地奔上前。 他们觉得秦青一定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体面,不畏人言,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一个死人!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仓洺。他大步上前,把秦青拉入怀中,不顾棺材里躺着的是他唯一的朋友,竟狠狠关上了棺盖。 砰地一声巨响震得灵前的三炷香都颤了颤,断裂的香灰扑簌簌落入炉鼎。 秦青开始挣扎,仓洺冷着脸把他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里。 仓洺一只手紧紧箍着秦青的腰,一只手飞快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秦青单薄的身体。 “他已经死了!”他用极度压抑的声音沉沉地告诫着。 秦青摇摇头, 哽咽道:“死的应该是我。” 这句话让仓洺漆黑的眼眸里碎光迸裂。他把宽大的手掌覆在秦青后脑勺上,以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把秦青的脑袋摁压在自己的肩窝内。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衬衫布料,刺得仓洺生疼。他紧绷的脸庞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站在一旁的秦子实近乎骇然地看着这个慌乱的,压抑的,痛苦的仓洺。秦青出现之前,最好朋友的死亡都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秦青出现之后,他从高高在上的神明,骤然跌落了神坛。 他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在秦青的痛苦面前,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比秦青更痛苦。 秦青还在挣扎,想要多看徐逸之几眼。仓洺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按压着他的脑袋,让他无法看见那口黑色棺木。 “在这个世界上,连一花一木都有存在的理由,为什么就你该死?”他甚至说出了这样一句悲天悯人的话。 秦青不断摇头,无声哭泣。他的挣扎很无力,却又那么坚定。 仓洺垂下头,脸颊贴合着秦青凌乱的发丝,不断温柔耳语:“不要哭,就算他走了,我也能为你撑起这个世界。” “可是我只要有他的世界。”秦青心如死灰地呢喃,静默片刻,又更为剧烈地挣扎起来。 仓洺眸色骤然一暗,竟也加大力道更为紧密地抱住了秦青。两个人都不舍放手,只不过一个为了已失去的人,一个却为了得不到的人。 所有宾客都在看。 可是仓洺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秦青颤抖的脊背,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秦青凌乱的发丝,一回又一回地温柔劝慰:“我在呢,我会一直在的。没有徐逸之,还有我。” 瞒不住了,但其实他也从未想过隐瞒。 是的,他爱着秦青,无视了道德与原则,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非议,悖逆地爱着好友的伴侣。他甚至在好友的葬礼上,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伤心欲绝的人拥入怀中。 宾客们虽然极力按捺,却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站在人群里的秦子实,狠狠揉碎了手中的白玫瑰。 为什么秦青总能得到最好的?不,他不是得到,他是抢夺!他得到的这些原本都应该属于我!秦子实的眼里,沁出阴狠至极的冷光。 跟进灵堂的996恰好看见这一幕,吓得抖了抖。 仓洺低沉的嗓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江河,带着浩瀚无边的包容力。他肩窝里散发着清冽的雪松气息,还带着一点乌木的沉和柑橘的暖。 秦青一边流泪,一边聆听,一边嗅闻。恍惚中,他竟觉得拥抱自己的人就是徐逸之。那人似乎从未离开。 脊背不断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带来安定和慰藉。颤抖挣扎的秦青终是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不愿抬眸看仓洺一眼,只愿沉溺在徐逸之尚在人间的假象里。 仓洺一直拥抱着他,直到他不再流泪,不再挣扎,沉沉睡去。 “你们来主持葬礼,我先走了。”仓洺抱起秦青,垂眸看着他哭红的眼和苍白的脸,语带疼惜地对徐逸之的亲属说道。 徐逸之的父母已经亡故,他的远房叔伯立刻站出来,诺诺点头。 手里捏着一朵软烂的花,秦子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仓洺远走。对方甚至都没注意到,人群里还有一个杀人犯的亲属。 --- 半夜时分,秦青在自己的卧室里醒来。 仓洺已经走了,床边却还萦绕着他的气味。可以想见,他定然坐在这里等待了许久,也凝视了许久。 时空破碎的一瞬间,有一个人用浩瀚的力量修复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那个人是仓洺吗?他和徐逸之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就被秦青忽略了。再多的猜测和疑惑,都已经不重要了。 秦青走进浴室,脱掉睡袍,对着镜子查看肩胛骨上那朵珠光盈盈,色泽粉嫩的花蕾。两片花瓣舒展着,其余的花瓣还蜷缩在一起,它永远都不会再盛开了。 996小心翼翼地走到浴室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偷窥秦青。 “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秦青拢着半褪的衣衫,嗓音沙哑地问。 996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然后迟疑点头:“想,你会告诉我吗?”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了。”秦青勾着薄唇淡淡一笑。 这笑容不像释然,倒更像是万念俱灰的空荡。 996跳上洗漱台,歪着脑袋看秦青。 秦青反手抚摸着肩胛骨上的小小花蕾。 “我啊,不是什么蔷薇。”他低缓柔和的嗓音在封闭的浴室里荡出涟漪。 “我早就猜到了喵。你是恶之花吧?”996冷哼一声。 “恶之花?和那个差不多。” 秦青穿好睡袍,走到阳台,缓缓躺在摇椅里,空洞的眸子望着夜空,失神地呢喃:“红尘之花,你听过吗?” “红尘之花?”996呆了呆。红尘怎么能开出花来? “正如浓郁的恶意能够催生出恶之花,滚滚红尘,滔滔浊世里的爱与欲,悲与欢,人们的贪念、绝望、不舍、眷恋,同样可以变作泥土,孕育一朵花。日月星辰是这朵花的露珠,朝云晚霞是这朵花的花瓣,而爱/欲,就是它的养料。” 秦青用赤/裸的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那木质摇椅便在晚风中轻轻晃动起来。 996目瞪口呆地听着这段话。 “我说没有爱会死,从来不是骗你的。”秦青低低一笑,笑声里藏着苦涩。 “只要有爱,我就能活下来,所以我不需要什么神力,更不需要什么积分。来到这里,我想试着寻找一个爱我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刚凝聚成花种的我,偶然被一个人得到。那人用血液浇灌我,用灵力滋养我,我以为那就是爱,于是悄悄与对方结下了生死契约,做了他的伴生花。” 秦青闭上眼睛回忆:“可是啊,在他身边,我从来没开过花,反倒因为那生死契约,一次次地帮他抵挡死劫。他进阶,我为他扛下雷劫,他遇险,我为他挡下刀剑。还记得我那满背枯藤吗?” 996仿佛明白了什么,嗓子眼里一阵干涩。 秦青睁开眼,凄楚一笑:“每每帮他挡下一次死劫,我的藤蔓就枯萎一寸。一寸又一寸,终至万劫不复,神魂俱灭。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以为每一朵红尘之花都需要经历千万次生不如死的劫难才能求得一份赖以存活的爱。” 泪珠无知无觉落下,沾湿了秦青的脸。 “可是啊,跟着你来到这里,遇见徐逸之。忽然之间,就那么短暂的一夜,一点声息都没有,我那枯败不堪的藤蔓竟结出了一朵小小的蓓蕾。” 秦青直起腰,俯下身,看着蜷在自己脚边的996,哑声问道:“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996呆呆地看着秦青泪水莹然的眼眸,那深深的痛楚,叫它无法成言。 “它是徐逸之的爱啊。”秦青凝着泪轻轻笑了:“不需要千万次的劫难,不需要残酷的试探和考验,不需要付出灵气和寿元,他爱上我了。你知道,用爱凝结这么一朵花,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秦青搭放在摇椅上的双足放了下来,踩在沁凉的地板上,头也低垂着,嗓音沙哑地问。 996摇摇头,只觉得无比震撼。 然而更震撼的,还是秦青接下来的话。 “他的气运、寿元、力量,以及一切,都将与我共享。没有这般决心就不能凝结这么一朵花。当花蕾浮现的时候,传承的记忆告诉我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实。他有什么,便给了我什么。而我,从未被人如此爱过。” 几滴滚烫的泪落在996的爪子边,叫它害怕地退后了几步。 秦青依然在述说:“他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吝啬?只要他要,只要我有,都给他又何妨?所以我才会拒绝那个攻略任务,现在你明白了吗?” 996僵硬地点头,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它终于明白秦青为什么会说他一直都在努力活着。只要得到这样一份爱,他不需要神力的修补也能活着。 可是现在,他连这唯一的一份爱也失去了。 996忽然为秦青感到悲哀。 “现在徐逸之死了,你会怎样呢?”它隐隐猜到了结局。 “不久之后,当花蕾凋谢,我也会死。”秦青浑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岂不是太惨了?爱可以让你活,也可以让你死。运气不好爱上一个短命鬼,那不是很倒霉吗?”996真的搞不懂这个奇怪的种族。 “怎么会呢?只要不与对方结下生死契约,就能单方面享用对方的寿元、气运和力量。不断引诱别人爱上我,而我牢牢守住自己的心,总有一天,我能登顶仙途,万世长存。”秦青摇摇头。 996睁大眼:“喵,那你们这一族很厉害啊!你傻吗?你怎么结了两次生死契约?” “第一次是为了报恩,毕竟是那人将我带到这个世上。第二次是因为爱。为了那么一个无情无义、眼盲心瞎之人,我可以付出一切,为了徐逸之,我还有什么不能给?我知道这是一场豪赌,然而是输是赢,我不在乎。” 秦青笑了笑,半点也不显得绝望悲哀。 “只要秦子实死了,这个世界就能重启对吗?重启之后,所有人都能回到原位?”他低声问道。 996悚然一惊,连忙说道:“所有人都能回归原位,除了你!你会魂飞魄散的!” 秦青抚摸着肩胛骨上的花蕾,笑声轻快:“一朵花的使命是什么,你知道吗?” 996急促开口:“是开得漂亮!你还能苟一阵吧?那就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不行吗?” 秦青摇摇头:“不,一朵花的使命是凋谢后零落成泥,滋养下一个生命。” 说完这句话,秦青立刻站起身,换了一套黑色休闲服,半夜驾车离开了秦宅。996火急火燎地跟了上去。 一个多小时后,秦青来到了秦子实为沈明淑购买的那栋别墅外。他把自己的车抵押在租车行,开走了一辆suv,陌生的车型,陌生的号牌,即便被秦子实瞥见,对方也不会警觉。 996急得快哭了:“你该不会想要撞死秦子实吧?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只是个苦情男配,人家却是主角,还是命定之人,人家是有天道护体的!你还不知道吧,他欠的那1.4亿已经还清了!他手里还有一套豪宅,卖掉之后除了还债,剩下的钱够他开公司创业了。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啊!你想杀他,死的只会是你!” 秦青摇摇头,语气平静:“我不想撞死他,我只想让徐逸之活过来。” “你何必呢!反正花蕾还没凋谢,你能多活一段时间,为什么要寻死?”996苦口婆心地劝阻。 “庞永安怎么会找上秦宝儿?是秦子实安排的吧?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用极致悲惨的命运,堆砌了他的平步青云。剧本里就是这样写的不是吗?像我这样的男配还有很多吧?所有人都是他的垫脚石,或被利用,或被压榨,或被牺牲。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他配活着吗?” 秦青头一次用怨恨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往,他对秦子实总是无视的。 996哑口无言。其实它也不是很理解天道为什么会选中这种人。 等待中,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拉出一条条金黄的线。路边的草叶和花茎被金线打得直颤。 这样的场景让秦青想起了桥洞下雨瀑中,与徐逸之的那个夹杂着潮气的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撑伞,也不会有人用缠绵爱意,为他滋养出一朵生命的花。 微肿的眼落下滚烫的泪,刻骨的仇恨染红了秦青的瞳孔。 他握紧方向盘,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他以为自己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却没想到秦子实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家里的车被沈明淑撞得稀烂,还有两辆车拿去变卖还了债,他只能搭乘出租车。 他付了钱,从车上下来,在公文包里一阵摸索,似乎在找伞。 这给足了秦青撞击的时间。 996扑到方向盘上,焦急地低喊:“秦青,你别干傻事!” 秦青推开它,点燃引擎。 车灯忽然点亮,照射在不远处的秦子实身上。他抬手挡脸,露出疑惑的表情。 秦青正待踩下油门,一只大手忽然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用力把秦青拽下去。 996愕然地喊了一声:“仓洺?” 仓洺把秦青拖入雨中,抓着他的两只胳膊,让他遭受冰冷雨滴的浇淋。 “你想干什么?徐逸之不在了,你也想永远消失吗?”仓洺阴沉的语气里压抑着极度的愤怒和痛苦。 夜色也无法掩盖他漆黑深眸里燃烧的火焰。此刻的他,宛如一只被重创,又濒临死亡的野兽。,. 第41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冰冷的雨滴不断落在秦青苍白的脸上,耳畔的低吼裹挟着怒火,燃烧了这个微寒的夜。 “仓洺?”秦青用虚弱沙哑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 只这一声,所有怒火便都熄灭,所有痛苦压抑都变作一个疼惜而又不舍的拥抱。 秦青被拢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大手覆住他的脑袋,挡住了不断砸下的雨点。 这个怀抱很温暖,很安全,还带着雪松与乌木,柑橘与玫瑰混合而成的香气。 三月的微风徐徐,五月的阳光灿烂……在这寒冷雨夜,在这绝望与仇恨交织的瞬间,秦青竟联想到了一些很光明的东西。 他微微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 “仓洺?”他唤了一声,有些茫然,有些无助。 “是我。”仓洺哑声回应着,大手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然后又应了一声,“是我。” 可以对所有人冷酷的他,唯独拿秦青毫无办法。哪怕恐惧愤怒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软着语调哀求:“留下来。” “什么?”秦青意识模糊地应着。失去了下手的最佳时机,他的心彻底消沉。 “要怎样才能留住你,秦青?”仓洺把滚烫的薄唇贴合在秦青冰冷的耳边。 他呢喃问着,却又仿佛在祈求,“徐逸之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你到底要什么,秦青?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卑微到连秦青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抬头看向仓洺,而这人正低垂着眼眸,深深凝望着他。 雨滴顺着仓洺纤长的睫毛滑落,落在秦青毫无血色的脸上,然后继续缓缓滑下。 滑过唇角时,秦青藏到了一丝苦涩。恍惚中他意识到,那竟不是雨滴,而是仓洺的一颗泪。 仓洺会哭吗? 秦青摇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猜测。 仓洺怎么会哭呢? “秦青,你到底想要什么?”仓洺不断追问,眸色越来越沉。更多雨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洒在秦青脸上。 秦青闭紧薄唇,竟然不敢去尝这雨水的滋味。 “我想要徐逸之活过来。”他静默许久才哑声开口。这是他唯一的愿望,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死亡。因为那个人,早已用死亡,换回了他的存活。 “我不能让徐逸之活过来。”仓洺黑沉的眼眸里溢出浓烈的痛苦,微微停顿片刻,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可以变成他。” “什么?”秦青愣住了。 “我可以穿他经常穿的衣服,我可以换他最喜欢的发型,我可以学着像他那样风流地笑,也可以学着像他那样半带机锋半带调侃的说话。” 仓洺闭了闭眼,用无比艰涩的嗓音继续说道:“我可以变成他的替代品,陪在你身边。这样可以吗?” 如不是亲耳听见,秦青绝对不敢相信,如此卑微的,甚至舍弃了自我的一段话,会从意志坚定,唯我独尊的仓洺口中说出来。 冒雨走到近前的996和秦子实也都愣住了,然后一个露出了“卧槽”的惊骇表情,一个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秦青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仓洺的眼睫上滴落的雨水带着苦涩的滋味,染上了他的舌尖。 仓洺捧住秦青的脸颊,缓缓说道:“神会厌倦祂的帝国,却不会厌倦祂小小的花朵。”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秦青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混乱了一些。 他满脸茫然地问:“什么?” 他眼睛睁大,嘴唇微张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傻。 仓洺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温柔在流泻,也有爱意在涌动。 “这是泰戈尔的诗。”他哑声说道。 秦青愣愣地问:“你也会读诗?” “遇见你之后,我就会了。”仓洺慢慢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了秦青冰冷的鼻尖。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秦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得灼热。是发烧了吗? “意思是,哪怕掌控寰宇的神,也只钟爱盛开在祂眼前的花朵。你就是我的花朵。” 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仓洺终于把他滚烫的,急跳的,赤城的心剖出来,双手捧到秦青面前。 “我一直爱着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哑声述说着自己的秘密。 秦青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眼,“你暗恋我?” “是的。” “你想和我在一起?” “是的。” “哪怕当一个替身?” “是的。” 一句一句地问,一句一句地答,为了留住这个人,仓洺可以毫无保留。他抹掉秦青脸上的雨水,鼻尖低着秦青的鼻尖,哀求道:“留下吧,留在这个世界,留在我身边。” 秦青愣了许久才苦涩地摇头:“不可能的。徐逸之不在了,我也会不复存在。” “你会一直都在。”仓洺坚定不移地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徐逸之为我付出了什么。” “我知道,我可以付出更多。” 两个人的对话,被秦子实撑开雨伞的响动打断。这人咬着牙关问道:“秦青,你刚才想撞死我?” 秦青转头看向对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辨识出这张扭曲的脸。 “秦子实?”身体本就虚弱,还淋了一场大雨,此刻的他已经有些发烧了。仓洺的告白,消耗了他太多心神。 仓洺摸了摸秦青滚烫的额头,担忧地说道:“你生病了,我带你回家。” 至于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秦子实,竟直接被他忽略了。 仓洺招了招手,隐在黑暗中的豪车便缓缓开过来,车门打开,两名保镖撑着两把大伞,把仓洺和秦青严严实实遮住。 仓洺把秦青抱进车里,脱掉对方湿透了的外套,裹上保镖早已备好的毛毯,又绑好安全带。 “你把秦青的车开回去。”他对一名保镖说道。 秦青的车很快就开走了,仓洺脱掉自己湿漉漉冷冰冰的西装外套,然后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秦子实急匆匆地走过去,弯腰看向车内半阖着眼眸,已经有些烧迷糊了的秦青。 “你想杀我?你大可以试试。”他冷笑着挑衅:“连法律都制裁不了我,你算什么东西?” 冥冥中,秦子实就是知道,秦青是个低贱的,可有可无的,总是会被践踏的存在。对方根本就不配站在他眼前,更遑论与他争斗。即便仓洺就在这里,憋了许久的话,他也要一口气说出来。 他甚至觉得,即使是仓洺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996硬着头皮从仓洺脚边溜进车里,依偎着秦青。它知道秦子实的底气从何而来。这人无论遇见多大的困境,都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轻易挣脱。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他自然可以猖狂。 真的好讨厌啊喵。996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担忧地看着秦青泛出潮红的脸。 仓洺弯腰坐进车里,温柔地抚了抚秦青滚烫的脸,然后才直直地看向车外。。 一双野兽般无情的眼眸,像打量腐肉甚或死物般地打量着秦子实。冰冷如刀的视线,带着勃然怒火与深切的憎恶。 秦子实吓得倒退了两步,握雨伞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然而仓洺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让司机把车开入了冷雨滂沱的夜色。 996愤愤不平地抱怨:“喵,你真没用!你应该狠狠教训他一顿!” 话落它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教唆主角攻去对付主角受?喵了个咪的,它的脑子也瓦特了吗? 所幸仓洺既听不见它也看不见它,只是默默捧住秦青的脸,让对方的头倚靠在了他的肩窝。 --- 半道上,仓洺给自己的家庭医生打去电话,让对方先行去秦家等待。 看见仓洺抱着自己的儿子回来,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显现出焦急担忧,甚至是疼惜爱怜的神色,秦淮川:“……” 儿子生的太漂亮了也是麻烦啊!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一个都不敢拦! 秦淮川眼睁睁地看着仓洺把儿子抱进卧房,送入浴室,调好水温,放入浴缸。 “你出去。” 把秦青浸泡在热水里,准备脱衣服裤子的时候,仓洺冷冷开口。 秦淮川默默吸了一口气:“……好的仓总。” 仓洺黑沉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蹲坐在马桶盖上的996。 996抖了一抖,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仓洺这才剥光秦青,拿莲蓬头不断冲刷对方的身体。滚烫的水打在冰冷的肌肤上,引发了一阵轻微的颤抖,紧接着便有更多红晕浮上秦青茫然无助的脸。 他睁开雾蒙蒙的眸子,愣愣地唤道:“仓洺?” “是我。”仓洺半跪在浴缸边,用大手揉搓秦青冰冷的身体。细腻而又湿滑的肌肤磁石般吸附着他的掌心,激起的却不是情/欲,而是疼惜。 掌心触碰到肩胛骨处的小小花蕾时,他眸光微暗,却又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秦青软软地歪倒。 仓洺连忙伸出手臂,把这人抱进怀里,就像抱着一束花枝,重了怕碰落他的花瓣,轻了又害怕永远失去,最后只能轻喘着,压抑着,沉默地看了他许久。 洗完澡,穿好衣服,把人抱上床,让家庭医生打了针,喂了药,仓洺才抽出空余时间,把湿漉漉的自己也洗干净。 秦淮川给他送来一套睡衣,回头看看蒙在被子里的,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儿子,小声问道:“仓总,你今晚是睡客房吧?” “嗯。”仓洺穿上不合身的睡衣。 秦淮川松了一口气。 “你先睡吧,我等着秦青退烧了再睡。”仓洺又道。 秦淮川有些心梗,又觉得仓洺不至于禽兽到欺负一个生病的人,这才走了。 仓洺来到床边,掀开薄被。 秦青果然没睡着,微湿的睫毛轻轻颤着,眼珠在眼皮下来回晃动。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徐逸之? 仓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爬上床,把无法入眠的人抱进怀里。 秦青立刻睁开眼,试图挣扎。 然而仓洺仅用一句话就让他平静下来,“睡吧,假装抱着你的人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仓洺之前说的话并不是激情中的虚假承诺。只要能留住秦青,他愿意当一个影子般的,没有自我的替身。 熟悉的雪松气息和乌木的沉香把秦青包裹。这个胸膛如此温暖宽阔,像一块足以扎根存活的泥土。所有挣扎都化作了眷恋,哪怕是假的,只这一夜,骗骗自己也好。 秦青抱住仓洺,把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无力地闭上眼睛。 呼吸间全都是徐逸之的气味,仿佛他还活着。 秦青睡得沉了,仓洺却一夜未眠。 --- 翌日醒来,仓洺已经去了公司。床头放着一张纸条,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工作机器一般的仓洺,何曾丢下过工作陪谁吃午餐? 秦青拿着这张纸条,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996蹲坐在床头柜上,遗憾地说道:“唉,攻略仓洺的任务已经过期了,要不然我们一定能拿到回城卷轴。回了主神空间,主神一定有办法给你续命。不过你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高。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 秦青用指腹摩挲着纸条,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痒。 他愣了愣,继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掀开被子,冲入浴室,脱掉睡衣,对着镜子查看。 那朵略有些舒展的花蕾此刻竟然在怒放。一片又一片淡粉的,溢着珠光的花瓣,层层叠叠,颤颤巍巍,肆意吐香。 不知是蜜糖还是牛乳,亦或世上最浓最甜的琼浆散发的气味,霸道地充斥着这个小小的空间,令人不可遏制地联想到最最旖旎,最最绮璇,最最梦幻的东西。 996捂住鼻子,脑袋一阵眩晕。 它指着秦青背后的那朵宛如珠玉,形似朝露,又仿佛微明晨曦的花,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是说徐逸之死了,它就会凋谢吗?它怎么开了?” 秦青反手抚摸着这朵灼而艳的花,脑海中划过一些碎片般的记忆。 “……或许你站得太高了,当你打碎自己,再把自己洒进这滚滚红尘,你会发现很多乐趣。”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自己打碎?” 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青与徐逸之的对话。 把自己打碎,把自己打碎…… 难怪那天在听雨轩的光柱里,他明明看清了仓洺的脸,却无法拒绝对方的吻。难怪他们的气味一样的清冽醇厚,难怪他们的拥抱一样的温暖安全…… 秦青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996担忧地问,“你哭了吗?” 秦青摇摇头,放下手,露出的却是一张又哭又笑的脸。泪水在眼眸里闪动,微笑却挂在唇边,此刻的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996用爪子碰碰他的腿:“你的花开了,你能活下来吗?” “嗯,我活下来了。”秦青点点头,嗓音无比沙哑。 996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的花为什么开了?是有另一个人爱上你了吗?是仓洺?”它忽然瞪圆了眼睛。 喵了个咪的,如果是仓洺让这朵花开了,那岂不是代表仓洺爱这个花妖爱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寿命、气运、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和秦青共享,那秦青还当个屁的苦情男配啊! 一时之间,996竟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只能烦乱地磨着爪子。 秦青摇摇头:“一个人的爱,只能让我开出一朵花。” “可是徐逸之已经死了呀!”996迷糊了。 秦青摇摇头,没有解释,看向镜子里那朵怒放的花,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这样的真相,即使是他也完全没有想到。真的太出人意料了,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 --- 中午,仓洺果然回到秦家接秦青去外面吃午饭。 进餐的时候,秦青不断打量仓洺的脸。 仓洺抬眸看他,忽而启唇一笑:“看我做什么?”这个笑,竟然有些风流。 “没什么。”秦青立刻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吃菜。 饭毕,仓洺让服务员把餐桌收拾干净,末了把隔壁包间的人叫进来。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连串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还有隐隐的贪婪从眼底流露。 秦青疑惑地看向仓洺。 仓洺指着西装男说道:“他是律师,来颁布徐逸之的遗嘱。”又指了指那群老老少少,“他们是徐逸之的家人,来听遗嘱。” “为什么在这里听?”秦青隐隐猜到了什么。 仓洺没答话,冲西装男扬了扬下颌。 西装男立刻拿出遗嘱,逐字逐句念诵。那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兴奋期待变作了愤怒不甘。 秦青沉默地缓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开口:“徐逸之把全部遗产都赠给了我?” “是的,包括蓝宇的股份。”西装男点点头。 “我们不服,我们要起诉!这份遗嘱是假的!”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愤怒地拍打桌面。 “我也是遗嘱的见证人,它是真是假,我最清楚。你们不是徐逸之的直系亲属,要打官司,我让蓝宇的律师团陪你们打。”仓洺淡淡开口。 男人沉默了下来,其余人便都露出绝望的神色。蓝宇的律师团从来没输过任何一场官司,他们告了也是白告。可能一场官司打完,在场所有人的财产都会被巨额律师费掏空。 男人看向面容平静的秦青,不忿地说道:“你和逸之又没结婚?你凭什么拿走他全部财产?我们都是他的亲人——” 这人话没说完,秦青就已摇头:“我不需要这份遗产,它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权势和财富,对他而言还不如一块湿润肥沃的泥土。 听见这句话,那群老老少少不由自主地露出狂喜的表情。 仓洺容色微冷,继而用双手握住秦青的胳膊,转过他的身体,让他直面自己。 “这是徐逸之给你的东西,你竟然说它没有意义?他把他的全部都给了你,你说放弃就放弃?”暗火在仓洺漆黑的眸子里烧灼。 他生气了,因为秦青无意的一句否定,就仿佛他自己也被否定了。 秦青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这张俊美到近乎锋利的脸,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仓洺竟然没有穿简单干练的黑色西装,而是穿了一件颇为复古奢华的格纹灰的双排扣西装,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块折叠成棱形的方巾,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略有些坚硬的头发不像往日那般梳到脑后,而是精心抓挠成自然随性的模样。 他在模仿徐逸之的穿着打扮。为了秦青,他真的试图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秦青的眼眶被一股潮热的热意占据,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好半天才哑声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我错了。他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仓洺冷硬的脸庞。 于是这张脸一瞬间就柔和下来,融融的暖意在那漆黑的眼眸里流淌。 “没关系,是我过激了。”仓洺紧了紧握着秦青手臂的十指,然后才缓缓放开。 那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都恨不得大骂出声。人家不要的东西,仓洺何必硬塞过去?这关仓洺什么事? 仓洺冲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立刻把这群人带走。 秦青沉默片刻,把自己斟酌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想辞职。” 离得远一些,他才能慢慢调适心态。 仓洺愣了愣,然后才问:“辞职了你准备干什么?” “周琳琳让我去帮她管理公司。我想创业。”秦青自然也早就找好了去路。 仓洺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头:“好,下午我就帮你办离职手续。” 这下轮到秦青愣住了。 “我以为你会拒绝。”他诧异地说道。 “如果是徐逸之,他不会拒绝。他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也愿意给予你足够的自由。”仓洺无比平静地说着如此卑微的话。 他真的在改变,从穿着到气质,再到话语甚至脾性。时间一长,他会不会忘了自己,进而完完全全丢失自己? 可是,他就是徐逸之,徐逸之就是他啊。 秦青的心被这些古怪的念头反复折磨着。多看此刻的仓洺一眼,他就会多一分疼痛。 “周琳琳约了我下午去公司看一看,我该走了,再见。”秦青仓促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仓洺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满是落寞和压抑的痛苦:“再见是多久再见?” 秦青还没想好,却下意识说道:“我要是遇到商业上的问题,能不能来找你?你可以教我吗?要不然你给我们投点钱好了。” 仓洺眼里的落寞和痛苦,一瞬间就化作了无法掩饰的欣然喜悦。 “好,我给你们投钱。要多少?” “你很高兴?”秦青回头看他,明知故问。 “当然,这样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掉。” “那你就多投一点吧。”说完这句话,秦青又道:“我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素来没什么表情的仓洺竟勾着薄唇笑了:“是。以后只在我面前卖乖吧。这样你就是我的乖乖了。” 这种话,绝不是仓洺会说的。甚至于这个风流多情的笑容,也绝不会出现在他冷峻的脸上。 秦青又是一愣,涩声说道:“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是徐逸之说的。我会越来越像他,请你多给我一点时间。”仓洺认真说道。 他坐在那里,明明想追上去挽留,却又死死按住桌面压抑自己,于是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秦青。 心里的酸涩疼惜再也无法按捺,秦青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宁愿为他丢弃自己的男人。,. 第42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秦青很快在新的公司适应了新的岗位。 “这是原画师发来的人设图,你看看,然后提一点意见。”周琳琳捧着一沓画稿走进办公室。近期,他们要开发一款网游。 “我下午再看吧,快到饭点了。”秦青站起身整理袖扣和领带。 996抱着一包小鱼干,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大嚼特嚼。 “等世界重启了,我一定要绑定一个听话的搭档。”它不甘心地嘟哝道。 “世界什么时候重启。”目前秦青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导致世界重启的原因,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暂且还无法探查。 但是仓洺可以吧?他的身份,应该不止是命运之子那么简单。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秦青略过了。不管仓洺可不可以,又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谁知道呢。”996摇摇头,满脸沧桑。反正世界全都乱了套,它干脆躺平算了。 “你每天都和仓总约好了一起吃饭?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周琳琳放下画稿,满脸八卦地问。 秦青抿唇淡笑,不曾回答。 瞥见墙上的挂钟走到了十二点,他立刻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微信。 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十二点整到来的时候,仓洺的微信也来了:【我来接你,今天去哪儿吃?】 秦青笑着打字:【去吃火锅吧。】 【好。我先订位子。】 数分钟后,位子订好了,仓洺没头没尾地说道:【今天我的头发长长了一点。】 秦青愣了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跃到这个地方。 【你是想理发吗?】这条短信还未发送出去,仓洺又道:【这样就更像他了。】 秦青的指尖忽然僵住,瞳孔一阵微颤。 紧接着,仓洺说道:【他看书或看电脑的时候会戴上一副平光镜。我也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秦青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情绪里。 不,不要这样。他摇摇头,却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的确没有办法忘记徐逸之,也的确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截然不同的,却有着相同本源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纠结的片刻,一张照片跃出聊天框。 周琳琳见秦青表情有些反常,于是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便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只是匆匆一眼,没有太仔细,她竟以为那个穿着奢华复古西装,留着率性自然的发型,戴着无框眼镜,弯着唇角笑得风流又多情的男人,是徐逸之。 “别看了,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年轻……” 周琳琳拍拍秦青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安慰。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把仓洺认作了徐逸之。 仓洺原本是什么模样?他很冷酷,可他同时又很温柔。他有些唯我独尊,却又懂得体谅和迁就。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比徐逸之逊色。 他很好,真的很好...... 秦青不敢再看那张照片,可是仓洺的短信却又一条接一条地冒出来。 【不要太快拒绝我,好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他。】 眼眶里涌出一阵难言的热意,叫秦青逃避般地摁灭屏幕,把手机紧紧握在掌心。 “对了,秦子实的公司今天开业。”周琳琳一句话便唤回了秦青的心神。 他抬眸望去,瞳孔里一片冰冷。 “法律真的制裁不了他吗?”周琳琳小声问道。 秦青摇摇头,没有回答。 “当然制裁不了了,人家可是主角受。”996一边舔自己的胖爪子一边说道:“连仓洺都拿他没办法,你们还能怎样?打落牙齿和血吞吧。徐逸之那么牛的人,到了他面前也得丢命,更何况你们一个苦情男配,一个恶毒女配。” 秦青垂下眼睑,对周琳琳淡淡说道:“我已经把他和庞永安的聊天记录发给秦宝儿了,后面会怎样,看秦子实的命吧。” “秦宝儿那个女人有点疯,怕是会出乱子。”周琳琳幸灾乐祸地笑了。 --- 秦子实站在一栋摩天大楼前,手里握着红绸正准备剪彩。一群人簇拥着他,笑呵呵地鼓掌。 不知谁拉响了礼炮,放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纸片,在初秋的艳阳和微风里纷纷扬扬,四处飘散。 这虚假的繁花似锦,叫秦子实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 “秦子实,我杀了你!” 偏在此时,身体消瘦,神情癫狂的秦宝儿从人群里冲出来,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尖刀。 秦子实退后几步,躲到安保人员身后。又有几个安保人员冲上去,三两下打掉了秦宝儿手中的尖刀,把她死死摁住。 “秦子实你这个祸害!要不是你,我们秦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我一定要杀了你!放开我,放开我!秦子实你不得好死,你畜生不如……” 秦宝儿一边挣扎一边咒骂。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目中难免带上一些思量和怀疑。 然而秦子实却半点不慌,从保安身后走出来,一面向大家鞠躬致歉,一面苦笑着解释:“我妹妹被男人玩弄之后精神有点失常。我已经把她送去神经病院治疗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跑出来。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 宾客们露出体谅的微笑,目中却还是存疑。 数十分钟后,果然有一辆神经病院的救护车匆匆赶来,把又哭又叫的秦宝儿绑走,还一个劲地冲秦子实道歉,说他们工作疏忽,让病人跑了出来。 宾客们这才恢复正常面色,一面恭维着秦子实,一面把他请上主席台继续剪彩。 秦子实拿起金剪刀,慢慢朝打着球结的红绸走去。失去了秦家公子的身份,被蓝宇辞退,经历了罗门风波,又差点面临牢狱之灾,这样的人生只能用坎坷来形容。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即使有一些坎坷,他如今不照样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而他的敌人现在如何了? 想到徐逸之的死,又想到萎靡不振,只能躲在一个小公司里潦倒度日的秦青,秦子实差点笑出声来。 他抿了抿唇,摆出喜庆又严肃的表情,把剪刀卡在了红绸上。就在这一瞬间,头顶有一块阴影正极速落下,带起簌簌风声。 秦子实还来不及抬头看,站在他身边的安保人员就用力拉了他一把,手中的金剪刀落在地上,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块巨大的钢化玻璃。 一声轰然巨响,无数碎片炸开。玻璃掉落的地方,正是秦子实之前站立的地方。 木头搭建的主席台坍塌了大半,秦子实摔倒在玻璃碎渣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脸颊,均被割出一条条血痕。 站在台下的宾客们惊恐四散,大叫救命,抬头望去,大楼最顶层的一间办公室的窗户竟然没有了。 秦子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从塌陷的主席台下逃出来的。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狼狈不堪,遍体鳞伤地坐在了急症室里。 他闭了闭眼,胸中戾气暴涨,然后狠声开口:“我要报警!那块玻璃绝对不是自然脱落的,一定有人对它动了手脚!这是谋杀!” 他头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秦青! “是秦青干的,一定是他!”警察来了之后,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而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经过技术人员反复鉴定,那块窗户的确是自然脱落,没有一丝一毫人为撬动的痕迹。而且玻璃所在的那间办公室,就是秦子实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他想找人赔偿都没有办法。 秦子实不愿采信这个调查结果,却也没有与警察争辩。他压抑着满腔愤怒,一路飙车朝秦青的公司开去。 然而不等见到秦青,一辆大货车便迎头撞了过来。要不是秦子实动作够快,连忙打了方向盘,说不定他已经成了一滩肉泥。 车子侧翻在绿化带里,秦子实解开安全带,从扭曲的驾驶室里气喘吁吁地爬出来。他依旧没死,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扯着呼吸胸口有些发疼。 爬出去几米远,他才慢慢坐起,拿出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再度给警察打电话。 “喂,是110吗?我被人谋杀了!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调查结果很快出炉,分明是秦子实超速闯红灯,而大货车是正常行驶。他要负全责。 交警离开的时候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秦子实,仿佛已认定他是个得了被害妄想症的疯子。 秦子实一天之内第二次进急救室,与之前一样,除了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吊几瓶消炎药就好了。可是他饱受恐惧、愤怒、仇恨折磨的心,却是医学仪器探测不到的。 他坚信这么多灾难绝对不会是巧合!他坚信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秦青在背后搞鬼。 “是仓洺在帮他,一定是!只有仓洺才具有这么大的能量!”秦子实咬牙切齿地低语。 话音未落,他竟已歪歪扭扭地倒在病床上,身体一阵抽搐,手背上还插着一根吊针。 医生护士赶忙跑过来查看,这才发现他竟然对某种药物过敏。可是为他开药的医生反复问过,他都说自己没有药物过敏史,做了皮试,他也一切正常。 抢救了大半夜,秦子实终究还是转危为安。他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办法再说这一次又是秦青和仓洺搞得鬼。 短时间内,体质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可是一天之内连续遭遇那么多次杀机,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秦子实躺在病床上反反复复地想,心里堆积着越来越多对秦青的恨。不知不觉,他在这极致的恨意中睡了过去,然后,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看完了自己的一生。不用谁向他述说,他就是知道,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自己将得到一位神祇的爱。自己将共享对方绝顶的气运,无尽的寿元,浩瀚的力量。 自己将教会对方如何去爱,自己会把祂的神性转化为人性。有了人性,这位神祇才会真正具有神格,进而从混沌中醒来。 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荒谬?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人要成为神,他首先要拥有神性。一个神要拥有神格,竟然首先要拥有人性。 神性本来就是从人性中来的啊。 秦子实近乎狂喜地等待着神的垂怜。绝顶的气运,无尽的寿元,浩瀚的力量,谁不想要? 刚开始,梦里的一切都很美好,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最糟糕,也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他顺利地接近了那位神祇,渐渐获得了对方的青睐,成为离祂最近的人。 然后,梦里的秦子实开始死亡,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无休无止。他被困在了一个时间和空间做成的囚笼里。 梦里的他没有记忆,每一次死亡都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然后再度接近那位神祇,再度获得对方的垂青。 不,那不是垂青,那绝对不是!爱一个人不会是那般眼神。 梦里的秦子实看不清真相,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秦子实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位神祇就是仓洺!他冷眼看着秦子实故意接近,又冷眼看着秦子实耍弄着各种各样的花招去博得祂的爱。当祂漆黑深眸里的冷意和厌憎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时,梦里的秦子实便被黑气吞噬,患上了绝症。 被神厌弃的人会怎样? 会死,而且是一次又一次,永远无法逃脱! 第一次死亡是因为梦里的秦子实为了晋升,陷害了一名同事,导致对方跳楼自杀。警察没能查出真相,但仓洺却用那种打量腐肉甚或死物的目光静静地望过来。 那一刻,黑气吞噬了秦子实。 第二次,秦子实把公司机密卖给了外国间谍,导致公司和国家承受了莫大损失。警察依旧没能查到他身上,但仓洺却已洞悉一切。 那厌憎而又漠然的目光又一次静静地望过来,黑气将秦子实吞噬。 第三次,秦子实出了车祸,明明眼睛没瞎,却联合医生做了假,夺走了秦青的一只眼睛。 第四次…… 第五次…… 不知轮回了多久,死亡了几次,当秦子实抖如筛糠地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飘忽而过的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抬起微颤的手,瑟瑟地抹掉满头汗珠。 那是一个梦吗?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吧! 秦子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脊背因为不可承受的无形之重,竟弯曲得仿佛要断裂。 “妈的,真是莫名其妙!”他很快就冷下面色,狠狠咒骂了一句。 我是被神憎恶的人? 被神憎恶的人真的会像梦里那样? 秦子实终究还是怕了,连忙加急做了体检。各项数据显示,他的身体除了一些皮外伤,一切都很正常。他绝对不可能罹患什么癌症。 秦子实重重吐出一口气,这才办理了出院手续,药物过敏医院给出的赔偿,他竟然也没要。 那些接二连三的事故若是人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但它们如果全都是巧合呢? 秦子实不敢再想,却也不敢再出门。他把自己锁在家里,每天的吃穿用度全靠助理打点。 大半个月之后,他开始发现不对劲了。 原本对他颇为尊重,甚至有些谄媚的助理,竟然慢慢变得嚣张跋扈起来,对他说话会恶声恶气,帮他做事会极其不耐烦,空闲的时候还会用厌憎的目光偷偷摸摸瞪他。 这种厌憎不像仓洺的厌憎那般带着冷漠与不经意,就仿佛他只是一粒尘沙。 这种厌憎是凝如实质的,是如鲠在喉的,是心里的一根刺。 那助理越来越暴躁,一个不顺心还会把刚做好的饭菜砸在地上用脚踩烂,说是要饿死秦子实。 秦子实问他是不是疯了,他愣了愣,然后幽幽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讨厌。” 这句话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很多人生气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它的严重程度甚至比不上一句谩骂。 但在那一刻,秦子实却产生了一种被吸入黑洞再也无法挣脱的绝望感。 他气急败坏地撵走助理,站在镜子前,眼神癫狂地打量自己每一寸皮肤。梦里的他可以看见自己被黑气缠绕进而吞噬,可梦外的他却只能看见一张被恐惧扭曲的,丑陋不堪的脸庞。 他狠狠打碎镜子,跑到外面。 他走过小区,小区里的住户纷纷躲避,然后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条黏糊糊臭烘烘的鼻涕虫。 他走上街道,街上的行人要么掩鼻,要么皱眉,要么撇头。他们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 他走进公司,公司职员口里喊着秦总,面上却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很明显,他们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 无论走到哪里,秦子实都莫名其妙地被厌憎着。 “秦总,你面色很差啊。我听你的助理说你最近精神有些失常。待会儿我送你去青山医院看看吧。得了心病可得尽快治疗啊。”公司副总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竟然想把秦子实送去精神病院与秦宝儿作伴。 原来神的厌憎是这样的…… 整个世界都会排斥秦子实,不问缘由,从心而起。他没有患上癌症,可他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癌细胞,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无法共处。 秦子实吓得逃出了公司,搭乘出租车的时候却被司机带到非常偏远的地方丢下。 路很偏,夜很长,秦子实伸手想搭顺风车,过往的司机却都踩下油门加快从他身边驶过。他走得鞋底都磨破了,不得已之下只好拨打了110。警察没把他送回家,反倒把他带回警局,一遍又一遍地核实他的身份,似乎怀疑他是个通缉犯。 被关在审讯室里审问了好几个小时,精疲力竭的秦子实才终于回到了家。 他躺在浴缸里不断发抖,脸上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变作了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他又把自己关了起来,每天靠外卖过活。半月之后,他发现给自己送外卖的小哥竟然不再用厌憎的目光看他。 所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吗? 秦子实心中狂喜,连忙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门。 这一次,小区里的住户,街道上的行人,都不再用厌恶的目光看他。秦子实心中狂喜,去了公司才知道,情况并没有好转,而是变得更糟糕了。 那些憎恶,全都变成了无视。 公司里的人明明看见了他,却又仿佛看不见他。他们不会与他打招呼,不会向他汇报情况,甚至已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办公室,如今已被副总占据。他气势汹汹地走进去,质问对方为何鸠占鹊巢,副总却只是摆摆手,叫来保安,把这个疯子扔了出去。 秦子实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嘴唇,折断了门牙。这么滑稽的一幕,路上行人却仿佛完全看不见。 这个世界还在,秦子实却仿佛不在了。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地被别人掠夺了去。公司换了法人,可是没人觉得奇怪。 他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秦子实捂着血流不止的嘴唇慢慢爬起来,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初秋的阳光还带着一丝灼热,落在他身上却宛如霜刃般寒冷。 他愣了许久才发疯一般朝蓝宇总部大楼跑去。 他要找到仓洺,问问对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说好了天生一对,为何会因为那么一些小事就厌弃他。 真是可笑!对神祇来说,几个凡人的命算什么?有人跳楼,有人瞎眼,有人发疯,不是每一天都在发生的事吗? 秦子实跑得越来越快,眼看着那栋灰蓝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摩天大楼就近在咫尺,路旁的窨井盖却忽然松动,让他落入了一个漆黑的深坑。 一旁有人看见了这一幕,却浑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坑里满是臭水,泥浆,虫豸和老鼠。 秦子实摔断了一条腿,额角还磕破了一道口子,弄得鲜血直流。他看着上方的圆孔,惊惶无助地大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从白天喊到夜晚,又从夜晚喊到白天,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井边走过,却不曾有谁探出一个脑袋,担忧地说道:“你还好吗?我来救你了。” 等待是最漫长的绝望…… 秦子实瘫坐在臭气熏天的泥浆里,由无助的低泣慢慢开始嚎啕大哭。 “仓洺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原来仓洺无需对他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一个憎恶的眼神,就已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第43章 1苦情男配在线改剧本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年,秦青和周琳琳合伙开办的公司已经快要上市。新发布的游戏获得了巨大成功,庆功宴就在今天晚上举行。 周琳琳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西装,站在舞台上为各位同事和来宾进行演讲。自从秦青剪掉了她的长发,她就一直保持着那天晚上的短发造型。 就在那天晚上,她找回了尊严,找回了自己,还得到了一顶缀满鲜花的皇冠。 此时此刻,她的父母坐在台下,用骄傲的目光看着她。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的死对头周雨柔也坐在台下,用嫉妒发红的眼睛看着她,对她来说也无关痛痒。 只有秦青,只有站在角落里,捧着一束花,用温柔和赞许的目光看着她的秦青,才能让她体会到成功时刻的喜悦。 “……最后,我要感谢我最重要的伙伴秦青,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你的陪伴,一路走来,你辛苦了。”周琳琳朝站在台下阴暗角落里的秦青伸出手。 于是秦青便走上台,把一束绢纸做成的假花送过去。别人都喜欢送鲜切花,唯独他与众不同。 周琳琳捧住假花似模似样地闻了一闻,开玩笑地道了一句好香。可是,被秦青抱入怀里时,她却觉得这人比世界上最美的花还要芬芳。 坐在礼堂里的人开始鼓掌,由缓慢到热烈。 周雨柔一边不情不愿地鼓掌,一边红着脸颊看向坐在前排中心位置的高大男人。 两年时间可以怎样无情地改变一个人? 以往的周雨柔从不认为时间能对仓洺做些什么。那个人在她心里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可是现在,这座山崩塌了。不,他甚至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坚硬的短发留成了自然随性的中发,抹了啫喱,抓成风流倜傥的模样。他每天都穿着复古奢华的三件套西装,审阅文件时会戴上无框眼镜,遮住自己极具侵略性的俊美脸庞。 他不再不苟言笑,也不再沉默寡言。他可以侃侃而谈,也可以绵里藏针,虚与委蛇,而这些事,都是曾经的他最为厌恶的! 直到现在,周雨柔还记得徐逸之死去的三个月后,她第一次见到仓洺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他几乎变成了另一个徐逸之! 为什么?他明明是那么孤高冷傲的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也不为过! 为什么他要舍弃自己。 直到看见秦青…… 直到看见仓洺用徐逸之的方式去接近那个人,照顾那个人,周雨柔才渐渐明白过来…… 那么孤傲的仓洺,竟然为了秦青在模仿一个已死去的人!徐逸之一直有人记得,可是谁来记得仓洺呢?他已经丢掉了他自己! 周雨柔捂住通红的眼,在热烈的掌声里,在阴影的笼罩下,悲哀地低泣。 可是被她凝视的那个人却一直仰着头,沉默而又无比温柔地注视着舞台上的秦青。 掌声已经熄灭,唯独他还在一下一下轻轻拍手,无疑他是最骄傲,最喜悦的。 “呵,秦青你配吗?你配得到这份爱吗?你找谁不好,偏要找仓洺当替身?”周雨柔用怨毒的目光看向台上的秦青。 秦青伴着周琳琳走下来,立刻有一群人围拢过去,喜笑颜开地说着恭维话。 秦青举起胳膊,冲仓洺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仓洺默默点头,然后便离开了礼堂。当秦青需要的时候,他可以随时都在。当秦青不需要的时候,他也能无言地走开。 周雨柔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仓惶起身,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仓总,仓总!” 庆功宴在北方一座大都市召开,此时正值寒冬,外面下着大雪。周雨柔穿着露肩小礼服,奔跑在鹅毛大雪中,嗓音被冻地发颤。 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行走在纯白的雪地里。他没有回头,仿佛未曾听见身后焦急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的呼唤。 几名保镖围拢过来,想要抓住周雨柔。 “仓总,我是秦青的妹妹!”周雨柔不得不打出秦青的招牌。 然后她便无比痛心的发现,大步前行的仓洺竟然只是因为偶尔被提及的一个名字,驻足了下来。秦青之于他,便是这样的存在。他停停走走,流连尘世,只为了这么一个人。 仓洺回过头,冷漠的目光扫过来。 周雨柔鼓起勇气大声喊道:“仓总,我喜欢你!请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秦青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徐逸之。我求你放弃他吧,我求你把自己找回来!你不用模仿任何人,你本身就值得被爱!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不要忘了自己好不好?” 周雨柔跪坐在纷纷大雪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太心疼了。秦青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仓洺? 仓洺冷漠的目光依然没变。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才用钟鼓般浑厚的嗓音说道:“在我心里,秦青也是最好的。” 话落,他转过身,继续朝皑皑白雪里走去。纷纷扬扬的纯白雪絮,几乎快要吞噬他的背影。 他在消失。 他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他自己。 周雨柔真真切切地爱着仓洺,所以她才能体悟到仓洺的这句话是何等的沉重,又是何等的不可转圜。就像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仓洺也一样。 周雨柔狠狠捶打雪地,发出了愤怒的嘶喊。 在这尖锐的喊声里,一道轻柔的呼唤绕过片片雪絮,不甚清晰地响起:“仓洺。” 喊声就在周雨柔背后,可她一点儿也没听见。 然而已走出很远的仓洺,却在此时回过头,冰冷的脸庞宛如冬雪消融,乍然露出一抹柔情满溢的微笑。 “冷吗?快过来。”他朝周雨柔的方向伸出手,一句简短的话却夹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深深的担忧。 周雨柔愣了愣,然后便着魔一般站起来,露出梦幻的笑容。 一道修长的身影越过她,大步迎向仓洺。那是秦青,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洒了满身浓郁的香水,让这空无寒冷的夜,带上了一丝尘世的浊气。 周雨柔认为那是浊气,污秽得厉害。 可是在仓洺看来,这馥郁浓甜的馨香,这温热柔韧的身体,却是最绮璇美丽的风景。 他摘掉黑色皮质手套,用自己热乎乎的手牵住了秦青冰冷的手,然后又把雨伞全部偏向秦青,叫雪花落在自己肩头。 “好好打伞。”秦青把雨伞推过去一些,沙哑的嗓音里藏着许多酸涩难言的情绪。 周雨柔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是时候结束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了很久,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秦青忽然停步,抬眸看向仓洺,“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惊心动魄的事。” 遇到徐逸之和仓洺之前,他以为爱是考验和磨难。不共同经历生死,哪来的至死不渝的爱情?然而即便共同经历了生死,似乎也并不能够得到那种爱情。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仓洺,漆黑眼眸里倒映着仓洺同样漆黑的眼。 仓洺低声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惊心动魄?” “一起经历磨难,一起战胜磨难。”秦青给出了一个最为普遍的答案。 仓洺却摇头失笑,颇不赞同。他一只手稳稳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秦青冰冷的脸。 “荒芜死寂的沙漠里,没有水源,没有沃土,只有无情烈日和满目沙尘,却忽然开出一朵娇艳可爱的花,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他拂去秦青肩头的雪花,语气更为温柔低缓:“失去味觉的人忽然尝到了花蜜的甜,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北风呼啸,吹乱了雪絮。一片纯白的雪,沾上了秦青淡粉的唇。 仓洺垂下头,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秦青脸上,“就在此刻,雪花落在你唇上,慢慢融化成水滴,这没有声息的一幕,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 他沙哑地低笑了一声,然后便用指腹,抹去了饱满唇珠上的冰冷水滴。 其实他更想用自己的唇把它吻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可以。 在真正变成徐逸之之前,这样的亲密,绝不可以。 一片雪花落入秦青漆黑的眼眸,氤氲成湿漉漉的水雾。他专注地看着仓洺柔情款款,笑意风流的脸,心里慢慢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用这种仿佛爱上了我的眼神看我,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仓洺抚了抚秦青微红的眼角,话语里带着奢望和憧憬。 秦青微红的眼忽然弯成了月牙,朦胧泪光里浸出温柔与释然。 “那我现在吻你,算不算惊心动魄?”他哑声问道。 “那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仓洺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心脏却急跳起来。 秦青弯唇一笑,然后踮起脚尖,用湿漉漉的唇瓣,轻轻吻住了仓洺的唇瓣。 落雪无声,这个吻也同样没有声息。 然而一阵轰然巨响却在仓洺的脑海中滚动,然后刮起疾风,卷起骤雨。他愣住了,雨伞从手中滑落。 秦青伸出舌尖,撬开仓洺的唇,把自己最甜最腻,最暖最热的花蜜丝丝缕缕地渡过去。 耳朵里一阵嗡鸣来回震荡,心脏里一阵热流上下涌动。结束了这个仓促的吻,秦青抿了抿濡湿微红的唇,笑着低语:“好像是挺惊心动魄的。” 呆愣中的仓洺这才回过神来,狠狠抱住秦青,再度吻了过去。 急迫,凶猛,不断索取。他像一只饿了许久想要吃人的猛兽。 秦青用力推了仓洺一把。 仓洺没有反抗,顺势倒在雪地里,漆黑眼眸微微阖上,露出“果然还是不能”的哀伤表情。 秦青俯下身,捧着仓洺的脸庞,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在呼啸肆虐的北风中,主导了一场缠绵悱恻又热情如火的吻。 “把你的命给我,好不好?”换气的间隙,秦青哑声低笑,继而又道:“我的也给你。” “好。”仓洺没有一丝犹豫,仰起头,迫不及待地含住了秦青的唇。 又一次换气,秦青吩咐道:“明天就去把头发剪短。” “好。”仓洺摁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唇压上自己的唇。大雪不停,这个吻也不许停。 秦青闷闷地笑,又吻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道:“明天别再穿这种风格的西装了,穿你以前的黑西装。” “好。”仓洺连命都可以给自己的小花,此刻又有什么不能答应? 吻还在继续,换气的间隙拉长了。 “明天把那副眼镜扔掉。” “好。” “不要再模仿徐逸之了。” “好。” 仓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论秦青问什么都答应,要什么都能给。 “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爱你。变回你自己吧,仓洺。”秦青在雪地里支撑起双臂,凝望着仓洺被热火点燃的黑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什么?”仓洺愣住了。 “仓洺,我要你变回你自己。”秦青垂下头,把滚烫的唇贴在仓洺冰冷的耳廓上。 仓洺的喉结滚动了许多下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变回来!我现在就去剪头发。” 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化成水滴,这点点刺骨冰寒一再提醒他,此刻的一切不是梦。 “你刚才还说了什么?”仓洺抬起手臂,紧紧握住秦青的肩膀,漆黑眼眸里一点一点亮起微光。 “我还说,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我不要替身,我要你。我要仓洺。”秦青垂下头,用嘴唇含走仓洺脸上的雪花。 额头、鼻梁、脸颊、嘴唇。点点滴滴的雪花,点点滴滴的吻。 还有哪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惊心动魄? 仓洺漆黑的眼眸里亮光灼灼,爱意翻涌。他紧紧把秦青抱在怀里,用敞开的黑色风衣把这人严严实实包裹。胸膛里跳动着一颗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心,不断散发出热量。 热气熏红了秦青的脸,也沾湿了他的眸。他的嘴唇、鼻尖、眼尾,全都染上了桃粉的色泽,娇艳得宛如一朵亟待绽放的花儿。 仓洺再也按捺不住,凶猛而又急切地吻上了自己的小花。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可是在两人的唇舌间,在这宽阔的怀抱里,却温暖如春。 被春情染红了眸的秦青,轻轻缓缓地喟叹:“仓洺,我想你了。” --- 两年后。 996顺着排水管爬上一栋别墅的二楼。 二楼阳台种满了藤蔓蔷薇和纯白月季,一对拥抱在一起缠绵接吻的男子就隐藏在火焰一般热烈的团花里。 “喵了个咪的,差点瞎了我的眼。下回亲热麻烦找个私密一点的空间好吗?每次都这么少儿不宜,搞得我也有点春心荡漾。要不然你给我在这里找一只小母猫吧?” 996钻到摇椅下,絮絮叨叨地说话。 见秦青还是没搭理自己,它咳了咳,又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要不然小公猫也可以。隔壁那户人家的布偶猫你见过吧。哪天给我介绍介绍?” 秦青推开仓洺,低低地笑了两声。 仓洺不经意地瞥了996一眼,从背后抱住秦青,薄唇吻着对方香气四溢的脖颈。 “去洗澡。”秦青暗示性地拍了拍仓洺箍住自己细腰的胳膊。 仓洺眸色一暗,捏着秦青的下颌深吻了片刻,然后才匆匆走回卧室。 秦青拿起一旁的洒水壶给蔷薇和月季浇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又去看秦子实了?” 996从摇椅下钻出来,凭空变出一支点燃了的香烟,沧桑地抽了一口。 “他过得挺糟糕的。你不知道,那个神经病院条件很差,没有专人照顾他,又怕他自杀,只好把他绑在床上。我去的时候他屎尿都拉了满床,还一个劲地说神明我错了,神明我错了。” “神明我错了?”秦青微微眯眼。 “是啊。”996噘着嘴,抖着胡须,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他每天都想自杀?”秦青又问。 “是啊。不就是掉进窨井里饿了三天三夜嘛,不至于产生那么大的心理阴影吧?”996搞不懂,只能摇头。 秦青放下水壶,问道:“他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患上绝症?” “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有一个专家小组已经入驻精神病院,专门研究他的自愈能力。据说被同病房的病人打到只剩一口气,他都能很快恢复健康。他喵的,这个世界处处透着古怪!” 996烦躁地杵灭烟蒂。 “主角攻和苦情男配在一起了,能力逆天的男二轻易被主角受搞死,主角受自己还成了神经病。天道给我的剧本被你改成了什么鬼样子!你怎么还不被雷劈?” 996愤愤不平地抱怨。 “你慢慢等着吧,我要睡了。”秦青回头看向屋内。 仓洺腰间围着一块浴巾慢慢走出来,宽阔结实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公狗腰,块垒分明的腹肌……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疯狂的夜晚。 996想追进去看看,却被一道推拉门挡住,很快连窗帘也拉上了。 “呸!等到世界重启的那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996贴在玻璃门上瞅,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只好跑到隔壁去找那只漂亮的布偶猫。 反正世界随时都会重启,不如及时行乐吧。 然而996等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不觉一辈子过去了,这个世界也没有重启。 秦青和仓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活到了老。 灵魂自然脱离身体那天,白发苍苍的仓洺握住同样白发苍苍的秦青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你会跟着我吗?” 秦青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会。” 仓洺满足地笑了,附在秦青耳边缓缓低语:“有的我还没苏醒,请你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秦青却仿佛听懂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流出了眼泪,认认真真点头:“好,我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给你们。” 仓洺拥住自己的小花,在幸福的微笑中闭上了双眼。 白光乍现,景物淡去,苍老的秦青慢慢恢复成最为年轻俊美的模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 “喵喵喵,我们回来了?”996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天宫门口,不敢置信地叫嚷着。 秦青抬头看着天宫门梁上的匾额,颇觉有趣地笑了。 为爱发电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红尘历练,可不就得悟情悟道吗? 一人一猫走进那个纯白的空间,站在了微缩宇宙前。 996看了看智脑,同情地说道“你连200个积分都没拿到,你没法再做任务了。穿越需要能量,200个积分才能兑换穿越一次的能量。主神会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的。” 它顿了一顿,忽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回去找那个渣男作伴吧,嘻嘻嘻!” 微末的积分提交上去,996满以为会等到主神冰冷无情的否定。 然而并没有。 智脑卡顿片刻,然后冒出一行金色大字:【任务完美达成,请提交两个本源碎片。】 “他喵的,这是什么意思?本源碎片是什么?”996懵了。 秦青垂眸看了看,似想到什么,竟翻开掌心,凭空唤出一个黑金打火机和一个纯金烟盒。 两样东西刚出现,便被那巨大的微缩宇宙吸走,变成了两颗闪烁不定的星星。秦青抬头仰望那两颗星星,眼里满是眷恋。 他伸出手,轻轻贴合在这漆黑的,却又缀满繁星的宇宙之上,闭着眼眸体悟。热乎乎的温度传递过来,就仿佛他正在触摸的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躯体。 他抚着宇宙缓缓走了一圈,那些星辰便也绕着他的掌心旋转,继而散发出一瞬间的璀璨光芒。 万千星辰都在呼应着秦青的触碰,就仿佛他是这个宇宙之中曾经珍藏却又遗失的,最亮的一颗星。 秦青低声笑了,然后睁开眼,深情凝望这个宇宙。 996忽然尖叫起来:“诶诶诶,怎么回事?秦青快救我!主神要杀我!”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996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上半空,紧紧贴在微缩宇宙的蛋壳上,圆圆的猫脸挤压成了一张大饼。 秦青立刻走过去,把996往回拉,但它戴着智脑的爪子却还是死死粘在宇宙的蛋壳上。 “快把智脑脱掉。”秦青意识到了什么。 但996还来不及脱掉智脑,一粒乳白色的,微微散发着光芒的种子就从智脑的异度空间里飘出来,被蛋形宇宙吸纳,用团团星云包裹在最中心的位置。 “主神抢走了你的本体!”996惊骇不已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青抬头仰望那悬在宇宙中心的,宛如一颗恒星的自己的本体,弯唇笑了:“抱歉,我也不知道。” “呸!你一定知道!”996叉腰怒吼。 秦青慢慢走上前,伸出手臂把这个巨蛋抱住,脸颊贴着那温热的外壳,满足而又眷恋地叹了一口气。 “在你之前,我一无所有,在你之后,我拥有了一个宇宙。” 这低不可闻的柔柔絮语,让微缩宇宙中的星辰齐齐散发出灼亮的光。,. 第44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 “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是一个母亲改嫁,父亲跳楼,家庭破产的前富二代。你一直暗恋这个世界的主角受,为了主角受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996跳上沙发,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灰。 秦青环顾四周,眉梢微挑。 这是一所八十多平米的公寓,装修得还算精致,保养得却非常糟糕,垃圾扔得到处都是,灰尘也漫天飞舞。说是居所,倒不如说是狗窝。 拥有了原主的记忆,秦青完全能够理解此刻的状况。 从顶级豪门的贵公子,一夕之间沦落为一无所有的丧家犬,这样的落差谁又能轻松坦然地接受?父亲死亡,母亲消失后,原主患上了抑郁症,从此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靠着银行卡里的几百万勉强支撑了三年。 几百万三年就花光,若是没有原主的记忆,秦青一定会觉得原主性情奢靡,生活放纵,即便落入泥潭也积习难改,无可救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几百万,原主真正花到自己身上的简直少得可怜。 亲眼看见父亲惨死,母亲决然离去,原主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从此便封闭了自我。 刚考上的重点大学他不去读了,瞒着所有人搬回父母未曾发迹之前居住过的破旧老宅,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彻底躲开亲人和朋友,隐居起来。 这个老宅就像蜗牛的壳,小小的,很简陋,却能把他完完全全保护起来。他不出门逛街,也没有朋友可以交际,唯一的支出就是吃穿住行等基本消费。 他吃得简单,穿得朴素,三年没换过新手机和电脑,全部开销加起来,一年也不过花掉两三万。 那剩下的钱去了哪儿? 秦青翻开原主的记账本,盯着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的同一个名字,了然道:“云思羽就是你口中的主角受吧?” 996躲在一边偷偷摸摸看剧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秦青摇头失笑,目中却满是讥嘲。这个云思羽是原主的父亲曾资助过的一个孤儿。原主经常去孤儿院送礼物,自然而然也与云思羽熟悉了。 家破人亡之后,原主舍弃了自己的曾经,却唯独无法舍弃云思羽。 他对云思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秦家已经破产,父亲留给他的钱也足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他让云思羽不要有心理负担,继续接受自己的资助。 在他眼里,云思羽是个像孩子般纯粹的人。云思羽的心里只有艺术,没有俗世的污浊。 他要守护这个纯粹的孩子,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儿东西。 于是,纯粹的云思羽就真的没了心理负担。他与原主年纪相同,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不同的是,原主因为生活压力辍学,他却开开心心地进了艺术系。 艺术系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原主全部帮云思羽承担下来,隔三差五还要打几笔交际费和资料费,少的三五百,多的三五千。 大一寒假,云思羽要回孤儿院过年,原主给他打了很多钱购买年货。这些年货,多得足以让孤儿院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买上好几套羽绒服。 大一暑假,云思羽要出国看画展,原主给他打了数万块差旅费,到了国外,前前后后又打了许多购物费。 大二寒假,云思羽说孤儿院的很多小朋友要辍学了,让原主想想办法,原主一口气资助了二十几个孤儿。 大二暑假,云思羽要拜访国内最知名的一位油画家,原主给他打了一笔钱给油画家买礼物。 大三寒假,云思羽说自己在孤儿院门口捡到一个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弃儿,让原主救救孩子,原主承担了巨额的手术费。 大三下学期,云思羽要去国外当半年交换生,数十万的游学费,原主一分不少地打了过去。 秦青慢条斯理地翻着账本,原本浮着浅浅笑意的眼眸此刻已幽深沉暗。 天真无邪,善良可爱,需要保护,这是原主对云思羽的印象,可是满篇的账本翻下来,秦青只看见了一个索取无度,慷他人之慨,贪婪无底线的自私之辈。 为防自己先入为主,秦青又拿出原主的手机翻了翻,微挑的眉梢慢慢蹙在一起。 原主与云思羽的聊天纪录非常简单。 原主先问上一句:思羽,你还有钱吗? 云思羽立刻软绵绵地回复:没有了诶。颜料用得好快,尤其是白色。我看上一款颜料,真的好喜欢,可是又舍不得,哭脸。 原主立刻转账,一笔,两笔,三笔…… 买颜料,买画布,买画笔…… 都说沾了黄赌毒的人是无底洞,可是学油画的云思羽,在秦青眼里却比那些无底洞还难以填满。 一个孤儿,选择了极为耗费金钱的艺术系就读,他是怎么想的呢?一个孤儿,花着别人的钱出国看展,游学,购买各种昂贵的艺术品,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秦青都可以笃定,他唯一没想过的就是原主的处境。 秦青摇摇头,暗叹了一声,然后又接着翻看其他人的聊天记录。 微蹙的眉慢慢拧紧,尚有些轻松的表情变作了凝重。 一个多小时后,秦青抬眸看向996,问道:“原主也是自愿放弃了生命?” 996关掉智脑,心虚地点头:“是啊。” 秦青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看原主的存款,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原主是为了躲债才离开的吧?” 996继续点头:“是啊。” 秦青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烂摊子。 几百万存款都被云思羽花光了不说,原主为了让云思羽在国外游学的时候过得宽裕一些,竟然又向网络里的两个朋友各借了十五万,加起来就是三十万。 原主自己的银行卡里只剩下三百块,连温饱都成了问题,这三十万他哪里有能力还? 这两个朋友都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叫“老子管天管地”,一个叫“德尔塞公爵”。 原主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又整天都在线上,所以难免认识几个朋友。“老子管天管地”是他在游戏里的情缘。 当然,原主并未装作萝莉欺骗对方感情,对方一直都知道他是男人。 这情缘是为了做七夕任务迫不得已结下的,后来两个人一起打副本逐渐有了默契,也就没有解除关系。 德尔塞公爵自称是个中英混血,刚认识的时候游戏玩得很菜,中文也说的磕磕巴巴,在游戏里很不招人待见。 原主什么都没有,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别人不陪德尔塞公爵玩,他却可以一边教公爵讲中文,一边教公爵打副本。 时间长了,两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老子管天管地”和“德尔塞公爵”都不是低调的人,玩游戏喜欢大把大把地氪金,最好的皮肤,最牛的装备,最厉害的宠物,他们全都要。游戏公司上新的速度都赶不上他们花钱的速度。 这样的豪奢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追随。他们身边时时刻刻都簇拥着各种逢迎巴结,阿谀谄媚的玩家,而原主始终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这种态度反而让两位大佬觉得很舒服,与原主的关系自然更亲近几分。 偶尔,两位大佬还会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说给原主听,因为他们知道原主是个很封闭的人,绝不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老子管天管地”有一个疯子母亲,控制欲强到可怕,常常搞得“老子管天管地”很是崩溃。 “德尔塞公爵”是同性恋,不被家人接受,想当明星,也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几乎每天都在抗争中度过。 原主不懂得安慰人,只是认真倾听,然后努力打副本。但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了。 两位大佬都把原主划归为自己人,而原主也把他们当成了真心的朋友,遇到困难自然就向他们伸出了手。 借来的三十万被云思羽花光之后,没有工作没有存款的原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三百块够支撑多久?还能活得像个人吗? 原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于是无法面对两个朋友,也无法面对云思羽的他就这样消失了。 秦青看着原主的微信账号和□□账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严格来说,原主是有一点诈骗嫌疑的。与两位大佬交往的时候,他把云思羽的照片用做了自己的头像,又声称自己是艺术家,精通油画,还学过吉他、架子鼓、钢琴、小提琴等乐器。 他把云思羽的人生经历移植到自己身上,这大概源于他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父亲的死牢牢困住了他,让他无法走出抑郁的深渊,而云思羽是他唯一的阳光。 他爱云思羽吗? 或许爱,又或许是一种无力自救却又试图挣扎的献祭。 秦青闭了闭眼,嗓音微哑地问道:“如果我没来,原主的命运是什么?” 996闭紧嘴巴摇头。 秦青睁开眼,语气有些急迫:“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是谁?” 996把智脑藏到自己屁股后面,采取顽固抵抗的态度。 秦青走过去,把996胖乎乎的爪子扯出来查看。原本亮着信号灯的智脑已经黑屏了,无论怎么点触都没有反应。 秦青眸色沉沉地看着996,996梗着粗脖子,硬气地回望。 “我已经把智脑的能量晶石销毁了,在这个世界,它处于彻底宕机的状态。你别想看剧本,更别想知道主角攻是谁。你就乖乖当你的苦情男配吧!” 上个世界完全搞不清状况的996,到了这个世界也一样迷糊。它坚持认为自己和秦青的使命就是当好配角,拉好红线。 秦青放开996的胖爪子,问道:“没有智脑发布任务,我怎么走苦情男配的剧情点?” “嘻嘻嘻,这个问题就不必你操心了。”996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它早就看过剧本啦!在这个世界,秦青还是苦情男配,不过他这次暗恋的对象不再是主角攻,而是主角受。 为了帮主角受完成学业,他向两个主角攻借了很多钱,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还钱,他就拉黑了两个主角攻。 两个主角攻一个在国外,今年刚好转回国内,进了d大艺术系学音乐。一个在老校区的金融系读书,今年老校区翻修,金融系就搬到了新校区,而主角受和攻三一直都在新校区读书。 就这么巧合的,从未见过面的四人在新校区相遇了,而且攻一、攻二和攻三还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寝室。 没错,这是一个一受多攻的世界,主角受魅力无敌,人见人爱,把三个攻迷得团团转。 秦青借了钱还把人拉黑的操作让攻一和攻二意识到他们遇上了骗子,在寝室里难免提上几句,然后就发现骗他们的人竟然用的是一样的昵称。莫非这骗子还是同一个?前后骗走三十万,真他妈厉害啊! 二人拿出云思羽的照片对比,还真是同一个人! 攻一性格火爆,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即就找了同校的电脑高手,要把这个诈骗犯揪出来。 攻三看了看照片,立刻怒了,直说云思羽绝对不是诈骗犯。 电脑高手查了查id,很快就找出了云思羽不是诈骗犯的证据,还挖出了秦青的家庭住址。攻三把攻一攻二带去油画室,偷看云思羽画油画。 坐在画布前认真涂抹色彩的男孩皮肤雪白,眼眸清亮,笑容纯真,看上去像个天使般可爱。 攻一和攻二难免对云思羽产生了好感,回到寝室之后越发觉得秦青这个诈骗犯太恶心,竟然拿着云思羽的照片到处骗钱。 二人合计合计,决定报复秦青。 但其实,两人并不看重那笔钱,让他们难以释怀的是秦青假装好人,套走了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的秘密。这才是他们无法容忍秦青继续存在的原因。 攻三与云思羽从小一起长大,是云思羽最忠实的舔狗,自然也加入了这场游戏。 三人在寝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慢慢完善了一个复仇计划。 如果按照剧本走的话,秦青的命运原该是这样的: 首先,攻一假装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同时还带走了二十万现金。他用别人的手机给秦青发了短信,还把二十万拍成照片发送过去。他料想秦青是个贪财鬼,看见这么多钱一定会冒头。 然后秦青就真的出现了,却不是为了那笔钱,而是担心攻一带着太多钱在外面流浪会遇到危险。 秦青收留了攻一,攻一的报复行动也随之展开。 他先是骗吃骗喝,尽情花秦青的钱,然后引诱秦青去借钱炒股,还说自己有内线消息,选中的那只股票铁定大涨。 秦青见他家世显赫,便也没怀疑,把房产抵押给银行借了一百万,又借了一些高利贷,全部用来买那只股票。 有内线消息是真的,大涨却是假的。事实上,攻一得到的内线消息是,那只股票必然会在一个月之内跌穿大盘。秦青抵押人生借来的钱,足以化成炸/弹,把他自己整个儿摧毁。 攻一的报复计划进行时,攻二也假装离家出走,混到了秦青身边。他带秦青去商场购买奢侈品,结账的时候假称钱包和手机被偷,叫秦青给自己买单。秦青没有办法,只好把父亲留下的一块名表抵押出去。至此,秦青失去了唯一的念想。 攻二被星探看中,参加了选秀节目,很快就大红大紫。出名之后,攻二故意把秦青带出去逛街,做了一些亲密的动作,被狗仔拍到。攻二的粉丝非常疯狂,开始网暴秦青,还挖出了他父亲破产欠债,跳楼自杀的丑闻。 网暴加上巨额债务,秦青的抑郁症加重了,在攻一攻二的联手之下,他的生活一再被摧毁。 雪上加霜的是,攻三假装自己摔断了腿,需要一大笔手术费,让云思羽想想办法。攻三是体育系的,专职打篮球,还未毕业就被美国篮球联赛看中,有望成为nba巨星。 这个时候,他的腿绝对不能有事! 云思羽连夜跑到秦青家跪着哭求。 秦青怎么能够抵挡得住心爱之人的眼泪,竟然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二十万手术费,不多不少,正是攻一带出来的那笔现金。现金就放在秦青家的衣柜里,打开门就能拿到。 想到云思羽哀伤绝望的脸,想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无可救药,秦青终是伸出手,拿走了那笔钱。 攻一回来之后发现钱不见了,马上就打电话报警。当然,他是知道那笔钱的去向的,攻二也知道,攻三更是知道。 这是一个连环局,一环扣着一环,只为了让秦青这个诈骗犯付出代价。事实也证明了秦青的人品是多么低劣,给他一个犯罪的诱惑,他就能上钩。 秦青很快就被警察抓住,这件事上了社会新闻。 攻二的粉丝认出秦青,刚平息的网暴又开始了。 秦青被关在牢里,接触不到手机,故而没有受到网络暴力的二次伤害,但他父亲留给他的房产却无人守护了。有几个性格偏激的粉丝跑到这所老宅,洒了一些汽油,把房子点了。 大火熊熊燃烧,焚毁了秦青赖以为生的蜗牛壳,同时也焚毁了秦青父亲的遗像和骨灰。 一夕之间,秦青失去了所有,没能等到法院的判决就用裤子把自己勒死在牢房。而云思羽把那二十万交给了攻三,攻三又把钱退回给攻一。 三个攻都觉得云思羽善良、纯真、无邪,这样的人谁不爱呢? 三人自此对云思羽穷追不舍,从大学追到毕业,又从毕业追到工作,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了几十年。 临到老,这四个人还在一起,没有名分,却又远比情侣家人更为亲密。 剧本的结尾标注的是he,但996却看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紧。 喵了个咪的,它知道苦情男配主要负责被虐,但这个剧本也太虐了吧?要是让秦青看见,他绝对又会造反! 996左思右想,这才把智脑里的能量晶石给销毁了。反正秦青在这个剧本里一直都是被动走剧情,不用告诉他剧情点,那几个攻也会想尽办法来到他身边展开报复计划。 让本喵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点了。996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偷瞟秦青的手机。 看见日期,它不由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你说巧不巧?这会儿,攻一、攻二、攻三正在宿舍里制定复仇计划呢!明天攻一就会出现,然后用最无辜的姿态,把秦青的生活彻底打碎。 可怜哦!上个世界你那么拽,这个世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开那三个煞神。 996低下头,幸灾乐祸地笑了。 秦青不用看996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必然很凄惨。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他幽幽一笑,然后便俯在案头,开始写写画画。 996蹑手蹑脚地跑过去,贼头贼脑地看了看。 只见白纸的排头部位写着几个飘逸俊秀的大字——还债计划书。 这朵妖花竟然要帮原主还债?他不是最擅长趋利避凶吗? “我用了原主的身份,这因果自然是要还的。”秦青头也不抬地说道。 同一时刻,三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的男子坐在一间宿舍内,也对着一张白纸写写画画。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耍过。”暴躁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男子低沉浑厚的性感声线。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叉开两条结实修长的腿,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木椅上。t恤分明是宽松款,却被他健硕肌肉绷得很紧,块垒分明的腹肌在薄薄的布料上显现出起伏的纹理。 宽肩窄腰,强劲有料,这是一具足以让所有女性都发出疯狂尖叫的躯体。 一张极英俊,极野性,也极具侵略性的脸庞正紧蹙着浓眉,不耐烦地抽烟。薄烟喷吐,柔和了男子太过锋利的脸部线条,却无法柔和他黑眸中的阴鸷和戾气。 “老子一定要让这个秦青付出代价!”男子翘起二郎腿,冷笑道。 “谁先出手?”坐在阳台上轻轻拨弄一把吉他的男子慢条斯理地问。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淡蓝牛仔裤,衬衫顶上的几颗扣子没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的胸膛。他褐色头发带着一些浪漫的卷曲,浓密睫毛下覆着一双暗绿色的幽深眼眸,一双淡粉的唇只要略微上扬,勾出一个似笑非笑没有温度的优雅表情,就能让许多男男女女为之失魂。 他的傲慢和贵气,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我反正是最后一个出场。”一名剃着板寸头的高大男子无所谓地说道。 他穿着一件球衣,健硕的手臂整个儿露在外面,沾满了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古铜色肌肤被沁润之后竟散发出令人垂涎的性感。 专职打篮球的男子长得十分俊朗迷人,足足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却不能让他鹤立鸡群。他的两个舍友不比他矮,身材兼具力量和美感,比国际超模还有范儿。 三个男子聚在一起,叫这并不狭窄的寝室也变得逼仄起来。 “老子明天就把秦青钓出来,你们等着看好戏吧。”翘着二郎腿抽烟的男子勾着薄唇恶劣一笑,指尖轻轻一弹便把还未熄灭的烟蒂精准地射入了垃圾桶。,. 第45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2 秦青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原主的房子打扫干净。 看见他带着满身尘灰走进浴室,996也跟了进去。 “为什么所有小猫咪都喜欢看主人洗澡?”秦青拉上浴帘,柔和的嗓音带着潮湿的水汽。 996蹲坐在马桶盖上翻白眼:“呸,你才不是我的主人!你快告诉我本源是什么!” 秦青轻笑道:“你猜。” 水声哗啦啦地响,雾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一股极甜,极浓,极温柔的香气在这狭窄的浴室里蒸腾,像是刚摘下来的嫩绿猫薄荷,叫996脑袋发晕,未曾喝酒便醉醺醺地软了身体。 它深深嗅闻着空气里的浓香,然后便眯着眼,仰着脑袋,情不自禁地吐出了半截舌头。 浴室里的一切,包括浴帘、水雾、毛巾、甚至光滑的水银镜,都浸透了这种香气。紧接着,霸道的香气又钻出门缝,侵染了整个寓所。 原主小而简陋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蜗牛壳,在秦青到来之后竟变成了纤尘不染,馨香馥郁的花巢。 纯白浴帘之后,秦青双手撑着冰冷的墙壁,默默站在莲蓬头下。 热气腾腾的水流滑过他的身体,浸润着脂玉一般的肌肤。那朵盛开在他肩头的花,此刻正像氲了水的粉彩画,慢慢淡去朝霞般的瑰丽色泽,一点一点没入匀停香滑的骨肉,滋养了他千疮的灵魂。 半小时后,秦青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慢慢走到阳台边。 “这里太空了,等以后赚到钱,我要在这里种满花。”他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 996叼着一根烟走在他身后,随意地一瞟,眼睛便睁大了。 “秦青,你的花呢?” “一个人只能开出一朵花,换了世界,没了那个人,花自然也就没了。”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走回卧室,穿上衣裤。 996不断打量他,发现他竟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失去仓洺的痛苦和怀恋,不由气愤道:“秦青,你和徐逸之结了生死契约的故事,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要不然你现在怎么还活着?徐逸之会死,肯定是因为你把他的气运抢光了。然后你又看上了仓洺的气运!靠着仓洺的气运你才一直活到了最后。你不是什么红尘之花,你就是恶之花!” 996扑到餐桌边,用桌子腿恨恨磨爪。 “秦青,亏我还为你的痴情掉了一滴眼泪!你还我眼泪!” 屋子里喵呜喵呜响个不停。 秦青用怜爱傻瓜的目光无奈地看了996一眼,也没争辩。 996又道:“你该不会也想勾引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吧?你想夺走主角攻的气运?” 秦青笑而不语,取出原主的记账本随意翻看着。 想到几个主角攻很快就会自投罗网,来到这朵妖花身边,996整个猫都麻了。它连忙跳上书桌,用爪子按了按鼠标,打开了电脑,紧接着又登录了原主的□□账号。 996把自己的大饼脸贴在电脑屏幕上,只为了看清原主使用的头像照片。 这照片自然是云思羽的。 照片里的男孩有着圆圆的猫瞳,小小的脸蛋,红唇微微一抿,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整个人纯得像一汪清泉。 “真是可爱无敌了喵!不会有事的,主角攻肯定逃不脱主角受的掌心……” 996对主角受的魅力很有信心,回过头对着秦青的脸比照一下,那份信心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秦青他……他好像比上个世界更好看了!他进化了吗? 初秋的艳阳经由玻璃门的折射,投下斑斓的光,光点四散,瑰丽而又温暖,却及不上秦青垂眸弯唇时的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如果说上个世界的秦青宛如夏花般绚烂,那这个世界的他就是深秋的果,熟得透了,薄而软、白而腻的皮肤下酝着无尽甘甜的蜜液。 谁见了谁不想嘬一口? 996忽然哀嚎一声,抱住了脑袋。 “千万别来自投罗网,躲得远远的,躲得远远的……”996缩在墙角,毛茸茸的屁股对着秦青,像个巫师一般神神叨叨地念咒。 秦青颇觉好笑地瞥了996一眼,也没多问。这只小肥猫的智商有些问题,不能对它太苛求。 “喂,是云思羽吗?”秦青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念咒中的996急忙转身看向他,脸上写满了慌乱。每次秦青主动招惹主角攻或主角受,剧情就会大崩,它已经怕了。 “秦哥,你找我有事吗?”云思羽的声音有些惊讶。 原主有社交恐惧症,从来不会给云思羽打电话,也不准云思羽来家里探望,一直都是用□□或微信联系。这么主动地打来电话,还是三年中的头一次。 “云思羽,我给你发了一些图片,你先打开微信看看吧,看完了我们再聊。”秦青温和地说道。 “啊,好的。”云思羽立刻打开微信。电话并未挂断,那边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便有粗重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地喘着。云思羽的心情有多紧张不安,无需语言就已传达过来。 秦青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账本的扉页,嘴角挂着一抹淡而柔和的微笑,眸子却是冷的。 “看完了吗?”他平静地问。 “看完了。”云思羽清亮的少年音已然变了调,显出几分惊惶。 “思羽,我的银行卡余额,你也看见了吗?”秦青又问。 “看,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比之前又沙哑了几分。 “我为你借了三十万,那些聊天截图和转账纪录,你也看了吗?”秦青一步一步紧逼,语气却又温柔如水,就仿佛这个电话只是一次闲聊。 “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低了下去,一丝难堪的颤抖经由信道传输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给我呢?”秦青很有礼貌地问。 “我以为那是——” 云思羽想说我以为那是资助,不用偿还。可是看见微信里一页又一页的转账纪录,他沉默了。他只是醉心于艺术,不爱沾染世俗,却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秦青多少钱。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他无法逃避的罪责。 “秦哥,对不起,这些钱我会还的。我先给你写一张欠条吧?稍后我让快递员给你送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笔一笔把钱还清的。”云思羽认真许诺。 他与剧本里写的一样,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孩子。 996怨怪地瞪了秦青一眼。秦青目的达到,便也满意地笑了。 “你分期还吧,一辈子很长,慢慢来没关系。”这句安慰,听上去真像一个诅咒。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也整理了一份账单,发给秦青。他详细记录了自己的开支状况。那几除了游学、看展、买学习用品和艺术品,剩下的都用做了慈善。 【我把很多钱用你的名义捐给了院长,院长说你家破产了,要把钱打还给你,我没有办法,只好用我的账号匿名捐了出去。秦哥,你的钱我没有乱花,都用来资助失学儿童了。对了,因为你的资助,今年孤儿院有六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也因为你的资助,我的好朋友闫波行快要当上nba球星了。你看,这些钱都用在了很有意义的地方。我一直记得秦叔叔的教诲,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他如是解释。 秦叔叔就是秦青的父亲,身为一个救世主般的存在,他的话对云思羽的成长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996看着这条短信,感叹道:“这次的主角受真靠谱。” 秦青撇开头,弯着眸,颇觉有趣地笑了。 连院长都知道原主生活困难,更需要钱打点,云思羽却不知道,还硬是把原主仅剩的那些钱以他自己的名义捐掉了。而且,他用来资助失学儿童和他那位好朋友的钱,都是从他自己的银行卡里打出去的。 如果事后追查起来,生活被毁的是原主,得了名誉和赞美的却是他云思羽。这叫靠谱? 这叫伪善,这叫沽名钓誉,这叫当了…… 秦青摇摇头,没有把那个难听的词说出来。 ---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舍友问道:“思羽,听说你不出去实习了?” “嗯,唐建国大师要来我们系开讲座,我想跟他学习一下古典油画的技巧。你们去实习吧,我就不去了。”云思羽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实习?有工资吗?带上我好不好?” “有工资。咦,你也想出去打工?为什么啊?”舍友觉得很意外。 云思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买的颜料和画具也都是最贵的。寒暑假大家都去打工,他却能满欧洲的到处游玩看展。跟别的同学相比,他是真的活在云端上。 故而,大家都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他的长相也的确很精致,很贵气。 “你没钱了吗?”舍友好奇地问。 “嗯,最近有点缺钱。你们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云思羽忐忑不安地问。 “大概五千多吧。” “什么,才五千多?”云思羽脸白了。 “实习期有五千已经不少了,你这样的富二代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逼的苦。”舍友摇摇头,离开了寝室。 云思羽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得打工几年才能把债还上,脸色顿时又惨白了几分。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然后便捂住脸,委屈地低泣起来。 虽是孤儿,却由于秦青父亲和秦青的先后资助,让他活得光鲜亮丽。当这份光鲜不再将他笼罩,他这才明白,原来生活是这么苦。 --- 翌日,996想尽了办法去破坏秦青的手机,唯恐攻一打电话过来。还走个屁的剧情啊!让秦青远离几个主角攻才是当务之急! 但秦青刚来到一个新世界,需要手机了解各种咨询,所以一直是机不离手,叫996根本找不到机会。 晚上八点多,一张二十万现金照正如剧本里写的那样,传入了秦青的手机,紧接着,攻一的短信发送过来,说是与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了,现在没地方住,让秦青去美食街川蜀烤肉铺找他,他想在秦青家里借住一阵。 照片和短信都是用陌生号码发送的,秦青一来就把两个债主放出了黑名单,但他们似乎还未发现。 一个涉世未深的大三学生带着二十万现金在外面游荡,各种危险必然会在暗中潜伏。 秦青无法坐视不理,当下便换了一套衣服,去了川蜀烤肉铺。 996火急火燎地跟上,一边走一边打量秦青隐藏在霓虹灯里的,宛若梦幻般的侧脸,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同一时刻,叶戎峥蹙着浓眉把手机抛给一旁的好友,极具野性的俊美脸庞写满了不耐烦。 “他答应了,半个小时就到。”他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点单,照着贵的点,待会儿老子装醉不买单,你们也别结账。大家一起盯着他看,让他主动去结账。” “他要是不结账呢?”一个朋友问道。 叶戎峥随意地踢了踢放在脚边的一个旅行袋,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一个诈骗犯,不可能为了几千块放弃几十万。我算死他一定会结账。” “为了十五万跑去跟一个诈骗犯同居,哥你牺牲太大了。你是在玩他呢还是在玩你自己呢?是我,我报了警也就算了。”一个朋友不赞同地说道。 能跟叶戎峥玩在一块儿的人自然也都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十五万对他们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叶戎峥抽屉里的那些表,随便拿一块都是几打底,为了十五万大动干戈,纯属吃饱了撑的。 叶戎峥摇摇头没说话。他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秦青从自己口中套走的那些秘密。谁又能知道,他堂堂叶家继承人会有一个疯子母亲? 这是叶家上上下下严格保守的家族丑闻,却被他泄露给了一个品德败坏的诈骗犯。倘若这诈骗犯有一日获悉了他的身份,会不会利用这个把柄对叶家不利? 叶戎峥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同意了木非言的计划。 朋友们大肆点单,然后又买了几箱啤酒一边喝一边痛骂诈骗犯。叶戎峥坐在一旁沉默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忖中,一个朋友问道:“那骗子长什么样儿啊?有照片没有?” 叶戎峥回过神来,调出云思羽的照片让朋友们看。 “艹!诈骗犯长这样?也太可爱了吧!会不会是从网络里搜的图?” “如果诈骗犯真长这样,那十五万你就别要了。把人弄到手不比十五万香?” “就是,我刚交的嫩模女友都没这个诈骗犯长得好看。我还为我女友花了七八十万。这种级别的美人,你给他花一也不亏啊!” 这些人玩得很开,只要长得足够漂亮,男的女的都无所谓。被云思羽的颜值暴击了之后,他们立刻就叛变了。 还有人夺过叶戎峥的手机,把云思羽的照片发进了自己的微信里准备收藏。 叶戎峥指尖轻轻一弹便把没熄灭的烟蒂精准射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不耐烦地说道:“诈骗犯要是长成这样,老子就不跟他计较了!这照片是别人的。” 担心云思羽会被自己的朋友骚扰,叶戎峥没有说明照片的来源。 因为见不到美人,朋友们一个个扼腕叹息:“我就说嘛,哪有诈骗犯会用自己的照片去骗钱。” “妈的,今晚这酒局没意思了。” “待会儿要是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我怕我会吐。” “来的肯定是个丑逼。要真长得好看,犯得着藏头露尾地骗钱吗?” “他要是有照片里这么好看,开上视频撒几句娇,别说十五万,叶哥五都给,是不是叶哥?” 朋友撞了撞叶戎峥的肩膀。 叶戎峥拧着浓眉恶劣一笑:“等他来了,老子就把照片怼他脸上,问问他怎么毁容了。妈的,脸皮厚的人真是无敌,竟然真的敢来。” “他不来,你们玩什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叶戎峥身边沉默不语的俊秀男子忽然开口。 他是这群人里极为罕见的学霸,d大物理系高材生,实验还没做完就被拉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心情自然不爽。 “晋哥说的是,他不来我们没得玩。来来来,晋哥喝酒!” 一群人争相给眼镜男倒酒。除了叶戎峥,眼镜男的家世是最显赫的,大家自然不敢惹他。 叶戎峥想了想,吩咐道:“等人来了,他要是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别理他,就当看不见。他和你们聊天,你们也当听不见。看他尬不尬。想从我这里骗钱,又想要脸,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你们再把你们的车钥匙、手机、钱包都放桌上来,叫他看看你们的实力。肥肉就在眼前,钓着他,让他心痒。他要是私下跟你们要微信号,你们只管发过去,大家联手耍耍这个白痴。妈的,骗钱骗到老子头上,不想活了!” 叶戎峥越说脸色越阴沉,脾气显而易见变得暴躁。 大家伙儿连忙点头,直说今天要让那个诈骗犯好好吃顿排头。 叶戎峥看了看手机,轻蔑地说道:“他已经到了。二十万现金照刚发过去,老子就被他放出黑名单了,这就是钞能力。”叶戎峥把桌号和自己的穿着特征发给了秦青。 “他说他看见我们了。”叶戎峥垂眸看着微信聊天框,表情更显阴沉,完了取出一支烟,烦躁地叼进嘴里。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数周时间都要跟一个诈骗犯待在一起,他就极度不爽。 “人来了?在哪儿呢?”众富二代齐齐抬头看向美食街的入口。 肉类的焦香味顺着烤炉释放的薄烟在空中弥漫,嘈杂的人声混着冲天酒气,将初秋夜色染得浑浊不堪。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正穿过这浑浊的烟雾和酒气,缓缓走来。 他每经过一桌食客,便能带来一片凝目而视的静谧。 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迷离呆滞,可他却勾着微红的唇,直直地看着叶戎峥这一桌。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毛衣,衣型有些宽大,领口松松地挂在他薄而圆润的肩头。优美精致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叫人很想用唇碰一碰,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盛满了沁凉的夜风。雪一般白,玉一般滑的肌肤被尘世的烟火映照,浮出一层暖粉。 纯黑,纯白,暖粉,巨大的色差调和成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 画卷里的人微微掀起卷翘浓密的睫毛,露出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视线轻轻扫过8号桌的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叶戎峥身上。 有没有人见过花开的瞬间?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坐在八号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 那人勾了勾微红的薄唇,显露出一抹又甜又软又温柔的笑容,纤细的手臂抬了抬,轻轻一招。 宽大的袖子伴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细细的骨,嫩嫩的肉,淡青的血管藏在透着暖粉的雪肤下,像是一束娇艳的花枝,轻撩的不是空气,而是人的心神。 “我,我的魂儿好像丢了。”不知谁昏头昏脑地咕哝了一句。 “那人是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拿到他的微信号!” “我的心跳得好快!” 几个富二代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叶戎峥的浓眉还蹙着,不耐烦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仿佛对这位惊动了整个美食街的人无动于衷。然而,他叼在嘴里的香烟却不知不觉被他自己狠狠咬断,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个留着短短的寸头,拧着长而锋利的浓眉,浑身释放着迫人气场的俊美男子,秦青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薄薄的布料被他健硕的肌肉撑起,满身野性与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在一处,化为非凡的男性魅力。他像极了一头匍匐在草丛里的雄狮,懒散,倦怠,却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他这一笑,叶戎峥含在嘴里的半截烟蒂竟囫囵吞下了肚子。 “咳咳咳咳咳……”坐在八号桌的富二代们发出了一连串狼狈的咳嗽,这是口水咽得太急,被呛到了。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放屁,他看的是我!” “来了来了,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你们谁认识他,快打招呼啊!” 兴奋至极的低语声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跟在秦青身后的996:“……”他喵的,进化了的花妖太有杀伤力了! 攻一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蠢样,它隔了老远都能看清! “老子管天管地?”秦青走到叶戎峥面前,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轻轻搭放在叶戎峥的椅子靠背上,俯下身,以半拥着对方的姿态,轻声问道。 听过花开的声音吗?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温柔清润的声音伴着夜风钻入耳膜,激起一阵难以抵抗的酥麻。像是竹林在烟波里甩荡,又像是松涛在疾风中震响。 叶戎峥被秦青半拥着的那边肩膀热乎乎的,已经麻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你是老子管天管地吗?”秦青又问了一句,末了轻笑着说道:“我是泡泡蜗牛。” “泡泡蜗牛?”叶戎峥的瞳孔收缩了几分,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惊艳了夜色,静谧了尘嚣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口中那个诈骗犯! “艹!长成这样发什么假照片!打个视频电话对我笑一笑,我命都可以给他!”坐在叶戎峥对面的富二代,于失魂落魄中道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叶戎峥愣了一愣,然后便用力咽下几口唾沫,咕咚咕咚的饥渴声连周围的喧嚣都无法掩盖。十五万,还有那些不能被外界所知的家族秘辛,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996翻了翻眼睛,差点绝望地晕倒!完了,这个世界又完了! 秦青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原主的房子打扫干净。 看见他带着满身尘灰走进浴室,996也跟了进去。 “为什么所有小猫咪都喜欢看主人洗澡?”秦青拉上浴帘,柔和的嗓音带着潮湿的水汽。 996蹲坐在马桶盖上翻白眼:“呸,你才不是我的主人!你快告诉我本源是什么!” 秦青轻笑道:“你猜。” 水声哗啦啦地响,雾气弥漫了整个空间,一股极甜,极浓,极温柔的香气在这狭窄的浴室里蒸腾,像是刚摘下来的嫩绿猫薄荷,叫996脑袋发晕,未曾喝酒便醉醺醺地软了身体。 它深深嗅闻着空气里的浓香,然后便眯着眼,仰着脑袋,情不自禁地吐出了半截舌头。 浴室里的一切,包括浴帘、水雾、毛巾、甚至光滑的水银镜,都浸透了这种香气。紧接着,霸道的香气又钻出门缝,侵染了整个寓所。 原主小而简陋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蜗牛壳,在秦青到来之后竟变成了纤尘不染,馨香馥郁的花巢。 纯白浴帘之后,秦青双手撑着冰冷的墙壁,默默站在莲蓬头下。 热气腾腾的水流滑过他的身体,浸润着脂玉一般的肌肤。那朵盛开在他肩头的花,此刻正像氲了水的粉彩画,慢慢淡去朝霞般的瑰丽色泽,一点一点没入匀停香滑的骨肉,滋养了他千疮的灵魂。 半小时后,秦青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慢慢走到阳台边。 “这里太空了,等以后赚到钱,我要在这里种满花。”他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 996叼着一根烟走在他身后,随意地一瞟,眼睛便睁大了。 “秦青,你的花呢?” “一个人只能开出一朵花,换了世界,没了那个人,花自然也就没了。”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走回卧室,穿上衣裤。 996不断打量他,发现他竟丝毫也没有显露出失去仓洺的痛苦和怀恋,不由气愤道:“秦青,你和徐逸之结了生死契约的故事,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要不然你现在怎么还活着?徐逸之会死,肯定是因为你把他的气运抢光了。然后你又看上了仓洺的气运!靠着仓洺的气运你才一直活到了最后。你不是什么红尘之花,你就是恶之花!” 996扑到餐桌边,用桌子腿恨恨磨爪。 “秦青,亏我还为你的痴情掉了一滴眼泪!你还我眼泪!” 屋子里喵呜喵呜响个不停。 秦青用怜爱傻瓜的目光无奈地看了996一眼,也没争辩。 996又道:“你该不会也想勾引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吧?你想夺走主角攻的气运?” 秦青笑而不语,取出原主的记账本随意翻看着。 想到几个主角攻很快就会自投罗网,来到这朵妖花身边,996整个猫都麻了。它连忙跳上书桌,用爪子按了按鼠标,打开了电脑,紧接着又登录了原主的□□账号。 996把自己的大饼脸贴在电脑屏幕上,只为了看清原主使用的头像照片。 这照片自然是云思羽的。 照片里的男孩有着圆圆的猫瞳,小小的脸蛋,红唇微微一抿,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整个人纯得像一汪清泉。 “真是可爱无敌了喵!不会有事的,主角攻肯定逃不脱主角受的掌心……” 996对主角受的魅力很有信心,回过头对着秦青的脸比照一下,那份信心就变成了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秦青他……他好像比上个世界更好看了!他进化了吗? 初秋的艳阳经由玻璃门的折射,投下斑斓的光,光点四散,瑰丽而又温暖,却及不上秦青垂眸弯唇时的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如果说上个世界的秦青宛如夏花般绚烂,那这个世界的他就是深秋的果,熟得透了,薄而软、白而腻的皮肤下酝着无尽甘甜的蜜液。 谁见了谁不想嘬一口? 996忽然哀嚎一声,抱住了脑袋。 “千万别来自投罗网,躲得远远的,躲得远远的……”996缩在墙角,毛茸茸的屁股对着秦青,像个巫师一般神神叨叨地念咒。 秦青颇觉好笑地瞥了996一眼,也没多问。这只小肥猫的智商有些问题,不能对它太苛求。 “喂,是云思羽吗?”秦青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念咒中的996急忙转身看向他,脸上写满了慌乱。每次秦青主动招惹主角攻或主角受,剧情就会大崩,它已经怕了。 “秦哥,你找我有事吗?”云思羽的声音有些惊讶。 原主有社交恐惧症,从来不会给云思羽打电话,也不准云思羽来家里探望,一直都是用□□或微信联系。这么主动地打来电话,还是三年中的头一次。 “云思羽,我给你发了一些图片,你先打开微信看看吧,看完了我们再聊。”秦青温和地说道。 “啊,好的。”云思羽立刻打开微信。电话并未挂断,那边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便有粗重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地喘着。云思羽的心情有多紧张不安,无需语言就已传达过来。 秦青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账本的扉页,嘴角挂着一抹淡而柔和的微笑,眸子却是冷的。 “看完了吗?”他平静地问。 “看完了。”云思羽清亮的少年音已然变了调,显出几分惊惶。 “思羽,我的银行卡余额,你也看见了吗?”秦青又问。 “看,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比之前又沙哑了几分。 “我为你借了三十万,那些聊天截图和转账纪录,你也看了吗?”秦青一步一步紧逼,语气却又温柔如水,就仿佛这个电话只是一次闲聊。 “看见了。”云思羽的嗓音低了下去,一丝难堪的颤抖经由信道传输过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给我呢?”秦青很有礼貌地问。 “我以为那是——” 云思羽想说我以为那是资助,不用偿还。可是看见微信里一页又一页的转账纪录,他沉默了。他只是醉心于艺术,不爱沾染世俗,却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所以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秦青多少钱。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他无法逃避的罪责。 “秦哥,对不起,这些钱我会还的。我先给你写一张欠条吧?稍后我让快递员给你送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笔一笔把钱还清的。”云思羽认真许诺。 他与剧本里写的一样,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孩子。 996怨怪地瞪了秦青一眼。秦青目的达到,便也满意地笑了。 “你分期还吧,一辈子很长,慢慢来没关系。”这句安慰,听上去真像一个诅咒。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也整理了一份账单,发给秦青。他详细记录了自己的开支状况。那几除了游学、看展、买学习用品和艺术品,剩下的都用做了慈善。 【我把很多钱用你的名义捐给了院长,院长说你家破产了,要把钱打还给你,我没有办法,只好用我的账号匿名捐了出去。秦哥,你的钱我没有乱花,都用来资助失学儿童了。对了,因为你的资助,今年孤儿院有六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也因为你的资助,我的好朋友闫波行快要当上nba球星了。你看,这些钱都用在了很有意义的地方。我一直记得秦叔叔的教诲,要当一个善良的人。】 他如是解释。 秦叔叔就是秦青的父亲,身为一个救世主般的存在,他的话对云思羽的成长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996看着这条短信,感叹道:“这次的主角受真靠谱。” 秦青撇开头,弯着眸,颇觉有趣地笑了。 连院长都知道原主生活困难,更需要钱打点,云思羽却不知道,还硬是把原主仅剩的那些钱以他自己的名义捐掉了。而且,他用来资助失学儿童和他那位好朋友的钱,都是从他自己的银行卡里打出去的。 如果事后追查起来,生活被毁的是原主,得了名誉和赞美的却是他云思羽。这叫靠谱? 这叫伪善,这叫沽名钓誉,这叫当了…… 秦青摇摇头,没有把那个难听的词说出来。 --- 挂断电话后,云思羽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舍友问道:“思羽,听说你不出去实习了?” “嗯,唐建国大师要来我们系开讲座,我想跟他学习一下古典油画的技巧。你们去实习吧,我就不去了。”云思羽无意识地答了一句,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实习?有工资吗?带上我好不好?” “有工资。咦,你也想出去打工?为什么啊?”舍友觉得很意外。 云思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买的颜料和画具也都是最贵的。寒暑假大家都去打工,他却能满欧洲的到处游玩看展。跟别的同学相比,他是真的活在云端上。 故而,大家都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他的长相也的确很精致,很贵气。 “你没钱了吗?”舍友好奇地问。 “嗯,最近有点缺钱。你们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云思羽忐忑不安地问。 “大概五千多吧。” “什么,才五千多?”云思羽脸白了。 “实习期有五千已经不少了,你这样的富二代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穷逼的苦。”舍友摇摇头,离开了寝室。 云思羽掐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得打工几年才能把债还上,脸色顿时又惨白了几分。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天,然后便捂住脸,委屈地低泣起来。 虽是孤儿,却由于秦青父亲和秦青的先后资助,让他活得光鲜亮丽。当这份光鲜不再将他笼罩,他这才明白,原来生活是这么苦。 --- 翌日,996想尽了办法去破坏秦青的手机,唯恐攻一打电话过来。还走个屁的剧情啊!让秦青远离几个主角攻才是当务之急! 但秦青刚来到一个新世界,需要手机了解各种咨询,所以一直是机不离手,叫996根本找不到机会。 晚上八点多,一张二十万现金照正如剧本里写的那样,传入了秦青的手机,紧接着,攻一的短信发送过来,说是与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了,现在没地方住,让秦青去美食街川蜀烤肉铺找他,他想在秦青家里借住一阵。 照片和短信都是用陌生号码发送的,秦青一来就把两个债主放出了黑名单,但他们似乎还未发现。 一个涉世未深的大三学生带着二十万现金在外面游荡,各种危险必然会在暗中潜伏。 秦青无法坐视不理,当下便换了一套衣服,去了川蜀烤肉铺。 996火急火燎地跟上,一边走一边打量秦青隐藏在霓虹灯里的,宛若梦幻般的侧脸,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同一时刻,叶戎峥蹙着浓眉把手机抛给一旁的好友,极具野性的俊美脸庞写满了不耐烦。 “他答应了,半个小时就到。”他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点单,照着贵的点,待会儿老子装醉不买单,你们也别结账。大家一起盯着他看,让他主动去结账。” “他要是不结账呢?”一个朋友问道。 叶戎峥随意地踢了踢放在脚边的一个旅行袋,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一个诈骗犯,不可能为了几千块放弃几十万。我算死他一定会结账。” “为了十五万跑去跟一个诈骗犯同居,哥你牺牲太大了。你是在玩他呢还是在玩你自己呢?是我,我报了警也就算了。”一个朋友不赞同地说道。 能跟叶戎峥玩在一块儿的人自然也都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十五万对他们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叶戎峥抽屉里的那些表,随便拿一块都是几打底,为了十五万大动干戈,纯属吃饱了撑的。 叶戎峥摇摇头没说话。他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秦青从自己口中套走的那些秘密。谁又能知道,他堂堂叶家继承人会有一个疯子母亲? 这是叶家上上下下严格保守的家族丑闻,却被他泄露给了一个品德败坏的诈骗犯。倘若这诈骗犯有一日获悉了他的身份,会不会利用这个把柄对叶家不利? 叶戎峥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同意了木非言的计划。 朋友们大肆点单,然后又买了几箱啤酒一边喝一边痛骂诈骗犯。叶戎峥坐在一旁沉默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忖中,一个朋友问道:“那骗子长什么样儿啊?有照片没有?” 叶戎峥回过神来,调出云思羽的照片让朋友们看。 “艹!诈骗犯长这样?也太可爱了吧!会不会是从网络里搜的图?” “如果诈骗犯真长这样,那十五万你就别要了。把人弄到手不比十五万香?” “就是,我刚交的嫩模女友都没这个诈骗犯长得好看。我还为我女友花了七八十万。这种级别的美人,你给他花一也不亏啊!” 这些人玩得很开,只要长得足够漂亮,男的女的都无所谓。被云思羽的颜值暴击了之后,他们立刻就叛变了。 还有人夺过叶戎峥的手机,把云思羽的照片发进了自己的微信里准备收藏。 叶戎峥指尖轻轻一弹便把没熄灭的烟蒂精准射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不耐烦地说道:“诈骗犯要是长成这样,老子就不跟他计较了!这照片是别人的。” 担心云思羽会被自己的朋友骚扰,叶戎峥没有说明照片的来源。 因为见不到美人,朋友们一个个扼腕叹息:“我就说嘛,哪有诈骗犯会用自己的照片去骗钱。” “妈的,今晚这酒局没意思了。” “待会儿要是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男,我怕我会吐。” “来的肯定是个丑逼。要真长得好看,犯得着藏头露尾地骗钱吗?” “他要是有照片里这么好看,开上视频撒几句娇,别说十五万,叶哥五都给,是不是叶哥?” 朋友撞了撞叶戎峥的肩膀。 叶戎峥拧着浓眉恶劣一笑:“等他来了,老子就把照片怼他脸上,问问他怎么毁容了。妈的,脸皮厚的人真是无敌,竟然真的敢来。” “他不来,你们玩什么?”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叶戎峥身边沉默不语的俊秀男子忽然开口。 他是这群人里极为罕见的学霸,d大物理系高材生,实验还没做完就被拉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心情自然不爽。 “晋哥说的是,他不来我们没得玩。来来来,晋哥喝酒!” 一群人争相给眼镜男倒酒。除了叶戎峥,眼镜男的家世是最显赫的,大家自然不敢惹他。 叶戎峥想了想,吩咐道:“等人来了,他要是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别理他,就当看不见。他和你们聊天,你们也当听不见。看他尬不尬。想从我这里骗钱,又想要脸,哪有那么容易!对了,你们再把你们的车钥匙、手机、钱包都放桌上来,叫他看看你们的实力。肥肉就在眼前,钓着他,让他心痒。他要是私下跟你们要微信号,你们只管发过去,大家联手耍耍这个白痴。妈的,骗钱骗到老子头上,不想活了!” 叶戎峥越说脸色越阴沉,脾气显而易见变得暴躁。 大家伙儿连忙点头,直说今天要让那个诈骗犯好好吃顿排头。 叶戎峥看了看手机,轻蔑地说道:“他已经到了。二十万现金照刚发过去,老子就被他放出黑名单了,这就是钞能力。”叶戎峥把桌号和自己的穿着特征发给了秦青。 “他说他看见我们了。”叶戎峥垂眸看着微信聊天框,表情更显阴沉,完了取出一支烟,烦躁地叼进嘴里。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数周时间都要跟一个诈骗犯待在一起,他就极度不爽。 “人来了?在哪儿呢?”众富二代齐齐抬头看向美食街的入口。 肉类的焦香味顺着烤炉释放的薄烟在空中弥漫,嘈杂的人声混着冲天酒气,将初秋夜色染得浑浊不堪。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正穿过这浑浊的烟雾和酒气,缓缓走来。 他每经过一桌食客,便能带来一片凝目而视的静谧。 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迷离呆滞,可他却勾着微红的唇,直直地看着叶戎峥这一桌。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毛衣,衣型有些宽大,领口松松地挂在他薄而圆润的肩头。优美精致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叫人很想用唇碰一碰,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盛满了沁凉的夜风。雪一般白,玉一般滑的肌肤被尘世的烟火映照,浮出一层暖粉。 纯黑,纯白,暖粉,巨大的色差调和成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 画卷里的人微微掀起卷翘浓密的睫毛,露出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视线轻轻扫过8号桌的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叶戎峥身上。 有没有人见过花开的瞬间?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坐在八号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 那人勾了勾微红的薄唇,显露出一抹又甜又软又温柔的笑容,纤细的手臂抬了抬,轻轻一招。 宽大的袖子伴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细细的骨,嫩嫩的肉,淡青的血管藏在透着暖粉的雪肤下,像是一束娇艳的花枝,轻撩的不是空气,而是人的心神。 “我,我的魂儿好像丢了。”不知谁昏头昏脑地咕哝了一句。 “那人是谁?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拿到他的微信号!” “我的心跳得好快!” 几个富二代失魂落魄地呢喃着。 叶戎峥的浓眉还蹙着,不耐烦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仿佛对这位惊动了整个美食街的人无动于衷。然而,他叼在嘴里的香烟却不知不觉被他自己狠狠咬断,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个留着短短的寸头,拧着长而锋利的浓眉,浑身释放着迫人气场的俊美男子,秦青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那人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薄薄的布料被他健硕的肌肉撑起,满身野性与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混在一处,化为非凡的男性魅力。他像极了一头匍匐在草丛里的雄狮,懒散,倦怠,却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他这一笑,叶戎峥含在嘴里的半截烟蒂竟囫囵吞下了肚子。 “咳咳咳咳咳……”坐在八号桌的富二代们发出了一连串狼狈的咳嗽,这是口水咽得太急,被呛到了。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放屁,他看的是我!” “来了来了,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你们谁认识他,快打招呼啊!” 兴奋至极的低语声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跟在秦青身后的996:“……”他喵的,进化了的花妖太有杀伤力了! 攻一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蠢样,它隔了老远都能看清! “老子管天管地?”秦青走到叶戎峥面前,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轻轻搭放在叶戎峥的椅子靠背上,俯下身,以半拥着对方的姿态,轻声问道。 听过花开的声音吗? 如果没有,那么此刻便是了。 温柔清润的声音伴着夜风钻入耳膜,激起一阵难以抵抗的酥麻。像是竹林在烟波里甩荡,又像是松涛在疾风中震响。 叶戎峥被秦青半拥着的那边肩膀热乎乎的,已经麻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你是老子管天管地吗?”秦青又问了一句,末了轻笑着说道:“我是泡泡蜗牛。” “泡泡蜗牛?”叶戎峥的瞳孔收缩了几分,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惊艳了夜色,静谧了尘嚣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口中那个诈骗犯! “艹!长成这样发什么假照片!打个视频电话对我笑一笑,我命都可以给他!”坐在叶戎峥对面的富二代,于失魂落魄中道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叶戎峥愣了一愣,然后便用力咽下几口唾沫,咕咚咕咚的饥渴声连周围的喧嚣都无法掩盖。十五万,还有那些不能被外界所知的家族秘辛,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996翻了翻眼睛,差点绝望地晕倒!完了,这个世界又完了! 第46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3 脑子里一片眩晕的叶戎峥终于意识到,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的男子,就是那个诈骗犯! 思绪乱成一团,什么都不能想,心脏砰砰直跳,散出汩汩热气,血液在热气里奔流,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异常的生理反应让叶戎峥露出了烦躁的表情。他不太懂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怎么才来?我们一桌人等你一个。”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叶戎峥却急促地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秦青。 “坐吧。”他摁住秦青的肩膀,指尖未曾落在黑色毛衣上,却落在了秦青温暖的颈窝和深深的锁骨处。 滑腻的触感让叶戎峥愣神了一秒,心情变得更加古怪。 秦青顺势坐下,笑着说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叫秦青,秦时明月的秦,山青花欲燃的青。我和‘老子管天管地’是网上的好友,这是第一次见面。” “你好你好,我叫乔楠!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尹修齐,你叫我小齐就好。我帮你介绍一下,老子管天管地叫叶戎峥。” “我叫……” 叶戎峥的朋友们争先恐后地介绍自己,脸都快笑烂了。 “等人来了,他要是跟你们打招呼,你们别理他,就当看不见。他和你们聊天,你们也当听不见。看他尬不尬……” 叶戎峥的嘱咐言犹在耳,却已经被这群朋友忘到了九霄云外。在秦青面前装酷,谁有那个定力? 叶戎峥深吸了几口气,脸色黑沉沉的。 他推了推坐在秦青身边的一个朋友,想让对方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对方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装傻到底。 叶戎峥又去推坐在秦青另一边的晋鹤,晋鹤笑着给秦青拿了一瓶啤酒,巍然不动。 叶戎峥拧着浓眉站了一会儿,见没人给自己让位,又不甘心放弃秦青身边的最佳座位,只好跑进店铺搬来一张凳子,强行加塞到秦青与晋鹤中间。 晋鹤瞥他一眼,低笑道:“坐不下了你还进来,你幼不幼稚?” “一个个看直了眼,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叶戎峥反讽一句,也不怕被秦青听见。 秦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浮出一层薄红,显得越发腼腆纤弱。 一名富二代为了维护美人,立刻反驳道:“叶哥,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找得出比秦青更好看的吗?远的不说,就说娱乐圈。你找一个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叶戎峥瞪了那朋友一眼,竟也没说话。脑子里数来数去,数的全都是秦青微微一笑美不胜收的脸。 叶戎峥睨向秦青,浓眉拧紧:“你怎么和照片里长得不一样?你骗我啊?” 说好了把照片怼到这人脸上,问问对方是不是毁容了,他也没能做到,语气听上去很凶,却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微颤。 秦青自然听出了叶戎峥的外厉内荏,手臂支着桌面,掌心托着雪腮,亲昵而又温柔地笑了笑:“我担心用自己的照片会惹来麻烦,所以就用了朋友的照片。我朋友也是知道的,他允许我使用,但我没对你明说,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这话没有骗人。原主用云思羽的照片当头像时是问过云思羽意见的,云思羽说没关系。原主也从来没有诈骗钱财的意图,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 叶戎峥还想再质问几句,心脏却被这抹亲昵的笑容弄得一阵酸软,反反复复酝酿了一会儿,竟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 晋鹤撇开头窃笑。之前撂的那些狠话,现在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巴掌印,拍回叶戎峥脸上。 刚才还把云思羽的照片偷偷保存下来的那个富二代此时正飞快删除照片,然后打开摄像头,准备偷拍秦青。 “对对对,真不能用你自己的照片,不然会被很多人骚扰。” “隔着网络,你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长成你这样,安全意识一定要强。” 一群富二代争先恐后地给秦青找开脱的理由。 “谢谢你们的理解,我现在就把头像换掉。真的很抱歉造成了误会。”秦青拿出手机,换了微信和□□头像。 叶戎峥漫不经心地瞥去,然后便呆住了。 离秦青最近的几个富二代伸长脖子去看,也一个个涨红了脸。花天酒地,放浪形骸早已是他们的日常,然而仅仅只是一张小小的,寸许的照片,竟让他们露出了无法按捺的悸动情绪。 坐得远一些的几个富二代抓耳挠腮心痒不已,却又不好意思站起身围过去看。 【到底换了什么头像啊?瞧你们的傻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坐得最远的一个富二代悄悄在群里问。 偷偷打开摄像头录了一段视频的富二代发了一条消息。 大家纷纷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偷看。 只见秦青换上的头像竟是一个男人裸/露的肩背,蝴蝶骨斜上方最为圆润的那片肩头用粉的、红的、橘的、金的……各种渐变的珠光油墨,刺了一朵重瓣层叠的蔷薇花。 朝霞般绚丽的花盛开在比初雪还要细腻粉白的肌肤上,那种难以言喻的美…… 除了秦青,还有谁的背影是这样? 因为词汇的匮乏而羞红了脸的富二代们纷纷把视频保存下来。 【□□号和微信号都拍到了,可以加吗!叶哥,可以加吗?】一个富二代蠢蠢欲动地在群里说话。 【滚蛋!谁都不准加!】叶戎峥咬牙切齿地打出这句话,末了烦躁不堪地对秦青说道:“你还不如用原来的头像。” “用原来的头像不好吧,那可是骗人呢。”秦青放下手机,托着雪腮漫笑,温柔的眉眼染上了夜市的烟火,半是真切,半是虚幻。 叶戎峥看着他,漆黑眼眸凝住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悄然而至。 一群富二代在群里抗议:【叶哥,刚才还说让我们把秦青都加上的人是谁?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就是!我们不私底下加,我们等会儿当面问他要账号。】 【他性格这么好,肯定会给。】 【我们另外建个群,把秦青拉进来。以后大家一起玩!】 兴奋的窃笑在桌面底下悉悉索索地响,还有人吸溜口水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 叶戎峥气得想骂人,却只能憋着。报复的话全都是他放出去的,他没脸反悔。 “菜还没上,咱们先喝酒?”晋鹤拿出两瓶啤酒摆放在秦青和叶戎峥面前。 叶戎峥心情烦闷得厉害,又找不到宣泄口,立刻便拿起酒瓶准备用犬齿直接把瓶盖咬开。 秦青伸出手,夺过了这瓶酒。 “你干嘛?”叶戎峥瞪着眼睛质问,表情有些凶狠。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诫自己——叶戎峥,你他妈是来报仇的,你别忘了你的初衷!长得漂亮怎么了?长得漂亮就能让你变成舔狗? “生病了还喝酒?”秦青把酒瓶挪到一旁,轻轻执起叶戎峥的大手。 古铜色的手背上,一个不起眼的针孔若隐若现,那是打吊针留下的痕迹。 秦青细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针孔,透着淡粉的圆润指甲痒痒地挠着皮肤。叶 戎峥手臂上的汗毛全都在此刻根根竖立,一种热的,麻的,酥的怪异感觉,叫他不得不用力咬牙。 在他失神的片刻,朋友们疑惑地问:“叶哥,你生病了?” “这么小的针眼都能看见,秦青你真细心。” 秦青依然执着叶戎峥的手,担忧地问:“什么病,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病,感冒了。”叶戎峥拧着浓眉满脸不耐,却又乖乖地让秦青握着手。 996叼着一条大鱼从烤肉铺里跑出来,蹲坐在秦青脚边,翻着白眼吐槽:“这人被你牵着手的样子真像一只傻狗。” 看这情况,攻一是没救了, 秦青望着这只假装凶狠的傻狗,弯唇笑了。 叶戎峥拧在一起的浓眉不知不觉松开几分,连凶狠的假象都维持不住。秦青的手是男人的手吗?怎么这么细这么白这么嫩?笑起来像朵花儿一样,真娘! 好像满心都是嫌弃,却又满心都是眩晕。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手,问道:“你吃的什么药?有没有头孢?” 叶戎峥瞪了瞪眼,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头孢。” “医生没跟你说吗?” “我不记得了。” “你的药放在哪儿,在寝室吗?你让舍友帮你看看。吃了头孢不能喝酒。”秦青耐心细致地问着。 一群富二代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叶戎峥。妈的,这是诈骗犯吗?有这么赏心悦目,还这么会照顾人的诈骗犯吗?如果有,他们愿意付费受骗! 叶戎峥用凶狠的眼神扫视自己的朋友们,完了拿出手机给舍友打电话,脸上写满了阴沉和不耐烦,嘴唇却是微微弯着的。这样的窃喜表情,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电话很快接通了,叶戎峥告诉闫波行自己的药放在桌上,让他报一下药名。 闫波行没找到。 叶戎峥想了想,又说在柜子里。 闫波行还是没找到。 叶戎峥再想了想,说在抽屉里。 忙活了大半天,闫波行总算把药袋子找出来。 要是别人这么折腾叶戎峥,叶戎峥的脾气早就爆了。可是面对秦青认真凝望过来的眼眸,他硬是耐着性子,磨着后槽牙,一样一样转述了药名。 “没有头孢,满意了吗?” 挂断电话后,他没好气地问,心里却完全升不起半丝怒火,反倒有些愉悦。 这愉悦甚至叫他通体舒畅,病痛全消。 “喝吧。”秦青把啤酒推到叶戎峥面前,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生病了就少喝点。” “少管我。”叶戎峥咬掉瓶盖,这个动作让他的嘴唇咧开,像是在笑。 但其实他真的在笑,却又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 【叶哥,我看秦青不像是骗子。他对你真好啊!】一个富二代在群里酸溜溜地说道。 叶戎峥瞥了一眼手机,紧绷的俊脸略微松缓,显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晋鹤冲秦青扬了扬下颌:“你也喝,我们点的菜比较多,还要等一会儿才能上。” “大家一起喝。”秦青用自己的酒瓶碰了碰叶戎峥的酒瓶,完了又去碰晋鹤的酒瓶,最后站起身,准备与所有人的酒瓶都碰一碰。 原本说好了都不搭理他的富二代们连忙站起来,挨个儿跟秦青碰酒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得了。 晋鹤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待业中。”秦青仰头喝了一口酒,语气很平静。 “你看上去和我 们一样大,没读书吗?我们都是d大的学生。”晋鹤又道。 “本来考上了d大,要跟你们做校友,但是家里出了一些变故,就辍学了。”秦青的语气还是很平静,酒却喝得急了一些。 晋鹤点点头,停止了追问,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就碰触到别人的伤口了。 然而叶戎峥却沉声问道:“出了什么变故?”他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 “家里破产,父亲跳楼了。”秦青放下酒瓶,淡淡一笑。 他用最寻常的态度,讲述着最痛苦的事。饭桌上安静下来,暗地里的兴奋,悸动,仰慕,好奇,全都变成了感同身受的难过。 “别聊这种事了,喝酒。”晋鹤探出酒瓶,隔着叶戎峥碰了碰秦青的酒瓶。 于是秦青便拿起酒瓶畅饮一口,微甘的酒液染红了他的唇,也染湿了他的眼。可他依然在笑,云淡风轻般地略过了伤痛。 难受的感觉更浓了。叶戎峥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寸头,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牙齿狠狠咬了咬。 道歉的话就在喉头,却怎么都说不出。 【叶哥,你别整秦青了,他骗你的十五万,我帮他还吧。】一个朋友在群里说道。 【我来还!我不差钱!】 【我来我来!】 【我们谁他妈是差钱的主儿?就叶哥不大气!】 【主要是叶哥也不知道秦青是这样的。叶哥要是知道,哪里会计较那十五万啊!是不是叶哥?】 大家你争我抢地帮着秦青还债,又劝叶戎峥不要跟秦青计较。 手机一下接一下地震动,叫叶戎峥更加烦躁。不用拿起来看他也知道,这群兔崽子肯定都在帮秦青说话。 免了债务?免了债务他怎么跟秦青回去同居?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叶戎峥的大脑,由于速度太快,他竟意识不到其中隐藏的兴奋期待。 “给我也来一支烟。”秦青把两根细细长长的手指伸到叶戎峥眼前。 叶戎峥愣住了。 坐在秦青身旁的富二代立刻把自己的烟递过去。 秦青微微张开薄唇,把烟蒂含住,湿漉漉的一点唾液染深了黄褐色的过滤嘴。这微末的一个细节,竟也可以旖旎至此。 叶戎峥拧眉看他,语气阴沉:“你抽烟?”末了舔舔干燥的唇,忽然很想尝一尝秦青嘴里的烟是什么味道。 “怎么,我不能抽烟?”秦青好笑地问。 换了一个世界,这人连性格都换了。还没苏醒的祂稚嫩的有些可爱。 “没有,随便你。”嘴上说着随便,叶戎峥的表情却是不舒服的。秦青的脸实在是太干净了,就像一朵纯白的花,不应该染上任何杂色。 秦青勾唇一笑,借着晋鹤伸过来的打火机,吸燃了嘴里的香烟。 袅袅蓝烟飘忽四散,叫他微微眯了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 叶戎峥侧头看他,目光直愣愣的。 圣洁沾了红尘,免不了染一身污,偏秦青满身的香腻,在烟雾中沉迷的表情妖娆得要命,也浪荡得要命,叫人联想到金粉、银粉、珠玉、宝石等各种糜糜丽丽,华贵非凡的东西。 那十五万与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给他多少钱才够?哪怕被骗走了心,好像也甘之如饴?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秦青,脑海中浮出许多古怪又灼热的念头。 秦青借走了晋鹤的打火机,帮叶戎峥把烟点上。 周围有几个富二代也想抽烟,他站起身,弯着腰,一一给点上 ,笑容温温柔柔,融融暖暖,宽大的领口滑下,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 叶戎峥用力拉了秦青一把,语气有些暴躁。 “他们自己有手,用不着给他们点!”这话呛人得很,还夹着酸。 富二代们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嘴里不断说着谢谢秦哥。还有几个富二代已经把烟拿在手上,兴致勃勃地等着秦青给点燃,待秦青被叶戎峥摁在椅子里不让起身后,便露出了极度失望的表情。 【叶哥哪儿来的福气,竟然能被秦青骗?】 【要是秦青来骗我,我躺平了等他!】 【人这么美,笑容这么甜,性格还这么温柔体贴。这要是我的情人,我带回家当祖宗供着。】 【今天晚上叶哥就能登堂入室了,羡慕啊!】 群里很快就弥漫了一股浓浓的酸气。 叶戎峥垂眸翻阅这些信息,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飞快吸完了一支烟,习惯性地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秦青回头看了看,然后就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把还在燃烧的烟蒂浇熄。 “烟蒂杵灭了再扔,不然容易起火。”他走回来,叮嘱道。 要是换个人对叶戎峥这么说话,他一句“滚蛋”已经骂出去了。可是面对秦青,他除了深深皱眉,暗自憋屈,也只能故作不耐烦地说道:“你真多事!下次不会了。” 秦青摇摇头,忽然便低声笑了。 还未苏醒的,也未曾踏入社会的神祇,竟然是这副模样。像一只刚刚成年的狮子,虚张声势地抖着厚密的鬃毛,想要展示他强大的力量。但实际上,他还很稚嫩。 这抹颇觉有趣的笑容在夜色中闪着光,叫叶戎峥看呆了两秒。 “为什么和妈妈吵架?”秦青无奈地问。 “不为什么!”想到母亲的日渐疯狂,想到这个难堪的秘密秦青也知道,叶戎峥故作凶狠的语气带上了真切的愠怒:“我的家事你少问!” 秦青感觉到了他的改变,笑容微微一滞。 谈笑晏晏的富二代们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叶哥和他妈妈关系很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一提起他妈,他肯定会爆。秦青免不了被波及。 晋鹤从后面拍了拍叶戎峥的背,暗示他不要在秦青面前发脾气,却听秦青用温柔无奈的语气说道:“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吧。哥哥关心弟弟是应该的。你让我不要问,那我就不问了,把气撒在我身上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撒吧。” 话落,秦青抬起手,摸了摸叶戎峥的脑袋,停顿片刻又道:“好刺挠啊,你是刺猬吗?” 他摊开掌心,让叶戎峥看自己被扎成一片浅红的皮肤,话音里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浅笑。 见他笑了,其余人便也止不住地笑出声。 虽说叶哥发起脾气很可怕,但是秦青的温柔更叫人无法抵抗。 叶戎峥握住秦青通红的手掌看了看,又揉了揉,竟破天荒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 秦青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那算什么吼,心情不好就要发泄出来,我很乐意陪你。”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他,隐隐约约想到:秦青真是诈骗犯吗?又或者这只是他诈骗的手段?就这样被他骗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恰在此时,服务员端着一盘盘烧烤过来,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秦青环视一圈,诧异地说道:“怎么没有你爱吃的东西?你没点单吗?” 叶戎峥还真的没点单,桌上也的确没有他爱吃的东西。 大家惊讶地看着秦青,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种生活中的小嗜好。 秦青笑着说道:“以前打游戏的时候你说过,以后若是有机会见面就请我吃烧烤。你还说你最喜欢吃烤肥肠、烤牛油、烤五花肉、烤苕皮。这些东西桌上一样没有,我猜你应该是没有点单。你坐着,我进去帮你点,顺便拿一瓶牛奶。你生着病呢,少喝点酒。对了,你乳糖耐受吗?这个你可没跟我说过。” 他絮絮叨叨地问,态度亲昵又自然,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他记得叶戎峥在网上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时时刻刻照顾着叶戎峥的感受。 哪有诈骗犯是这个样子的? 哪有人能笑得这么温暖,做得这么贴心? 被骗了,好像也可以心甘情愿地沉迷。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秦青,下意识地点头:“我可以喝牛奶。” 于是秦青便走进了烧烤铺。 他刚离开,桌上的富二代们就炸了,一个个指责叶戎峥:“叶哥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小气了。” “是啊!你忍心把你和木非言制定的那个狗屁计划用到秦青身上吗?你要是真的那么对他,我们一定揭发你!” “我现在就想揭发你!我要加秦青微信,告诉他真相!” “叶哥不是好人,秦青你离他远点!”一个富二代已经拿出手机,在添加秦青为好友的申请栏里认认真真写下这句话。,. 第47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4 秦青拿着两瓶牛奶从烤肉铺里出来时,却见叶戎峥用自己强健的胳膊紧紧勒住了一个富一代的脖子。 那富一代不得不弓着背满脸涨红地讨饶,嘴里说着不敢了,没有发出去,我错了等话。 “这是怎么了?”秦青把两瓶牛奶摆放在叶戎峥面前,笑着问道。 “没什么,我们闹着玩。”叶戎峥放开那个富一代,凶狠的目光扫过桌上所有人。大家碍于他的淫威,只能忍气吞声。 蹲在桌子底下的996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揭穿。后面还有很多剧情要走呢,现在还不到搅局的时候。 “别喝酒了,喝牛奶吧。”秦青拿走了叶戎峥的啤酒。 叶戎峥满脸不耐烦地说道:“大家都喝酒,就我喝奶,搞得我娘们唧唧的。”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乖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牛奶,惊讶地问:“怎么还是热的?” “刚刚找老板加热了一下。秋天了,没有第一杯奶茶请你喝,那就请你喝一瓶热牛奶吧。”秦青笑着说道。 叶戎峥拧着浓眉,咬着吸管,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放在腿上的手却像弹钢琴一般轻快地点触着自己的膝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心情其实是兴奋愉悦的。 晋鹤垂眸看了看这只藏在桌下的雀跃手掌,不由戏谑一笑。 坐在秦青另一边的富一代偷偷摸摸看了叶戎峥一眼,然后便假装弄掉了自己的车钥匙。 秦青立刻弯腰把车钥匙捡起来,看见那昂贵的车标,愣了一愣才道:“这款车是今年刚出的全球限量款吧?性能怎么样?” 上辈子,姬兰最大的爱好就是帮他买车,所以秦青连带着对豪车也颇感兴趣。 那富一代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豪车,眉飞色舞的样子只差把“我很有钱”四个字写在脸上。 周围的富一代看见了,竟然纷纷把自己的车钥匙都摆在了桌上,完了伸长脖子凑过去,兴致勃勃地与秦青讨论起各种车型。 在第一个世界,秦青也是富一代,大家聚在一起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秦哥你加一下我们的微信吧,以后我们带你去玩车。” “是呀是呀,秦哥,我家里还有几台车,平时都用不上。这里有照片,你看看呀。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开,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一群人纷纷挤到秦青身边,把微信一维码打开,兴奋又期待地等着秦青扫。 “老子刚才警告——” 叶戎峥气得差点自爆,幸亏及时反应过来,吞掉了未尽的话。 晋鹤附在他耳边调侃:“把车钥匙亮出来,叫秦青看看咱们的实力,然后钓着他,勾着他,叫他自投罗网,自取其辱。这可是你之前安排好的计划。怎么,你现在不乐意了?” 叶戎峥何止是不乐意?他又气又急,头皮都快炸了。 但计划的确是他安排的,看着秦青一一加上那群狐朋狗友的微信,他只能烦躁不堪地扒拉自己的寸头。 妈的,他后悔了!早知道就单独把秦青约出来。 晋鹤也笑嘻嘻地递出自己的手机让秦青扫,完了介绍道:“秦哥,你知道吗,叶戎峥可是我们国内最厉害的地下车手。他玩车的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在玩游戏机呢。” 秦青愣住了,眸子里的温柔笑意变浅了一些。 “地下赛车很危险吧?”他收起手机,定定地看着叶戎峥。 叶戎峥尚未发现他的情绪变化,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满不在乎又颇为狂放地说道:“是挺危险的,每一次上赛场都要写遗嘱。” 秦青嘴唇依然勾着,眼眸里的笑意却完全消失。 “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他喉咙有些发紧。 叶戎峥取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香烟,斜飞入鬓的浓眉像一把无情的刀,语气里透出对生命的漠然,“死了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你就不怕你爸妈伤心吗?” “叫他们再生一个呗。” “你就不怕这些朋友伤心吗?” “伤心只是一时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我。死了就一了,这样不好吗?”叶戎峥吐出一口冷白的烟雾,末了掀开衬衫,让秦青看自己紧实腹肌上的一条狰狞伤疤。 伤疤从左胸一直贯穿到右下腹,竟似直接把他劈成了两半。 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却还能漫不经心地笑出来:“……驾驶舱压扁了,一片金属扎进我的胸口,把我切开,伤口离心脏只有一厘米,肋骨断了好几根,肠子都出来了。但我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纪录,我赢了。” 他咧开嘴洒脱一笑,俊美的脸庞端的是肆意狂放。 周围很多食客都在偷看秦青,也有很多食客在偷看叶戎峥。 如果说秦青的美是绚烂,是妖娆,是红尘滚滚里的一股馥郁蜿蜒的脂流。那叶戎峥的俊美就是狂野,是浪荡,是滔滔江水里的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与仓洺极为相似的是,他什么都不在乎。但仓洺即便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伤害自己,而他不同。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 秦青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叶戎峥,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叶戎峥是疯的。 叶戎峥狠狠吸了一口烟,眯着眼回忆死亡那一刻的滋味,末了用兴奋的语气感叹:“那一回真刺激!最后一圈,我一直在加速,汽车失控的一瞬间身体被抛飞的感觉就像遨游太空。我真想再来一回。” 他曲起指关节,想把抽了一半的烟弹出去,瞥见身旁的秦青,动作一僵,然后就拿过烟灰缸,自动自发地把烟蒂杵灭,还刻意把烟灰缸推到秦青面前,让对方看看自己正在改掉坏习惯。 话说得有多疯,动作就有多乖。 晋鹤没好气地说道:“只可惜你这辈子都不能再来一回了。国内国外已经没人愿意跟你比了。” “没意思。”叶戎峥再度摇头,惋惜地低叹。 秦青握紧啤酒瓶,笑容渐渐淡去:“除了赛车,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 “打拳。地下搏击你知道吗?”叶戎峥卷起衣袖,展示自己强健的肱一头肌。仓洺和徐逸之的危险是隐藏于内的,而他的危险明晃晃地写在极具侵略性的脸上,也写在爆发力十足的肌肉上。 秦青越发明晰地感知到——这是一只直立行走的野兽。 “你说的地下搏击是□□拳吗?上场的时候也要签生死状吧?”秦青用力握紧啤酒瓶,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 “是啊,不签生死状那多没意思。我不喜欢打假拳。”叶戎峥又取出一支烟点燃。 他的烟瘾真的很大,一支接一支抽个没完。他或许是成瘾性人格,对一切危险的,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东西,都会上瘾。 “为了打拳,他好几次进icu。有一次脑出血,差点变成植物人。”晋鹤无奈地摇摇头,面容有些忧虑。 不知道哪一天,叶戎峥就会把自己玩死。他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却又喜欢轰轰烈烈。 秦青抿紧薄唇问道:“你平时不读书吗?” “老子不喜欢读书,翻开书就头晕想吐。”叶戎峥深吸了一口烟,刀锋一般的浓眉因为厌恶而皱紧。 “他每年都要挂上好几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拿到毕业证。”晋鹤又是一叹,其余的富一代也都很担心,却不敢随便插嘴。 “拿不到毕业证,以后做什么呢?”秦青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神祇,而是一个问题儿童。 “以后玩车,打拳,去全世界探险。”叶戎峥转过头,冲秦青雪白的脸吐了一口烟雾,刻意强调:“反正我家里有钱,一辈子不工作也饿不死。” 秦青抬手挡脸,隔绝烟雾。 “你就没什么人生目标吗?”他无奈地问。 “要什么人生目标?万一我明天就死了呢?”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趣,叶戎峥眯了眯眼,爽朗地笑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燃烧的香烟,朗笑的声音又低沉又浑厚,在这嘈杂的闹市也能荡出去很远,惹得附近的女人们面红耳赤地偷看。 他笑得那么狂,那么傲,又那么洒脱不羁。这种洒脱,是连生命都可以抛却的不经意。 秦青定定看了他片刻,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也跟着低笑起来。 “996,他活到最后了吗?”内心之中,秦青的嗓音却带着悲哀。 正用爪子剔牙的996没好气地恐吓:“只要好好跟主角受谈恋爱,他会活到最后的,主角受是他的救赎。他的心理的确出了很大的问题。不过现在来了你这个搅屎棍,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是吸光了他的气运,他可能会提前嗝屁。” “搅屎棍?”秦青慢慢重复了一句。 996夹上尾巴,呲溜一声蹿了出去。 心理出了问题、活不到最后、主角受、救赎,各种讯息纷纷乱乱糅杂在一起,令人内心如焚…… 秦青仰起脖子,快速又优雅地喝光了一瓶啤酒。小巧的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着,发出可爱的咕咚声,一滴酒顺着微红的唇滑下,落入深深的锁骨,然后便酝在这小窝里,发出晶莹的光。 正与朋友们谈论自己丰功伟绩的叶戎峥不知不觉看得呆愣。漆黑的眸暗了一暗,像是在摄录这无端端叫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秦青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瓶,用细长指尖轻轻点触叶戎峥的手背,然后倾身过去,压着微醺的含糊嗓音,吐着馨香四溢的热气,低不可闻地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去?” 叶戎峥默默垂眸,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雪白的脸庞偏偏长了一双乌黑的眸,眸子里又盛了一汪清凌凌的水。 分明是在闹市,却仿佛落入了一口深潭,溺毙的窒息感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夺走了叶戎峥的神智。这是比极限赛车,生死拳击,更叫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秦青伸出指尖,又点了点他的手背。这一点,恰好触到那小小的针孔。 叶戎峥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又似乎触了电,猛然回过神来,直接把还在燃烧的香烟扔进了盛满啤酒的玻璃杯中,牵起秦青的手转身就走。 众富一代愣住了。 晋鹤连忙把装着一十万的旅行袋送过去。 叶戎峥一句话都没说,拿上钱,带上人,大步疾行,离开了热闹的夜市。 过了一会儿,群里忽然传来他的警告,语气前所未有的狠戾:【谁要是敢把我的计划告诉秦青,谁就得死!】 --- 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秦青家楼下。下车时,秦青默默捂住自己的心脏,竟然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把跑车当成高铁在开。叶戎峥是真的不要命! 如果任由他放纵下去,迟早有一天,毁灭的命运会到来。把人带回家,推进浴室后,秦青拿上一本书,坐在阳台上脸色苍白地暗忖。 阳台里空荡荡的,没有俏皮的爬山虎,也没有花团锦簇的蔷薇和月季。而秦青幽深的眼眸比这里还要空荡。 他看着漆黑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书本翻到其中一页,却迟迟不翻下一页。 996蹲坐在他脚边,故意说道:“你别以为你魅力无敌,头一次见面就能牢牢勾住主角攻。我告诉你吧,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接近你是别有目的的。” “哦?什么目的?”秦青回过神来,微微垂眸。 夜风撩起他散乱的发,吹白了他的脸,竟让他显得有些颓然。 “他是为了——”996差点就说漏了嘴,呆了片刻才特别懊恼地说道:“他喵的,你别想从我这里再套走任何话!你手机呢,快拿出来帮我订购罐头和猫薄荷。” 秦青果然拿出手机,习惯性地订购了很多东西。 “氧气罐和救心丸你要不要?”秦青调侃的轻笑在漆黑夜色里回荡。 996气得毛都炸了,却又吭吭哧哧地应下:“买吧买吧,多买点。” 他喵的,看这样子,秦青又要搞事啊! “主角攻不会爱上你的。在遇到你之前,他就对主角受一见钟情了。这里有一个特殊设定你不知道,我就行行好,稍微给你透露一点吧。主角受长得很像主角攻最最在乎,最最想念的一个人。有了这根金手指,主角受在主角攻这里可以为所欲为,还可以获得他家人的认同。你以为长得漂亮就无敌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算个der啊!” 996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大脑袋。之前还说不让秦青套话,转眼却又主动献上情报。 秦青翻动手机的指尖微微一顿,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之前,叶戎峥已经爱上云思羽了?” “嘻嘻嘻,你不知道吧?他对云思羽是一眼万年哦!”996快活地竖起尾巴,迈着傲慢的步伐优雅地走开了。 与此同时,浴室里的叶戎峥正捧着秦青的浴巾深深嗅闻。 好香。从玄关进来,到了屋内,他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座花园。可是屋子里没有一朵花。 不,有的,站在客厅里融融一笑的秦青便是最美的那朵花。 他的气味染在了沙发上,染在了杯子口,染在了毛巾里,甚至染在了门把手的表面。叶戎峥几乎是眩晕着放下行李,又眩晕着走进了浴室。 想到待会儿还要睡在秦青曾经睡过的被子里,拥着他的体香入眠,叶戎峥竟觉得下腹一阵发紧。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慌忙用毛巾围住腰间,又懊恼地扒了一下头发。 妈的,为什么他会像一只野兽? 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能出去的,叶戎峥只好坐在马桶上,拧着浓眉,压抑着燥热,极为烦闷地抽了一根烟。 大约五分钟后,他换上秦青为他准备的居家服,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秦青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绷得很紧,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部以及过分紧窄有力的公狗腰,都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具性感的肉/体足以让无数男人女人为之疯狂。 情绪有些低落的秦青回眸看去,然后便轻声笑了。 美色真的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叶戎峥赤着脚走到阳台,垂眸看着这张笑起来既温柔又清艳的脸庞。 “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在这里种满鲜花。每一个季节的花都种上,这样就能天天被鲜花包围了。”秦青柔声说道。 叶戎峥搬来一张椅子,紧挨着秦青落座,侧头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那本书,不自觉地念出其中一句:“是真的么,你的爱独自穿越时代和世界,是在寻找我吗?” 这一句被秦青画上了红线,所以才会被最先找到。 秦青直直地望进叶戎峥漆黑的眼,温柔低语:“是真的。” 时间便在此刻凝固。 秦青托着雪腮,弯着红唇,点了点头,再度低语:“是真的。” 夜风吹拂着他柔顺的发,发丝微微散开,半遮住他迷蒙的眸,又被他削薄的唇湿漉漉地含住。他这么美,美得像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比生死竞速、狂暴战斗,更致命的诱惑。恍惚中,这话竟似对自己说的,他穿越了时代和世界寻找的爱人,竟仿佛就是自己。 叶戎峥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身体被对方的目光困住。 秦青眨了眨如水的眼眸,然后便低低地笑起来:“这是泰戈尔的诗,你看过吗?” 被如水眸光困住的叶戎峥一瞬间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震撼,他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极为压抑地说道:“我不喜欢读诗,那都是一些无病申吟。” 这个回答太标准了。 秦青被逗笑了,合拢书本,叹息道:“现在,我们来聊聊债务问题吧。” “什么债务?”叶戎峥愣住了。 他早已经忘了,自己正是为了那笔债务才会跑来报复秦青。 “啊,那十五万。”他马上回过神来,心下微微发紧。 秦青要怎么还债?一口气拿出来还是慢慢还?最好是分期还,一个月还两连续还62年。不不不,62年太短了,一个月还一连续还125年…… 叶戎峥的脑子已经乱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秦青走回卧室,拿出账本和借条,一一摊开在叶戎峥眼前。 察觉到秦青想做什么,996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跳上阳台栏杆,气急败坏地质问:“秦青你要干嘛?你拿出云思羽给你写的借条做什么?你要在叶戎峥面前说他的坏话?你太阴险了!” 秦青认真打量叶戎峥,终于确定还未苏醒的神祇是看不见,也听不见996的。 他打开手机,调出自己与云思羽的聊天记录,也摆放在叶戎峥眼底。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看完了我们再聊。” 他话音未落,叶戎峥摆放在桌上的手机也传来了一条短信,简单一句话,快速扫一眼就能看清:【让他买嘉林芯片的股票。】 这支股票是木非言精心挑选的。当然,他若是挑不出来,叶戎峥也为秦青准备了一支。 叶戎峥的瞳孔紧缩了一瞬,差点就把手机拿起来藏进裤兜。好在他心理素质极其强悍,这才稳稳地坐住了。 看见这条短信,秦青眸色一暗,嘴角的笑容便也跟着淡了。 他用细长指尖点了点桌面,语气竟然很冷:“你快看吧。” 叶戎峥定了定神,拿起账本、借条、手机,仔仔细细看起来。过了足足半小时,他才抬起头,用愕然的目光看着秦青。 他以为秦青之所以会骗走那三十万,必然是因为无法接受生活的巨大落差,用违法的手段延续自己奢侈的生活。他以为那三十万必然被秦青用来购买了各种无用的,只为了妆点脸面的奢侈品。 但他想错了,那三十万,没有一分一厘花在秦青自己身上。甚至于秦家破产后仅剩的几,也都被秦青献给了云思羽。 秦青住着这么简陋的房子,用着如此廉价的手机和电脑,而云思羽却穿着名牌服饰,用着最新款的手机,拿着最昂贵的画具。 真荒谬!秦青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戎峥的脑子更乱了几分。 秦青便在此时缓缓开口:“我暗恋云思羽,所以把一切都给了他。” “你说什么?”叶戎峥疑惑的脸庞瞬间变得凶狠狰狞。 秦青暗恋云思羽?为什么?云思羽那么一个贪婪自私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被秦青这样的人毫无保留地爱着? 脑子乱哄哄的,无法思考,胸腔里酝着暴怒,酝着不甘,酝着嫉妒,叫叶戎峥不知不觉气红了眼。 他抬眸看向秦青,正待抒发自己的不忿,却又听见秦青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才会故意接近我。这一十万。” 他踢了踢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叹息道:“是你为我准备的陷阱吧?你以为我见钱眼开,必然会跑出去与你会面?你以为我心里记挂着这一十万,必然会把你带回家,然后想方设法把钱据为己有?你以为我品行低劣,愚蠢贪婪,轻易就会上钩?你以为你有钱,我就会乖乖跳下你为我准备的火坑?”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夜风的呼啸恐怖得像是恶鬼的嘶鸣。 叶戎峥的额角缓缓落下一滴冷汗,灼热的血液,急跳的心脏,都在此刻被狠狠冻结。 996胖乎乎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才惊骇不已地喊道:“秦青,你偷看了我的剧本?” 第48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5 狭窄的阳台上,像只大型野兽一般的叶戎峥,此刻竟弯下腰,垂着头,慌乱不安地躲避着秦青的目光。 原来当秦青不笑的时候,他竟可以如此冷酷,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忽然长出一根根防备的刺,尖锐得令人害怕。 他问的那些话,一句句地在脑海中回荡,又一拳拳地砸在叶戎峥的太阳穴,叫他疼痛眩晕,惶急不安。 “你别听我朋友胡说八道!我不可能那么想你!”他失口否认。 秦青摇摇头,颇觉失望地叹息,“可你就是这么想的。”他把目光投向没有尽头的漆黑天幕,空洞的嗓音里全是颓然和落寞:“借走了十五万,然后消失无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受骗上当,再见面的时候,不该问问原因吗?” 秦青再度摇头,叹息声拉得更长了一些:“可你完全避开了这个话题,像是担心惊走我。你是在钓我吗?怕我一见面就脱钩逃走?” “那是因为我不在乎你还不还钱。我有的是钱!”叶戎峥急促说道。 “不,你在乎。”秦青微微阖眼,脸上全是倦怠:“把二十万现金拍成照片用陌生号码发给我,那是一个鱼饵吧?你早已认定我是一个贪婪无度的骗子。要我把这个骗子钓出来,只能用更多的钱。” “不,不是的。”叶戎峥僵硬地摇头。 “哪有被骗走了十五万,还敢再拿出二十万的。这是对付骗子的套路。见了钱,骗子就会往里钻。可是我去找你,并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担心你带着巨款游荡在外面,会有危险。” 秦青终于把幽深的目光,静静地凝注在叶戎峥仓皇无措的脸上。 “父亲跳楼,母亲改嫁之后,我一度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我手机里就有诊疗记录,你可以看一看。”他轻声说道。 “秦青。”叶戎峥红着眼睛去捉秦青纤弱白皙的双手。 秦青避了开来,把自己的双手握在一起,无奈地摆放在膝上。 “你和那个同样借给我十五万的德尔塞公爵,是我唯二的朋友。我有什么心事不敢找云思羽倾诉,却能对你们说。你们有什么心事也愿意告诉我。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活着还有希望。我在慢慢痊愈。” 秦青直视着叶戎峥,疲惫地摇头:“我不该找你们借钱,更不该因为走投无路,拉黑了你们的联系方式。可我没有想过永远逃避。事实上,在你联系我之前,我已经把你们放出了黑名单,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打定主意要还钱的。” 秦青翻开记账本,撕掉其中空白的一页,飞快写下一张欠条。 “三个月之内,我会还清这十五万。云思羽给我写的借条你也看见了,他那边只要把钱打过来了,我这边无论多少都会转给你。我知道欠债不还是多可恶的一件事,毕竟我爸爸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别人欠了他好几亿,赖账不还,他走投无路寻了短见。我不会做那样的人,你放心吧。” 他把欠条递过去,用最无奈的语言讲述着最痛苦的经历。 叶戎峥呆呆地看着这张欠条,然后又抬起赤红的眸,呆呆地看向秦青疲惫落寞的脸。他简直无法应对此刻的情况。 他以为自己是来复仇的,可是见了秦青他才发现,自己那个所谓的复仇计划竟然是如此的恶心! 秦青把欠条塞进叶戎峥的手心,然后轻轻捧住这人的脸,叹息道:“我原本想装作一无所知。我原本想把你留下。我原本想和你做朋友。我原本想找个人陪伴。我不想再孤单。” 这一句句“我原本”,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叶戎峥绞痛的心上。 “你可以把我留下,你就当做不知道好不好?”他红着眼睛哀求。 被秦青捧住了脸庞就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他竟一动都不敢动。他唯恐自己稍微一动就会失去这抹温柔。 “可是我看见了这条短信,我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秦青漆黑眼眸里的温柔正在慢慢淡去。 叶戎峥心脏狠狠一颤。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他的大脑。 秦青该不会发现那个歹毒的计划了吧? 即便是叶戎峥自己也只能用歹毒来形容的计划,在秦青眼里又是怎样的?死亡也不能让叶戎峥产生恐惧,然而此刻面对着秦青,他却害怕了。 秦青语气冰冷地问:“在记账本后面,我写了还债计划书,你有仔细看过吗?” 叶戎峥惶惶不安地说道:“看过。” “那你应该记得,我第一条还债计划就是炒股。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也一样。你学的是金融,我也喜欢金融。决定炒股还债的时候,我就研究过股市,我知道再过几个月,嘉林芯片会彻底崩盘。你的朋友让你教唆我购买这支股票是想干什么?”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脸,靠向椅背,末了抬起下颌,用居高临下,冷漠厌倦的目光,静静地审视叶戎峥。 叶戎峥摇摇头,想否认,“不——” 秦青打断他的话:“不要骗我,也不要说嘉林芯片会暴涨。它现在的行情的确很好,可是阿尔坎的新总统要上任了,这个国家是嘉林集团最大的硅原料供应商。而新总统的竞选宣言提到了这么一句话——限制战略资源的出口。没有人知道他所谓的战略资源包括什么,但我猜测,硅原料应该是其中之一。等到他正式上任,颁布相关政策,嘉林集团的股价必然会应声暴跌。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让我买这支股票,是想做什么?” 秦青闭了闭眼,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没有钱炒股,唯一获取资金的来源只有抵押房产或借高利贷。如果嘉林芯片的股价崩盘,我必然会再一次破产,那是绝望中的绝望,毁灭中的毁灭。我甚至有可能像我爸爸那样,站上天台,纵身跃下,一了百了。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借了钱莫名失去联系,我的确有错,可我不得不说,你们用如此歹毒的计划来对付我,你们也着实太过分了!” 秦青睁开浸透了泪光的眼,悲哀不已地看着叶戎峥。 “你想用十五万买走我的命?”他平稳的嗓音终于出现了微微的颤抖,像是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叶戎峥不敢直视这双破碎的眼,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竟是如此害怕! “为了十五万,你要我死。真的是因为这个吗?真的就因为十五万?我的命这么不值钱?”秦青直勾勾地看着叶戎峥,再三逼问。 叶戎峥摇摇头,停顿了片刻,然后就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他没有办法面对秦青,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无穷无尽的后悔! 秦青闭上眼睛平复心情,然后才又睁开眼,捧住叶戎峥苍白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他俊美的五官:“未曾相见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象你的模样。看见你一如我的想象,还未说话熟悉的感觉就涌上心头,那一刻我好开心。” 叶戎峥痴痴地看着他的笑脸,惶惶不安、摇摇欲坠的心,忽然变得安定了。 然而只是一秒,这眷恋的笑容就变作了无尽的痛苦和失望。 “为什么你会是这样?我有错,你可以报警抓我,可你想要的却是完完全全毁掉我。我爸爸就是被最好的朋友出卖背叛,走上了绝路,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我现在真的好难过啊。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真的无法接受……” 秦青放开叶戎峥的脸,靠向椅背,疲惫不堪地叹了一口气。 他甚至闭上了微微含泪的眼眸,不愿意再看叶戎峥。 叶戎峥用力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惶急地说道:“秦青,你别生气好吗?” 秦青濡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摇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很失望。” 叶戎峥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一些。那些难受、焦急,懊悔,都在秦青的叹息中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他知道,真相被揭开的这一刻,秦青已经离他很远很远,远得再也无法碰触! “对不起秦青,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的处境,我要是知道了,我绝不会这么干!见到你之后,我就没想过骗你买股票,真的!” 一晚上都没有办法说出口的对不起,便在此刻脱口而出。再大的傲气,再狂放的性情,都在此刻变成了卑微的祈求。 叶戎峥的心脏闷闷作痛,喉咙紧地说不出话,手脚还在微微发颤。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当人类面对巨大的恐惧时,便会产生这种反应。 叶戎峥恐惧于秦青的抗拒疏离,也恐惧于秦青的冰冷绝情。 秦青没有接受这些歉意。他睁开眼,站起身,一只手牵住叶戎峥的手,另一只手提着那个装有二十万的旅行袋。 于是叶戎峥就乖乖地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秦青走到玄关处,打开门,把叶戎峥推了出去,然后又把旅行袋扔进叶戎峥怀里。 “很遗憾,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你的偏激和残忍让我害怕,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好了,那笔钱我会很快还清的。” 秦青关上房门,隔绝了叶戎峥饱含痛苦和哀求的目光。 “你不想勾引主角攻了?你不抢主角攻的气运了?话说回来,你真的没看过剧本吗?”它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迷糊了一阵之后,它又尖叫道:“秦青,你他喵的又干崩了一个重要剧情!你应该让主角攻住进来的!” 秦青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走到阳台,捡起泰戈尔的诗集。 被划上红线的那句话清晰地跃入眼底,晚风吹着书页簌簌地响,微微地颤。 是真的么,你的爱独自穿越时代和世界,是在寻找我吗? “是真的,可是这样的寻找好难啊……”秦青把书本贴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 叶戎峥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二十万现金。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他怎么能同意木非言的计划! 他差点毁了秦青! 他甚至已经毁了一切! 叶戎峥想砸门,想大喊,却又唯恐惹得秦青更加厌烦。 以后就当做不认识好了……可是那初见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就像烙印一般镌刻在他的脑海!他怎么能当做不认识?他想和秦青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 硕大的拳头已经举到半空,只差狠狠砸向门板,可是最后一秒,叶戎峥却放弃了。 他红着眼睛看了看这块薄薄的木板,然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来到楼下,坐进车里,他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这才点燃引擎。 一道银色闪电在路上疾驰,左绕,右转,甩尾漂移,发动机的轰鸣震耳欲聋,像野兽的嘶吼。 叶戎峥拧着浓眉,瞪着前方,用凶狠的表情操控着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在撞上前车的最后一秒变换方位。只有极限的速度和生死的交替才能让他获得平静。 然而想到秦青含泪的眼眸,悲哀的表情,绝交的话语,他根本就无法平静。 另一头,秦青平静地翻着泰戈尔的诗集。 996躲在厨房里翻冰箱。 不知想到什么,秦青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悦耳的铃声在狭窄的驾驶室里回荡。叶戎峥完全不想理会,可是瞥见液晶屏上的来电显示,他心脏急跳了一瞬,血液也为止沸腾。他用最快的速度点了接通键,唯恐自己慢上一秒,这个电话就会挂断。 “秦青。”他嗓音沙哑地喊。 “你是不是在飙车?”秦青了然地问。 叶戎峥没有说话,呼吸却很急促。 秦青吩咐道:“你现在马上降速,慢慢把车开回家。” 叶戎峥屏住呼吸说道:“你原谅我了吗?” 话没有说清楚,却带着胁迫的意味。只要秦青不原谅他,他必然会把车开到极速!撞死了也无所谓,反正秦青已经不理他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秦青冷淡地问。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死了就一了百了,伤了父母和朋友的心也无所谓的叶戎峥,此刻竟只因为秦青的一句内疚便松开了油门。 “对不起,我已经在降速了。”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像是担心秦青怀疑自己,他拿起手机对准了挡风玻璃,“你听,马达的声音变小了。我会慢慢开的,你别生气。” 他从来没这么怂过,怂得都有点卑微。 秦青静静聆听了一会儿,这才软了语调:“早点回去吧,再见。” 电话毫无征兆地挂断了,叫叶戎峥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回。有那么一秒钟,叶戎峥握紧方向盘,真想把油门一脚踩到底,可是想起秦青会内疚,会自责,还会抑郁症发作,他又克制住了。 银色跑车慢慢腾腾地开进一家休闲会所的地下停车场。 吃完烧烤后,晋鹤与那群富二代便都来了这里消遣。看见拎着旅行袋大步走进包厢的叶戎峥,这些人全都愣住了。 “叶哥,你不是和秦青同居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富二代好奇地问。 许多长相精致的男孩女孩簇拥着这些富二代,娇娇软软地说着耳语。 瞥见那个旅行袋,又有一个富二代说道:“哟,你把钱也带回来了?不是说好了放在秦青家里,不上锁,随时等着他去偷吗?” 这话明显激怒了叶戎峥,叫他本就赤红的眼睛又红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地打开旅行袋,取出一沓鲜红的钞票,扯掉捆扎带,随手抛向众人。抛完一沓又拆了一沓,继续抛在空中。 “把这些钱全都拿走!谁爱拿谁拿去!别再让我看见它们,妈的脏东西!”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仿佛跟这些钱有仇。 富二代们愣住了,那些漂亮的男孩女孩们却都兴奋地尖叫起来,然后跳上半空抓取钞票。大笑声和谄媚的讨好声,充斥了这个纸醉金迷的空间。 可是叶戎峥一点儿也不开心,反倒更为难受。 洒完钞票,他走到角落,对着一个装饰用的沙包狠狠挥拳。强劲的拳力很快就打破了帆布袋,让沙粒倾泻。 汗水布满了叶戎峥的身体,健硕的肌肉沁润着一层湿漉漉的光,彰显着美感,也彰显着恐怖的力量。一滴汗液落入他的眼睛,让他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 这样的他看上去十分危险,然而晋鹤却察觉到了隐藏在这份危险之后的痛苦和脆弱。 “别打了,坐下好好说说你和秦青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晋鹤撵走那群男孩女孩,关切地问。 叶戎峥又打了沙袋好几拳,这才一五一十说出了原委。 “嘉林芯片的股价,秦哥这么早就预测出来了?”一个富二代不敢置信地咂咂嘴,末了嘲笑道:“叶哥,和秦哥相比,你和木非言简直像两个傻逼!” 叶戎峥没法否认这句话。他也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天下头一号的傻逼! “秦哥这么好的人,你怎么配得上啊。闹掰了也好。”又一个富二代幸灾乐祸地说道。 “那个云思羽才是真的傻逼吧?他怎么有脸花光秦哥几百万啊?他这是把秦哥当成了大冤种!艹,我要是在学校里看见他,我肯定打他一顿。太他妈不要脸了,几辈子没见过这种人!明明没有底线还假装清纯善良!艹!真他妈恶心!” “别说了,我恶心地快吐了!不过叶哥,你和木非言其实也挺恶心的。我要是秦哥,我也不会再跟你玩了。” 这些话像冰锥一般刺进叶戎峥的心。在朋友这里,他非但没能得到安慰,反而更难受了。 他站起身,对着那个破洞沙袋又狠狠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叶戎峥,你是个傻逼!你是个大傻逼!” 骂着骂着,他通红的眼睛竟然落下了两行眼泪。从娘胎里出来,他就没哭过! 众富二代不敢再说风凉话了。 晋鹤却拿起手机,对着哭泣的叶戎峥拍摄视频。 “你他妈想死吗?”叶戎峥恶狠狠地咒骂,眼眶和鼻子一片通红,脸庞还挂着两行泪,看上去着实有些滑稽。 “我把视频发给秦青,看看他什么反应。”晋鹤解释道。 刚才还咬牙切齿,怒目圆瞪,仿佛想吃人的叶戎峥,在微微一愣之后竟哑声说道:“那你继续拍吧,拍清楚一点。” “噗嗤!”这是几个富二代躲到一旁喷笑的声音。 我的妈!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打死也不相信叶哥会有今天!真的好怂好贱啊! 晋鹤死死咬牙,强忍住了喷笑的冲动。 “我拍得很清楚,你放心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在拍,用了几个特写镜头拍摄叶戎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 叶戎峥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打沙袋,也不敢停下。 “秦青回复了吗?”他焦急地问。 “我看看啊,回了。”晋鹤缓缓说道:“秦青说,他和我们还是朋友。” “和你们还是朋友?”叶戎峥愣了愣,沙哑的嗓音里带上了痛苦和绝望:“意思是,他和我已经不是朋友了?” 晋鹤为难地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叶戎峥猛地一拳打向沙袋,表情越来越凶狠,眼泪却越掉越多。怎么会这样?他真的好喜欢秦青,抑制不住的那种喜欢! 晋鹤绕着圈儿地拍摄叶戎峥,扬声指导:“对,就是这样,嘴唇抖一抖,左脸的肉也要跟着抖,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你的痛苦和悔恨。ok,perfect!就是这个表情!” 叶戎峥崩溃地怒吼:“晋鹤,你给老子滚!你们全都滚!今天谁他妈再惹我,谁就得死!” 然而他的暴怒引发的不再是以往那般的恐惧和回避,而是一片猖狂的大笑。喜欢上秦青,又被秦青甩掉的叶戎峥,明明这么狂怒,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与野兽相处需要时时刻刻戒备,与人相处自然是不用的。朋友们越笑越大声,还有人拍着桌子捧腹。 这段视频,自然又被晋鹤发给了秦青。 收到视频的秦青:“……” 偷看视频的996:“……” “你说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你说他对云思羽一见钟情?你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你说我对他而言只是个der?”秦青挑高眉梢,一句一句地问。 996抬起胖乎乎的爪子,遮了遮自己的大饼脸:“秦青,你够了啊,打人不打脸你知道吗?”,. 第50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7 “你他妈说谁脏?” 再也无法忍受两个变态舍友的闫波行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冲上去。他打不过叶戎峥,难道还打不过白斩鸡一样的木非言吗? 然而他还未靠近,木非言的长腿已不经意地踹出,动作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慵懒。 下一秒,闫波行便捂着肚子,倒退出去数米,狼狈地跌坐在地。 “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我五米之内。”木非言双手插兜,笑着耸肩:“所以你看,我对你那个朋友已经够宽容了。” 闫波行的肚子像刀绞一般疼痛,想大声唾骂,牙关却因为忍耐剧痛而紧紧咬合着。他以为木非言很弱,但真正动起手来才发现,这人的武力值竟然不输叶戎峥。 这两人是怪物吗?为何两个怪物会千里迢迢聚在一起? 叶戎峥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短短的板寸,另一只手夹着一根快吸完的烟,斜飞入鬓的浓眉皱得很紧。 “木非言好好地弹着吉他,就云思羽手贱,非要上去拨几下。他以为自己很可爱吗?他就是个纯纯的傻逼。” 说完这句满带厌恶的话,叶戎峥曲起指关节,习惯性地想把还在燃烧的烟蒂弹进垃圾桶。 不知想到什么,他摇摇头,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便拿过一个盛着水的纸杯,把烟蒂扔了进去。 烟蒂入水,发出滋的一声微响。 叶戎峥捧着杯子,呆呆地看着那个漂浮的烟蒂,又看着清澈的水慢慢染上烟丝的黄褐色,这才起身说道:“我去买个烟灰缸。” 他甩门出去了。 正用消毒纸巾仔细擦拭双手的木非言缓缓走到闫波行面前,垂眸低语:“你那个朋友真的很脏很臭,以后不要再把他带进宿舍,知道吗?” 这个长相极致俊美的男人,正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睥睨着,用傲慢冷酷的态度命令着,他以为他是谁? 捂着肚子瘫坐在地的闫波行狠狠咬牙,满脸不甘,却又屈辱地点了点头。 如果996在这里,它一定会崩溃。因为就算秦青没介入,最重要的一段剧情还是崩了。 按照剧本记述,这一次见面,活泼开朗,善良可爱的云思羽本该获得木非言的暗中恋慕。因着这份不能诉说的同性之爱,木非言主动邀请云思羽住进宿舍。 然而眼下,云思羽却被剥夺了再一次踏入这里的资格。 剧情就在秦青到来的一刻偏向了未知的轨道,命运也随之打破。 云思羽觉得很不安。这种不安道不清缘由,摸不着轮廓,叫他如坐针毡。是因为喜欢上了木非言吗?可是木非言好像也很喜欢他啊。 想到这里,云思羽偷偷看向周围,发现舍友都不在,这才捂着嘴甜蜜而又窃喜地笑了。转而想到秦青的步步紧逼,这笑容又变作了深深的焦虑。 果然还是应该快点解决钱的问题。这样想着,云思羽把自己近期的几幅作站上寻找买主。 紧张地等待中,账号后台并没有收到任何买主的私信。技巧如此精湛的油画,艺术性还这么高,为什么大众不喜欢? 云思羽眨了眨微红的眼,心里有些委屈。 就在这时,一条私信忽然出现在他的收件箱里。 【这幅画多少钱?我想要它!画上的小男孩是真实存在的吗?他是谁?我的小儿子长得很像他,我好想念我的小儿子,我需要这幅画,请你一定要把它卖给我!】 云思羽仔细读完私信,回复道:【这幅画上的小男孩是我小时候。谢谢您的喜欢,我很开心。】 【这是你小时候?】买主的信息回复得特别快。 【是的。】 【太好了!我想买这幅画,但是需要你亲自来送货。你在d市吗?无论多少钱我都买!你开个价吧!】买主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云思羽也察觉了这份急迫,心里不免一动。 【你开价吧,我真的很需要它!】买主不断催促。 云思羽只卖出过两幅油画,价格都很低廉。然而此刻,想到秦青的咄咄逼人,想到已经断掉的经济来源,他壮着胆子给出了一个数字:【38万。】 【成交!明天下午三点,景泰商城四楼花语会所888号室,你来送画。如果不是你本人,我不会付款。】 买主留下这句话就下线了,云思羽怔怔地看着这条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天呐!他竟然一口气赚了38万!他一幅画就值38万!太神奇了! 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茫然感,以及被命运撞出轨道的恐惧感,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云思羽坚定地相信,自己依然被上天眷顾着。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景泰商城见个面吧?我回到华国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同一时刻,秦青收到了德尔塞公爵的信息。 【好啊。】他欣然应约。 --- 木非言准时来到了景泰商城。出发前,叶戎峥不断追问他今天要在哪里和诈骗犯见面。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木非言给了一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 路两旁的树木被渐渐变凉的秋风吹得发黄零落,走进商城后,一股淡淡的暖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同时涌来的还有人群散发的臭气和商城专用的香氛。 香的、臭的混在一起,融合成另一种更难闻的气味。 木非言拧着眉头站在原地,呼吸略微压住,免得吸入更多臭气。他在等待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这种糟糕的环境。 商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断有人从木非言身边走过,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看他几眼,而他散漫的目光也在偌大的中堂里巡视。 他知道,那个诈骗犯就隐藏在人潮之中。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而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也与他一样,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人潮如织中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周围绝大多数人都穿着黑白灰、红黄蓝等主色调的衣服,唯独那人穿着一件蓝不像蓝,绿不像绿的柔软针织衫。 太过清澈鲜嫩的色彩宛如雪峰初化时蜿蜒流下的浅溪在山脚树林最茂处汇成的一片湖。湖水里盛着天空的蓝,染着青草的绿,蓄着雪松的白。这是大自然能够赋予的最梦幻的色彩。 然而比这梦幻般的色彩更为梦幻的,却是那人温温柔柔,清清浅浅笑着的脸。 为何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 因为荒芜的沙漠里独独长了这么一朵花,他是唯一的娇艳,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不仅木非言在看他,周围许多人也都在看他,而他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眸,在大厅里搜寻着什么。 下一秒,他不经意的目光扫到木非言的脸,又过了一秒,这朵本就盛放的花竟缓缓地开至荼蘼。 清浅的笑变作了绚烂的笑,妖冶的脸庞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木非言的呼吸便在此刻停滞。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惊喜的笑容。 为什么惊喜?因为看见了我吗?木非言恍恍惚惚地想。 “徐,徐逸之?”蹲坐在秦青脚边的996不敢置信地低喊。 十米开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上着驼色英伦格纹毛衣,下着浅咖色窄脚九分裤以及深咖色小牛皮短靴,复古的装扮尽显优雅。除了轮廓更深一些,瞳色更浅一些,俊美的五官带着混血儿特有的精致,他简直是另一个徐逸之。 他们一样的风流倜傥,一样的温柔多情,也一样的慵懒随性。唯一不同的是,这人骨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邪气,目光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冷。 秦青呆呆地看着对方,不知不觉便绽放了最温柔的笑容。 真好啊,竟然能在另一个世界重新与你相逢…… 木非言也怔怔地看着秦青,意识到对方的笑容意味着相逢的喜悦,他心头一震,立刻就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是你吗?】 他抬眸,一瞬不瞬地看向十米外的俊美青年。 青年拿起手机翻看的时候,他屏住的呼吸终于在此刻放开,胸腔里传来扑通扑通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跳得很急很快。 一条信息回复过来,却带着模棱两可的戏谑:【你猜。】 木非言快速看了看手机,然后又抬眸看向那个比花儿更妖冶的青年。对方还在翻阅手机,不像是回信息的样子。 是他吗? 木非言快速编辑短信:【穿湖蓝色毛衣的人是你吗?我穿着驼色格纹毛衣。】 青年还在看手机,没有抬头,更没有多看木非言一眼。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习惯。 所以是不是他呢? 对方没有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很少有情绪变化的木非言竟觉得心浮气躁,急迫难安。他定了定神,又在商场里看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盯着自己,便又抿着薄唇一个一个猜测。 【穿绿色棒球服那个是你吗?】 【穿灰色西装那个?】 【穿深蓝色毛线衣那个?】 每找到一个目标,木非言就会发送一句问话,视线却无法自控地跟着那个妖冶青年打转。青年还在看手机,头也不抬,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有几个年轻女孩围住了他,热情地与他说话。他抬起头,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听不清回了什么,却看得出那份耐心与细致。他等的就是这些女孩吗? 怀揣着一丝希望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条信息跃出聊天框:【是我。】 原来穿深蓝色毛线衣那个才是泡泡蜗牛。木非言转头看了看反方向的一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意兴阑珊。 如果不曾先行遇见这个笑起来温柔得像湖水的男子,他不会这么快就对今天的游戏失去兴趣。 木非言迈开长腿,慢慢朝穿着深蓝色毛线衣的人走去,琥珀色的眼瞳里压抑着烦躁和不耐。他想立刻就结束今天的计划。 【穿湖蓝色毛衣的人是我。】又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木非言垂着眼眸不经意地看了看,前进的步伐忽然停顿,然后猛地转过身,错愕不已地看向十米开外的那个青年。 青年举起手臂挥了挥,绚烂的笑容里藏着小把戏得逞的狡黠。 落入谷底的心便在此刻升上云端。木非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扯开嘴角,极愉悦地低笑起来,漆黑冷酷的眼眸氲着暖色,闪闪发光。 他大步朝青年走去,速度越来越快。青年也快步朝他走来,展开双臂试图拥抱。 已走到近前的木非言却习惯性地退后几步避开了这个拥抱,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很抗拒。 秦青愣了一愣。 996幸灾乐祸地说道:“喵,他不是徐逸之啦!徐逸之怎么可能拒绝你!” 秦青放下手臂,主动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他知道这人不是徐逸之,但他也知道,他们拥有着一样的灵魂。 “你好,我是泡泡蜗牛,我叫秦青。” “我是德尔塞公爵,我的中文名字是木非言。” 四米的社交距离对常人来说有些远了,但是对木非言来说却还不够远。看着秦青略显失落和尴尬的表情,他竟有些不适。 但拉近距离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只能先这样相处着…… “刚才那些女孩是你朋友吗?”不知道为什么,木非言很在意这件事。 “不,她们找我问路。”秦青摇摇头。 木非言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说道:“我们去逛逛?” “好啊。”秦青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疏离。 二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木非言每走一段路便要看秦青一眼,心里胡乱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如果秦青一开始就用他自己的照片骗钱,别说十五万,我给他一百五十万都可以。想到这里,木非言看了秦青一眼,很快在心里否定:不,我可以给他一千五百万。 走过一段路,他又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抬眸看他,故作神秘地低语:“我是不是很好看?”话音刚落,一抹清清艳艳的笑容就绽放在他微红的薄唇边。 木非言爽朗地笑了,心里再度否定:其实我可以给他一亿五千万。 当木非言在心里层层加码时,秦青已带着他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这是上辈子养成的购物习惯,这辈子即使变成穷光蛋也改不了。看见热情迎上来的导购员,秦青尴尬了一瞬,转身想走,木非言却柔声说道:“喜欢就进去看看吧。” 果然是诈骗犯,找我出来就是为了用美色吊着我,叫我给他花钱。 心里轻蔑地想着,木非言却暗暗摸了摸毛衣口袋里的钱包。包里有一张黑卡,可以把整个商场都买下来,倒也不是满足不了这个贪婪的诈骗犯。 他安心了几分,于是又道:“我觉得钻石最衬你,先看看钻石吧。” 秦青弯唇一笑,这才走进店里。 二人被热情的导购员领到钻石区。 秦青一眼就看中了一条坠着一颗黄钻的铂金项链。 他伸出细细长长的指尖,隔着玻璃柜台点中项链,温声道:“可以给我看看这条吗?” 木非言原本站在三四米远的地方,听见这话便顺势走近了一些,弯腰去看那条项链。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秦青身上竟然没有丝毫驳杂的气味儿,反而溢着牛乳一般的醇,蜜糖似的甜,水果的甘以及冬雪秋霜的冷。各种温度,各种调性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叫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的迷香。 木非言愣住了,原本刻意压着的呼吸此时全部放开,浑然忘我地深嗅着。那迷离的浓香丝丝缕缕地从秦青漆黑的发里散出来,浸透了木非言的身体和大脑,让他眩晕。 秦青接过导购员递来的项链,让那单独的一颗梨形黄钻吊坠悬在木非言深邃的眸边。 “它和你的眼睛好配。”他小小声地惊叹着,毫不掩饰自己对木非言俊美容颜的欣赏和喜欢。 木非言这才回过神来,飞快看了看黄钻的克数和价位。那么小一颗,才十五万,换在平时他看都不会看。 但既然秦青喜欢,先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也不是不行,之后再慢慢设局把他套住,反正那个计划又不急于一时…… 木非言拿出手机打开付款码,动作干脆极了。 秦青却把项链还了回去,遗憾地叹息:“你的皮肤很白,眼睛染着一层清透的琥珀色,最适合戴黄钻。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一定把它买下来送你。” 说完这话,他仰头看向木非言,漆黑眼眸里全是赤诚的热意。 明知道这只是诈骗犯惯用的一种话术,目的是为了讨好目标,蛊惑目标,继而引诱目标一步一步为他花钱。但木非言还是被触动了。 真会说话啊。如果连自己都招架不住,秦青什么样的金主拿不下?我是他的第几个目标呢? 他对多少人说过这种甜蜜的话?刚见面的惊喜笑容对多少人展露过?那个没有完成的拥抱,又网住了多少人的心? 木非言越想眸色越冷,薄唇却扬起一抹似乎很愉悦的弧度:“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给我买了。” 他没把这句话当真,秦青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人离开珠宝店,走进一家服装店。店里的男装价格都很昂贵,最便宜的领带也要数千元一条。 秦青似乎慢慢找到了购物的乐趣,不断挑选出衣服和裤子递给木非言。木非言试穿之后惊愕地发现,秦青的眼光竟然很准,挑出来的每一套衣服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长得英俊穿什么都好看。”秦青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双手托着腮,笑盈盈地说道。 996蹲坐在茶几上,用爪子扒拉水晶盘里的糖果。嗅到楼上餐饮店飘来的香味,它吸溜一下口水,飞快跑出店门。 木非言从试衣间里出来,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导购员走过去想帮他,却被他拧着眉头厌恶地避开。 秦青眸色闪了闪,立刻起身说道:“我来吧。” 木非言回头看去,厌恶的表情并没有消减多少。他手上戴着的那双极薄极透明的塑胶手套,早就被秦青发现了。 秦青向导购要了一双纯白的棉质手套戴上,礼貌地问:“这样可以吗?” 木非言这才点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然而,当秦青带着那股迷离的浓香走近,把略热的指尖触上他最致命的咽喉时,奇迹般的,木非言竟丝毫也不觉得抗拒。不断加深的呼吸甚至喜欢上了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 因为秦青的存在,全世界都仿佛变得洁净了。 木非言垂着清透的眸子,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审视秦青。 秦青认真整理领口,末了又从导购手中接过一根蟒皮腰带,小心地,尽量减少碰触地从腰袢里穿过。 他细长的指尖时不时碰着木非言的腰,浅白透粉的指甲盖比珍珠纽扣还要莹润可爱,低垂的眸子里盈满专注和认真,扣紧腰带的动作仔仔细细,小心翼翼。 木非言更为清晰地意识到,只要秦青愿意,他可以轻易地讨好甚至蛊惑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能抵御他的温柔照拂,就像浮游在空气里的微尘无法抵御飓风的席卷。 他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诈骗犯。 木非言一边思忖一边露出冰冷的笑容。 怎么办呢,他偏偏不想让秦青再去骗别人。 于是他退后几步,指了指整个店面,用诱惑的语气说道:“我已经买了很多衣服了,你去挑一套吧,我送给你。不用在意价格,就选你喜欢的。” “不用了。”秦青摇头拒绝。 “去挑吧。我真的很想送你一份礼物。”木非言语气越发恳切地说道。 秦青环顾门店,目光忽然凝了凝。 “那我挑两套好吗?”他仰起头,满怀期待地问。 一套嫌少,要两套?真是贪心啊…… 木非言一边在心里轻蔑地暗忖,一边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 “一套我穿,一套你穿。” 秦青走向一排货架,取下两套衣服,都是黑白条纹的毛衣配纯黑的裤子,只是毛衣正面的图案是互补的,穿着它们站在一起就能拼成一朵素描的玫瑰花。 导购员眨了眨眼,戏谑地说道:“这是情侣装,很适合你们哦。”她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木非言愣住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不翼而飞,变作了不断回荡的,暧昧又滚烫的“情侣”二字。 原来这又是秦青的一种招数。因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所以他故意这么做。挑两套情侣装,不用表白就已经在默默地诉说着喜欢,然后一击即中地让自己沦陷! 木非言神思不属地想着,喉结微微滚动,渴得要命,也痒得要命。 “好看吗?”秦青举起两套衣服。 “好看。”木非言在微笑回答,灵魂却仿佛站在上空,漠然地旁观着这个迷失了神智的自己。 “那你进去试一试吧。”秦青把尺码更大的那套衣服递过去。别的试衣间里都有人,他只能坐在外面等。 木非言头脑昏沉地进了试衣间。 秦青拿出手机翻看,意外地发现了一条转账信息。云思羽竟只花了短短一天时间就把那三十万还上了。他还刻意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卖了一幅油画,买家十分欣赏他的画技,准备为他办画展,到时候他就能把剩下的几百万还清了。 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主角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会有贵人相助,而配角只能独自挣扎,碾落成泥。 秦青掩住薄唇,不知是讥讽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恰在此时,996叼着一个糯米粽子,像小旋风一般刮进来。 咕咚一声把粽子囫囵吞下去,它快速说道:“主角受和攻三在对面看见你们了,他们过来了!” “攻三?”秦青挑高眉梢,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信息。 下一秒,一高一矮,一壮硕一清瘦的两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店面。二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秦青,矮的那个目中带着一丝敌意,高的那个满脸都是鄙夷。 “云思羽不认识我?”秦青兴味地笑了。 “你用的是你自己的脸,他当然不认识。再说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原主的时候,原主刚破产没多久,还是个大胖子。都三年了,又瘦了这么多,哪还认得。” 996努力帮云思羽找借口。 秦青弯了弯唇,并未反驳。 这时,身材高壮的那个男子竟偷走了木非言放在毛衣口袋里的钱包和手机,然后拉着云思羽快速离开。 完全没想到主角会偷东西的秦青愣了半晌才起身去追,却听见二人出了店门开始对话。 云思羽:“你为什么要偷木非言的钱包和手机?” “我是在帮他!刚才那个男的在网上骗了木非言很多钱,木非言今天特意把他钓出来,带他去奢侈品店买东西,等到结账的时候就对骗子说他钱包和手机被偷了,让骗子帮忙付款,改天加倍还。诈骗犯都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肯定会付账,然后等着木非言加倍还钱。木非言才不会给他钱呢!木非言只会坑死他!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计划。我偷拿了木非言的钱包和手机是怕那个骗子戳穿他。” “原来是这样。那个骗子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们是情侣。”云思羽大松了一口气。 “木非言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垃圾。我觉得他长得很一般,还不如你可爱。” “闫哥你别说了,我脸都红了。” 二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走远了,秦青则站在店门口,神色莫测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996抱着一瓶矿泉水坐在茶几上猛灌,笑声里满是得意:“我还以为攻二也会像攻一那样对你一见钟情,没想到他还是遵照剧本耍着你玩儿!乐死我了!我就喜欢看你翻车!” “攻一、攻二、攻三?”秦青慢慢走回门店,徐徐说道:“所以攻一是叶戎峥,攻二是木非言,攻三是刚才那个大个子。他们三人都会爱上云思羽,因为云思羽最纯洁,最善良,最可爱?” 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冷而沉的黑雾,让秦青温柔的脸也随之罩上寒霜。 他缓缓走向沙发,伸出手,把那套自己精心挑选的情侣装,厌倦地拂到一旁。 其实,他早就察觉出了木非言偶尔投来的嘲弄目光,可是私心里,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多想……,. 第51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8 试衣间里也有一面镜子。 木非言换好衣服之后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这面镜子前,轻轻拨了拨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理了理不是很平顺的衣摆。 镜子里的男人高大,英俊,优雅,贵气,只是随意地勾勾唇角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便能轻易夺走任何人的心。 木非言看着这个几乎没有瑕疵的男人,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他双手插兜,缓缓走到秦青面前,微微侧过身,展示自己挺拔的身材和完美的侧影。他在等待秦青向自己投来恋慕的眼神。 不管这眼神是不是一种为了榨取钱财的伪装,都能极大地取悦他。 然而秦青沉默地坐着,一只手懒懒地搭放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扶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这是疲惫的姿态,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即使听见木非言的脚步声,他也没有抬起头看上一眼。 木非言静静站了几秒,内心的期待一点一点往下沉。 “好看吗?”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秦青这才抬起头,刚才还闪烁着快乐微光的眸子此刻竟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颔首说道:“好看。”语气里满是意兴阑珊的厌倦,也再无一句多余的表述。没有赞美,没有恋慕,甚至也没有仔细地,认真地看上几眼。 木非言之于他,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吸引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木非言微弯的唇角慢慢抿直。 “我很好。”秦青笑了笑。 木非言定定地看着这抹笑容,本就冷淡下来的面色不由变得更阴郁了几分。他知道秦青在敷衍自己,这种藏着厌烦的虚伪笑容他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 从温柔的照拂,热情的迎合,到现在的压抑、疲惫、想逃,秦青究竟是怎么了? 木非言的情绪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愠怒过。但他依然露出温柔的笑容,吩咐道:“你也去试一试吧,如果好看我就买下来。” “你买吧,我不想要了。”秦青把那套衣服递还给导购员。 “为什么不想要了?”木非言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变浅了一些。 “不想要就是不想要,我们走吧。”秦青站起身,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不给,倦怠的脸庞冷若冰霜。 早已被他的温柔俘获的人,又哪里能够适应这样的对待。 木非言想拉住秦青的胳膊,却又难以克服心里的障碍。 看见他伸出手欲碰触自己,秦青的脚步停顿下来,侧着头回眸,似乎在等待,当这只手缩回去,他便也只能摇摇头,快步走远。 木非言真的很恼火,恼火地想要宣泄。可是看着秦青冷漠的背影,他竟不敢把这怒火发作出来。 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冷若冰霜;一会儿笑得像花儿一般甜,一会儿又长满了尖锐的刺。秦青凭什么这样反复无常? 就凭他长得好看吗? 木非言在心里嘲弄地想着,眸子里竟也燃起了怒火。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他生气了?”他冷冰冰地质问导购员。这怒火终究只能对旁人发作,半点也不敢沾染到缓缓前行的秦青身上。 导购员慌忙摇头:“没发生什么事啊,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他会变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木非言烦躁地拧眉,眼看秦青就要走出店门,只好扬声喊道:“秦青,你到底要怎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这是威胁吗? 秦青忽然停在原地,回头看去,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沉郁。当他不笑,不动,不言语,那种陡然散发的冰冷气息竟可以让人心生恐惧。 木非言心下一紧,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仿佛说错话了。他早已习惯了用高高在上、傲慢冷酷的态度对待所有人,于是也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秦青重新高兴起来。 看着秦青站在原地,用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打量自己,审视自己,折磨自己,木非言的心情渐渐由烦躁不堪变成了焦虑紧张。 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心脏砰砰、砰砰地狂跳着。 木非言下颌微扬,看似倨傲地站在原地,实则喉结正一上一下快速滚动。 当他快要无法支撑这徒有其表的傲慢时,秦青不疾不徐地走回来,淡声问道:“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吗?” 木非言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头:“可以。” 秦青也把双手插进兜里,仰着头默默审视木非言。他比木非言矮了一截,气场却丝毫不弱,漆黑的眸子里阴霾散去,闪烁着嘲弄的锋芒。 木非言紧绷的心弦猛烈地震颤了一下,脑海中荡出刺耳的回音。这眼神……是面对讨厌的人时才会显露的。 秦青讨厌我吗? 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动摇的内心,此刻竟卷起了狂风骤雨。木非言不由自主地走近一些,想把秦青的表情看得更清楚。然而秦青却与他错身而过,走向一排排货架,指尖随意地点着。 “这件、这件、这件……我全都要。” 一圈下来,店内所有新款都被他搜□□净。 导购员努力憋住笑,兴奋地看向木非言。这个混血大帅哥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少爷,肯定是负责买单的。 秦青也回头看向木非言,眸子里的微光渐冷渐暗。 “这样也可以吗?”他拖着慵懒的语调慢条斯理地问。 从倦怠想逃,到现在的挑衅冷嘲,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木非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也嘲讽地笑了。 原来这又是一种诈骗手段。察觉到目标人物已经对自己倾心,秦青就会适当地发发脾气,挑挑刺儿,让目标人物心神不宁,极度焦躁。如此一来,为了讨他欢心,目标人物自然会答应他诸多无理要求。 那些职业pua高手都没有秦青这般娴熟的技巧。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简直为所欲为! 木非言在心里讨伐着,讥讽着,却又极度不甘地发现,当秦青愿意理会自己时,即便他想搬空这家店,肆意地挥霍一番,自己烦乱不堪的情绪竟也真的被安抚到了。 真是高手啊……难道没有人能治得住他吗? 木非言一边腹诽一边走上前,用轻快了许多的语气说道:“可以,随你喜欢。” 导购员乐开了花,立刻拍起彩虹屁:“帅哥,你男朋友对你好好哦!你要什么他都给你买。” 木非言慢慢回暖的眸子里掺杂了一丝笑意。 秦青却摇摇头,冷淡地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导购员:“……”第一次见面就为你花这么多钱,长得好看果然了不起! 木非言眸子里的笑意便在此刻荡然无存。 秦青冲木非言催促道:“愣着干什么,买单啊。”那挑着眉眯着眼的倦懒模样,仿佛对方一个迟疑,他便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导购员:“……”这位还是个女王受呢! 木非言深深看了秦青一眼,这才转身走向沙发,去拿自己刚才脱掉的毛衣。秦青却在这时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拦住。 “真的给我买啊?”他问道。 “买。”木非言容色极冷,说出口的话却斩钉截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还要站在这里忍受秦青的反复无常与贪婪无度。 如果换个人…… 他皱紧眉头,眸子里快速划过一丝冷酷的暗芒。 秦青依然伸手阻拦,微红的薄唇勾着一丝轻慢的嘲意:“待会儿结账的时候,你该不会假装弄丢了钱包和手机,让我自己买单,说是日后把钱加倍还我吧?这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手段吗?等我买完单,你就拿着你自己挑的那些昂贵服饰逃之夭夭?” 木非言愣住了,紧绷的心弦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秦青为何会说这种话?他看出什么了吗? 不等木非言反应过来,导购员竟先笑了:“怎么会呢,你朋友一看就很有经济实力,他不可能是诈骗犯啦!” 真正的诈骗犯是你吧? 木非言在心里暗忖,偏偏一句质问都不敢对秦青说。他定了定神,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不是那种人。今天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我若是想买下这家店呢?”秦青顺势问道。 真贪心啊。得到了一些原本得不到的昂贵物品,便会想要更多。 木非言看透了秦青的真面目,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好,我帮你买下它。” “我若是想要这个商城呢?”秦青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 蹲在茶几上吃糖果的996发出了呕吐的声音:“拜托秦青,求你别模仿主角受好吗!人家主角受是真的可爱,你却是真的可笑!你长成这样,不适合做这种表情。” 然而在木非言眼里,歪着脑袋,眨着明眸的秦青,却像一朵被风吹得轻轻晃荡的虞美人,妖冶与甜软的矛盾气质竟融合得那般浑然天成。 “我帮你买!”失神中,他听见自己毫无原则地答应了秦青所有的无理要求。 导购员捂着嘴小声嘟囔:“真的假的啊?怎么越听越像吹牛!这种信口雌黄的男人最好还是不要深交啦!” 秦青眯着眼眸看向导购员,冰冷如霜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融融笑意。 木非言冷冰冰地睨了导购员一眼,复又看向秦青,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他一定是疯了!面对一个诈骗犯,他竟真的答应了一个又一个贪得无厌,荒唐透他要天上的星星,自己又该如何?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秦青果然说了,脸上还带着你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嘲讽之色。 木非言轻轻叹出一口气,用指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太阳穴,颔首道:“好。我以前买下过一颗星星的命名权,我把这项权利转赠给你。只要你喜欢,星星就是你的,这样可以了吗?”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个诈骗犯完完全全拿捏住了。按照正常的走向,他应该戳破他的真面目,让他停止这种贪婪的索取。他应该拒绝他一切无理的要求,让他落得一场空。 然而这份理智却完全无法影响木非言不理智的行动。看见秦青放下手臂不再挡路,他走向沙发,拿起毛衣,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全都买下来。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导购员适时问道:“帅哥,请问你以什么方式付款?刷卡还是扫码?” 秦青双手环胸,慵懒地斜倚着柜台,静静等待接下来的闹剧。 木非言在毛衣口袋里掏了半晌,脸上那种既无奈又有些懊恼的表情慢慢就变了。 他回过头看向秦青,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秦青挑眉问道:“怎么了?手机和钱包真的不见了?是想让我买单吗?” 木非言:“……”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挖个地缝钻下去的冲动。他从来没这么丢脸过!秦青本来就不好哄,疑心还很重,这下怕是再也不会把自己当作目标了。 今天只要出了这家店,明天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会重新寻找猎物,他会向那个人露出温柔的浅笑,散出迷离的甜香。 木非言又气又急,还很慌乱。素来优雅从容的他,此刻竟狼狈地冒出了许多冷汗。 手还在掏着,把毛衣口袋都往外拉扯了出来,然后沙发缝隙,沙发坐垫,沙发底部,全都找了个遍。木非言不顾形象地这里看看,那里翻翻,最后竟然还趴在了地毯上查看阴暗的角落。 整个门店的导购员都聚拢过来帮他找。几个顾客也四处留意了一下。 996吐槽道:“秦青,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猎犬?” 秦青摇摇头,轻声一叹,然后把堆放在柜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 “你们慢慢找吧,我先走了。”他懒懒地摆了摆手。 正在查看试衣间的木非言连忙跑出来,焦急地喊道:“你别走!” “抱歉,我不想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你大可不必演得这么卖力。”秦青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演戏?我的钱包和手机是真的丢了!秦青你别走,我没骗你!”木非言的喉头紧窄地快要说不出话了。 除了丢脸,他更多的感觉竟然是即将失去秦青的恐惧。 叶戎峥便在此时大步走进店内,与秦青迎头碰上。 秦青愣了愣,叶戎峥则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秦青,你买东西吗?我帮你付账好不好?”他极卑微又极殷切地问,手机的付款码已经打开,在屏幕上闪着光,仿佛亟待某台收银机赶快去扫一扫。 几名导购员:“……”漂亮到这种程度果然可以拥有一切啊! 秦青淡淡睨了叶戎峥一眼,绕道而过。 “秦青你别生气了,我给你道歉!你把我当沙包打好不好?”叶戎峥像只小狗一般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 “你们认识?”木非言终于回过味来,脸上的慌乱和难堪皆在此刻变作了冷然:“叶戎峥,你对秦青说了什么?” “我可没说你的事。”叶戎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秦青停步转身,用同样冷然的眸子审视二人,语气里渐渐染上了一丝怒火:“你们认识?所以今天的一切又是安排好的局?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没有/没有!”木非言和叶戎峥齐齐否认,相互一看,竟都出了满头冷汗。 秦青弯唇一笑,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反而氤氲着一层潮湿的水雾。他摇了摇头,脸上全是苦涩,然后又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开,人潮在他周围穿梭,独他一个显得那么寥落。 996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看清楚了吧,攻一,攻二都不是好东西,咱们不要他们的气运了行不行?他们的气运都是臭的!” 说完,996回过头,煞有介事地冲叶戎峥和木非言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呸,渣男,死一边儿去!” 秦青加快了脚步。 木非言冷冰冰地瞪了叶戎峥一眼,高声说道:“秦青,我没骗你,我的钱包和手机真的丢了。我现在就报警,你留下看看调查结果吧。” 叶戎峥嗤笑了一声,对木非言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最坏的就是这个人!要不是他提出那个复仇计划,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秦青缓缓停住了脚步。 996一头撞上他的小腿,末了惊慌失措地喊:“报警?不可以的喵!偷走钱包和手机的是主角受和攻三啊!秦青你快说不用了!” 秦青回过头,沉默地看了木非言和叶戎峥一会儿,然后便扬了扬下颌:“报吧。” 996瞪圆眼睛,惊怒不已:“哦,我懂了!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冲木非言发脾气对不对?你想逼他报警,然后间接把主角受弄进局子里去!秦青你个老阴比!” 秦青平静地看着木非言,又道:“报警吧,我等着。” 木非言立刻向叶戎峥借了手机,拨打110。秦青借故走开一会儿,在商场里买了一样东西。 店铺里四处都安装着监控,警察来了不到十分钟,嫌犯就被揪了出来。 --- 警察局里,审讯告一段落,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弄明白了。 秦青坐在一旁,失望的目光轻轻扫过面红耳赤的叶戎峥,沉默难安的木非言,满不在乎的闫波行,以及震惊不已的云思羽。 “啪啪啪……”秦青抬起纤细的手臂,慢慢腾腾地鼓掌,微弯的唇角蓄着笑意,神情却是难过的。 “真是厉害啊,一环扣一环,一局设一局,我何德何能竟叫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他拿出手机给叶戎峥转了十五万,末了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礼盒。 “我说过的,若是有钱了,一定买下它送给你。”他把盒子轻轻推向长桌对面的木非言。 木非言预感到了什么,打开盒盖一看,那条价值十五万的黄钻项链果然躺在里面。 眸子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变成了愧疚和懊悔。 原来秦青不是什么诈骗犯,他所说的每一句甜蜜的话,所做的每一件温柔的事,亦不是什么索取钱财的手段。自己用那般险恶的视角揣度他的内心,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嘲弄神情,定然已被他发现了吧? 所以他才会从温柔甜美的一朵花,变成了一簇尖锐锋利的刺。是自己亲手把秦青推开了,而且越推越远。 木非言猛地关紧盒盖,竟是不敢多看这礼物一眼。 荒唐! 当所有真相揭开,他才发现这场所谓的复仇游戏究竟是有多荒唐。 “你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木非言转头看向一旁的云思羽,把全部的怒火以及无尽的厌憎,都倾倒在对方身上。 云思羽的眼泪立刻掉了出来,红着眼睛摇头嗫嚅:“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今天一卖掉油画就把钱还了。剩下的钱我也会很快还清的,你们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思羽趴伏在桌上,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闫波行怒气冲冲地质问:“秦青,你与思羽是资助关系,你凭什么让他还钱?” 秦青抬了抬眸,语速缓慢地问:“从初中开始,你的篮球,篮球鞋,篮球服,篮球教练,营养费,学费,医疗费,都是我爸爸承担。没有我爸爸,你还在街上当小偷。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 几名警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叶戎峥和木非言睨向闫波行,目中含煞。 闫波行顿时变成了哑巴,然后脸颊就慢慢红得透了。看来他还是有基本的羞耻心和道德感的。他也明白,云思羽的行为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地吸食秦青的血。 别说还钱,就是把云思羽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还给秦青,也是应当应分的。 趴在桌上的云思羽没有露出脸,却慢慢红了耳朵。 “秦青,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拿你的钱做了很多慈善,帮了很多人。”云思羽抬起头,哽咽着辩解了一句,然后怯怯地,满怀期待地看向木非言。 他不想被这个人讨厌。 秦青摇头笑了,问道:“古有佛祖割肉喂鹰,行大善之举。你云思羽割的是谁的肉?” 云思羽愣住了,想明白之后竟然不敢回答。 他不回答,秦青就代他答:“你割的是我的肉,为的却是替你自己积德。你说这是真善还是伪善?” 云思羽蠕动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很明显,这就是伪善啊! 木非言和叶戎峥已经连看都懒得看他了。这种人即使只是坐在这里,都会污染他们的视线和空气。 “你拿着我的钱可以大肆挥霍,想捐就捐,今天卖油画的钱,你舍得捐吗?”秦青又问。 云思羽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仿佛生怕它被秦青夺走,强行捐了款。 秦青站起身,缓缓讥讽:“大风刮来的钱和自己辛苦挣的钱,到底是不一样的吧?” 云思羽再想说“我愿意捐款”已经晚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其中甚至也包括闫波行。 他的确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丝毫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小心思,所以那点人性的自私和贪婪,很快就都被秦青三言两语暴露了出来。 “真他妈恶心!”叶戎峥厌恶地骂了一句。 木非言拧着眉头问警察:“我们可以走了吗?我不想再和这种人待在一起。” 云思羽红着眼眶看向他,然后便无比难堪地哭了出来。 坐在一旁观望了很久的996也嗷呜一声哭了。 他喵的,秦青这回不但干崩了剧情,还把主角受黑得体无完肤!攻一和攻二要是还能爱上主角受,它现场表演一个吞剑!,. 第53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0 秦青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戎峥对面,没有因为惊讶而皱眉,也没有因为恐惧而慌乱。 他伸出手,把自己喝了几口的热茶轻轻推到叶戎峥面前。 之所以不去厨房重新煮一壶热茶,不是因为他不懂礼数,也不是因为他不想招待客人,而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在这种时候起身离开,叶戎峥便会陷入更大的无助和难安。 “你刚才说,你杀过人?”秦青慢慢地,平缓地问出这句话。 叶戎峥抬起头,眸色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早已捏在手心的一颗黑色玻璃珠摆在了茶几上。 叮的一声轻响,玻璃珠碰到桌面,微微滚了一滚,借着头顶的灯,折射出一团暗色的阴影。 秦青伸出手,想要拿起这颗黑色玻璃珠。 叶戎峥却反应极大地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急促地说道:“不要碰它!” 俊美野性的脸庞布满了焦急和恐惧。连死都不怕的他,竟然会害怕一颗小小的,没有生命的玻璃珠。 秦青不再去碰那颗玻璃珠,而是反手握住叶戎峥的手腕。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双手牵连在一起。 就着这个并不是很舒服的姿势,秦青微微倾身问道:“为什么不能碰?” 叶戎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漆黑眼瞳里浮浮沉沉布满挣扎。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里始终一片沉静,夜风不吹了,花香消散了,连灯光都仿佛变暗了几分。 996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 秦青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没想好就慢慢想,”他柔声说道:“只要你愿意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给你。” 上个世界早已答应了的,即使爱人始终不曾苏醒,即使他们变得如此陌生,他也会用尽每一生每一世的时间去追寻。 互相握着的手慢慢沁出一层薄汗,贴合在一起的皮肤变得潮湿又黏腻,却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恶心,反倒像是被磁石吸附,契合地难舍难分。 一股极甜极浓的迷香在空气里蔓延,那是秦青特有的味道。 叶戎峥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断挣扎沉浮的心便在此刻安定了。 秦青握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也握住了他快要坠入黑暗深渊的灵魂。 每一天都在自我憎恶,自我摧毁的叶戎峥,忽然之间就产生了活下去也许会变好的念头。 “这颗玻璃珠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叶戎峥用沙哑的嗓音开始讲述,“五岁那年,我不小心把它丢在了三楼楼梯口,却没能及时发现。我年仅三岁的弟弟跑过来找我玩,踩到这颗珠子,从三楼一直滚到了一楼。” 叶戎峥停顿下来,急促地喘息着。 秦青握紧了他的手腕。 秦青觉得此刻的叶戎峥就像悬挂在峭壁上的旅者,若是不给他一根绳子,他就会落入黑不见底的寒潭。 要牢牢拉着他,一丝一毫也不能松懈。 秦青把自己的左手也覆了上去,温暖的掌心轻轻盖住叶戎峥冰冷的手背,指腹摩挲着那些急促微跳的血管和青筋,让它们也都一一平复下来。 叶戎峥便在如此温柔的摩挲下,得到了最大的安抚。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闪过追忆的痛苦。 “我害死了我弟弟。我母亲目睹了这一切,听见她凄厉的哭喊,我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栏杆边,呆呆地看着下面。下面是一大片血泊,而我弟弟躺在血泊中间。我吓傻了,我母亲指着我,一声又一声地咒骂。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叶戎峥低下头,嗓音已沙哑地不成样子。 他像只负伤的猛兽,不堪重负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又自虐一般说道:“我是杀人凶手!我害死了我的亲弟弟。这些年,我一直保存着这件杀人凶器就是不想让自己忘了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忘记?这不是你的错。”秦青冷静地说道。 叶戎峥摇摇头,沉默了。 秦青继续说道:“你以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然而我借了你的钱,消失了,这让你意识到我是一个骗子。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我当成把柄用来讹诈你,甚至讹诈你整个家族?你的母亲会因为我,受到更大的刺激,你的人生也会被毁掉。这就是你一定要找到我,报复我的原因?” 叶戎峥没有抬头,粗重的呼吸声便是默认。 “对不起。”他用极端压抑也极端愧疚的语气,颤声说道。 然后,他用力握紧秦青的手腕,仿佛害怕这个人会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永远消失。 秦青闭上眼睛,反反复复分析着叶戎峥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弟弟滚下楼梯的时候,你在自己的房间?”他问道。 “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是因为踩了你的玻璃珠才掉下去的? “我妈妈告诉我的。” “那颗玻璃珠呢?当时你有找到它吗?” “我没有时间找它。我妈妈抓着我一直咒骂一直大哭,是我外公匆匆赶回来,把我弟弟送去了医院。我在医院里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医生就宣布了我弟弟的死讯。我外公在医院的走廊里,把这颗玻璃珠交给我,让我牢记这个教训。” 听到这里,秦青愣住了。 他微微阖眼,沉吟半晌,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片刻后,他继续往下问:“事发的时候,你爸爸呢?你家里没请保姆吗?” “我爸爸是上门女婿,必须拿出成绩才能获得外公的认可。那时候,我外公把一家公司交给爸爸打理,为了做出成绩,我爸爸一个星期只回来一两次。事发前的一天,家里的佣人全都放假了。” “你爸爸经常不回家,你妈妈是豪门千金,理当不会做家务。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竟然同时给所有佣人放假?为什么?”秦青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叶戎峥痛苦地闭上眼睛。 再度回忆当时的一切,对他来说无疑是场酷刑。然而施加酷刑的人是秦青,他只能生生忍受着。他甚至不断逼迫自己更深更深地去追忆。 “当时报警了吗?”秦青又问。 “报了。” “警察怎么说?” “我不知道,我还很小,不会有成年人告诉我这种事。我只知道两天后警察就结案了,我爸爸从外地赶回来,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我妈妈闯进房间想要把我从我爸爸的怀里抢走,掐死我。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我爸爸不得已把我送到了爷爷奶奶家,直到两年后才被送回来。” 叶戎峥睁开赤红的眼,直勾勾地看着秦青,惨然一笑:“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糟糕透得对,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欢,我甚至不配活着。” 沙哑的嗓音带上了痛到极致的颤抖。 如果不曾认识秦青,他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如此渴望从深渊里爬出来。 如果不曾认识秦青,他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他站在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隧道里,隧道的最深处有一个无论多么极速的奔跑都无法触碰的光点。 那个光点,就是秦青。 他会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力竭…… 他笑得那么苦涩,握着秦青的手却死也不想松开,眼眸牢牢锁定秦青的脸,像死刑犯等待最终宣判一般等待着秦青最后的决定。 会被讨厌、排斥、恐惧,然后疏远吧? 然而这些情绪,秦青都没有。他垂着眼眸兀自愣神。 996蹲坐在他脚边,敞开了说道:“这就是攻一的心灵创伤。他觉得他对不起他全家,更对不起死去的弟弟,所以每天都在折磨自己。他飙车,他打拳,都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找死。云思羽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弟弟,只有跟云思羽在一起,他才能渐渐抛掉这种负罪感。他妈妈的精神病,也是被云思羽治好的。可以说云思羽的出现为他们全家人带来了希望。” 996甩着尾巴感叹道:“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救赎的故事!” “不,这是一个母亲弑子的恐怖故事。”秦青忽然在心里说道。 “喵?!”996惊呆了。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里的某些人,反应很诡异吗?一个母亲在小儿子重伤之后不急着打120求救,反倒揪住大儿子不停咒骂。要等到自己的父亲赶来才能把小儿子送去医院,这是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吗?她真的想救活自己的孩子吗?” 秦青抿紧薄唇,语气渐冷:“小儿子受了重伤,作为当时唯一在场的监护人,母亲不曾自责,不曾悔恨,更不曾想办法挽救,反倒指着站在三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儿子,口口声声说他是凶手,这正常吗?就算她非要找一个人承担责任,最该担责的不应该是她自己吗?” 996仔细想了想,眼睛不由瞪圆。 “玻璃珠当天没找到,却在第二天由外公亲手交给叶戎峥,还特意强调,让叶戎峥不要忘记自己是杀死弟弟的凶手。这正常吗?这像不像是一种洗脑?如果我是孩子的亲人,我恨不得找最专业的心理治疗师,彻底洗去孩子的记忆。我怎么可能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让他铭记这段痛苦,让他负罪一辈子,让他自暴自弃?这与亲手毁掉他有什么区别?” 996的大脑袋已经不能思考了。它张开嘴,一下一下抽着凉气。 “外公这么做是为什么?他把一个孩子推出去,面对警察的审讯和法律的审判,他在保护谁?有谁会比他的外孙更重要?”秦青用极致冰冷的语气在心里问。 答案已不言自明。除了亲生女儿,还有谁会比外孙更重要? “假,假的吧!你又在编故事吧?”996不敢相信这个荒谬的结论。 母亲杀了小儿子,然后让大儿子背黑锅,这也太冷血,太变态了! “世界上哪里会有这种母亲!我不相信!”996连连摇头。 然而它话音刚落,叶戎峥的手机就响了,一个视讯电话打了过来,屏幕上显现出“母亲”二字。 叶戎峥开始颤抖,开始冒冷汗,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慢慢松开了秦青的手。这个视讯电话就像索魂的恶鬼,足以把他整个儿吞噬。 但他无路可逃,也不能逃,因为这是他的罪! “妈妈。”电话接通了,他沙哑地喊了一声。 “你在哪儿?你快回来!”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坐在茶几对面的秦青站起来,走到叶戎峥身旁,弯腰看去。 一个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正疲惫不堪地揉着太阳穴。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他身后冒出来,瘦骨嶙峋的脸猛然凑到摄像头前,像一张放大了的鬼面。 她死死瞪着叶戎峥,尖叫道:“你把小雨还给我!你这个杀人凶手!小雨呢?小雨被你弄到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他杀了?你这个魔鬼!我要用火烧死你!我要杀了你给小雨报仇!” 女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蹦跳着,发了疯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中年男人连忙起身把她抱住,一边吻她的脸颊和额头,一边温言细语地安慰。这就是叶戎峥的父亲。即使妻子已经疯了,他还是爱她。 “你快回来,你妈妈需要你!”中年男人背对摄像头站着,用力抱紧自己的妻子,冰冷而又强硬地下令。 “我马上回来。”叶戎峥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秦青,颤动的眼瞳里连泪光都已消失,只余下一片死寂。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绝望。 “你不喜欢我是对的。”叶戎峥拿上手机,又用微颤的手抓住那颗玻璃珠,狼狈而又蹒跚地朝门口走去。 来这一趟,本是了祈求爱。然而说出真相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秦青坐在沙发上,并不曾追上去挽留。 叶戎峥回头看了一眼。 暖黄的灯光下,自己恋慕的人显得那么静谧怡然,妖冶的脸庞像一朵缓缓绽放的纯白优昙,美好地叫人不敢多看。他是如此洁净,而自己早已沾满了罪恶的泥泞。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叶戎峥弯腰穿鞋,砂砾般粗糙的嗓音里隐藏着一丝绝望的哽咽。 秦青还是坐在沙发上不动。 鞋子总是套不进去,动作急切了几分便会摇摇晃晃地摔倒。叶戎峥连忙用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样子狼狈极了。 粗重的喘息声里夹杂着野兽负伤后特有的低沉鼻音。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亲手剖开自己腐烂的胸腔,把早已化成脓水的心脏捧出来,展示给最在乎的人看,这种难堪与自伤会把灵魂都撕裂…… 过了今天,他会用更疯狂的举动来杀死自己。 漆黑尽头的这个光点,他永永远远都追不到了。 叶戎峥死死埋着头,不敢让秦青看见自己红透的双眼。 秦青就在这时幽幽开口:“你妈妈好像不是很需要你的样子。她恨你,你回去之后她只会更疯狂吧?” 叶戎峥愣了愣,然后才哑声说道:“不,她需要我。看见我,她可以厮打,可以唾骂,可以诅咒,可以扑咬。她的仇恨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我不在她身边,她会发很久的疯,还会伤害自己。我若是回去了,她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秦青状似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实则眸色已经冷透了。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把你当成了出气筒?” 话很难听,但的确是事实。 叶戎峥难堪地点头:“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秦青微红的薄唇此刻已因为抿得太紧而变成了纸一样的苍白。他斟酌了几秒,想要再开口说话时,叶戎峥的手机又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妈妈今天状态很差。我给你二十分钟,你必须到家!”叶父催命一般说道。 “我马上。” 怎么都穿不进的鞋子立刻就套上了叶戎峥的双脚。 “那个魔鬼在哪儿?火把准备好了没有,我今天就要烧死他!”尖锐刺耳的嘶喊像钢钉刮过黑板,令人毛骨悚然。 “我让小刘马上去准备,你乖乖的不要动。” “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 “好好好,我帮你。” “他不是我们儿子,他是魔鬼!” “我知道,他是魔鬼。” “你不能抱他,不能爱他,不能护着他!” “我不爱他,我也不护着他。我只爱你,我也只护着你,好不好?” 叶父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叶母粗喘了一会儿,然后就歇斯底里地哭起来。说实话,这哭声一点儿也不让人怜惜,反倒像恶鬼在地狱里高举利爪,冲天堂的亮光发出仇恨的嚎叫。 秦青闭了闭眼,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只是一个外人都觉得无法忍耐,亲耳听到这些对话的叶戎峥又会如何?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叫他魔鬼。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如何烧死他。 他的亲生父母当着他的面,说永远都不会爱他。 他们是父母吗?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秦青摇摇头,面露不忍,站在玄关处的叶戎峥却是一脸木然。 类似今天这种对话,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听得太多太多了。在那个家里,他不是一个成员,而是一名罪犯。他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在家人痛苦的时候,愤怒的时候,需要宣泄的时候,敞开自己的胸膛,让他们把尖刀一把又一把地往他心脏里插。 他不配像个正常人那般活着。他只配陷在烂泥里。 叶戎峥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纵使之前再恼怒,面对如此无助的叶戎峥,他又怎么能够不怜惜?更何况他的怒气仅有三分是真的。 叶戎峥狠下心收回目光,打开了门。 视讯电话还未挂断,叶母哭得像一只饿到极点的野猪,这野猪索要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她亲生儿子的血肉! “别走。”秦青轻飘飘地喊了一句,温柔的声线穿透了尖锐的哭嚎,清晰地传入叶戎峥的耳膜。 叶戎峥猛然停步,不敢置信地回头。 秦青直直地看着叶戎峥,重复说道:“别走。” 本想挂断电话的叶戎峥已经傻住了。他指了指自己,苍白的薄唇张了张,好像在问这句话真是对我说的吗?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来啊!你在哪儿?”手机里传来叶父怒气冲冲的质问。 叶戎峥刚浮出一丝微光的眼眸再度被黑暗吞没。 “我马上回来。”他哑声说道。 “你留下。”秦青伸出手,轻轻一招,“你留在这儿,哪里也别去。” 他的嗓音温柔得像一朵合欢花,而这朵合欢花毛茸茸的花瓣正痒痒地挠过叶戎峥的耳膜。 叶戎峥黑不见底的眸子便在此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他张了张嘴,无比沙哑地问:“你是在挽留我吗?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眼睛极渴望地看着秦青,像是在反复确认。 说出了如此恐怖的故事,竟然没有被秦青排斥吗?他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幸运。 手机里再度传出叶父的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来啊!谁在跟你说话?你妈妈已经这样了你看不见吗?” 美好的梦便在此刻苏醒过来,深沉的悲哀涌上叶戎峥的眼眸。希望的微光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去碰,因为他的手是脏的。 他低下头,压着嗓音快速说道:“我马上回来。” “别回去。”秦青却又再度开口。 “我不能不回去。”叶戎峥站在原地,门已经推开,却迟迟未曾跨出去。他在深渊与彼岸之间挣扎。 秦青直直地看着他被痛苦煎熬染红的眼,缓缓说道:“如果惨案发生那天,我也在场,你猜我会做什么?” 叶戎峥恐惧地握紧了门把手,明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问了:“你会做什么?” 也会像母亲那般,厌憎地将他推开吗? 秦青勾着唇角温柔地笑了,这笑容被暖黄的灯光映照得像是一汪热热的泉。 “我会抱住你。”他的话也像温热的泉水,涌入叶戎峥荒芜的心间。 “那个时候应该有一个人拥抱你,捂住你的眼睛。只可惜我不在场。如果今天你留下,我会抱抱你。这个拥抱,你的家人亏欠了你二十几年,现在由我来给。” 叶戎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从记事起就被残忍无情地对待着,他竟从未想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会有人想要拥抱他,捂住他的眼睛,让他不要看见那些恐怖至极的画面。 虽然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可是只要稍微幻想一下,还是会觉得好温暖,好渴望…… 叶戎峥愣在原地,身体是僵硬的,心脏却在剧烈地震颤。 秦青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地勾了勾,低而缓地唤道:“过来。” “你在叫一只小狗吗?”996翻了个白眼。 然后,叶戎峥就真的过来了,脚步很急很沉,呼吸很粗很重。 走到秦青面前时,他忽然站定,不敢再靠近一步。他害怕自己真的扑过去了,这人就会像云雾一般消散。之前那些温柔到足以融化他的身心与灵魂的抚慰之语,都是一场臆想。 热汗湿漉漉地布满了叶戎峥的额头,眼里的光闪了又闪,灭了又灭。 秦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轻轻拉了一把。 这是微风拂过叶片的力道,然而叶戎峥健硕的身体却像大山一般压在了秦青身上。 秦青遵照承诺,用纤细的手臂将他搂住,一只手轻犁他粗短的发,另一只手柔抚他僵直的背,然后缓缓摸上他俊美的脸庞,轻轻遮住了他的眼。 “不要回去。”秦青附在叶戎峥耳边,吐出热热的,湿湿的气。 叶戎峥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挣扎:“好,我不回去。”嗓音里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从来没有人会像秦青这般,用所有的一切去容纳他,去宽恕他。 难怪秦青想要平等、尊重、理解和包容,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996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隐隐感觉到救赎的剧情好像又要崩了!现在已经没有云思羽什么事了吧? 叶父愤怒至极的吼叫从话筒里传来:“叶戎峥,你在说什么?你翅膀硬了吗?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让我看看他——” 叶戎峥果断地挂掉了视讯电话,然后微微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青。 秦青莞尔一笑,掌心贴上他俊美的脸庞,柔柔地抚了抚,然后便把他的脑袋摁回自己温暖的颈窝。 “就这么抱着吧,一整晚都不会放开你的。”他叹息着低语。,. 第54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1 秦青抱着叶戎峥,半靠在沙发上。 手机铃声催命一般响着,响足了54秒就自动挂断,然后又会响足54秒,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间断。由此可见信号那头的人是多么狂躁。 叶戎峥抱紧秦青,把痛苦忍耐的表情隐藏在对方温暖的肩窝里。 他并不知道,常年遭受这种精神折磨的自己早已经患上了应激障碍。一旦铃声响起,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并冒出许多冷汗。 冷汗打湿了秦青的肩窝,让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叹息声,叶戎峥抬起头,十分内疚地说道:“我把手机关了吧?” “你起来。”秦青推了推埋在自己肩头的大脑袋。 “你受不了铃声要把我赶走吗?”叶戎峥立刻就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跟我来。”秦青拉着叶戎峥起身,顺势拿上手机,走进卧室。 卧室床边铺着一张灰色地毯,靠门的位置摆着一面可以移动的全身镜。 秦青把全身镜挪到地毯前,摁住叶戎峥的肩膀,让他面对镜子坐在地毯上,自己则坐在叶戎峥身后的床沿。 “把手机架在镜子上,接通电话。”他低声说道。 从镜子里看去,两人的身体半叠在一起,一个坐得低一些,一个坐得高一些,姿态很是亲密。 叶戎峥不由自主便被镜子里的两人吸引了。秦青的长腿就叉开在他身体两边,没穿袜子的双足白得像是一捧雪,脚趾甲圆圆的,粉粉的,可爱得像是樱花的花瓣。 他盯着这双玉足,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接通电话。”秦青伸出细长的食指戳了戳叶戎峥的后脑勺。 叶戎峥这才回过神来,竟想也不想就接通了曾经最害怕接通的电话。 后脑勺被戳到的地方又热又痒,他却舍不得挠。被秦青抱过的身体沾染了浓甜的香味,他也舍不得洗。 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中,父亲的声音听上去竟也不那么令他焦躁了。 “你和谁在一起?”叶父气势汹汹地质问。 手机以镜子为支架竖立着,摆放的角度很低。从摄像头里看去,叶父只见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儿子,以及儿子身体两边贴着的两条腿。腿上穿着黑色休闲裤,很细很长,雪足踩着灰毯,带来强烈的色差感。 没有看到这人的脸,叶父也隐隐感觉到,对方的长相一定很出色。 “不要在外面交乱七八糟的朋友!”叶父反感地训斥。 他话未说完,叶母干瘦的脸就挤到了摄像头前,一双赤红的眼布满癫狂的恨意。 “你快点回来!你不能丢下妈妈不管!你害死了你弟弟,难道一点儿也不愧疚吗?你弟弟的灵魂还在家里徘徊,你不回来看看他吗?妈妈说过,你一辈子都要赎罪的!”与之前相比,叶母的话语竟然增加了很多逻辑性。 她不再肆意发癫,而是开始了道德绑架。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如此快速地转变策略,这真是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秦青勾唇一笑,颇觉讽刺。 叶戎峥果然露出了痛苦、悔恨、自责、愧疚的表情。类似的话,无论听多少遍,他依然无法免疫,因为他的罪责是永远都洗不去的。 然而秦青偏偏要将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全部洗去。 他微微俯下身,两只手轻轻搭上了叶戎峥的肩膀。 于是视频聊天框里便显现出一双柔若无骨、细腻润白的双手,双手往上是一个线条极精致的下巴,再上是一双微薄,微红,微弯的唇。 哪怕只露了一双手和一张唇,没有看见全脸,叶父叶母竟已清晰地感知到,坐在儿子身后的人必然长得异常美丽。 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让儿子仅仅因为一个拥抱就撇开父母,撇开罪孽,撇开一切,心甘情愿地留下? 叶戎峥的目光并未放在视屏聊天框上,而是愣愣地,近乎痴迷地看着镜子里的秦青。别人看不见秦青的全貌,他却可以看见。 这张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庞,此刻正轻轻贴在他耳边,挺翘的鼻呼出湿热迷离的香气,微垂的眼睑覆下两排浓密纤长的睫毛,睫毛下是两片淡淡的阴影。 这张雪白的脸,因为这两片淡影,陡然变得浓墨重彩起来。 叶戎峥全部的注意力,便被颊边悄然绽放的这朵灼烈的花,瞬间吸走了。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在心里引发的愧疚、悔恨、自责、痛楚……各种最难解最压抑的情绪,竟然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戎峥的目光凝住了,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秦青。 秦青微微转头,把红唇紧紧地贴在叶戎峥的耳廓上。这个举动与其说是耳语,不如说是亲吻。 叶戎峥的耳朵立刻浮起一片深深的潮红。 当父亲和母亲联合起来对他施加精神上的惩罚和折磨时,他竟露出了害羞的表情。 叶母猛然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某种极端恐惧,也极端不能接受的东西,发出了刺耳的嘶喊:“你身后的人是谁?他也是魔鬼!只有魔鬼才会和魔鬼在一起!” 秦青弯了弯唇,颇觉有趣地笑了。 这才刚刚开始,便受不了了吗? 他把热乎乎,湿漉漉的香气,吐进叶戎峥的耳朵。 于是神魂颠倒的叶戎峥除了他的低语和吐息,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任凭叶母喊到嗓子咳血,脖子爆出青筋,差点昏厥,叶戎峥能够听见的,能够看见的,也只有秦青一个。 秦青好像化成了一个结界,为他挡下了外界所有的暴风骤雨。 “别听她的。你不是魔鬼,你就是你。”秦青抬起双手,轻轻捧住叶戎峥俊美的脸庞。 温暖又细嫩的掌心从耳后贴合上来,指缝间还隐隐逸散着浓香,叫叶戎峥露出了迷离恍惚的表情。他的脸庞也跟着烧红起来。 神思不属中,母亲尖利刺耳的哭喊嚎叫变得越来越小,唯有秦青的声音贯穿脑海,占满心绪。 “告诉我,你是谁?”秦青低低地,柔柔地问。 这么动听的声音只想用记忆全部裹起来,藏到心底最深处。 “我是叶戎峥。”叶戎峥不由自主地答道。 “叶戎峥是魔鬼吗,嗯?”秦青歪着头,更为柔和地笑了笑。他眸子里闪烁的微光像挂在叶片上的露珠,是云山里的雾气才能凝聚的清澈。 叶戎峥浑浊的神智便也清澈起来。 叶母恰在此时狠狠咒骂:“你这个魔鬼!你竟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们应该一起被烧死!” 烧死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烧死秦青?叶戎峥头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我不是魔鬼!秦青也不是!”他快速地,坚定地答道。 “对,我们都不是魔鬼。”秦青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笑声里仿佛跳跃着一颗一颗闪亮的星子。 不是只有叶家人才会洗脑,他也会。 “如果以后再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你要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好吗?你不要理会她,更不要给她任何眼神。”秦青继续说道。 叶戎峥毫不犹豫地点头。 聊天框里,叶母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鲜血从破溃的头皮一汩一汩往下流,衬着她瘦骨嶙峋的脸,画面恐怖到了极点。叶父发出了慌乱的喊叫,然后咒骂叶戎峥不关心母亲,没有良心。 叶戎峥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秦青从背后拥过来,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叫他抬眸,看向镜子里一前一后贴合的两人。 “如果我一直抱着你,那你就要答应我,也要一直看着我,好吗?”秦青附耳低语,嗓音里带着黏腻的潮气。 于是叶戎峥的目光和心神便都被他牢牢黏住了。无论叶母怎么伤害自己,无论叶父怎么斥责,他都没有去看那些恶心又恐怖的画面。 996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翻着白眼没好气地骂道:“呸,妖精!” 秦青低沉地笑了,通过那面镜子,柔柔地与叶戎峥对视。 叶母扯下一大把头发,竟也没能让儿子再看自己一眼,于是便哭嚎着说道:“你把我的小雨还回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秦青举起两只手,轻轻捂住了叶戎峥的耳朵,微红的薄唇藏在掌心里,缓慢说道:“你不是杀人凶手,你妈妈才是。” 手机屏幕上,叶母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一只面貌狰狞的鬼怪。这个该死的男人他在说什么啊! 叶戎峥也愣住了。 “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996怕剧情崩得更厉害,连忙警告。 秦青放下捂住叶戎峥耳朵的双手,捏着叶戎峥的下颌迫使对方微微转过脸来,与自己漆黑的双眸对视。 “你从来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应该时时刻刻都处于长辈的照看下。如果孩子出了事,负责照看他的长辈才是第一责任人。这不仅仅是约定俗成,更是写在法律文本里的条款。无论怎么追究,杀人凶手这个罪名,绝对不会落在一个五岁孩子的头上。” 秦青温柔地抚了抚叶戎峥的脸,然后便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叶父,用压迫的语气问道:“叶伯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怎么不对? 叶父看着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竟然愧疚地说不出话。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真正应该为当年那桩惨案负责的人是谁。 可是他深爱妻子,看着妻子因为痛苦而发疯,他又怎么忍心再苛责她? 从来没有人对叶戎峥说过这样的话。十几年的精神虐待早已让他形成了自己“罪有应得”的思维定式。他是这个家庭的囚徒,他的刑期是终其一生。 可是现在,秦青打开了这座监狱的门,告诉他,你可以出来了。 “你是无罪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包括你的母亲。她不想让你好过,因为你无罪了,她就要背负这份罪责。她背不起,她只能发疯。” 秦青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解释让叶父流下了痛悔的泪水。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儿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是无罪的?”叶戎峥不敢置信地呢喃。 “是啊。所以从今往后,无论你母亲怎样发疯,你都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看。当你不忍心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如果可以,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远离这个泥潭,好不好?” 秦青从身后贴上来,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叶戎峥的脖子,雪白的脸颊贴在叶戎峥古铜色的脸颊边。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结界,挡下了最寒冷的风、最猛烈的火,也挡下了来自于亲人的伤害以及叶戎峥自己对自己施加的伤害。 在这一刻,捆绑灵魂的枷锁忽然就碎裂了。 怎么会无法活下去呢? 只要秦青还在,叶戎峥就要在这个世界狠狠地扎下根来。他要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秦青支撑一切。 “好,以后我不会再受到母亲的影响了。为了你,我要活出自己。”叶戎峥宣誓一般低语着。 他本来就是意志极其坚定的人。若是换一个普通人,在长达十几年的漫长岁月里不断遭受母亲身体上的虐打和精神上的折磨,怕是早就自杀了。 而他只是有些自厌自弃,却从来没想过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死扛着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是为了黑暗尽头的那一束光。 是为了秦青。 秦青欣慰地笑了,拥着叶戎峥的脖子,软软地,柔柔地,与他一起晃了晃。 于是叶戎峥也在这晃荡中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笑容。 叶父的眼泪汩汩地流,也不知该为儿子的解脱感到开心,还是该为妻子的沉沦感到伤悲。 叶母却完全无法接受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她开始尖叫,像一只恶鬼扑到镜头前,说要杀了秦青。 叶戎峥想要关掉视频,却被秦青阻止了。 “让她疯吧,你就静静地看着,当做训练好了。她发疯其实是在折磨你,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痛。”秦青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叶母的小心思。 发疯中的叶母安静了一秒,然后变得更为疯癫狂躁。 叶父抱紧她的腰,几乎抓不住她,只好高声呼唤保姆和助理。 叶戎峥起初还有些不忍,想要挪开目光,被秦青对着耳朵吹了一口浓香的热气,便坚持住了。想要长成参天大树为秦青挡风遮雨,怎么能连这种程度的折磨都忍受不了? 他默默看着母亲,俊美的脸庞变得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冷峻。 当一个男人拥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并且愿意付出所有努力,那他什么都能做到。 秦青歪着脑袋看着这样的叶戎峥,终于在他坚毅的侧脸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的,秦青信守诺言,抱着叶戎峥睡了一夜。 被子里全都是热烘烘、甜丝丝的迷香,怀里还拥着一具柔若无骨的身体。叶戎峥五点多就醒了,却愣是把脸埋在秦青香喷喷的发丝里,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九点。 只要秦青不醒,他就能抱着秦青躺一辈子。他想偷几个吻,却又害怕吵醒秦青,从而结束这短暂的相拥。 “起来让我拍几张照片。”秦青掀开被子,懒洋洋地说道。 “好。”叶戎峥连忙爬起来,走到光线明亮的窗边,摆了一个自认为很酷很帅的pose。 秦青眯着眼说道:“把睡衣撩起来,我要拍腹肌。” 叶戎峥脸红了红,却还是乖乖撩起衣服,展示自己雄壮精悍的身体。 秦青欣赏的目光在他每一块健硕肌肉上流连,叫他无法抑制地有了反应。 秦青垂眸看了看,唇角勾出一抹兴味的弧度。 “转身。”他命令道。 叶戎峥如蒙大赦,却又有些失落地转过身。这样都不能吸引秦青?那他以后要更加努力健身了。 “把衣服撩起来。”秦青再度下令。 叶戎峥撩起衣服,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 秦青拍了很多照片,却没说明原因,叶戎峥便也不问。他早就说过的,只要秦青愿意原谅他,他以后都听秦青的话。秦青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再犯浑了。 “你现在回家去。”秦青收起手机说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留下吗?”叶戎峥愣住了。 “我想让你回去看看你妈妈。你要学会像昨天那样面对她。”秦青拉开门,冲外面扬了扬下颌:“走吧,如果感到不舒服了,就打开我发给你的音频文件听一听。” “什么音频文件?”叶戎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青推了出去。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烦躁地扒拉着头发,来来回回踱步了好一阵儿,最后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秦青站在门后,通过猫眼偷看叶戎峥的反应,等他走了便换上一套休闲服,离开了家。 --- “你要去哪儿?”走在街边的996好奇地问。 法国梧桐的叶子全都落了,一片一片铺在脚下,被秦青踩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站定,对着手机看了看,然后才慢慢走进去。 五分钟后,秦青坐在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面。 老者的家很简陋,却处处透着温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老者摘掉老花镜,用颤抖的手擦拭着镜片。他极不平静的内心便在此刻暴露无遗。 “当年有一个记者报道了这桩案子,虽然隐去了姓名,但我看完了就知道,说的正是叶家的事。我找到他,请他提供帮助,他就把你的地址给我了。” 老者沉默了半晌,然后才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老话说得对啊,做过的亏心事,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所以你承认当年的案子有隐情?”秦青顺势逼问。 老者张开微微颤抖的嘴唇,痛苦又内疚地摇了摇头,“不能说啊!说出去了,对所有人都不好!” “所有人都好了,当年那个孩子却毁了。”秦青把自己的手机摆放在桌上,屏幕中显现出叶戎峥的照片。 他胸前有一条巨大的撕裂伤,几乎把他劈成两半,背后的致命伤更是多达五处。这样还没死,只能说他有上天保佑。 “这就是那个孩子,他长大了,却又不想长大。他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所以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他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而你们这些罪人却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么些年。除了死去的小雨,这个孩子是最无辜的,他凭什么帮你们承担这些?” 秦青把手机推到老者眼皮子底下,徐徐说道:“你拿了叶家的钱,救活了你的女儿。我查过了,她现在在妇联工作,她也救了很多陷入绝境中的妇女和儿童。接受采访的时候她说过,这是你对她的期望。你希望她善良,勇敢,坚强,你希望她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而她做到了。你是她的榜样。” 老者低下头,浑浊的眼里慢慢涌出悔恨的泪水。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他颤巍巍地哀求。 秦青定定看着老者,不为所动地说道:“我知道你还有良知,否则你不会在那桩案子了结后主动辞去了法医的职务。我今天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更不会在你女儿面前揭发你,我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真相。” 他抓住了这人所有的软肋,于是妥协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结果。 老者挣扎了许久才从书柜里取出一份法医检验报告,摊开在桌上。 “当年那个叫小雨的孩子,不是从三楼滚落的,是被人直接从三楼扔到了一楼。”他闭了闭眼,哪怕侦破过许多血腥的案子,竟也感到些许不适。 996:“他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耳朵不会出问题了吧?” 秦青却仿佛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笃定道:“杀人凶手是孩子母亲?” “是的,三楼栏杆那么高,只有成年人才能把一个三岁的幼儿举起来,扔下去。屋子里只有孩子母亲是成年人,她是唯一的嫌犯。”老者把老花镜放到一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隐瞒了多年的真相,终于说出来了。 “为什么啊喵?”996已经疯了:“我他喵的根本无法理解啊!我妈妈对我可好了,为了我还跟大老虎打架呢!” “是孟乔森综合征?”秦青了然道。 孟乔森综合征是一种极端变态的心理疾病,多发于孩子母亲。得了这种病的母亲会不断虐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杀死自己的孩子,以此来博取周围人的关注和关爱。 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感,她们会不断让自己的孩子做出牺牲,恰如小雨的死亡,又恰如叶戎峥这些年遭受的虐待。 “是的。”老者颓然点头,泪湿满脸。 “那个女人太爱她的丈夫了,因为丈夫常年不回家,她说她需要杀死一个孩子让丈夫回来探望她。丈夫回来之后太关注大儿子的情况,她又要杀死大儿子。在我的建议下,叶老先生才把孩子送走。那个女人是个缺爱的动物,她已经不是人了。她要周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这样才能获得满足。” 老者抹掉眼泪,恐惧不安地说道:“人心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这桩案子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线,也让我失去了职业道德和良知,所以我辞职了。对不起,我有罪。请你代替我向那个孩子说一声抱歉。” “不用代替了,你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这样可以吗?”秦青拿出录音笔。 老者愣了一愣,然后毅然决然地点头:“可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很内疚。你把录音交给那个孩子吧,之后是报警还是怎样,我都无所谓。我不想给我女儿蒙羞的,我真的悔啊。可是她病得太重了,只有拿了叶家的钱,我才能救她。” 老者愧悔不堪,哭得老泪纵横。 秦青站起身,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受害者,我不能代替他原谅你。等他有了决定,我会告诉你的。再见。”,. 第55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2 叶戎峥站在一栋巨大的四层洋楼前,却迟迟不曾跨进去。 洋楼是早年的欧式风格,几棵巨大的榕树将红色屋顶与白色墙壁笼罩在阴影下,阳光穿透枝叶的间隙,投出许多细碎的光斑,看着颇有几分浪漫色彩。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秦青今天早上给自己发来的一个音频文件,文件下附赠着一句话。 【只有在最难受的时候才能打开。】 所以连秦青都知道,当他回到这个监狱一般的家,面对疯子母亲和审判者父亲,他只会被无尽的痛苦包围。 过去的他对这种地狱般的生活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然而现在,仅仅与秦青待了一晚上,短短十几个小时,他便知道,真正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真正的家应该像秦青本人那样,柔软,温馨,安全,宁静,仿佛处处都充满了鲜花和阳光。 想到秦青,叶戎峥冷厉的眉眼便彻底柔和了下来。 他勾着薄唇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偷拍的一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设置为仅木非言可见。 照片上显现出秦青沉睡的侧脸,头发有些凌乱地翘着,很可爱,雪白的脸颊透出一层淡淡的粉,那是睡眠太酣甜导致的,微红的唇无知无觉地绽开一抹安然的浅笑。 任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会被这种宁静的美吸引。 然而这并不是叶戎峥想要展示的重点,重点在于秦青脑袋下面那条强壮的手臂。就是这条手臂抱着秦青睡了一整晚,给他当枕头垫着,给他掖被子,早上又悄悄碰了碰他卷翘的睫毛,被挠得指尖微微地痒。 想到这里,叶戎峥得意地咧咧嘴,再抬头看向那栋笼罩在巨大树荫下的洋楼时,竟也不觉得焦躁了。 他走到门前,把还在燃烧的烟蒂杵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焦黑难看的小圆点。 早已注意到他,并立刻走过来给他开门的管家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焦痕。 “小峥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顽皮了。快进去吧,你爸妈等你一晚上了。”老管家拿来一把刷子,把墙壁上的焦痕刷干净。 叶戎峥捏着烟蒂走进客厅,屈指一弹,将之射进了玄关处的垃圾桶。 瞥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准备弯腰换鞋的他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质问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和厌恶。 叶父听见响动从厨房里跑出来,没好气地说道:“是我把小羽叫过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昨天晚上差点割腕自杀!要不是小羽及时赶过来安抚住了她,你就没有妈妈了!” 若在往常,听说母亲自杀了,叶戎峥一定会非常焦急,然后甘愿跪在母亲床前,由她打,由她骂,由她施加一切残酷的惩罚。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的头脑竟是一片清明。 他几乎立刻就抓住了父亲话里的漏洞:“家里有你,有两个助理,四个护理,三个保姆,总共十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看护她,都能让她割腕成功,你说责任在谁身上?我不在家,关我什么事?” 是啊,十个人全部围着叶母打转,还能让叶母割腕自杀,这也太离谱了。 “什么割腕、吃安眠药、烧炭,都是嘴上喊的。不就是为了威胁我嘛。”叶戎峥连鞋都不想换了,直接踩上了客厅昂贵的羊毛地毯。 叶父气地嘴唇直哆嗦,偏偏无法反驳。他何尝不知道妻子整天嚷嚷着自杀只是为了让儿子更感愧疚罢了。 “你明知道你妈妈心里难受,你就不能帮她分担一点吗?她只会比你更痛苦。”叶父无奈地说道。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帮她分担。”叶戎峥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叉开,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烦躁地扒了扒粗硬的头发。 他侧头看向父亲,漆黑眼眸里满是郁燥:“你别忘了,从五岁到现在,她的痛苦全部都宣泄在我身上。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用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去承担连成年人都无法承担的罪责?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不觉得你们的做法很荒谬吗?” 想要冲出牢笼的极致疯狂,以及经年压抑的怨气和愤怒,显现在叶戎峥野性而又冷峻的脸上。 他死死盯着父亲愧疚难安的脸庞,眼眸里一片赤红。 云思羽紧张不安地抱住了一个抱枕。 叶父嘴唇颤抖了几下,嗫嚅道:“你妈妈身体弱,你长得这么高大,性格又强悍,你承受得住。她毕竟是你妈妈啊,她说你几句怎么了?” 叶戎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父亲。 “所以我承受得住,我就活该来承担这些罪责?我是你们的儿子还是你们的发泄工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飞起一脚,狠狠踹翻了面前的大理石茶几。 在巨大的碎裂声中,叶戎峥转身就走。 “你别走!你给我回来!”旋转楼梯处传来叶母凄厉的嘶喊。 她一直没睡,就为了等儿子回来。儿子怎么能从她身边逃走呢?不行的!他必须一辈子待在这个家里,任由她驱使和折磨! “害死了你弟弟,难道你一点都不愧疚吗?你看看你站在什么地方!” 披头散发的叶母飞快冲下楼梯,指着叶戎峥站立的那块地毯,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弟弟就死在这里,你脚下全都是他的血!你以为盖上地毯,那些血就会消失吗?不会的!它们永远流在我心里,也流在你心里!你想逃去哪儿?去了外面你就能忘掉你弟弟吗?他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地看着站在三楼的你,那个场景你忘得掉吗?你问问你自己,你忘得掉吗?你一辈子都别想忘掉!” 叶戎峥像是被重拳打伤了胸膛,狼狈地倒退几步,恐惧不已地看着那块地毯。 弟弟小小的身体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又像梦魇一般侵占了他的大脑。 那样的景象,他不能忘,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母亲每一天都会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提起。 这罪孽,好像被她用言语的诅咒,刻进了他的血液。 叶母冲上来揪住叶戎峥的衣领,癫狂地吼叫:“你别想逃出去!我要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为你弟弟镇魂,为你弟弟赎罪!你别想逃!” 看不见的血液从叶戎峥早已腐坏的心脏里汩汩地流淌。 叶戎峥看向一旁的父亲,父亲站在原地,满脸愧疚,却又无动于衷。叶戎峥看向管家、助理、护理和保姆,这些人都站得更远了一些,任由叶母肆意说着那些怨毒的话。 余光中,云思羽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像是被吓傻了。 叶戎峥惨烈一笑,然后便点开了秦青发给自己的音频文件。此刻,这个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站满了人,却没有谁能够救赎他,远在天边的秦青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叶戎峥还是相信着。 相信自己追逐的光会带来希望。 母亲癫狂、沙哑、刺耳的吼叫声,忽然就被玉石落入湖面的声音击穿。 秦青用他独特的清朗声线缓缓说道:“叶戎峥,如果惨案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你猜我会怎么做?” 你会拥抱我。这个答案是叶戎峥早就知道的。 于是奇迹般的,他不堪重负的,几乎快要化成一滩脓水的心,就这样得到了抚慰。他快速调节音量,放大了这道极轻柔,极温暖的声音。 秦青低低一叹,徐徐说道:“我会马上抱住你,捂住你的眼睛,躲到安全的地方,让那些血腥远离你。我会附在你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你说,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让你永远忘记这一切。我会加倍地呵护你,叫你好好活下去,我会把一切痛苦、恐惧、愧疚、悔恨,统统从你心底抹除。” 叹息声拖得很长,带上了几分遗憾的怅惘,“听见了吗叶戎峥,在那样的情况下,这才是一个真正在乎你的人,会为你做的事。” 当秦青说话的时候,叶母已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她像是听见了撒旦的吟语,又像是听见了恶鬼或怪兽的咆哮,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 叶父、云思羽,以及周围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秦青说得对吗?对的!正该是这样啊! 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哪可能像叶母这般,既不让年仅五岁的儿子远离那血腥的场景,又不让他忘掉当时的痛苦记忆,还反反复复,持续不断地拿这桩惨案去折磨孩子的身心,让孩子在地狱一般的环境中成长。 这是爱吗?这是恨吧! 这个疯子母亲,她哪里可怜了?她一点都不可怜!她是一个施暴者啊! 当所有人都在反省时,叶戎峥却突兀地笑了,还笑出了低沉的,饱含愉悦的声音。 “真正在乎我的人,会为我这样做。所以秦青,你承认你在乎我,是吗?”他情不自禁地呢喃着,腐坏的心便在这一刻,奇迹般地长出了新鲜的血肉。 叶戎峥毫不费力地掰开了叶母的手,释放了自己的衣领,也释放了所有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秦青还在说话,声音里带上了暖暖浅浅的笑意,隐隐还有水流冲刷的细响。 是昨天晚上洗澡时,在浴室里录的吧。为了帮助自己,他用尽了全力。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叶戎峥又是短促地一笑,爬满血丝的赤红眼眸里竟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过去的他绝对无法想象,有一天,站在疯疯癫癫的母亲面前,站在这个形同监狱的烂泥潭里,他竟然会笑,还笑得这么畅快。 看见母亲扑上来,想要夺走自己的手机,他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枯瘦的女人推了出去。 叶母摔倒在地上,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哭喊,然后开始狠狠咒骂。 但她的声音越是高亢,越是难听,越是丑陋,就会把秦青清润悦耳的声音衬托得越发不可忽略。 所有人都在聆听秦青说话,那是对美好和希望,天然的一种追逐。 “如果一个人持续不断地伤害你,那她一定不在乎你,更不曾爱过你。你又何必在乎她呢?往后的岁月中,我要你牢记一句话,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致人死亡的罪责绝不该由一个年仅五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最最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如果此刻的你心里还有愧疚和自责,我只能说,让这些愧疚和自责都见鬼去吧,让伤害你的这些人都见鬼去吧。” 说到这里,秦青竟然笑了,极富磁性的低笑声在狭窄的浴室里来回地荡,沾染了潮湿的香气,叫人无法不被感染,也无法不觉触动。 于是叶戎峥也跟着笑了,野兽一般暗沉的眸子里溢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把手机藏进裤兜,用拳头紧紧握住。 终于挣扎爬起的叶母扑上来抢夺手机,却又再度被儿子无情地推开,狠狠摔倒。 叶父怕妻子受伤,这才跑过去搀扶,云思羽和几个护理也都围拢过来,极力安抚叶母的情绪。 但叶母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秦青的这番话对儿子造成了多大影响,她看得真真切切。以往,只要自己受到一点点伤害,儿子就会无比愧疚悔恨,可是现在,他竟然在对她施加伤害! 只因那个该死的男人说的几句话,儿子就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小雨,小雨,你在哪儿?妈妈知道你还在这个家里!你出来看看你哥哥呀!他害死了你,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他是畜生!”叶母又开始叫魂,这一招素来很管用。 只要叶母一呼唤小雨,叶戎峥就会恐惧地东张西望,然后被汹涌的愧悔压垮,继而不断地对空气道歉。 但今天,上述症状全都消失了。叶戎峥点燃一支香烟,惬意地吸了几口,隔着淡淡的烟雾,漠然地看着母亲对空气呐喊。 他真的不在乎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脱离了关系,而他变得满身轻松,自由自在。 这种感觉好极了,令叶戎峥阴鸷的眉眼都变得明朗又疏阔,整个人的气质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他才真正是一头奔跑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雄狮。 他坐到单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眯着锐利的眸,懒懒散散地抽着一支烟。 母亲的诅咒和谩骂,被他当成了有趣的伴奏。听到新颖的用词,他甚至会勾着薄唇很是赏脸地笑一笑,漫不经心地鼓一鼓掌。 这种吊儿郎当,冷漠淡然的态度,能让激愤癫狂中的人气到发疯。 叶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仿佛一夕之间就刀枪不入的儿子,词穷之下竟扯着嗓子嘶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毫无意义的破音在客厅里回荡,差点击穿所有人的耳膜。头顶的水晶灯也跟着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微响。 叶母所有的招数都在今天用完了,所有刺激的话语也都吐得干干净净。她这才发现,当儿子真的不在乎自己,亦不被当年的事影响时,他可以如此冷酷,也可以如此强大。 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漆黑眼眸微微眯着,用欣赏闹剧一般的戏谑眼神欣赏着母亲的疯态。 母亲一点儿也不爱他,这个残酷的事实却让他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没关系,今后有人会爱他。 一束光已经把他照亮。 这样想着,叶戎峥便又低沉地,愉悦地笑了。 已经喊到喉咙咳血的叶母听见儿子的笑声,便又强撑着一口气,继续嘶喊。她没有招了,除了真的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她没有可能把儿子留下。 但这个招数也不好使了。 叶戎峥抽完一根烟,没有把烟蒂杵灭在烟灰缸里,反而直接摁在了雪白的羊毛地毯上。 羊毛地毯立刻被烧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他轻蔑地看了看这个破洞,又看了看屋子里所有人,这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 越过叶父时,他勾着薄唇冷冷说道:“我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叶父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涌出不舍的泪水。世上还有什么痛,能比骨肉分离更甚? “你不准走!我不许你逃!”叶母停止嘶喊,极度焦躁地说道。 叶戎峥微微弯腰,睨视半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的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和你的家,都给我见鬼去吧。” 他直起腰,快步朝敞开的大门走去。外面有一片浓重的阴影,而阴影之外有璀璨的光芒。 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喊:“你外公临死时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如果你跨出这个家门,你休想再动用叶家一分钱!我会剥夺你的继承权!” 这话可不像是疯子说的。 叶戎峥终于明悟了。原来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在装疯! 叶戎峥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个烂泥一样的家,你爱给谁给谁。” 叶母不甘心地叫喊:“好,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别后悔!我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我要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他!” 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巨大的一个馅儿饼,直接把云思羽砸懵了。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叶母的手。 叶戎峥跨出家门,冷漠的声音渐渐远了:“随你吧,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叶戎峥!叶戎峥……” 叶母的嘶喊像地狱里的恶鬼在索命,而阳光下的叶戎峥,是她永远都无法伤害的—— 秦青捧着法医检验报告,坐在阳台上慢慢翻看。 996正在吃小鱼干,鼻子里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显得很快活。 放置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戎峥的短信。他说他与家人脱离了关系,求秦青收留。 秦青回了三个字:【回来吧。】 片刻后,门铃响了,秦青没查看猫眼,直接就拉开了房门,笑着说道:“回得这么快啊。” “你以为门外的人是谁?”木非言站在门口,眸子里一片暗沉。 “你以为我是叶戎峥吧?你们在一起了?睡过了?”他一边逼问一边走入客厅,快速脱掉手套,把秦青用力抱住。 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漫了上来,夹杂着木质的沉香。秦青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摁住,压向一个宽阔的胸膛,细腰被另一只结实的手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木非言把秦青禁锢在怀里,脑袋埋在秦青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眸,看着对方惊讶的脸。 这张脸睡着的时候真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却不能为他所有! “你说过,你想和我试试!你说过,你不会喜欢我和叶戎峥。可是才短短一天,你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骗我!”木非言控诉一般低语,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压抑的不甘和愤怒。 秦青摇摇头,冷静地说道:“我和谁在一起,好像与你无关。” 木非言直勾勾地看着他,狼狈又痛苦地追问:“为什么选他,不选我?同样做了错事,为什么原谅他,不原谅我?” 叶戎峥就在这时走到公寓门口,听见了这些对话。 他没有跨进去,而是下意识地躲到一旁,背部贴着墙壁,静静聆听秦青的回答。 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幸运地被选中。 “因为他需要我。”秦青直直地望着木非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没有我,他会垮掉。” 木非言愣了许久,头更加低垂了几分,鼻尖几乎快要触碰秦青的鼻尖,然后才用压抑的嗓音,极度不甘地说道:“就因为这个?因为他可怜?” 秦青没有回答。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闷痛。秦青在乎自己,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怜悯啊! 木非言颤动的目光一寸一寸舔舐着秦青的脸,那么贪婪,那么不舍,又那么恨:“如果我也把自己打入尘埃,你愿意选我吗?因为可怜就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你也可怜可怜我吧!” 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倘若秦青不答应,木非言很有可能会自暴自弃,让自己跌入尘埃。 他要用自己的颓废来求得秦青的垂怜。 “造孽哦!”996一边嚼小鱼干,一边唏嘘摇头。 躲在门外的叶戎峥猛然握紧双拳。 顾不得纠结秦青不喜欢自己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干掉木非言这个情敌。木非言是个变态,为了秦青,他豁得出去! 刚想到这里,木非言就用病态的语气说道:“我去堕落好不好?我无所事事,放纵颓废,每天都把自己喝成一堆烂泥!你不是喜欢救赎吗?那你来当我的救世主好了!” 996浑身的毛都炸了。他喵的,秦青到底对这些主角攻施了什么妖法?大好的青年就这样毁了吗? 叶戎峥差点就闯进屋里,拎起木非言的领子狠狠揍对方一顿!他知道,这种事木非言真的干得出来!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目光陡然转冷。他用尽全力推开木非言,狠狠甩出一巴掌,直把这人俊美的脸庞打得歪到一边。 “看见了吗?”秦青摊开掌心,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厉:“看见我手心里的东西了吗?” 木非言什么都没看见。被打了,他也只是舔了舔撕裂的嘴角,露出一抹病态的,餍足的笑容。这个巴掌,证明秦青在乎他! 秦青托着空空的手掌,压着满腔怒火说道:“我手心里全都是尘埃。你看得见吗?” 木非言依然在笑,舌尖探出嘴角轻轻舔舐,脸上是一派邪气。什么温文尔雅,绅士风度,都是假的,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秦青走到窗边,让空空如也的掌心摊开在阳光下。于是那些不可见的尘埃借着阳光的映照,化成了一颗颗微小的,璀璨的星屑。 秦青加重语气,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让自己变成尘埃,落入烂泥,我永远都看不见你。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星星,明白吗?” 木非言看着那些飘飘忽忽的星屑,它们在阳光的浮影中显得那么美。可是更加美丽的,却是秦青愤怒至极的脸庞。此刻的他气势全开,像一朵盛放的花。 要怎样的绿叶才能衬托这朵花? 忽然之间,木非言就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秦青,若是放纵堕落,陷入泥潭,便会失去最后一丝希望…… 怔愣中,暗沉的眸子里渐渐散去阴霾,显出几分光亮。木非言贪婪地看了秦青一眼,然后便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我明白了。你等着我。” 跨出门槛,瞥见躲在一旁的叶戎峥,木非言愣了愣,继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秦青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我身上没有光,你有吗?” 这次,换叶戎峥陷入难堪。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耀眼到让秦青炫目,可是秦青身上的光芒却那么明亮。,. 第56章 2我要做你池塘里的鱼13 叶戎峥在门外站了很久才慢慢走进屋内。 秦青坐在阳台上晒着深秋温暖的阳光,吹着西北刮来的凉风,四周是盛开的海棠与灿烂的金菊。只要有他在,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会变得很静谧,很安然。 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么汹涌地漫上叶戎峥的心头,让他走了几步就再也不敢前进。 如果早知道秦青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他和木非言一定不会开启那个愚蠢的复仇计划。 然而,即便以如此糟糕的方式见面,当他说出自己不堪的秘密时,秦青竟也愿意伸出手,把陷在泥潭里的他拉出来。 一股潮湿的热意涌了上来,叫叶戎峥的眼眶更红了几分。 “别伤心了,过来坐。”秦青抬起头看向来人,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使他细碎的发散出一层薄薄的光。 叶戎峥大步走过去,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脑袋伏在秦青膝头,手臂紧紧抱住秦青的腰,把自己泪湿的眼和愧疚的脸统统藏起来。 “和家里脱离关系了?很难过吗?”秦青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叶戎峥的脑袋。 叶戎峥摇摇头,没有说话。现在的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哽咽的嗓音出卖内心的痛悔和脆弱。真的不应该开始那个复仇计划!如果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好好地问清楚原因,他们会拥有一个无比美好的开端。 叶戎峥不断收紧手臂,紧紧箍住秦青的腰,眼里蓄了很久的泪水悄悄沾湿了秦青的裤子。 “你哭了?”秦青察觉到了腿上的那点湿热。 叶戎峥又摇了摇头,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才闷声说道:“秦青,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掉眼泪。为了你,我要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秦青有些哭笑不得,用指尖揪了揪这人短短硬硬的头发,勒令道:“是男人就给我坐好,别跪着。” 叶戎峥连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眶还是有些红,面容却变得沉稳冷峻了。 “我和家里脱离了关系,还被剥夺了继承权。”他十分平静地说道。 秦青点点头,“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哭?” “不是!”叶戎峥飞快否认:“离开那个家,我觉得一身轻松。我只是在宣泄以前积压的情绪。” 这个借口说服了秦青,叫他担忧的表情退去几分。 坐在阳台栏杆上用爪子刨一朵菊花的996没好气地说道:“秦青,你果然抢走了攻一和攻二的气运!攻一原本继承了亿万家产,最后还成了商界大佬!攻二当了大明星,被全世界的粉丝狂热追捧。你看看现在的攻一和攻二,他们一个成了丧家之犬,一个自甘堕落要去酗酒。他们的前途全都毁在你手里了!你真是个祸害。如果攻一、攻二和主角受在一起了,他们的人生会非常幸运!” 秦青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此刻的叶戎峥。 “我不想!”叶戎峥立刻摇头,语气坚决。 “因为我,你失去了所有,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我剔除了生命中最糟糕的部分,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叶戎峥无比温柔地看着秦青。 是的,他口中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人。 秦青勾唇笑了,雪白的脸庞在绚烂的晚霞中熠熠生辉。“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生命中还隐藏着更糟糕,更肮脏的东西,你会崩溃吗?”他试探着问。 叶戎峥几乎没有思考就摇了摇头:“如果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不会崩溃。” 这当然是实话。秦青就是他的主心骨。 秦青放下心来,把那份法医检验报告递了出去,然后摊开自己的手心,柔声说道:“如果难受了,你随时可以握住我的手。” 还未翻开报告,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戎峥就急切地捉住了秦青的手,牢牢地用自己的手指扣住。 “这么快就难受了?”秦青抿了抿想要上扬的薄唇。 “难受得厉害!”叶戎峥皱着浓眉,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会儿就开始难受,看完报告你岂不是要哭?”秦青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想哭的时候你会抱我吗?”叶戎峥抬起湿漉漉的眸,像迷了路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秦青。 996吐出一片草叶子:“呸!男人都是狗东西!脑子里只有那点事!” 秦青认真点头:“我会。当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如果感情再深刻一些,这句话或许会变成这样——当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一个吻。 想到这里,叶戎峥不安的心竟然一阵一阵发烫,那些不祥的预感都被热烈的憧憬取代了。 他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报告书,一行一行快速看完。 秦青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脸,紧张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我也曾经怀疑过,可是刚起了一个头就阻止自己再想下去。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世上不会有这样的母亲。”叶戎峥抬起头,苦涩至极地说道。 “这是一种病。”秦青只能给出这样的解释。 “我需要一个拥抱。”叶戎峥眨了眨眼,眸子里泛出泪光。 秦青立刻伸出手臂将他抱住,雪白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他沉痛的脸上。 怀里是一片温热的绵软,鼻腔是一团浓郁的甜香,无需言语上的安慰,这样的拥有就已经足够治愈内心的血肉模糊。叶戎峥微微侧过脸,用自己冰冷的薄唇微不可查地亲了亲秦青细碎的发。 “你可以抱我多久?”他嗓音沙哑地问。 “抱到你完全挺过来为止。”秦青温柔地摸了摸这人的后脑勺。 “我觉得我挺不过来了。”叶戎峥把脸埋进秦青馨香醉人的颈窝,闷声闷气地说道。 “刚才是谁说要做个真正的男人?”秦青将了一军。 几分钟后,他恋恋不舍地说道,“我好了。”双手却还死死抱住秦青的腰。 如果换个人为他带来这份报告,他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秦青也没有放开叶戎峥,而是歪着脑袋,认真打量对方的脸庞。 “你愤怒吗?”他轻轻捏住叶戎峥线条坚毅的下巴。 “愤怒,”叶戎峥苦涩地说道:“但是愤怒没有用。” “可是法律有用。”秦青放开叶戎峥的下巴,转而抚摸他惨淡的脸庞。 被这么温柔的触碰着,眼神暧昧又缠绵,再多的怨恨、再猛的怒火,又怎么发作得出来?叶戎峥把自己的脸颊贴上秦青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但事实是,他不但没崩溃,还感觉到了满足。 “我会把这份报告发给我父亲,让他做选择。如果他报警,我会回去照顾他的余生,我会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如果他隐瞒,我会毫无负担地离开。” 叶戎峥恋恋不舍地放开秦青,转而拿起手机把报告书一页一页拍摄下来,发给叶父。 “这是你的家事,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秦青温柔地拍了拍叶戎峥的手背。 报告书翻到第三页,那上面贴着弟弟躺在血泊里的照片。 叶戎峥闭上眼睛,闷声说道:“我有点难受。” 秦青连忙把他抱住,拿过手机说道:“我帮你拍吧。” 叶戎峥假装虚弱地把脸埋进秦青颈窝里,结实的手臂占有欲十足地搂住秦青的腰。 快门声咔擦咔擦响着,叶戎峥深深嗅闻着秦青的香味,静静拥抱着秦青的柔软,心里涌动着一股宁馨和满足。 这份报告书本该彻底颠覆他的世界,毁灭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叫他永堕地狱。 叶戎峥没有黑化,没有幻灭,也没有被极致的愤怒和疯狂摧毁。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如此冷静从容地做出应对。 “报告书发出去了。”秦青放下手机。 “你猜你爸爸会怎么选?”他好奇地问。 “不用猜,他一定会选择隐瞒。”叶戎峥冷冷一笑,转而又柔和了面色:“但我理解他的选择。” “他只能选择他最爱的人,我也一样。如果是你,我也会选择保护你。”叶戎峥直勾勾地看着秦青的眼睛,极为慎重地说道。 这是一种表白。无论在何种情况下,秦青必然是他唯一的选择。 在上个世界,秦青听过很多类似的话,也一直感受到被爱的温暖。但他还是心中触动了一下,继而保证道:“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不会做那种事。” “所以我比我父亲幸运。”叶戎峥握住秦青的手,由衷地笑了。 报告发送出去的一瞬间,即使早已知道父亲的选择,他也感到了彻底的释然。 “对了,离开的时候,我母亲说要认云思羽当干儿子,还要把财产全部留给云思羽。如果她真的病得不轻,云思羽会不会是她下一个目标?”叶戎峥忽然想到这件事。趴在栏杆上晒太阳的996猛地弹起,然后惨叫着掉下阳台。 好在楼下的人家搭了一个雨棚,接住了它胖乎乎的身体,叫它攀着排水管道又飞快爬了回来。 “秦青,快给云思羽发信息,让他不要待在叶家!” 996火急火燎地大喊,喊完才忽然想到,秦青为了抢夺攻一、攻二的气运,肯定会往死里整治主角受。他才不会去救主角受呢! “呸,我不求你,我自己去!”996扑到茶几上,想把报告书叼走。 秦青摁住报告书,平静地说道:“我给云思羽发短信,告诉他真相。” 这话直接说了出来,于是996和叶戎峥都听见了。 叶戎峥酸溜溜地说道:“你还喜欢他?” “不,我只是不想做亏心事而已。”秦青摇摇头,笑容里仿佛闪耀着圣光。 996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正准备跳到秦青肩膀上蹭蹭他的脑袋,却又听见秦青在心里缓缓说道:“如果云思羽明知道前面是一个火坑,且还得到了我的警示,却依然因为内心不可遏制的贪欲,毫不犹豫地往下跳。那么当惨剧最终也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时,想必他内心的悔恨将会成倍增加吧?我很想知道,他会有多痛苦。” 最后这句话尾音拖得很长,还带着点饶有兴味的期待,叫996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怀好意。 但秦青根本无意遮掩这份不怀好意。 他轻轻柔柔地笑了,在心里发出了似乎很无奈的叹息:“我真希望他不要做出那种选择。” 然而他笃定的语气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他早已料到,云思羽必定会做出最愚蠢,也最不可挽回的选择。 “秦青你太坏了!我现在马上去救云思羽!”996泄愤地挠了挠桌面,然后便跳上了阳台栏杆。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我并不坏,坏的是命定之人。我敢打赌,赌他为了心中的贪念,绝不会接受你的救助。”秦青看着996的背影,轻声道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996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顺着排水管道爬走了—— 云思羽忐忑不安地坐在叶家客厅里。叶父带着一群护理把虚脱的叶母送上了三楼的卧室。 叶戎峥离开后,叶母发了疯地打砸客厅里的一切。电视机、茶几、古董花瓶,甚至连头顶的水晶灯,都变成了满地狼藉。 云思羽抱紧沙发靠枕,并不觉得这满地狼藉很糟糕,反倒有种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梦幻感。 就在刚才,叶母强行要求叶父认了他当干儿子,还拿出录音笔当场录制了一份遗嘱,说是要把叶家的一切都赠送给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亿万家产、财富权力,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东西都已经唾手可得。 白皙脸颊浮上两团红晕,宛如喝醉了酒。虽然极力按捺,但云思羽还是抿着嘴唇偷偷摸摸笑出了声。 忽然,三楼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巨响,斯文儒雅的叶父竟然在咆哮:“这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叶珮!你说话!”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把手机拿开!快拿开!” 叶母特有的尖锐声音从楼上传来,带着深深的恐惧。云思羽揉了揉耳朵,抬头看去。 两人还在吵,依稀可以听见“杀了我们的儿子、变态、恶毒、你不配当母亲”等语。 发生什么事了吗?云思羽开始紧张,却不是为叶父叶母的安危,而是唯恐自己刚得到的一切会因为这场争吵又成空。 老管家匆匆从楼上下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慌乱。看见云思羽,他愣了愣,然后立刻把人带到隔音效果最好的书房,强笑着说让小少爷在这里待一会儿,他做好糕点就送上来。 书房的门一关,那些争吵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在绝对寂静也十分陌生的环境里,一般人都会觉得不安,但云思羽却美滋滋地回忆着老管家的那句称谓。 他叫他小少爷。 所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了吗?他会拥有叶戎峥曾经拥有的一切?他与木非言是平等的? 云思羽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便把自己娇小的身体窝进宽大的皮椅里,快乐地晃了晃细腿。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一声,是秦青发来的短信。 笑容立刻从云思羽的脸上退去,换作了厌烦,看上去似乎十分清澈的眼眸里浮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憎恶。 白雪染上泥点,大约就是这副模样。 云思羽撇撇嘴,点开信息,看完之后额头已冒出许多冷汗。他立刻在网上搜索孟乔森综合征,再结合叶父叶母之前的争吵,于是所有真相都铺开。 是叶母亲手杀了小儿子,又嫁祸给叶戎峥。这是一种以虐待孩子为乐的极端病态心理。 【现在你成了她的孩子,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逃吧。】这是秦青发来的原话。 可是看着这句话,云思羽却一动也不动,身体仿佛粘在了椅子上,撕扯不开。 恐惧不安中,他的视线扫过书房里昂贵的各种摆设,扫过一旁不知道装着多少珠宝和现金的保险柜,扫过一切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东西。 不知道愣神了多久,云思羽咬着嘴唇小声说道:“骗我!” 996便在此时钻进书房,跳上书桌,焦急地喊:“秦青不是骗你的!快跑吧云思羽!” 然而云思羽什么都听不见。 所幸996早有准备,从智脑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管浓稠糖浆,用胖爪子蘸了一些,准备在桌面上涂字。 这种糖浆是血红色的,常被恐怖片用来伪装血液,闻上去腥气十足,很有欺骗性。 996闻了闻糖浆,一个没忍住竟然把爪子舔干净了。 “他喵的,真好吃!”它一边嘟囔一边又在爪子上涂了一层糖浆,然后歪歪扭扭地写出一行字——【快滚出我的家,否则弄死你!】 云思羽睁大眼睛,恐惧万分地看着这一幕。 干干净净的桌面,竟然无端冒出一行血字!叶家有鬼!是那个摔死的小雨吗?云思羽从皮质椅子里弹跳而起,正准备跑出书房,叶父却推门进来了。 “你可以走了。叶阿姨脑子不清醒,经常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吧。” 叶父疲惫地摆了摆手,于是管家就提着一盒糕点从后面绕出来,笑着说要送云思羽回家。 云思羽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些唾手可得的财富、权势和地位,全都变成了一场空。虽然他知道叶父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有让他远离叶母那个疯子,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但云思羽不想走。 他一点儿也不想走! 脑子还来不及转动,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迅速抹掉桌上的血字,然后攒起拳头假装若无其事。 鬼怪留下的血液灼烧着他的掌心,让他恐惧到浑身颤抖,也冷得骨头缝都在发疼。可是这种恐惧和难受,与亿万家产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的云思羽不曾用他的大脑在思考,而是用他压抑得极深的,比常人还要多得多的贪婪。 为了满足这份贪婪,他可以不惧鬼怪,不畏生死。他相信自己只要处处小心谨慎,就能避开叶母的毒害。 “叔叔,我刚才听见叶阿姨在尖叫,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长得像小雨,名字里也有一个羽字,我留在叶阿姨身边,叶阿姨的病情一定会慢慢好转的。叔叔,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治疗方法了吧?不如我们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云思羽攒着满手血浆,镇定自若地说着规劝的话。 明知道这个屋子里有一只惨死的鬼怪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还要求留下来,这是为了什么? 996人立而起,仔仔细细打量着主角受的脸。这是它第二次近距离与命定之人接触,可是观感却一次比一次糟糕。 云思羽的贪婪更甚于秦子实的狠毒。 “……我敢打赌,赌他为了心中的贪念,绝不会接受你的救助。”秦青的话忽然回荡在耳边,让996难过地掉出了几颗金豆豆。 它这么努力地挽救主角受,让他免于那几可预见的悲惨命运,他却毫不领情! “叔叔,家里时时刻刻都有很多护理跟着叶阿姨,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伤害到我。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她,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看见你和叶阿姨,我觉得好亲切,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们了一样。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云思羽还在努力劝说叶父,理由听上去又冠冕堂皇,又温暖动人。 叶父开始动摇了,996却渐渐有些生气。 它跳上一旁的博古架,把一个花瓶从高处推落。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云思羽脸白如纸,却还是笑着说道:“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可能把花瓶放歪了。” 他知道有鬼,可他不愿意承认。 就算被小雨的鬼魂缠上,被叶母时刻算计,为了这笔巨额财产,他也愿意冒险。 这人还有救吗?秦青的短信道明了可怕的真相,叶父也下达了逐客令,甚至996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却都无法打消云思羽内心的贪念。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996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句话。 它最后瞪了主角受一眼,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如果每一个世界的命定之人都是这种品行,它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帮命运之子寻求完满的姻缘,还是在残害他们终生。 第58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5 云思羽的右手毁掉了,随之毁掉的还有他的职业生涯。 资本以最快的速度抛弃了他,这位冉冉上升的新星只在短短数周内就变成了“查无此人”。 所幸d大对他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关切与同情,答应让他顺利毕业。只要拿到□□,就算不能画画,他也可以从事室内设计、广告设计等工作。 曾经风光无比的云思羽如今灰溜溜地回了学校。由于右手打了石膏,生活很不方便,闫波行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同宿舍的叶戎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木非言参加了一档明星选秀节目,近期也不在校,所以闫波行没有向二人打过招呼。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右手打着石膏的云思羽拘谨地站在门口,憔悴的面容布满惶恐之色。 踏进宿舍之前,他从一位相熟的同学口中得知,那天自己来探望闫波行的时候不小心碰了木非言的吉他,等他走了,木非言就把那把吉他踩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由于那把吉他的价格十分昂贵,不少爱好音乐的同学都跑去翻找,想看看能不能把吉他修好。 翻找的人多了,这事也就传扬了出去。如今谁不知道木非言讨厌云思羽讨厌到连他碰过的东西都必须扔掉? 叶戎峥也非常厌恶云思羽,对他那群家世显赫的朋友们下了死命令,说是谁敢买云思羽的画,谁就不是他的兄弟。这件事私底下也传得特别凶。 很多人都好奇云思羽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同时得罪两位大佬。 看见闫波行抱着被褥枕头,打算让云思羽搬进宿舍,故而才有人跑到云思羽面前问上一句。 “虽然我知道他喜欢秦青。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为什么啊?”云思羽魂不守舍地呢喃着。 他口里的“他”指的是谁,闫波行非常清楚。 心里酸酸胀胀的,苦闷得厉害,但闫波行却没有戳穿木非言冷酷无情的真面目,而是打开电脑,找出《明日之星》的第一集视频,点开了给云思羽看。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个样子,并不是针对你。你看。”闫波行把电脑屏幕转向云思羽。 云思羽定睛看去. 《明日之星》是一档选秀综艺,从101位男孩之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九人,组成一个男团出道。而此刻,木非言正在参加这档节目的录制。 他走进宿舍,打开一个个昂贵的行李箱,把自己的电吉他、贝斯、萨克斯等乐器一一摆放在乐器架上。 然后他拿出几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本人有洁癖,请勿触碰本人的乐器,谢谢。】 他把这些纸一一贴在自己的乐器上,完了面向早已坐在宿舍内的几个年轻男孩,慎重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他不曾像对待云思羽那般,用傲慢的态度戏耍宿舍里的人。不是因为这里有摄像头,而是因为秦青有可能通过网络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他说过,为了秦青,他要学会平等与尊重。虽然刚开始还不习惯,但他会慢慢改变。 他长得极其俊美,深眸高鼻,鬓若刀裁,往那儿一站,气场十足强大。没有人怀疑他的洁癖是一种作秀,像他这样的人似乎生来就应该高高在上。 同寝室的练习生很快就习惯了木非言的冷傲和疏离。但是也有人对他极其看不顺眼。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练习生似乎有些后台,趁木非言不在,竟然嬉笑着取下他的乐器,随意地拨弄。 这些乐器都很昂贵,被黄毛抱在怀里的古典吉他售价高达几十万。 木非言恰好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脸色沉了沉。黄毛完全不把他的臭脸当回事,还在那儿弹奏,把琴弦撩得噌噌作响,俨然是在炫技。 炫完了,他抬起头看向木非言,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把古典吉他音色真好,借我玩几天?” 当着七八台摄像机的面,木非言沉默地站了很久。他俊美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郁郁的暗色中,那陡然荡开的森寒气场叫所有嬉笑打闹中的练习生都安静了下来。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仅仅只是眯了眯锐利的眼眸,就能令人心生畏惧。 “所有练习生之中,我最厌恶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木非言看着黄毛平静地说道。 黄毛脸色一黑,立刻就仰着下巴站起来,摆出一副斗鸡开战的架势。 木非言非但没退避,反而上前几步,冷冷地睨视黄毛。他的身高足有一十多公分,而黄毛仅仅一米七出头,即便踩着增高鞋垫,与木非言站在一起对比也相当惨烈。 木非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琥珀色眼眸里溢出浓到极致的恶意。 黄毛脸色微僵,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竟是有些害怕。 木非言也退后了几步,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用极厌恶的语气说道:“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恶臭。化粪池的味道你闻过吗?你的灵魂比化粪池还臭。” 黄毛长相不差,后台也硬,还没出道就已经拥有了许多粉丝,所以他的傲气一点儿也不比木非言少。 这些话当着摄像头的面说出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气得鼻孔都扩张了,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然后就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所幸摄制组的工作人员立刻将他拉住,告诉他若是在宿舍里打架会被马上开除,他这才不甘不愿地罢了手。 其余练习生全都围拢过去,好言好语地劝他别生气,又让木非言赶紧过来道个歉。 木非言理也不理,捡起被黄毛扔在地上的吉他,对着地板狠砸了几下,然后走到外面,把破破烂烂的吉他扔进了巨大的垃圾桶。 一台摄像机紧紧跟着他拍摄,放大他森寒的脸。 他本就长得极致俊美,展露出如此浓烈的邪气与酷戾时,那模样竟然像深渊里的恶魔,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电脑屏幕上划过一串密密麻麻的弹幕,全都是躁动难耐的粉丝发出的痴狂呐喊。 [哥哥好帅啊!] [哥哥杀我!] [哥哥好凶!但是我好喜欢!] [哥哥超市我!] 诸如此类毫无原则的喜欢,入眼满屏皆是。 砸坏了昂贵的古典吉他,木非言顺着长廊慢慢地走。一扇扇窗户掠过身侧,向他投来一束束光,许多尘埃在这些光束里飞舞,宛如夏夜流萤与冬夜星火。 木非言看着这些闪着光的尘埃,酷戾的脸庞不知为何竟显露出悲哀的神色。 然后,他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台摄像机,深邃的眼眸里浅浅地闪着一层水光。 是哭了吗?终究还是委屈了吧?毕竟他已经写明了自己有洁癖,别人还故意去拿他的乐器。这就是霸凌吧! 粉丝们正心疼,却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真切的忏悔:“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没学会你想要的尊重和宽容。” 他静静地凝望着摄像机,仿佛经由这小小的玻璃框,看见了自己最渴望见到的那个人。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眨了眨眼,瞳孔里的水光便在这一刻破碎了。 弹幕上原本还有人谴责他的过激行为,看见这破碎的泪光,便都安静下来。又过了几秒,弹幕上掀起了一阵表白和安慰的狂潮。当一个看似强大到无可匹敌的男人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时,纵然再冰冷坚硬的心也会跟着融化。 谁不想抱住他,摸摸他哀伤的脸,亲亲他泪湿的眸? 观众们一波一波地涌进来,然后便被这个男人魔鬼般的魅力一网打尽。 闫波行指着电脑屏幕里的木非言说道:“你看,他去哪儿都是这副吊样,不单单针对你。” 云思羽摇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观众都说木非言是在向他的粉丝们道歉,但云思羽知道并不是。木非言不在乎任何人,除了秦青。他在向秦青道歉。 那天在警察局外面的街道上,秦青就曾说过,他要木非言学会平等和尊重,理解与宽容。那些话,木非言听进去了。那么狂傲不羁的一个人,竟然真的为了秦青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 云思羽捂住嘴,眼眶慢慢涌上酸胀的热意。 他喜欢木非言,直到现在还喜欢。他总觉得木非言也应该喜欢自己,而不是秦青。 不应该的!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 木非言极为笃定地思忖着,却又找不出这份自信来源于哪里。 胡思乱想中,节目播放到了公演部分。因为木非言的不合群,为了整蛊他亦或是杀杀他的锐气,节目组把他安排在第一个出场。 第一场公演是solo,这样方便展现每一位选手的实力。 木非言背着一把低音贝斯走上台,站在了唯一亮起的一盏聚光灯下。 他仿佛生来就是叫人仰望的,聚光灯再亮,都亮不过他俊美无双的容颜。他随意地调了调话筒的高度,抱住贝斯慵慵懒懒地拨弄。 一首雷鬼风的英文歌曲,名字叫做《idrather》。最初的旋律缓慢而跳跃,像是在海边吹着腥风慢慢地走,有些倦,有些懒。到了后面,急促的鼓点开始敲击每一个人的心。 “……ifyoudontloveodie,neverhaveachoice,idrathertodie……” 如果你不爱我,我宁愿死,从来没有选择,我宁愿死…… 多俗的一句歌词啊,却被木非言用尽全力从咽喉里、从胸腔内、从灵魂之中,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呐喊出来,带着绝望与挣扎,带着不顾世俗的勇敢。 光影在他背后乱舞,明暗在他周身交替,无数射灯带着璀璨光辉在部分集中洒落他头顶,又因最后一句歌词的猛然收束而全部熄灭。 整个舞台都在变暗,吞没了木非言的身影,仿佛他的生命也跟着黑暗一起寂灭。 灯光重新亮起,木非言微微抬头,露出的竟是一双微红的,闪烁着泪光的眼眸。 他哭了,在黑暗之中。 他哭了,不知是为了这首歌,还是不曾爱过他的那个人。 云思羽知道,是为了那个人。 为了秦青。 满屏都是粉丝的尖叫与痴狂。热汗淋漓的木非言,渴求着被爱的木非言,这么冷酷又这么脆弱的木非言,真的拥有令人疯狂的魔力。 薄薄的黑色衬衫被汗水打湿,贴合在他精悍而又富有力量的躯体上。他还在喘息,呼哧呼哧的声音听上去性感极了,粘着汗珠的濡湿睫毛微微低垂,深邃的眸子看向了佩戴在胸前的黄钻项链。 他捏起黄钻,置于唇边吻了吻,苍白的薄唇抿出一个令人心醉神迷的温柔笑容。 那条项链也是秦青送的。 木非言是在为观众表演吗?不,不是的,他只为秦青表演。 云思羽的心因为嫉妒而撕裂,但这还没完。 即便第一个出场,木非言依然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第一位。一场顶级演出为他狂揽几粉丝。他不是来参加选秀的,他是来进行降维打击的。与那些青涩的练习生相比,他早已拥有巨星的风采。 他狂,他傲,他脾气古怪,但越是如此,粉丝就对他越是疯狂迷恋。 演出结束后,节目组对他进行了单采。 主持人问他为何来参加选秀,他想了想,答道:“从小到大,我的父母都试图掌控我的人生,这让我非常反感。我曾问我母亲,我说长大之后我选择哪项职业最让你受不了。她说你若是当了明星,我一定会疯掉。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当明星。” 主持人哈哈一笑,打趣道:“看来你是一个叛逆的孩子。” 木非言摇摇头:“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 “哦?那你现在是为了什么呢?”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对我说,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看不见尘埃。为了让他看见,我必须成为巨星。那样的话,无论走到哪儿,他都逃不开我的广告牌,我的身影将充斥他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 木非言直勾勾地看向镜头,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为了他,我必须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是的,这就是他的理由。不为荣耀,不为金钱,更不是为了挣脱束缚或者实现理想。 就为了那么一个人,为了对方偶尔停驻的一缕目光。 这段单采引发了网友热烈的讨论。谁都不愿意相信,像木非言这种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顶级大帅哥,竟然会有人无视他,甚至将他贬为尘埃。 他为之痴狂,为之拼搏的人,又该优秀到什么程度? 【那得天仙才配得上吧?】 一名粉丝的弹幕从云思羽眼前划过,让他猛然间想起了秦青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是天仙吗?或许称他为妖怪才更合适吧?就因为长得好看吗?原来木非言的喜欢也这么肤浅啊! 一股怒气陡然而升,叫云思羽想也不想就狠狠关上了笔记本电脑。 与此同时,996也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哼,没想到剧情崩成这样,攻二竟然还是当了明星。算你歪打正着。”它嘴里发着牢骚,其实心里老高兴了。 好歹这段剧情没崩,或许还能拿到一点积分。 秦青用指尖戳了戳996肥肥的屁股,“让开,我还要看花絮。” “花絮只有会员才能看。”996乖乖打开电脑。 “我现在可不差钱。”秦青扫了码,冲了会员,嘴角的笑容很清浅,却让996看得牙痒痒。 这些钱都是从主角受那里诈来的!主角受现在老惨了! 视频自动跳转,开始播放花絮,大多是日常生活与排练中的琐事。仅凭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木非言就获得了所有摄像机的钟爱。他的画面无疑是最多的,但他的人缘却是最差的。 同一个宿舍里的练习生几乎不与他讲话,下一周的公演更是没有人愿意和他搭档。 要知道下一周的公演是团战,三到五人一组进行pk,倘若木非言落了单,他只能一个人去迎战别人一个组。 “不怕不怕,攻二业务能力老牛逼了。剧本里写着呢,他刚出道就火出了华国,火出了全球,火出了天际!”996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说道。 秦青认真凝望着屏幕里的木非言,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如果一份爱没有让人变得更好,反而叫人堕落,那么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天生巨星。”秦青满足地喟叹着。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秦青戳了戳996的屁股:“去看看。” 996用粗粗的尾巴打了打秦青的脸,这才贼笑着跳下书桌,一溜烟儿跑到玄关处。它蹦跶几下,爬上一旁的鞋柜,一只爪子踩住门把手,探过去大脑袋,对着猫眼看了看。 “喵,是一个混血女人,和木非言长得很像!” 秦青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是木非言的母亲。” 他立刻走过去,亲自拉开房门,微笑着看向来人。 “你好,请问是秦青秦先生吗?我是木非言的母亲,你可以叫我妮娜。”女人伸出手,优雅地做着自我介绍。 秦青握住她的手,心里已然有了猜测:“您好,我就是秦青。我想您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劝说木非言退赛吧?” 女人微微一愣,继而淡淡地笑了:“秦先生,你比我想象得聪明,这样我就放心了。” --- 数分钟后,秦青与女人相对而坐,就着热腾腾的柠檬红茶,一起在阳台上看日落。 “秦先生,如果你能劝说非言退出比赛,与我一起回英国继承爵位,我可以帮你把刘成礼引渡回华国。” 女人仅仅只用一句话就打碎了秦青慵懒的表情和淡然的眸光。 刘成礼就是骗走原主父亲数亿资金,导致原主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抓住刘成礼,把对方引渡回国,秦青既可以帮原主一家报仇,也可以追回数额庞大的资金,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只要你点头,你将拿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你的父亲泉下有知也会非常高兴的。”女人用低缓的嗓音诱惑着。 “刘成礼就躲在英国,而我们德尔塞家族在英国拥有非同寻常的能量。国际刑警抓不住的人,我们可以帮你抓住,而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这并不过分吧?”女人继续诱惑着。 秦青定定地看着女人,不曾言语。 就在这时,他摆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亮着三个字——木非言。 女人眼睛一亮,强行按捺住语气里的急切,说道:“请你接通这个电话,让我的儿子回来吧。我知道,你做得到。” 996看了看女人咄咄逼人的脸,又看了看秦青颤动的眼眸,心里疯狂长出一片野草。 剧情刚被拉回正轨,搅局的人就来了!如果一切都按照剧本发展,木非言的妈妈应该是由主角受来摆平的。主角受用他的善良美好,感化了这位刻板的母亲,让她成全了儿子的梦想。 可是现在换作秦青,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为原主一家报仇,这是秦青应该偿还的因果吧?他那个人最是看重因果,他会同意这个条件吧? 静默中,电话挂断了。 女人的眸光闪了闪,继续游说:“我的人已经控制了刘成礼,也冻结了他在英国的资产。现在只要你点个头,人和钱都是你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又是一阵无言的静默。 深秋的风微微拂着秦青的发,让他苍白的脸显得那么冷肃。他漆黑眼眸早已放空,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会怎么做呢? 让一个他并不如何喜欢的人离开,让一个害死了他父亲的人回来,他闭上眼睛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女人怀着笃定的心情,颇为悠闲地看着秦青。 然后,秦青便拿起手机,把电话拨了回去。 每天训练结束,练习生们都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给朋友或家人打半个小时的电话,之后再把手机上缴节目组。 木非言拿到手机之后想也不想就拨通了秦青的电话,但那头一直无人接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拿走了他的手机,安慰道:“明天还可以再打,没关系的。” 木非言垂着头,弯着腰,以疲惫至极的姿态坐在椅子里,半长的发丝把他痛苦煎熬的表情藏在了无人可见的阴影中。 这样的努力,依然无法让秦青看见吗?那就再努力一点吧…… 思绪还在飘忽,手机却忽然急促地响了。 工作人员连忙喊道:“快接,你朋友给你回电话了!” 木非言立刻抬起头,露出一双被惊喜骤然点亮的眼眸。他劈手夺过手机,却因为动作太急切,差点让手机摔落。 连着捞了两三下才把滑不溜丢的手机捞进掌心,他连忙划开通话键,压着急促的喘息,沉沉地唤了一声:“秦青?” “是我。你听着,你妈妈在我这里。她想让我劝你回英国,并且她给我开出了一个我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她会帮我把刘成礼引渡回国。刘成礼就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 秦青根本就不给木非言考虑的时间,一张口就坦诚了一切。 “你说我该怎么选择?”他低声问道。 木非言急促的喘息声就在此刻停滞了。这通电话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一颗在他耳边猛然爆开的炸/弹。 刚才还想着要更加努力。 刚才还说要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可是这一切,都将被埋葬。 “我知道了。”木非言的嗓音很沉,很哑,像粗糙的砂砾被冰冷的海风吹散。 “你不要选,让我来选。我选择退出。”他坚定不移地说道。 秦青的手机开着免提,于是妮娜便欣慰地笑了。 996不敢置信地怒瞪秦青,嘶吼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扼杀攻二的梦想!你还说云思羽坏,你比他更坏!” 第59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6 当梦想离现实仅有一步之遥时,木非言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挣扎…… 他放弃了。 当秦青与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同时摆放在天平两端让他选择时,他总会选择秦青。 他瞥了工作人员一眼,慢慢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站在一株枝叶茂密的盆栽边。 “我明天就退出比赛,你不要为难。”他放缓了语调安慰着。 他不觉得自己为难,他只害怕秦青为难。 秦青拿着手机看向远处的夕阳。 那颗恒久燃烧的火红色球体正一边下沉一边释放着温暖。延绵不绝的橙色云朵挽留着最后一片光芒。当光芒即将熄灭的时候,谁曾想到,这也是光芒最为绚烂的时候。 秦青眨了眨酸涩的眼,用极致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做出了选择,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会怎么选?” 木非言当然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对于秦青而言,他只是一个恶劣的,傲慢的,不懂得尊重和平等的混蛋。 秦青怎么会舍弃复仇,转而选择一个混蛋? 木非言并不怨怪秦青,一点点都没有。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怪只怪他出现在最错误的时间,怪只怪他太过骄傲自负,满以为自己认定的就一定是正确。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木非言握紧拳头,不曾回答。 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沉浸在对话中的木非言并未发现,枝叶茂密的盆栽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而它没有关机,正在拍摄目前发生的一切。 秦青等了几秒便叹息着说道:“我的选择是你。” “什么?”木非言愣愣地回了一句,语气有些傻。 他的头脑开始恍惚,开始眩晕,然后深刻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 秦青说了什么?他的选择是谁? “我的选择是你。”秦青清晰而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木非言的眼眸便在这一刻湿润了。他以为自己必然是被舍掉的那一个。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完成父亲的遗愿?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彻底改变生活的机会?为什么秦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即使亲耳听见,木非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 此时,夕阳已经半沉,火红的余辉燃烧着天际,放射出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光。 秦青看着这些绚烂却又毫不刺目的光芒,轻缓地说道:“因为这对你不公平。为什么你的人生要由别人来决定?你那么努力地想要实现梦想,不正是为了挣脱束缚,获得自由吗?” “不,为了你,我可以——” 木非言焦急的辩解被秦青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看了你的表演。” 他轻声笑了,语气里带上了浓浓的惊叹和强烈的期盼:“知道吗,舞台上的你不是星星,是骄阳。我怎么舍得用如此耀眼的你去换回一个罪犯?这不是等价交换,你明白吗?你的价值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衡量的。抓住那个罪犯,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实现,然而你的梦想,你的光芒,哪怕只是熄灭一秒钟,我也决不允许。继续在舞台上闪耀吧木非言,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秦青看着又沉没了一点的夕阳,缓缓叹出一口气。 另一头,木非言已经听傻了。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当父母否定他的一切时,他们从来不会告诉他——你本人就是最珍贵的。 当父母都只是把他看作可以随意操控的附属品时,唯有秦青把他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甚至是一轮光芒万丈的骄阳。 他说,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他的光芒熄灭。他在保护他。 哪怕放弃为惨死的父亲复仇,他也在保护他。 愧疚和悔恨从未如此汹涌地拍打着木非言的心。它们在拷问他:为何你能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去对待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等一等,查一查真相?为什么? 木非言转身面向盆栽,不想让来往的人看见自己被泪水浸透的眼眸。然而这一幕,却被隐藏在枝叶里的摄像头拍摄了下来。 “秦青,对不起。”他的嗓音哽咽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秦青温柔地说道。 木非言急促地呼吸着,沙哑的嗓音里燃烧着浓到极致的爱意:“秦青,我喜欢你。” 这句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恰如其分。 秦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只能沉默。 木非言并不在意这份沉默。他必须把积压在心底的爱全部说出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怎样去形容。然而他失败了。他匮乏的词汇量根本不足以表达内心之中的汹涌澎湃。 “我没有办法说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喜欢。如果你想让我给你跪下,我会给你跪下。如果你想扇我一巴掌,我会把我的脸递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骨头,我可以砸碎了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血液,我可以全部抽出来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他的呼吸已变得十分粗重,嗓音之中也带上了病态的狂热和期盼,就仿佛为秦青送上自己的一切,从血肉到生命乃至于灵魂,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热血澎湃的,甘之如饴的献祭。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表白者,而是一个朝圣者。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他一字一句缓慢又慎重地说道:“我死了也会笑着闭上眼睛。秦青,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电话两端皆是一片沉默。 木非言还在喘息,深邃眼眸里泪光散去,只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爱欲。 潮红的脸、汗湿的额、微扬的唇,方才还强忍哀伤和痛苦,看似十分脆弱的男人,此刻竟这般猛烈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如此痴狂地爱着一个人,所以才会这样的不顾一切。 秦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仿佛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电话里这个为爱卑微到毫无底线的人,真是剧本中拽得二万八五,傲得秒天秒地的攻二吗? 妮娜几句话。 他怎么能这样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 妮娜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 秦青避开了妮娜的手,同时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要你给我下跪,我要你站得比谁都直。如果你不自暴自弃,我也不会扇你巴掌让你清醒。我不要你的骨头,我要你坚强。我不要你的血液,我要你健康。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出自己,明白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越是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严厉。 焦急的妮娜这才收回手臂,忍耐着继续往下听。 在如此凝重的氛围里,木非言竟然餍足地笑了。 “秦青,你的回答证明你在乎我。现在的我好像比刚才的我又更加爱你了。” 秦青:“……” 996:“……他喵的,剧本里没说攻二是个究极舔狗啊!” 妮娜:“……儿子,你够了,妈妈就在一旁听着呢,你别再说了!” 木非言还在低低地笑,嗓音里带着病态般的依恋和满足。 秦青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开口:“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我答应要等叶戎峥回来。” 木非言的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极端压抑的呼吸。 “我和叶戎峥之间,你选了他?” 原来还有这种选择。当天平的另一端不是一个罪犯,而是叶戎峥时,秦青竟然偏向了叶戎峥。 心脏就在此刻被撕得粉碎,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恍惚中,木非言甚至品尝到了喉头的一丝腥甜。 琥珀色的眼瞳爬满了血丝,显得狰狞又可怕,俊美至极的面容邪气肆意,无比森寒。然而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却又是温柔而忍耐的:“秦青,不要这么早做出选择好不好?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条鱼,养在你的池塘里。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抛几个鱼饵,我就会欢快地朝你游过来,绕着你的指尖。你没空的时候远远走开,我就会乖乖留在原地,死心塌地地等你。哪怕最后你选了叶戎峥,我也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秦青,你不要不选我,好不好?” 秦青再度愣住,继而无奈地摇摇头,扶额哀叹。 他也很为难。在此之前,他真的选定了叶戎峥,可是听了这番话他才知道,木非言已经快要疯了。 妮娜气得浑身发抖。这真是她那个桀骜不驯,脾气古怪,生人勿近的儿子吗?该不会打错电话找错人了吧? 996的三观被攻二的发言彻底击穿了。 它颤巍巍地开口:“我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秦青,你一定对攻一、攻二施了什么妖法!你这个妖怪!” 秦青叹了又叹,几乎愁白了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地说道:“木非言,我不养鱼,我也不会同时和你们两个交往。但我可以给你成长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都各自好好生活吧。” 这话既说死了,好像又留着一线希望。 或许数年之后,秦青可以做出他的选择。但此刻的木非言早已经有了选择。 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明确地说你最终爱上的人是叶戎峥,我也不会放弃的。抢也要把你抢过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样想着,木非言就心满意足地笑了:“好,我知道了。”谁也看不见,他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怎样邪恶而又疯狂的光芒。 “下一场比赛,你可以来演播厅看我吗?我有邀请券。”他满怀希冀地问。 见他没有步步紧逼,秦青松了一口气,瞥了妮娜一眼,自作主张地说道:“我和你妈妈一起来,两张邀请券你有吗?” “当然。你看了我的演出?” “看了。” “喜欢吗?” “非常喜欢。” “我和练习生起了争端。”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明确说出了你的情况,那人还是擅自碰了你的东西,是他不懂礼数。但是下次你不要再砸琴了,你可以把琴送给需要它的人。”秦青耐心地劝说着。 “好,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把琴送给别人。”木非言乖乖应诺着,邪气肆意的脸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你妈妈在我身边,你想跟她说几句话吗?”秦青问道。 “不了,她想说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妮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秦青瞥她一眼,果断地中止了谈话:“那你好好比赛,我们会去现场看你。”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远处的夕阳也彻底沉入地平线。一大片火红色的云霞在天边燃烧,映红了秦青雪白的脸。 他眯眼看着那片红光,叹息道:“夕阳的光辉绚烂吗?” 妮娜收回手,靠向椅背,优雅地点头。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哪怕她此刻已经非常愤怒。秦青怎么敢耍她?刘成礼永远都不会被找到了,她保证! “您的儿子,拥有比夕阳还要绚烂的光辉,您知道吗?”秦青微微眯眼,眷恋地看着夕阳的余辉。 妮娜不得不点头。是的,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那是她的骄傲! “我和木非言认识的时间很短暂,可是我很想保护他的光辉。一直一直保护下去,直到无能为力的那一天。您是他的母亲,为何您却要让他熄灭呢?一颗恒星熄灭了,它还能存在吗?” 秦青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妮娜。 他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困惑,也全是真诚。 他说他在保护木非言的光辉,而他真的做到了。他拒绝了莫大的诱惑,在私人利益与木非言的自由之间,他选择了木非言的自由。 看着这样的秦青,妮娜的满腔怒火忽然之间就熄灭了。她没有办法对这个比夕阳余辉还要美丽的年轻人生气。他在保护她的儿子,而她却在做相反的事。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儿子会如此深沉地爱上对方。 爱要用什么来交换?一颗赤城的,无畏的,纯粹的心,够不够? 够了,足够了! 妮娜久久地看着秦青,直到天边的余辉彻底被夜色吞没。 她抚平裙摆,道:“秦先生,谢谢你对非言的爱护。” “不用谢,应该的。”秦青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送客。 走到玄关处时,妮娜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刘成礼的下落?” 秦青莞尔一笑:“不了,我们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无论你拿出多重的筹码,与木非言比起来,它们都不值一提。” 妮娜愉悦地笑了,严苛的脸庞柔和下来。 “秦先生,第二场演出我会和你一起去现场观看的。”她推开门走出去,末了又转过身来,笃定道:“秦先生,你喜欢我的儿子,对吗?” 秦青愣住了。 妮娜了然一笑,这才缓步离开。 秦青关上房门,在玄关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996甩着粗粗的尾巴走到他脚边,没好气地说道:“攻一你喜欢,攻二你也喜欢,你这个花心的妖怪!” “我的心本来就是花心。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养鱼,更不会同时拖着他们两个。”秦青摆摆手,坐进沙发里缓了缓。 996嗤笑道:“你喜欢他们两个,他们喜欢你吗?你不是说只要有人爱上你,你就能开出一朵花吗?你的花呢?” 秦青又是轻轻一叹,然后转过身,把宽大毛衫往下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 肩后那片光滑的皮肤上赫然盛开着一朵双色蔷薇,半是朱红,半是深紫,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996瞪圆眼睛,表情惊愕的仿佛见了鬼。 当秦青以为它终于猜到真相时,它竟幸灾乐祸地笑了:“怎么才一朵花?不是有两个人吗?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这个花心鬼两个都喜欢,但其实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什么深情告白都是假的!你被骗了!” 秦青:“……” “对了,这朵花是什么品种?二乔吗?”996跳上沙发,认真研究起来。 秦青把衣领拉回去,扶着额头低声笑了。有一个笨蛋时刻陪在身边,好像也很减压。 --- 明星学院的宿舍里,一个工作人员把黄毛拉到角落,偷偷摸摸给他看了一段视频。黄毛露出狂喜之色,立刻说道:“爆出去,马上!” 当天晚上,木非言的名字就登上了热搜。 996咬住秦青的裤腿,把他从浴室里拉出来,用胖乎乎的爪子拍了拍手机。 “快看!” 秦青垂眸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自己与木非言打电话的视频竟然被偷拍下来,传遍了网络。自己说了什么视频里没被录到,但木非言说的那些话却清清楚楚打上了字幕。 网友们的关注度与讨论度还在节节攀升。 木非言表面看上去有多酷,背地里就能有多舔,这种反差真的令人幻灭。一部分粉丝直呼受不了,哭着说要脱粉,也有一部分粉丝说要把这个秦青找出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他们的偶像喜欢到疯魔的程度。 还有一部分粉丝觉得木非言的这种爱很变态,很极端,看上去非常带感。他们就喜欢这种疯批美人,于是粉得更加厉害。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木非言的人气持续攀高,却从大红大紫变成了半红半黑。 “这条绯闻会不会影响攻二的星途?”996担忧地问。 “如果公关做得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秦青摇摇头。 就在这时,远在非洲的叶戎峥竟然打来一通电话,沙哑的嗓音里藏着委屈与焦急:“秦青,你答应木非言了吗?” “没有。你和他都还小,大学还没毕业呢。”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秦青,我一定会快点成长起来的。你别看木非言现在风光,等他出道当了明星,他就不可以谈恋爱了。你选他肯定会被粉丝网暴,和我在一起才是真的过日子。你别喜欢他好不好?我也可以当你的鱼——” 秦青立刻打断了这些不着调的话。 “我没有兴趣养鱼,我两个都不选,行了吗?”他轻轻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你还是把我们两个都养着吧,我们不逼你了,你慢慢想。”叶戎峥先是哀求,然后又狠戾地说道:“不过我不是木非言那种没出息的小鱼小虾,我是大白鲨!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干掉!到时候你就不用选了,因为你的选择只能是我!” 秦青的头更痛了。 996呆了呆,然后吐槽道:“秦青,你不是养鱼,你是养蛊!” --- 同一时刻,云思羽也看见了网上的爆料。 木非言红着眼眶对秦青说的那些话,突破了他对爱的极致幻想。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木非言的洁癖呢?高傲呢?冷酷呢? 云思羽越想越气恼,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给正在训练的闫波行打了一个电话:“喂,闫哥,我想去整理我的画室,你能来帮我吗?” 闫波行听出他情绪很低落,立刻向教练请假。 听说他要去整理什么画室,教练再三叮嘱:“别爬高爬低的,小心弄伤自己。十月初我们就要去美国了,这段时间千万别出岔子!” “好的,我知道了。”闫波行挥别教练来到云思羽的画室。 云思羽指着挂在墙壁最高处的一幅画说道:“闫哥,你帮我把它摘下来吧。我想把它拍成照片挂到网上卖掉。” 闫波行看了看高度,为难地说道:“我帮你找个工人来整理吧?我们自己不要动手了,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然而云思羽根本就没问闫波行哪里不方便。他缺钱,而那幅画是他仅剩的,比较得意的作品。他指望把它卖个好价钱,这样才能维持生活。 请工人来整理要花多少钱?他舍不得。 云思羽连连摇头,让闫波行现在就把画摘下来。 这种活儿闫波行以前经常干。他不觉得自己偏偏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事,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时,闫波行一再嘱咐云思羽要扶好梯子。但是,当闫波行爬到最高处,冲画框伸出手时,云思羽却看见角落里还有一幅非常优秀的画作,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云思羽松开了手,朝角落走去。 梯子便在这时晃了晃,继而轰然倒下。 当梦想离现实仅有一步之遥时,木非言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挣扎…… 他放弃了。 当秦青与世界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同时摆放在天平两端让他选择时,他总会选择秦青。 他瞥了工作人员一眼,慢慢走到一处僻静的拐角,站在一株枝叶茂密的盆栽边。 “我明天就退出比赛,你不要为难。”他放缓了语调安慰着。 他不觉得自己为难,他只害怕秦青为难。 秦青拿着手机看向远处的夕阳。 那颗恒久燃烧的火红色球体正一边下沉一边释放着温暖。延绵不绝的橙色云朵挽留着最后一片光芒。当光芒即将熄灭的时候,谁曾想到,这也是光芒最为绚烂的时候。 秦青眨了眨酸涩的眼,用极致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做出了选择,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会怎么选?” 木非言当然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对于秦青而言,他只是一个恶劣的,傲慢的,不懂得尊重和平等的混蛋。 秦青怎么会舍弃复仇,转而选择一个混蛋? 木非言并不怨怪秦青,一点点都没有。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怪只怪他出现在最错误的时间,怪只怪他太过骄傲自负,满以为自己认定的就一定是正确。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木非言握紧拳头,不曾回答。 沉默就代表了默认。 沉浸在对话中的木非言并未发现,枝叶茂密的盆栽里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摄像头,而它没有关机,正在拍摄目前发生的一切。 秦青等了几秒便叹息着说道:“我的选择是你。” “什么?”木非言愣愣地回了一句,语气有些傻。 他的头脑开始恍惚,开始眩晕,然后深刻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 秦青说了什么?他的选择是谁? “我的选择是你。”秦青清晰而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木非言的眼眸便在这一刻湿润了。他以为自己必然是被舍掉的那一个。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完成父亲的遗愿?谁会为了一个混蛋,放弃彻底改变生活的机会?为什么秦青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即使亲耳听见,木非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 此时,夕阳已经半沉,火红的余辉燃烧着天际,放射出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光。 秦青看着这些绚烂却又毫不刺目的光芒,轻缓地说道:“因为这对你不公平。为什么你的人生要由别人来决定?你那么努力地想要实现梦想,不正是为了挣脱束缚,获得自由吗?” “不,为了你,我可以——” 木非言焦急的辩解被秦青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我看了你的表演。” 他轻声笑了,语气里带上了浓浓的惊叹和强烈的期盼:“知道吗,舞台上的你不是星星,是骄阳。我怎么舍得用如此耀眼的你去换回一个罪犯?这不是等价交换,你明白吗?你的价值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衡量的。抓住那个罪犯,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实现,然而你的梦想,你的光芒,哪怕只是熄灭一秒钟,我也决不允许。继续在舞台上闪耀吧木非言,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秦青看着又沉没了一点的夕阳,缓缓叹出一口气。 另一头,木非言已经听傻了。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当父母否定他的一切时,他们从来不会告诉他——你本人就是最珍贵的。 当父母都只是把他看作可以随意操控的附属品时,唯有秦青把他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甚至是一轮光芒万丈的骄阳。 他说,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他的光芒熄灭。他在保护他。 哪怕放弃为惨死的父亲复仇,他也在保护他。 愧疚和悔恨从未如此汹涌地拍打着木非言的心。它们在拷问他:为何你能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去对待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等一等,查一查真相?为什么? 木非言转身面向盆栽,不想让来往的人看见自己被泪水浸透的眼眸。然而这一幕,却被隐藏在枝叶里的摄像头拍摄了下来。 “秦青,对不起。”他的嗓音哽咽了。 “没关系,都过去了。”秦青温柔地说道。 木非言急促地呼吸着,沙哑的嗓音里燃烧着浓到极致的爱意:“秦青,我喜欢你。” 这句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恰如其分。 秦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只能沉默。 木非言并不在意这份沉默。他必须把积压在心底的爱全部说出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怎样去形容。然而他失败了。他匮乏的词汇量根本不足以表达内心之中的汹涌澎湃。 “我没有办法说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喜欢。如果你想让我给你跪下,我会给你跪下。如果你想扇我一巴掌,我会把我的脸递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骨头,我可以砸碎了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血液,我可以全部抽出来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他的呼吸已变得十分粗重,嗓音之中也带上了病态的狂热和期盼,就仿佛为秦青送上自己的一切,从血肉到生命乃至于灵魂,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热血澎湃的,甘之如饴的献祭。 此刻的他不是一个表白者,而是一个朝圣者。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他一字一句缓慢又慎重地说道:“我死了也会笑着闭上眼睛。秦青,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 电话两端皆是一片沉默。 木非言还在喘息,深邃眼眸里泪光散去,只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爱欲。 潮红的脸、汗湿的额、微扬的唇,方才还强忍哀伤和痛苦,看似十分脆弱的男人,此刻竟这般猛烈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因为他如此痴狂地爱着一个人,所以才会这样的不顾一切。 秦青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仿佛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电话里这个为爱卑微到毫无底线的人,真是剧本中拽得二万八五,傲得秒天秒地的攻二吗? 妮娜几句话。 他怎么能这样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 妮娜觉得自己快要气疯了。 秦青避开了妮娜的手,同时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要你给我下跪,我要你站得比谁都直。如果你不自暴自弃,我也不会扇你巴掌让你清醒。我不要你的骨头,我要你坚强。我不要你的血液,我要你健康。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出自己,明白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越是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严厉。 焦急的妮娜这才收回手臂,忍耐着继续往下听。 在如此凝重的氛围里,木非言竟然餍足地笑了。 “秦青,你的回答证明你在乎我。现在的我好像比刚才的我又更加爱你了。” 秦青:“……” 996:“……他喵的,剧本里没说攻二是个究极舔狗啊!” 妮娜:“……儿子,你够了,妈妈就在一旁听着呢,你别再说了!” 木非言还在低低地笑,嗓音里带着病态般的依恋和满足。 秦青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开口:“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我答应要等叶戎峥回来。” 木非言的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极端压抑的呼吸。 “我和叶戎峥之间,你选了他?” 原来还有这种选择。当天平的另一端不是一个罪犯,而是叶戎峥时,秦青竟然偏向了叶戎峥。 心脏就在此刻被撕得粉碎,鲜血汩汩地涌出来。恍惚中,木非言甚至品尝到了喉头的一丝腥甜。 琥珀色的眼瞳爬满了血丝,显得狰狞又可怕,俊美至极的面容邪气肆意,无比森寒。然而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却又是温柔而忍耐的:“秦青,不要这么早做出选择好不好?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条鱼,养在你的池塘里。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抛几个鱼饵,我就会欢快地朝你游过来,绕着你的指尖。你没空的时候远远走开,我就会乖乖留在原地,死心塌地地等你。哪怕最后你选了叶戎峥,我也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你不要让他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秦青,你不要不选我,好不好?” 秦青再度愣住,继而无奈地摇摇头,扶额哀叹。 他也很为难。在此之前,他真的选定了叶戎峥,可是听了这番话他才知道,木非言已经快要疯了。 妮娜气得浑身发抖。这真是她那个桀骜不驯,脾气古怪,生人勿近的儿子吗?该不会打错电话找错人了吧? 996的三观被攻二的发言彻底击穿了。 它颤巍巍地开口:“我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秦青,你一定对攻一、攻二施了什么妖法!你这个妖怪!” 秦青叹了又叹,几乎愁白了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地说道:“木非言,我不养鱼,我也不会同时和你们两个交往。但我可以给你成长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都各自好好生活吧。” 这话既说死了,好像又留着一线希望。 或许数年之后,秦青可以做出他的选择。但此刻的木非言早已经有了选择。 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明确地说你最终爱上的人是叶戎峥,我也不会放弃的。抢也要把你抢过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样想着,木非言就心满意足地笑了:“好,我知道了。”谁也看不见,他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怎样邪恶而又疯狂的光芒。 “下一场比赛,你可以来演播厅看我吗?我有邀请券。”他满怀希冀地问。 见他没有步步紧逼,秦青松了一口气,瞥了妮娜一眼,自作主张地说道:“我和你妈妈一起来,两张邀请券你有吗?” “当然。你看了我的演出?” “看了。” “喜欢吗?” “非常喜欢。” “我和练习生起了争端。”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明确说出了你的情况,那人还是擅自碰了你的东西,是他不懂礼数。但是下次你不要再砸琴了,你可以把琴送给需要它的人。”秦青耐心地劝说着。 “好,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会把琴送给别人。”木非言乖乖应诺着,邪气肆意的脸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你妈妈在我身边,你想跟她说几句话吗?”秦青问道。 “不了,她想说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妮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秦青瞥她一眼,果断地中止了谈话:“那你好好比赛,我们会去现场看你。”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远处的夕阳也彻底沉入地平线。一大片火红色的云霞在天边燃烧,映红了秦青雪白的脸。 他眯眼看着那片红光,叹息道:“夕阳的光辉绚烂吗?” 妮娜收回手,靠向椅背,优雅地点头。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失态,哪怕她此刻已经非常愤怒。秦青怎么敢耍她?刘成礼永远都不会被找到了,她保证! “您的儿子,拥有比夕阳还要绚烂的光辉,您知道吗?”秦青微微眯眼,眷恋地看着夕阳的余辉。 妮娜不得不点头。是的,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那是她的骄傲! “我和木非言认识的时间很短暂,可是我很想保护他的光辉。一直一直保护下去,直到无能为力的那一天。您是他的母亲,为何您却要让他熄灭呢?一颗恒星熄灭了,它还能存在吗?” 秦青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妮娜。 他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困惑,也全是真诚。 他说他在保护木非言的光辉,而他真的做到了。他拒绝了莫大的诱惑,在私人利益与木非言的自由之间,他选择了木非言的自由。 看着这样的秦青,妮娜的满腔怒火忽然之间就熄灭了。她没有办法对这个比夕阳余辉还要美丽的年轻人生气。他在保护她的儿子,而她却在做相反的事。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儿子会如此深沉地爱上对方。 爱要用什么来交换?一颗赤城的,无畏的,纯粹的心,够不够? 够了,足够了! 妮娜久久地看着秦青,直到天边的余辉彻底被夜色吞没。 她抚平裙摆,道:“秦先生,谢谢你对非言的爱护。” “不用谢,应该的。”秦青也跟着站起来,准备送客。 走到玄关处时,妮娜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刘成礼的下落?” 秦青莞尔一笑:“不了,我们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无论你拿出多重的筹码,与木非言比起来,它们都不值一提。” 妮娜愉悦地笑了,严苛的脸庞柔和下来。 “秦先生,第二场演出我会和你一起去现场观看的。”她推开门走出去,末了又转过身来,笃定道:“秦先生,你喜欢我的儿子,对吗?” 秦青愣住了。 妮娜了然一笑,这才缓步离开。 秦青关上房门,在玄关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996甩着粗粗的尾巴走到他脚边,没好气地说道:“攻一你喜欢,攻二你也喜欢,你这个花心的妖怪!” “我的心本来就是花心。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养鱼,更不会同时拖着他们两个。”秦青摆摆手,坐进沙发里缓了缓。 996嗤笑道:“你喜欢他们两个,他们喜欢你吗?你不是说只要有人爱上你,你就能开出一朵花吗?你的花呢?” 秦青又是轻轻一叹,然后转过身,把宽大毛衫往下拉,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 肩后那片光滑的皮肤上赫然盛开着一朵双色蔷薇,半是朱红,半是深紫,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996瞪圆眼睛,表情惊愕的仿佛见了鬼。 当秦青以为它终于猜到真相时,它竟幸灾乐祸地笑了:“怎么才一朵花?不是有两个人吗?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这个花心鬼两个都喜欢,但其实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什么深情告白都是假的!你被骗了!” 秦青:“……” “对了,这朵花是什么品种?二乔吗?”996跳上沙发,认真研究起来。 秦青把衣领拉回去,扶着额头低声笑了。有一个笨蛋时刻陪在身边,好像也很减压。 --- 明星学院的宿舍里,一个工作人员把黄毛拉到角落,偷偷摸摸给他看了一段视频。黄毛露出狂喜之色,立刻说道:“爆出去,马上!” 当天晚上,木非言的名字就登上了热搜。 996咬住秦青的裤腿,把他从浴室里拉出来,用胖乎乎的爪子拍了拍手机。 “快看!” 秦青垂眸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自己与木非言打电话的视频竟然被偷拍下来,传遍了网络。自己说了什么视频里没被录到,但木非言说的那些话却清清楚楚打上了字幕。 网友们的关注度与讨论度还在节节攀升。 木非言表面看上去有多酷,背地里就能有多舔,这种反差真的令人幻灭。一部分粉丝直呼受不了,哭着说要脱粉,也有一部分粉丝说要把这个秦青找出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他们的偶像喜欢到疯魔的程度。 还有一部分粉丝觉得木非言的这种爱很变态,很极端,看上去非常带感。他们就喜欢这种疯批美人,于是粉得更加厉害。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木非言的人气持续攀高,却从大红大紫变成了半红半黑。 “这条绯闻会不会影响攻二的星途?”996担忧地问。 “如果公关做得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秦青摇摇头。 就在这时,远在非洲的叶戎峥竟然打来一通电话,沙哑的嗓音里藏着委屈与焦急:“秦青,你答应木非言了吗?” “没有。你和他都还小,大学还没毕业呢。”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秦青,我一定会快点成长起来的。你别看木非言现在风光,等他出道当了明星,他就不可以谈恋爱了。你选他肯定会被粉丝网暴,和我在一起才是真的过日子。你别喜欢他好不好?我也可以当你的鱼——” 秦青立刻打断了这些不着调的话。 “我没有兴趣养鱼,我两个都不选,行了吗?”他轻轻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你还是把我们两个都养着吧,我们不逼你了,你慢慢想。”叶戎峥先是哀求,然后又狠戾地说道:“不过我不是木非言那种没出息的小鱼小虾,我是大白鲨!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干掉!到时候你就不用选了,因为你的选择只能是我!” 秦青的头更痛了。 996呆了呆,然后吐槽道:“秦青,你不是养鱼,你是养蛊!” --- 同一时刻,云思羽也看见了网上的爆料。 木非言红着眼眶对秦青说的那些话,突破了他对爱的极致幻想。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到连命都不要!木非言的洁癖呢?高傲呢?冷酷呢? 云思羽越想越气恼,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只好爬起来,给正在训练的闫波行打了一个电话:“喂,闫哥,我想去整理我的画室,你能来帮我吗?” 闫波行听出他情绪很低落,立刻向教练请假。 听说他要去整理什么画室,教练再三叮嘱:“别爬高爬低的,小心弄伤自己。十月初我们就要去美国了,这段时间千万别出岔子!” “好的,我知道了。”闫波行挥别教练来到云思羽的画室。 云思羽指着挂在墙壁最高处的一幅画说道:“闫哥,你帮我把它摘下来吧。我想把它拍成照片挂到网上卖掉。” 闫波行看了看高度,为难地说道:“我帮你找个工人来整理吧?我们自己不要动手了,你不方便,我也不方便。” 然而云思羽根本就没问闫波行哪里不方便。他缺钱,而那幅画是他仅剩的,比较得意的作品。他指望把它卖个好价钱,这样才能维持生活。 请工人来整理要花多少钱?他舍不得。 云思羽连连摇头,让闫波行现在就把画摘下来。 这种活儿闫波行以前经常干。他不觉得自己偏偏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事,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时,闫波行一再嘱咐云思羽要扶好梯子。但是,当闫波行爬到最高处,冲画框伸出手时,云思羽却看见角落里还有一幅非常优秀的画作,它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云思羽松开了手,朝角落走去。 梯子便在这时晃了晃,继而轰然倒下。 第60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7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d大,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木非言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单独叫到一旁,递上一部手机。 “你的绯闻已经上热搜了,我们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应该怎么处理。”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问。 若是换了别的练习生,这件事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等第二天的阳光照进明星学院,这位练习生就必须卷铺盖走人。 但木非言不一样。一则,他家世显赫,背景很硬;二则,他业务能力一流,颜值也是顶尖的;三则,节目才刚刚播出一期,他就狂揽几粉丝,哪怕闹出这么离谱的绯闻,粉丝数依然在涨,这种魔鬼般的魅力也是极其罕见的。 总之一句话,木非言是天生的巨星。让他离开明星学院,损失最惨重的绝对是节目组。 “我们公关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发微博帮你澄清。请问你有什么方案吗?”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木非言的表情。 刚和秦青通完电话,精神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的木非言,此刻的表情是愉悦而又慵懒的。 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是他自己的手机,他登录微博,慢慢翻阅着相关讯息。 很多网友都在骂他舔狗,说他没有底线,对黄毛可以那么拽,对秦青却这么怂。甚至还有人骂他犯贱,觉得他不配当一个偶像。 木非言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所有这些谩骂的,嘲讽的,贬损的言论。若是他的心绪因此而产生一丝丝的动摇,那他就不是木非言了。 无论别人在网上如何评说,对他的伤害值为零。 绯闻的热度还在攀升,连英国媒体都有转载,毕竟德尔塞家族在那边并非无名之辈。 木非言慢慢翻看着网页,然后又发现了美国媒体和韩国媒体的转载。 见他目光凝住,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还是赶紧澄清一下比较好。” 木非言眨了眨眼,琥珀色的双瞳流泻出兴味的光芒。他满怀期待地问:“你说非洲那边看不看得见这条新闻?” 工作人员懵了几秒,不明白话题为何会扯到非洲。但他还是认真回答道:“只要非洲那边有网络,应该能看见吧。” 木非言唇角微勾,竟愉悦地笑了。他这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可不像是要澄清的样子。 工作人员挠挠头,还想问清楚一些,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却开始转变。网友们,或者说水军们,起初还大肆攻击木非言,到了后面竟然开始深扒秦青的背景,说是一定要把这个绯闻对象找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 骂木非言的评论会被粉丝狙击,人肉秦青的评论却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只要是人就会有好奇心。木非言的条件摆在那儿。他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家世显赫,配置绝对是顶级中的顶级。能被他如此痴狂地爱上的人,又该是什么模样? 对秦青的想象在所有人的心里发酵。于是数分钟后,又一个标题登上了热搜——《寻找秦青》。 所有人都开始挖掘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秘密,网络中,现实里,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秦青从不向往浮华,他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安静的角落,半边敞亮的阳台,有风可以听,有雨可以赏,有花可以养。 叶戎峥用几盆花就能敲开他的门,那就是他全部的精神需求。 木非言闪烁着餍足光芒的眼眸忽然之间变得森寒又锋利。他依然在笑,笑容里隐藏的脉脉柔情此刻却变作了猎杀敌手的冷酷。 “有人在背后引导舆论,想要把我的宝贝挖出来。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处理。”对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他拿着手机走到更僻静一些的地方,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 工作人员不敢靠近,只依稀听见“保护秦青、压制舆论、放料、把他毁掉”等语。 把他毁掉?这个“他”指的是谁?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思忖着。 打完电话,木非言带走了自己的手机。这是违反规定的操作,但工作人员却不敢阻止。他总觉得今天晚上会有大事发生。 木非言回到宿舍时,其余练习生都没睡,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也夹杂着几道幸灾乐祸的视线,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木非言并不在意,缓缓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强健的胸肌。 雄性荷尔蒙的气味陡然扩散,令人感到十分不安。今晚的木非言与以往比起来更具有攻击性,仿佛一只彻底被激怒,却又蛰伏在草丛中等待猎杀时刻的疯兽。 他转着琥珀色的冰冷眼眸,用嘲弄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所有人的脸。 那些偷偷观察他的练习生立刻就挪开视线,假装忙碌起来。 黄毛就在这时闯入宿舍,一屁股坐在木非言的床上,笑嘻嘻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看你平时很拽,怎么在别人面前却像狗一样?那个秦青到底是谁啊?我真想把他找出来看看。” 木非言退开几步,远离了自己的床位。 他的衬衫已脱了一半,结实的胸肌与块垒分明的腹肌露了出来,像是古典的大卫雕塑,彰显着蓬勃的力与美。他垂眸睨视黄毛,薄唇微微上扬。 “网络上寻找秦青的言论是你引导的?”他低沉的嗓音里明明带着一丝笑意,却又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黄毛笑了笑,语气轻佻:“你猜。” 他也是有后台的,他怕个吊。 木非言慢慢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 “我猜是你。”他平静地说道。 “是我又怎样?”黄毛双手撑着床沿,舒舒服服往后靠。木非言不是有洁癖,不让人碰他的东西吗?他就碰了,怎么地? “是你就好。我不想误伤,因为我的宝贝不让我学坏。”木非言拉开自己的椅子懒懒散散地坐下,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手腕微抬,露出价值数千万的名表,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时间。 “你要做什么?”黄毛直起腰,警惕地问。 他终于发现木非言的表情有些不对。这人明明在笑,眸子里却闪烁着嘲弄而又冷酷的光,像是一头抓住猎物,随时都能咬杀的猛兽。 木非言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用回答。一群警察忽然闯入宿舍,摁住黄毛大声问他的名字,得到正确的回答便用手铐铐住了黄毛的双手。 “你涉嫌强/奸/幼/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数名警察拖拽着黄毛往外走,而黄毛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这边木非言的电话打出去没多久,那边就有几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在律师和家长的陪同下去了警察局报案。相关新闻很快就上了热搜,黄毛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狼狈模样转瞬就传遍了网络。 舆论沸腾了,寻找秦青的新闻便在这个时候消声灭迹。 木非言登录微博,慢条斯理地打出一句话——【我说过,你的灵魂比化粪池还臭。】 粉丝们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你”指的是谁。之前还有人骂他嘴毒,乱喷人,此刻却都转换了风向,纷纷夸赞他慧眼识人。 木非言勾着薄唇,眯着深眸,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网页,发现所有关于秦青的舆论都消失了,这才把手机抛到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证了黄毛被光速干掉的残忍一幕,同宿舍的练习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名工作人员走进来,自动自发地为木非言更换了床单、被子和枕头、服务态度堪比五星级大酒店。由此可见,木非言的背景有多强硬。 懊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一名练习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木非言,你还需要搭档吗?第二次公演,我可以和你一个组。” “不了,已经不需要了。”木非言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竟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 演出当天,戴着口罩的秦青与妮娜在保镖的护卫下进入演播厅,站在了离舞台较远,离安全通道最近的位置。 996害怕被人踩到,竟然爬上秦青的脑袋,像个王者一般蹲坐在上面。 周围全都是拿着荧光棒和灯牌的粉丝,喧闹声像沸腾的水,散发出焦灼的热气。比赛还没开始,紧张的氛围就已经烘托到了极致。 秦青放眼四顾,小声说道:“木非言的粉丝是最多的。” 996骄傲地说道:“那可不!攻二以后可是红遍全球的巨星呢!” 妮娜左右看看,沉默地点点头。的确,目之所及,处处都摇晃着儿子的名牌,他的应援色是紫色,于是整个演播厅都亮起了深深浅浅的紫色光点。 夜空中的星辰仿佛都坠落在了这个小小的,热气腾腾的空间之内。 “人人都爱木非言。”秦青低笑着感慨。 妮娜的眸光闪了又闪,心情复杂极了。在现场感受儿子不可掩盖的璀璨光芒,远比在电视上看见要震撼得多。 忽然,旁边有几个小女孩在说话,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你们说秦青今天会来吗?” “他应该会来。” “好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是啊,他凭什么让木非言当他池塘里的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魅力!” “如果他长得一般般,我对木非言的印象也会跟着幻灭。给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当舔狗,木非言的格调都被拉低了!” 不知谁提起秦青的名字,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讨论。寻找秦青的话题虽然被压下去了,但粉丝们依旧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正相反,他们越是遭到打压,就越是想要知道能让木非言这样的人都为之神魂颠倒的存在,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秦青有三头六臂吗?秦青是天仙下凡吗?秦青难道会勾魂? 所有人都开始转动脑袋,在汹涌的人潮中寻找秦青,但凡颜值高的人就会获得特别关注,甚至还有人冒昧地拉住对方问上一问。 妮娜握住秦青的手腕,将他护到自己身后。几名假扮成粉丝的保镖立刻围拢过来,用高壮的身躯挡住二人。 十几分钟后,第二次公演开始了,练习生们两组两组对战,竞争很激烈。表演结束后的拉票环节,每组成员都会施展一下小魅力,投几个飞吻或者抛几个k,弄得台下的粉丝疯狂尖叫。 秦青和妮娜漠然立在人潮之中,静静等待木非言的出场。 又过了十几分钟,木非言终于登台了。他抱着一把吉他,独自一人站在聚光灯下。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唯有他被照亮。 他努力看向舞台下方,却什么都看不见。 许多尘埃在光束中飞舞、旋转、漂浮,亮闪闪的像一颗颗星辰。这让他想到了那一天的秦青。 秦青捧着许多尘埃告诉他,如果想被爱,自身就要有光。他在阻止他的堕落,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于是木非言就怀恋地笑了。 他微微眯起温柔多情的眼眸,对着话筒轻声问道:“你在吗?” “我在!”台下万千粉丝齐齐高呼呐喊,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或许这句话问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秦青。 台上的木非言谁都不在乎,只在乎秦青。 他不为谁表演,只为秦青。 秦青举起手挥舞,笑着低语:“我在。” 这微弱的声音淹没在嘈杂激昂的浪潮中,远在台上的木非言本该听不见。站在光束之中的他也本该看不见。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木非言忽然转过头,精准地看向了秦青所在的方位,然后微微阖眼,仿佛在聆听秦青的回答。片刻后,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深邃眼眸里亮起璀璨的光。 寻找秦青不需要用眷恋的目光,只需要用虔诚的灵魂。 妮娜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儿子,不敢置信地问:“他听见你了?隔着那么远?” 秦青“嗯”了一声,鼻腔里带着些微的闷与颤。那种来自于灵魂的牵引,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 表演还未开始,眼眸已经濡湿。这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感动,穿梭了时空,改换了世界,也无法消弭的感动。 秦青举起手挥了挥。 人潮在他周身汹涌,无数根荧光棒,无数块灯牌,在他头顶晃动。他的手空空如也,隐藏在昏暗里,本不该被任何人注意到。 站在台上的木非言却在同一时刻举起手,冲光影浮动,却又什么都看不清的台下挥了挥。他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为深刻,也更为愉悦。 他感受到了最特别的那一束目光。 秦青拉下脸上的口罩,遥望着木非言微笑。那些误解,那些气恼,那些疲惫和倦怠,都在这样的回应中消失了。 “有的我还没苏醒,请你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给你们。” 早已承诺过的,要给你很多很多时间。秦青抬起濡湿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光束里的木非言,手臂挥了又挥。 妮娜站在一旁偷偷观察他闪着泪光的双瞳和隐忍爱恋的神情,冷硬的心不知为何竟然软了软。 儿子爱上如此可爱的年轻人,真的很让她为难啊。想要把他们无情拆散,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木非言看着秦青所在的方向,一边调整吉他的琴弦,一边柔声说道:“这首歌叫《宝贝》,是我自己写的,送给我的宝贝。” 台下的粉丝发出了兴奋的尖叫。虽然很清楚偶像口中的宝贝是那个海王秦青,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意淫一下。 “那个秦青到底有什么魔力?是不是会下蛊啊?” 在一名粉丝的抱怨中,木非言轻轻拨响了吉他。与第一次公演的疯狂肆意不同,这一次他只是站在舞台的最中心,安安静静地唱着一首节奏舒缓的歌。 他的眼睛始终看向东侧舞台,就仿佛那里的某一处真的藏着他的宝贝。 极富磁性的低沉嗓音裹着柔情万种,在光束里袅袅地飘,在黑暗中悄悄地探。 他在寻找他的宝贝,用他的目光,用他的声音,用他的爱意。 他终于低头看向手中拨弄的吉他,缱绻地唱出一句:“……宝贝,你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就醉。” 然后他抬头,再度看向东侧舞台的某一处,果真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这缠绵悱恻的声音,这温柔蚀骨的眼神,逼疯了台下所有观众。大家捧着脸,一起仰望舞台,一起发出激动的呐喊。 哪怕是如此舒缓的一首情歌,也让整个舞台燃烧起来。 谁不想被这样的木非言温柔又深情地唤着?谁不想被他专注的目光一直一直看着?谁不想成为他珍藏于心的宝贝? 冷傲孤僻的他叫人迷恋,温柔多情的他更叫人痴狂。 “秦青到底是谁啊!他有什么资格当木非言的宝贝!”一个粉丝一边挥舞荧光棒一边嫉妒地哭喊。 摄像机似乎感应到了大家的拷问,于是在东侧舞台里寻找。 忽然,一张脸庞显现于木非言身后的大屏幕上,肌肤莹白如雪,放射着微光,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润润湿漉漉的,仿佛盛满了柔波荡漾的星河。没有人能从这星河里逃脱,除非他完全不懂得欣赏人间至美。 发现自己的身影被投射出来,这双美不胜收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像是有些慌乱,但仅仅只是一秒,它们就溢出了浓浓的笑意,微红的薄唇也跟着勾出了醉人的弧度。 “……宝贝,你冲我微微一笑,我的心就醉。” 正如歌词里唱得那般,这样温柔甜蜜的微笑如何不叫人沉醉? 他是秦青吗?是吧?除了他还能有谁? 只有这样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才配得上那样的痴狂。刚才还兴奋尖叫,激动呐喊的粉丝们,这会儿全都安静下来。荧光棒不挥了,灯牌不晃了,时间仿佛因为这个人而短暂地停滞。 摄像师也忘了移开镜头,就那么专注地,长久地拍摄着这张俊美无双的脸。 木非言刚好唱完最后一句,拨弄琴弦的手垂落下来。察觉到现场诡异的安静,他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向大屏幕。 想念了许久的秦青就在上面,正在冲他微笑,眸子里闪烁着暖暖的光。 于是木非言也跟着笑了,表情那么满足,目光那么痴缠。 摄像师把木非言的脸也投放在大屏幕上,与秦青的脸并在一处。时空交替中,两人的目光轻轻碰触,明明没有对视,却仿佛眼里全然只有彼此。 木非言连忙转过头,看向东侧舞台。聚光灯还打在他身上,周围全是一片朦胧的光点与阴影。 他什么都没看见,却又仿佛看见了最在意的那个人。 他低沉地笑了笑,柔柔眷眷地唤道:“宝贝,你来了。” 大屏幕上那张绝美的脸便在此刻绽放。他真的是秦青!他在回应这温柔到骨子里的呼唤。 原来秦青是一个男人!原来木非言竟然是同性恋!这样的念头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只会让大家一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发出更加激昂的尖叫。 秦青竟然长这样!那么一切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看着他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庞,迎上他深邃柔静的目光,与他迷人的笑容对撞,谁的脑子不迷糊?谁的心智不昏聩? 难怪木非言舔得那么厉害!他要是不舔,这样的美人哪有他的份儿!他还想当人家池塘里的鱼,那么小一个池塘有他的位置吗? 粉丝们捂着脸不断尖叫。 无需才艺,不用公演,只这张脸,秦青就可以出道了! “天呐天呐,秦青要是对我笑一笑,我死了也愿意啊!”不知谁高喊了一声,令舞台上的木非言皱起眉头。 他瞥向躲在幕布后的总导演,总导演立刻拿起对讲机,让摄影师不要再拍摄秦青的脸。许多保镖挤入台下,把秦青和妮娜围在中间,慢慢送到二楼的贵宾室。 确定秦青安全了,木非言才眯眼看向台下的观众,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会站在这里表演是因为我最爱的那个人对我说,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星星。为了让他看见,我必须身披星辉光芒万丈。” 台下的观众大声鼓励他,让他一定要加油。 所有人都理解了木非言的偏执。为了这么一个人奋斗,似乎多累多苦都没关系。 然而木非言却摇摇头,释然地笑了:“我决定退赛了,这是我最后一场演出。” 什么?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骚乱。 包厢里的秦青和妮娜愣住了,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996直接惨叫了一声,从沙发上滚落。 “为什么?”秦青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呢喃。 木非言抬起头,看向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包厢。无论秦青在哪里,他的目光总会追随过去。 “为了守护我的梦想,他放弃了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重大机遇。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他看见?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他甘愿做一粒尘埃?尘埃落地之后会变成泥土,泥土可以做什么?” 木非言极为认真地询问。 台下一片静默,然后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回答。 木非言仰头看着二楼的秦青,缓慢地说道:“泥土可以养出一朵花,而星光不会。这样来看,当一粒尘埃是不是比当一颗星星更有意义?所以对不起了各位,我要退出了。为了守护最爱的人,不被他看见也没关系,变成尘埃也无所谓。只要对他有用,怎样都可以。” 说到这里,他满足地笑了,徐徐地叹息道:“再见了各位,我要回去养花了。” 秦青愣愣地听着,双手贴在玻璃窗上,掌心已是一片滚烫。为了他,木非言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和梦想。 996的大饼脸也贴在了玻璃窗上,凄厉惨嚎:“不,不可以!剧情不能再崩了!秦青你这个搅屎棍,你还我剧情!” 第61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8 木非言站在舞台上,璀璨而又华美的灯光一束一束地汇聚在他头顶,四周涌动着只为他点亮的紫色星海。 他要的光芒万丈,他要的无尽星辉,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尽数被他拥有。 但他却毅然决然地宣布了放弃,在离梦想最近的时候。他说做一粒尘埃也可以,变成泥土也无所谓,他要用全部精血喂养出一朵花。 朵开在他心头的花。 那朵花的名字叫秦青。 秦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木非言,眸子里渐渐蓄满泪水。 “不可以放弃。”他双手贴在玻璃窗上,哽咽着低语。 远在舞台之上的木非言竟仿佛听见了这哀切的恳求,举起话筒说道:“我可以。” “不要这样。”秦青摇摇头,泪光盈满了眼眶。 “我要这样。”奇迹般的,木非言一句一句回应着,深邃眼眸始终看着落地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 秦青快哭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不需要这样的牺牲,你明白吗?”他喃喃自语道:“我要放飞你,让你翱翔,永不落地也没关系,飞得远了也无所谓,忘了回头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一直等,在这个世界等,在下个世界等,在无数个世界等。等到不再被爱了就放弃等待,然后继续等着凋零。一切都是自然的,不要什么牺牲。你明白吗?” 这就是秦青对爱的理想。 他可以永远都对爱有所期待,却又永远不会把“被爱”当做必须。 花儿的生长法则就是花开花谢,他盛开过,那么任何时候凋谢也都了无遗憾。 “做你自己,不要顾虑我。”秦青用力按压玻璃窗,略微提高了音量。 站在他身边的妮娜把这些话全部都听进了心里。 她真的没有办法讨厌这个年轻人,哪怕对方把她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失了心智。明明是来撵走这人的,可是现在,她却偏偏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安慰。 “儿子啊,你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妮娜摇头苦笑。 站在舞台上的木非言也仿佛听见了这些话,眼眸里微微闪出泪光。他的心一直在感受秦青的心。 “宝贝别哭。”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嗓音反而哽咽了。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难过的喊叫,用力挽留他,求他不要退出。紫色荧光棒与紫色灯牌在一片黑暗里疯狂地摇晃,如浪潮在翻涌。 然而木非言却对这片星海无动于衷。 他始终抬着头,看向二楼的贵宾室。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落地窗前,那就是他的目光所系。 秦青捂住微红的眼,叫泪水沾在滚烫的掌心。木非言让他不要哭,他便不哭了。 木非言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像是在吞咽从心底里喷薄而出的深情。 “我现在很开心,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地哭泣。”他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温柔地说道:“能为你做一点事,比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更有意义。以前我很讨厌被家族责任束缚,我想要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眸子里的浓情又深了一些。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落地窗前的秦青,缓缓说道:“可是未来我要与你组建一个家庭,所以家庭的责任我怎么能逃避。当你需要的时候,我想为你挺身而出,挡风遮雨,可是现在的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摊开掌心,托起许多悬浮的,闪着光的尘埃,低低地笑了。 “这星辉于你无用,那么我要它又有什么用。”他合拢掌心握住这些尘埃,坚定不移地说道。 台下的观众不再挽留也不再喊叫。他们皆被木非言的这段发言震撼到了。如果说之前的电话录音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在宣泄疯狂的爱意,那么此刻的一字字一句句,则是一个成熟男人在庄严地许下承诺。 “在一起吧,这么好的人就不要错过了。”不知哪个小女生哽咽地喊了一句。 于是整个演播厅就掀起了“在一起”的汹涌浪潮。有人在兴奋地尖叫,有人在吹着口哨,现场的气氛热到沸腾。 木非言立刻举起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语气严肃地说道:“不要逼迫他做出选择。现在的我还根本不配与他在一起。以后的比赛,希望我的同伴们一切顺利。” 他慎重鞠躬,舞台上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当黑暗退去之后,那处哪还有他的身影? 秦青连忙转回身,跑到茶几前,手忙脚乱地抽了一张纸巾,把哭红的眼睛擦拭干净。 他知道木非言马上就要来了。 眼睛越擦越红,可他却看不见,于是当木非言推开房门走进来时,面对的竟然不是一朵娇艳的花,而是一只红着眼的兔子。 木非言无奈地摇摇头,又愉悦地笑了笑,然后大步走过去,把秦青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次,秦青没有挣扎,也没有用力踩他的脚背,更没有狠狠甩他一巴掌。 秦青慢慢抬起手臂,轻轻地将他拥住了。 这个拥抱带着又浓又甜的香气,也带着融融的体温,叫木非言飘荡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妮娜站在一旁,为难地看着两人。她本该挥挥手,命令保镖把两人分开,然后把儿子即刻绑回英国。这是处理现在的局面最好的方式。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做,而是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慢慢悠悠地品了品。算了,这一次就当看不见吧。 996满地打滚,悲痛万分地哭喊:“我的剧情又崩了!秦青我要咬死你!” “别哭了,回去我让你吸一猫薄荷。”秦青受不了这种吵闹,只得在心里安慰一句。 996的哭嚎戛然而止,胖乎乎的身体飞快爬起来,跳上茶几,偷走了早就眼馋许久的几块蛋糕。 “这还差不多。”它含含糊糊地咕哝道。 --- d市医院的骨科病房内,云思羽正在抹眼泪。 闫波行躺在病床上,右腿打了一圈厚厚的石膏,脸上蒙着一层绝望的灰雾,整个人既不说话也不想动,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医生正与他的教练商讨治疗方案,队友们也都匆匆赶来探望。 “膝盖粉碎性骨折,而且以前就有旧伤,即使动完手术也不能再剧烈运动。”医生遗憾地摇头。 教练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才焦急地问道:“那他以后还能打篮球吗?” 几名队友也围拢过来低呼:“他下个月就要去美国面试!医生你救救他吧!” 医生神情凝重地说道:“他伤得太重了,目前最先进的治疗方法也只能保证他正常行走,跑和跳就不要想了。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据说可以换人工膝关节,你们这里可以动这种手术吗?”教练满怀希望地问。 “我说的最先进的治疗方法就是置换人工膝关节。换好了也不能再打篮球了。而且这种手术非常昂贵,你们先交十五万住院费吧。”医生说道。 教练愣了愣,脸上的希冀之色彻底消失。 医生走后,教练坐在病床边,愁得直揪头发。他一个穷教书的,哪来的十五万?况且他刚买了房,每个月要还贷款,自己欠着一屁股的债。 “十五万我上哪儿去找?”他红着眼睛看向闫波行,免不了埋怨一句:“我不是让你不要爬高爬低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去爬梯子?” 闫波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曾说话。 云思羽连忙说道:“是我让他帮我打扫画室的,都是我的错。” 教练气得想打人,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能握紧了拳头。 面如死灰的闫波行这会儿倒是有了反应,张开干裂的唇替云思羽辩解:“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一旁的队友忽然说道:“再怎么说,你的腿也是为了他弄伤的,你的医疗费应该由他来出吧?” 另一个队友立刻接话:“是啊,听说他一幅画能卖上呢。十五万住院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 云思羽爱面子,并不曾把自己的窘境告诉闫波行。于是闫波行就偏着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云思羽。他知道自己的发小最是善良热心,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云思羽的脸颊一瞬间就涨红了,嘴里吱吱呜呜说不清楚。 他怎么敢把叶家的情况告诉闫波行,又怎么好意思说,我出不起这个钱? 闫波行的队友见他态度含糊,就逼迫道:“你该不会想撒手不管吧?你别忘了以前你吃不起饭的时候,闫波行把他的补助费全都给了你!你俩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对你怎样,你心里最清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闫波行的好,云思羽才会这么为难。 他咬了咬牙,坚定道:“我去给闫哥筹钱,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他。”话落就冲出了病房。 跑到外面,看向漆黑无星的夜空,云思羽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哪里会有办法? 他给叶父打了一个电话,叶父严肃地说道:“我奉劝你远离叶家,别再找死。” 这是一句忠告,与叶母比起来,叶父还保有一点良知。 云思羽唯唯应诺,竟然不敢提钱的事。他走在漆黑的小巷子里,头顶是一片黑沉沉的天空,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蜿蜒曲折。 他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豁然开朗。 他握着手机挣扎良久,然后拨通了秦青的电话。那头一直是忙音,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拉黑了。 曾经对他有求必应、的秦青不再搭理他了;曾经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的秦青就这样消失了。 他真的不喜欢他了! 委屈像洪水一般冲破了云思羽的心理防线,叫他蹲在漆黑的角落里闷闷地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手机,给木非言打去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他偷偷翻了闫波行的通讯录,默默记下来的。 电话拨通了,那边却没人接。 一个,两个,三个……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木非言总是不接。 对了,他有精神洁癖,他怎么会接陌生人的电话?他又不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我。 这样想着,云思羽委屈难过的心竟然获得了些许安慰。他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却见一条热点新闻自动跃出屏幕。 木非言他……他竟然为了秦青,主动退出了选秀比赛。他已经一夜爆红,火遍全国。荣耀、名利、财富,都将成为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可是他统统放弃了,他说他要回去养花。 秦青就是那朵花。 他落进泥土里,用自己的精神与肉/体,用自己全部的全部、一切的一切,去供养秦青。 怎么会这样啊?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可以求助,而秦青的脚底却被木非言那么用力地托起! 为什么?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云思羽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手机。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他竟然在偏僻的巷子里蜷缩了一夜。有好心人路过,给他一条废旧的毛毯,竟把他当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他扔掉这条毛毯,抖了抖麻痹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回了学校。 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卖掉自己的画。如果叶父不曾揭露他找枪手的事,他的画应该还值几个钱。 云思羽一边思忖一边推开宿舍的门,却愕然地发现木非言竟在里面。 他正在收拾行李,桌上放着护照本和机票,像是要远行。 “你怎么在这儿?”木非言厌恶地皱眉。 云思羽焦急地问道:“你要走吗?” “你怎么在这儿?谁给你的钥匙?”木非言不曾理会他的追问,满脸的烦躁根本不想掩饰。 “我已经搬进来住了,你们都没在,闫哥就没跟你们说。你要走吗?去哪儿?”云思羽凑近了一些,想看木非言的机票。 木非言立刻把机票和护照收进背包,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反正都要离开了,谁住进这个宿舍都不关他的事。 云思羽找了一张凳子坐下,舔了舔干燥的唇,语气弱弱地说道:“木非言,你能借我十五万吗?” 木非言蹲在地上整理东西,连头都没抬。 当秦青不在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冷酷、懒散、优雅,却又倦怠,像一只活了几个世纪的吸血鬼,因为见惯了人生,所以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寝室里一片寂静,尴尬与难堪交织成粘稠的空气。 在这样的空气里,云思羽渐渐有些呼吸困难。他重重喘息了一会儿,又道:“闫波行摔伤了腿,需要动手术。他是你的舍友,你能帮帮他吗?” 木非言抬起头,眯了眯眼。 云思羽见他态度松动,立刻说道:“我给秦青打电话,想跟他借钱,他却把我拉黑了。以前他资助我的那些钱,我全都还给他了,他还怂恿我捐款,我也捐了八。要不是他,我不会一分钱都没有。他应该是故意的吧,为了报复我,用激将法什么的……” 云思羽一边说一边苦笑摇头。 他的本意是告诉木非言自己不是坏人,自己已经还清了秦青的钱,而秦青却对他不依不饶。 但这些话恰恰戳到了木非言的肺管子。 “如果你不提秦青,我是准备把钱借给你的。他不用报复你,你还不配。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我十二点半的飞机,在我离开宿舍之前,请你闭上你的嘴,它真的很臭。” 说完这些话,木非言从行李箱中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又把那条黄钻项链解开摆放在桌上,然后便走进了浴室。 收拾东西的时候身上沾了很多灰,他要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而木非言冷酷的话语却始终萦绕在云思羽的耳边。 打电话的时候,在舞台上的时候,只要对象是秦青,木非言的嘴里可以吐出那么多甜蜜至极的,浓情满溢的,令人沉醉的话。 可是面对自己,他嘴里总是会射出淬了毒的冷箭。 为什么呢?云思羽难过地想,然后他马上就找到了答案。因为木非言压根就不喜欢他,一点点都没有!他全部的感情都给了秦青,于是秦青就成了他的全部! 泪水不知不觉沾湿了云思羽的脸。 就在这时,教练的电话打了过来,铃声很响很急。 不用接听云思羽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住院费一定要快点交,不然闫波行就完了。他本来有大好的前程,这下全毁了。换上人工膝关节,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十五万,我上哪儿去找十五万? 云思羽急得直掉眼泪,忽然看见摆放在桌上的黄钻项链,眸子便是一亮。 他知道,这条项链刚好价值十五万,把它卖了就能换钱!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或许什么都来不及想,云思羽抓起黄钻项链,飞也似地跑出了宿舍。 --- 十一点半,秦青站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缓缓走向安检门的木非言。 996蹲坐在他脚边,吐槽道:“又送走一个,这下你两个都没捞着。” 秦青弯唇一笑,不曾回答。 此刻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这话很俗套,却又是那么贴切。 木非言把行李箱交给母亲,大步走过去,紧紧把秦青抱住。 “我可以亲亲你吗?”他压抑着内心的难舍。 “亲哪里?”秦青抬起头。 木非言捧住他的脸,滚烫的唇落在他腮侧最靠近嘴唇的地方。 “亲哪里”代表可以亲,但如果是嘴唇,秦青就要考虑考虑。仅仅三个字的回答,木非言就洞悉了心上人的想法。 “下一次我要亲你的嘴。”木非言哑声说道。他深邃眼眸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秦青,清晰地仿如镌刻。 秦青也直直地望着他,莞尔道:“不用下一次了。”话落他踮起脚尖,微红微暖的薄唇轻轻贴了贴木非言的唇。 这个吻一触即分,像蝶翼拂过花蕊,却在木非言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清透的眸子立刻暗沉下去,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占有欲汹涌地席卷。 他抓住秦青的双肩,手指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有些泛白。 察觉到秦青皱了皱眉,有些吃痛,他又用惊人的意志力把这股占有欲,以及想要回吻、深吻、湿吻、热吻……的所有冲动,全都压制了下去。 为了秦青,他可以极尽疯狂,也可以温柔蚀骨。 他死死地盯着秦青,眼眸里涌动着疯狂的爱与欲,仿佛一头饿极了想要吃人的猛兽。 996吓得毛都炸了,心惊胆战地说道:“喵,他的气息好像仓洺啊!他的排名应该是攻一才对!” 秦青静静地看着木非言,唇边依然漾着温柔而又眷恋的浅笑。 这笑容像一汪清泉,浸透了木非言躁动的心,让他变得安静又温顺。 最终他没有回以深吻,而是紧紧地抱了秦青一下,在对方耳边哑声低语:“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话落,他强迫自己放开秦青,挥着手臂慢慢倒退。 秦青追了两步,也轻轻地挥了挥手。 996叹息道:“你可真是个祸害。如果按照剧本走,攻二未来的成就会很高。他将红遍全宇宙!” 一名乘客认出了木非言,也惋惜道:“木非言,你真的要退圈回去养花?你如果不退圈,以后会很红的!你能赚到很多钱!种地能有什么出息,你别冲动。” 木非言淡淡一笑,平静地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退圈不是回去种地的,我退圈是回去继承家业的。我马上就能拥有城堡、公爵爵位、市值万亿的公司。为了我的爱人,我不想努力了,我就想走一走捷径。” 乘客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不起,打扰了。” 妮娜:“……儿子,在你爸爸面前,你可别这么说,你要说你是为了家族荣誉和责任。” “好的妈妈。”木非言依然在向秦青挥手,眼睛有些发红。 秦青也在挥手,笑容里的不舍淡去几分,变成了忍俊不禁。即使不曾苏醒,他的神祇也还是如此可爱。 996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呸了出来:“他喵的,我最看不起这种坐吃山空,不知道上进的富二代!” 飞机升上高空,慢慢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小黑点。秦青站在机场外,抬起头长久地仰望。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道严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请问是秦青秦先生吗?我这里是d市公安局。云思羽你认不认识?他因为盗窃罪被我们立案侦查了。为了减轻处罚,他说他要举报叶珮杀害幼子,而你是知情人,请问你能来警察局配合我们调查吗?” 秦青愣了一愣,立刻说好。 听力敏锐的996呆了几秒,然后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主角受坐牢了?剧情怎么可以崩成这样!救命啊!” 第62章 2我想做你池塘里的鱼19 秦青在996的催促下很快就赶到了d市公安局。 一名警察迎上来,拿着他的身份证做登记,似想起什么,忽然说道:“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秦华磊?” ”是的。”秦青点点头。 警察仔细端详了秦青几眼,然后才道:“过几天,骗走你父亲两亿八千万的刘成礼就要引渡回国了,我们局负责接收。到时候麻烦你再过来一趟配合调查。刘成礼在英国发展得不错,生意做得挺大,你父亲的钱他可以全部偿还,你算是熬出头了。当年你父亲要是再坚持坚持……” 说到这里,警察打住话头,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秦青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曾无数次走到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原以为再前进一些就是光明,然而每一次前进,等来的都是更绝望的黑暗。 他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光明会在那么深的黑暗里闪烁。 但他等到了,在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在最不可能出现光明的地方,有一颗星辰竟然为他亮起。 所以坚持的意义就在这里啊...... 秦青摇摇头,目中浸出动容的泪光。 蹲坐在接待台上的996冷哼道:“这个罪犯可是攻二用他的星途为你换回来的,你也好意思!” 秦青一边在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一边轻笑道:“那我也把自己换给他好了。” 996噎了噎,没好气地瞪眼:“抢了主角攻,你还挺得意!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会破坏剧情的搅屎棍!” “不要再叫我搅屎棍,不然你的猫棒就没有了,还有猫薄荷、金枪鱼罐头、三文鱼肉松、黑鱼子酱,也都会被没收。”秦青在心里慢悠悠地说道。 996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圆圆的脑袋炸了毛,语气十分强硬:“哼,你以为我会妥协吗,我的主人?” 秦青愣了一愣,继而笑弯了眉眼。 这个怂怂的小笨蛋...... 秦青脑袋上顶着一只肥猫走进接待室,讲述了叶家的情况,提交了相关的证据。 警方对这桩案子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当年的老法医。老法医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来的时候还带着法医检验报告和一些法医学的证据。 叶母肯定是跑不了了,叶父犯了包庇罪也难逃法网。若是叶老先生没死,他也要跟着坐牢。 叶家除了叶戎峥,竟然被一网打尽。 离开接待室的时候,秦青打听了一下云思羽的情况,这才知道他竟是因为偷了木非言的项链被抓进来的。 “……也怪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位木先生为了找回项链,动用了一些私人力量,速度比我们警察还快。云思羽是在一家典当行里被抓住的,送进来的时候一直在跟木先生道歉,让木先生放他回去。他也不想想,盗窃十几万财物,他回得去吗?都是大学生了,一点法律知识都不懂。” 警察颇为唏嘘地摇摇头。 秦青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云思羽为什么会胆大至此。 上一次闫波行偷了木非言的钱包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教育了两小时就被放走。有这样的先例摆在那里,云思羽自然不会觉得偷盗是多大的事。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离开警察局后,秦青在心里叹息:“主角受的确很单纯。” 996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气哼哼地问:“刚才在机场,木非言为什么不提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云思羽不值一提吧。”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996:“……他喵的,你不但擅长搅屎,还擅长插刀!” 盗窃十五万财物属于数额巨大的情形,刑期长达三至十年。好好的一个主角受就这么毁了! 996十分不甘,毛都炸了。 秦青便笑着说道:“我可没对他动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是啊,一切都是因果。如果剧本顺利演绎下去,坐在审讯室里痛哭流涕的人就是秦青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再看看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微光的秦青,996忽然觉得剧情崩了好像也没什么。一朵花的使命就是要开得漂亮啊。哪怕凋零也应该落进湖泊或河流,被清澈的水带走。 这样想着,996软乎乎地看了秦青一眼,小鼻子傲娇地哼了哼。 秦青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却感觉到了它的灵魂散发出的温暖。 “小笨蛋。”秦青蹲下身,轻轻地揉了揉996的圆脑袋。过往的行人看不见996,便以为秦青得了什么妄想症,但秦青却全然不在乎他们异样的目光。 一人一猫慢腾腾地走在街上,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不知想到什么,996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喵,这样的话,攻三的事业也毁了?未来的攻三可是世界级的球星啊!秦青,剧情又崩了,救命啊!” 秦青爽朗地笑了,为了自己的小笨猫,终究还是赶到医院,把闫波行的住院费交上了。 第二天晚上,一人一猫买了许多啤酒和烤串,坐在家里大吃大喝。 996整个猫都颓了,一只爪子握着啤酒瓶,一只爪子抓着一串羊腰子,瘫在沙发上愤恨地说道:“下个世界不要再来这么多攻了,一个就好。不然所有感情线都崩掉,我他喵的会短寿。” 秦青交叠着长腿,慵懒地靠着椅背,愁容不展地吸了一口香烟,颇为认同地点头:“一个就好,多了真的受不了。” 他的手机正一下接一下地震动着,叶戎峥和木非言仿佛约好了一般,一条接一条地发来短信。 叶戎峥:【亲亲,我想你了。】 木非言:【宝贝,你要想我。】 叶戎峥:【我现在开了一家矿厂和一家安保公司,业务都很好,我以后一定比木非言厉害。】 木非言:【我明天就去家族企业上班了,暂时担任ceo。叶戎峥在非洲还好吗?那里很适合他,因为他是个空有肌肉没有大脑的野兽。】 叶戎峥:【听说木非言回去继承家产了?因为没能力自己创业,所以才会坐享其成吧?真是没出息啊,不知道他多久会把他家的公司搞破产。】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发来一张照片。叶戎峥拍摄了非洲的大草原,木非言拍摄了古老的城堡。 叶戎峥:【真想把你接过来和我一起在草原上看落日。】 木非言:【我会为你在花园里种满蔷薇,春天的时候与你一起徜徉花海。】 秦青一边看短信一边吸烟,妖冶的脸庞露出了囧囧的表情。 996凑过来,好奇地问:“你到底选哪个?” 秦青摇摇头,吐出一口忧郁的烟雾:“不知道,还在发愁。” “别愁了,快看电视!”996用吃空了的竹签子戳了戳秦青的手背。 秦青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电视机。只见叶母狰狞扭曲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中。她在大喊大叫,哭泣哀嚎,一面说着我爱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杀害他,一面踢踹周围的警察。 一群警察涌上去竟然都有些制不住她。 最终,她被铐住双手,擒住双腿,像死猪一般抬上警车。 一群记者围住叶父,问他叶母到底有没有杀害幼子。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证据确凿,叶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了叶母和自己的罪行。 他红肿的眼睛掉出悔恨的泪水。 “儿子,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们。不原谅也没关系,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他看着摄像机,终于说出了忏悔的话。 996摇头叹息道:“唉,现在认错是不是有点晚了?” 秦青好奇地问道:“剧本里,他们的罪行有没有被公之于众?他们忏悔吗?叶戎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清白和正义了吗?” 连续三个问题让996陷入了尴尬之中。剧本只写到云思羽轮流和三个攻同居,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后面就没有了。不过它猜测正义是缺席的,因为云思羽已经修复了叶戎峥和叶母的关系。母子俩和乐融融,一切丑陋的真相皆被掩盖。 它抓起一只生蚝塞进嘴里,假装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火星语,其实什么都没说。 秦青杵灭烟蒂,托着雪白的香腮,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觉得是现在这个结局好,还是剧本里的结局好?” 996吞下生蚝,没有再含糊:“当然是现在这个结局好。有因就有果嘛。” “是啊,有因就有果,所以你手里的剧本其实是乱了因果的。因果紊乱,这必然不是天道所致,而是有人拨乱了命盘。因为因果循环是最基本的天道法则啊。” 秦青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抽吸一口,温润的眉目在袅袅蓝烟中显出几分冷冽。 996听呆了。它智商再低也能明白这段话所隐藏的骇人讯息。 “你是说,有人在扰乱每一个小世界的命轨?为什么啊?连天道和主神都能瞒住,那人又是谁?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厉害的家伙!你肯定猜错了!” 996连连摇头,浑身的毛都炸了。 “你知道吗?”秦青微启红唇,慢慢悠悠地吐着薄烟,本就妖冶的脸庞此刻竟美得有些诡异。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我的种族看似弱小,像是攀附着别人才能存活下去的菟丝子,可是我们却拥有偷天换日、窃取气运的能力。既然能偷天换日,窃取气运,拨乱命盘自然也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找到命盘所在就能成功。不过要拨弄命运之子的命盘可不容易,那人或许已经赌上了他自己的性命。” 996呆呆地看着烟雾里的秦青,结结巴巴开口,“你是说,你是说,做这件事的人和你是同族?” 因为偷了一段最为绚烂的红尘,所以才凝结出这样美丽的一朵花。滚滚红尘不正是天与日,岁与月吗?秦青这个家伙就是偷天换日的产物啊! 996已经没有毛可以炸了,只能瞪圆惊恐的眼睛。 秦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安抚道:“我是猜的,不一定是我的同族,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魑魅魍魉。” “他喵的,这个拨乱命盘,偷盗气运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你吧?”996害怕地缩进沙发里。 “如果是我,我的本体早就被主神碾碎了。一个在祂的寰宇内盗走祂气运的人,你觉得祂会分辨不出吗?哪怕祂还在沉睡,祂的力量也不是我这种小花妖可以抗衡的。那个背后动手脚的人只是偷偷溜进这个世界,鬼鬼祟祟地寻找值钱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拿走几样他能够拿得动的东西。你可以说他很龌龊,也可以说他很无耻,还可以说他卑鄙下流,却决不能说他非常厉害。” 秦青轻蔑地摇头,“他一点儿也不厉害,恰恰相反,他只是一只跳蚤,躲在烂泥堆里,躲在臭水沟内,躲在垃圾桶中,躲在任何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肮脏地方,默默等待一只猎物。他最大的能力是把他的尖嘴扎进猎物的肉里,吸几滴血。贪婪会让他无止尽地吸血,直到撑破他的肚皮。连主神的气运他也敢偷,他在自寻死路。” 秦青杵灭香烟,冰冷不屑的神色重又变回了惯常的温润慵懒。 996却一点儿也不乐观:“可是那么多世界都可以让他吸血,他早晚会变得很厉害的!” “没错,如果他真是我的同族,那他可以借助偷走的这些气运来修炼,不用多久便能登顶仙途,飞升上界,威镇寰宇。”秦青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996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这一族也太他喵的邪门了!” “是啊,的确很邪门。只要一辈子守住自己的心,转而偷走别人的心,就能把那个人的气运、寿命、力量据为己有,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秦青眼瞳放空,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996偷偷摸摸地跳下沙发,想要离这个可怕的花妖远一些时,秦青却又温柔地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心早就失守了。我的气运、寿命、力量,以及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一切,都已经给出去了。我们这一族生来就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付出真心,牺牲一切;一个选择是偷取真心,掠夺一切。我选择了第一条路。”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996嘴上反驳,胖乎乎的身子却又跳回沙发,依偎在秦青身边。 它的直觉很准,它认为秦青不是坏蛋。 秦青弯唇一笑,眸子里溢出温柔:“你觉得主神会是善茬吗?有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存在,祂会发现不了?上个世界为什么不断循环重启,你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996慢慢张大嘴巴,脑子彻底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秦子实就是那个拨乱命盘盗窃气运的人?他会一直患上绝症反反复复死亡,导致剧情始终不能走到结局,是主神在惩罚他?” “是啊。主神把他困在那个小小的囚笼里,像戏耍老鼠般地戏耍着他,既不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又不让他痛快地消亡。他不断经历最漫长的折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永远不得解脱,这样的惩罚够不够残酷?” 秦青轻飘飘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996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可是想到秦子实是一个盗窃气运的小偷,心里又觉得很解气。 “他喵的,还是主神最厉害!”它感叹道。 不知想到什么,秦青舔了舔微红的薄唇,眯了眯水润的眼眸,慵懒地说道:“是啊,祂真的很厉害。”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得到满足的倦怠感,雾蒙蒙的眸子却又透出一丝渴求,于是妖冶的脸庞越发美得惊人,也美得色/气。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996挠了挠头,没敢仔细问。 忽然,它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恐惧又不安地说道:“上个世界的秦子实是偷窃气运的人,那这个世界的云思羽是不是也——” “是啊,今后的每一个世界,或许我们都会遇到这样的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只是盗取气运的工具而已。下一个世界,你最好还是把剧本给我看看,剧本里的记载就是被幕后黑手拨乱的命盘。” 秦青慎重交代。 996甩着尾巴考虑很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好吧,下个世界我给你看剧本。你说云思羽现在怎么样了?没有偷走命运之子的气运,他一定会坐牢吧?” 秦青想了想,说道:“或许坐牢只是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他轻笑了一声,眸子里萦绕着缱绻的温柔:“我的主神脾气似乎很不好,祂的惩罚不会这么简单。” “坐牢还只是刚刚开始?”996瞪圆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被秦青含在薄唇里,仿佛舍不得吐出叫别人听去,暧昧又滚烫的“我的主神”四字。 --- 云思羽蜷缩在拘留室的单人床上,怀里紧紧拥着一条薄被,睡得很不安稳。 冷汗布满额头,身体瑟瑟发抖,嘴唇被牙齿咬出了鲜血,即使如此,他依旧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这个梦起初很美好,一切都甜蜜地叫他沉醉。 秦青完全没有在梦里滋扰他,也没叫他还钱,于是他根本不用为债务发愁。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他去宿舍找闫波行玩儿,因此结识了木非言。 就在他轻轻拨弄吉他的时候,木非言爱上了他,让他搬到宿舍里一起住。 过了没多久,叶戎峥回到学校,对他一见钟情。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开始追逐他,为了他与木非言明争暗斗,誓不罢手。 梦里的云思羽表面上很焦急,不断劝说两人握手言和,背地里却十分开心。如此优秀的两个男人为了他竟然可以放弃一切原则和底线,将他们能够给出的最好的东西都堆放在他面前。 叶戎峥用叶家的财力捧红了云思羽,让他成为蜚声海内外的大画家。 木非言当了大明星,经常在网络上宣传云思羽的画作,让他被全世界的人追捧。 而闫波行竟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他,见他被叶戎峥和木非言抢夺,便也加入了这场爱情的战争。 这个时候的云思羽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唯一缺少的是烦恼和忧愁。他随随便便涂鸦的一幅画就能卖出去几千万甚至上亿。 他的成就足以被写进世界艺术史。 真好啊!梦里的一切怎么可以如此美丽?云思羽沉溺其中完全不想苏醒。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急转直下。 他徘徊在叶戎峥、木非言、闫波行三人之间,犹犹豫豫,难以取舍。那三个男人也不逼迫他做出选择,只是让他轮流去他们家里居住,这个月在叶戎峥的别墅,下个月就是木非言的城堡,再下个月轮到闫波行的公寓。 前往叶戎峥的别墅时,云思羽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因为他尤其受到叶母的喜爱,哪怕是个男人,他和叶戎峥的恋情也被叶母轻易地接纳了。 在叶家,他可以像在自己家一般随性。他经常劝说叶戎峥与叶母好好相处,还强迫叶戎峥每天都要回家陪伴叶母。他的撮合修复了母子俩的关系。 梦里的云思羽觉得自己是有功的,梦外的云思羽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功劳,而是残害和逼迫。他在残害叶戎峥本就不健全的心!他在逼迫一只猛兽变成更嗜血的猛兽! 自然的,他也根本没有发现,叶戎峥的脾气正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疯狂。 梦里的云思羽下了叶戎峥的车,朝别墅大门走去。叶母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叶戎峥却没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室,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从那一刻开始,云思羽变成了叶母的玩具。 叶母把他推下楼,叫他摔断了手脚,给他注射各种奇怪的药剂,让他患上哮喘、癫痫、过敏等种种折磨人的慢性病。 叶母把记者请到家里,拍摄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假装温柔地照顾他,在镜头前彰显自己的善良。 在叶母手中,他就是一个傀儡娃娃。他身体的每一个重要部位仿佛都被插入了带着诅咒的银针。他被玩坏了,身体和心灵都破碎不堪。 他每天都会给叶戎峥打电话求救,可是那个为了他打架斗殴,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男人,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叶戎峥的爱是假的吗?他为什么要把他送到一个魔鬼手里?他难道对他没有一点点感觉,甚至没有一丝丝怜悯吗? 云思羽想不明白,于是整个人都绝望了。 便在这时,木非言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叶家,把他带走,一群警察冲进来,逮捕了叶母。 梦里的云思羽喜极而泣,满以为自己得救了,还笃定地认为木非言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可是梦外的云思羽却又清清楚楚地看见,木非言站在很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一群医生对梦里的云思羽进行救治。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云思羽的死活,听医生说情况有些严重时,他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这是爱吗? 不,这不是爱!这是比叶母的毒害更令人惊恐不安的戏弄。云思羽已经成了木非言掌心的一只猎物,生或死,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梦外的云思羽急出了满头冷汗,梦里的云思羽却沉溺在这虚假的柔情里。 在木非言的精心照顾下,云思羽痊愈了。他又拿起画笔开始作画。但他的名气在消失的一年里已经耗光,他想要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就必须拿出一幅震惊世人的画作。 不知怎的,他竟画出了木非言的裸/体。 木非言是红遍全球的巨星,他的裸/画谁不喜欢? 云思羽把所有心血都投入这幅裸/画之中,却没发现木非言看他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冷酷,就像是一只豹子对猎物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扑杀。 “不要这样做!不要再画了!你已经激怒他了!”梦外的云思羽声嘶力竭地喊。 梦里的云思羽醉心于即将到手的名利和财富,竟什么都不考虑,也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有一天,那幅裸/画在阳光的照射下竟莫名开始燃烧。云思羽连忙抓起画框想要扑灭火焰,双手却被烧得焦黑。 烧伤治愈后,他的十根指头黏连在一起,紧紧地蜷成两个拳头,别说拿起画笔,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失去了。 偏在这个时候,他以前请枪手卖假画的丑闻被揭发,于是全世界都开始讨伐他。 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作画的能力,失去了名利和财富。 他以为木非言会站出来保护他,可是那个男人也消失了。他被送出城堡,安置在一栋简陋的出租屋内。闫波行找到他,将他接回了豪宅居住。 他以为自己又一次迎来了救赎,可是闫波行服用兴奋剂的丑闻被爆出。一夕之间,闫波行也身败名裂了。 豪宅、豪车、安稳富足的生活,全都没有了。闫波行最终也离开了云思羽。 梦还在延续,云思羽躺在一个逼仄的地下室内,头顶开着一扇小小的气窗,窗外射入阳光,也钻入许多尘埃。 云思羽看着那些尘埃,双手掐住自己的咽喉,面皮渐渐涨紫。他的哮喘发作了!他在忍受漫长的窒息和痛苦的挣扎,然后是最终的死亡。 “呼呼呼!”云思羽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息。 梦里的一切分明没有发生过,可他总有种感觉,那些恐怖的、非人的遭遇,都是真的!只要他和叶戎峥、木非言在一起,那些可怕的经历都会在未来一一上演! 什么一见钟情,你争我夺,爱得不可自拔,都是假的! 那两个人从来都没爱过云思羽!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假!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云思羽捂住脸,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在他颈后,盖着浓密头发的部位,一片树叶形状的绿色胎记正慢慢变得枯黄。 秦青在996的催促下很快就赶到了d市公安局。 一名警察迎上来,拿着他的身份证做登记,似想起什么,忽然说道:“你父亲的名字是不是秦华磊?” ”是的。”秦青点点头。 警察仔细端详了秦青几眼,然后才道:“过几天,骗走你父亲两亿八千万的刘成礼就要引渡回国了,我们局负责接收。到时候麻烦你再过来一趟配合调查。刘成礼在英国发展得不错,生意做得挺大,你父亲的钱他可以全部偿还,你算是熬出头了。当年你父亲要是再坚持坚持……” 说到这里,警察打住话头,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秦青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曾无数次走到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原以为再前进一些就是光明,然而每一次前进,等来的都是更绝望的黑暗。 他以为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光明会在那么深的黑暗里闪烁。 但他等到了,在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在最不可能出现光明的地方,有一颗星辰竟然为他亮起。 所以坚持的意义就在这里啊...... 秦青摇摇头,目中浸出动容的泪光。 蹲坐在接待台上的996冷哼道:“这个罪犯可是攻二用他的星途为你换回来的,你也好意思!” 秦青一边在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一边轻笑道:“那我也把自己换给他好了。” 996噎了噎,没好气地瞪眼:“抢了主角攻,你还挺得意!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会破坏剧情的搅屎棍!” “不要再叫我搅屎棍,不然你的猫棒就没有了,还有猫薄荷、金枪鱼罐头、三文鱼肉松、黑鱼子酱,也都会被没收。”秦青在心里慢悠悠地说道。 996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圆圆的脑袋炸了毛,语气十分强硬:“哼,你以为我会妥协吗,我的主人?” 秦青愣了一愣,继而笑弯了眉眼。 这个怂怂的小笨蛋...... 秦青脑袋上顶着一只肥猫走进接待室,讲述了叶家的情况,提交了相关的证据。 警方对这桩案子很重视,立刻就联系了当年的老法医。老法医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来的时候还带着法医检验报告和一些法医学的证据。 叶母肯定是跑不了了,叶父犯了包庇罪也难逃法网。若是叶老先生没死,他也要跟着坐牢。 叶家除了叶戎峥,竟然被一网打尽。 离开接待室的时候,秦青打听了一下云思羽的情况,这才知道他竟是因为偷了木非言的项链被抓进来的。 “……也怪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位木先生为了找回项链,动用了一些私人力量,速度比我们警察还快。云思羽是在一家典当行里被抓住的,送进来的时候一直在跟木先生道歉,让木先生放他回去。他也不想想,盗窃十几万财物,他回得去吗?都是大学生了,一点法律知识都不懂。” 警察颇为唏嘘地摇摇头。 秦青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云思羽为什么会胆大至此。 上一次闫波行偷了木非言的钱包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教育了两小时就被放走。有这样的先例摆在那里,云思羽自然不会觉得偷盗是多大的事。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离开警察局后,秦青在心里叹息:“主角受的确很单纯。” 996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气哼哼地问:“刚才在机场,木非言为什么不提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云思羽不值一提吧。”秦青慢悠悠地说道。 996:“……他喵的,你不但擅长搅屎,还擅长插刀!” 盗窃十五万财物属于数额巨大的情形,刑期长达三至十年。好好的一个主角受就这么毁了! 996十分不甘,毛都炸了。 秦青便笑着说道:“我可没对他动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是啊,一切都是因果。如果剧本顺利演绎下去,坐在审讯室里痛哭流涕的人就是秦青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再看看此刻浑身都散发着微光的秦青,996忽然觉得剧情崩了好像也没什么。一朵花的使命就是要开得漂亮啊。哪怕凋零也应该落进湖泊或河流,被清澈的水带走。 这样想着,996软乎乎地看了秦青一眼,小鼻子傲娇地哼了哼。 秦青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却感觉到了它的灵魂散发出的温暖。 “小笨蛋。”秦青蹲下身,轻轻地揉了揉996的圆脑袋。过往的行人看不见996,便以为秦青得了什么妄想症,但秦青却全然不在乎他们异样的目光。 一人一猫慢腾腾地走在街上,懒洋洋地晒着日光。 不知想到什么,996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喵,这样的话,攻三的事业也毁了?未来的攻三可是世界级的球星啊!秦青,剧情又崩了,救命啊!” 秦青爽朗地笑了,为了自己的小笨猫,终究还是赶到医院,把闫波行的住院费交上了。 第二天晚上,一人一猫买了许多啤酒和烤串,坐在家里大吃大喝。 996整个猫都颓了,一只爪子握着啤酒瓶,一只爪子抓着一串羊腰子,瘫在沙发上愤恨地说道:“下个世界不要再来这么多攻了,一个就好。不然所有感情线都崩掉,我他喵的会短寿。” 秦青交叠着长腿,慵懒地靠着椅背,愁容不展地吸了一口香烟,颇为认同地点头:“一个就好,多了真的受不了。” 他的手机正一下接一下地震动着,叶戎峥和木非言仿佛约好了一般,一条接一条地发来短信。 叶戎峥:【亲亲,我想你了。】 木非言:【宝贝,你要想我。】 叶戎峥:【我现在开了一家矿厂和一家安保公司,业务都很好,我以后一定比木非言厉害。】 木非言:【我明天就去家族企业上班了,暂时担任ceo。叶戎峥在非洲还好吗?那里很适合他,因为他是个空有肌肉没有大脑的野兽。】 叶戎峥:【听说木非言回去继承家产了?因为没能力自己创业,所以才会坐享其成吧?真是没出息啊,不知道他多久会把他家的公司搞破产。】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发来一张照片。叶戎峥拍摄了非洲的大草原,木非言拍摄了古老的城堡。 叶戎峥:【真想把你接过来和我一起在草原上看落日。】 木非言:【我会为你在花园里种满蔷薇,春天的时候与你一起徜徉花海。】 秦青一边看短信一边吸烟,妖冶的脸庞露出了囧囧的表情。 996凑过来,好奇地问:“你到底选哪个?” 秦青摇摇头,吐出一口忧郁的烟雾:“不知道,还在发愁。” “别愁了,快看电视!”996用吃空了的竹签子戳了戳秦青的手背。 秦青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电视机。只见叶母狰狞扭曲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中。她在大喊大叫,哭泣哀嚎,一面说着我爱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杀害他,一面踢踹周围的警察。 一群警察涌上去竟然都有些制不住她。 最终,她被铐住双手,擒住双腿,像死猪一般抬上警车。 一群记者围住叶父,问他叶母到底有没有杀害幼子。或许是良心发现,又或许是证据确凿,叶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了叶母和自己的罪行。 他红肿的眼睛掉出悔恨的泪水。 “儿子,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们。不原谅也没关系,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他看着摄像机,终于说出了忏悔的话。 996摇头叹息道:“唉,现在认错是不是有点晚了?” 秦青好奇地问道:“剧本里,他们的罪行有没有被公之于众?他们忏悔吗?叶戎峥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清白和正义了吗?” 连续三个问题让996陷入了尴尬之中。剧本只写到云思羽轮流和三个攻同居,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后面就没有了。不过它猜测正义是缺席的,因为云思羽已经修复了叶戎峥和叶母的关系。母子俩和乐融融,一切丑陋的真相皆被掩盖。 它抓起一只生蚝塞进嘴里,假装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火星语,其实什么都没说。 秦青杵灭烟蒂,托着雪白的香腮,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觉得是现在这个结局好,还是剧本里的结局好?” 996吞下生蚝,没有再含糊:“当然是现在这个结局好。有因就有果嘛。” “是啊,有因就有果,所以你手里的剧本其实是乱了因果的。因果紊乱,这必然不是天道所致,而是有人拨乱了命盘。因为因果循环是最基本的天道法则啊。” 秦青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抽吸一口,温润的眉目在袅袅蓝烟中显出几分冷冽。 996听呆了。它智商再低也能明白这段话所隐藏的骇人讯息。 “你是说,有人在扰乱每一个小世界的命轨?为什么啊?连天道和主神都能瞒住,那人又是谁?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么厉害的家伙!你肯定猜错了!” 996连连摇头,浑身的毛都炸了。 “你知道吗?”秦青微启红唇,慢慢悠悠地吐着薄烟,本就妖冶的脸庞此刻竟美得有些诡异。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我的种族看似弱小,像是攀附着别人才能存活下去的菟丝子,可是我们却拥有偷天换日、窃取气运的能力。既然能偷天换日,窃取气运,拨乱命盘自然也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找到命盘所在就能成功。不过要拨弄命运之子的命盘可不容易,那人或许已经赌上了他自己的性命。” 996呆呆地看着烟雾里的秦青,结结巴巴开口,“你是说,你是说,做这件事的人和你是同族?” 因为偷了一段最为绚烂的红尘,所以才凝结出这样美丽的一朵花。滚滚红尘不正是天与日,岁与月吗?秦青这个家伙就是偷天换日的产物啊! 996已经没有毛可以炸了,只能瞪圆惊恐的眼睛。 秦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安抚道:“我是猜的,不一定是我的同族,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魑魅魍魉。” “他喵的,这个拨乱命盘,偷盗气运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你吧?”996害怕地缩进沙发里。 “如果是我,我的本体早就被主神碾碎了。一个在祂的寰宇内盗走祂气运的人,你觉得祂会分辨不出吗?哪怕祂还在沉睡,祂的力量也不是我这种小花妖可以抗衡的。那个背后动手脚的人只是偷偷溜进这个世界,鬼鬼祟祟地寻找值钱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拿走几样他能够拿得动的东西。你可以说他很龌龊,也可以说他很无耻,还可以说他卑鄙下流,却决不能说他非常厉害。” 秦青轻蔑地摇头,“他一点儿也不厉害,恰恰相反,他只是一只跳蚤,躲在烂泥堆里,躲在臭水沟内,躲在垃圾桶中,躲在任何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肮脏地方,默默等待一只猎物。他最大的能力是把他的尖嘴扎进猎物的肉里,吸几滴血。贪婪会让他无止尽地吸血,直到撑破他的肚皮。连主神的气运他也敢偷,他在自寻死路。” 秦青杵灭香烟,冰冷不屑的神色重又变回了惯常的温润慵懒。 996却一点儿也不乐观:“可是那么多世界都可以让他吸血,他早晚会变得很厉害的!” “没错,如果他真是我的同族,那他可以借助偷走的这些气运来修炼,不用多久便能登顶仙途,飞升上界,威镇寰宇。”秦青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996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这一族也太他喵的邪门了!” “是啊,的确很邪门。只要一辈子守住自己的心,转而偷走别人的心,就能把那个人的气运、寿命、力量据为己有,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秦青眼瞳放空,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996偷偷摸摸地跳下沙发,想要离这个可怕的花妖远一些时,秦青却又温柔地笑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心早就失守了。我的气运、寿命、力量,以及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一切,都已经给出去了。我们这一族生来就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付出真心,牺牲一切;一个选择是偷取真心,掠夺一切。我选择了第一条路。”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996嘴上反驳,胖乎乎的身子却又跳回沙发,依偎在秦青身边。 它的直觉很准,它认为秦青不是坏蛋。 秦青弯唇一笑,眸子里溢出温柔:“你觉得主神会是善茬吗?有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存在,祂会发现不了?上个世界为什么不断循环重启,你现在还想不明白吗?” 996慢慢张大嘴巴,脑子彻底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秦子实就是那个拨乱命盘盗窃气运的人?他会一直患上绝症反反复复死亡,导致剧情始终不能走到结局,是主神在惩罚他?” “是啊。主神把他困在那个小小的囚笼里,像戏耍老鼠般地戏耍着他,既不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又不让他痛快地消亡。他不断经历最漫长的折磨,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永远不得解脱,这样的惩罚够不够残酷?” 秦青轻飘飘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996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可是想到秦子实是一个盗窃气运的小偷,心里又觉得很解气。 “他喵的,还是主神最厉害!”它感叹道。 不知想到什么,秦青舔了舔微红的薄唇,眯了眯水润的眼眸,慵懒地说道:“是啊,祂真的很厉害。”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得到满足的倦怠感,雾蒙蒙的眸子却又透出一丝渴求,于是妖冶的脸庞越发美得惊人,也美得色/气。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996挠了挠头,没敢仔细问。 忽然,它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恐惧又不安地说道:“上个世界的秦子实是偷窃气运的人,那这个世界的云思羽是不是也——” “是啊,今后的每一个世界,或许我们都会遇到这样的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只是盗取气运的工具而已。下一个世界,你最好还是把剧本给我看看,剧本里的记载就是被幕后黑手拨乱的命盘。” 秦青慎重交代。 996甩着尾巴考虑很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好吧,下个世界我给你看剧本。你说云思羽现在怎么样了?没有偷走命运之子的气运,他一定会坐牢吧?” 秦青想了想,说道:“或许坐牢只是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他轻笑了一声,眸子里萦绕着缱绻的温柔:“我的主神脾气似乎很不好,祂的惩罚不会这么简单。” “坐牢还只是刚刚开始?”996瞪圆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被秦青含在薄唇里,仿佛舍不得吐出叫别人听去,暧昧又滚烫的“我的主神”四字。 --- 云思羽蜷缩在拘留室的单人床上,怀里紧紧拥着一条薄被,睡得很不安稳。 冷汗布满额头,身体瑟瑟发抖,嘴唇被牙齿咬出了鲜血,即使如此,他依旧无法从梦魇中挣脱。 这个梦起初很美好,一切都甜蜜地叫他沉醉。 秦青完全没有在梦里滋扰他,也没叫他还钱,于是他根本不用为债务发愁。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他去宿舍找闫波行玩儿,因此结识了木非言。 就在他轻轻拨弄吉他的时候,木非言爱上了他,让他搬到宿舍里一起住。 过了没多久,叶戎峥回到学校,对他一见钟情。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开始追逐他,为了他与木非言明争暗斗,誓不罢手。 梦里的云思羽表面上很焦急,不断劝说两人握手言和,背地里却十分开心。如此优秀的两个男人为了他竟然可以放弃一切原则和底线,将他们能够给出的最好的东西都堆放在他面前。 叶戎峥用叶家的财力捧红了云思羽,让他成为蜚声海内外的大画家。 木非言当了大明星,经常在网络上宣传云思羽的画作,让他被全世界的人追捧。 而闫波行竟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暗恋他,见他被叶戎峥和木非言抢夺,便也加入了这场爱情的战争。 这个时候的云思羽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唯一缺少的是烦恼和忧愁。他随随便便涂鸦的一幅画就能卖出去几千万甚至上亿。 他的成就足以被写进世界艺术史。 真好啊!梦里的一切怎么可以如此美丽?云思羽沉溺其中完全不想苏醒。 然而事情就在这时急转直下。 他徘徊在叶戎峥、木非言、闫波行三人之间,犹犹豫豫,难以取舍。那三个男人也不逼迫他做出选择,只是让他轮流去他们家里居住,这个月在叶戎峥的别墅,下个月就是木非言的城堡,再下个月轮到闫波行的公寓。 前往叶戎峥的别墅时,云思羽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端,因为他尤其受到叶母的喜爱,哪怕是个男人,他和叶戎峥的恋情也被叶母轻易地接纳了。 在叶家,他可以像在自己家一般随性。他经常劝说叶戎峥与叶母好好相处,还强迫叶戎峥每天都要回家陪伴叶母。他的撮合修复了母子俩的关系。 梦里的云思羽觉得自己是有功的,梦外的云思羽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功劳,而是残害和逼迫。他在残害叶戎峥本就不健全的心!他在逼迫一只猛兽变成更嗜血的猛兽! 自然的,他也根本没有发现,叶戎峥的脾气正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疯狂。 梦里的云思羽下了叶戎峥的车,朝别墅大门走去。叶母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叶戎峥却没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室,笑着挥了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从那一刻开始,云思羽变成了叶母的玩具。 叶母把他推下楼,叫他摔断了手脚,给他注射各种奇怪的药剂,让他患上哮喘、癫痫、过敏等种种折磨人的慢性病。 叶母把记者请到家里,拍摄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假装温柔地照顾他,在镜头前彰显自己的善良。 在叶母手中,他就是一个傀儡娃娃。他身体的每一个重要部位仿佛都被插入了带着诅咒的银针。他被玩坏了,身体和心灵都破碎不堪。 他每天都会给叶戎峥打电话求救,可是那个为了他打架斗殴,为了他不顾一切的男人,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叶戎峥的爱是假的吗?他为什么要把他送到一个魔鬼手里?他难道对他没有一点点感觉,甚至没有一丝丝怜悯吗? 云思羽想不明白,于是整个人都绝望了。 便在这时,木非言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叶家,把他带走,一群警察冲进来,逮捕了叶母。 梦里的云思羽喜极而泣,满以为自己得救了,还笃定地认为木非言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可是梦外的云思羽却又清清楚楚地看见,木非言站在很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一群医生对梦里的云思羽进行救治。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云思羽的死活,听医生说情况有些严重时,他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这是爱吗? 不,这不是爱!这是比叶母的毒害更令人惊恐不安的戏弄。云思羽已经成了木非言掌心的一只猎物,生或死,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梦外的云思羽急出了满头冷汗,梦里的云思羽却沉溺在这虚假的柔情里。 在木非言的精心照顾下,云思羽痊愈了。他又拿起画笔开始作画。但他的名气在消失的一年里已经耗光,他想要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就必须拿出一幅震惊世人的画作。 不知怎的,他竟画出了木非言的裸/体。 木非言是红遍全球的巨星,他的裸/画谁不喜欢? 云思羽把所有心血都投入这幅裸/画之中,却没发现木非言看他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冷酷,就像是一只豹子对猎物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扑杀。 “不要这样做!不要再画了!你已经激怒他了!”梦外的云思羽声嘶力竭地喊。 梦里的云思羽醉心于即将到手的名利和财富,竟什么都不考虑,也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有一天,那幅裸/画在阳光的照射下竟莫名开始燃烧。云思羽连忙抓起画框想要扑灭火焰,双手却被烧得焦黑。 烧伤治愈后,他的十根指头黏连在一起,紧紧地蜷成两个拳头,别说拿起画笔,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失去了。 偏在这个时候,他以前请枪手卖假画的丑闻被揭发,于是全世界都开始讨伐他。 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作画的能力,失去了名利和财富。 他以为木非言会站出来保护他,可是那个男人也消失了。他被送出城堡,安置在一栋简陋的出租屋内。闫波行找到他,将他接回了豪宅居住。 他以为自己又一次迎来了救赎,可是闫波行服用兴奋剂的丑闻被爆出。一夕之间,闫波行也身败名裂了。 豪宅、豪车、安稳富足的生活,全都没有了。闫波行最终也离开了云思羽。 梦还在延续,云思羽躺在一个逼仄的地下室内,头顶开着一扇小小的气窗,窗外射入阳光,也钻入许多尘埃。 云思羽看着那些尘埃,双手掐住自己的咽喉,面皮渐渐涨紫。他的哮喘发作了!他在忍受漫长的窒息和痛苦的挣扎,然后是最终的死亡。 “呼呼呼!”云思羽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息。 梦里的一切分明没有发生过,可他总有种感觉,那些恐怖的、非人的遭遇,都是真的!只要他和叶戎峥、木非言在一起,那些可怕的经历都会在未来一一上演! 什么一见钟情,你争我夺,爱得不可自拔,都是假的! 那两个人从来都没爱过云思羽!所有的美好都是虚假!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云思羽捂住脸,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在他颈后,盖着浓密头发的部位,一片树叶形状的绿色胎记正慢慢变得枯黄。 第63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 五年后,一架私人飞机从非洲某国的军用机场缓缓升空,机舱内左右两边的位置分别坐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 一拨人马穿着迷彩服,皮肤皆很黝黑,身材一个赛一个的高大。其中身材最高大的男人正满脸不耐地脱掉作训服,露出仅着一件黑色背心的健硕身体。 他头发剪得很短,被汗水打湿后又被手掌揉乱,显得狂野不羁,五官似雕刻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溢出冰冷而又锐利的光,两条长腿叉开,大马金刀地坐着,结实的手臂随意撑住大腿,背部略微弓起,绷紧了一块块漂亮的,流畅的,充满了爆发力的肌肉。 男人像一头嗜血残忍的猛兽,寒光烁烁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瞟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皮肤冷白,气质温雅,穿着一套复古的黑色西装,五官同样深邃立体,却又更精致华美一些。他交叠着一双长腿,懒洋洋地靠向椅背,一只手扶住额头状若沉思,一只手随意搭在座椅的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扶手板面。 哒哒,哒哒,哒哒…… 指尖撞击板面,发出富有节奏的微响,彰显着男人的从容不迫、慵懒随性,以及孤僻冷傲。 他身后也坐着一群属下,一个个西装笔挺,面容整肃。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扶着额头的手摸到衬衫领口,懒懒地解开两颗纽扣,用指尖勾出一条细细的项链,捏住那个并不如何名贵的黄钻吊坠,无意识地抚摸着。 见他如此,坐在对面的狂野男人也摸向了佩戴在颈间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颗黑漆漆的玻璃球,由铂金打造的带刺藤蔓包裹着这颗玻璃球,将之密密实实地保护起来。 狂野男人抚摸着吊坠,冷酷的眉眼竟变得无比温柔。 这二人就是叶戎峥和木非言。 木非言瞥了叶戎峥一眼,问道:“你在想秦青?” “废话!不想他想谁?”叶戎峥皱紧浓眉,满脸都是敌意。 木非言捏紧那颗黄钻,冷笑道:“我其实根本不想来救你。” “你以为我想救你吗?”叶戎峥扬起下颌,满脸鄙夷。 “没有我的人脉,你能进入这个机场?”木非言更加鄙夷地问。 “没有我的人马,你能从阿尔泰山那个鬼地方平安离开?”叶戎峥咄咄逼人。 “要不是秦青给我打电话——” 这句话,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然后便目光凶狠地锁定了对方。不知对视了多久,当气氛渐渐变得灼热,并带上了一丝即将交战的硝烟味时,两人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我从阿尔泰山带出来一些珍贵的种子,秦青一定会喜欢。”叶戎峥从裤兜里取出一个棉布袋子,得意洋洋地抛了抛。 木非言勾着唇角懒洋洋地说道:“只可惜阿尔泰山最珍贵的雪晶花的种子,你却没能带出来。” 话落,他摊开掌心,指尖微微勾了勾。 坐在他身后的一名属下立刻把一个小小的绒布礼盒递过去。盒盖打开之后,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粒黑褐色的花种。 “你说我这一份礼物,能不能抵得过你所有礼物?”木非言用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种,态度十分闲散。 叶戎峥狂野不羁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阴云。木非言华美精致的脸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无形之中,冷热两股气流在机舱里碰撞,闪出敌意的火星。 左右两拨人马也随之变得剑拔弩张。 这种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飞机在另一个非洲小国降落。战火依旧在周边地区蔓延,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有可能被枪/炮或导/弹波及。 叶戎峥和木非言站在停机坪边,分别拿出手机给心爱的人报平安。他们是死敌,然而只要秦青一句话,却也可以摒弃掉所有敌意,前往最危险的地方把对方救出来。 不为什么,只为了不让秦青伤心。 “我们分开走吧。”放下手机后,两人又一次同时开口,说的话一模一样。 这种默契实在是诡异。 叶戎峥嘴里叼着一支不曾点燃的香烟,慎重说道:“分开走的话,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回去帮我照顾秦青。” 木非言双手插兜,神态怡然地看着远处的炸/弹在空中爆出一朵黑云。 “好巧,”他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出事了,麻烦你照顾好秦青。” 两人看向彼此,平静的脸庞又一次被浓浓的敌意占据。 “我希望死的人是你。” “我也是。” 充满恶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竟比战火更具有毁灭气息。 二人冷冷一笑,然后走向了各自的私人飞机,朝不同的航线飞去。 --- 数日后,秦青带着996来到d市机场。 “他们两个真是命大啊,竟然连炸/弹都炸不死。”996不断摇头感叹。 “所以我根本没偷走他们的气运,这下你放心了吧?”秦青弯下腰,把自己吃了一口的甜筒递过去。 996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掉了整个甜筒。没有人注意到这古怪的一人一猫,主神布下的禁制可以混淆所有人的视听。 两架航班前后只相差五分钟落地,翘首以盼中,两个同样高大,同样俊美,气质却迥然相异的男人从安全通道里大步走出来。 看见秦青,两人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转而看见彼此,笑容立刻淡去,化为敌意。 他们慢慢远离彼此,站在了东西两端,而秦青则站在中间。 秦青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低下头,一边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无奈地呻/吟。 996舔着嘴角的冰淇淋,傻乎乎地问:“怎么啦?” “该来的总是会来。” 秦青向东转头,看了看叶戎峥,然后向西转头,看了看木非言。两人双手插兜,以同样挺拔也同样固守的姿态,站在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 “宝贝,今天你一定要做出选择。”木非言认真说道。 叶戎峥张开双臂,“亲爱的,我在等你。” 996:“喵了个咪的,没想到我们来的不是机场,是修罗场!” 秦青不断按揉太阳穴,低低地呻/吟,妖冶的脸庞露出了罕见的窘迫表情。 996拽了拽他的裤腿,小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选一个,我选一个,好歹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啊是不是?” 即便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秦青竟也差点被996逗笑。他抿紧薄唇,再次抬眸看向两人。 东边是一头狂野的雄狮,西边是一只优雅的猎豹,两个都是猛兽,也都带给他强烈的悸动和安全感。 怎么选? 秦青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迈开。 同一时刻,关在牢房里的云思羽正在做梦。他似乎得了昏睡症,每天有十几个小时都躺在床上。狱警送他去看病,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只是开了一些提神的药。 别的犯人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宁愿永不入睡,也不愿意陷入梦魇。 在那短短十几个小时的睡梦里,他经历的却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他不断被叶母摧残,身体变得破败,又不断捧起那幅燃烧的画,在熊熊火焰里发出痛苦的惨叫。 那是一个反复轮回的地狱。 云思羽猛然从床上弹坐而起,布满冷汗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举起双手看了看,那上面还残留着烈火灼烧的剧痛感。 所以,那些梦,不仅仅是梦吧? 梦怎么会让人痛? 云思羽慢慢弓起背,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把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抱住。 脖子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习惯性地用手去抠,狠狠地抠,直到皮肉裂开,鲜血迸溅。那个绿色的叶片胎记已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变成一个焦黑的污点,被他从皮肉里挖出来,血肉模糊地甩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云思羽的身体崩解成无数黑色的尘埃,蚊蝇一般四散。 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停止了运转。 机场这边,万分为难的秦青忽然抬起头看向虚空。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中轰响。 站在东西两端的叶戎峥和木非言皆是面色一变,然后齐齐朝站在中间的秦青飞奔。 时间和空间凝固成一块透明的冰,他们每跑一步就要撞开坚硬的冰层,令自己的血肉之躯被时空碎片割伤。终于抵达秦青身边时,二人已伤痕累累,浑身染血。他们同时伸出强健的手臂,为秦青撑起了一个绝对不会坍塌的角落。 他们的身体被冻在了时空里,却也凝成了一个足以抵挡一切伤害的结界。站在他们的臂膀之下,秦青是安全的。 周围死一般寂静。 996飞快转动圆脑袋,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秦青,发生什么事了喵?”它的小奶音微微地打着颤。 “剧情终结了。”秦青平静地说道。 996抬起头,看见的却是秦青泪湿的微红眼眸。他被两个高大的男人以护卫的姿态紧密地抱在中间,两双手臂分别护住了他的头和他的身体。 所有伤害都被这两个男人的血肉之躯挡下。他们的眼睛还凝视着秦青,瞳仁里溢出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爱恋。 他们都曾说过要为秦青支撑起这个世界,还要为秦青遮风挡雨,挺身而出。 现在,他们做到了。 这是他们最后的温柔。 秦青捂住眼,寂静无声地站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捂眼的手,眷恋地看着这两个男人,然后踮起脚尖,吻了吻叶戎峥的薄唇,又吻了吻木非言的薄唇。 即使已经被冻结在时空里,因为这个湿湿热热的吻,两人的眼眸依然泄出满足的笑意。 秦青温柔地抚了抚叶戎峥的脸,然后又抚了抚木非言的脸,用细长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他们俊美无俦的五官。他在铭记,即使知道下一个时空还会相遇。 肩后的花朵烈烈地盛开着,像火焰,像恒星,像熔岩。 这是他们赠与他的,最滚烫也最美好的爱。 “再见。”秦青低低地说着,眷恋地亲吻两人的耳廓。 就在这时,被叶戎峥和木非言佩戴在脖颈上的两条项链竟放射出璀璨的金光,然后自动自发地飞入秦青的掌心。 秦青把两团金光握住,贴合在砰砰跳动的胸口。下一秒,时空再次流动,场景也随之发生了转变。原本站在人潮汹涌的机场内的秦青和996,瞬间出现在主神的空间里。 “我们这就出来了?”996的脑袋还是晕的,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秦青倒是很淡然,缓缓走向那个微缩宇宙,踮起脚尖,伸出手臂,把那两条项链递送出去。 “你干嘛呀?”996好奇地问。 两条项链变成两颗星辰缓缓上升,飞入微缩宇宙之中,一闪一闪放射出光芒。它们似乎在朝秦青眨眼。 秦青弯唇笑了,微红的眸子里蒙着泪雾,却又溢出柔情。 他伸出手臂去拥抱这颗巨大的蛋形宇宙,却只是触摸到了它的一点点边缘。但一股暖流从宇宙深处涌出来,将他环绕,仿佛是一个无形的胸膛在接纳他的投入。 所有星辰都在闪烁,回应着这颗宇宙之外最美最亮的星辰。 996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智脑发出冷冰冰的机械音,告诉它任务已经完美达成。 “喵了个咪的,剧情全都崩了,任务竟然还能完美达成?这两个光点也是本源碎片吗?”996的小脑袋瓜子根本不足以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本源碎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叶戎峥和木非言身上?主神要它们有什么用?秦青怎么能搜集到本源碎片?他使了什么妖法? 996想不明白,于是就不想了。 当秦青拥抱那巨大的蛋形宇宙时,他肩后的双色蔷薇也化为粘稠的液体,浸入了他的灵魂。 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治愈的创伤,刀痕、鞭痕、剑痕……正慢慢被修复,总有一天,它们会被所有的爱抚平。 原本已快要虚化的秦青的灵魂,此时更加凝实了几分。 他放开蛋形宇宙,缓缓走到996身边,催促道:“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996扬起小脑袋,傻乎乎地说道,“秦青,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了!为什么啊喵?” 秦青答道:“我的灵魂在慢慢修复,我的花瓣在一片一片舒展。一朵盛开的花,自然比一个小小的蓓蕾好看。” 996恍然大悟,继而紧张地说道:“秦青,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危险!” “为什么?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秦青看了看主神空间。 996严肃地说道:“因为再这样下去,你会美炸的!”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就被逗笑了。 这个小笨猫…… 一人一猫打趣着朝时光隧道走去。 996摇着肥肥的屁股,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变得越来越好看?我没有办法想象啊喵!再美下去,这个宇宙都会因为你而爆炸的!” 它完全不知道,这句不过脑子的话竟真的引发了身后那个巨大的微缩宇宙的爆发。所有星辰都在这一瞬间放射出璀璨的亮光。 这煌煌如日的辉光把周围的一切阴影都强横地吞噬。秦青的美丽让宇宙也为之晕眩。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秦青正好踏入时空隧道,被一个极为明亮的光圈吞没。 星辰们用自己的星光在表白,却不曾被最爱的那个人看见。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在最深邃的黑暗里,有那么多炽热的恒星在为他奋不顾身地燃烧。 --- 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屋内所有摆设都是纯粹的白,只有巨大落地窗外显现的天空是灰色的。 一辆辆飞车从窗外呼啸而过,钻入厚厚的阴云,还有一艘艘飞艇在遥远的天边晃晃悠悠地经过。 一栋栋巨塔般的建筑物穿云而过,探入无尽的苍穹。秦青站在窗边抬头仰望,竟然看不见那些建筑物的顶端。 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激光以阴云为幕布,绘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3d图画,有美丽的女郎,有可爱的动物,有荒诞不羁的怪兽。 这些图画取代了霓虹灯影,变作了城市新的装饰物。 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机械感,绿色的树木,缤纷的花朵,娇嫩的芽蕾,竟全然不见。 秦青几乎快要窒息了,翻阅完原主的记忆,窒息感竟然更重。 这个世界在非常久远的未来,人类用科技的力量冲破了大气层的桎梏,开始不断探索更深的宇宙。人口开始爆发,环境开始恶化,地球被抛弃,人类集体迁往了遥远的外太空。 迁徙过程中,人类与虫族遭遇,展开激战。 为了获得胜利,人类用科技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和基因。原本的两种性别变成了六种,什么alpha、oa,乱糟糟地弄得秦青头晕。 他慢慢倒退,离开巨大的落地窗,低下头看了看平坦的腹部,不敢置信地呢喃:“我竟然是一个可以生孩子的男人?” 这个可怕的现实带给他的冲击不亚于一枚炸/弹。 沉稳如他,这会儿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所幸他很快就从记忆里得知,原主虽然是一个o,却没有腺体,无法分泌信息素,故而也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秦青徐徐吐出一口气,然后便坐倒在纯白的沙发里,虚弱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oega,越是能吸引顶级的alpha,获得的特权也越多。 o身体柔弱,无法承担重要的社会责任,但他们分泌的信息素却可以修复alpha的精神领域。 越是顶级的alpha,精神领域的力量就越狂暴,只有嗅闻到顶级o的信息素才能让他们获得平静。 倘若一个顶级alpha始终找不到与自己适配度达到ega,那么他们很快就会因为精神领域的崩溃而变成残废,甚至是忽然暴毙。 顶级alpha的战斗力非常恐怖,是对抗虫族的中坚力量。为了保持帝国的战力,每一个olpha进行配对。 顶级o的精神领域,同时也可以抚慰最高等的alpha的精神领域。他们好像无所不能,所以往往也是最抢手的结婚对象,亦是帝国精心呵护的宝贝。 每一个顶级o在分化的那一刻都能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帝国最奢华的场所,无需工作也能享受最优渥的待遇,甚至某些时候还能无视法律。 倘若一个顶级o的适配度达到90以上,那么他简直可以在帝国横着走。 这些顶级alpha为了抚平精神领域的狂暴,为了不变成残废或忽然暴死,都会聚拢在这位o身边,成为他的守护者。 这种特别的监护关系,会在o与其中一个守护者结为伴侣时终止。 法律保护这种暂时性的缔约关系,倘若有人破坏了这种关系,将会受到严惩:流放荒星,□□终生,鞭刑、死刑…… 总之,只要是顶级o的适配度达到90,那么他们的关系将牢不可破。 秦青是一个o,但是很遗憾,他既不是顶级也不是低级。 他根本就没有腺体,或许用废人来称呼更为合适。所幸他出身贵族,生而具备的社会地位让他不必遭到太多人的排斥和鄙视,但他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秦青不觉得头疼,反而倒了一杯红酒,慵懒地浅啜起来。 把信息素送到调配中心去与那些所谓的alpha进行配对,这是缔结婚姻的正确方式吗?这是牲畜在配种。 红酒在秦青细长的指间来回晃荡,逸出微涩微甜的木香和果香。 当他闭上眼睛轻轻嗅闻这淡香时,996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尖叫道:“五个攻!这个世界竟然有五个攻!救命啊!我的氧气罐呢!” 它连忙从智脑的储物格里取出一个氧气罐,怼在自己的大饼脸上,肉肉的小胸脯一起一伏激荡不已。 “秦青,你别告诉我,你五个攻全都要!”996瘫倒在地上,气息奄奄地说道。 上个世界差点愁白头发的秦青:“……” “剧本给我看看。”他强作镇定。 如果五个攻全都是神祇,那么…… 秦青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叫他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叫他全都抢过来,大概会出人命吧? 996从储物格里取出一块长条状的玉简。 秦青把玉简贴在自己额头,快速读取了剧本。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是秦青的私生子弟弟。 兄弟俩同一天分化,但秦青的腺体没有发育,私生子弟弟却变成了顶级o。 弟弟的信息素立刻就被送去了调配中心,经检验,他竟然同时与五个顶级alpha配对上了。他们之间的适配度高达90! 五个顶级alpha分别来自于军、政、商各界,而且全都是天之骄子,手中掌握的权势合起来足以动摇整个帝国的根基。 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了全社会的震动。秦青的父亲立刻把私生子和情妇接回家,召开盛大的宴会公布他们的存在。 品行卑劣,地位微贱的人,有朝一日登上高位,免不了露出猖狂的姿态。很自然的,私生子弟弟开始疯狂踩踏秦青,肆意掠夺秦青的一切。但凡秦青喜欢的东西,哪怕只是不经意地多看一眼,他都要抢过来玩一玩,然后毁掉。 很不幸,秦青最喜欢的,竟然是与私生子弟弟绑定的五位alpha之中的一个。他发了疯地喜欢对方,死也甘愿。 那人名叫殷柏舟,是帝国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sss级alpha。 殷柏舟是中央军团的军长,在帝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人也长得格外高大英俊。 原主头脑聪明,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帝校,毕业后当了军医,在药剂学方面颇有天赋。 为了得到殷柏舟,原主研制了一种药剂,注射后可以短暂地拥有信息素,从而达到诱惑alpha的目的。 原主注射了这种药剂,把自己与殷柏舟关在一起,未料私生子弟弟忽然赶到,打断了他的好事,又将他押送到军事法庭。 原主被判处二刑,行刑完毕之后竟然落下了终生残疾,双腿再也无法行走。这时,一位顶级alpha出现了,他向原主求婚。 绝望中的原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但事实证明稻草就是稻草,它完全无法承载一个即将溺毙的人的重量。 这位顶级alpha深爱的人是私生子弟弟,甘愿与原主结婚也是得到了私生子弟弟的授意。他娶原主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折磨。从精神上,□□上,乃至于灵魂上,不断地折磨。 忍受不了这种残酷折磨的原主,终于在某个雨夜选择了自杀。他为他的暗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私生子弟弟最后的归属是谁,剧本里没有写,却暗示了一句。 由于五个攻都舍不得放弃私生子弟弟,在一次激烈的较量后,其中一个攻提出和平共处,其余四人只能点头答应。 结尾处,私生子弟弟站在海边看落日,身后并排站立着五个守护神。 “五个气运最盛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这只跳蚤比我想象得还要贪婪。”秦青勾了勾唇角,颇觉有趣地笑了。 996忧心忡忡地说道:“秦青,这个世界可不好办啊!你要是敢抢主角攻,法律一定会制裁你!” 第64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2 秦青把承载着剧本的玉简还给996。 996再次剧本,大饼脸皱成了包子褶。 上个世界,智脑提示它任务完美达成,从那时候开始它就已经相信秦青了。 它相信命运之子的命盘被拨乱,也相信所有姻缘线都是错误的,那所谓的命定之人根本就是个无耻的小偷! 如果它极力推动剧情,达成剧本里的大结局,只会拱手把命运之子的气运,乃至于整个小世界的气运,都送给那个小偷。 “秦青,你可一定要把命运之子抢过来啊!你看看这个主角受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以往总是会被剧本蒙蔽的996现在也清醒过来了,正用玉简邦邦邦地敲着地板,满脸都是气愤的表情。 “他什么都要抢原主的。原主好不容易考上帝校,他竟然把原主的录取通知书抢走了!原主可是全国第一名唉!主角受八科总分加起来都考不到一,是个妥妥的学渣,他配得上这个录取通知书吗?” 996冲地板啐了一口唾沫,表情越发鄙夷。 剧本里对这段剧情进行了美化,说是主角受发了高烧坚持去参加考试,这才没有取得好成绩。 问题是,就算主角受没发高烧,他平时也考不及格。他的愚蠢、自私与恶毒,均被剧本美化成了天真烂漫和迷糊可爱。 更可笑的是,所有攻竟然都会被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儿迷惑。 996疑惑地说道:“秦青,这五个攻是不是眼瞎啊?” 秦青摇摇头:“不是眼瞎,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考虑罢了。他们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安抚精神领域的暴动,否则会死。” “这个金手指开得真够大啊!幕后黑手应该没少花功夫吧?” 996感叹了一句,继而悚然一惊。 “大事不好啊秦青!这个世界不看脸,只看信息素!你没有信息素,就算把五个攻都抢到手,他们最后也是死路一条!这个世界的设定太可怕了,简直处处限制我们!” 秦青一点也不慌,反而好奇地问,“你说,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坐在纯白沙发里的他微微弯腰,伸出一根细长粉白的食指,轻轻点在996的鼻尖。 “这个能不能算作信息素?”他轻声问道。 一股香味凝成一根细线,从他软嫩的指尖里钻出,似针尖一般扎入996的鼻孔,又强横地闯入它的大脑。 996翠绿的眼睛立刻瞪圆,竖瞳陡然扩散,紧接着又急剧收缩。它说不出这股占据了自己大脑的香味到底是什么。 这香味很醇厚,却又极清浅,轻易就能勾起脑海深处铭记的,所有最美好的气味。烤鱼的焦香,鱼子酱的甘甜,三文鱼的微腥,猫薄荷的纯烈…… 所有最喜爱、最迷恋的气味,都隐藏在这么细的一根无形的丝线之中,继而引动身体的燥热甚至是灵魂的瘙痒。 996骨头都酥了,翻着白眼,抱着肚皮,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 即使是吸了几猫薄荷,也达不到如此痴狂的程度。 它像条虫子一般在地板上扭来扭去,扭到秦青身边,用胖乎乎的爪子抱紧了秦青的脚踝。 “主人,再给我吸一口吧喵!你好香啊!我爱死你了主人!”它彻底丢弃了神使的尊严,像个宠物一般臣服于秦青。它在扭动、呻/吟、献媚。 若是香味再浓郁一些,它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所有欲念,都会被轰轰烈烈地勾起,完完全全地燃烧。 秦青颇觉有趣地低笑了两声,然后便收回了那缕细细的香味。 996呆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丑事,整只猫都不好了。 “秦青,你果然会使妖法!我就说你凭什么每个世界都能抢走主角攻,原来是这样!”996一咕噜爬起来,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秦青还在低笑,灼灼的脸庞散发出迷人而又妖冶的光芒。 “这是我们这一族的天赋技能——香。不过你不用担心,迄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它。” 秦青垂眸看着自己粉白的指尖,摇头道:“闻过香的人都会狂热地爱上我,不过那有什么意思呢?当香味消失,爱也就消失了。这种无所依托的,仅仅只出自于浅表的爱,对我来说比垃圾还不如。我要一个垃圾做什么?” 他走进厨房认真清洗指尖,把最后残留的一丝香味也祛除了。 对于爱,他生来就有着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偏执。他要的是最纯粹,最炽热,也最真诚的一颗心。一丝丝的虚假和犹豫都不能存在于这颗心里。 同样的,他给出去的,也是如此干净的一颗心。 996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相信了这番话。 “其实吧,”996咂咂嘴,小声说道:“其实你偶尔还是可以给我吸一口的。我不介意被你迷惑啦!” 秦青忍俊不禁地回过头:“你是把我当成猫薄荷了吗?” 996连忙跑过去,用胖乎乎的爪子抱住了秦青修长的小腿:“可不可以啊主人?每天让我吸一小口吧主人?只要吸一口,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青被逗得连连低笑,嘴上却不肯答应。 一人一猫正在玩闹,房门却毫无预警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两男一女缓步走进来。 秦青回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淡了。 来人是原主的父亲秦涛,原主的母亲李怡佳,以及原主的私生子弟弟秦甘棠。 不过现在的秦甘棠已经不是私生子了。他被秦涛风风光光地认回秦家,上了族谱,得到了所有家族成员的认可。他的母亲方安娜也被接回秦家,与李怡佳平起平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平起平坐的态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方安娜主持宴会的次数越来越多,俨然成了新的当家主母。 而原主的权利也被秦甘棠一点一点剥夺。先是房间被秦甘棠占据,后是贵重衣物和饰品被秦甘棠抢走,再就是曾经喜欢的各种东西,大到家庭地位,小到儿时的一个玩具,皆被掠夺一空。 最后,原主的军校名额也成了秦甘棠的囊中之物。 李怡佳对这母子俩深恶痛绝。但那又如何呢?她的娘家是做生意的,而秦家是从政的。金钱唯有依附于权势,才能赚取更多,所以李家实则是秦家的附庸。 更何况秦甘棠与五个顶级alpha缔结了守护关系,那五人全都是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联合起来几乎能掌控所有。李怡佳又怎么惹得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儿子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抢走。 抢走倒也罢了,更可恨的是,将那些东西玩腻之后,秦甘棠和方安娜母子俩还会把它们全部毁掉。他们原本只是两个小偷,后来竟变成了两个强盗。 他们喜欢掠夺,更喜欢摧毁。 此刻,李怡佳的表情十分难看。 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她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度苦涩的笑容。 秦青走上前,轻轻抱住这位母亲,又吻了吻她苍白的面颊。秦涛和秦甘棠则被他彻底无视了。 秦涛对这个大儿子并无多少思念,拉着小儿子坐下,直接就道:“你妈妈说你毕业之后被中央军团录用了,她要送你一套房子当礼物,我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就叫她买了两套,一套给你,一套给甘棠。甘棠正好也是今年毕业。” 原主的军校名额被秦甘棠抢走后只能复读。比原主早入学一年的秦甘棠留了级。于是兄弟俩还是一起毕业。 秦甘棠目前还没找到工作,不过凭他强大的背景,他也不需要工作。 秦青对父亲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李怡佳默默握紧拳头,面上却还要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给自己的儿子准备毕业礼物,秦甘棠凑什么热闹? 是不是儿子的一切,秦甘棠都要抢走? 掌心被指甲刺破,流出血液,却只能攒着,藏着,捂着,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李怡佳默默把血液擦在黑色裙摆上,这才拉着儿子落座。 秦青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秦甘棠。 这人长得非常精致,尖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神态中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天真的妩媚,像只初入红尘还不懂情爱的小狐狸,极其招人怜爱。 最妙的是,他左眼下方长着一颗胭脂痣,色泽鲜红,艳丽如火。当他斜着眼眸轻飘飘地睇过来时,那种从肉/体深处散发的蛊惑人心的魔力,便会像暗潮一般涌动。 一股勾人心魂的香味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溢出,像是熬制了无数个日夜的最浓最甜的鸦/片,只是浅浅的一丝,细细的一缕,就能叫人发疯。 香? 秦青弯唇笑了。 幕后之人果然是同族啊。他移开目光,轻轻一叹。 当他打量秦甘棠时,秦甘棠也在打量他。 不同于他的平静淡漠,秦甘棠的内心却是狂风席卷,暴雨倾盆。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秦青了,记忆中的脸庞已经模糊。 可是再次见面,他却惊骇地发现,秦青竟然长成了这副模样!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纯白的,然而这种用精密仪器才能调配的,最为干净纯粹的颜色,却比不上秦青的肤色。 他的皮肤也像初雪一般白,却又在眼尾、鼻尖、嘴唇等处染着一层淡而灼,清又艳的粉色。他的头发和眼瞳比最深的夜幕更黑,却又沁润着柔和的光泽。 当环境变得如此单一时,他就是此处最夺目也最华美的存在。 仅仅只是瞥他一眼,秦甘棠竟产生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试想一下,倘若秦青拥有了腺体和信息素,哪怕不是顶级o,仅仅只是低级,追逐他的人也会多如牛毛。 秦甘棠脸上的笑容变浅了一些,眼瞳里的阴毒却在不断加深。 他伸出手摸了摸眼尾处的那颗胭脂痣,嫉恨难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哥哥,房子是李姨买的,你先挑吧。”秦甘棠笑眯眯地说道。 “你先挑吧。你的那几个守护人时常要去拜访,你看哪处房产方便他们来往,你就挑哪处。”秦涛丝毫也不顾及妻子和大儿子的感受,只是一味地讨好着幼子。 就算他是秦家家主,在背景强横的秦甘棠面前,他也得摆出最低的姿态。 拿老婆的钱财供奉私生子和情妇又怎么了?只要能从中得利,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秦甘棠连忙摆手,十分体贴地说道,“不了,还是让哥哥先挑吧。钱都是李姨出的,我怎么好意思。无论我住哪儿,他们五个都很方便,没关系的。” 不曾选中其中一人缔结婚姻之前,秦甘棠可以自由地与五个alpha来往,时不时放出信息素让五人嗅闻,安抚他们□□的精神领域。 若是不想死,这五个人在结婚之前都会拼尽全力去博取他的爱。所以他虽然是一个私生子,也不是顶级门阀的后嗣,却完全不用迁就那五人。 他才是主导一切,掌控一切,决定一切的人。 这样想着,秦甘棠不由笑了笑,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道:“秦青,那你就先选吧。” 话落,她从包里取出两张磁卡,磁卡上印着两栋房产的照片。这就是时下的房产证。 秦青遵照原主的记忆,用手腕上的智脑扫描两张磁卡。 两张磁卡分别投射出两栋房屋的3d图景,其中一栋房屋是两层楼的小别墅,位于郊区,带一个花园。另外一栋房屋是高层公寓,四平,装修豪华。 李怡佳给儿子买的是别墅,价格高达数千万。秦甘棠得知了这件事,便说自己也想要一套房产,于是秦涛就逼着李怡佳又买了一套。 公寓是后面买的,价格一千万左右,周边环境自然比不上别墅,装修的档次也差了一截。 终究是被逼着买的房子,李怡佳心有不甘,又怎么肯花费大价钱? 如今儿子可以先选,她自然是高兴的,灰蒙蒙的眸子都亮了几分。但与此同时,她却又知道,就算儿子选中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别墅,只要秦甘棠说一句喜欢,别墅就会被抢走。 秦甘棠会抢吗? 当然会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如果人类的贪婪也能像信息素那般散发出气味,那么他一定比下城区的垃圾填埋场还要臭! 李怡佳勾了勾唇,像是在笑,牙根却咬破了牙龈,逼出鲜血。 秦青也在笑,神态却是全然的慵懒和松弛。他伸出手,拿走了公寓的磁卡。 “谢谢妈妈,这套房子我很喜欢。” 他清润的嗓音里饱含欣然,指尖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磁卡,仿佛爱不释手。 “我平时要做研究,住高层公寓最合适,周围没有邻居,非常安静,累了可以看看外面的天空,那种一望无垠的辽阔可以带给我许多灵感。出门也方便,前后左右都是星港,离中央军团还很近,可以节省很多通程的时间。军团管理严格,住得太远容易迟到,我其实还蛮担心的。” 他弯了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又是欣然一笑,“太谢谢你了妈妈,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你给我买的房子太合我心意了。” 他伸出双手拥抱李怡佳,掌心轻轻在这位母亲的背后拍了拍。 他的笑容、他的感谢,以及他对磁卡爱不释手的举动,都一再地表明他对这套公寓有多喜欢。 见他拿走了更差一点的房产,对那个私生子主动妥协退让,李怡佳的心情是非常恶劣的。 然而此时此刻,被儿子热烈拥抱着,又被如此温柔地拍抚,李怡佳竟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算了算了,只要儿子喜欢就好。那套别墅价格更高,环境更好,升值的潜力也更大,这下秦甘棠不会再跟儿子抢了吧? 李怡佳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高悬的心已经放下了。 她理所当然地拿起另一张磁卡,递给秦甘棠,“这套房子你收着吧,祝你毕业快乐。” 秦甘棠接过磁卡,笑眯眯地说了一声谢谢,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目的既已达到,秦涛也没多留,与大儿子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小儿子离开了。如今秦甘棠才是他的宝贝,走到哪儿必是要随行的,这样才有面子。 门关上之后,李怡佳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立刻化为了浓浓的厌恶。 她让机器人管家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啜饮一边叹息:“儿子,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套别墅。不过幸好你喜欢公寓,这样秦甘棠就不会跟你抢了。” “妈妈,我的确更喜欢别墅。”秦青还在把玩那张磁卡,喜爱的神色却变成了淡淡的惫懒。 李怡佳愣住了。 996很是憋屈地说道:“你知道主角受喜欢别墅,所以主动选了公寓?你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世界太他喵的操蛋了!你等着,我帮你把别墅的磁卡偷回来。” 996说完就想打开窗户,顺着排水管道往下爬。用爪子扒拉了几下才意识到,这种通天塔一般的建筑物哪里会有什么排水管道啊! 李怡佳的眼眶慢慢变红,酸涩的泪水涌上来,闪出痛切的光。 “儿子,委屈你了。你现在不和秦甘棠争是对的,他背后的势力太强大了。等你舅舅的生意做大了,搭上中央的关系,我们就不用怕他了——” 李怡佳的话被秦青的轻笑声打断。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不争呢。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他用细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磁卡,温柔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被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 他随手一抛,那张磁卡就落入了沙发后侧的垃圾桶里。桶内扔满了营养液的包装袋,袋子里溢出的粘稠液体慢慢将卡片吞没。 李怡佳还没明白过来,她的智脑就响了。 接通电话后,秦甘棠颇为羞赧地说道:“李姨,我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那套公寓更适合我。别墅太远了,不方便我找工作。你能不能让哥哥跟我换一换?别墅更贵一些,本来就应该给哥哥,李姨你说是不是?” 李怡佳半晌没说话。 她愕然地看向儿子,脑子里电光连闪。 她的沉默被秦甘棠视为了不情愿,于是又说道:“李姨,对不起啊,我真的很喜欢那套公寓,你就让哥哥把公寓让给我吧。” 这句哀求明面上是说给李怡佳听的,实则是说给他身旁的秦涛听的。 秦甘棠知道,李怡佳纵使有一不甘愿,只要秦涛开口,她不想给也得给。所以他的哀求不显卑微,反而裹挟着得意和猖狂。他的嗓音里带着讥讽的笑,被听出来了又如何? 李怡佳还在发懵,秦青已淡淡开口:“给他吧。”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奈,很疲倦,像是拼到尽头一无所得,于是彻底放弃了挣扎。然而事实上,他正弯着薄唇,眯着明眸,惬意地品着一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 秦甘棠死乞白赖索要的公寓磁卡,这会儿正躺在满是潲水的垃圾桶里,慢慢染上了一股酸臭难闻的气味。 那是秦青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 李怡佳终于回过神来,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假装恼火地说道:“你要就拿去吧,我让机器人给你送磁卡。” “谢谢李姨。”秦甘棠开心地笑了。 他听出了秦青的无奈疲惫,也听出了李怡佳的隐忍愤怒,他以为自己赢了。 “别墅的磁卡我也会交给机器人,让它带给你们。对了李姨,舅舅前几天不是买了一辆s900飞车吗?我很喜欢呢。” 这话没有明说,意思却昭然若揭。秦青的舅舅专门为秦青购买的顶级飞车也被秦甘棠看中了。他想要。 李怡佳眉毛一拧,正想拒绝,却见儿子用智脑投出一句话:【我写什么,你念什么。】 李怡佳点点头,强压着胸中的怒火,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哦,那辆车啊,你要就拿去吧。我弟弟前两天送给秦青开,秦青不喜欢,这会儿正放在车库里落灰呢。秦青说s900已经落伍了,视野非常不好,智能中控系统不是最新的,功能不够强大,变速不灵活,续航也短,毛病挺多。他烦得要死,正想挂在二手网卖掉。你要那就最好了,省得他花时间处理。” 虚拟屏幕上的每一句话都浸透了对s900的不喜和厌烦。李怡佳的语气又把这种不喜和厌烦演绎得淋漓尽致。 刚才还对s900志在必得的秦甘棠此刻却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五六秒,他虚伪地笑了笑,假装乖巧地说道:“李姨,车子是舅舅给秦青买的,我怎么好意思要呢。我只是想借过来开两天。哥哥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怎么能没有车呢。殷柏舟也买了一辆s900,我跟他借好了。” 又寒暄了几句,秦甘棠挂断了电话。 李怡佳看了看智脑,又看了看慢慢悠悠喝着红酒的儿子,脸上露出了近年来最畅快的笑容。 “对付这个吸血鬼原来还可以用这招!儿子,我懂了。” 秦青一手托腮,一手摇晃着酒杯,漆黑的眸子里溢出兴味的亮光,嗓音慵懒地说道:“妈妈,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秦甘棠从我手里抢走的,都会是我弃如敝履的东西。” 第65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3 李怡佳开开心心地走了,秦青盘膝坐在地毯上,后腰懒懒地靠着沙发,正在摆弄智脑。 这东西雷同手机,却又比手机更不可或缺,里面存放着原主的身份证明、学历证明、工作证明等等。 996仰躺在沙发上,四只爪子抱住一袋巨大的沙丁鱼口味的营养液,喝得不亦乐乎。 “呸,真难喝!” 喝光了营养液,它把空空如也的袋子扔进垃圾桶,满脸嫌弃地骂上一句。 秦青低声笑了笑:“难喝你还喝光?” “不要浪费嘛。”996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一个脑袋巨大,四肢短小的机器人正在沙发后的垃圾桶里翻找,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好不容易找到那张被秦青视若敝履的公寓磁卡,它喷出一股水,将之清洗干净,然后吞进肚子里,打开一旁的窗户,脑袋上探出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呼啦啦地飞走了。 “秦甘棠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那套公寓呢。只要是你喜欢的,他都要抢过来。”996没好气地翻着白眼。 “这样不好吗?”秦青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又平静:“这样我就可以跟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了。” “什么游戏啊?”996跳下沙发,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用智脑投射出六幅全息图片,图片里站着六个男人,相貌各异,气质不同,却又一个比一个英俊。 “喵,我认识这些人。前五个是秦甘棠的alpha,最后这个是剧本里娶了原主,却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996伸出爪子指着全息图片里的男人们说道。 秦青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每一幅全息图片都用文字注明了这些人的基本资料。 秦甘棠一共有五个alpha,他们分别是殷柏舟,中央军团的军长;凯恩,帝国商会的会长;燕于飞,中央研究院的院长;宋远洋,帝国首席外交官;康恩斯坦,帝国五皇子,同时也是太子。 这五个人分别掌控着军权、经济大权、最新的科技力量、外事力量,以及帝国的最高统治权。 与原主结婚,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名叫任则淮,目前还只是中央军团的一名中尉,出身于普通家庭,除了自身是ss级的alpha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996反复比较这些人,吐槽道:“你的cp简直就是个垃圾!” 其实任则淮并不差。他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还有着一双狼一般凶狠的眼睛。这种野性又孤傲的气质非常吸引人。更何况他还是ss级的alpha,战斗力非常强悍,只要再给他几年,他一定能在军中有所建树。 但坏就坏在,这个人为了权势和地位,可以放弃一切原则,毁掉一切底线,做出完全颠覆人类道德感的事来。剧本里他用以折磨原主的那些手段,即使是饱受重创的秦青也会觉得不可接受。 他不但折磨原主的肉/体,还会把外面的娼/妓带回家,在原主的眼皮底下,甚至在原主的床边,行那些苟且之事。 原主的身心都饱受摧残,最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死亡。而任则淮所做的这一切,为的不过是讨好秦甘棠,换来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罢了。 在原主面前,他是一头恶狼,在秦甘棠面前,他却是一条忠犬。 秦青仰头看着任则淮的全息图,眸色渐渐变冷,转而看向一旁的殷柏舟,眼里的冷意却又化为了春日般的温暖。 996也在看殷柏舟的全息图,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个人好面熟啊喵!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他啊!”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996为何会觉得眼熟,因为殷柏舟的长相融合了叶戎峥的野性和木非言的儒雅,从而变作了一张极端正,极阳刚,又极英挺的脸庞。 如果太阳可以化为人形,那么必定就是这副模样。 身穿黑色军装的殷柏舟身姿笔挺地站立着,一只手平直下垂,贴着裤缝,一只手端着自己的军帽,锐利的目光像出鞘的利刃,直直地看着前方。 一台巨大的,由黑色金属打造的机甲矗立在他身后,胸口处用金漆描绘着一个由无数神秘符文组成的漩涡状图案。漩涡的中心闪着一点金光,像一只洞彻万物的神之眼瞳。 这就是帝国最为强大的兵器——雷霆之眼。它也是整个银河系唯一的一台sss级机甲。 然而,站在这么一台极致危险的兵器之前,身为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殷柏舟的气势竟然完全没有被压倒。 一股浩瀚的,无形的力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牵制了身后的机甲,于是也牵制了这一整个天空和土地。 他是主宰,不仅在全息图景里,也在现实中。 他目光所及,便可以为他所有。这是一种生而具备的强大。 无可撼动的强大。 秦青不由自主地走到全息图景前,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描绘着殷柏舟俊美无俦、英挺不凡的五官。描到那双锐利的眼眸时,他心里一热,然后便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穿越时空,改换世界,兜兜转转,永不停歇,亦要找到的人。 这就是他的神祗。 秦青慢慢后退,笑着坐倒在沙发里,手掌满足地捂住微弯的眼睛。 五个攻只有一个是他,这真的太好了。如果再来一次多选题,他大概会谢…… 秦青捂住眼闷闷地笑着,整个人都散发出轻松的气息。 996还没搞清楚状况,正在砸吧嘴:“啧啧啧,这次的修罗场可太刺激了!秦青,你一定要加油哦喵!” “嗯,我会的。”秦青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大脑袋机器人顶着一个“竹蜻蜓”从窗户外面飞进来,吧嗒吧嗒走到秦青跟前,张开嘴吐出一张磁卡,用两只小短手捧着。 秦青拿起磁卡兴味地看了看,然后用智脑给秦甘棠发了一条语音:“公寓已经给你了,你满意吗?秦甘棠,是不是我喜欢的一切你都要抢?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就仿佛面对这个私生子,他是那么的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然而只有996才能看见,此刻的他是如何慵懒又惬意地笑着。 无能为力?这只是个逗弄秦甘棠的笑话罢了。 那边静默了几秒,然后也发来一条语音:“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总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把最珍贵的礼物送到我手上,我还需要抢吗?哥哥你在开玩笑吧?”话落,几声得意的轻笑从智脑里传来。 这哪里是听不懂?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秦甘棠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恶心人的话。他在戏耍秦青,他要秦青的心一点一点受到伤害,最后变得千疮。 过去的他因为身份微贱,只能嫉恨难平地仰望秦青。现在他一跃成为人上人,自然要把秦青踩在脚下。 他就喜欢掠夺秦青心爱的东西,怎么了? 秦青关闭智脑,仰靠着沙发假寐。 996被秦甘棠的嚣张气得炸了毛,用爪子狠狠磨着地板。 片刻后,秦青睁开精光连闪的眸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搬家吧,游戏开始了。” “什么游戏?” 996好奇地问,得到的只是一声饱含恶趣味的轻笑。 --- 翌日,中央军团机甲训练场。 秦青站在场外的二十米高台上,隔着一层能量罩往下看。996蹲坐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一袋鱼子酱味的营养液。 “厉害啊喵!这一拳可以把宇宙都打穿吧!如果这次的攻有排名,我觉得殷柏舟绝对是攻一。”996一边嗦着营养液一边夸赞。 秦青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军装,站在高台的围栏边仰头观望。 训练场内,两台机甲正在战斗。 黑色机甲每打出一拳就会在地上、空中,或敌对机甲的外壳,爆出一团烈焰般的气旋。机甲是由驾驶员的精神力操控的,驾驶员的精神力越强大,拳风也就越凶悍。 那些烈焰般的拳风摧毁了地面,使之崩裂;摧毁了空气,使之燃烧;摧毁了对练的机甲,使之解体。 大块大块的金属碎片陨石般落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黑色机甲缓缓落地,那么庞大的身躯却灵巧得像是一只猎豹。另外一台机甲只剩下一个圆圆的保护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站在外围的机甲驾驶员们立刻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拆解着保护舱,把蜷缩在里面的人拉出来。 黑色机甲的舱门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十几米高的空中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周围全都是顶级alpha,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每一个人的躯体都布满虬结的肌肉,像一座座铁塔。男子站在其中,却完全不曾被比下去。正相反,他缓缓迈步时,周围所有的铁塔都会仓皇地移动,迅速给他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身上的肌肉薄薄的一层,体态非常修长,比例十分完美,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而非一件兵器。 可是谁也无法忽略他的力量。 那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保护舱里的任则淮被拖了出来,头发和衣服汗津津,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一般。他趴伏在地上,弓着背,像死狗一般喘着粗气,然后心怀恐惧地看向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底的一双皮靴。 皮靴光可鉴人,映照出他狼狈不堪的脸。顺着皮靴往上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一截劲瘦有力的腰,倒三角的强健躯体,最后是一张俊美至极,也刚硬至极的脸庞。 “你还差得远,去重力室加训吧。”这张脸的主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深切的屈辱感像巨浪一般拍打着任则淮的心理防线。他咬咬牙,状若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个人是他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扳不倒也敌不过的存在。 一名战士往任则淮头上浇了一瓶冰水,又把另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旁边的几名战士偷偷摸摸地瞟着不远处的二十米高台,窃窃私语道:“那就是新来的军医,叫秦青,快看!” “我刚才就看见了。长得真漂亮!当时我脑子都懵了一下。”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比第一次上战场还快!” “听说他没有信息素。” “如果他有信息素,就算跟我的适配度只有10,我也要跟他结婚!” “哼,就算适配度为0,我也可以跟他结婚!精神领域崩溃我都认了!”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投向高台的灼热目光也越来越多。 殷柏舟一边喝水一边皱眉,然后转过头,朝不远处的高台看去。 任则淮抹掉脸上的水珠,也看向高台,眉眼间的挫败已被一种森寒的狼性取代。 996磨磨爪子,激动地嚷嚷:“秦青,攻一就要看过来了!喵喵喵,他会对你一见钟情吗?” 秦青勾了勾薄唇,投下一缕悠然的目光,继而转身离开。他竟在殷柏舟看过来之前选择了消失。 于是殷柏舟只看见一道渐去渐远的背影。他是sss级的alpha,目力远超常人,哪怕隔着几十米,也能把这道背影的每一个细节收入眼底。 这位传说中没有信息素,却依旧能令人神魂颠倒的o,拥有着一副太过纤细的躯体。 他很瘦,很高,纯黑的军装包裹着圆润的肩、笔挺的背、修长的腿。腰间一根宽宽的皮带勒出一截细细的腰,于是显得那紧实的臀越发挺翘。 他行走的步态像猫儿一样,后一步总会精准地踩中上一步,一步一步缓慢前进,于是细腰和翘臀也跟着微微地摆。 这步态一点儿也不显得女气,反倒极为从容优雅,即使不曾露脸,也深深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倘若不曾看他,便是违背了人类的本能。 口里的冰水被含得滚烫。殷柏舟淡漠地收回目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沁出几滴热汗。 哪怕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也未曾流过这样的热汗。 他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又喝了一口冰水,然后才沉声喊道:“射击训练马上开始,集合!” 还在如痴如醉地看着那道优雅背影的战士们遗憾地叹出一口气,这才纷纷聚拢过来站成列队。 走得远了,996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和攻一见面啊?没有信息素,你是不是自卑了?如果能挽救他的气运,其实你用香勾引他也没什么的。” 秦青低声笑了笑,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最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如果猎物一下就发现了猎人的意图,这个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996听得满脑袋都是问号:“你在说什么啊喵。你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你想玩什么游戏?” 秦青垂眸看它,笑得宠溺,给出的答案却让996更加头晕。 “我可以是猎物,也可以是猎人,还可以是旁观者。剧情需要什么角色,我就可以扮演什么角色。” “我们不是不准备跟着剧本走了吗?你别告诉我你忽然反骨,又想走剧情了!我会咬死你的!”996有些着急。 “不,还是要跟着剧本走的,不过是我写的剧本。” 说到这里,秦青颇觉有趣地笑了,清清浅浅,朗如溪流的笑声顺着空气荡出去很远。 站在场边监督战士们训练的殷柏舟忽然抬起头,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高台,耳尖微微颤了颤,眸色也跟着变暗了。 --- 第二天,秦青依然站在高台上,垂眸观看机甲战士们训练。 996抱着一根酱香咕噜兽腿,啃得满嘴流油。 军团每天的训练项目都是固定的,所以秦青每天选在同一个时间段过来,总会看见殷柏舟驾驶着机甲在与人对战。 殷柏舟似乎很看好任则淮,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任则淮的战斗技巧,少数时间指导别人。据说任则淮只要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很有希望晋升到sss级。 这也难怪他会对秦甘棠那般跪舔。得到秦甘棠,他不用辛苦训练也能在对方高等信息素的催化下轻松升到sss级。 在这个世界,秦甘棠就像是一块唐僧肉,被无数顶级alpha明争暗抢着。 与昨天一样,对战结束后,当殷柏舟抬头看过来时,秦青已经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对方一个渐去渐远的背影。 第三天,秦青还是在殷柏舟看向自己之前悄然离开。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亦是如此。他总是在殷柏舟投入战斗时出现,又在对方结束战斗时离开。 996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在钓攻一的胃口!” 秦青摇摇头,笑而不语。二十一天后,他忽然打破习惯,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位置,观看对战。 然而殷柏舟却不知为何推迟了今天的训练。他顺着维修梯爬上“雷霆之眼”,用一台扫描仪扫描机甲的肘部关节,查看此处有无零件上的损坏。 一名检修师站在他身边,盯着扫描仪仔细查看。 固定的时间到了,以往这个时候,殷柏舟已经驾驶机甲升空,开始了激战。但今天他只是盯着智脑上的时间看了看,然后转头望向高台上某个固定的位置。 训练场边还有很多战士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里没有人。 高台处只有一束透窗而过的阳光照在地上,并无那个总是会准时抵达的,比阳光更耀眼的身影。 “怎么没来啊。我今天专门穿了一套新军装。”不知哪个战士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 于是许多叹息声纷纷响起,汇聚成浓浓的失望。 殷柏舟收回视线,俊美非凡的脸庞一如往常般刚毅,也一如往常般平静,就好像他完完全全是一台兵器,不可战胜,自然也不会被外物撼动。 “欸,你们说秦军医每天来看我们训练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暗恋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一名战士兴奋地低语。 “你别做梦了,肯定不是暗恋你。” “我猜秦军医暗恋的是我们军长。” “对,肯定是军长。军长战斗的时候,他看得目不转睛。” “可是军长已经绑定了一个o,秦军医没机会了啊。他如果跟军长表白,会被抓去坐牢的。”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啊!” 刚才还十分沮丧的战士们这下又恢复了元气。他们曾经做梦都想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与对方结合。可是在秦青面前,这种梦想竟也被渴求的心打破了。 殷柏舟再度看向那固定的位置,漆黑眼眸不可避免地摄入一束金黄的阳光。 “没有问题,可以启动。”检修师忽然开口。 殷柏舟迅速收回目光,进入驾驶舱,点燃了雷霆之眼硕大的双眸。 任则淮咬咬牙,也跟着进入自己的机甲,升上半空。 战斗开始了,今天的殷柏舟下手比较温柔,拳头挥出去,带起的拳风并不会爆发出赤焰般的气旋,行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仿佛有些意兴阑珊。 任则淮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抓住破绽还能反击两下。 战斗过半,空空如也的高台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款步走来,像猫儿一般优雅,透窗而过的阳光将他笼罩,在他身周镀了一层金边。他像往常那般轻轻握住栏杆,清透的眸子微抬着看过来。 战斗时殷柏舟从来不会分心,但今天他破例了。他垂眸,朝那个固定的位置看去。 从未得见的脸庞,此刻终于清晰地显现。 一块透明的琉璃在阳光地照耀下会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同样的,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在阳光地氤氲里也能散发出摄人心魂的魔力。 漆黑的眸子夜幕一般深,薄薄的嘴唇花儿般娇嫩,就连握着栏杆的手也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艺术品,白得过分的手背下浅浅浮着几根青色血管,像冰层里封冻的花枝。 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脆弱,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诱惑。 刚才还在猛烈出拳的雷霆之眼忽然就站住不动了。 任则淮抓住机会用粒子炮轰击。一团光球裹挟着毁灭的气息,飞快逼近高大威猛的黑色机甲。 雷霆之眼依旧站着不动,仿佛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996慌忙捂住眼睛:“喵了个咪的,攻一该不会连恶毒男配都打不过吧?” 秦青握紧栏杆,抬头仰望,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紧张的表情。 就在光球快要把雷霆之眼吞噬时,它终于动了。没有人看见它是如何闪避的,只是眨眼间,它就从高空降落,脚掌踩住地面,膝盖微微弯曲,然后一个弹射就到了任则淮的机甲后面,一拳轰杀过去。 刚才还颇为手下留情的殷柏舟把所有的爆烈之气都凝聚于拳风,仅仅一招就将任则淮的机甲打落。 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条条裂缝蛛网般延伸出去,任则淮的机甲躺在深坑中间,双手抬起,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整个机体就瞬间崩解成一堆金属碎片。 殷柏舟操控雷霆之眼落于地面,转头看去,射入一柱阳光的高台此刻又变作了空无一人。 刚才那匆匆一瞥,瞬间的失魂,以及令人头脑晕眩,血液逆流的心惊之感,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 --- 秦青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秦甘棠拉走的。 兄弟二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互相审视对方。 秦甘棠退后几步,靠着墙壁,脑袋歪向左边,露出一抹天真中带着妩媚的笑容:“哥哥,听说你每天都来训练场。难道那里面有你暗恋的人?你从小就心高气傲,能让你看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把脑袋歪向右边,笑得越发天真妩媚:“哥哥,你暗恋的人该不会是我的守护者殷柏舟吧?你想抢走他?这样可是要坐牢的哦!” 李怡佳开开心心地走了,秦青盘膝坐在地毯上,后腰懒懒地靠着沙发,正在摆弄智脑。 这东西雷同手机,却又比手机更不可或缺,里面存放着原主的身份证明、学历证明、工作证明等等。 996仰躺在沙发上,四只爪子抱住一袋巨大的沙丁鱼口味的营养液,喝得不亦乐乎。 “呸,真难喝!” 喝光了营养液,它把空空如也的袋子扔进垃圾桶,满脸嫌弃地骂上一句。 秦青低声笑了笑:“难喝你还喝光?” “不要浪费嘛。”996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一个脑袋巨大,四肢短小的机器人正在沙发后的垃圾桶里翻找,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好不容易找到那张被秦青视若敝履的公寓磁卡,它喷出一股水,将之清洗干净,然后吞进肚子里,打开一旁的窗户,脑袋上探出一个小小的“竹蜻蜓”,呼啦啦地飞走了。 “秦甘棠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那套公寓呢。只要是你喜欢的,他都要抢过来。”996没好气地翻着白眼。 “这样不好吗?”秦青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又平静:“这样我就可以跟他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了。” “什么游戏啊?”996跳下沙发,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用智脑投射出六幅全息图片,图片里站着六个男人,相貌各异,气质不同,却又一个比一个英俊。 “喵,我认识这些人。前五个是秦甘棠的alpha,最后这个是剧本里娶了原主,却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996伸出爪子指着全息图片里的男人们说道。 秦青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每一幅全息图片都用文字注明了这些人的基本资料。 秦甘棠一共有五个alpha,他们分别是殷柏舟,中央军团的军长;凯恩,帝国商会的会长;燕于飞,中央研究院的院长;宋远洋,帝国首席外交官;康恩斯坦,帝国五皇子,同时也是太子。 这五个人分别掌控着军权、经济大权、最新的科技力量、外事力量,以及帝国的最高统治权。 与原主结婚,又把原主虐待致死的渣男名叫任则淮,目前还只是中央军团的一名中尉,出身于普通家庭,除了自身是ss级的alpha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996反复比较这些人,吐槽道:“你的cp简直就是个垃圾!” 其实任则淮并不差。他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还有着一双狼一般凶狠的眼睛。这种野性又孤傲的气质非常吸引人。更何况他还是ss级的alpha,战斗力非常强悍,只要再给他几年,他一定能在军中有所建树。 但坏就坏在,这个人为了权势和地位,可以放弃一切原则,毁掉一切底线,做出完全颠覆人类道德感的事来。剧本里他用以折磨原主的那些手段,即使是饱受重创的秦青也会觉得不可接受。 他不但折磨原主的肉/体,还会把外面的娼/妓带回家,在原主的眼皮底下,甚至在原主的床边,行那些苟且之事。 原主的身心都饱受摧残,最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死亡。而任则淮所做的这一切,为的不过是讨好秦甘棠,换来对方一个赞赏的目光罢了。 在原主面前,他是一头恶狼,在秦甘棠面前,他却是一条忠犬。 秦青仰头看着任则淮的全息图,眸色渐渐变冷,转而看向一旁的殷柏舟,眼里的冷意却又化为了春日般的温暖。 996也在看殷柏舟的全息图,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个人好面熟啊喵!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他啊!”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996为何会觉得眼熟,因为殷柏舟的长相融合了叶戎峥的野性和木非言的儒雅,从而变作了一张极端正,极阳刚,又极英挺的脸庞。 如果太阳可以化为人形,那么必定就是这副模样。 身穿黑色军装的殷柏舟身姿笔挺地站立着,一只手平直下垂,贴着裤缝,一只手端着自己的军帽,锐利的目光像出鞘的利刃,直直地看着前方。 一台巨大的,由黑色金属打造的机甲矗立在他身后,胸口处用金漆描绘着一个由无数神秘符文组成的漩涡状图案。漩涡的中心闪着一点金光,像一只洞彻万物的神之眼瞳。 这就是帝国最为强大的兵器——雷霆之眼。它也是整个银河系唯一的一台sss级机甲。 然而,站在这么一台极致危险的兵器之前,身为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殷柏舟的气势竟然完全没有被压倒。 一股浩瀚的,无形的力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牵制了身后的机甲,于是也牵制了这一整个天空和土地。 他是主宰,不仅在全息图景里,也在现实中。 他目光所及,便可以为他所有。这是一种生而具备的强大。 无可撼动的强大。 秦青不由自主地走到全息图景前,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描绘着殷柏舟俊美无俦、英挺不凡的五官。描到那双锐利的眼眸时,他心里一热,然后便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 这就是他穿越时空,改换世界,兜兜转转,永不停歇,亦要找到的人。 这就是他的神祗。 秦青慢慢后退,笑着坐倒在沙发里,手掌满足地捂住微弯的眼睛。 五个攻只有一个是他,这真的太好了。如果再来一次多选题,他大概会谢…… 秦青捂住眼闷闷地笑着,整个人都散发出轻松的气息。 996还没搞清楚状况,正在砸吧嘴:“啧啧啧,这次的修罗场可太刺激了!秦青,你一定要加油哦喵!” “嗯,我会的。”秦青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大脑袋机器人顶着一个“竹蜻蜓”从窗户外面飞进来,吧嗒吧嗒走到秦青跟前,张开嘴吐出一张磁卡,用两只小短手捧着。 秦青拿起磁卡兴味地看了看,然后用智脑给秦甘棠发了一条语音:“公寓已经给你了,你满意吗?秦甘棠,是不是我喜欢的一切你都要抢?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就仿佛面对这个私生子,他是那么的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然而只有996才能看见,此刻的他是如何慵懒又惬意地笑着。 无能为力?这只是个逗弄秦甘棠的笑话罢了。 那边静默了几秒,然后也发来一条语音:“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总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把最珍贵的礼物送到我手上,我还需要抢吗?哥哥你在开玩笑吧?”话落,几声得意的轻笑从智脑里传来。 这哪里是听不懂?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秦甘棠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恶心人的话。他在戏耍秦青,他要秦青的心一点一点受到伤害,最后变得千疮。 过去的他因为身份微贱,只能嫉恨难平地仰望秦青。现在他一跃成为人上人,自然要把秦青踩在脚下。 他就喜欢掠夺秦青心爱的东西,怎么了? 秦青关闭智脑,仰靠着沙发假寐。 996被秦甘棠的嚣张气得炸了毛,用爪子狠狠磨着地板。 片刻后,秦青睁开精光连闪的眸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搬家吧,游戏开始了。” “什么游戏?” 996好奇地问,得到的只是一声饱含恶趣味的轻笑。 --- 翌日,中央军团机甲训练场。 秦青站在场外的二十米高台上,隔着一层能量罩往下看。996蹲坐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一袋鱼子酱味的营养液。 “厉害啊喵!这一拳可以把宇宙都打穿吧!如果这次的攻有排名,我觉得殷柏舟绝对是攻一。”996一边嗦着营养液一边夸赞。 秦青穿着一套笔挺的黑色军装,站在高台的围栏边仰头观望。 训练场内,两台机甲正在战斗。 黑色机甲每打出一拳就会在地上、空中,或敌对机甲的外壳,爆出一团烈焰般的气旋。机甲是由驾驶员的精神力操控的,驾驶员的精神力越强大,拳风也就越凶悍。 那些烈焰般的拳风摧毁了地面,使之崩裂;摧毁了空气,使之燃烧;摧毁了对练的机甲,使之解体。 大块大块的金属碎片陨石般落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黑色机甲缓缓落地,那么庞大的身躯却灵巧得像是一只猎豹。另外一台机甲只剩下一个圆圆的保护舱,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站在外围的机甲驾驶员们立刻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地拆解着保护舱,把蜷缩在里面的人拉出来。 黑色机甲的舱门打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十几米高的空中一跃而下,平稳落地。 周围全都是顶级alpha,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每一个人的躯体都布满虬结的肌肉,像一座座铁塔。男子站在其中,却完全不曾被比下去。正相反,他缓缓迈步时,周围所有的铁塔都会仓皇地移动,迅速给他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身上的肌肉薄薄的一层,体态非常修长,比例十分完美,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而非一件兵器。 可是谁也无法忽略他的力量。 那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保护舱里的任则淮被拖了出来,头发和衣服汗津津,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一般。他趴伏在地上,弓着背,像死狗一般喘着粗气,然后心怀恐惧地看向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底的一双皮靴。 皮靴光可鉴人,映照出他狼狈不堪的脸。顺着皮靴往上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一截劲瘦有力的腰,倒三角的强健躯体,最后是一张俊美至极,也刚硬至极的脸庞。 “你还差得远,去重力室加训吧。”这张脸的主人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深切的屈辱感像巨浪一般拍打着任则淮的心理防线。他咬咬牙,状若恭敬地答应了一声。 这个人是他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扳不倒也敌不过的存在。 一名战士往任则淮头上浇了一瓶冰水,又把另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旁边的几名战士偷偷摸摸地瞟着不远处的二十米高台,窃窃私语道:“那就是新来的军医,叫秦青,快看!” “我刚才就看见了。长得真漂亮!当时我脑子都懵了一下。”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比第一次上战场还快!” “听说他没有信息素。” “如果他有信息素,就算跟我的适配度只有10,我也要跟他结婚!” “哼,就算适配度为0,我也可以跟他结婚!精神领域崩溃我都认了!”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投向高台的灼热目光也越来越多。 殷柏舟一边喝水一边皱眉,然后转过头,朝不远处的高台看去。 任则淮抹掉脸上的水珠,也看向高台,眉眼间的挫败已被一种森寒的狼性取代。 996磨磨爪子,激动地嚷嚷:“秦青,攻一就要看过来了!喵喵喵,他会对你一见钟情吗?” 秦青勾了勾薄唇,投下一缕悠然的目光,继而转身离开。他竟在殷柏舟看过来之前选择了消失。 于是殷柏舟只看见一道渐去渐远的背影。他是sss级的alpha,目力远超常人,哪怕隔着几十米,也能把这道背影的每一个细节收入眼底。 这位传说中没有信息素,却依旧能令人神魂颠倒的o,拥有着一副太过纤细的躯体。 他很瘦,很高,纯黑的军装包裹着圆润的肩、笔挺的背、修长的腿。腰间一根宽宽的皮带勒出一截细细的腰,于是显得那紧实的臀越发挺翘。 他行走的步态像猫儿一样,后一步总会精准地踩中上一步,一步一步缓慢前进,于是细腰和翘臀也跟着微微地摆。 这步态一点儿也不显得女气,反倒极为从容优雅,即使不曾露脸,也深深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倘若不曾看他,便是违背了人类的本能。 口里的冰水被含得滚烫。殷柏舟淡漠地收回目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沁出几滴热汗。 哪怕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也未曾流过这样的热汗。 他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又喝了一口冰水,然后才沉声喊道:“射击训练马上开始,集合!” 还在如痴如醉地看着那道优雅背影的战士们遗憾地叹出一口气,这才纷纷聚拢过来站成列队。 走得远了,996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和攻一见面啊?没有信息素,你是不是自卑了?如果能挽救他的气运,其实你用香勾引他也没什么的。” 秦青低声笑了笑,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最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如果猎物一下就发现了猎人的意图,这个游戏还怎么玩下去?” 996听得满脑袋都是问号:“你在说什么啊喵。你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你想玩什么游戏?” 秦青垂眸看它,笑得宠溺,给出的答案却让996更加头晕。 “我可以是猎物,也可以是猎人,还可以是旁观者。剧情需要什么角色,我就可以扮演什么角色。” “我们不是不准备跟着剧本走了吗?你别告诉我你忽然反骨,又想走剧情了!我会咬死你的!”996有些着急。 “不,还是要跟着剧本走的,不过是我写的剧本。” 说到这里,秦青颇觉有趣地笑了,清清浅浅,朗如溪流的笑声顺着空气荡出去很远。 站在场边监督战士们训练的殷柏舟忽然抬起头,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高台,耳尖微微颤了颤,眸色也跟着变暗了。 --- 第二天,秦青依然站在高台上,垂眸观看机甲战士们训练。 996抱着一根酱香咕噜兽腿,啃得满嘴流油。 军团每天的训练项目都是固定的,所以秦青每天选在同一个时间段过来,总会看见殷柏舟驾驶着机甲在与人对战。 殷柏舟似乎很看好任则淮,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任则淮的战斗技巧,少数时间指导别人。据说任则淮只要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很有希望晋升到sss级。 这也难怪他会对秦甘棠那般跪舔。得到秦甘棠,他不用辛苦训练也能在对方高等信息素的催化下轻松升到sss级。 在这个世界,秦甘棠就像是一块唐僧肉,被无数顶级alpha明争暗抢着。 与昨天一样,对战结束后,当殷柏舟抬头看过来时,秦青已经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对方一个渐去渐远的背影。 第三天,秦青还是在殷柏舟看向自己之前悄然离开。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亦是如此。他总是在殷柏舟投入战斗时出现,又在对方结束战斗时离开。 996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在钓攻一的胃口!” 秦青摇摇头,笑而不语。二十一天后,他忽然打破习惯,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位置,观看对战。 然而殷柏舟却不知为何推迟了今天的训练。他顺着维修梯爬上“雷霆之眼”,用一台扫描仪扫描机甲的肘部关节,查看此处有无零件上的损坏。 一名检修师站在他身边,盯着扫描仪仔细查看。 固定的时间到了,以往这个时候,殷柏舟已经驾驶机甲升空,开始了激战。但今天他只是盯着智脑上的时间看了看,然后转头望向高台上某个固定的位置。 训练场边还有很多战士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里没有人。 高台处只有一束透窗而过的阳光照在地上,并无那个总是会准时抵达的,比阳光更耀眼的身影。 “怎么没来啊。我今天专门穿了一套新军装。”不知哪个战士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 于是许多叹息声纷纷响起,汇聚成浓浓的失望。 殷柏舟收回视线,俊美非凡的脸庞一如往常般刚毅,也一如往常般平静,就好像他完完全全是一台兵器,不可战胜,自然也不会被外物撼动。 “欸,你们说秦军医每天来看我们训练到底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暗恋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一名战士兴奋地低语。 “你别做梦了,肯定不是暗恋你。” “我猜秦军医暗恋的是我们军长。” “对,肯定是军长。军长战斗的时候,他看得目不转睛。” “可是军长已经绑定了一个o,秦军医没机会了啊。他如果跟军长表白,会被抓去坐牢的。” “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啊!” 刚才还十分沮丧的战士们这下又恢复了元气。他们曾经做梦都想找到一个适配度高的o,与对方结合。可是在秦青面前,这种梦想竟也被渴求的心打破了。 殷柏舟再度看向那固定的位置,漆黑眼眸不可避免地摄入一束金黄的阳光。 “没有问题,可以启动。”检修师忽然开口。 殷柏舟迅速收回目光,进入驾驶舱,点燃了雷霆之眼硕大的双眸。 任则淮咬咬牙,也跟着进入自己的机甲,升上半空。 战斗开始了,今天的殷柏舟下手比较温柔,拳头挥出去,带起的拳风并不会爆发出赤焰般的气旋,行动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仿佛有些意兴阑珊。 任则淮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抓住破绽还能反击两下。 战斗过半,空空如也的高台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款步走来,像猫儿一般优雅,透窗而过的阳光将他笼罩,在他身周镀了一层金边。他像往常那般轻轻握住栏杆,清透的眸子微抬着看过来。 战斗时殷柏舟从来不会分心,但今天他破例了。他垂眸,朝那个固定的位置看去。 从未得见的脸庞,此刻终于清晰地显现。 一块透明的琉璃在阳光地照耀下会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同样的,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在阳光地氤氲里也能散发出摄人心魂的魔力。 漆黑的眸子夜幕一般深,薄薄的嘴唇花儿般娇嫩,就连握着栏杆的手也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艺术品,白得过分的手背下浅浅浮着几根青色血管,像冰层里封冻的花枝。 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脆弱,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诱惑。 刚才还在猛烈出拳的雷霆之眼忽然就站住不动了。 任则淮抓住机会用粒子炮轰击。一团光球裹挟着毁灭的气息,飞快逼近高大威猛的黑色机甲。 雷霆之眼依旧站着不动,仿佛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996慌忙捂住眼睛:“喵了个咪的,攻一该不会连恶毒男配都打不过吧?” 秦青握紧栏杆,抬头仰望,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紧张的表情。 就在光球快要把雷霆之眼吞噬时,它终于动了。没有人看见它是如何闪避的,只是眨眼间,它就从高空降落,脚掌踩住地面,膝盖微微弯曲,然后一个弹射就到了任则淮的机甲后面,一拳轰杀过去。 刚才还颇为手下留情的殷柏舟把所有的爆烈之气都凝聚于拳风,仅仅一招就将任则淮的机甲打落。 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条条裂缝蛛网般延伸出去,任则淮的机甲躺在深坑中间,双手抬起,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整个机体就瞬间崩解成一堆金属碎片。 殷柏舟操控雷霆之眼落于地面,转头看去,射入一柱阳光的高台此刻又变作了空无一人。 刚才那匆匆一瞥,瞬间的失魂,以及令人头脑晕眩,血液逆流的心惊之感,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 --- 秦青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秦甘棠拉走的。 兄弟二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互相审视对方。 秦甘棠退后几步,靠着墙壁,脑袋歪向左边,露出一抹天真中带着妩媚的笑容:“哥哥,听说你每天都来训练场。难道那里面有你暗恋的人?你从小就心高气傲,能让你看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把脑袋歪向右边,笑得越发天真妩媚:“哥哥,你暗恋的人该不会是我的守护者殷柏舟吧?你想抢走他?这样可是要坐牢的哦!” 第66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4 “糟糕了,主角受在试探你!他要是知道你想抢走攻一,他肯定会用最阴毒的招数对付你!” 蹲在秦青脚边的996紧张地说道。 然而秦青什么都没听见。 此刻他正打开智脑,与信号另一头的同事说话,头低垂着,睫毛紧张地轻颤,眉心紧锁,薄唇苍白,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焦虑。 “他伤得重不重?” “断了两根肋骨,内脏也有损伤,还有很多外伤,你快过来看看吧。我目前给他服用了一些止痛药,治疗内伤的药还得你亲自来配。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抓住啊!你天天跑去训练场看他——” 同事的话被秦青急促打断:“我马上回来,你让他稍等片刻。” 秦青抬起头,紧张地瞥了秦甘棠一眼,压住内心的焦躁,一边往楼道外走,一边飞快询问秦甘棠:“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秦甘棠愣了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他之前的那些半带试探半带威胁的话,秦青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秦青每天都去训练场,难道不是为了偷看殷柏舟吗?殷柏舟根本就没有受伤,那秦青关心的人是谁?难道他喜欢的不是殷柏舟,而是那个伤员?怎么可能! 秦甘棠有些不敢相信,但秦青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非常用力地推开楼道门,使之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这种极端不冷静的行为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自诩贵族,处处谨慎,恪守礼仪,哪怕火烧眉毛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 更匪夷所思的是,令他急成这个样子的人,竟然不是殷柏舟! 秦甘棠快步追上去,全然的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人人崇拜、人人争抢的殷柏舟,在秦青的眼里竟然毫无价值。 秦青完全不羡慕自己能拥有如此优秀的alpha,秦青另有所爱。这个念头让秦甘棠气得发疯。 得知秦青每天都去训练场偷窥,秦甘棠忽然就兴奋起来。直觉告诉他,秦青一定是爱上了殷柏舟,爱上了这个一定会属于自己,甚至只能任由自己挑拣掌控的男人! 这真的太好了! 来的路上,秦甘棠的心在战栗,身体在发抖,血液在沸腾。秦甘棠打定主意要狠狠刺伤秦青,让秦青的心饱受折磨,鲜血淋漓! 他要让秦青明白,哪怕生来比自己高贵,最终的时候,秦青也什么都得不到! 秦青唯一能得到的,只有对自己恨之入骨、怨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嫉妒! 他要让秦青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因为嫉妒而发疯! 可是现在,一切设想都不成立了。 秦青大步行走于昏暗的楼道里,在他的正前方,殷柏舟正缓缓走来。 看见秦青,殷柏舟站住不动,高大的身体隐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唯有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闪烁着摄人的光。 这样的殷柏舟散发着强大而又神秘的气场,冰冷地完全无法靠近。 没有哪个oa也会深深为之沉迷,甚至于就连alpha都抑制不住对他的崇拜。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殷柏舟? 秦甘棠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五个alpha里,他只喜欢殷柏舟,另外四个人仅仅只是他压榨驱使的工具。他只想跟殷柏舟结婚,与另外四人纠缠不过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殷柏舟注定会属于他,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未来! 然而,这个让他爱到痴狂的男人,却被秦青完全忽略了。 秦青一边疾行一边低头查看智脑,时不时与同事说几句话:“止痛药的剂量不能下太重,他是机甲战士,药物会干扰他的敏捷度。我把修复液的配方发给你了,你先给他治疗。我很快就到,已经在路上了。” 他低着头穿过长廊,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藏着一只危险的猛兽,而且这猛兽还在注视他,目光摄人。 他竟一边与人通话一边与殷柏舟擦肩而过。 什么帝国最强大的男人,什么全民偶像,无法摧毁的长城,他统统视而不见。他的全部心神都系挂在那个受了伤的男人身上。 追着秦青跑了半程,秦甘棠在殷柏舟身边停下,眸子里满是不甘和不信。 秦青暗恋的对象不是殷柏舟!怎么会呢?他怎么能不觊觎我的所有物?他怎么能不嫉妒我!秦甘棠摸了摸眼尾处的胭脂痣,瞳仁里翻涌着怨恨的暗潮。 当秦青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殷柏舟才收回专注的目光。他继续朝楼道的另一端走去,与秦甘棠擦肩而过时不曾侧目,不曾开口,亦不曾停留。 他仿佛不认识这个与自己绑定的o,更不在乎对方的感受。 这就是秦甘棠疯狂迷恋他的原因。 当所有人都对秦甘棠趋之若鹜,费心讨好,蜂拥追逐时,只有殷柏舟像个局外人冷冷地旁观。 秦甘棠有两个毛病:一是秦青喜欢什么,他就要抢走什么。二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偏要得到。 因为出身微贱,天性扭曲,他对物质的追求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他喜欢掠夺,却又很快会对夺来的猎物失去兴趣,然后亲手毁灭。 得到了就不珍惜,这又是他的一个毛病。 他追在殷柏舟身后,殷切地说道:“我搬了新家,地址发给你了。自从成为我的守护者,你还一次都没接受过我信息素的安抚,你撑得住吗?要不要今天晚上去我家坐坐?我可以让你嗅一晚上。”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了摸眼尾处的胭脂痣,于是一股浓香便在楼道里蔓延,闻上去似乎很甜,却隐藏着糜烂的臭味。 殷柏舟行走的步伐加大了许多,过分修长的双腿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甩开了身后的人。 秦甘棠伸出手挽留,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很担心你。” “你的精神力太强了,如果崩溃,后果很严重。” “我好喜欢你殷柏舟,我最后一定会选你!” 可是这句发自真心的告白,殷柏舟却完全没听见,也根本就不想听。 即使缔结了守护盟约,即使需要秦甘棠的信息素来活命,他还是可以用最冷酷的态度把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难道真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比起雷霆之眼,他的眼眸更空洞,也更幽深,好像一个照不进光的漩涡。 秦甘棠追不动了。他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撑着墙壁,挫败至极地粗喘着。幸好这里没有旁人,否则他的脸就丢尽了。 他想不明白,殷柏舟为何不需要自己的信息素,难道那人的精神领域从来没有暴动过? 然而秦甘棠并不知道,走到无人处,殷柏舟忽然停步,像雕塑一般长久地站立着。他在抑制精神领域中骤然掀起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他在默默吞咽从咽喉深处涌上来的腥甜血液。他正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但他不愿妥协。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继续朝前走,走向更为黑暗的楼道深处,高大的背影像一座永不坍塌的巨塔。 片刻后,平复了呼吸的秦甘棠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句话——【好喜欢s901,但是据说现在还买不到,难过。】 之前说要跟殷柏舟借用对方的s900,那话是假的。只有秦甘棠知道,殷柏舟从来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那个男人的意志比机甲还坚硬。 秦甘棠难以想象世界上有谁能动摇殷柏舟的心,让他露出失控的表情。 这句话刚发送出去,秦甘棠的账号里就出现了许多回复。 凯恩、燕于飞、康恩斯坦、宋远洋都说要送他一台s901,即使s901还未上市,他们也可以利用特权率先拿到。还有几个家世显赫的alpha说等s901上市了,他们可以帮秦甘棠买上一台。 因为特殊的体质,秦甘棠得到的是全世界的偏爱。除了殷柏舟。 所有人都在讨好秦甘棠。除了殷柏舟。 秦甘棠站在楼道里等了很久,殷柏舟的信息始终没有发送过来。秦甘棠忍不住翻了翻粉丝列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殷柏舟竟然把他删除了。 这意味着无论他在网上旁敲侧击地发送任何讯息,殷柏舟都看不见。殷柏舟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唯一能与他匹配的,未来还将拯救他性命的o。 秦甘棠骄傲的心便在这一刻裂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他这才意识到,哪怕自己拥有如此特殊的体质,也总会有人对他视而不见。 那么秦青是不是也有可能真的不喜欢殷柏舟? 秦甘棠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立刻朝医务室走去。 --- 任则淮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诊疗台上,秦青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指尖触及那些块垒分明的肌肉时,秦青雪白的脸庞不免一点一点染上红晕,艳丽又清纯的模样宛如一朵沾着露珠的秋海棠。 996蹲坐在诊疗台的尾端,阴阳怪气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渣男!” 任则淮什么都没听见。他此刻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位新来的秦军医。 对方的确长得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漂亮。但他的体质却也是绝无仅有的糟糕。 他脸红了,是因为喜欢我吗?他天天跑去训练场,为的不是殷柏舟,而是我?他暗恋我? 任则淮自诩眼光毒辣,于是很快就看穿了秦青的小心思。 “还疼吗?”秦青柔声问道。 “不疼了,谢谢你秦医生。”任则淮翻身坐起,双手撑着结实的大腿,腹部收紧,露出一块块健硕的腹肌。 秦青飞快瞟他一眼,然后低头去调配药剂,脸颊越来越红。 他害羞的模样让任则淮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如果这位秦军医出生在下城区,他这样的体质最适合去当娼/妓。因为任何alpha都可以将他标记,又不用担心他怀孕。他的身体怎么都玩不坏,可以非常尽兴…… 任则淮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幻想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狼一般的狭长眼眸放射出凶狠又淫/邪的光。 “渣男,你在想什么?信不信本喵一爪子断了你的子孙根!”996看了看任则淮肆无忌惮有了反应的身体,气得毛都炸了。 它飞快跑过来,想挠死任则淮,却被秦青挡了一挡,嘴里还被塞了一颗猫薄荷口味的糖果。 “乖,我还需要这个角色走剧情,等他走完了剧情,你想怎么挠他都可以。”秦青柔声安抚着。 “你的剧本到底是怎么写的啊喵?”996含住糖果,不甘不愿地咕哝,炸开的毛毛慢慢服帖下去。 秦青不曾回答,脸上的红晕爬向耳朵和脖颈,却还要强作镇定地为任则淮调配药剂。他微垂的睫毛像是被风撩动的花枝,一下一下轻轻地颤,显得羞涩又可爱。 如果把他追到手,带在身边当成一个光鲜的装饰物,其实也不错。他毕竟是贵族,家里有些背景,可以在事业上帮到我。他体质还这么特殊,玩腻了想要甩掉也很容易。 任则淮慢慢地考虑着,然后伸出胳膊,让秦青帮自己喷洒修复药剂。 血淋漓的伤口触及药雾很快就开始愈合。这位秦军医的配药技术也很厉害。 任则淮盯着秦青羞红的脸,露出了狼一般贪婪的目光。这目光被虚假的爱慕修饰,显得专注又深情。 “他喵的,我好想抠出他的眼珠子!”996气呼呼地说道。 秦青抿抿唇,抬眸瞥了任则淮一眼,红着脸问道:“你看什么?” “我看你好看。”任则垂下头,仔细盯着秦青的脸,暧昧地低语。 秦青别开头躲避他贪婪的目光,抿直的薄唇禁不住微微上扬,漆黑的眸子闪烁出濡湿的光。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同时又很快乐。 这是恋慕之心得到回应的快乐。 他果然暗恋我! 任则淮爽朗地笑了,一口白牙无端端闪着寒光,像一头不怀好意的恶狼。 996咬碎口里的薄荷糖,胖乎乎的小拳头在空中胡乱挥舞,按捺不住地问:“秦青,我什么时候可以干他?我他喵的忍不住了!” “别急,演员都已就位,好戏已经开场,你在一旁看着吧,会很有趣的。”秦青在心里冷冰冰地笑着,脸上却活灵活现地演绎着羞涩的表情。 他口中的演员的确已经各就各位。 医务室里有他和任则淮,医务室外隔着门缝偷看的不正是秦甘棠吗? 996仰头观察秦青,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啊?面对这么恶心的人,你竟然可以脸红?” 秦青认认真真帮任则淮上药,时不时来一个慌乱又羞涩的对视,脸颊红得滴血。 “你连续憋气几分钟,脸也会红。”他在心里淡淡说道。 任则淮开始寻找话题与秦青攀谈,态度逐渐变得轻佻。他聊到了下城区的娼/妓,聊到了经常光顾的红灯会所,聊到自己的风流韵事。他知道像秦青这种温顺乖巧的贵族o倾心。 巍巍山巅上的雪,总有一日会化成水,流进最肮脏的沟渠里。这是任则淮为秦青安排的结局。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只配得到这样的对待。 任则淮一边戏谑地想着,一边在言语上勾引秦青。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一个浪荡子也有悍勇无畏的一面,这样的反差会让秦青更加着迷。 秦青果然被迷住了,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过来,瞳仁里溢出湿漉漉的光。 真漂亮啊,如果有信息素就好了。任则淮漫不经心地暗忖。 交流更深入之后,秦青对他打开了心扉,讲述起自己的家事。他聊到了他的弟弟秦甘棠,言语中颇有不满。这很自然。他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他弟弟却是一个顶级o。他心里怎么能不嫉妒? 那样的o,谁不想得到? 任则淮也曾追求过秦甘棠,颇费了一番心思。但秦甘棠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呼来喝去的狗。 有一次,他连着三天没去找秦甘棠献殷勤,那人竟然连他的长相都忘记了。后来,秦甘棠与五个alpha缔结了守护盟约,而他则彻底失去了靠近对方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秦甘棠也是任则淮的一个执念。一个拼尽全力,不择手段,也想夺过来的执念。 有了秦甘棠,他就能拥有一切!他不甘心放弃,但是他敌不过那五个alpha,更敌不过帝国的严刑峻法。除非秦甘棠主动放弃那五个alpha,甘心匍匐在他脚下。 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念头是一种奢望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达成这种奢望? 越想越沉迷的任则淮被秦青的一句抱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弟弟心理有问题,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全都要抢走。我的公寓,我的军校名额,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的家。我好怕有一天,他连我喜欢的人都要抢走。” 说到这里,秦青抬起头,苦涩不已地看着任则淮。 任则淮沉默了很久,狼一般的眼眸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数十秒后,他忽然伸出手,柔柔地捧住秦青凄楚的脸庞,无比温柔地说道:“你知道吗?有些人啊,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走的。” 秦青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瞳里溢出一层朦胧的水雾。 任则淮用指腹摩挲这张难掩惊喜和迷恋的脸庞,嗓音放得更为低沉柔和:“没有信息素也无所谓啊,反正每一次上战场,我也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生命如此短暂,所以才要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秦青慢慢点头,眼瞳里的泪水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想撇开头,掩藏自己的感动,任则淮却捧住他的脸,用指腹抹去了这些晶莹滚烫的泪。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便柔柔地,低低地笑了。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喵了个咪的,秦青,你到底是不是在演戏啊?我都快要相信你是真的喜欢这个渣男了!” 秦青笑而不语。 躲藏在门外的秦甘棠也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他早已忘了任则淮这号人,因为对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横的背景,没有崇高的地位,也没有挥霍不尽的财富。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alpha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现在的任则淮却又变得不一样了。他还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alpha,可是当他获得了秦青的爱慕,他就拥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通过掠夺他,秦甘棠可以让秦青感觉到疼痛!如果秦青爱得够深,他或许还能让秦青坠入地狱! 秦甘棠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靡丽的艳红。他开始兴奋了,滚烫的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急速流窜,心脏咚咚直跳,激荡不已。 见那黏糊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分开,准备结束治疗,秦甘棠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开了医务室。 --- 秦青把任则淮送到医务室外的马路上。 两人都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心里却已经暧昧丛生。 “秦医生,你明天下午有空吗?”任则淮准备主动出击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一辆飞车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堪堪停在秦青跟前,吓了秦青一跳。 秦甘棠打开车子顶棚,扬起小脸,冲秦青灿烂一笑,妩媚的眸子微微一转,装作天真又好奇地看着任则淮:“哥哥,这人是谁啊?长得好帅哦!” 曾经天天围着秦甘棠打转,讨好献媚,却也没能让这人多看自己一眼的任则淮:“……” 他完全相信了秦青的话。 秦甘棠的确有病,这种病叫贪婪,叫自私,叫见不得别人好。不过这又如何?他要的仅仅只是秦甘棠的信息素而已。 原本还略有些犹豫的任则淮一瞬间就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他冲秦甘棠冷淡地点点头,道了一声你好,然后又冲秦青温柔地笑了笑,语气热切地说道:“秦医生,今天晚上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下意识走上前,把任则淮挡住的秦青这才缓过劲儿来,连忙点头:“可以。” “秦医生,谢谢你为我治疗。还有,”任则淮慢慢靠近秦青,在对方粉白的耳边柔柔低语:“你真的很漂亮。” 这低语却又没那么低,叫秦甘棠听了个清清楚楚。 话落,任则淮暧昧地笑了笑,看也不看秦甘棠就登上了自己的飞车扬长而去。 他长得着实英俊,虽然比不上殷柏舟,却自有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笑起来的模样风流倜傥,又痞又坏,令人心间发痒。况且他胸口还佩戴着一枚勋章,那是ss级的alpha才能拥有的特殊标志。 ss级的alpha全帝国也只有几十人而已。这意味着任则淮绝非池中之物。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能出人头地。 任则淮是秦青喜欢的人,于是秦甘棠免不了为对方加上一层滤镜。 见面之后,发现这人是顶级alpha,还对自己视若无睹,态度冷淡,这滤镜便又加厚了好几层。 秦甘棠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他一定要弄到手! 他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拍了拍方向盘,炫耀道:“哥哥你看,这是燕于飞送我的s901,市面上还没有出售。你喜欢吗?” “啊,这车很漂亮。我很喜欢。”秦青的眼睛还在追随任则淮的飞车,根本就没有看秦甘棠。 他的回答完全是一种敷衍。车子再漂亮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关注。 他温柔地笑着,眼里全是被爱的幸福。发现秦甘棠在打量自己,他立刻收起所有表情,摆摆手,假装严肃地告别。 秦甘棠的炫耀再也不能搅乱他的心,因为他偷偷藏起了最珍贵的一件宝贝。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对任则淮的喜欢,脸上却焕发出爱上一个人的光彩。 秦甘棠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握紧方向盘冷笑道:“哥哥,你的宝贝我很想要呢。对不起,我要开始抢了哦!” 远在飞车上的任则淮抚了抚自己薄薄的唇瓣,满怀期待地呢喃:“秦甘棠,我等着你来抢走我。” 秦青回到医务室,脱掉白大褂,懒懒地靠坐在椅子里,用消毒纸巾擦拭自己被任则淮碰触过的每一寸皮肤。那种幸福的容光正从他俊美的脸上褪去,变作冰冷的讥讽。 “狩猎开始了。”他丢掉脏污不堪的纸巾,轻笑着低语。 第67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5 一如往常,秦青又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地点,观看训练场内的激战。 头顶的天窗把一束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浮尘遍布的光影中,他的面貌变得模糊,也变得瞩目。 高台下的训练场内,许多战士正装作不经意地看过来,却又完全无法看清那璀璨光柱里美到虚幻的身影。 半空中,两台机甲的战斗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殷柏舟似乎有意放水,竟然不曾打碎任则淮的机甲,只是破坏了对方的武器系统。 这让任则淮得以从驾驶舱里跳出来,保全了颜面。 雷霆之眼的驾驶舱也打开,殷柏舟站在舱门口,并没有往下跳,而是抬起头,看向高台的某处。 璀璨光柱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雪白的脸庞沐浴着暖阳,恰如昨晚的梦境。 殷柏舟收回目光,英挺不凡的脸庞还像往常般冷硬,仿佛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脚尖轻点,跳了下去。 996蹲坐在秦青脚边,一边啃着偷来的牛排,一边翻着白眼:“秦甘棠绝对是在挑衅你。你只能躲在上面偷看,他却跑到场内,故意和攻一亲亲我我,他是在宣誓主权吗?” 秦青懒洋洋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往下看,微弯的薄唇噙着一抹兴味的笑容。 “他真正想要亲近人不是攻一,你搞错了。” “我哪里搞错?你快看,他给攻一递水了,周围的战士都很羡慕呢。这还不是宣誓主权?”996跳上栏杆,气鼓鼓地看着下面。 秦青摇摇头,轻声笑了笑。 训练场内,秦甘棠正把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殷柏舟伸出手,接过的却不是冰水,而是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他慢慢走了几步,远离秦甘棠,用这条毛巾擦拭额头上完全不存在的汗珠。 他宁愿接受一样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也不接受秦甘棠的好意。 这种排斥已经写在了明面上,叫周围的战士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原来他们的军长真的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对待自己的o竟然也可以这么冷漠。 996看呆了。它没想到攻一和主角受的相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 它还以为在主角受信息素地控制下,攻一会像狗一样跪舔对方。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每一个世界的攻一与主角受的关系都是如此。他们内心排斥,表面无视,冷淡到极点的态度比大声斥骂和无情驱赶还要伤人。 996咽下口里的牛排,夸赞道:“攻一好眼光,不像别的攻,都是不长眼的笨蛋!” 秦青懒懒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看着殷柏舟,颇为愉悦地笑了。 训练场内,秦甘棠的笑脸却变成了一张委屈的哭脸。他慢慢红了眼眶,极度难堪地收回手,抱紧那瓶不被接受的冰水。 看见任则淮走过来,他又把冰水递出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喝吗?” 冰水似乎冻伤了他的手,令他的胳膊微微地颤。他歪着头,眼睛里蓄着亮闪闪的泪,瞳仁像兔子一样红,明明委屈地块哭了,小嘴却还要勉强扯开一抹笑容。 他被殷柏舟的冷淡伤害了,也为旁人怪异的目光感到羞耻。为了缓解这种伤害和羞耻,他才会把冰水送给任则淮。 这绝对不是故意勾引,而是窘境中的求助,唯有这样才能激发alpha的怜爱之心。 秦甘棠相信,任则淮一定会接过冰水,耐心而又温柔地安慰自己几句。这是每一个alpha生来就具备的,对o的保护欲。 这更是一种本能。 只要任则淮遵循了这种本能,那么秦甘棠就会施展浑身解数勾着他,引着他,诱着他,让他释放更多本能。 除了保护欲,秦甘棠还想要占有欲、争夺欲、胜负欲、爱/欲、欲罢不能…… 他要掠夺的,从来都是全部。 嘴角的苦笑带上了几分猎物即将到手的窃喜,眼里的泪光也变得浅薄,当秦甘棠快要挂不住脸上可怜巴巴的伪装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脱离了他的掌控。 任则淮摇摇头,冷淡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也接过了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擦拭。 他不想与这位o接触,哪怕对方是顶级尤物。不过,他是真的出了满头热汗,这一点倒是比殷柏舟的拒绝更委婉。 但是,把毛巾从脸上拿开时,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陡然发生了改变。他仰起头,冲站在高台上的秦青露出了野性而又热烈的笑容。 面对自己,他冷冷冰冰。面对秦青,他立刻就化身为太阳!自从分化成顶级o,秦甘棠就不曾被这样对待过了。 他主动跑去献殷勤,任则淮竟然视他如无物!任则淮凭什么?他又不是殷柏舟那种身居高位,权势通天的人,他凭什么这样忽视一个顶级o? 秦甘棠气得脸颊都涨红了。 他皮肤白,一点点恼羞成怒都会变得很明显,于是只能躲到一边,面向墙壁,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肆无忌惮地露出怨毒的表情。 秦青垂眸看着秦甘棠略显难堪的背影,薄唇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是秦青秦军医吗?”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飞了光束里的浮尘。 秦青立刻收敛所有表情,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殷柏舟已站在高台的另一端,神色莫测地看过来。 “他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秦青在心里懊恼地说道。 “我他喵的也不知道啊!我一抬眼,攻一就到了。人家可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战力。我跟他比,我就是个渣渣。”996叼起牛排迅速躲进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点怕这个人,感觉好像遇到了第二个仓洺。 “军长好。”秦青立刻站直,行了一个军礼,“我是秦青,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跟我来。”殷柏舟语气冷淡地开口,然后转身朝昏暗的楼道走去。 秦青立刻跟上。 996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跟了过去。 二人一猫下了高台,走到训练场旁边的控制室。 殷柏舟用虹膜打开控制室的门,把秦青领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996在门缝即将合拢的一瞬间溜了进去。 控制室里悬挂着许多监控屏,每一块屏幕都在实时播放训练场内发生的战斗,角度都很清晰,还会自动给出一连串的分析数据。 殷柏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按了几个键,于是监控屏就开始回放他和任则淮之前的战斗。 “以后你就在这里看吧,我给你设置权限。”殷柏舟快速点击控制面板,把秦青的权限提高。 秦青愣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军长,为什么?” “不要在外面看我,那样对你不好。守护盟约解除之前,帝国的法律不允许。”殷柏舟淡淡开口。 秦青再次愣住,脑子里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然后,漆黑眼眸便缓缓浮出笑意。这笑意一点一点扩散,爬上他优美的薄唇,像花儿一般绽放。 这是殷柏舟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又如此惊心动魄。 殷柏舟直直地看着这抹笑容,空洞的眼眸隐隐约约闪烁着几点微光。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宛若发现了一颗从不曾被发现的恒星的微光。 秦青掩住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竟然以为自己每天来训练场是为了偷窥他,还担心自己惹上官司,所以找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偷窥。 秦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神祇竟然如此自恋,而且还自恋得一本正经。 不过他是对的。秦青的确是为了偷看他才会每天出现,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承认。 秦青放下掩唇的手,一边低笑一边摇头:“不,我不是来看您的,军长。” 殷柏舟幽深的目光追着秦青纤细的手,然后又追着秦青温柔浅笑美不胜收的脸。 最后,他极为克制地移开目光,冷淡地说道:“嗯,我知道了。如果秦甘棠问起,你也要这样说。” 秦青撇开头,又是掩唇一笑。 殷柏舟的目光便又再度追回来,定定地看着他雪白的,浮着几条淡青血管的手背。 这样清透单薄的皮肤,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留下绯红的印记吧?如果控制不好力道,可能还会破损。所以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他? 这个无比古怪的念头占据了殷柏舟的大脑。 他的脸庞还像往常那般英挺,坚毅,冰冷得不可靠近。没有任何人知道,一团灼热的气流正慢慢蒸腾着他的身体和血液。 他皱紧眉头,于是显得更为冰冷了几分。 秦青慢慢敛去笑容,严肃地说道:“军长,我真不是来看您的。您误会了。” 控制室很宽敞,殷柏舟却觉得逼仄。秦青离得太近了,他担心碰坏了对方。 “总之以后不要在高台上看我训练。在这里就好。”他转身走向门口。 996简直开了眼:“这个攻好自恋啊!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认定了你暗恋他!” 秦青笑弯了眼眸,追上去几步,低声问道:“军长,我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这一点您知道吧?” 殷柏舟停步,却没有回头:“我知道。” 秦青慢慢走到他跟前,询问他的背影:“那您怎么看呢?” 殷柏舟握住门把手,缓慢说道:“我因为信息素匹配,与你的弟弟秦甘棠绑定,你又怎么看呢?” 我没有看法,我只想解除你们的绑定。秦青是这样想的,却不能这样说。 他微微阖眼,困惑地摇头:“我不知道。” 殷柏舟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种绑定是为了让alpha获得生命的保障,是为了让o获得被保护的权益,是为了让帝国拥有庞大的人口和强大的战力,是存在即为合理。” 秦青仰起头,眸子里浮出一层湿漉漉的泪雾。 这样的话,无疑会戳到他内心最伤最痛的那个点。他是一个无用的o,他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996气呼呼地跑上来,不顾心中的惧怕,恶狠狠地骂道:“屁的存在即合理!你胡说八道!秦青,咱们不救他了,让他被主角受夺走气运吧!反正他觉得很合理!” 秦青把右手背在身后,伸出细长的食指左右摇了摇,示意996不要捣乱。 殷柏舟眼眸低垂,神色淡淡地看过来。 这双温柔多情的,桃花一般的眼眸,被他的话刺伤,如今正浅浅地沁出泪水,漆黑瞳仁宛如一捧破碎的星光。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脆弱的生物?不仅仅要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身体,还要温柔地呵护他的心灵。 想要抓在手里,却又唯恐他像高天上的南风,无形无迹地散了去。想要捧在手心,却又担心他像清溪里的水,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流走。 殷柏舟退后几步,僵直的脊背贴上门板,这才敢缓慢地,不着痕迹地呼吸。 就在刚才,他下意识地屏住气,害怕自己不断加重的鼻息会把秦青吹跑,就像秋日的冷风会把一串开得正艳的紫藤零零落落地吹散。 他强迫自己看着秦青湿漉漉的眼眸,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如果有一个人,他无需被自己或别人的信息素掌控,也不用被放到网上任人挑选,更不用被所谓的权力机构支配婚姻和人生,我想这也非常合理。” 他眸色更为深邃地看着秦青,加重语气,“你可以不被掌控,不被挑选,不被支配,你觉得这样合不合理?” 秦青愣住了,雾蒙蒙的眼睛呆呆地看过来。 于是殷柏舟再度开口:“在我这个被掌控,被挑选,被支配的人面前,你觉得你自己的存在,算不算合理?” 秦青终于回神,眼里的泪雾渐渐散去,变作闪闪烁烁的亮光。他弯了弯唇,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是啊,他的存在怎么会是不合理的呢?比起所有人的身不由己,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自己的人生,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如果原主就在这里,听见这样一番话,他还会选择消失吗? 只可惜他遇不到殷柏舟这样好的人,而我遇到了。秦青弯了弯眸,笑得越发动容。 殷柏舟看着这抹笑容,抿直的薄唇竟也微不可见地上扬几分。 然而下一秒,这笑容便黯淡了。 秦青摇摇头,苦涩地说道:“军长,没有信息素,我暗中恋慕的alpha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无解的难题?” 殷柏舟忽然转身,面向门板,手掌按压在扫描仪上,用掌纹开了锁。 他大步跨出去,背影有些仓促,却又堪堪站定,沉声说道:“我不知道别的alpha怎么看待信息素,但是于我来说,那只是一种具有迷惑效用的气味罢了。我的人生不会被它掌控。” 话落,他大步离开,背影渐渐融入昏暗的楼道,模糊得像一座巨塔。 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秦青长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待他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才关上门,慢慢捂住自己微红微湿的双眼。 他的神祇在安慰他。 他的神祇告诉他——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他的神祇还告诉他——我不会受信息素掌控,所以就算你没有信息素,我也不在乎。 秦青靠在门板上,无法自控地低笑起来。 996甩了甩粗尾巴,冷哼道:“算他把话圆回来了,我们还是救救他吧。” --- 秦青平复了好半天才离开控制室,来到训练场。 战士们看见他,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睛,然后更为刻苦地训练,有人举起几重的铃片,故意发出性感低沉的嘶吼。 站在场边的殷柏舟眸色冰冷地看过来,眉头皱得很紧。 他似乎很不喜欢秦青出现在这里。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只是轻轻一扫,所有偷看秦青的战士便都收回灼热的视线。故意喊得很大声的那些战士们此刻已噤若寒蝉。 秦甘棠正坐在场边,双手抱着膝盖,笑盈盈地与几个战士说话。他一会儿看看殷柏舟,一会儿又状若无意地看向任则淮。 任则淮正在做力量训练,外套已经脱掉,露出汗津津的上半身,每一次高举哑铃,胳膊与肩背的肌肉就会绷紧隆起,显现出性感的纹理。 他像一头孤狼,血液里流淌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如果不被他认可,他会比殷柏舟更难以接近。 秦甘棠看得眼眶都热了。 越是对他不屑一顾的alpha,他就越是想要得到。 忽然,任则淮放下哑铃,看向场边的某一处,野性难驯的脸竟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秦甘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秦青。 这人一来,任则淮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于周围所有战士都变得腼腆了几分。他们竟然都喜欢秦青!就因为秦青那张脸吗?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跟他在一起早晚会精神崩溃而死,难道这群人不知道吗? 秦甘棠嫉恨难平地暗忖着,偏偏还要站起身,笑容灿烂地冲秦青挥手。 便在此时,场中发生了意外。正在激战的两台机甲碰撞在一起,然后双双从高空坠落,不等砸到地面就轰然爆开。无数个零部件像流矢般四射,无差别地袭向周围所有人。 秦甘棠吓得脸都白了,高声喊道:“殷柏舟,快来救我!” 然而殷柏舟却迅速跑向了秦青,完全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很正常,秦青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而且离殷柏舟最近,他肯定会选择去救秦青。 秦甘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在命悬一线的时刻想到这么多。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自我安慰,他大概会气到爆炸。 他转而看向任则淮,焦急地伸出手:“任则淮,救救我!” 任则淮下意识地朝秦甘棠跑去,瞥见周围有好几个战士已经把秦甘棠包围,并挡住了所有金属碎片,便掉转头朝秦青跑去。 还未得手之前,他绝不会让秦甘棠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人脑子有病,送到手里的不要,偏偏要去抢别人的。别人越是喜欢他,他就越是不屑一顾。别人越是不拿他当回事,他就偏要倒贴上去。 真是下贱! 任则淮轻蔑地笑了笑。 眼睁睁地看着任则淮弃自己而去,不顾一切地奔向秦青,秦甘棠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他好恨啊!同时又激起了更加强烈的掠夺欲。 他发誓,如果不把任则淮从秦青手里抢过来,他一定不会罢休! 等着吧!都给我等着!秦甘棠的眼睛恨得滴血。 任则淮回头看了看,见到一张被嫉妒扭曲的脸庞,薄唇不由微微上扬。 这只猎物很快就要到手了。 任则淮跑到近前时,秦青早已被殷柏舟抱进怀里,脚尖腾挪,借力跳上一旁的观战台,又跳上十几米高的维修梯,轻松地避开所有金属碎片。 秦青紧紧抱住他精悍的腰,害怕地闭上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微微地颤,像枝头的绒花一般可爱。 不久之前殷柏舟还在想,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这人,要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不把对方碰碎。 现在他知道了。 要很轻很轻,像指尖触摸一个圆圆的泡沫一般轻。要很柔很柔,像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般柔。要把所有心神都凝聚在双手,去呵护这么一团又轻又柔的云朵。 抱住秦青,竟然是比操控机甲还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殷柏舟的鼻尖沁出了一层热汗。 他一只手环住秦青的腰,另一只手托住秦青的臀。这腰太纤细太柔软,这臀太挺翘太紧实。 于是殷柏舟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热汗。 当他抱着秦青安全落地时,他感觉自己比操控机甲杀死几虫族还要累。 他附在秦青耳边哑声低语:“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待在控制室的原因。训练场太危险了。” 秦青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惊恐的泪雾。 殷柏舟表情微僵,马上又放缓了语气:“别害怕,我不会让你遇见危险。” “谢谢你军长。” 秦青话音未落,殷柏舟已放开他,极为克制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有没有人受伤?”他高声询问,走向砸进深坑里的两台机甲。 周围乱糟糟,闹哄哄的,许多金属碎片插在地上,燃烧起火焰,还有建筑物被破坏,正在崩塌。 殷柏舟高大的背影融入烟尘里,像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扎根在他身上就是最安全的,他会给予最赤城的心和最滚烫的血。秦青捂住唇,克制不住地笑了。 他怎么可能舍下这样的神祇,转而爱上别人? “秦青,你没事吧?”任则淮姗姗来迟,假装担忧地问。 “我没事,你呢?”秦青放下捂嘴的手,脸上哪还有半点爱恋,只有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旧伤复发了,肋下有些疼,你能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吗?”任则淮假装虚弱地捂着肚子。 秦青立刻扶住他,柔声说道:“好,我马上带你去。” 两人肩并肩地离开,背影显得很亲密。 “艹,早知道我也用苦肉计了。谁来打我一拳,让我受点轻伤,我好去医务室。”一名战士举手高喊。 好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围拢过来,准备胖揍他一顿。 殷柏舟淡淡地瞥过去,这群人立马就老实了。然后,殷柏舟又看向了并肩而行的两人,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几点暗沉沉的冷光。 秦甘棠眼珠一转,立刻抱住脑袋低喊:“我头好疼,殷柏舟,你送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他以为殷柏舟还会像以前那般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是这一次他想错了。 殷柏舟竟然走过来,冷淡地说道:“走吧,我送你。” 他答应了? 秦甘棠呆住了,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秦甘棠万般窃喜地想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遇险才会导致这样的改变?是不是快要失去我的时候,殷柏舟才终于发现他其实是在乎我的?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 一如往常,秦青又在固定的时间来到固定的地点,观看训练场内的激战。 头顶的天窗把一束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浮尘遍布的光影中,他的面貌变得模糊,也变得瞩目。 高台下的训练场内,许多战士正装作不经意地看过来,却又完全无法看清那璀璨光柱里美到虚幻的身影。 半空中,两台机甲的战斗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殷柏舟似乎有意放水,竟然不曾打碎任则淮的机甲,只是破坏了对方的武器系统。 这让任则淮得以从驾驶舱里跳出来,保全了颜面。 雷霆之眼的驾驶舱也打开,殷柏舟站在舱门口,并没有往下跳,而是抬起头,看向高台的某处。 璀璨光柱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雪白的脸庞沐浴着暖阳,恰如昨晚的梦境。 殷柏舟收回目光,英挺不凡的脸庞还像往常般冷硬,仿佛不曾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他脚尖轻点,跳了下去。 996蹲坐在秦青脚边,一边啃着偷来的牛排,一边翻着白眼:“秦甘棠绝对是在挑衅你。你只能躲在上面偷看,他却跑到场内,故意和攻一亲亲我我,他是在宣誓主权吗?” 秦青懒洋洋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往下看,微弯的薄唇噙着一抹兴味的笑容。 “他真正想要亲近人不是攻一,你搞错了。” “我哪里搞错?你快看,他给攻一递水了,周围的战士都很羡慕呢。这还不是宣誓主权?”996跳上栏杆,气鼓鼓地看着下面。 秦青摇摇头,轻声笑了笑。 训练场内,秦甘棠正把一瓶冰水递给殷柏舟。 殷柏舟伸出手,接过的却不是冰水,而是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他慢慢走了几步,远离秦甘棠,用这条毛巾擦拭额头上完全不存在的汗珠。 他宁愿接受一样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也不接受秦甘棠的好意。 这种排斥已经写在了明面上,叫周围的战士们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原来他们的军长真的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对待自己的o竟然也可以这么冷漠。 996看呆了。它没想到攻一和主角受的相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 它还以为在主角受信息素地控制下,攻一会像狗一样跪舔对方。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每一个世界的攻一与主角受的关系都是如此。他们内心排斥,表面无视,冷淡到极点的态度比大声斥骂和无情驱赶还要伤人。 996咽下口里的牛排,夸赞道:“攻一好眼光,不像别的攻,都是不长眼的笨蛋!” 秦青懒懒地趴伏在栏杆上,垂眸看着殷柏舟,颇为愉悦地笑了。 训练场内,秦甘棠的笑脸却变成了一张委屈的哭脸。他慢慢红了眼眶,极度难堪地收回手,抱紧那瓶不被接受的冰水。 看见任则淮走过来,他又把冰水递出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喝吗?” 冰水似乎冻伤了他的手,令他的胳膊微微地颤。他歪着头,眼睛里蓄着亮闪闪的泪,瞳仁像兔子一样红,明明委屈地块哭了,小嘴却还要勉强扯开一抹笑容。 他被殷柏舟的冷淡伤害了,也为旁人怪异的目光感到羞耻。为了缓解这种伤害和羞耻,他才会把冰水送给任则淮。 这绝对不是故意勾引,而是窘境中的求助,唯有这样才能激发alpha的怜爱之心。 秦甘棠相信,任则淮一定会接过冰水,耐心而又温柔地安慰自己几句。这是每一个alpha生来就具备的,对o的保护欲。 这更是一种本能。 只要任则淮遵循了这种本能,那么秦甘棠就会施展浑身解数勾着他,引着他,诱着他,让他释放更多本能。 除了保护欲,秦甘棠还想要占有欲、争夺欲、胜负欲、爱/欲、欲罢不能…… 他要掠夺的,从来都是全部。 嘴角的苦笑带上了几分猎物即将到手的窃喜,眼里的泪光也变得浅薄,当秦甘棠快要挂不住脸上可怜巴巴的伪装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脱离了他的掌控。 任则淮摇摇头,冷淡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也接过了旁边一名战士递来的毛巾,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擦拭。 他不想与这位o接触,哪怕对方是顶级尤物。不过,他是真的出了满头热汗,这一点倒是比殷柏舟的拒绝更委婉。 但是,把毛巾从脸上拿开时,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却陡然发生了改变。他仰起头,冲站在高台上的秦青露出了野性而又热烈的笑容。 面对自己,他冷冷冰冰。面对秦青,他立刻就化身为太阳!自从分化成顶级o,秦甘棠就不曾被这样对待过了。 他主动跑去献殷勤,任则淮竟然视他如无物!任则淮凭什么?他又不是殷柏舟那种身居高位,权势通天的人,他凭什么这样忽视一个顶级o? 秦甘棠气得脸颊都涨红了。 他皮肤白,一点点恼羞成怒都会变得很明显,于是只能躲到一边,面向墙壁,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肆无忌惮地露出怨毒的表情。 秦青垂眸看着秦甘棠略显难堪的背影,薄唇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是秦青秦军医吗?”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惊飞了光束里的浮尘。 秦青立刻收敛所有表情,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殷柏舟已站在高台的另一端,神色莫测地看过来。 “他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秦青在心里懊恼地说道。 “我他喵的也不知道啊!我一抬眼,攻一就到了。人家可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战力。我跟他比,我就是个渣渣。”996叼起牛排迅速躲进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它有点怕这个人,感觉好像遇到了第二个仓洺。 “军长好。”秦青立刻站直,行了一个军礼,“我是秦青,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跟我来。”殷柏舟语气冷淡地开口,然后转身朝昏暗的楼道走去。 秦青立刻跟上。 996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跟了过去。 二人一猫下了高台,走到训练场旁边的控制室。 殷柏舟用虹膜打开控制室的门,把秦青领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996在门缝即将合拢的一瞬间溜了进去。 控制室里悬挂着许多监控屏,每一块屏幕都在实时播放训练场内发生的战斗,角度都很清晰,还会自动给出一连串的分析数据。 殷柏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按了几个键,于是监控屏就开始回放他和任则淮之前的战斗。 “以后你就在这里看吧,我给你设置权限。”殷柏舟快速点击控制面板,把秦青的权限提高。 秦青愣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军长,为什么?” “不要在外面看我,那样对你不好。守护盟约解除之前,帝国的法律不允许。”殷柏舟淡淡开口。 秦青再次愣住,脑子里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然后,漆黑眼眸便缓缓浮出笑意。这笑意一点一点扩散,爬上他优美的薄唇,像花儿一般绽放。 这是殷柏舟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又如此惊心动魄。 殷柏舟直直地看着这抹笑容,空洞的眼眸隐隐约约闪烁着几点微光。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宛若发现了一颗从不曾被发现的恒星的微光。 秦青掩住唇,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家伙竟然以为自己每天来训练场是为了偷窥他,还担心自己惹上官司,所以找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偷窥。 秦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神祇竟然如此自恋,而且还自恋得一本正经。 不过他是对的。秦青的确是为了偷看他才会每天出现,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承认。 秦青放下掩唇的手,一边低笑一边摇头:“不,我不是来看您的,军长。” 殷柏舟幽深的目光追着秦青纤细的手,然后又追着秦青温柔浅笑美不胜收的脸。 最后,他极为克制地移开目光,冷淡地说道:“嗯,我知道了。如果秦甘棠问起,你也要这样说。” 秦青撇开头,又是掩唇一笑。 殷柏舟的目光便又再度追回来,定定地看着他雪白的,浮着几条淡青血管的手背。 这样清透单薄的皮肤,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留下绯红的印记吧?如果控制不好力道,可能还会破损。所以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他? 这个无比古怪的念头占据了殷柏舟的大脑。 他的脸庞还像往常那般英挺,坚毅,冰冷得不可靠近。没有任何人知道,一团灼热的气流正慢慢蒸腾着他的身体和血液。 他皱紧眉头,于是显得更为冰冷了几分。 秦青慢慢敛去笑容,严肃地说道:“军长,我真不是来看您的。您误会了。” 控制室很宽敞,殷柏舟却觉得逼仄。秦青离得太近了,他担心碰坏了对方。 “总之以后不要在高台上看我训练。在这里就好。”他转身走向门口。 996简直开了眼:“这个攻好自恋啊!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认定了你暗恋他!” 秦青笑弯了眼眸,追上去几步,低声问道:“军长,我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这一点您知道吧?” 殷柏舟停步,却没有回头:“我知道。” 秦青慢慢走到他跟前,询问他的背影:“那您怎么看呢?” 殷柏舟握住门把手,缓慢说道:“我因为信息素匹配,与你的弟弟秦甘棠绑定,你又怎么看呢?” 我没有看法,我只想解除你们的绑定。秦青是这样想的,却不能这样说。 他微微阖眼,困惑地摇头:“我不知道。” 殷柏舟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种绑定是为了让alpha获得生命的保障,是为了让o获得被保护的权益,是为了让帝国拥有庞大的人口和强大的战力,是存在即为合理。” 秦青仰起头,眸子里浮出一层湿漉漉的泪雾。 这样的话,无疑会戳到他内心最伤最痛的那个点。他是一个无用的o,他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996气呼呼地跑上来,不顾心中的惧怕,恶狠狠地骂道:“屁的存在即合理!你胡说八道!秦青,咱们不救他了,让他被主角受夺走气运吧!反正他觉得很合理!” 秦青把右手背在身后,伸出细长的食指左右摇了摇,示意996不要捣乱。 殷柏舟眼眸低垂,神色淡淡地看过来。 这双温柔多情的,桃花一般的眼眸,被他的话刺伤,如今正浅浅地沁出泪水,漆黑瞳仁宛如一捧破碎的星光。 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如此脆弱的生物?不仅仅要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身体,还要温柔地呵护他的心灵。 想要抓在手里,却又唯恐他像高天上的南风,无形无迹地散了去。想要捧在手心,却又担心他像清溪里的水,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流走。 殷柏舟退后几步,僵直的脊背贴上门板,这才敢缓慢地,不着痕迹地呼吸。 就在刚才,他下意识地屏住气,害怕自己不断加重的鼻息会把秦青吹跑,就像秋日的冷风会把一串开得正艳的紫藤零零落落地吹散。 他强迫自己看着秦青湿漉漉的眼眸,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如果有一个人,他无需被自己或别人的信息素掌控,也不用被放到网上任人挑选,更不用被所谓的权力机构支配婚姻和人生,我想这也非常合理。” 他眸色更为深邃地看着秦青,加重语气,“你可以不被掌控,不被挑选,不被支配,你觉得这样合不合理?” 秦青愣住了,雾蒙蒙的眼睛呆呆地看过来。 于是殷柏舟再度开口:“在我这个被掌控,被挑选,被支配的人面前,你觉得你自己的存在,算不算合理?” 秦青终于回神,眼里的泪雾渐渐散去,变作闪闪烁烁的亮光。他弯了弯唇,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是啊,他的存在怎么会是不合理的呢?比起所有人的身不由己,他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自己的人生,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如果原主就在这里,听见这样一番话,他还会选择消失吗? 只可惜他遇不到殷柏舟这样好的人,而我遇到了。秦青弯了弯眸,笑得越发动容。 殷柏舟看着这抹笑容,抿直的薄唇竟也微不可见地上扬几分。 然而下一秒,这笑容便黯淡了。 秦青摇摇头,苦涩地说道:“军长,没有信息素,我暗中恋慕的alpha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无解的难题?” 殷柏舟忽然转身,面向门板,手掌按压在扫描仪上,用掌纹开了锁。 他大步跨出去,背影有些仓促,却又堪堪站定,沉声说道:“我不知道别的alpha怎么看待信息素,但是于我来说,那只是一种具有迷惑效用的气味罢了。我的人生不会被它掌控。” 话落,他大步离开,背影渐渐融入昏暗的楼道,模糊得像一座巨塔。 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秦青长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待他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才关上门,慢慢捂住自己微红微湿的双眼。 他的神祇在安慰他。 他的神祇告诉他——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 他的神祇还告诉他——我不会受信息素掌控,所以就算你没有信息素,我也不在乎。 秦青靠在门板上,无法自控地低笑起来。 996甩了甩粗尾巴,冷哼道:“算他把话圆回来了,我们还是救救他吧。” --- 秦青平复了好半天才离开控制室,来到训练场。 战士们看见他,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睛,然后更为刻苦地训练,有人举起几重的铃片,故意发出性感低沉的嘶吼。 站在场边的殷柏舟眸色冰冷地看过来,眉头皱得很紧。 他似乎很不喜欢秦青出现在这里。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只是轻轻一扫,所有偷看秦青的战士便都收回灼热的视线。故意喊得很大声的那些战士们此刻已噤若寒蝉。 秦甘棠正坐在场边,双手抱着膝盖,笑盈盈地与几个战士说话。他一会儿看看殷柏舟,一会儿又状若无意地看向任则淮。 任则淮正在做力量训练,外套已经脱掉,露出汗津津的上半身,每一次高举哑铃,胳膊与肩背的肌肉就会绷紧隆起,显现出性感的纹理。 他像一头孤狼,血液里流淌着难以驯服的野性,如果不被他认可,他会比殷柏舟更难以接近。 秦甘棠看得眼眶都热了。 越是对他不屑一顾的alpha,他就越是想要得到。 忽然,任则淮放下哑铃,看向场边的某一处,野性难驯的脸竟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秦甘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秦青。 这人一来,任则淮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于周围所有战士都变得腼腆了几分。他们竟然都喜欢秦青!就因为秦青那张脸吗?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跟他在一起早晚会精神崩溃而死,难道这群人不知道吗? 秦甘棠嫉恨难平地暗忖着,偏偏还要站起身,笑容灿烂地冲秦青挥手。 便在此时,场中发生了意外。正在激战的两台机甲碰撞在一起,然后双双从高空坠落,不等砸到地面就轰然爆开。无数个零部件像流矢般四射,无差别地袭向周围所有人。 秦甘棠吓得脸都白了,高声喊道:“殷柏舟,快来救我!” 然而殷柏舟却迅速跑向了秦青,完全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很正常,秦青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而且离殷柏舟最近,他肯定会选择去救秦青。 秦甘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在命悬一线的时刻想到这么多。如果不进行这样的自我安慰,他大概会气到爆炸。 他转而看向任则淮,焦急地伸出手:“任则淮,救救我!” 任则淮下意识地朝秦甘棠跑去,瞥见周围有好几个战士已经把秦甘棠包围,并挡住了所有金属碎片,便掉转头朝秦青跑去。 还未得手之前,他绝不会让秦甘棠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人脑子有病,送到手里的不要,偏偏要去抢别人的。别人越是喜欢他,他就越是不屑一顾。别人越是不拿他当回事,他就偏要倒贴上去。 真是下贱! 任则淮轻蔑地笑了笑。 眼睁睁地看着任则淮弃自己而去,不顾一切地奔向秦青,秦甘棠再也不能安慰自己。他好恨啊!同时又激起了更加强烈的掠夺欲。 他发誓,如果不把任则淮从秦青手里抢过来,他一定不会罢休! 等着吧!都给我等着!秦甘棠的眼睛恨得滴血。 任则淮回头看了看,见到一张被嫉妒扭曲的脸庞,薄唇不由微微上扬。 这只猎物很快就要到手了。 任则淮跑到近前时,秦青早已被殷柏舟抱进怀里,脚尖腾挪,借力跳上一旁的观战台,又跳上十几米高的维修梯,轻松地避开所有金属碎片。 秦青紧紧抱住他精悍的腰,害怕地闭上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微微地颤,像枝头的绒花一般可爱。 不久之前殷柏舟还在想,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这人,要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不把对方碰碎。 现在他知道了。 要很轻很轻,像指尖触摸一个圆圆的泡沫一般轻。要很柔很柔,像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般柔。要把所有心神都凝聚在双手,去呵护这么一团又轻又柔的云朵。 抱住秦青,竟然是比操控机甲还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殷柏舟的鼻尖沁出了一层热汗。 他一只手环住秦青的腰,另一只手托住秦青的臀。这腰太纤细太柔软,这臀太挺翘太紧实。 于是殷柏舟的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热汗。 当他抱着秦青安全落地时,他感觉自己比操控机甲杀死几虫族还要累。 他附在秦青耳边哑声低语:“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待在控制室的原因。训练场太危险了。” 秦青睁开眼,眸子里满是惊恐的泪雾。 殷柏舟表情微僵,马上又放缓了语气:“别害怕,我不会让你遇见危险。” “谢谢你军长。” 秦青话音未落,殷柏舟已放开他,极为克制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有没有人受伤?”他高声询问,走向砸进深坑里的两台机甲。 周围乱糟糟,闹哄哄的,许多金属碎片插在地上,燃烧起火焰,还有建筑物被破坏,正在崩塌。 殷柏舟高大的背影融入烟尘里,像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塔。 扎根在他身上就是最安全的,他会给予最赤城的心和最滚烫的血。秦青捂住唇,克制不住地笑了。 他怎么可能舍下这样的神祇,转而爱上别人? “秦青,你没事吧?”任则淮姗姗来迟,假装担忧地问。 “我没事,你呢?”秦青放下捂嘴的手,脸上哪还有半点爱恋,只有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旧伤复发了,肋下有些疼,你能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吗?”任则淮假装虚弱地捂着肚子。 秦青立刻扶住他,柔声说道:“好,我马上带你去。” 两人肩并肩地离开,背影显得很亲密。 “艹,早知道我也用苦肉计了。谁来打我一拳,让我受点轻伤,我好去医务室。”一名战士举手高喊。 好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围拢过来,准备胖揍他一顿。 殷柏舟淡淡地瞥过去,这群人立马就老实了。然后,殷柏舟又看向了并肩而行的两人,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几点暗沉沉的冷光。 秦甘棠眼珠一转,立刻抱住脑袋低喊:“我头好疼,殷柏舟,你送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他以为殷柏舟还会像以前那般对自己不理不睬。但是这一次他想错了。 殷柏舟竟然走过来,冷淡地说道:“走吧,我送你。” 他答应了? 秦甘棠呆住了,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秦甘棠万般窃喜地想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遇险才会导致这样的改变?是不是快要失去我的时候,殷柏舟才终于发现他其实是在乎我的?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了! 第69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7 殷柏舟失控了,彻彻底底。 他也和秦青一样,用双手撑住门框,只不过他撑在更高一些的地方,于是两个人便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过高的体温穿透了薄薄的作训服,像燃烧的火炭一般凶猛地传递给秦青,令秦青愕然抬头。 “军长,您怎么了?”秦青张口询问。 而同一时刻,一滴热汗顺着殷柏舟的鼻尖缓缓滑落,恰好落在秦青微微泛红,饱满圆润的唇珠上。 汗液挥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浓烈得宛如一捧硝烟。秦青的薄唇吐出的却是花儿一般馥郁、蜜果一般甘甜的浓香。 两种气味结合在一起,比世上最诱惑的信息素还要令人无法抗拒。 秦青脸红了,他似乎也闻到了这种过于旖旎的气味。他的雪腮爬满艳艳的红晕,在殷柏舟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比拟。 天边的云霞,亦没有这样的斑斓瑰丽。 更要命的是,秦青竟然伸出粉嫩的舌尖,把那滴蕴藏着无尽热欲的汗液,轻轻地舔进他馨香满溢的口中去了。 他此刻品尝到的会是什么滋味? 是难以克制的腥,即将喷薄的烫,还是想要将他这个人全部吞噬的贪婪火辣?殷柏舟狂暴的大脑无法忍耐地臆想着这些足以让他化为野兽的东西。 他的眼睛红了。 倘若最后一丝理智断裂,他真的会变成一头野兽。 秦青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正面临怎样的危险。明明没有信息素,他却让一个alpha,为他变成了一头疯兽。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 “秦青,你刚才舔掉的是殷柏舟的汗水啊!快吐出来,太脏了!” 秦青依然仰望着殷柏舟,双手撑住门框,与这个人滚烫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就像无意中长在了一根柄上的两片树叶,不得不紧紧相拥。 他脸上是全然的担忧和不解,心里却漫漫地,懒懒地笑着,“我知道那是他的汗水。我是一朵花啊,花儿需要这样的灌溉。” 这人分泌出的汗珠,他曾无数次地舔舐过,在最疯狂的时候。 996:“……好吧,难怪我总是和你格格不入,原来是我不够变态。” 996叼着酱香猪蹄,眼不见为净地跑开了。 “好咸啊,是什么东西?”秦青假装懵懂地舔舐着自己饱满的唇珠。 他困惑的柔软呢喃,他濡湿的娇艳唇瓣,以及他雪白脸蛋上纯真的表情,对殷柏舟来说都是最强效的信息素。 热汗像雨滴,顺着殷柏舟的鼻尖、额头、发尾,点点洒落。落在秦青仰着的小脸上。 秦青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舔掉的液体是什么,然后雪白的腮就染上了更为艳丽的色泽。 殷柏舟赤红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张晚霞般瑰丽的脸,在如此难耐的时刻,在即将狂暴的边缘,他竟莫名联想到了一朵蔷薇。 秦青承接着自己的汗滴,像微曦里盛开的一朵蔷薇,挂满了浓雾中凝结的露水。 但他本人却比沾满露水的蔷薇更娇艳。他的香气,仿佛浓雾里融化的大自然的味道,无处不在。 殷柏舟的理智已经在崩断的边缘,额角鼓鼓胀胀地跳动着几条粗壮的血管。如果血管爆开,会有比熔岩更灼热的血液迸射出来。 然而,即使已如此难耐,他竟可以伸出手,极轻柔也极缓慢地把秦青脸上的汗滴全部擦去。 “对不起,我去处理一些小事,稍后就来。”他咬紧牙关说出这句话,然后绕过秦青大步离开。 这一次,秦青没有阻拦,而是一边抚着滚烫的薄唇,一边轻轻柔柔地笑开了。 “世界上最难以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他看着殷柏舟仓促离开的背影呢喃自问,然后又轻笑着呢喃自答:“是爱啊。” --- 殷柏舟很久都不曾回来,但秦青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他的神祇绝不会失信。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殷柏舟回来了。他洗了个澡,还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他穿军装的样子很好看。笔挺的身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军帽下藏着一双极致锐利的黑瞳,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宛如野兽在无处可逃的荒原中迫近。 斜倚着试验台的秦青立刻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走吧,去做测试。”殷柏舟沉声说道。 “好的军长。”秦青立刻把人带到后面的体检区。 “军长,我在研究安抚精神力的药剂。如果我成功了,所有alpha都将获得生命的保障,所有o都将获得婚姻的自由。”秦青一边把感应器贴在殷柏舟的太阳穴,一边状若无意地说道。 殷柏舟垂眸看他,目光很专注。 “你一定会成功的。”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笃信的话。 他不懂得怎样表达爱,外冷内热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词汇吧?秦青暗笑着思忖。 “好了,可以测试了。”秦青退开两步。 殷柏舟看向摆放在身前的精神力测试仪。它长得很像一面鼓,薄薄的鼓皮可以吸收精神力,圆圆的肚子可以容纳精神力,然后进行精密地测算,从而得出精神力的数值和稳定性。 如果数值和稳定性均出现异常,这面鼓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殷柏舟把手掌贴在鼓面上,停滞了一两分钟都没有释放精神力。 秦青看着测试仪上显现的两个空白数据,困惑地问道:“军长,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我可能要唐突你了。”殷柏舟一边沉声道歉,一边伸出手把秦青抱入怀里。 秦青愣住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搂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随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台精神力测试仪竟然只是被殷柏舟的手掌轻轻贴了一下就爆炸了。它可以测试出能量级高达数的精神力,却只是一瞬间就被殷柏舟的一丝精神力摧毁。 那么殷柏舟真正的精神力达到了多恐怖的程度? 难怪别人都说他是人形兵器。难怪网络上有人传言,说他即使不操控雷霆之眼,也能徒手斩杀虫皇。 秦青抬起头,惊讶万分地看着殷柏舟。 殷柏舟将他牢牢保护在怀里,用精神力形成的能量罩,为他挡下了机器爆炸后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和箭矢般四射的金属碎片。 烟尘在两人周围蔓延,而他们拥抱着彼此,交换着灼热的体温和呼吸,宛如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秦青还在愣神,殷柏舟已极为克制地将他放开。 “对不起,唐突了。”他再次道歉。 明明是锋利如刃的兵器,在秦青面前却像风一般坦荡,水一般柔软。 他伸出手,想拂去落在秦青肩头的灰,漆黑的眼眸却忽然凝住,一丝恐惧的微光在他的瞳仁里轻颤。 他是一件兵器,可他正在害怕。 秦青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利刃划破,小臂上烙着一条细细的口子,正慢慢渗出鲜红的血珠。 划伤他的东西太过锋利,竟叫他半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他挽起衣袖,抬起小臂,不以为意地看了看。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血口子,喷一点药剂马上就能好。” 观察伤口的时候,秦青不曾发现,殷柏舟正慢慢后退,英挺的脸庞被难以排解的恐惧和自责笼罩。 他知道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不是测试仪的金属碎片,是他瞬间失控的精神力。 他以为只要把秦青抱在怀里,就能为对方挡下所有危险。然而回过头来他才发现,对秦青最大的威胁竟是他自己。 一把开了刃的刀,如何去触碰一朵娇嫩的花?锋利的刃口总会在轻触的一瞬间把鲜活的花切断。 这就是他和秦青的宿命。这就是一个无法控制精神力的alpha最无能为力的事。 殷柏舟僵直地站在离秦青最远的地方,眸光瞬息万变,复杂至极。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地落在他肩头,叫他几乎支撑不住。 “去上药。”他哑声催促。 其实他更想走上前,握住秦青纤细的手腕,带对方去上药。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从身体里迸发出的精神力,是无形的利刃,会把秦青割得遍体鳞伤。 不,它们甚至会把秦青搅碎! “我还有事,先走了。”殷柏舟大步朝外面走去,态度彻底变得疏离。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追出去,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弄坏了测试仪?你作弊。” “你吹我的眼睛,你也作弊。”殷柏舟头也不回地说道。 秦青哑口无言,只能快步追到门口,目送殷柏舟。 “你回去上药。”殷柏舟跨出医务室,走到五米开外,语气严厉地说道。 “这点小伤不用——” 殷柏舟打断了这句满不在乎的话:“快去上药!”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就像对待他的那些士兵。 他漆黑眼瞳里翻滚着一股暗潮,若是不遵循他的命令,这暗潮就会变成狂猛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风暴。 秦青预感到了危险,连忙跑回医务室,冲伤口喷了一些药剂。短短几秒钟,在药剂的黏合下,细线一般的伤口愈合了,用消毒棉片擦掉血液,皮肤光滑白皙,完好如初。 殷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好了。”秦青举起手臂晃了晃。 殷柏舟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像一座巨塔,巍峨又坚固。可是秦青看着这渐行渐远的背影,却觉得他有些不堪重负。 “是精神力暴动了吗?”秦青用指腹来回抚摸小臂上早已不存在的伤口,忧心忡忡地呢喃。 --- 殷柏舟进入了封闭室。 士兵们看见封闭室的红灯亮起,全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只有精神领域即将崩溃,又得不到适配信息素抚慰的alpha,才需要进入这种由超强合金打造的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像野兽一般失控的alpha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他们的精神力,从而获得一定程度的宣泄。 倘若这宣泄发生在外界,那么一个顶级alpha外放的精神力有可能把周围的人切割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像殷柏舟这样的sss级alpha若彻底失控,他的精神力大概会把整个军部的士兵都烧成灰。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除非是他亲自驾驶的雷霆之眼。说他是人形兵器一点儿也不夸张。 “要不要把秦甘棠接过来?”一名士兵担忧地问。 “军长没有命令,谁敢去接?”另一名士兵脸色苍白地说道。 “军长的精神力怕是会把封闭室彻底毁掉吧?” 一群士兵等在封闭室外,如临大敌。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疯狂宣泄并没有发生。 殷柏舟的精神力的确失控了,一条条无形的利刃萦绕在他周身,相互摩擦时迸发出紫色的电弧,震荡着鞭鸣一般的巨响。 他被雷霆包裹,强大的宛如神祇,也狂暴得像是一只怪兽。 但他掌心却托着一朵鲜红的蔷薇,试图在精神力的□□中也让那些无形利刃避开这小小的一朵花。 但他失败了,蔷薇花被利刃割碎,散成纷纷扬扬的花瓣,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紫色电弧烧成灰烬。 殷柏舟垂头看着这些灰烬,漆黑眼瞳里竟然溢出一丝绝望。 如果无法控制这些杀人于无形的精神力,他就永远都不能碰触开在自己心里的那朵花。 “给我一朵花。”他抬起头看向封闭室顶部的控制面板,一双眼瞳已被焦虑、狂躁、愤怒和绝望,烧得通红。 然而这些狂乱的情绪,很快就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坚毅。 他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要让一柄利刃,在碰触自己的小花时变成最柔软的一双手。 天花板上探下一只机械手,手里握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殷柏舟想要接过这朵玫瑰,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舍不得把这朵花搅碎,就像他舍不得伤害秦青。花瓣凋零的场景一定会让秦青变得很伤感。 “给我一个气泡。”他哑声说道。 机械手收回那朵玫瑰,指尖吐出一个气泡。 殷柏舟用狂暴的精神力裹住这个气泡,却又要确保它不会被击碎。这比保护一朵花难上千万倍。可是如果不这样训练自己,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接近自己的小花。 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秦青?殷柏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他明白了。 要用全部的心力,全部的意志,铺成一条最平坦又最柔软的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气泡碎了,殷柏舟马上会用精神力裹住另一个气泡。他可以训练一次,也可以训练一次…… --- 夜已经深了,任则淮从修复舱里爬出来,没看见秦青,只好穿上衣服先行离开。 秦青没有守着他醒过来,可见对他虽有几分爱慕,感情却还不够深。应该来一个猛招了,否则拖得太久容易发生变故。 秦甘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他的守护者结婚。必须尽快拿下秦青,刺激刺激对方。这样想着,任则淮的脚步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他刚离开没多久,燕于飞就到了。看见医务室里没人,他打开冷藏库的门,想做一个生物实验。 “你怎么还不回家?”看见穿着保温服待在冷藏库里的秦青,燕于飞颇感惊讶。 “我有几个药物实验要做,今天晚上熬通宵。”秦青晃动着一根试管。 燕于飞点点头,也穿上了保温服。 “苏酥有没有联系你?”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回家了。”秦青放下试管,往智脑里输入一串数据。 “他没事吧?”燕于飞戴上护目镜,遮住自己焦虑的眼睛。 “他没事,警察局的确是口头教育了他一个小时就把他放走了。” 这些情况燕于飞自然也知道。他在帝国颇具影响力,这点情况稍微一查就很清楚。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总想从别人口中佐证苏酥的安全。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秦青的智脑忽然响了,是苏酥打来的视讯电话。 秦青立刻接通电话,苏酥的全息影像随之投射到空中。他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正软软地笑着,发尾有些湿,皮肤有些红,像刚洗过澡。 燕于飞立刻朝这虚幻的影像看去,眼里全是再也无法压抑的贪恋。 “秦青,我身体不舒服,要请很长的假。我办公桌上的小盆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每天浇三次水,每次十毫升就可以啦。还有哦,我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你也帮我吃完吧。总是放着就坏掉了。任则淮是个坏蛋,我没骗你。我求求你不要喜欢他,更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说着说着,苏酥柔软的笑容就消失了,微红的眼眸里溢出一丝泪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深深凝望着秦青,目光眷恋又温柔,好像只是这么一眼,今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秦青原本还认真听着,到了后面整颗心都在发颤。 苏酥的表情不对,状态不对,语气也不对!这不是闲聊,而是诀别!他怎么了? 秦青立刻站起身,脱掉保温服,急促说道:“苏酥,你在家吗?我马上来找你。” 燕于飞也脸色苍白地摘掉护目镜,用颤抖的手去拉冷藏库的门。 门把手好像涂了润滑油,竟叫他握不住。他拉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能把门拉开。 秦青挤开他,飞快打开门跑出去。智脑投射的苏酥的全息影像始终悬浮在他眼前,就好像他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就能触到这个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苏酥永远都离秦青三米远,这个距离看似很短,却永远都无法拉近。 “再见秦青,我要走了。”苏酥笑着摆摆手,却流下两行泪。 “苏酥,你怎么了?你不要走,我马上就到!”秦青急红了眼。 “答应我,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我不想你受伤害。”苏酥哭着说道。 “我不答应!我要你面对面亲口和我说!”秦青知道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苏酥的任何要求。 如果满足了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是这样的策略已经不起作用了。苏酥无能为力地摇摇头,关掉了视讯电话。全息影像消失了,只有漆黑夜幕笼罩着仓皇无措的秦青。 当他茫然四顾,快要掉泪时,燕于飞开着一辆飞车疾驰而来,在空中就打开了车门:“快上来!” 秦青立刻跳上飞车,朝夜幕深处冲去。 --- 两人还是来得太晚了。 苏酥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和一条牛仔裤,躺在浴缸里,衣袖挽起,露出狠狠割开一条血口子的手腕。鲜红的热水不断溢出,散布着死亡的气味。 那股甜甜的焦糖炼乳味,永远地消失了。 “苏酥!”秦青跪倒在浴缸边,把苏酥的身体搂入怀中。 水流掀开苏酥的衣摆,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腹部。青青紫紫的掐痕、斑斑驳驳的咬痕,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这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又是谁干的? 秦青把苏酥从浴缸里抱出来,放到床上,用被子好好盖住,然后才开始在屋里翻找。 一张和解书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摁着苏酥鲜红的指印。 原来他被带去帝国警察局后,并没有警察对他进行口头教育,而是把他关进了一个拘留室,说是过一小时就把他放出去。然而数分钟后,几个喝醉了的alpha竟然也被关了进去。 一群失去理智的alpha与一个娇弱的o被关押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会发生什么? 秦青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看和解书上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 站在浴室门口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的燕于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这张和解书。 秦青不敢看的内容,他完完整整地看了下去。 那群畜生把苏酥欺辱了!用最下流,最卑鄙,最残忍的手段! o一定要单独关押,这是铁律。然而帝国警察局却没有遵循这条铁律! 祸事发生后,那群警察没有为苏酥声张正义,反倒强迫他签署了和解书,然后放了那几个畜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们的失职,保住他们的官位!他们不再是维护法理的勇士,而是皇家豢养的一群鹰犬。 他们给苏酥打了一笔巨款当做赔偿,以为这样就可以买走苏酥的一切。 苏酥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能力反抗这些鹰犬。 当别人摧毁了他之后,他也选择了毁灭自己。 秦青睁开眼,咬着牙把这份和解书看完,然后把它狠狠砸在燕于飞脸上。 “我要留下他,而你开口让他去!你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你还对他说不会有事。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会有事?你杀了他,燕于飞!你亲手杀了他!”秦青从未用如此仇恨的语气对别人说过话。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真正杀死苏酥的人不是燕于飞,是秦甘棠! 警察局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大的纰漏!那群alpha行凶的时候,看守所的警察难道听不见吗?没有人在背后安排,这种荒谬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燕于飞没有躲开砸在脸上的和解书。他默默承受了秦青的怒火,然后走进卧室,把身体冰凉的苏酥抱进怀里,寂静无声地哭起来。 爱这个字藏在心里很久很久,却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 “苏酥,我爱你。”燕于飞把颤抖的嘴唇贴在苏酥冰冷的耳边,一字一字缓慢低语。 然后,他把苏酥的耳朵捂住,仿佛害怕弄脏了苏酥,用粘着血的,切齿仇恨的语气,狠戾无比地念出一个名字:“秦甘棠!” 殷柏舟失控了,彻彻底底。 他也和秦青一样,用双手撑住门框,只不过他撑在更高一些的地方,于是两个人便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过高的体温穿透了薄薄的作训服,像燃烧的火炭一般凶猛地传递给秦青,令秦青愕然抬头。 “军长,您怎么了?”秦青张口询问。 而同一时刻,一滴热汗顺着殷柏舟的鼻尖缓缓滑落,恰好落在秦青微微泛红,饱满圆润的唇珠上。 汗液挥发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浓烈得宛如一捧硝烟。秦青的薄唇吐出的却是花儿一般馥郁、蜜果一般甘甜的浓香。 两种气味结合在一起,比世上最诱惑的信息素还要令人无法抗拒。 秦青脸红了,他似乎也闻到了这种过于旖旎的气味。他的雪腮爬满艳艳的红晕,在殷柏舟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比拟。 天边的云霞,亦没有这样的斑斓瑰丽。 更要命的是,秦青竟然伸出粉嫩的舌尖,把那滴蕴藏着无尽热欲的汗液,轻轻地舔进他馨香满溢的口中去了。 他此刻品尝到的会是什么滋味? 是难以克制的腥,即将喷薄的烫,还是想要将他这个人全部吞噬的贪婪火辣?殷柏舟狂暴的大脑无法忍耐地臆想着这些足以让他化为野兽的东西。 他的眼睛红了。 倘若最后一丝理智断裂,他真的会变成一头野兽。 秦青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正面临怎样的危险。明明没有信息素,他却让一个alpha,为他变成了一头疯兽。 996目瞪口呆地看着。 “秦青,你刚才舔掉的是殷柏舟的汗水啊!快吐出来,太脏了!” 秦青依然仰望着殷柏舟,双手撑住门框,与这个人滚烫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就像无意中长在了一根柄上的两片树叶,不得不紧紧相拥。 他脸上是全然的担忧和不解,心里却漫漫地,懒懒地笑着,“我知道那是他的汗水。我是一朵花啊,花儿需要这样的灌溉。” 这人分泌出的汗珠,他曾无数次地舔舐过,在最疯狂的时候。 996:“……好吧,难怪我总是和你格格不入,原来是我不够变态。” 996叼着酱香猪蹄,眼不见为净地跑开了。 “好咸啊,是什么东西?”秦青假装懵懂地舔舐着自己饱满的唇珠。 他困惑的柔软呢喃,他濡湿的娇艳唇瓣,以及他雪白脸蛋上纯真的表情,对殷柏舟来说都是最强效的信息素。 热汗像雨滴,顺着殷柏舟的鼻尖、额头、发尾,点点洒落。落在秦青仰着的小脸上。 秦青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舔掉的液体是什么,然后雪白的腮就染上了更为艳丽的色泽。 殷柏舟赤红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张晚霞般瑰丽的脸,在如此难耐的时刻,在即将狂暴的边缘,他竟莫名联想到了一朵蔷薇。 秦青承接着自己的汗滴,像微曦里盛开的一朵蔷薇,挂满了浓雾中凝结的露水。 但他本人却比沾满露水的蔷薇更娇艳。他的香气,仿佛浓雾里融化的大自然的味道,无处不在。 殷柏舟的理智已经在崩断的边缘,额角鼓鼓胀胀地跳动着几条粗壮的血管。如果血管爆开,会有比熔岩更灼热的血液迸射出来。 然而,即使已如此难耐,他竟可以伸出手,极轻柔也极缓慢地把秦青脸上的汗滴全部擦去。 “对不起,我去处理一些小事,稍后就来。”他咬紧牙关说出这句话,然后绕过秦青大步离开。 这一次,秦青没有阻拦,而是一边抚着滚烫的薄唇,一边轻轻柔柔地笑开了。 “世界上最难以隐藏的秘密是什么?”他看着殷柏舟仓促离开的背影呢喃自问,然后又轻笑着呢喃自答:“是爱啊。” --- 殷柏舟很久都不曾回来,但秦青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他的神祇绝不会失信。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殷柏舟回来了。他洗了个澡,还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他穿军装的样子很好看。笔挺的身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军帽下藏着一双极致锐利的黑瞳,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宛如野兽在无处可逃的荒原中迫近。 斜倚着试验台的秦青立刻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走吧,去做测试。”殷柏舟沉声说道。 “好的军长。”秦青立刻把人带到后面的体检区。 “军长,我在研究安抚精神力的药剂。如果我成功了,所有alpha都将获得生命的保障,所有o都将获得婚姻的自由。”秦青一边把感应器贴在殷柏舟的太阳穴,一边状若无意地说道。 殷柏舟垂眸看他,目光很专注。 “你一定会成功的。”他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笃信的话。 他不懂得怎样表达爱,外冷内热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个词汇吧?秦青暗笑着思忖。 “好了,可以测试了。”秦青退开两步。 殷柏舟看向摆放在身前的精神力测试仪。它长得很像一面鼓,薄薄的鼓皮可以吸收精神力,圆圆的肚子可以容纳精神力,然后进行精密地测算,从而得出精神力的数值和稳定性。 如果数值和稳定性均出现异常,这面鼓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殷柏舟把手掌贴在鼓面上,停滞了一两分钟都没有释放精神力。 秦青看着测试仪上显现的两个空白数据,困惑地问道:“军长,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我可能要唐突你了。”殷柏舟一边沉声道歉,一边伸出手把秦青抱入怀里。 秦青愣住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搂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随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台精神力测试仪竟然只是被殷柏舟的手掌轻轻贴了一下就爆炸了。它可以测试出能量级高达数的精神力,却只是一瞬间就被殷柏舟的一丝精神力摧毁。 那么殷柏舟真正的精神力达到了多恐怖的程度? 难怪别人都说他是人形兵器。难怪网络上有人传言,说他即使不操控雷霆之眼,也能徒手斩杀虫皇。 秦青抬起头,惊讶万分地看着殷柏舟。 殷柏舟将他牢牢保护在怀里,用精神力形成的能量罩,为他挡下了机器爆炸后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和箭矢般四射的金属碎片。 烟尘在两人周围蔓延,而他们拥抱着彼此,交换着灼热的体温和呼吸,宛如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秦青还在愣神,殷柏舟已极为克制地将他放开。 “对不起,唐突了。”他再次道歉。 明明是锋利如刃的兵器,在秦青面前却像风一般坦荡,水一般柔软。 他伸出手,想拂去落在秦青肩头的灰,漆黑的眼眸却忽然凝住,一丝恐惧的微光在他的瞳仁里轻颤。 他是一件兵器,可他正在害怕。 秦青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利刃划破,小臂上烙着一条细细的口子,正慢慢渗出鲜红的血珠。 划伤他的东西太过锋利,竟叫他半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他挽起衣袖,抬起小臂,不以为意地看了看。 “没事的,这种程度的血口子,喷一点药剂马上就能好。” 观察伤口的时候,秦青不曾发现,殷柏舟正慢慢后退,英挺的脸庞被难以排解的恐惧和自责笼罩。 他知道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不是测试仪的金属碎片,是他瞬间失控的精神力。 他以为只要把秦青抱在怀里,就能为对方挡下所有危险。然而回过头来他才发现,对秦青最大的威胁竟是他自己。 一把开了刃的刀,如何去触碰一朵娇嫩的花?锋利的刃口总会在轻触的一瞬间把鲜活的花切断。 这就是他和秦青的宿命。这就是一个无法控制精神力的alpha最无能为力的事。 殷柏舟僵直地站在离秦青最远的地方,眸光瞬息万变,复杂至极。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地落在他肩头,叫他几乎支撑不住。 “去上药。”他哑声催促。 其实他更想走上前,握住秦青纤细的手腕,带对方去上药。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从身体里迸发出的精神力,是无形的利刃,会把秦青割得遍体鳞伤。 不,它们甚至会把秦青搅碎! “我还有事,先走了。”殷柏舟大步朝外面走去,态度彻底变得疏离。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追出去,有些生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弄坏了测试仪?你作弊。” “你吹我的眼睛,你也作弊。”殷柏舟头也不回地说道。 秦青哑口无言,只能快步追到门口,目送殷柏舟。 “你回去上药。”殷柏舟跨出医务室,走到五米开外,语气严厉地说道。 “这点小伤不用——” 殷柏舟打断了这句满不在乎的话:“快去上药!”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就像对待他的那些士兵。 他漆黑眼瞳里翻滚着一股暗潮,若是不遵循他的命令,这暗潮就会变成狂猛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风暴。 秦青预感到了危险,连忙跑回医务室,冲伤口喷了一些药剂。短短几秒钟,在药剂的黏合下,细线一般的伤口愈合了,用消毒棉片擦掉血液,皮肤光滑白皙,完好如初。 殷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好了。”秦青举起手臂晃了晃。 殷柏舟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像一座巨塔,巍峨又坚固。可是秦青看着这渐行渐远的背影,却觉得他有些不堪重负。 “是精神力暴动了吗?”秦青用指腹来回抚摸小臂上早已不存在的伤口,忧心忡忡地呢喃。 --- 殷柏舟进入了封闭室。 士兵们看见封闭室的红灯亮起,全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只有精神领域即将崩溃,又得不到适配信息素抚慰的alpha,才需要进入这种由超强合金打造的密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像野兽一般失控的alpha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他们的精神力,从而获得一定程度的宣泄。 倘若这宣泄发生在外界,那么一个顶级alpha外放的精神力有可能把周围的人切割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像殷柏舟这样的sss级alpha若彻底失控,他的精神力大概会把整个军部的士兵都烧成灰。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除非是他亲自驾驶的雷霆之眼。说他是人形兵器一点儿也不夸张。 “要不要把秦甘棠接过来?”一名士兵担忧地问。 “军长没有命令,谁敢去接?”另一名士兵脸色苍白地说道。 “军长的精神力怕是会把封闭室彻底毁掉吧?” 一群士兵等在封闭室外,如临大敌。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疯狂宣泄并没有发生。 殷柏舟的精神力的确失控了,一条条无形的利刃萦绕在他周身,相互摩擦时迸发出紫色的电弧,震荡着鞭鸣一般的巨响。 他被雷霆包裹,强大的宛如神祇,也狂暴得像是一只怪兽。 但他掌心却托着一朵鲜红的蔷薇,试图在精神力的□□中也让那些无形利刃避开这小小的一朵花。 但他失败了,蔷薇花被利刃割碎,散成纷纷扬扬的花瓣,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紫色电弧烧成灰烬。 殷柏舟垂头看着这些灰烬,漆黑眼瞳里竟然溢出一丝绝望。 如果无法控制这些杀人于无形的精神力,他就永远都不能碰触开在自己心里的那朵花。 “给我一朵花。”他抬起头看向封闭室顶部的控制面板,一双眼瞳已被焦虑、狂躁、愤怒和绝望,烧得通红。 然而这些狂乱的情绪,很快就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坚毅。 他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他要让一柄利刃,在碰触自己的小花时变成最柔软的一双手。 天花板上探下一只机械手,手里握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殷柏舟想要接过这朵玫瑰,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舍不得把这朵花搅碎,就像他舍不得伤害秦青。花瓣凋零的场景一定会让秦青变得很伤感。 “给我一个气泡。”他哑声说道。 机械手收回那朵玫瑰,指尖吐出一个气泡。 殷柏舟用狂暴的精神力裹住这个气泡,却又要确保它不会被击碎。这比保护一朵花难上千万倍。可是如果不这样训练自己,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接近自己的小花。 要怎样的小心翼翼才能靠近秦青?殷柏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他明白了。 要用全部的心力,全部的意志,铺成一条最平坦又最柔软的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气泡碎了,殷柏舟马上会用精神力裹住另一个气泡。他可以训练一次,也可以训练一次…… --- 夜已经深了,任则淮从修复舱里爬出来,没看见秦青,只好穿上衣服先行离开。 秦青没有守着他醒过来,可见对他虽有几分爱慕,感情却还不够深。应该来一个猛招了,否则拖得太久容易发生变故。 秦甘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他的守护者结婚。必须尽快拿下秦青,刺激刺激对方。这样想着,任则淮的脚步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他刚离开没多久,燕于飞就到了。看见医务室里没人,他打开冷藏库的门,想做一个生物实验。 “你怎么还不回家?”看见穿着保温服待在冷藏库里的秦青,燕于飞颇感惊讶。 “我有几个药物实验要做,今天晚上熬通宵。”秦青晃动着一根试管。 燕于飞点点头,也穿上了保温服。 “苏酥有没有联系你?”他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给他打过电话,他回家了。”秦青放下试管,往智脑里输入一串数据。 “他没事吧?”燕于飞戴上护目镜,遮住自己焦虑的眼睛。 “他没事,警察局的确是口头教育了他一个小时就把他放走了。” 这些情况燕于飞自然也知道。他在帝国颇具影响力,这点情况稍微一查就很清楚。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总想从别人口中佐证苏酥的安全。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秦青的智脑忽然响了,是苏酥打来的视讯电话。 秦青立刻接通电话,苏酥的全息影像随之投射到空中。他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正软软地笑着,发尾有些湿,皮肤有些红,像刚洗过澡。 燕于飞立刻朝这虚幻的影像看去,眼里全是再也无法压抑的贪恋。 “秦青,我身体不舒服,要请很长的假。我办公桌上的小盆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每天浇三次水,每次十毫升就可以啦。还有哦,我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你也帮我吃完吧。总是放着就坏掉了。任则淮是个坏蛋,我没骗你。我求求你不要喜欢他,更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说着说着,苏酥柔软的笑容就消失了,微红的眼眸里溢出一丝泪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深深凝望着秦青,目光眷恋又温柔,好像只是这么一眼,今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秦青原本还认真听着,到了后面整颗心都在发颤。 苏酥的表情不对,状态不对,语气也不对!这不是闲聊,而是诀别!他怎么了? 秦青立刻站起身,脱掉保温服,急促说道:“苏酥,你在家吗?我马上来找你。” 燕于飞也脸色苍白地摘掉护目镜,用颤抖的手去拉冷藏库的门。 门把手好像涂了润滑油,竟叫他握不住。他拉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能把门拉开。 秦青挤开他,飞快打开门跑出去。智脑投射的苏酥的全息影像始终悬浮在他眼前,就好像他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就能触到这个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 苏酥永远都离秦青三米远,这个距离看似很短,却永远都无法拉近。 “再见秦青,我要走了。”苏酥笑着摆摆手,却流下两行泪。 “苏酥,你怎么了?你不要走,我马上就到!”秦青急红了眼。 “答应我,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我不想你受伤害。”苏酥哭着说道。 “我不答应!我要你面对面亲口和我说!”秦青知道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苏酥的任何要求。 如果满足了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但是这样的策略已经不起作用了。苏酥无能为力地摇摇头,关掉了视讯电话。全息影像消失了,只有漆黑夜幕笼罩着仓皇无措的秦青。 当他茫然四顾,快要掉泪时,燕于飞开着一辆飞车疾驰而来,在空中就打开了车门:“快上来!” 秦青立刻跳上飞车,朝夜幕深处冲去。 --- 两人还是来得太晚了。 苏酥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和一条牛仔裤,躺在浴缸里,衣袖挽起,露出狠狠割开一条血口子的手腕。鲜红的热水不断溢出,散布着死亡的气味。 那股甜甜的焦糖炼乳味,永远地消失了。 “苏酥!”秦青跪倒在浴缸边,把苏酥的身体搂入怀中。 水流掀开苏酥的衣摆,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腹部。青青紫紫的掐痕、斑斑驳驳的咬痕,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这是什么时候造成的?又是谁干的? 秦青把苏酥从浴缸里抱出来,放到床上,用被子好好盖住,然后才开始在屋里翻找。 一张和解书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摁着苏酥鲜红的指印。 原来他被带去帝国警察局后,并没有警察对他进行口头教育,而是把他关进了一个拘留室,说是过一小时就把他放出去。然而数分钟后,几个喝醉了的alpha竟然也被关了进去。 一群失去理智的alpha与一个娇弱的o被关押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会发生什么? 秦青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去看和解书上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 站在浴室门口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的燕于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这张和解书。 秦青不敢看的内容,他完完整整地看了下去。 那群畜生把苏酥欺辱了!用最下流,最卑鄙,最残忍的手段! o一定要单独关押,这是铁律。然而帝国警察局却没有遵循这条铁律! 祸事发生后,那群警察没有为苏酥声张正义,反倒强迫他签署了和解书,然后放了那几个畜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们的失职,保住他们的官位!他们不再是维护法理的勇士,而是皇家豢养的一群鹰犬。 他们给苏酥打了一笔巨款当做赔偿,以为这样就可以买走苏酥的一切。 苏酥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能力反抗这些鹰犬。 当别人摧毁了他之后,他也选择了毁灭自己。 秦青睁开眼,咬着牙把这份和解书看完,然后把它狠狠砸在燕于飞脸上。 “我要留下他,而你开口让他去!你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你还对他说不会有事。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会有事?你杀了他,燕于飞!你亲手杀了他!”秦青从未用如此仇恨的语气对别人说过话。 可是他也非常清楚,真正杀死苏酥的人不是燕于飞,是秦甘棠! 警察局怎么可能发生如此大的纰漏!那群alpha行凶的时候,看守所的警察难道听不见吗?没有人在背后安排,这种荒谬的事绝不可能发生! 燕于飞没有躲开砸在脸上的和解书。他默默承受了秦青的怒火,然后走进卧室,把身体冰凉的苏酥抱进怀里,寂静无声地哭起来。 爱这个字藏在心里很久很久,却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 “苏酥,我爱你。”燕于飞把颤抖的嘴唇贴在苏酥冰冷的耳边,一字一字缓慢低语。 然后,他把苏酥的耳朵捂住,仿佛害怕弄脏了苏酥,用粘着血的,切齿仇恨的语气,狠戾无比地念出一个名字:“秦甘棠!” 第71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9 秦甘棠莫名其妙掉进了院子里的池塘,好不容易爬上岸,却发现自己的飞车被人划花了。 “这是谁干的!快去给我查监控!不,你不用去了,你已经被解雇了!连一台车子都看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滚,你立马给我滚!” 秦甘棠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而同一时刻,秦青正捧着一杯绿茶慢悠悠地喝着。 996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跳上沙发用秦甘棠遗留的外套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爪子,然后懒洋洋地窝在秦青身边。 “待会儿任则淮要过来。我会把他带到阳台说话。你想办法把秦甘棠也引到隔壁房间的阳台。”秦青放下茶杯低声叮嘱。 “你要干嘛?”996舔了舔自己胖乎乎的爪子。 “我要走剧情。”秦青弯唇一笑,清透的脸庞美得有些妖异。 996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青说的剧情是他自己编写的。 “你到底写了什么啊?”996爬起来,两只前爪踩在秦青的膝盖上,绿油油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直接把剧本打印出来给你,你也看不懂。你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就可以了。”秦青站起身朝二楼走去,上台阶的时候伸了一个懒腰,纯白毛衫上移,露出一截细如柳枝的腰。 996看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嘟囔:“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傻,你才傻呢!” 秦青前脚刚走,浑身湿透的秦甘棠后脚就从外面冲进来,旋风一般跑上二楼。他的房间就在秦青隔壁,面积却是秦青的两倍有余。 两个房间的阳台是连通的,中间用铁艺栅栏隔断,栅栏上爬满了枝叶繁茂的藤蔓,完全起到了遮挡视线的作用。但声音却是隔不断的,秦青的房间有什么动静,秦甘棠这边能够非常清晰地听见。 996耐心地等在秦甘棠的房间里,时不时打个喷嚏,抱怨道:“这就是万人迷信息素的味道吗?怎么夹杂着尸体的腐臭啊?那些alpha难道一点也闻不出来?”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秦甘棠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 匆匆赶来的任则淮也被一脸喜色的李怡佳带到了秦青的卧室。儿子没有信息素,竟然也能与这么优秀的alpha交朋友,身为母亲她自然是高兴的。 两人来到阳台,就着一壶热茶开始了谈话。 996连忙用爪子挠铁艺栅栏上的藤蔓,令其发出淅淅索索的响声,吸引秦甘棠的注意。 秦甘棠侧耳听了听,丢下手中的毛巾,慢慢走到阳台,朝藤蔓后隐隐约约的两道人影看去。 已打好腹稿的任则淮便在此时缓缓开口:“秦青,我喜欢你。” 秦青端在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晃,眸子里的微光也跟着闪了闪。 “你刚才说什么?”他听见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所以需要确认一遍。 任则淮看着他强作镇定却又难掩动容的脸,低沉一笑:“秦青,我喜欢你。” 秦青放下茶杯,杯底磕击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贵族礼仪中有一条:无论拿起任何东西,放下的时候都要寂静无声。而秦青是一个把贵族风范刻进骨子里的人。 这轻轻的,咚的一声,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躲在藤蔓后的秦甘棠猛然握紧拳头,脸庞也跟着扭曲。 秦青竟然也会有alpha喜欢,而且还是一个顶级alpha!他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难道任则淮不知道吗?跟他在一起会短命,难道任则淮也不知道吗? 分化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嫉妒之情,又在此刻毒液般涌上秦甘棠的心头。 秦青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压着桌面,微微颤动的眼瞳既有些克制,又有些期盼地看着任则淮。 “我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这一点你知道吧?”他极为平静地问。 秦甘棠把耳朵贴近藤蔓,试图听清任则淮的回答。为了摒除干扰,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停住了。 “我知道。”任则淮也极为平静地答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和秦青在一起?秦甘棠差点失口喊出来。 他死死抓住一根藤蔓,侧耳去听。 “当你精神力暴动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用信息素安抚你。”秦青又道。 “没关系,我要的是你,不是信息素。”任则淮轻快地笑了笑。 秦甘棠狠狠掐住藤蔓,就仿佛掐住了秦青的脖子。怎么会呢!爱上秦青的alpha,怎么会如此无怨无悔?难道任则淮连死都不怕吗? “和我结婚,你会死。”秦青仿佛能读到秦甘棠的心,于是直白地说出了最糟糕的结局。 “上战场也会死,而且死的更快。我曾经对你说过,生命很短暂,所以才要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趁婚配机构还没有找到和我高度匹配的o,我想请求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任则淮伸出自己的大手,默默等待着秦青的回应。 他的回答远远超出了秦甘棠能够理解的范畴。世界上真的会有alpha宁愿死也要和喜欢的o在一起吗?这种爱,真的存在吗? 因为特殊的体质,秦甘棠得到了很多昂贵的东西。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世上最昂贵的一件东西,他却没能得到。 那东西是爱!是不顾一切,超越生死,无怨无悔的爱! 他至今还得不到的东西,此刻竟被任则淮高举双手,心甘情愿地为秦青奉上。 毒液一般的嫉妒,开始冒出沸腾的气泡。秦甘棠的心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个血淋漓的大洞。 他想要这份爱! 他想要任则淮! 他想要抢走秦青最宝贵的东西! 粗壮的一根藤蔓,不知不觉被秦甘棠的手指掐破了树皮,露出绿汁横流的内芯。 此时此刻,如果坐在任则淮对面的人不是秦青,而是他秦甘棠,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握住任则淮的手,拿到这份爱。 普普通通的任则淮,因为秦青的青睐拥有了价值,又因为这份不顾一切的爱,竟然变得独一无二了。 秦甘棠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气,脸颊浮上一团潮红。 在压抑的等待中,他听见秦青缓缓说道:“我觉得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我认为你应该找秦甘棠那样的顶级o交往。这对你更有利。” 秦甘棠把刚吐出来的气又吸了回去,耳朵急急地往藤蔓的枝叶里探,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任则淮会怎么选呢?他如果足够理智就应该听取秦青的建议! 找一个顶级oega! 秦甘棠把手里的藤蔓掐得快要断裂了。 “我想要的是爱,不是利益。如果我是一个看重利益的人,今天就不会来找你说这些话了。”任则淮毫不心虚地说道。 秦青撇开头,用纤细的手指抚了抚自己微红的薄唇。他在克制,以免自己当场笑出来。论起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这人怕是天下第一。 996也趴在藤蔓上偷听,然后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要不是看过原来的剧本,它差点就信了。 但秦甘棠是真的信了。 他的心正扑通扑通狂跳着。即便隔着枝枝蔓蔓的一堵藤墙,看不清任则淮的模样,他依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如果此刻,我和秦甘棠一起站在你面前,你选谁?”秦青抚着薄唇,问出了一个足够让秦甘棠抓心挠肝的问题。 秦甘棠一个用力竟掐断了那根粗粗的藤蔓。 任则淮是顶级alpha,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人偷听,他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早已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于是自然也知道了藤墙对面的人是谁。 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简直完美契合了他的计划。 他要用秦青刺激秦甘棠,还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好? “我选你。”他坚定不移地看着秦青的眼睛。 秦甘棠只会爱上对他不屑一顾的男人,所以任则淮一定要这样回答。 秦甘棠把断掉的藤蔓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眶不知何时竟然变得一片赤红。又恨又怨的泪水在瞳仁里打转,随时都会掉下来。 自从分化成顶级o之后,他还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为什么不选他?所有人都会选择他,为什么任则淮偏不? “为什么选我?”此刻的秦青已经变成了秦甘棠的代言人。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秦甘棠迫切想要知道的。 秦甘棠忍住泪水,继续往下听。 任则淮看了看那堵枝叶漫漫,半绿半黄的藤墙,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因为在我看来,信息素仅仅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罢了。” 他刻意停顿下来,吸引秦青的注意力,同时也吸引着秦甘棠的注意力。 秦甘棠陡然屏住的呼吸让任则淮知道,那人非常在乎他未曾说完的话。这只蠢笨的猎物,轻而易举就被捕获了。 秦青歪了歪头,满脸困惑:“华丽的外衣?” “是啊,信息素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剥掉了这件外衣,秦甘棠还剩下些什么呢?”任则淮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秦青垂眸想了想,竟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个男人不愧为原剧本里活到最后的恶毒男配。他眼里只有利益,绝不会被任何转瞬即逝的美丽虚影所迷惑。 他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的不是秦甘棠这个人,偏偏就是那件华丽的外衣,因为他知道,脱掉了华丽外衣的秦甘棠是多么的不值一文。 见秦青抿着薄唇没有回答,任则淮自顾说道:“你的弟弟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没有。他的军校名额是从你这里抢走的。他的毕业文凭是通过康恩斯坦的特权觍颜索要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别人的馈赠,不曾有一分一厘是他自己赚的。他没有自理的能力,没有生存的技能,没有温顺的脾性。如果把信息素从他身上拿掉,他只是□□/裸/的,毫无用处也毫无价值的一个人。他怎么能与你相比?” 任则淮依旧把自己的手掌摊开,摆放在桌上,等待着秦青的手将之牵引。他的目光专注又深情,就仿佛秦青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而人人追捧的秦甘棠,却被他贬得一无是处。 秦青咬紧下唇,做出动容的表情,实则快要笑场了。这位配角的台词功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996蹲坐在秦甘棠脚边呱唧呱唧鼓掌,口里大声吆喝:“好!说得太好了!这场戏我给渣男打100分!” 秦甘棠的脸已经变成了藤蔓一般的惨绿色。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任则淮心里竟然是这样一种形象。 任则淮看他的时候,竟全然摒除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只看到了他的根本。 在世人眼里珍宝一般的他,在任则淮眼里还是最初那个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行的秦甘棠。 秦甘棠好恨!恨秦青能够拥有这么爱他的人。恨任则淮的轻视和有眼无珠。然而当这份恨意变得越来越浓烈时,他的征服欲也攀升到了姐姐。 好啊,你看不起我是吧?那么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尖! 秦甘棠的十根指头狠狠抠进藤墙里,在心中许下毒誓。 任则淮的话还没说完。 他笑望秦青,缓缓开口:“而你完全不一样。你长得如此美丽,让我怦然心动。你很温柔,也很懂得照顾人。你成绩优异,业务精湛,刚毕业就被中央军部录取,用实力证明了即使是o并肩。除了信息素,你什么都有。而我偏偏是一个完全不在乎信息素的人。爱上你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任则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用指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 他这副模样,俨然是个爱上秦青又无力挣脱的俘虏。 他把秦青捧得这样高,又把秦甘棠贬得那样低。于是毫不意外的,他听见了从藤墙那边传来的粗重呼吸。 这呼吸冒着嫉妒的浓烟,闪着怨恨的火星,倘若给秦甘棠一根导/火/索,他立刻就会被引爆。 而眼前的秦青脸颊潮红,眸子濡湿,已是感动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任则淮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又朝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996呱唧呱唧疯狂鼓掌:“太棒了喵!我想把任则淮的灵魂抽出来,送到公司去应聘渣男这个角色!他绝对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秦青撇开头,低声笑了。 秋风把他的笑声捉住,带到藤墙后,带到花园里,带到更远的地方。 谁都能听出这笑声里的愉悦,却无人知道他因何愉悦。 秦甘棠的牙齿嘎吱嘎吱咬得快碎了。对秦青的嫉妒和仇恨,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姐姐!对任则淮的势在必得,超越了五位守护者,变成了他必须实现的执念! 他好恨,可是他又好想要! 任则淮把手掌往前伸了伸,笃定道:“秦青,你会同意与我交往吧?” 秦青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任则淮的掌心里,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同意。” 秦甘棠用力抠紧藤墙,然后又猛然放开,转身跑回卧室。他十根手指神经质地抖动着,看见地上的毛巾便捡起来,用力握紧。他必须把任则淮抢过来!无论使用何等卑鄙的手段! 996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有些明悟:“秦青,我好像知道你的剧本是怎么写的了!” 秦青收回握着任则淮的手,端起茶杯缓缓啜饮,轻笑道:“现在才明白吗?我俩加起来有800个心眼,我801个,你有几个?” 996掐着指头算了算,越算越觉得不对。 等秦青与任则淮离开卧室前往客厅后,它才反应过来,跳上栏杆冲楼下气呼呼地喊:“秦青,你这个笨蛋,你连题目都出错了!” --- 秦甘棠气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他打定了主意要把任则淮抢过来,却无从下手。 那个男人不关注他的社交账号,所以没办法给他发私信。秦甘棠跑过去搭讪,他立刻避开,不多说一句话。向他讨要联系方式,他缄默不语。 见他和秦青一起出去玩,秦甘棠厚着脸皮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他明明白白拒绝。 “对不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不接受第三者。”说这话的时候,任则淮眼里闪烁着洞察的、嘲弄的光。 那幽暗的光芒打在秦甘棠身上,竟叫他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可任则淮越是难以俘获,秦甘棠对他的渴望只会越深。如果寻常手段总是无用,秦甘棠甚至想要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这样做是很冒险的。如果信息素过浓,导致任则淮情绪失控把秦甘棠永久标记,那么秦甘棠就再也不可能嫁给别人。 如果任则淮能够证明秦甘棠是主动释放信息素进行诱惑的一方,法律也拿任则淮没有办法,反而会敦促两人尽快结合。 基于以上风险,秦甘棠还在犹豫。他想把任则淮抢过来,却不想牺牲自己的婚姻。说白了,他要的只是一条狗而已。 数日后,燕于飞给秦甘棠打来电话,邀他去参加一场六人聚会。 “六个人?我和你们五个?殷柏舟竟然也来?”秦甘棠有些不相信。以往像这样的聚会,殷柏舟是从来不参加的。 “那几个alpha死后,他怀疑上我了。他是为了盯梢我才来的。”燕于飞苦笑道。 “你没露出破绽吧?”秦甘棠紧张地问道。 “没有,他查不出什么。你放心来吧。”燕于飞安抚道。 秦甘棠这才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 翌日,秦甘棠走进一家高档咖啡厅,朝坐在窗边的五个俊美男人挥手。 其中四人举起手,笑着朝他挥了挥,还有一人无动于衷,面庞冷肃。这人自然就是殷柏舟。 “我来晚了吗?”已经迟到一小时的秦甘棠明知故问。 康恩斯坦执起他的手吻了吻:“你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不算晚。” 秦甘棠脸红了,心脏也跟着怦怦直跳。对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他要一直被宠爱,一直被呵护,而不是任则淮的不屑一顾和殷柏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是这两个人最后也会被他驯服,因为alpha对o的渴求是天生的,他们注定会输。 这样想着,秦甘棠用势在必得的目光看向殷柏舟,而殷柏舟锐利的视线正锁定秦甘棠被康恩斯坦吻着的那只手。 他眼眸放空,若有所思。 原来见面的时候,还有这样的礼仪吗?下次与秦青相见,自己可不可以也用唇吻他的手?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被风吹得聚散,然后慢慢变成一个熟悉的轮廓。那是秦青微笑的脸庞,但他本人比这朵云更柔软。 殷柏舟的眼眸放得更空了一些。秦甘棠与其余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 秦甘棠察觉出了殷柏舟的心不在焉。 不过没关系。越是强大的alpha,精神领域越容易崩溃。秦甘棠一定会让殷柏舟知道,失去自己,他的未来将是如何凄惨! “昨天的新闻你们看了吗?我差点吓死!”秦甘棠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是齐忠仁精神力暴动,当街绞杀十余人,最后爆体而亡的消息吗?”燕于飞了然地笑了笑,然后深深看了殷柏舟一眼。 他们这些人里,殷柏舟的精神力想必是最不稳定的一个。 齐忠仁的实力仅次于殷柏舟,只差一线就能突破sss级,却由于迟迟找不到匹配的o,终于在昨天傍晚精神领域完全崩溃,当街暴死。 秦甘棠把相关视频缩小成巴掌大的3d光幕,投射在咖啡桌的中央。他要让这些人看清楚,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殷柏舟与齐忠仁颇为惺惺相惜,这时便也转过头来,看向了桌上的小光幕。 光幕里,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子正抱着自己的脑袋仰天嘶吼,彻底失控的精神力化作一道道风刃从他体内迸发出来,无差别地袭向周围的人群。 只是刹那,十几个路人就变成了一具具被削光了皮肉的骷髅架子,躺倒在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真的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一名警察朝齐忠仁投掷了一颗金属球。金属球落在地上,变成一个圆形能量罩,把齐忠仁裹住。 齐忠仁的精神力无处释放,只能在能量罩里来回切割,竟一刀一刀把他自己割得血肉模糊。但他终究是战力强大的顶级alpha,这点皮肉伤还不至于让他像路人那般暴亡。 但他的精神领域却已经无法挽回地坍塌了。于是在最凄厉也最高亢的一声嘶喊中,他的脑袋炸开了,紧接着炸开的是他的身体。 迅猛喷溅的血液把能量罩染成了一颗血球。球体里的齐忠仁再也看不见了。 他的尸体,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堆零零散散的碎肉。 这就是找不到适配o的下场。这就是精神领域一直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所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 原本谈笑风生的几人,此刻全都阴沉着一张脸,用压抑的目光看着光幕上发生的一切。即使是无情无心的殷柏舟,此刻竟也眸光闪烁,双拳紧握。 他在害怕。 他只是一件兵器,竟然也感知到了恐惧。 如果就这样死了,心中的那朵花,又该由谁来守护呢? 殷柏舟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眼里的光芒慢慢沉入眸底,变成了一片无望的黑暗。 燕于飞是唯一还能露出轻松笑容的人。死了就死了,他怕什么呢?反正他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吓人吧?”秦甘棠收起光屏,假装恐惧地拍拍胸脯,惋叹道:“真可惜啊。要是齐忠仁能找到适配度很高的o就好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警察根本不用对他发射隔离球,只要让他的o释放信息素就能把他救回来。” 康恩斯坦眸光闪了闪,立刻就笑着说道:“所以我们五个是全星际最幸运的alpha。棠棠,但愿我有这个荣幸能成为你的丈夫。” 他执起秦甘棠的手,深情地吻了吻。 宋远洋和凯恩贴着秦甘棠的耳朵,说起了缠绵悱恻的情话。为了生存,即使不爱,他们也要装出深爱的样子。 燕于飞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殷柏舟则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神色很凝重。 秦甘棠与另外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忽然问道:“对了,你们认识任则淮吗?如果认识,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瞟向殷柏舟,因为他知道殷柏舟一定有任则淮的联系方式。 “我认识他。你要他的联系方式干什么?”康恩斯坦打开智脑翻找通讯录。 “他最近在和我哥哥交往,我想查查他,看看他可不可靠。”秦甘棠假装担忧地说道。 殷柏舟手里的酒杯便在此时碎裂。不是被手指捏碎的,而是被刹那失控的精神力。 仅这一句未曾得到证实的话,便让他本就不稳定的精神领域掀起了狂风,燃起了烈火,喷出了熔岩,所有坚壁都在崩塌…… 燕于飞愣了愣,然后便飞快站起来,掀翻身后的椅子,大声示警:“不好了,殷柏舟的精神力暴动了!” 咖啡厅里安静一瞬,然后就响起了最为嘈杂,也最为恐惧的尖叫。 今天会有人活着走出这扇门吗? 那是殷柏舟啊!所以不会的!大家都得死! 第72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0 帝都星最豪华的咖啡厅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惊慌失措的客人们踢翻了椅子,掀翻了桌子,把杯子和餐盘打碎一地。所有人都想逃,可出口只有那一个。 “把窗户打碎,用智脑操控飞车升上来!”不知哪位客人大喊了一声,于是无数张椅子便都砸向了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柔软的云朵早已散去,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天幕,团团浓雾不知从何而起,慢慢将这栋摩天大楼吞噬。这是瓢泼大雨即将到来的讯息。 骤然恶劣的天气,预示着一场灾难将不可避免。 齐忠仁精神力失控可以瞬间绞杀十几人,那殷柏舟呢?如果他失控了,后果会如何? 从ss到sss,不是增加一个字母那么简单,是精神力的能量级达到几何倍数的增长! 一颗巨型炸/弹的能量忽然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那就是核/弹、钴/弹、反物质炸/弹! 它足以摧毁大半个帝都! 燕于飞狠狠掐住秦甘棠的后脖子,把他往殷柏舟的方向推。到了这种时候,他已彻底撕掉那张温柔的假面。要不是为了救下所有人,他真想直接掐断秦甘棠的脖子! “释放你的信息素去安抚他!快!” 秦甘棠被推得踉跄,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双手胡乱抓扯周围的桌椅,阻止自己的身体摔向殷柏舟。 他总是对这五个alpha说:“放心吧,当崩溃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释放信息素拯救你们。” 然而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他却只想保住他自己。他根本不想靠近殷柏舟,更不想释放信息素把殷柏舟引过来。安抚失控的alpha是非常危险的工作,他也可能被伤害甚至被杀死。 他胡乱抓扯周围物品的手,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这只手把他拉回来,紧紧抱入怀里。 “不要过去!我的护卫已经乘坐军舰赶来了,两分钟后他们就能破开窗户接走我们。殷柏舟必须死,否则他一定会继续追查苏酥的案子。他会毁了我们!” 秦甘棠抬起头,这才发现是康恩斯坦抱住自己。 “让他死?”秦甘棠愣愣地问。 康恩斯坦捂住他的嘴,将他带到最大的一扇落地窗前。 燕于飞正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支支化学试剂,迅速调配强效镇定剂。秦甘棠的信息素可以让殷柏舟恢复一定的意识,自己再给殷柏舟打一针,危机就能解除。 这个男人宁愿与整个皇族作对也要为苏酥声张正义,燕于飞不能让对方死! 然而,镇定剂配置完成时,燕于飞抬头一看,秦甘棠竟然没去安抚殷柏舟,反而跑到了最远的地方。 他脸色骤变,大声嘶吼:“秦甘棠,你在做什么?你想害死这里所有人吗?” 他的吼声吸引了宾客们的注意力。 是啊!秦甘棠就在这里,他可以安抚殷柏舟!这样大家就安全了! “秦甘棠!你还愣着干什么?” “秦甘棠,你躲什么!这是你的职责!” “你别忘了缔结盟约的时候,你曾经发过的誓言!” “秦甘棠,快释放信息素啊!你想害死我们吗?” 大家一声更比一声急促地喊着。众目睽睽之下,倘若秦甘棠没有丝毫动作,他一定会身败名裂! 秦甘棠被催得头皮发麻,不得不掰开康恩斯坦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料康恩斯坦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把他抓了回去,牢牢将他禁锢。 “别去。我的军舰只会带走我们,而他们是殷柏舟的陪葬。当这里被夷为平地,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康恩斯坦附在秦甘棠耳边低语。 挣扎中的秦甘棠立刻安静下来,撇开头看向窗外。 窗外笼罩着浓雾,浓雾中亮起了一闪一闪的红光,那是飞舰的警示灯。皇家卫队很快就要来了。 看见两人对此刻的危机置之不理,燕于飞什么都明白了。 他冷笑两声,笃定道:“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殷柏舟死,因为他触犯了你们的利益?你们有办法自救,所以打算让我们陪葬是吗?” 用希冀的、求救的、哀切的目光看向秦甘棠的宾客们,此刻便都呆住。他们没想到秦甘棠和康恩斯坦竟可以冷酷至此! 守护盟约的缔结不正是为了保护更多生命吗?可是他们却把这一条条宝贵的生命,当成了铺在脚下的坦途!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牺牲所有人! “快想办法自救吧!秦甘棠是靠不住的!”不知谁喊了一声。 下一秒,恐惧的尖叫便冲破了云霄,所有人都在夺路而逃,却又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片死寂。尖叫声止住了,奔逃变成了无力挣扎的瘫软。 一股极为骇人的气味瞬间充盈了整个咖啡厅。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具体是怎样一种气味。它是火山喷发后滚烫的黑色烟尘,它是熔岩在地底沸腾所造就的极致强压,它是锋利刀刃沾染鲜血逸散的死亡之气,它是一只比整个星系还要庞大的巨兽踩踏着一颗颗星球慢慢迫近的腥咸鼻息。 它是殷柏舟的信息素的气味!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闻到过殷柏舟的信息素,于是所有人都在猜测它到底是怎样的。 有人说它是红酒味,有人说它是松柏味,还有人说它是檀木味…… 直到现在,这些人才知道,他们对于殷柏舟的想象竟浅薄到如此地步! 殷柏舟的信息素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味道,也不是世间万物的味道,而是死亡、绝望、毁灭的气味! 闻到它的人,无论是alpha还是o,都会瞬间瘫软,然后流着泪,掐着自己的脖子,放弃最后一丝挣扎。 他们只能等待,无能为力的等待。 等待摧毁,等待绝望,等待死亡…… 秦甘棠和康恩斯坦此刻也都瘫坐在地上,流出汩汩冷汗。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军舰赶到,打破了落地窗,派遣皇家卫队前来接应,也没有人可以逃出去!因为接应的人也会在这种可怖信息素的压制下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会有,机器人,士兵的!机器人士兵,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干扰。”康恩斯坦每说两个词就会停下来粗重的喘息一声。 他是顶级alpha,他的气味是海洋!然而浩瀚的海洋又怎么能与无边无际的宇宙相比? 殷柏舟的信息素化成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康恩斯坦的脖颈,让他窒息。不等爆烈如刃的精神力袭来,康恩斯坦就会先行死于信息素的压迫。 殷柏舟仅用信息素就能毁灭生命!他还是人吗? 康恩斯坦看向秦甘棠。他以为这人会是唯一的例外,毕竟对方的信息素与殷柏舟的适配度高达90以上。 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殷柏舟的信息素,秦甘棠一定可以。 但他想错了。 秦甘棠已经不能呼吸了。他的面皮涨成了青紫色,五官跟着扭曲,嘴巴大大张开努力吸气,长长的舌头吐出半截,流着涎水。 这副模样难看极了!如果就这么死了!他的死相一定很恶心! 康恩斯坦移开视线,无比绝望地看向四周。 原本乱糟糟的咖啡厅此刻竟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掐着脖子,鼓着眼睛,一点一滴被剥夺生命。 燕于飞握着一支镇定剂,艰难地朝殷柏舟爬去。只有他还在努力。 殷柏舟依然坐在咖啡桌边,冒着紫色电弧的双眼早已失去焦距。他看着前方,却又看不见任何东西。 一条条风刃从他体内迸发,相互摩擦激起雷霆。 放置在他面前的咖啡桌先是被风刃切割成碎片,后又被雷霆烧成灰烬。地板也跟着裂开缝隙,由金属玻璃制成的巨大落地窗出现了蛛网般的痕迹。 他周围的一切都会在狂暴精神力的扫荡下变成一片废墟。 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燕于飞爬不动了,只能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殷柏舟。 更远一点的桌子也被风刃搅碎,桌上的花瓶哐的一声破裂,插在里面的一朵红色蔷薇跌落下来。 一条风刃袭向蔷薇,眼看就要把它切割成凌乱的一地花瓣,殷柏舟没有焦距的眼睛却忽然眨了眨。 只是轻轻地眨了眨,一秒钟时间都不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在一秒钟之后,殷柏舟眼瞳里的紫色电光竟然消失了,那些迸射而出的风刃尽数被他收回体内,轰隆隆震响的雷霆刹那间消失,骇人的信息素也瞬间散去。 一切变化都发生在一秒钟内。 一秒钟之前是毁天灭地,一秒钟之后是风平浪静。就好像一部灾难电影被莫名剪去了最高/潮的部分,直接迎来了大圆满的结局。 殷柏舟竟然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在没有秦甘棠信息素的安抚下,完完全全控制住了他的精神力。 没有人因此而死亡,最重大的损失也只是碎了几张咖啡桌,坏了几把木制椅而已。 红色蔷薇快要落地的时候,殷柏舟尚未收回的一丝精神力竟然将之卷起,飘飘忽忽地带到他面前。 那么狂暴的精神力,竟然不曾碰伤任何一片花瓣。 殷柏舟用漆黑深邃的眼瞳,静静凝视着这朵漂浮的红色蔷薇,然后伸出手,轻轻把它托在掌心。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幕和潮湿的雾气,他的侧影却氤氲着一层温暖的光。 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扯着薄唇温柔地笑了。 燕于飞愣愣地看着这抹笑容。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殷柏舟竟然会笑! 这个男人不是无心无情的兵器吗?这个男人的整个生命,不是仅仅只与战争和毁灭相连吗? 他为什么可以对着一朵花,笑得如此温暖? 燕于飞吐出一口气,焦急的表情终于松缓下来。 其余人也都慢慢回神,继而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朗笑。 只有秦甘棠和康恩斯坦僵硬地坐在地上,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恐惧难安的表情。 一艘军舰便在此时停泊在了落地窗外,舰身印着皇家标记,一束激光打过来,把巨大落地窗割出一个圆形开口,又伸出一架浮梯,让皇家卫队浩浩荡荡闯入咖啡厅。 “不要管其他人,救了太子和秦甘棠马上就撤!” 领头的队长一踏入咖啡厅就朝后面的士兵高声呼和。 康恩斯坦:“……” 其余宾客:“……” 秦甘棠连忙把头埋进膝盖里,恨不得原地消失。他的名声过了今天怕是要烂大街了! o失控的时候立刻站出来拯救他们,也拯救周围所有人。因为这个重大的社会责任,国家给予了o很多特权。 如果他们连这唯一的责任都承担不起,那他们就不配当帝国公民! 这件事若上了新闻,秦甘棠会被所有人唾骂!alpha会厌恶他,oa会排挤他,与他高度匹配的几个alpha也会心生间隙。 因为过于自私的本性,秦甘棠根本不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拯救与他订立了盟约的几个alpha。他只顾他自己!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视他如珍宝了! 秦甘棠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完全不敢去看周围人。他可以想象,此刻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厌憎。 殷柏舟站起来,越过燕于飞,越过满眼热切崇拜的宾客们,越过尴尬的皇家卫队,来到秦甘棠身前。 他垂眸看着这个蜷缩成一团,像只胆小鼠类的人,冰冷的神色中竟然掺杂了一丝厌恶:“如果帝国有一条法律可以允许alpha解除守护盟约,那么我一定会立刻提交申请。” 秦甘棠抱紧双膝,猛然抖了抖。 周围传来宾客们的议论声:“这样的o,就算适配度100,我也不敢要!” “是啊,帝国应该设定这么一条法律!” “我是大法官,我要向立法院提交这条建议!” 能够来到这座悬浮于云端的咖啡厅的人,都是帝都非富即贵的存在。他们的能量足以改变法律。 秦甘棠害怕了,连忙抬起头看向殷柏舟,眼里溢出哀求的泪水。 “不要——” 殷柏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坚硬:“我想你已经看见了,我并不需要你的信息素。既然无法解除盟约,那么就请你永远离开我的视线!” 秦甘棠赖以掌控殷柏舟的唯一的工具,就这样失效了。他从主宰,变成了被废弃的垃圾。 周围人发出了痛快的笑声,还有人兴奋地鼓掌。咖啡馆的老板偷偷把这段监控视频连接到网络上,放送给全星系的人看! 跨入星际时代后,殷柏舟是历史上第一个在没有o信息素的安抚下就完全收束了精神力的人。而秦甘棠则是星际历史上最失格的o! 他这样的人,哪怕跟五个权势滔天的alpha匹配上,也不应该得到推崇和尊重! 殷柏舟收回睨视秦甘棠的目光,转而看向脸色惨白的康恩斯坦。 “我不会再支持你,太子殿下。如果皇室不废黜你的太子之位,我也不会再支持皇室。” 留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殷柏舟缓步离开。 他过于挺拔的背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可他手里却温柔地捧着一朵鲜红的蔷薇。 没有一处不锋利的刀刃,竟可以完全不曾伤害到一朵娇嫩的花,这真的很不可思议! 燕于飞追着殷柏舟离开了咖啡馆。宋远洋和凯恩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秦甘棠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宾客们陆续离开。背景足够强硬的那些人会在越过康恩斯坦时留下一句文质彬彬的话:“太子殿下,我会弹劾您的,请您做好准备。” 康恩斯坦在侍卫地搀扶下站起来,勉强扯开笑容回应这些挑衅。但他颤抖的内心却在告诉他,他完了!皇室不会保他,尤其在殷柏舟竟然能够完全掌控精神力之后。 这意味着殷柏舟最后一个弱点也被他自己抹除了! 不,并没有!殷柏舟一定还有别的弱点!只有受到强烈的刺激,他的精神力才会失控!找到这刺激的源头,加以利用,就能毁了他! 这样想着,康恩斯坦便重新振作起来。他找到咖啡馆老板,要走了一份监控视频。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留下蜷缩在墙角的秦甘棠。没有人扶他,没有人过来问一句“你好不好”,更没有人试图送他回家。 咖啡馆的员工默默收拾着残局,扫过来的目光全都是鄙夷的。 秦甘棠给秦涛打去一个电话,那边刚接通就是一顿无情地叱骂:“你在咖啡馆里干的好事已经传遍全星系了!你说现在还有谁会娶你?就在刚才,议长收到了几万封弹劾我的信件!我的政治生涯会被你的愚蠢和自私毁掉!康恩斯坦也保不住你,因为他自身难保!不取得殷柏舟的原谅,你和你母亲就给我滚回下城区!妈的贱种!” 电话挂断了。 贱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这样骂过我了?原来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竟然这么短,短的只有几分钟! 秦甘棠死死咬住唇瓣,露出屈辱的表情。 中央军团的数艘军舰都已抵达这座帝都最高的摩天大楼,舱门缓缓打开,装备精良的士兵们快速跑出来,站成两排,迎接他们无可匹敌的军长。 殷柏舟缓步朝军舰走去。 燕于飞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高度适配的信息素的安抚,一个顶级alpha竟然也可以自行找回理智。如果他早些知道……如果他早些知道,苏酥就不会死了。 燕于飞摘掉眼镜,露出一双痛彻入骨的眼睛。 殷柏舟转过身,平静地说道:“当你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一朵花时,你就能做到。” 他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这是把狂暴的精神力收回体内时不可避免会受的伤。他的内脏大约已经碎了,需要好几个星期的修复才能痊愈。 但是,被他托在掌心的,轻轻一碰就有可能枯萎的花,竟然还是那样娇艳。 燕于飞愣愣地看着殷柏舟,过了不知多久,他竟惨然一笑:“我明白了,你爱上了一个人对吗?你口中的一朵花,其实是一个人?他的信息素与你并不匹配,所以你学会了控制自己。” 殷柏舟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淡淡地抹去嘴角的血迹,转身朝军舰里走去。 他的身体已经被精神力搅得千疮百孔,可他的脚步却那样沉稳坚定。他捧着一朵娇嫩的花,坚定地走向不被任何人操控的命运。 燕于飞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流出了两行眼泪。 苏酥的死的时候他不曾哭泣,可是现在他却哭了。 “苏酥,对不起,如果我有这样的决心,你就不会死了。”他跪在地上,发出了最痛的忏悔。 宋远洋和凯恩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或许我们也应该试试。”凯恩沉吟道。 宋远洋嘲讽一笑:“别以为殷柏舟能做到的事,我们这些人就能做到。他是非人类,你是什么?” 凯恩咂咂舌,颇为不甘地抱怨:“难道为了活着,我们就真的要跟秦甘棠那种人结婚吗?你忍得了?” 这个问题宋远洋无法回答,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 --- 秦青坐在阳台上晃荡着摇椅,一块3d光幕悬浮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正放送咖啡馆里发生的一切。 996躺在茶几上,胖乎乎的身子靠着一个软枕,以标准的葛优瘫的姿势喝着一罐啤酒。 “主角攻太厉害了!他简直开了挂啊!难怪幕后黑手那么想要他的气运。你说在修真界,这样的气运是什么水平?”996好奇地问:“最低最低也是个仙尊吧?” 秦青一只手托着雪腮,另一只手轻轻磕击椅子扶手,沉吟道,“单单他一个人的气运,大抵是个仙尊。倘若把前几个主角攻的气运加在一起,怕是主宰三千大世界的至圣。” 996翻了个白眼:“干嘛把前面几个主角攻的气运加一起,这种算法根本没有意义。我发现你数学很差欸!之前那个801个心眼的题目就是错的!你真笨!” 秦青掩了掩嘴,弯眸一笑。 “好好好,我是笨蛋。”他宠溺地说道。 “你本来就是笨蛋。”996翻了一个更大的白眼。 楼下忽然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然后许多衣服和一个行李箱就被扔在了外面的草坪上。 秦涛拉扯着方安娜从屋里出来,咆哮道:“我在城郊给你和秦甘棠租了一个房子,你和他搬出去住吧!因为他,我上议员的职务被撤销了!我他妈真是倒了血霉才会碰上你们!告诉秦甘棠,他要是想回来,除非带着殷柏舟、宋远洋、凯恩、燕于飞一起回来!这几个人若是还愿意娶他,我就继续供养你们母子俩,否则你们就滚回下城区!” “哟,这么快就翻脸了!”996跳上栏杆,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青抬起手腕,用智脑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发送给还未归家的秦甘棠。 看见这一幕,秦甘棠会如何羞恼恐慌,又会如何彷徨无助呢?秦青想象着秦甘棠的反应,半点不觉怜悯,只觉得还不够。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竟然是殷柏舟。他约秦青去训练场旁边的控制室见面,而且是马上。 “他肯定要问你和任则淮交往的事。你怎么应付啊?为什么你总是在修罗场里打转?”996捂着嘴巴贼笑。 秦青摇摇头没说话,顺势便把这条短信转给了秦甘棠,用极为挑衅的口吻写道:【殷柏舟邀我单独见面,你猜他要对我说什么?】 996从栏杆跳到桌上,探过来一个大脑袋,担忧地说道:“你干嘛把短信转发给秦甘棠啊,他肯定会去偷听的!” 秦青看向缠绕在栏杆上,叶子都快掉光的藤蔓,缓缓说道:“我只怕他不来。” 第73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1 秦甘棠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头。与他擦肩而过的人总会微微一愣,继而露出鄙夷的神情。 一个o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责问他为什么不释放信息素安抚他的守护者。有了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无数oa和alpha则站在外围漠然地看着。 一个性格有些偏激的o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冲秦甘棠的脖子刺去,说是要割掉他的腺体。 “既然你连oega好了!”对方似乎是个卫道者,有着狂热的社会责任感。 秦甘棠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脖颈,痛得惨叫。直到此时才有几个beta和alpha冲进人群把他救出来。 “回家去吧,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外面很危险。你的那些alpha大约也不愿意保护你了。”一名beta把秦甘棠送上了出租飞车,略带怜悯地说道。 “不会的。只要信息素还在,他们就——” 秦甘棠张了张嘴,忽然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就怎样?即使信息素还在,殷柏舟不也一样弃他如敝履吗?如果另外四个人也都学会了掌控他们的精神力,那么秦甘棠还有什么价值? 原来任则淮说的是对的。信息素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脱掉了这件外衣,真正的秦甘棠一文不值。 秦甘棠原以为那样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可是殷柏舟做到了。如果更多的alpha学会了摆脱信息素的掌控,那o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像秦甘棠这样的人,靠什么生存? 秦甘棠把自己蜷缩在飞车里,冷得直发抖。恐惧像黑暗里潮湿的雾气,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身体。 “开快点,我要回家!”他趴伏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冲司机大声吼叫。 司机掏了掏耳朵,竟然没有搭理他。这是一个顶级o绝不会遭受的待遇。 就在这时,秦甘棠收到了秦青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秦涛竟然把他们母子俩的东西全都扔了,还威胁说要把他们赶回下城区。 真的不一样了! 当殷柏舟彻底摆脱了秦甘棠的信息素,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 秦甘棠指尖微颤地关掉了视频,对司机喊道:“不要回我家,在路上多转转!” 司机很不耐烦地回头:“你到底要去哪里?要不然你下车吧!” “我给你加钱!你随便乱转吧!我现在就给你转星币!”秦甘棠忍着怒气给司机打款。 享受了太长时间的特权,他很不习惯这种粗鲁的对待。 钱到账了,司机这才改变方向在帝都里乱转。他故意把出租飞车开成了云霄飞车,让坐在后排的秦甘棠难受得想吐。 但他忍着呕吐分别给燕于飞、凯恩、宋远洋发去短信,要求三人马上过来接自己,然后带着自己去秦家打脸。他要让秦涛知道,就算殷柏舟跑了,康恩斯坦自身难保,他身边依然有三个强大的靠山。 【对不起,我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没空。】燕于飞的短信看上去很冷漠。 凯恩没有回复,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搭理。 宋远洋发来了一条带着低笑的语音:“秦甘棠,你还没弄清楚状况吗?我们只是想要你的信息素,并不是你呼来喝去的狗。如果你不能稳定地为我们提供信息素,那么你对我们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我确信,你的确是没有价值的。虽然我和你的适配度是最高的,但是如果我选择了一个适配度略低的o结婚,我也只是比较难受而已,却照样可以活下去。秦甘棠,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是无可替代的呢?” 飞车里一片死寂。 秦甘棠被宋远洋忽然的变脸弄懵了。直到司机发出一声嗤笑,他才猛然醒转,继而羞恼地低下头。 他摁下录音键,想冲宋远洋发一通脾气,可他忽然意识到,宋远洋说的是对的。 一个不能在危急时刻拯救alpha的o,的确是无用的。 脱掉了信息素这件华丽的外衣,秦甘棠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 即将出口的叱骂被艰难地吞咽回肚子里,秦甘棠舔舔干燥的唇,低声下气地说道:“宋远洋,我求你了,你带我回家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会嫁给你,每天乖乖地待在家,你需要的时候我就释放信息素安抚你,你不需要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待着。你在外面随便怎么玩,我都不会管。我可以像空气一样必须,又完全不打扰你的生活。宋远洋,我求你!” 前排的司机又发出一声嗤笑。 想当初,秦甘棠可是全星系最狂最傲的o呢! 秦甘棠忍着恶心,忍着羞恼,忍着恐惧和慌乱,默默等待宋远洋的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宋远洋终于发来一条冷漠至极的语音:“口头保证对你这种人来说没有约束力,我们签一份婚前协议吧。如果你惹我不高兴,我会随时抛弃你的秦甘棠。当然,如果你让我满意,我也会好好供养你,毕竟你的信息素我已经买下了。” 这是对待货物的态度。 宋远洋对秦甘棠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秦甘棠牙齿都快咬碎了,却不得不点头答应。 他呼出一口气,对司机说道:“你在路边等一等吧,我未婚夫很快就来接我。” 司机默默把飞车降落在路边的平台上。 就在这时,秦甘棠又收到了秦青发来的两条短信。他垂眸一看,整张脸便凝固了,呼吸重重地喷吐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司机,改道去中央军部!” --- 秦青缓缓行走在昏暗的长廊里。 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像烈火焚烧,像熔岩翻涌,像狂潮席卷,这所有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变成死亡、灾难与毁灭。 996的毛都炸了,连忙爬上秦青肩头,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喵,我们别去了!殷柏舟的气息比仓洺还可怕!他会杀了我们!” 秦青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怎么可能放弃?” 路过楼梯口时,秦青脚步略微停顿,然后才又继续往前走。他闻到了秦甘棠的气味。那人就躲在楼梯间最阴暗的角落里,像只不敢露头的老鼠。 秦青加快脚步,用力推开控制室的门。 殷柏舟坐在控制台边,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模型机甲。机甲是纯黑色的,胸前用金线描绘着一只旋涡状的眼睛。 秦青看着小小的模型机甲,目光微凝。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在心里问道。 “我知道啊,我看过剧本。那个不是模型,是真正的雷霆之眼缩小的样子。” “那你知道雷霆之眼的中控系统和殷柏舟的精神力是相连的吗?殷柏舟可以控制雷霆之眼的大小,也可以通过雷霆之眼的五感去听,去看,去闻,去感受?” “我知道啊,剧本里不是有写吗?”996不明白秦青干嘛关注一个机甲,而不去关注殷柏舟本人。 殷柏舟坐在黑暗里,仅有一双深邃眼眸沉沉放着寒光。他这副样子真的很可怕! 他粗重的呼吸像一头负伤的猛兽!而秦青就是导致他重伤不愈的人! “你快过去安抚殷柏舟,我觉得他快疯了。”996催促道。 秦青伸出手,想要开灯,却被沙哑至极的一道声音阻止了:“不用开灯,进来吧。” 秦青收回手,慢慢走过去。 屋子里没有灯,只有控制面板发出的蓝光朦胧地照亮了很小的一块面积。而殷柏舟就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秦青继续朝前走,来到殷柏舟身前。 就在此时,门外的缝隙里飘来一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那是秦甘棠。 他想知道殷柏舟到底要对秦青说什么!殷柏舟不曾私下邀约过他,却可以邀约秦青,而且还是在精神力刚刚暴动之后! 殷柏舟的伤势一定很严重,那些狂暴的精神力会彻彻底底搅碎他的内脏和精神领域,让他在病床上躺好几个星期!他不去治疗,却来与秦青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什么事重要到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难道他不知道,在他负伤的这段时间里,皇室必然会趁机要了他的命? 是什么原因让殷柏舟如此不顾一切? 其实秦甘棠已经隐约有些猜测,可他不愿相信。 他不愿相信秦青这个没有信息素的废物,竟然能够获得—— 想到这里,秦甘棠的心猛地一颤,继而脸庞也跟着扭曲!他又忘了,殷柏舟根本就不需要信息素!所以他可以喜欢秦青,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秦甘棠忍着心中的恐慌,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殷柏舟瞥了门口一眼,冰冷的面容并没有任何改变。 一只蚊虫罢了,于他并无妨碍。他看向秦青,眼瞳里幽暗的没有一丝光。 “他的表情好恐怖!”996蜷缩在秦青脚边,胖乎乎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秦青摊开自己白嫩的掌心,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军长,您的模型我很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996呆住了,“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喵!那个不是模型,是雷霆之眼!你知道它对殷柏舟来说有多重要吗?” 然而996话音刚落,眼眸幽暗,表情冷然的殷柏舟竟慢慢伸出手,把雷霆之眼放在了秦青的掌心上。 模型很重,压得秦青的手掌往下沉。 殷柏舟立刻用另一只手托住秦青的手,心甘情愿奉上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解释一句,就那么默默地,用着最冷淡的表情和最无谓的态度,付出了一切。 996张口结舌地看着殷柏舟,然后又转头去看秦青。 秦青用两只手握住雷霆之眼,掌心捂得热热的,让冰冷的金属也带上了淡淡的温度。 这样的温度也笼罩在殷柏舟身上。他布满寒霜的眉眼,深不见底的黑瞳,都随之软化了一些。 秦青用灵活的手指摆弄着雷霆之眼,让它伸伸胳膊,抬抬腿,做一个挥拳的动作,又做一个飞踢的动作。他把全星系最可怕的武器当成了一件玩具。 殷柏舟依然没有提醒他,而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像个孩子一般爱玩闹的秦青。 所有小男孩都喜欢机甲,秦青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看着,冰寒之气竟从殷柏舟的脸上褪去,变作了一种无力挣脱的沉溺。 “你和任则淮在一起了?”他已经可以用沉稳的语气问出这句让自己精神力瞬间紊乱的话。 秦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您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雷霆之眼胸口的金色漩涡,于是殷柏舟胸膛里急促跳动的心脏也被轻轻点了一下,从而跳得更急更快。 沸腾的血液让殷柏舟全身滚烫。 薄薄的蝶翼在那处轻扇,就能在此处掀起风暴,对殷柏舟来说,秦青的一个触碰也具有同等的威力。 他的精神领域里又燃起了烈焰。 一股腥咸的血液从喉头涌上,又被殷柏舟强行吞咽回去。 “你每天都去训练场,真的不是为了看我?”他沉声问道。 “我早已经说过,不是。”秦青把雷霆之眼放在控制台上,平静地看向殷柏舟。 “你是为了看任则淮?”殷柏舟又咽下一口鲜血。 秦青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喜欢的人是任则淮?”殷柏舟每问出一个问题,精神领域就会崩塌一分。那些紧密贴合在精神领域外缘的坚壁彻彻底底瓦解了! 从此以后,任何能量都能轻易洞穿殷柏舟的精神领域。他从无坚不摧的兵器,变成了一个脆弱不堪的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青。 站立在控制台上的,小小的黑色机甲,双瞳里放射出微红的光。它在无声无息地求救。 可是秦青却忽略了这个求救的信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定定看着殷柏舟,冷漠地像个局外人。 殷柏舟从黑暗里站起身,瞳孔里闪烁着一豆微弱的光。 这光很快就要熄灭了。 “任则淮不是好人!为了找到合适的信息素,他在外面养了很多o。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殷柏舟的嗓音变得很低,很沉,快要沉到黑暗的深渊里去了。 “军长,您是在说您属下的坏话吗?”秦青只用一句反问就让殷柏舟无颜再说下去。 他不屑于用这种方式诋毁任何人。这本不是他会做的事。 他跨出黑暗,用铁钳一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秦青的手腕:“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 控制台的幽光照亮了他的脸。这张脸冰冷坚硬,却带上了一丝苦苦的哀求。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军长,您给我一个理由。”秦青歪了歪头,默默看着殷柏舟。 为什么? 这个答案已经在殷柏舟的心里,也已经在秦青的心里,更在秦甘棠的心里。耳朵明明贴住的是门板,却感觉比贴在冰块上还要寒冷。 秦甘棠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不要,不要说那三个字。”他绝望地呢喃着,眼睛里涌出恐慌的泪水。 对所有人都冷酷无情的殷柏舟,怎么可以独独爱上秦青? “因为我喜欢你。不要和任则淮在一起,和我在一起。”殷柏舟终究还是说出了压抑许久的爱恋。 他握着秦青的五指收得更紧了。 秦青依然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可是军长,您现在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喜欢呢?当您还是别人的守护者时,您的喜欢会让我变成另一个苏酥,您知道吗?” 殷柏舟握着秦青的手猛然一震,冷硬的脸裂开痛苦的缝隙。 秦青的顾虑是对的。无论多少辞藻华丽的告白都无法抹杀殷柏舟属于秦甘棠的事实!他的爱,只会为秦青带去灾难。 秦青细长的指尖抚上了殷柏舟的手背。手背上不断急跳的血管和青筋被他柔柔地,缓缓地,一条一条地摩挲抚平。 他就有这样的能力。他可以一瞬间令殷柏舟跌入冰窟,也可以把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火苗,偷偷塞进殷柏舟的心里。 他可以让殷柏舟痛苦,却又可以在痛苦之外给到温柔的慰藉。 他可以用所有任性的方式对待殷柏舟。 殷柏舟打定主意绝不会放开的手指,竟然被秦青一根一根掰开了。殷柏舟可以掌控一切,甚至于自己狂暴的精神力,却无法掌控秦青飘忽不定的心。 “军长,如果不想给我带来麻烦,您就离开吧。”秦青冷酷地说道。 殷柏舟的手无力垂落了。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推门出去。 秦青在黑暗里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小小的雷霆之眼握在掌心,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他循着气味来到昏暗的楼梯间,对软靠在墙壁上的秦甘棠笑了笑。 看见他忽然出现,秦甘棠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果然来了。”秦青慢慢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撑住秦甘棠身后的墙壁。 秦甘棠被这个姿势禁锢了,他抬起头就能看见秦青冷酷的脸和幽深的眸。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秦青可以这般强势。 “你都听见了吧?”秦青轻笑了一声。 秦甘棠摇头否认。只要说没听见,他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我闻到你的信息素了。我想殷柏舟也闻到了。他知道你在外面,却还是向我表白了。他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啊。”秦青空闲的另一只手慢慢把玩着雷霆之眼,嘴里说着挑衅的话。 秦甘棠狠狠咬住自己的唇瓣。 “一直以来,你都喜欢抢走我的东西,现在你最宝贝的东西被我抢走,你是什么感觉呢?”秦青俯下身,贴在秦甘棠耳边低语。 这低语温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令秦甘棠的心脏被痛苦和恨意瞬间撕裂。 “秦青你无耻!” 啪的一声巨响,这是秦青一巴掌扇歪了秦甘棠的左脸。 “秦青你敢打我!”秦甘棠愤怒嘶喊,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巨响,他的右脸也被打歪了。 秦青抬起微微泛红的手掌,晃着脑袋轻轻吹了吹,叹息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打人的原因,手太疼了。可是你的脸越看越讨厌,我忍不住。” 此刻的他,像个十足的恶棍。 996看呆了,不由提醒道:“秦青,雷霆之眼在看着你呢!殷柏舟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是这种人,他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它真的搞不懂秦青为什么明知道不可以还这样做! 然而秦青对它的劝告置之不理。他眼睛放射出几欲凌迟秦甘棠的,恨之入骨的光。 “我没有你无耻!但凡你对苏酥仁慈一点,我也不会把你引过来,叫你听见这些话!苏酥的痛苦你感觉到了吗?嗯?”秦青用力捏住秦甘棠的下颌,凶狠地问。 996慌乱地拍打着秦青的小腿:“秦青你别说了,殷柏舟能听见你说话!你别破坏你自己的形象啊!” 但秦青还是不为所动。他掐住秦甘棠的脖子,把对方高高提起。 秦甘棠想破口大骂,喉咙却被卡住说不出话。 “秦甘棠,刚才你也听见了吧?你拥有的,并视之如宝的东西,都是我不要的!” 秦青放开秦甘棠的脖子,轻蔑地笑了笑。 秦甘棠瘫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青。 996拍拍脑门,哀叹一声。完了,这个世界秦青别想再得到攻一的爱了。他会被讨厌死的!他这么做图什么啊! 秦甘棠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秦青刚才说了什么。 这人竟然说殷柏舟是他不要的东西!那么宝贵的、强大的、洁身自好的殷柏舟,竟然是他不要的?!是了,他喜欢任则淮啊!殷柏舟在他眼里自然没有价值! 在这一刻,秦甘棠对秦青的嫉恨达到了姐姐。 “我已经录音了,我要控告你破坏盟约!我要让你去坐牢!牢里的alpha会好好伺候你的秦青!”秦甘棠发出了疯狂的嘶喊。 秦青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轻笑:“中央军部处处都有干扰器。私自录音和录像是不被允许的,你不知道吗?” 秦甘棠立刻打开智脑,却发现自己录到的果然都是杂音。 秦青的电话拨通了,殷柏舟死寂的声音传来:“秦青。” 他什么都听见了,可他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只是秦青报复秦甘棠的一个工具。秦青不想要他,就这么简单。 然而,殷柏舟还是快速接通了这个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电话。 “军长,秦甘棠听见我们谈话了,他说要让我变成第二个苏酥。”秦青微微颤抖的声音充满了虚假的恐惧。 殷柏舟的声音却带上了真切的抚慰:“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可是我没有答应您的告白。”秦青瞥了秦甘棠一眼,那人已经露出了出离愤怒的表情。 “我依然会保护你。” “可是您是秦甘棠的守护者。” “我只会守护你。” “秦甘棠的信息素可以安抚您。” “只要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就可以安抚我。我会保护你。” 无论秦青怎么逼问,怎么用言语刺伤殷柏舟的心,他的回答总是这一句——我会保护你。 他对秦青的爱就是这般不可更改。 秦青满足地挂断了电话,嘲讽地看向秦甘棠。 秦甘棠瘫坐在地上,双眼痴痴地看着前方。他已经被刺激到大脑无法思考了。当他肆意掠夺秦青的东西时,他从来不知道被夺走最宝贵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这个电话,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妄想!殷柏舟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却被秦青如此这般地利用着! “我视之如宝的东西,都是你不要的?”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跄跑远。 秦青不要殷柏舟,那任则淮他要不要? 任则淮是他的宝贝吧?那就把任则淮抢走好了!无论使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把任则淮抢走!秦甘棠癫狂地想着。 看着秦甘棠融入黑暗的背影,秦青摇摇头,冷然一笑。 996跳上台阶,担忧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殷柏舟全都听见了。你拿他当枪使,他还会爱你吗?你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你这么伤他的心真的很残忍。” 秦青举起雷霆之眼,看着它不断闪烁的红瞳。 “你不懂,我要的就是把他的心伤透。”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996越来越迷糊了。 “你知道的吧,其实信息素只能安抚精神领域的暴动,并不能治愈每一次暴动留下的创伤。”秦青朝殷柏舟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能闻到那人的信息素。 这信息素越来越浓,带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吧?”996颇为不满地瞪眼。 “你不懂。”秦青闯入休息室,看见了半坐在地上,正试图挣扎着爬起,却又屡屡跌倒的殷柏舟。 “你出去!”殷柏舟抬起头,露出一双抗拒的黑瞳。 他不想让秦青看见自己最虚弱最狼狈的一面。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对方,又怎么能先行倒下? 秦青把雷霆之眼揣入衣兜,然后半跪下去,捧住殷柏舟的脸,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殷柏舟滚烫的额头。 没了坚壁的保护,秦青一瞬间就入侵了殷柏舟的精神领域,探出无边无际的根茎,伸展遮天蔽日的藤蔓,把自己的精神体狠狠扎在这个处处都是熔岩、火山和黑色烟尘的荒芜之地。 粗壮的根茎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熔岩,茂密的藤蔓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黑色烟尘。 只是短短片刻,根茎烧焦了,藤蔓枯败了,秦青的内脏被搅碎,精神体变得奄奄一息。 而殷柏舟苍白的脸正迅速泛上健康的红晕。他的精神领域下起了雨,雨滴浇灭熔岩和火山,让干裂的大地变成一片沃土。 然而土地肥沃了,藤蔓却枯死了。它没能等到因它而来的生命的甘霖。 秦青咳了咳,喉咙里涌出一团血,却被他硬生生吞咽回去。正如殷柏舟不想吓到他那般,他也能独自承受痛苦。 996终于明白了。秦青在施展他的种族天赋。精神力暴动留下的创伤是无法治愈的,于是他就把这些伤全部转移给自己。 他说的那个生死契约竟然是真的! 996被震撼到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啊!与秦青的生死契约比起来,那个守护盟约简直是个笑话! 秦青轻轻抚了抚殷柏舟错愕的脸,一边吞咽着涌上喉头的鲜血,一边温柔笑语:“被爱很温暖,可我更喜欢用我的方式去爱你。” 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迷前,他在殷柏舟耳边无比愧疚地呢喃:“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爱着你。” 第74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2 996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数十分钟之前,它以为秦青在找死,数分钟之后,它发现秦青真的在找死! 秦青闭着眼睛躺在殷柏舟怀里,以往总会轻轻颤一颤,润出一点儿水光的浓密睫毛,这会儿已经不能颤了。他的脸庞比纸还白! 996的眼睛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它能更直观地发现,秦青是真的不行了!他原本就重伤未愈的灵魂这会儿变成了一缕青烟的形状。 这青烟薄薄地附在这具慢慢变得冰冷的身体里,仿佛只要一缕微风拂过就能把他吹散。 前几个世界被爱之花滋养到渐渐茁壮的灵体,现在变得更孱弱了。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这是一脚跨进鬼门关里去了!而且还是魂飞魄散的鬼门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996吓得毛都炸了,连忙跑过去想试一试秦青的鼻息,却被一层能量膜阻挡在三米开外。 那是殷柏舟外放的精神力。这人用结实的手臂松松地抱着秦青。 他不敢抱得太紧,因为他也察觉到,秦青快碎了! 初见时,他曾不经意地窥探到闪动于秦青眸子里的破碎的光。他不曾想到,这竟然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那时殷柏舟只觉得这双碎光满溢的眸子真的很美,可现在,他只觉得恐惧。 “秦青!秦青!”他的嗓音在颤抖。 他的精神领域还在下雨,雨后的天空蔚蓝蓝的一片,有洁白的云朵飘过,有带着甜软气味的香风吹上高天,带来前所未有的沁凉。湿润肥沃的土地长出了野花和藤蔓,却没有任何一株藤蔓是秦青精神体的形状。 秦青的精神体死在了他的精神领域里,这是一个殉道者毫不犹豫的献祭。 无论多么强烈的刺激,无论精神力增长得多快,从今以后殷柏舟的精神领域都不会再崩溃。它已经牢固得像一座钢铁堡垒。 他摆脱了基因里不可改良的缺陷,也摆脱了alpha平均年龄活不过55岁的诅咒。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回来的。 殷柏舟抱起秦青飞速朝外跑去。 996连忙追上去,四只爪子刨出虚影也跟不上殷柏舟的速度。 精神领域被彻底治愈后,这人变得更强大了! “军长,我们正在找你!”几名副官迎上来,着急地说道:“医疗舰已准备就绪,我们马上送你去中央军医院!” 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军长哪还有一点重伤的痕迹,反倒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秦军医好像快要没气了。 “怎么了这是?”几名副官惊讶地问。 殷柏舟不曾回答,飞快登上医疗舰,让驾驶员全速冲向医院。军部的医疗室里没有先进的医疗器械和医疗药品,不能治好秦青。 行进的路上,殷柏舟一直抱着秦青。他把秦青的头放置在自己颈侧,身体搂在怀里,解开军装的纽扣,敞开衣襟把秦青裹住。 他想用自己滚烫的体温保住秦青最后一丝体温。 “对不起,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爱着你。”这句满怀愧疚的告白不断回荡在他脑海,带来的却不是满足喜悦,而是极致的疼痛。 他猛然收紧手臂,想把秦青抱紧,却又慌乱地放轻了力道,垂眸去看秦青苍白的脸。 他害怕把秦青碰碎。 现在的秦青真的会碎。 996蹲坐在不远处的桌上,看着秦青昏迷不醒的脸碎碎念:“秦青你图什么啊!这个世界的攻死了,你还可以去下个世界找别的攻,你救他干什么啊!你数学真的好差啊,你都不会算账吗?你亏大了啊秦青!你这朵花是怎么活下来的?动不动就签生死契约,万一哪天遇到坏人,真的死了,你冤不冤啊?你还说我是笨蛋,你才是大笨蛋啊秦青!” 只可惜秦青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灵体薄烟一般飘忽着,随时都会在轻轻的一个撞击7t散。 996的心都揪紧了。 殷柏舟厉声催促:“加速!” 医疗舰一个加速,让整个休息舱都在晃动。 殷柏舟连忙把秦青抱紧,粗重而又灼热的鼻息喷洒在秦青的脸上。然后他立刻撇开头,冲别的方向喷吐鼻息,因为他害怕把秦青吹散。 几名医生围拢过来给秦青做检查,并为他注射了一支维持生命迹象的药剂,神情都很凝重。 “军长,他是olpha都抗不过去,更何况他一个o。我们目前只能维持他的生命,具体怎么治疗还得请专家会诊。” 殷柏舟面沉如水地听着,一只手轻轻捧着秦青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柔柔托着秦青的背,用怀抱婴儿的姿势将秦青抱着。 他不说话,于是休息舱里死一般安静。 996又害怕又焦急,忍不住抱怨:“秦青你个笨蛋!剧本里不是写了嘛,殷柏舟的精神领域本来就在崩塌的边缘,他定时吸一吸秦甘棠就好了,勉强能活着他就很满足了。在这个世界,哪个alpha不是这么过的?你管什么闲事啊!你不把他刺激到精神崩溃,他也能活得好好的,你干嘛要多此一举把事态弄得这么糟糕?你是不是傻啊?” 但996很快就知道秦青的用意了。 当剧本被改写,全部剧情都被打乱之后,失去控制的殷柏舟已经成了皇室的心头刺。 或许在原剧本里,殷柏舟也一直是皇室暗中铲除的目标。他们对殷柏舟使用的一切龌龊手段都没有记载,却被秦青预先洞见。 有秦甘棠在,皇室想要对付殷柏舟只会变得更容易。 隐藏在原剧本里的隐患,秦青全部都要消除。而现在,效果显现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三台超级机甲包围了殷柏舟。还有几艘不知名的军舰在空中与中央军部的军舰进行激战。为了不伤到平民,中央军部的军舰迅速把敌舰引到外太空。 但殷柏舟不能撤退,因为医院就在前方不远处,而秦青需要治疗。 他仰起头,看向三台悬浮于空中的,高达十几米的超级机甲。机甲的涂装没有徽记,不知道属于哪个派系的势力,但殷柏舟能够猜到,这必然是皇室的手笔。 他在咖啡厅里说过要废黜太子,若是皇室做不到,便要废黜皇室。这些话获得了广大民众的支持,却触犯了皇室的根本利益。 皇室与中央军部已经是死敌。 倘若没有秦青的献祭,此刻的殷柏舟连雷霆之眼都无法驾驶,更遑论反击?面对这样的大手笔,他必死无疑。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殷柏舟收回仰望的目光,穿行在三台机甲的脚下。他是如此渺小的一个人类,却可以完全无视那么庞大的钢铁巨兽。 三台机甲垂头看他,巨大的眼瞳里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其中一台机甲举起枪,瞄准了殷柏舟的背影。 一团光球从枪/管里射出,殷柏舟还在朝前走,速度很快,却不躲避。 996吓得魂都飞了。 “救命啊!”它抱头鼠窜。 然而,当死亡来临之前的一秒钟,那光球却被一只纯黑的钢铁巨手狠狠捏碎。是雷霆之眼,它凭空出现在殷柏舟身后。 殷柏舟还在路上行走,没有驾驶员的雷霆之眼却能自行启动,并且完全挡下一台超级机甲的全力一击。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体外遥控机甲是极其耗费精神力的,通常只有ss级巅峰的寥寥数人才能做到。以前的殷柏舟自然也能做到。但他的极限是遥控机甲艰难地走上几十米。 到了几十米之外,精神力的触须就会消失,而机甲也会陷入沉睡。 但现在,殷柏舟已经进入医院,完全不曾理会这场伏击,而医院离战场足足有几百米远。 可雷霆之眼还在战斗!它挥拳猛击,抬腿横扫,炮火耕犁,竟然只花了数十分钟就把三台超级机甲轰成了一堆碎片。 远在数百米之外,殷柏舟的精神触须一直在精确地,强力地,完全地操控着雷霆之眼,如臂指使。 以前的殷柏舟再强大也是有极限的,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极限。 他是渺小的血肉之躯,却又仿佛是神祇降临。 996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雷霆之眼从天空降落,把三台机甲的保护舱撕碎,将三个驾驶员抓出来,收入腹内的密封舱。 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台无人驾驶的机甲。 第一次见到殷柏舟的时候,那人驾驶着雷霆之眼与任则淮战斗,竟也没有此刻的强横无敌。 皇室想要杀了这样的殷柏舟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996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它终于明白秦青用他自己换回的是什么。 是殷柏舟的健康和长寿,是殷柏舟的强大和永固。 “大笨蛋!你牺牲自己得到了什么啊!笨死了!”996一边骂一边掉出眼泪。 这段战斗视频被路人拍摄下来,传到了网上。视频里清清楚楚地显现,殷柏舟根本就没有登上雷霆之眼,这场碾压式的战斗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被遥控的雷霆之眼和三台超级机甲之间。 遥控机甲,那是什么概念?遥控机甲最好的成绩是迈着嘎吱嘎吱作响的腿,慢慢腾腾地走几十米。而殷柏舟却能让雷霆之眼脱离自己狂战群敌。 《殷军长战力超神!》——这个耸动的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 排名第二的热点则是殷军长无需信息素安抚也能自行压制精神力暴动。 这样的接连突破让民众意识到,殷柏舟和他的军团才是帝国最坚固的存在,而皇室在他面前只是一颗脆皮核桃。 要求废黜太子甚至罢免皇室的舆论疯传整个帝国。民众在觉醒,这是不可阻挡的力量。 当996在各个楼层嗅嗅停停,终于找到秦青住在哪个病房时,康恩斯坦畏罪自杀的新闻已经上了头条。 “就死了?这可是五攻之一啊!”996惊呆了。 原剧本的剧情被秦青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搅得天翻地覆。 但996不知道,更颠覆的剧情还在后面。 --- 翌日早上,宋远洋在属下的指引下走进下城区的一家廉价旅馆。 说好了签署婚前协议,宋远洋赶到秦甘棠给出的地址后却没见到人。他找了整整一晚上。 他这么着急自然不是担心秦甘棠的安全,而是想要从这人口中问出殷柏舟接连突破人类极限的原因。 他猜这事多多少少与秦甘棠有点关系,毕竟秦甘棠昨天曾跑去军部找殷柏舟,他离开后没多久,殷柏舟就痊愈了。 旅馆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楼道的边边角角还卡着黑漆漆的污垢。窗外是阴霾遍布的灰色天空,一座座高耸的巨大烟囱正在排放浓黑的烟尘。 阳光、雨水、香气、欢笑,在这里是完全绝迹的。阴暗角落里隐藏的罪恶和血腥才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这就是秦甘棠曾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和他很相称。 宋远洋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一脚踹开209室的门。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秦甘棠做了什么好事,毕竟下城区可没有完全阻隔声音和气味的房子。 床上的alpha立刻起身拔枪,对准了宋远洋。 宋远洋摆摆手,安抚道,“放心吧,现在可没人敢惹中央军团。” 任则淮愣了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料想这位首席外交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毒打免不了,接下来就是扭送法庭。 “中央军团怎么了?”任则淮一边询问一边吐出一块带血的皮肉。 那是秦甘棠后颈的皮肉,被他咬掉嚼碎残留于口中。 秦甘棠已经醒了,却动弹不了,这会儿正用怨恨后悔的眼神看着任则淮,然后又求救地看向宋远洋。 “我,我要报警,我是被强/奸的!远洋你要相信我!”他嗓音嘶哑地喊。 他浑身都布满青紫红肿的伤,其惨状好像被一群残暴的鬣狗给啃噬了。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 宋远洋走过去,垂眸睨视这个脏东西,逼问道:“殷柏舟为什么能突破?” “你说什么?”秦甘棠愣住了。他困惑不解的表情完全不似作假,宋远洋这种精于外事的人只是瞥他一眼就能知道他有没有撒谎。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他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视频录好了吗?录好了就走吧。”宋远洋看向几名属下。 其中一名属下正在拍摄秦甘棠的惨状,还给他被咬烂的腺体拍了一个特写。有了这些证据,日后秦甘棠想要赖上宋远洋,宋远洋就能去打官司。 秦甘棠急了,连忙抓住宋远洋的衣角,哭着说道:“你别走,你帮帮我,我真的是被强/奸的!这个畜生他强迫我!我要告他!” 他指着任则淮,眼里迸射出恨之入骨的光。 任则淮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然后一个耳光狠狠扇歪了秦甘棠的脸。 秦甘棠鼻血飞溅,眼冒金星,瘫倒在床上。 宋远洋戴上白手套,轻轻掰开秦甘棠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然后脱掉白手套,将之扔进垃圾桶。 他嫌弃这人脏。 “你要告我?我还要告你呢!自从和秦青交往后,我知道你是个顶级o,为了避免意外,时时刻刻都戴着信息素检测仪。一旦空气里信息素浓度超标,检测仪就会给我发出警报,这样我就可以马上远离你。结果我千防万防,最后还是中了你的暗算。你已经有了五个alpha,你为什么还要勾引我?你贱不贱?” 任则淮一边说一边打开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幕,光幕里闪现的正是昨晚的场景。 “他给我打电话,说是在下城区遇到了流氓,被带到这个旅馆,让我来救他。我冲进旅馆,屋子里的信息素就已经严重超标了。我的检测仪可以提交给法庭,证明我的清白。这段视频也是确凿的证据。我真的没遇到过这么下作的o!我喜欢的人是秦青,不是这种贱货。” 任则淮气得眼眶发红,手里的枪对准秦甘棠,仿佛随时都会扣动扳机。 视频还在播放,任则淮的检测仪果然嘀嘀嘀响个不停。任则淮推开秦甘棠想逃离,秦甘棠却一次又一次扑过去。 任则淮狠狠打他耳光,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秦青,不是秦甘棠这种一无是处的垃圾。秦甘棠便开始脱衣服…… 检测仪的警报声越来越响,这表明秦甘棠释放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他就是故意的。 任则淮气得发狂,又无法摆脱信息素的掌控,于是只能不断殴打秦甘棠,辱骂秦甘棠,砸周围的东西。 但秦甘棠就是贱,任则淮越骂他,他越往上扑,好像疯了一样。最后,任则淮死死掐住他的脖颈,恨之入骨地说道:“贱货,这是你自找的!” 他一口咬烂了秦甘棠的后颈,恶狠狠地吸食香味和血液。 直到此时,秦甘棠才产生了悔意,开始呼救挣扎,但一切已经晚了。 视频结束了。任则淮的举动看上去非常残忍,但宋远洋却没有办法同情秦甘棠。 “和我结婚不好吗?为什么要犯这种贱?”他垂眸看着秦甘棠。 万没料到任则淮竟佩戴着信息素检测仪和纳米摄像机的秦甘棠只能脸色苍白地拉高被子,躲了进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坠入了深渊。 如果乖乖地和宋远洋结婚,他还能维持住往日的奢侈生活。他在秦家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宋远洋可以提携秦涛,让秦涛重新走上仕途。 为了官运亨通,秦涛还得像以前那般捧着他,捧着他妈妈。 但现在一切都被他自己的冲动毁了。 他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他一直都知道怎样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又怎么会疯了一样去勾引任则淮?那么浓的信息素,他是在自寻死路啊!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甘棠抱住脑袋,发出了痛到极致也悔到极致的哭嚎。 “你有什么资格哭?我才是受害者!你去告我吧,我会公开这些证据,让全星系的人都好好看看你的丑态!什么最高贵的o,妈的恶心!”任则淮穿好衣服,无比厌恶地说道。 宋远洋摇摇头,带着属下离开了这个污秽的地方。失去了秦甘棠的信息素,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可惜,然而事实上,他竟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好像也不错。”走到旅馆外面,宋远洋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发出了感性的叹息。 任则淮把枪插进枪套,系好扣子,冷冷说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秦青吧?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穿上外套,毫不留恋地朝门口走去。 听见秦青的名字,秦甘棠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会落到这个泥潭里,都是为了报复秦青。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他决不能让秦青看笑话! “你别走!经历过昨天晚上,我相信你也闻出来了,我和你的适配度高达80以上!你要是想晋升sss级,娶我是最快的捷径!” 任则淮嗤笑一声,握住了门把手。 秦甘棠快速说道:“是中央军团的副军长重要,还是秦青重要?” 任则淮拉开房门,迈步出去。 “殷柏舟受了重伤,我帮你尽快晋级,你或许能取代他成为中央军团的军长。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错过吗?” 无动于衷的任则淮忽然停步,转身看过来。他的眸子很幽暗,很深邃,里面涌动着许多辨识不清的东西,还闪烁着诡异而又冷酷的光。 秦甘棠强迫自己与这双狼一样的眼眸对视。他抓住被角,紧张到颤抖。 在漫长而又窒息的等待中,任则淮缓缓走回来,冷酷的语气缓和了一点:“我送你去医院吧。” 秦甘棠放开被角,如蒙大赦地吐出一口气。被任则淮抱入怀中时,他终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嚎。 他真的好屈辱,好后悔!昨天晚上任则淮一直掐着他的脖子,没有片刻放手。他知道这个即将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已经恨透了自己。 宋远洋、燕于飞、凯恩,他们也会恨透自己。 殷柏舟就更不用说了!殷柏舟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秦甘棠这个人! “为什么我这么失败?”秦甘棠哭着问任则淮。 任则淮颇觉有趣地笑了笑,轻柔低语:“因为摒除了信息素,你本来就是个垃圾啊。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秦甘棠知道他一定会说出让自己痛苦至极的话,连忙恐惧地捂住耳朵。 任则淮便贴着他捂耳朵的手,冷笑着说道:“被人硬塞了一个破烂在手里,这就是我的心情。我他妈又憋屈又愤怒。结婚之后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秦甘棠顿时抖如筛糠。他忽然无比恐慌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刚才的地狱,掉进了更深的一个地狱。 第75章 3你抢的都是我不要的13 浑身插满管子的秦青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想不起自己是谁。 “秦青,你终于醒了!这都三天了!我还以为你会变成植物人!我担心死了!”它跳上床头柜,盯着秦青苍白的脸看了又看。 秦青转过头,愣愣地打量996,眼神非常陌生。过了大约十几秒,这双蒙着一层灰败死气的眸子才终于眨了眨,泄出一丝微明的光。 “996?”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嗓音很虚弱,苍白的薄唇只是微微张开一点,竟然就裂开了一条血口子。 “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996把自己的大脑袋凑过去,眼泪汪汪地问。 秦青只说了一个字就粗喘着停顿下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996整颗心都揪紧了,把脑袋凑得更近一些,小奶音打着颤:“你慢慢说,别急,我听着呢。”然而它自己却快急哭了。 秦青舔了舔染血的薄唇,慢慢说道:“我本来就是植物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话落,他用手掌压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胸膛,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喵的,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开玩笑!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996气炸了。 秦青没有理会996的咆哮,而是打开智脑,迅速浏览近期的新闻。殷柏舟此刻正率领中央军团围困皇宫,其他四个军区也都屈从于中央军团,参与了这次颠覆皇朝的革命。 被雷霆之眼抓住的三名机甲驾驶员承认他们是皇室派来的杀手。皇室的目的是除掉殷柏舟,篡夺军权,实现真正的封建专/治。 这一系列罪证被公布到网络上,受到大众的审判。 因为秦青这只小小的蝴蝶翅膀的扇动,皇室的阴谋功亏于溃。康恩斯坦畏罪自杀,皇帝不得不摘掉皇冠,走下皇位。所有皇族被贬为平民,帝国已经成为历史,共和制应运而生。 新的法律在建立,新的秩序在产生,这个世界开始改变了。 看见雷霆之眼横扫三台超级机甲的战斗视频,秦青弯了弯唇,颇为愉快地笑了。 “我赌对了。”他一边拍抚疼痛的胸口,一边半坐起来,慢腾腾地喝了杯水。 一群医生推开门冲进来,为他进行各种检查,又给他注射了几支不同的药剂。 医生走后,感觉舒服了很多的秦青仰靠在病床上,继续翻看最近的热点新闻。一切都如他所愿,陈腐的旧世界已经死去,一个新纪元到来了。 只可惜苏酥等不到这样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996见不得他丧眉耷眼的样子,忍不住数落:“你是笨蛋吗?你不会算数吗?殷柏舟死了,你可以去下个世界找新目标,干嘛舍命救他?你亏死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灵体比咱们刚见面的时候还脆弱,我打个喷嚏都能喷死你!” 996说着说着还真的想打喷嚏,连忙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秦青睁开眼,认真说道:“感情是无法用公式计算的。等你变成人,你就明白了。自从徐逸之死后,我就发过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996甩了甩尾巴,没吭声。它想起了秦青抱住徐逸之的尸体亲吻的画面。 这人骨子里有一点疯,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根本不计后果。 “你之前写的那个剧本,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秦甘棠吧?你是为了救殷柏舟?”996有点明白过来了。 “报复秦甘棠只是顺手罢了。”秦青端起杯子喝水。 他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慢慢枯萎。一朵根茎已经被烧焦的花儿是救不活的,他唯一还能存在的理由是因为殷柏舟给了他足够的爱。 “你不怕死吗?”996很是费解。 “谁不怕死呢?”秦青摇摇头,没有解释更多。 怕死是天性,可是感情有时候偏偏能够胜过天性。 “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996跳到床上,把一个苹果塞进秦青手里:“吃吧,是我舔干净的。” 他捧着苹果,装出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样子:“这可是小六第一次给我送礼物,我要留下来当纪念。” 996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胖乎乎的胸脯挺得更高了。它完全没注意到秦青给自己起了个不咋样的昵称。 秦青抽出一张纸巾,把粘着口水的苹果包起来,假装慎重地塞进病号服的口袋里,然后才道:“经历了几次穿越,我已经意识到,剧本里写了什么不重要,剧本里没写的才是不可忽略的。抢夺气运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欺骗感情,另一种就是杀人灭口。人都死了,气运当然就全部到手了。” 秦青从抽屉里取出一包薯片,拆开了递给996。 996一边嚼薯片一边思考,然后便慢慢炸开了毛。好家伙,还真是这样。杀人夺气运才是最直接的手段啊! 剧本里没有写结局,只说秦甘棠周旋于五个攻之间,从不翻船。他越是偏爱殷柏舟,就会让另外四个攻对殷柏舟的敌意越深。一旦四人达成同盟,只要说服了秦甘棠,在信息素里动一动手脚,杀死殷柏舟可太简单了! “他喵的,原来剧本之外的故事这么可怕!还好你一早就有所准备,但是你怎么不对我说啊!你这样太冒险了,你看看你的灵体,都变成一缕烟了!我都害怕你经受不住下一次穿越。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用这个种族天赋了,太可怕了,什么生死契约,真是见鬼……” 秦青打断了996的碎碎念:“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每天这样念叨我。现在一切都好了,你不用担心。” 说出来谁能接受呢?这是赌命,不是排戏。所以秦青一早就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看向窗外,轻快地笑了笑。 如果死了,那便死吧。他们这一族本来就是因爱而生,因爱而死自然是一种宿命。 996不满地嘟嘟嘴,停顿了几秒,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碎碎念。不把秦青的耳朵念出茧子都对不起它这几天的提心吊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秦甘棠提着一袋水果笑盈盈地走进来。 “哥哥,我身体不舒服,也在这家医院疗养,听说你醒了,我就马上赶过来看你了。你怎么了,是得了绝症吗?听说很严重,差点醒不过来呢。” 他把水果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副小心翼翼又颇为满足的样子。 秦青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来检查有没有怀孕。”秦甘棠从衣兜里取出一张鲜红的磁卡,炫耀道:“哥哥你看,我和任则淮结婚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俩发生了一些事。我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像我这样的顶级o的匹配度都在70以上,我其实嫁给谁都无所谓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任则淮,他也控制不了他自己,所以我们……” 秦甘棠低下头,露出愧疚的表情。 他宽大的毛衣领口略微下滑,露出布满青紫痕迹的锁骨。他与任则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不言而喻。 除开言语的伤害,这是视觉上叠加的刺激。 秦青有多爱任则淮,此刻就会有多崩溃。他的男朋友竟然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和他最看不起的私生子弟弟搞在了一起。他该有多恨啊?更何况他现在还生着重病,一点儿也经受不住打击。 倘若他一个不小心,被气死了…… 秦甘棠抬起头,恶意满满地笑出了声。他不掩饰了,他就是来气死秦青的! “哥哥,”秦甘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青,“那天我在控制室外经受的痛苦,你有没有感觉到?” 秦青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甘棠,潮湿的水雾慢慢爬上他痛苦满溢的双瞳。他捂住脸,弓起背,颤抖着倒伏下去。 他极力蜷缩自己,把头紧紧埋在双手和臂弯里,像是在躲避无处不在的绝望的侵袭。 这段表演极富层次,先是震惊,后是痛苦,最后是逃避。996已经看呆了。喵了个咪的,要不是它一直待在秦青身边,它都快以为秦青是真的很伤心了! 秦甘棠陶醉地看着秦青。 他为秦青的绝望而感到战栗!这是一种极致畅快的战栗! “你视之如宝的东西,现在被我抢走了。真的很抱歉,我只是释放了一点信息素而已。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秦甘棠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这个复仇计划,他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和折磨。他已经连续三天睡不着觉了。只要闭上眼睛,任则淮恶狼一般凶狠的脸就会出现在脑海中。被掐住脖子几欲窒息的痛苦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这一切创伤在看见秦青痛苦的脸庞之后都得到了治愈。 秦甘棠笑得停不下来,手掌一下一下兴奋地拍抚着。 就在这时,蜷缩成一团的秦青颤声说道:“我哭了。” “你哭了,所以呢?你不会觉得我应该安慰你吧?”秦甘棠笑着嘲讽。 秦青放开双手,露出一张笑意满满的脸庞,“可我是装的。”他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一双黑瞳明亮闪烁,清透见底,哪有半分痛苦的样子。 秦甘棠畅快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青,脑子里嗡嗡作响。 秦青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责问、不嘶吼、不发疯? “你,”秦甘棠像野兽一般粗喘着,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和任则淮结婚了,你没听懂吗?我把你最爱的男人抢走了!” 秦青拍了拍床边的一个按钮,一群身强体壮的医生立刻冲进来,拉走秦甘棠。 “等会儿我给你发一个剧本,你抽空好好看看。”秦青揉了揉笑得发酸的嘴角,徐徐说道:“你抢走的,其实都是我不要的,你明白吗?” 秦甘棠面目狰狞地看着他,混乱的大脑尚且没有办法处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秦青怎么能笑得出来?他应该痛,应该哭!应该像那天晚上的自己那般,哭到崩溃!他怎么可以露出这种该死的笑容! 秦甘棠癫狂地想着,口里又是唾骂又是质问,却被堵上嘴扔出了医院。 任则淮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极不耐烦地把人带上飞车。 “你能不能少给我惹麻烦?中央军团接管了皇宫,我现在很忙!你敢在中央军医院里闹事,你他妈找死是不是?”任则淮冷着脸怒斥。 秦甘棠没有听见这些话,他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了。 此刻,他正打开邮箱,翻看秦青刚才发来的剧本。剧本的名字叫做《暗恋指南》。 扉页正中间写着一句话,只是轻扫一眼就紧紧抓住了秦甘棠的心神。 【暗恋着弟弟的守护者,我该怎么办?】 喉咙陡然缩紧,引发了轻微的窒息,脑子里先是嗡嗡地响了一阵儿,然后才激起狂暴的电闪与雷鸣。秦甘棠鼓着眼睛,像猛然窥见了一条毒蛇,只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句话。 这句话里的“我”是指秦青,“弟弟”是指自己,那“守护者”又是谁呢? 秦青到底在写什么啊!他喜欢的人不是任则淮吗?他到底暗恋谁? 秦甘棠隐隐有了预感,翻阅剧本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秦甘棠人设:一个自私贪婪,卑鄙无耻的下流东西,平生最大的嗜好是肆意掠夺哥哥的心爱之物。】 这是秦青对我的评价?他竟敢这样侮辱我!秦甘棠气得脑袋发晕,却又不小心扫到下面一行字。 这行字让他目眦欲裂,心如擂鼓。 【好好利用秦甘棠的性格弱点,我就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会让他抢走我不要的东西,转而把他手里最珍贵的东西轻易夺取。】 “你抢走的,其实都是我不要的。” 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拥有了秦青最想要的东西,却又在他的设计之下主动丢弃了! 秦甘棠慢慢抬起头,看向坐在前排的任则淮,心里乍然撕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痛不欲生的感觉凶猛地袭来,差点让秦甘棠疯狂嘶吼。然而在任则淮面前,这样的失控只会为他招来一顿毒打。他死死抠住椅子扶手,压抑着心绪的崩塌与精神的毁灭。 他被秦青耍了! 秦青根本就不爱任则淮!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守护者。为了把那人抢到手,秦青假装与任则淮相恋。 他一直都在演戏!他把我一点一点引领到深渊边缘,然后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他好狠毒啊! 秦甘棠死死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泪水从缝隙里狂涌。他又一次想起了数天前自己经历的地狱一般的夜晚! 这些痛苦,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他可以任意与帝国最有权势的五人之中的一个结婚。他可以一辈子都高高在上,应有尽有! 秦青!秦青! 秦甘棠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他恨之入骨! “送我回医院!快!我要找秦青问个清楚!”秦甘棠终于还是没忍住,扑到前排愤怒嘶喊。 “你他妈发什么疯?”任则淮一耳光甩过去。 秦甘棠安静了,呼吸却还是那么急促。他把剧本发给任则淮,嘲讽道:“你自己看吧,你只是秦青的工具人而已!” 任则淮把飞车停放在路边,快速看完剧本的大纲。 秦甘棠死死盯着他狼一般凶狠的侧脸,逼问道:“你恨不恨他?恨他就帮我杀了他!” 万没料到,任则淮竟咧开嘴,颇觉有趣地笑了:“秦青真有意思。我开始喜欢他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软趴趴的,没有脑子的贵族。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带劲,我就不跟你结婚了。我和他结婚,把你养在外面,其实也挺好。” 他轻蔑地瞥了秦甘棠一眼,乐呵呵地说道:“行,我们回医院。守护盟约也能被他破坏,真有意思。” 秦甘棠的眼眶都快瞪得裂开了。 “你不恨秦青?为什么?” 任则淮慢慢调换飞行轨道,嗤笑着说道:“他把你这么好用的信息素送给我,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和他都在玩游戏,只有你当真了。” 这番话泄露了任则淮对秦甘棠的真实看法。 他要的仅仅只是一个信息素的容器,并不是秦甘棠这个人。嫁给他,秦甘棠将落入何等不幸的深渊,已经可以预见。 秦甘棠软倒在椅背上,心里燃烧着仇恨和愤怒的火焰,同时又涌动着痛苦和绝望的狂潮。 他以为自己可以对秦青为所欲为,更可以让秦青一无所有。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原来秦青竟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毁掉! 一个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很坏很坏的秦青正在吃午餐。 医生送来了几种营养液,还送来了一碗白米粥。把红烧肉口味的营养液倒进白米粥里,滋味十分奇妙。 996流着口水在旁边看。 秦青舀了一勺递过去:“尝尝?” “好嘞!”996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等它把粥吃进嘴里,病房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殷柏舟大步走进来,漆黑眼眸牢牢锁定秦青的身影。 走到病床前,他冷硬的面孔才略有些松缓,伸出手想碰一碰秦青苍白的脸,却又迟疑着不敢向前。 他的手悬停在秦青的脸颊边。 秦青主动凑过去,把冰冷的脸颊贴在他滚烫的掌心里。 在这一瞬间,殷柏舟的眼眶红了。一件兵器也能流出泪水,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他贴着秦青的脸摸过去,摸到后脑,然后把秦青整个人摁入怀中,急促地喘息着。狂喜与后怕在他心里反复交织。 秦青抱住殷柏舟的腰,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好。” 殷柏舟垂下头,把唇贴在秦青满是馨香的发丝上,不着痕迹地吻了吻。 “你有精神力?”他问出了这个早已有了答案的问题。 “嗯。”秦青点点头。 o也有精神力,只是很稀少。 “你的精神力可以进入别人的精神领域,把所有创伤转移给你自己?”殷柏舟一边问一边轻轻抚摸秦青单薄的肩头和脊背。 这具身体太瘦弱了。 “嗯。”秦青又点了点头。 殷柏舟沉默片刻才慎重开口:“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使用这种能力,包括我。” “不可能对别人使用的。”秦青仰起头,专注地看着殷柏舟,徐徐说道:“只有当我爱一个人爱到愿意把命都给他时,这种能力才可以发挥作用。” 所以简单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无人得见的角落,秦青几乎是拼了命地在爱殷柏舟。他的拒绝和冷酷都是一种伪装,而伪装之下是无畏的一颗心。 病房里陡然间陷入了死寂。 殷柏舟急促的呼吸声停止了,心跳却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秦青戳了戳殷柏舟结实的手臂,继续说道:“你听明白了吧?我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你。没有别人。” 消失的呼吸陡然放开,热浪一般沉沉地吹拂下来,漆黑的眸子里狂猛地燃起两团火。殷柏舟俯下身,想要吻秦青的唇,却又在即将含住这双冰冷薄唇时僵硬地停住。 他害怕把秦青碰碎,可他无法阻挡内心太过汹涌的情感。 正当他进退维谷时,秦青却主动贴上去,柔柔地吮吸他的唇。 “控制室里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一边吻一边呢喃。 殷柏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捏住秦青的下颌,反被动为主动。他吻得很轻很慢,也很细腻,像是在品尝一块即将融化的凝乳,可他的心跳却宛如迅雷,血液亦在沸腾。 所有的惊惧和焦虑,都被这个吻抚平了。 “你不用故意刺激我,你要进入我的精神领域,可以对我直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殷柏舟含着秦青的唇瓣,嗓音沙哑地说道。 秦青舔了舔他湿漉漉的嘴角,摇头道:“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你会让我进入,可是当你发现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一定会马上把我赶出去。所以我一定要卸掉你全部的反抗能力。” 他抚了抚殷柏舟坚毅俊美的脸庞,愧疚道:“对不起,我不得不伤害你。” 然而在这场拉锯战里,真正受到伤害的其实只有秦青而已。他根本不需要道歉。 殷柏舟捧住秦青消瘦的脸庞,无比珍惜地吻了上去。 原来一朵柔软的花也可以守护一件强大的兵器。 996背转身,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没好气地嘟囔:“如果是我,我才不这么干呢!亏死了!”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秦甘棠与任则淮大步走进来。看见拥吻在一起的两人,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秦青暗恋的人是殷柏舟!而他现在得偿所愿了!在法律的绝对禁止之下,他把秦甘棠未来的伴侣,毫不费力地抢走了!他真是好手段啊! 一瞬间,秦甘棠恨得发狂。 他大步走过去,冲殷柏舟怒吼:“不要相信秦青,这一切都是他写好的剧本,他在算计你!我把剧本发给你,你自己看!秦青不是个好东西!” 秦甘棠慌忙点开智脑,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找到殷柏舟的联系方式。他这才想起,殷柏舟早就把自己拉黑删除了。 任则淮叹了口气,把自己智脑里的剧本转给了殷柏舟。他不介意把这一池浑水搅得更浑一些。 第76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4 殷柏舟看了看邮箱里的剧本,却没有打开。 秦甘棠催促道:“你看啊!秦青的龌龊心思全都在里面!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极力睁大赤红的眼睛,想要表现自己的委屈和痛苦。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痛苦。回忆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他恍然觉得那就是一个噩梦! 一个由秦青亲手为他打造的噩梦!而他被困在噩梦里,再也没有办法逃脱! “殷柏舟,我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都是秦青害了我们!”秦甘棠嗓音沙哑地说道。 “噗!”站在一旁的任则淮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秦甘棠,我纠正你一下,是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不是我们。现在你一个人倒霉,换来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幸福,我觉得挺好的。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也不喜欢秦青,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激起你的嫉妒心,好把你搞上手。我卡在ss和sss之间,挺着急的,我需要你的信息素。我没想到你这么蠢,稍微使一点手段就入套了。” 说出这些无耻的话时,任则淮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而秦甘棠慢慢转过头去,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 “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得到我的信息素?你也在耍我?”他的嗓音粗嘎得像一层砂砾,磨得喉头快要咳血。 “是啊,你这种又蠢又贱的人,谁会喜欢?行了,你也别闹了,回去吧。殷军长不可能介意秦青的算计,毕竟他也暗恋着秦青,对吧?” 任则淮把一切都看透了。要不是早就暗中喜欢了很久,殷柏舟不可能那么温柔地吻秦青。 殷柏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道:“管好他。” “那当然。”任则淮朗声一笑,完了掐住秦甘棠的后颈,强行把这人拖了出去。 秦甘棠对任则淮的恐惧早已刻入了骨子里,竟然完全不敢反抗,软着手脚,白着面皮,被带走了。他回头瞪视秦青,深沉的恨意像业火一般在眸子里燃烧。 秦青淡淡回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事情还没完。”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 秦甘棠瞳孔里的业火猛地一跳,仿佛窥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恐惧任则淮,然而现在,秦青的不肯善罢甘休,竟然让他更感恐惧。 如果这样都不算完,那以后还有什么? 任则淮伤害的是他的身体,秦青难道要把他毁灭吗?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 秦甘棠慌忙收回视线,病房的门也在此时关上,挡住了秦青明明很好看,却宛如魔鬼一般的脸。 秦青这才看向殷柏舟,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一个剧本,写着好玩的。” 他顿了顿,刻意解释了一句,“别看了,水平不怎么样。” 殷柏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伸出手,把一个小小的黑色机甲塞进秦青的掌心:“说好了送给你。” 秦青立刻被小机甲吸引了注意力。他把雷霆之眼捧在手心,暖暖地捂住,又置于唇边,哈了一口热热的气。 雷霆之眼的机壳粘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锐利的双瞳忽然亮起,一闪一闪地晃动着微白的光。它苏醒了,因为秦青的一口香气。 这口香气既萦绕着雷霆之眼,又经由它的全部感观传递给殷柏舟,于是殷柏舟的精神力便像海浪一般涌动起来。 “它醒了。”秦青惊喜地看着雷霆之眼闪亮的双瞳。 “嗯。你是唯二可以唤醒它的人。”殷柏舟低声说道。 其实秦青真正唤醒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处于蒙昧中的人。这个人起初只能拥有战争和毁灭。 秦青用指头戳了戳雷霆之眼胸口的金色漩涡,雷霆之眼用小小的机械手捂住胸口,眼睛闪动的速度变快了。它的情绪好像有些激荡。 殷柏舟也想捂住自己被轻轻撩拨了一下的心脏,却忍住了。他低下头,开始看剧本。 扉页第一句话——【暗恋着弟弟的守护者,我该怎么办?】 他猛然抬头,朝秦青看去。虽然早已知道秦青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任则淮,而是自己,可是经由文字确定这件事,带来的质感还是胜过了言语的表达。 爱的告白听过了就罢,传情的尺素却可以直到数百年数千年后还被人翻阅铭记。 殷柏舟勾起薄唇,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笑容。 “你每天去训练场,看的人果然是我。”他加重语气说道。 秦青捂住脸,羞耻地呻/吟。这玩意儿太社死了!为了刺激秦甘棠,他什么都敢写。现在让当事人看见,这滋味……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秦青伸手去抢殷柏舟的智脑,却被殷柏舟握住手腕拉进怀里,用胳膊牢牢圈住。 殷柏舟从背后环抱过来,俊美的脸庞贴着秦青的侧脸,与他一起看剧本。 “看见他大汗淋漓却又极力克制的样子,我知道他想吻我。其实我也想吻他。”殷柏舟念出一句内心独白。 秦青用双手捂住自己红到滴血的脸。不行了,让这个世界毁灭吧! “是的,你猜对了。那时我的确想吻你。”殷柏舟承认了,用最为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秦青。 他表面上看去好似很镇定,然而作为他的半身,站在病床上的雷霆之眼却开始练武。军体拳、擒拿手、刺杀技,它在被子上全都施展了一遍,然后滚来滚去,兴奋地像个小猴子。 这就是殷柏舟此刻的心情。 他表现得很像一个沉熟稳重的男人,维持住了一切应有的风度,却还是被自己的半身暴露了。他此刻定然兴高采烈地像个孩子。 996眼睛亮亮地看着雷霆之眼,爪子伸出来,很想刨一刨,却又不敢。它可没忘记这个小东西其实是本世界最恐怖的一件兵器。 原本还觉得很羞耻的秦青,看见这样活泼有趣的雷霆之眼,忽然就笑出了声。 他转头直视殷柏舟,坦坦荡荡地说道:“是啊,你想吻我的时候,我也想吻你。我不想吹你的眼睛,我想吻你的唇。” 殷柏舟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凝视秦青。他的眼瞳幽深地像一片海,海底隐藏着一个无人可以窥探的遗落世界。 但秦青却能窥探到里面的秘密。 因为雷霆之眼的嘴里忽然喷出一个小火苗。担心烧到被子,它连忙把火苗吞进去,然后狼狈地吐出一口黑烟。 秦青极力抿直唇瓣,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他的军长,平日里装得多深沉啊…… 996吓得跳上窗台,不敢与雷霆之眼为伍。这个小东西怎么好像脑子短路了,神经兮兮的。 雷霆之眼也跟着跳上窗台,那里摆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盛放的蔷薇。它踮起脚尖,把这朵蔷薇抽出来扛在肩头,继而跳上病床,屁颠屁颠地跑到秦青跟前,用双手奉上。 秦青没有接这朵花,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殷柏舟。 “军长,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 秦青用指尖描绘殷柏舟胸前的风纪扣,然后顺着扣子,轻轻抚上了不断滚动的性感喉结。他当然知道殷柏舟此刻在想什么。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这人隐藏在眸底的暗涌暴露无遗。这暗涌是从最深最热的心里喷出的一股情/潮。 一股无法压抑的情/潮。 “我想吻你。” 说完这句话,殷柏舟伸手接过那朵蔷薇,轻轻塞进秦青手里,然后含住了这张微红微薄的唇。 一个轻柔的吻结束,秦青问道:“通过雷霆之眼的耳朵,听见我对秦甘棠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喜欢我?” 殷柏舟摇摇头:“我也有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停止喜欢你。” 秦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满足的叹息:“我知道你不会改变,所以我才敢那么做。” 这就是他的笃定。对自己,对殷柏舟,对这份感情…… 一个漫长的吻开始了。 996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雷霆之眼呆呆地站在病床上,好像已经傻了。殷柏舟的大脑正因为这个长久而又缠绵的吻,陷入凝固的状态。 --- 秦甘棠被关在家里,腺体被任则淮咬得稀烂,传来一阵阵剧痛。 任则淮的需求很旺盛,几乎每天都要吸两三次信息素,这种频率对秦甘棠而言是一种酷刑。而这种酷刑将维持一辈子那么长。 秦甘棠蜷缩在卧室的角落,不断给秦涛打电话求救,那人却死活不接。 对秦涛来说,这个孩子简直蠢到无可救药!放着五个有权有势的人不嫁,偏偏要嫁给一个穷小子,而且还是以那么不体面的方式!下城区的人果然都是贱种! 秦甘棠绝望了。 秦青真正的手段在这一刻才有所揭露。他毁了秦甘棠的人生,还叫秦甘棠众叛亲离。偏偏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写了一个剧本,演了几场戏而已。 “秦青,我要杀了你!”秦甘棠压低嗓音近乎疯狂地低吼。 似乎有人听见了他的呐喊,竟在此时发来一条匿名短信:【秦甘棠,帮我杀了秦青!】 【你是谁?】当秦甘棠回复这句话时,上一条短息已经消失了。这是一种加密手段。 【我是谁不重要,你配合我就行。】 【好!】 秦甘棠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 秦青在医院里疗养,身体逐渐有所好转。但他知道,这都是表象。灵体的根茎已被烧焦,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殷柏舟给予的爱和气运,他会以极快的速度枯萎。 一株没有根茎的植物要怎样才能存活? 若不是种族的特殊性,这道题几乎无解。 秦青没有表现出悲伤和焦虑,因为996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殷柏舟也时时刻刻被满足和愉悦包围。这样的情绪足以感染秦青。 这天,一些保皇党在帝都发起了恐怖活动,殷柏舟带着雷霆之眼前去平息□□。 秦青躺在病床上无聊地玩着智脑。 李怡佳的短信忽然发送过来:【儿子,我要来看你,你给我开通安全门的权限。】 秦青正想点开权限,却又忽然顿住。 【妈妈,开视频。】他谨慎地回复。 视频开通了,李怡佳在另一头微笑,眼睛眨动的频率有些快,显得很不自然,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恐惧的僵硬。 见此情景,秦青已经有了怀疑。他立刻按下墙边的警报器,然后给母亲开通了权限。若是不开通,挟持母亲的人恐怕会杀了她。 报完警,秦青从床头柜里取出激光器,割破一旁的窗户,把一个微型飞行器捏在掌心。 数分钟后,李怡佳进来了,身边却跟着一名陌生男人。李怡佳脸色苍白,不断眨眼冲儿子示意,泪水在眸子里闪动。 看见她恐惧的样子,秦青走上前拥抱她,附耳道:“妈妈,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都别害怕。”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微型飞行器悄悄贴在李怡佳背上,然后他拉着李怡佳迅速退到窗边,手掌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一扇窗户。 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露出一个圆形开口,秦青立刻把李怡佳推出去。 几百米的高空飓风呼啸,李怡佳尖叫一声,转瞬便被喷出强劲气流的飞行器带走了。下坠的玻璃还未落地就被防止高空坠物的激光烧成了灰。 挟持李怡佳闯入病房的男人呆了一秒才冲上去,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药瓶,冲秦青的脸喷出一股雾气。 秦青软软地倒了下去。 996吓呆了,扑上去狠狠咬住男人的腿。男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把秦青装进一个医疗箱,推出了病房。这是皇室培养的顶级杀手,早在出生之前就经过基因改造,摒除了痛觉神经。 警卫们在赶来的路上被另外一些杀手拦截,双方正在激战。 996咬住男人的小腿,被他拖行了很长一段路,最后登上一艘飞舰。 四五台超级机甲正在攻击医院,为杀手的逃离做了最好的掩护。 --- “这是哪里?” 秦青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戴着手铐和脚铐,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粗粗的铁链,被扔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上。 平台周围是漆黑的一片,黑暗里闪动着一双双冷酷的、贪婪的、淫/邪的眼睛。 这些眼睛全部都在注视秦青,就像注视放在祭坛上的甜美羔羊。 秦青立刻半坐起身,匆匆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抬起头看向空中。 许多圆形摄像头正悬浮在半空,从各个角度拍摄秦青被聚光灯照到近乎透明的脸。不,他不仅脸是透明的,身体也是,淡淡的青色血管在清透肌肤下脉动,像是一种隐秘的诱惑。 他被穿上了最洁白的长袍,打扮得像是一位圣徒。 幽远的圣歌忽高忽低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把这个圆台烘托得宛如一座圣坛。 但秦青很快就意识到,这里绝非圣坛。它甚至与神圣二字沾不上任何关系。 996跳上圆台,跑到秦青身边,焦急地说道:“我听见他们说,这里叫做黑暗乐园,是暗网的总部。很多o被抓到这里,进行各种大尺度的表演。这里的人会把表演以直播的方式传到网上,给他们的会员看。秦青,你现在就在直播!我不知道怎么救你!” 996话音刚落,一名身高足有二米五的巨人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了圆台。 “你就是殷柏舟的o?”他瓮声瓮气地问。 这句话,惹得台下躲藏在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爆发出兴奋的光。殷柏舟的o玩弄起来才带劲啊! 只这一句话,直播平台的观看人数竟然暴涨了数百万。在全星系的各个角落,躲藏着数不尽的内心阴暗的变态。他们以鲜血、痛苦和绝望为食。 而生来就拥有甜美气味的o,是他们最喜欢的猎物。 一块光屏浮现在秦青眼前,各个种族的文字匆匆划过,那是会员们发来的弹幕。 其中一条鲜红如血并且特意加粗加大的弹幕引起了秦青的注意:【我是康恩斯坦,殷柏舟你看得见吗?】 秦青瞳孔微缩。 996气得嗷嗷直叫:“原来康恩斯坦根本没死!他是诈死!皇室一定在背地里帮他!他这话什么意思啊?他叫殷柏舟干嘛?” “我猜测,这段直播应该全帝国都能看见,这才是报复殷柏舟的最佳方式。”秦青想了想,摇头道:“不,报复只是其次,他真正想做的是刺激殷柏舟,让他精神力崩溃。借刀杀人是最省力的方法,你说对不对?” 996流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你彻底治好了殷柏舟,这么一搞,殷柏舟肯定会崩溃!他喵的,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谈恋爱的世界!处处都是杀机!” 996捧着自己的大脑袋,焦急地团团乱转:“秦青,怎么办?我们怎么逃出去?这颗星球离帝都星足足有1.5亿公里,我在飞船上看见了里程数。那可是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啊!等殷柏舟找过来,我们都被虐成渣了!” “没事,别害怕。”秦青不顾台下的众目睽睽,把996抱进怀里轻轻拍抚。 台下的会员和直播间里的观众都以为他被吓疯了。他抱住一团空气来回拍抚,嘴里哼着温暖的童谣,这是在寻找莫须有的慰藉吗? 只可惜幻想救不了他的命。被殷柏舟爱上注定是他的灾难。 【康恩斯坦,你若是敢动他,我会灭了整个皇族!】殷柏舟的弹幕出现了,被暗网总部加了非常醒目的特效。 【我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让你死!哈哈哈……】 康恩斯坦在猖狂地大笑。经由殷柏舟的文字,他已经窥见了这个男人的恐惧。他说的话越狠,只能证明他的心越乱。 【接下来的表演会让你崩溃,殷柏舟!】 康恩斯坦怀着无比畅快的心情打出这句话。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迅速飙升,直至抵达一个恐怖的数值。那是整个帝都星的人口!秦青的猜测果然成真了。这场直播,是经由侮辱他,达到对殷柏舟彻彻底底的毁灭。 996飙出了恐惧的眼泪,连忙把脑袋埋进秦青怀里,胖乎乎的身子抖个不停。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秦青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抚着怀里的小猫,嘴角荡着一抹温柔浅笑。 光屏上,殷柏舟也发来简短的两个字:【别怕!】他没有余力交谈,他正驾驶机甲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此刻的秦青仿佛不在斗兽场或者祭台上,而是在自己温暖宁静的家中。 泰然自若已不足以形容他,他是完完全全的惬意和放松。 这奇诡的表现越发让观众以为他疯了。 表演还没开始,这人就被吓疯了!o真是脆弱!当表演开始,他会被惊醒,然后发出绝望的喊叫吧? 这么美丽的面孔染上血液,该是多么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啊!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兴奋的嘶吼。他们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野兽。 光屏上划过无数弹幕。有人在阻止这场直播,有人在安慰秦青,还有人不断咒骂暗网的残忍行径。但是,不可避免的,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在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人心的黑暗,胜过没有尽头的宇宙。 在帝都的某个角落里,秦甘棠也在观看这场直播。他比任何人都要期待这场表演,因此他兴奋到颤抖。 【秦青,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我今天就要看着你被□□!你的下场会比苏酥凄惨一万倍!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秦甘棠匿名发了一条弹幕。 许多弹幕流星一般划过,把这句满怀怨恨的话掩盖了。 “这里还有别的o吗?”秦青在心里问道。 “后台还有很多o,他们都是暗网的货物。”996抱紧秦青的胳膊。 这时,头顶的光幕出现殷柏舟的预告:【秦青,我马上就到了!】 两米多高的巨人也看见了这条弹幕,于是哈哈一笑,粗声粗气地问:“殷军长,我们来比比看是你的机甲快,还是我的鞭子快。” 他解开缠绕在手腕上,用荆棘巨蟒的皮制成的长鞭,高高扬起,重重抽打圆台。 噼啪一声轰鸣宛如炸雷,响彻整个直播厅。圆台震了震,漫出一片尘埃。那么厚的金属地板,竟被抽出了一条深深的鞭痕。 这一鞭若是落在秦青身上,他必然会断成两截! 996嗷的一声吓哭了。 秦青抱着996,盘膝坐在圆台上,仰起脸平静地看着巨人。 “放心吧,我不会一下就把你打死的。表演要慢慢来才精彩。”巨人拖着长鞭,一步一震地朝秦青走去。 【对,慢慢折磨他!我要他受尽屈辱而死!】秦甘棠又发了一条匿名弹幕。 殷柏舟的雷霆之眼穿行于宇宙,快得变成了一团火球。 秦青终于站了起来。 出人预料的,他竟然没有腿软。 以往被带到这个台上的o总是会吓得浑身瘫软,一边满地乱爬一边哭出鼻涕和眼泪。少数几个挣扎着站起,又会踉跄着倒下。 他们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秦青一步一步走着,很缓慢也很平稳。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并没有后退,而是向着巨人前行。 他在拉近自己与死神的距离! 这个o莫不是真的疯了? 台下的观众发出了意外的高呼和猎奇的大笑。 “很可惜你没有信息素。如果你有信息素,就可以释放出来让我兴奋。”巨人粗喘着说道。 秦青勾起薄唇,微微一笑:“你想闻我的信息素?” 巨人瓮声瓮气地笑着:“宝贝儿,如果你有的话。” 秦青停住步伐,朝巨人伸出几近透明的掌心:“你是第一个闻到这种气味的人类,你应该感到荣幸。” “什么?”巨人愣住了。 他拿到的资料显示,秦青是没有信息素的。不过有没有都无所谓,不过是一点助兴的小玩意儿罢了。 巨人轻蔑地笑起来,台下的观众发出了更为兴奋的嚎叫。他们像一群饥饿的鬣狗,迫切地等待着一场血肉的盛宴。痛苦和绝望是这场盛宴最经典的辅料。 “宝贝,来一点信息素给我们闻闻!”不知谁高喊了一句。 光屏上也有人迫不及待地发来弹幕:“打开嗅觉通感!快快快!” 于是暗网果然打开了嗅觉通感。 秦青仰头看了看散发着恶臭的光屏,嘴角勾出一抹笑弧,然后便释放了自己从未释放过的,足以侵入骨髓,勾魂夺魄的迷香。 “我想要不了多久,这里所有人都会给我跪下。” 这句诡异的话带着幽暗缥缈的笑音,宛如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 第77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5 秦青的话经由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直播厅,也传遍了网络。 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的会员们爆发出炸雷般的癫狂大笑。 秦青刚才说什么?谁会给他跪下?一只注定会被虐杀的猎物,竟然敢说出这种话!他疯了,他一定是被吓疯了! “哈哈哈……这就是殷柏舟的o吗?”一道粗嘎的声音在直播厅上空回荡,带着数不尽的讥讽和轻蔑:“我从来没想过,殷柏舟竟然会看上你这样的o。” 粗嘎的声音放慢了语速,像是在咏叹:“一个没有信息素,没有显赫家世,甚至没有脑子的废物!我找不到你身上的任何一个闪光点。我一直以为殷柏舟爱上的o必然会是与众不同的。” “唉……”粗嘎的声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见你我真的很失望!知道吗,即使是我们这里最下等的货物,你都比不上。” 秦青仰脸看着虚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找不到源头。 光幕上涌出许多弹幕,安慰秦青的文字都被屏蔽,只留下侮辱和践踏。 【殷柏舟是不是眼瞎?这种没有信息素的o,送给我我都不要!】 【我要!长得这么漂亮,可以玩玩儿!】 【快开始表演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今天是什么玩法?观众可以选吗?】 那道粗嘎的声音立刻响起:“怎么玩自然由打赏最多的人决定。请吧各位。” 于是在这一瞬间,无数星币涌入了黑暗乐园的账号。网络上的观众在拼命打赏,台下的会员们也疯狂竞价。 一盏盏红光在黑暗里闪烁,那是竞拍器被飞速拍打。 一道道尖锐的声音含着淫/欲和暴虐在嘶吼:“剥皮!我要剥了他的皮!” “我要用他的油脂做成香烛!” “先来一场激烈的游戏吧!让他哭喊!” 这些人发出的不是声音,是魔鬼的咆哮。 看着这一切,躲在阴暗角落的秦甘棠发出了病态的低笑。 “呵呵呵……秦青,你不知道吧,是我把你妈妈骗出来的!你想毁了我,我就先毁了你!” 同一时刻,李怡佳正狼狈地瘫坐在母亲怀里,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孩子站在台上即将遭受最残忍的对待!救救他,谁去救救他啊! 【救救他,殷军长快啊!】不知有多少人哭着发出这样的呐喊,却都被暗网屏蔽了。 在这个罪恶的温床里,善良才是罪恶。 秦青没有慌乱。他抬头扫视直播厅的圆顶和镶嵌在圆顶上的一个个贵宾室。他知道,坐在台下的这些会员还只是小鱼小虾,真正主导这个黑暗世界的人都在天上。 或者说,他们自以为他们在天上。 “你是黑暗乐园的主人?”他仰头询问,嗓音清朗。 他真的与别的o完全不一样。迄今为止,他还没掉过一滴泪。他的泪水只为珍贵的人流淌。 “与我对话是你的荣幸。”粗嘎的嗓音回敬了秦青之前的虚张声势。 秦青的手掌依然悬在巨人的胸口处。这只细瘦的手在聚光灯的照耀下白得宛如一块水晶。 据说水晶拥有魔力。 “你也在这个直播厅里?”秦青又问。 “你是殷柏舟的o,我总要给你几分薄面。”粗嘎的嗓音颇有礼貌地说道。 秦青便在此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在就好。”他抱紧怀里的996,徐徐说道:“稍后我会让你站在这个台上,向全世界忏悔你的罪过。” 粗嘎的嗓音发出了轻蔑的大笑,引发了周围人的共振。于是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癫狂的,淫/邪的,残忍的,冷酷的…… 嘻嘻嘻,哈哈哈……整个演播厅里群魔乱舞。 秦青便在这时释放了自己的迷香。 996赶紧捂住鼻子,却还是没能挡住这霸道的香味。一瞬间,它的神智被剥夺,它的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露出痴态。 站在秦青面前的巨人迎接了最浓烈也最勾魂的一缕香。他先是晃了晃,有些踉跄,然后甩甩头,发出痴傻的一声笑。 手里的皮鞭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他自己也跪了下去,泪水涌出眼眶,神情逐渐狂热,宛若受到了撒旦的召见。 他痴痴地看着秦青,嘴里神魂颠倒地呢喃:“好香,好香……” 他没有办法形容这是怎样一种香。他只知道,这香味让他想起了第一次杀人的快感,也让他想起了剥皮抽骨的刺激,还让他想起了浸泡在血液里的陶醉。 他最迷恋的一切都在这缕香气里。 秦青散发着这缕香气,那么秦青就是他的迷恋。 “好香,好香……”巨人还在呢喃,神情越发痴傻。 秦青上前几步,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于是巨人晃了晃脑袋,彻底瘫软下去。他吐出一截舌头,流出许多腥臭涎水,变成了一只死狗。 秦青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光幕:“殷柏舟,你没打开通感吧?” 光幕上沉默了许久才跃出一句话:【我在流汗。】 想到那一天他贴着自己的身体汗如雨下的压抑模样,秦青弯唇笑了。 “关上通感吧,不要醉驾。”到了这个时候,秦青还能轻轻松松地开玩笑。 殷柏舟没有再回复,好似已经关上了通感。然而网络上那些人却舍不得关。即使知道这香味诡异至极,甚至带着致命的危险,却没有谁可以抗拒它。 这种引人狂乱的香味早已入侵了他们的灵魂。 嗅觉可以关闭,灵魂可以吗? 更可怕的是,这种香味影响的不仅仅是alpha,还有beta和o,就连动物也不能幸免。 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秦甘棠此时正痴痴地笑着。他睁着眼睛,仿佛很清醒,却进入了一个白日梦境。他看见自己穿着奢华的礼服朝站在祭坛上的殷柏舟走去,这是他们的婚礼。 他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这股香味掌控,便开始狠狠扇自己巴掌,一边扇一边哭喊:“这是什么信息素?为什么拥有它的人是秦青?我要它,快把它给我!” 他朝悬浮在眼前的光幕伸出手,似乎想要把这种足以扰乱整个世界的信息素夺过来! 这个东西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为什么是秦青?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得到最好的一切? 难以想象的嫉妒和恨意滔天业火一般燃烧。 理智之外,秦甘棠不得不为这信息素臣服。他的灵魂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朝光幕上的秦青扭动献媚,另一半在痛恨地咒骂嘶吼。 眼泪、鼻涕、鼻血,齐齐流了出来,沾在病态的脸上,描绘出一张恶鬼般丑陋的面具。 李怡佳不哭了。李家人一个个瘫坐在沙发里,露出陶醉的神情。 同一时刻,所有打开通感的人都体会到了飘飘欲仙的感觉。 圆台下的黑暗里扭动着一条条黑影,像是一堆纠缠在一起的蛆虫。 秦青厌恶的目光扫过他们,然后抬头看向光幕:“关掉通感吧,我要你们保持清醒。” 哪怕再不舍,直播间里的人却还是乖乖关掉了通感。秦青的声音传进他们狂乱的大脑,像是不可抗拒的旨意。 通感关闭后,无数人靠倒在椅背上,大汗淋漓地喘息。他们好像做了一个最恐怖的噩梦,却又好像做了一个最甜美的梦。 李怡佳也关掉了通感,掩住脸如释重负地哭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安全了! 坐在一旁始终很冷漠的秦涛忽然激动起来。他死死抓住李怡佳的手,厉声诘问:“那股香味到底是什么?秦青的信息素怎么可能连beta和o的神智都影响?他拥有这种信息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隐瞒了二十多年?你他妈是不是蠢?” 秦涛已经意识到,秦青的信息素与所有alpha的匹配度都是100!这意味着他可以操控全帝国的alpha! 不管是出卖他还是控制他,秦家都将获得巨大的利益! 观众们渐渐恢复清醒,光屏上的弹幕陡然密布。 【这是100适配的信息素!】不少人道出了这个可怕的真相。 秦青抬眸看了看光屏,又看了看怀里已经睡去的996,这才对瘫软的巨人说道:“我要你说出你曾经犯下的罪行。” 巨人挣扎了一下,然后缓缓跪坐起来,开始讲述:“七岁的时候,我杀了我的猫,它挠伤了我。十五岁的时候,我杀了我的叔叔,他总是对我说教……” 巨人足足讲述了十几分钟,很多罪行他已记不清了,于是他开始为自己的健忘忏悔。他说出了被他虐杀在这个圆台上的一些o的名字。 直播间里的某些人正是受害者的家属。他们开始痛哭,开始咒骂,开始寻求复仇的途径。 大批警察和军队都在赶往黑暗乐园的路上。 秦青可以想象受害者家属的心情,他淡淡说道:“我要你惩罚你自己。” 巨人拿起满是倒刺的皮鞭,开始狠狠抽打自己。 啪…… “对不起,我有罪!” 啪…… “对不起,我有罪!” 每抽一鞭,他都要痛哭流涕地道一句歉。血痕遍布他的躯体,血点洒落在纯白的圆台,他对别人犯下的罪恶终于还报在他自己身上。 秦青仰头看向虚空,命令道:“开灯。” 导播勉强站起来,打开了圆顶上的灯。香味不散,他们就没有办法逃脱这种迷魂的状态。他们连打开隔离门阻止香味入侵的念头都无法产生。 吸了毒的人又怎么可能主动戒掉毒/瘾?更何况这里所有人,本来就是五毒俱全,成瘾深重之人。 直播厅里大放光明,躲藏在黑暗里的蛆虫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真容。 在网上观看直播的人不由发出了惊骇的呼声。这些人竟然都是帝国最有权势和财富的那群人!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竟然如此肮脏。 他们一边假惺惺地做着慈善,一边行使着罪恶,光鲜的外表裹藏着一具具丑陋的灵魂。 秦青毫不意外地扫视这些人,完了又看向圆顶上的贵宾室:“你们呢?你们又是谁?” 导播就在圆台边,闻到的香味源源不断,于是他把贵宾室的监控画面连上了光屏。 光屏切分成许多小格,显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就是黑暗乐园的实际掌控者,其中百分之七八十的人竟然都是皇室成员。 曾经在皇宫外面信誓旦旦地对殷柏舟说一定会彻查苏酥惨死案件的那位亲王也在。 当然,最显眼的莫过于康恩斯坦。这位传说中已畏罪自杀的太子正瘫软在一张椅子上,努力伸出手去摁面前的一个红色按钮,指尖却不断颤抖,无法聚敛一丝力气。 他流着鼻涕和眼泪,愤恨又痴迷地看着秦青。他终于明白殷柏舟为什么会放弃秦甘棠,转而选择秦青。原来是这样!殷柏舟发现了所有人都未曾发现的宝贝! 秦青环顾四周,扬声问道:“刚才与我对话的黑暗乐园的主人呢?你在哪里?” 康恩斯坦张了张嘴,对着面前的变声话筒说道:“我就是黑暗乐园的主人。” 秦青冷冷地笑了。 “原来我们的帝国太子就是黑暗乐园的主人。我明白了。”他转而看向光幕,那上面正爆发激愤的狂潮。 这狂潮应该来得更猛烈一点。 于是他问道:“你们组建黑暗乐园的目的是什么?” 康恩斯坦汗流如注,牙关紧咬,不愿回答。 秦青转而看向导播:“增强通风系统的功效。” 导播立刻按了一个绿色键。 头顶的换风机呼呼地响起来。 秦青再次问道:“你们组建黑暗乐园的目的是什么?” 康恩斯坦的牙龈已咬出了血,却还是一点一点张开嘴,粗喘着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把顶级o抓起来,当做我们玩弄和吸食的工具,工具坏掉之后,我们就把他们卖掉。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信息素的供给。” “这些o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都是,都是从婚配所的列表里,找的。一旦发现适配度很高的顶级o,而这些人又没有什么背景和权势,我们,我们就会想办法把他们抓过来,或玩弄,或贩卖。” 说完这句话,康恩斯坦吼叫着一头撞上桌面。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他知道,他已经完了! 光屏上寂静一瞬,然后就掀起了难以想象的愤怒的狂潮。难怪那么多alpha都找不到适配度高的oega都被不明不白地抓走了! 这就是皇室!这就是帝国太子! 恶心!恶心透了! 一条条弹幕宣泄着自己的崩溃和激愤。这个皇朝真的没救了!让它毁灭吧! 秦青慢慢在圆台上踱步,仰着头,扫视光屏里每一张冷汗淋漓的脸,徐徐说道:“原来所谓的暗网,其实是皇室的内网。所谓的黑暗乐园,实则是皇室的狩猎场。你们把o当做什么?你们又把你们的人民当做什么?这个腐朽的皇朝,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段直播以及这番诘问,对活跃于全国各地的保皇党而言是最沉重的打击。 之前还嚷嚷着不能废黜皇室的那些民众,此刻都陷入了极为难堪的境地。 原来他们维护的是这样一种腐朽的制度。当权力得不到约束,滋生的就是肆无忌惮的压迫和屠戮。 所有弹幕都消失了。 静默意味着反思。 秦青走到圆台边,垂眸看向导播,“这座圆台曾经杀死了多少人,你有名单吗?” 导播点点头,颤着手从资料库里找出一份名单,发在光屏上。 很长很长的一串名字持续滚动着。 看见自己日日夜夜寻找的人出现在这份名单里,痛哭的声音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不,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帝国了!让该死的帝国见鬼去吧!让整个皇族都站出来接受审判! 秦青侧耳聆听,宛然眉目中蕴着怜悯。他仿佛可以听见那些痛不欲生的哭泣。 “把后台关押的o全都带过来,带到我身边。” 导播踉跄离去,不久之后带回了许多遍体鳞伤的o。秦青张开手臂,把这些人拢入自己并不如何宽阔的怀抱。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直播厅的大门被人轰然踢开,殷柏舟匆匆走进来,热汗沾满额头。 看见他,秦青笑了笑,然后便安安静静地倒下了。簇拥着他的o们连忙用最柔软的手臂托住他的身体。在精神体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他其实已经不能散发出这么浓郁的香味。 他只能继续燃烧他仅存的那些神魂来催化香气。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前辈曾对他说过:“我们这一族倘若生了爱,那么总有一天会因爱而死。” --- “秦青,秦青?你快醒醒!” 996焦急的声音唤醒了秦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正沉睡着的殷柏舟怀里。 这人拥着他,把小小的雷霆之眼塞进他手心。雷霆之眼持续散发着温度,唯恐秦青感觉到寒冷。 秦青没敢乱动,只是转了转眼珠。 “秦青,你的灵体变得更淡了!但是医生检查不出来,他们说你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我觉得你根本没好!”996焦虑地说道。 “没事,我死不了。”秦青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翻了个身,专注地看着殷柏舟的脸,苍白细瘦的指尖轻轻触了触这人紧皱的眉心。 一朵火焰般热烈的蔷薇盛开在他的肩胛骨处,源源不断地为他供应着存续下去的能量。 殷柏舟立刻惊醒过来,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抹惶急,末了才轻轻抚了抚秦青的脸,叹出一口气。 “现在所有人都想杀了我,对吧?”秦青笃定地问。 996没敢吭声。 在秦青昏迷的这些天里,它亲眼见证了舆论的一再反转。先是有人说这样的o才配得上殷柏舟,后来又有人哭着喊着要和秦青结婚,再后来有人说如果秦青利用这种可怕的信息素制造灾难,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是妖孽,应该被杀掉。 面对不可控的事物,彻底抹除总是第一选择。 殷柏舟轻轻拍了拍秦青的背,然后用滚烫的手掌覆住秦青的后脑勺,把他压在心口,叫他聆听自己沉稳坚毅的心跳。 “我会保护你。”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琐碎的小事。 秦青把耳朵贴在这宽阔的胸膛上,闷闷地笑了两声。保护自己就是与所有人为敌。 “秦青,以后你不能出门了。外面全都是要杀你的人。”996急躁地甩着尾巴。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它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没事的,我有后手。”秦青舒舒服服地窝在殷柏舟的胸膛里,打开智脑看了看最近的热点新闻。 最热的新闻是他,其次是皇族的覆灭,再次是秦甘棠的被捕。 康恩斯坦被抓之后,军部在搜查黑暗乐园时发现了秦甘棠与康恩斯坦合谋绑架秦青以及残害苏酥的证据。作为曾经最受关注的顶级o,秦甘棠的真面目被彻底揭开的一瞬引发了非常巨大的舆论。 黑暗乐园是一个专门猎杀oega,却为虎作伥。他罪该万死! 现在网络上处处是对他喊打喊杀的声音。 蜷缩在牢房里的秦甘棠自然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处境。可他依然病态地笑着,因为他知道,秦青只会比自己更惨! “那种信息素给我就好了。我一定可以好好使用它!我才不会让别人发现!只要悄悄控制最有权势的几个人,我就可以得到一切。给我就好了,为什么给秦青?”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 两名狱警站在牢房外面,也在讨论秦青的事。 “被控制的感觉很可怕,我还是觉得秦青这种人不应该存在。” “和他结婚精神力再也不会暴动,寿命都能延长几十年。我觉得他的存在是一种救赎。” “可是你会变成他的一条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那还是不要了吧。” 秦甘棠凝神听着,嘴角扯开一抹快意的冷笑。他只是坐几年牢,而秦青会被处死!殷柏舟不可能与整个国家和人民对着干。他是军人! “欸,等等!秦青发布了一则消息,我看看。”一名狱警忽然惊呼。 片刻后,他不敢置信地呢喃:“秦青说,他以自己的信息素为基础,研究出了一种药剂。这种药剂的功效与他的信息素一样,和所有alpha的适配度都是100,安抚效果只需一秒。有了它,婚配所这种东西就可以取缔了,alpha的平均寿命可以延长几十年!” “什么?我看看!”另一名狱警激动地打开了社交网。 “艹,秦青说如果我们杀了他,这种药剂的配方就会跟随他的死一起被销毁!他问我们怎么选。” 天平两边被秦青放上了筹码。一边是自己的健康和自由,一边是毫不相关的人的死亡。 怎么选? 两名狱警沉默了片刻,然后齐齐出声:“当然是选择药剂!” 面对秦青的提问,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找不到适配的o们天天提心吊胆,过着不是人过的日子!婚配所的消息迟迟不来,他们就像等待死缓的囚犯!更何况黑暗乐园的事证明婚配所只服务于权贵,o们害怕被抓走贩卖,已经不敢再提交自己的信息素。能配对上的人只会变得更少。 广大的平民百姓几乎没有活路了! “快问问药剂什么时候发售!我要囤货!” “别急,大家都在问,网络很卡!” 两名狱警一边谈话一边走远了。 秦甘棠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恨到极点的狰狞表情。 --- 修养数日后,秦青带着996走进医务室的冷藏库。 “你什么时候做出药剂的啊?我根本就没看见你做过什么研究。”996满脑子疑问。 “不用做研究。只要把我的迷魂香输入气味分析仪,让它解析出其中的各种气味,然后与这个世界的动植物的气味进行匹配和替换,再经过数万次的稀释,就能做出具有安抚效用的药剂。这一切工作都可以交给超级计算机,我只要定时输入气味样本就可以了。” 秦青坐在超级计算机前,查看最新合成的配方。根据这个配方就能量产药片。 燕于飞敲敲门,走进冷藏库。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坐在一旁,神色憔悴地看着某个方向。 “你的药片发明的太晚了。”他忽然惨笑一声,摘掉眼镜后露出赤红的一双眼。 他的心已经绝望到照不进一丝光了。 秦青打开冷藏箱,取出一颗药丸说道:“这个是最初合成的药片,气味浓度比我的信息素还高出几十倍,吞服后会短暂地释放出堪比毒气的香味,非常危险。我希望你找一个密封性好的地方把它销毁。科学院就有一个气味隔离箱,我记得没错吧?” 燕于飞愣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看向被秦青捏在指尖的那颗裹着塑胶膜的药片。 他赤红眼眸里飞快划过一缕暗芒,干裂的唇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交给我吧,我带回去处理。”他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这颗药丸装入密封袋,然后匆匆离开。 秦青看着他的背影,怔愣了良久,然后才叹息道:“秦甘棠,我给你安排的结局原本是嫁给任则淮,仅此而已。是你的恶行改写了它,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第78章 3你抢走的都是我不要的16 艘飞船缓缓降落地面。 燕于飞牵着秦甘棠的手从悬梯上走下来。 “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吧。”他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压缩旅行箱塞进秦甘棠手里。 “在这里?”秦甘棠慌乱地看着周围。 这是一颗极为贫瘠的星球,由于过度的开发,大气层遭到了严重的污染和破坏,总也化不开的雾霾笼罩着灰蒙蒙的天空,带着强烈硫磺味的焚风在荒原上四处乱刮,发出恶鬼一般的可怕尖啸。 原本白白净净的秦甘棠只是在风里站了一会儿,脸上就沾满了一块块黑色的污迹,鼻孔里塞满了细沙。 他不断眺望,入眼却是一片戈壁,没有草木,没有水源,没有食物。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留在这里!燕于飞,你带我去海蓝星吧!求你了!”秦甘棠急出了眼泪。 “这里是流放星。”燕于飞淡淡说道。 “什么?你竟然把我带到流放星!”秦甘棠气红了眼。 “你是越狱犯,你只能待在这种地方才能躲开警察的抓捕。坐上这辆飞车,往北开二十公里,你会看见一座城池,城池里什么都有。去了那里,你就能活下来。”燕于飞拍了拍手,一辆飞车便缓缓从飞船的货仓里降下来。 “可是城池里的人都是流放犯啊!我一个o,我会死的!秦青的药剂在这种地方可没有卖的!”秦甘棠死死抓住燕于飞的胳膊。 他现在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秦青的药片不仅是为了保护alpha,也是为了保护像他这样的o。 燕于飞讥讽地勾了勾唇,然后又状若为难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才从衣兜里取出一颗药丸:“这个药片是秦青制作出来的第一枚药片,它没有经过稀释,服用后会让o都完全匹配的信息素,而且浓度比秦青的信息素还要高出几十倍。” 燕于飞话还没说完,秦甘棠的眼睛就亮了。 他立刻放开燕于飞的胳膊,几乎是飞扑上前,试图抢夺药片。由于太过渴望,他甚至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燕于飞早已见惯了他的丑态,却还是被他的愚蠢和贪婪恶心到了。 “这枚药片很危险,服用之后,所有alpha都会对你极度迷恋。它的作用堪比毒气。你确定你要服用它吗?”燕于飞把药片举高,慎重问道。 他再三确认秦甘棠的意愿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戏谑。 看着这个人迫不及待地往地狱里跳,他觉得很愉悦。 “我确定!快把药给我!”秦甘棠死死盯着药片,眼睛里闪动着极度贪婪的光。 秦青在圆台上肆意操控所有人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只要拥有了同样的信息素,他也可以变成那样!他要变成那样! 他要成为主宰一切,拥有一切的人! 燕于飞笑了笑,把药片递给了双眼发红的秦甘棠。 秦甘棠小心翼翼地剥开塑封膜,迫不及待地把药片塞进嘴里。不需要喝水送服,他硬生生将之吞咽下去,喉咙刮得疼了也不在乎。 他开始咳嗽,然后流出了很多汗水,身体一阵一阵发热,又一阵一阵发冷。 燕于飞把他推进飞车,笑着说道:“导航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十分钟后就能抵达目的地,这药正好十分钟起效。进了城,你就能成为那里的王。希望你好运。” 燕于飞极为贴心地开启了自动驾驶系统。 “谢谢你燕于飞。没想到真正爱我的人只有你。”秦甘棠从车窗里探出汗湿的头,嗓音沙哑地说道。 他流出了几滴泪。 这是真心实意被感动的泪。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领悟了真爱。 可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坐着飞车朝流放之城飞去。他知道城里的人都是恶贯满盈之徒,操控了他们,他就可以找人杀死秦青! 燕于飞被都逗笑了。在这诀别的时刻,他没有伪装,于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前仰后合,拊掌连连,笑出了眼泪。 “我真的爱你,哈哈,我真的爱你……”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眼泪里浸透了嘲弄和痛苦。 看见他“伤怀不舍”的样子,秦甘棠更感满足,于是温柔地说道:“谢谢你燕于飞。再见了,我很快就会回帝都星的,你要等我。” “好,我等着你!”燕于飞笑着挥挥手。 飞车远去了,燕于飞慢慢走上飞船,却没有即刻飞走,而是悬停在半空。 他打开粘在秦甘棠身上的纳米监控器,开始观看秦甘棠的结局。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鲜红如血的酒,轻轻嗅闻又浅浅啜了一口。 光幕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是他安排的一场电影,名为《复仇》。 飞车带着秦甘棠驶入了流放城。 浑身冒汗的秦甘棠手脚发软的从车里走出来。他举起胳膊闻了闻,然后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他果然拥有了比秦青更浓烈的信息素!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种信息素的香味一旦超过某种临界值,它所带来的效用就不是痴痴的迷恋,而是疯狂地热爱。 爱到什么程度呢? 在不破坏药片的前提下,燕于飞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他知道,那是爱到饥渴、爱到入骨、爱到合二为一的程度。 一个人怎么才能与另一个人合二为一呢?那自然是…… 燕于飞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愉悦地笑了。 一群alpha先是痴痴地看着秦甘棠,然后便朝他飞奔而去。街巷里,棚屋内,地洞中,所有躲藏在暗处的罪犯现在全都冒了出来。他们像一群蛆虫,一层一层把秦甘棠围住。 原本还笑得从容又得意的秦甘棠此刻竟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我要你们全都退开,快退开!不要过来啊!你们竟敢不听我的话!我要惩罚你们!啊,你为什么咬我?啊,救命!燕于飞,救命!殷柏舟,救命!宋远洋……” 被围困在最中间的秦甘棠把所有能求救的人都喊了一遍。 最后,他甚至喊出了秦青的名字。 他多么希望秦青能像天神那般出现,把压制精神力暴动的药片雨点一般撒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得救! “不要!不要!好痛!呜呜呜……” 秦甘棠痛哭失声,沾了满脸的却不是眼泪,而是血液。 一群蛆虫是怎样进食的?它们会用它们的口器,把世上最肮脏的东西一点一点啃噬干净,连汁水也饥渴难耐地嘬吸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终于结束了。 秦甘棠原本站立的地方连一根骨头都没留下,洒了满地的血液也被舔走,只余一串凌乱的脚印。 纳米摄像头漂浮在空中,俯拍着这座处处破败肮脏的城市。 但现在,它终于变得干净了一些。 燕于飞放下酒杯,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枪拿出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他甚至连苏酥的脸都不敢回忆,因为那是一种玷污。 “秦甘棠,我会在地狱里等你”他呢喃了一句,然后便嗤嗤地笑了。 他不配去找苏酥,但他至死也不会放过秦甘棠。 --- 砰的一声轰响从远处传来,然后是一朵直冲云霄烈烈盛开的烟花。 秦青吓得缩了缩脖子,惹来殷柏舟的一声低笑。 “被吓到了?”他从背后环抱过来,在秦青的耳边询问,指尖一下一下理顺了秦青的发丝。 秦青穿着一件领口宽松的纯白毛衣,殷柏舟拉下衣领,让秦青的半个肩头裸/露在外,用滚烫的唇亲吻那朵不知何时刺上的火红蔷薇。 秦青被烫得轻颤,侧眸一笑,“没被吓到,只是预感到秦甘棠已经跑远了。” “我会把他抓回来。”殷柏舟安慰道。 “可能你们永远都抓不到他了。”秦青看向窗外的烟花,嘴角浮出一抹诡笑。 --- 许多年后,走到生命终结的秦青带着996回到了主神空间。 主神散发出微光,向他索要本源碎片。 秦青踮起脚尖,递上了一个纯黑色的小小机甲。 然而,当机甲快要被一束蜿蜒流淌的光卷走时,秦青又把它夺了回来,捂在手心里。 “我可以用它交换两个愿望吗?”他问道。 996呆了呆,然后紧张地扒拉秦青的裤腿:“你别和主神谈条件!小心惹怒主神!” 然而微缩宇宙里的柔光却闪了闪,竟然答应了。 秦青握紧机甲,扬声道:“第一个愿望,我希望世界重启,让苏酥能够重新活一次。我希望这个新世界再也不要有信息素这种东西。” 主神默默听着,柔光连闪。 祂不曾拒绝,就是答应了。 秦青垂眸看向996,温柔地说道:“第二个愿望,我希望996可以在小世界里也被人看见。我希望它不要再孤独。” 996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它圆圆大眼睛里掉出了泪珠。 无法被人看见,虽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偷吃,但大多数时候,它真的很寂寞。只有极少数开了灵智的小动物才能看见它,而它看上的小公猫或小母猫每次都看不见它! 它想谈个恋爱都没有办法,只有秦青了解它的苦啊! “秦青!喵呜呜!我太爱你了秦青!你是我最最好的主人!”996抱住秦青的小腿激动地大哭。 秦青忍俊不禁,转而看向那巨大的微缩宇宙:“您答应吗?” 微缩宇宙用璀璨的星芒回应他。 时空隧道忽然开启,把秦青和996卷了进去。下一秒,两人落到地面,困惑地看着四周。 “这里好像是健身房。”996指着不远处的跑步机说道。 而秦青看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拳击台,一名头发又软又卷的白嫩少年站在台上,正与一名身材高壮面容英朗的男人说话。 秦青慢慢走过去,眼里溢满怀恋。走得近了,他听见少年嫌弃地说道:“教练,你别碰我好不好,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脖子。” 英俊男人没好气地说道:“不让我碰,你怎么学防身术?好好好,我这样碰你行不行?” 男人戴上拳击手套,往少年的后脑勺打了一下,然后又往少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少年这才知道口不择言的苦。挨了好几下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古怪的原则,苦兮兮地喊:“教练别打了,我错了!” 男人摘掉拳击手套,擒住少年的胳膊,反扭在身后,叫少年发出凄惨的叫声。 “别扭了别扭了,教练我真的知道错了。”少年哀嚎连连,疼得泪珠直冒。 “以后谁要是再碰你的脖子,你就用这招擒拿手去拧他的胳膊。行了,今天就教到这里。滚蛋吧。”英俊男人站起来,轻轻踹了踹少年的屁股。 少年假装被踹疼了,捂住屁股龇牙咧嘴,柔软的眸子里却满是快活的亮光。 秦青站在拳台下,看着看着便笑了。 “那是你朋友吗?”英俊男人指着秦青问道。 少年回头看过来,先是愣愣地说不是,然后便露出了不知因何而起的怀恋笑容。他压抑着激荡的心,慢慢走到拳台边,弯腰看过来。 “你好,你认识我吗?”他笑眯眯地问。 “我们不认识,我第一次来健身,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你能带我四处看看吗?我叫秦青。”秦青仰着脸笑。 “我叫苏酥。那是你的猫吗?”苏酥指着蹲坐在秦青脚边的996,调侃道:“它好胖哦!” “你才胖!”996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回击。 苏酥惊讶地喊道:“它会翻白眼欸!它果然看不起我们人类!” 秦青抱起996愉快地笑了。这么无忧无虑,这么活泼开朗的苏酥,真是好可爱啊。 两人在健身房里转了一圈,完了又跑到外面的街上买了三杯奶茶,一边闲聊一边喝。 “我现在读大二了,学医的。但是明年我想去当兵。” “那很好啊。不管是学医还是当兵,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我家里人都说当兵耽误青春。” “怎么会呢。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啊。”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责任更重大呢。你的猫在喝奶茶!快别让它喝了,会生病的!” 秦青轻轻拍了拍996的脑袋,提醒它装成一只正常的肥猫。 996又冲苏酥翻了个白眼,逗得苏酥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飘来一朵伞状的云,慢慢笼罩在秦青头顶。秦青心有所感,立刻站起来,凝重地看着天际。 不知感受到什么,他忽然惊语:“遮天蔽日伞?” 996也察觉到了这片伞云的诡异,吓得炸开了毛。 明明是晴天朗日,别的地方都艳阳如火,偏偏秦青所在的这个角落昏暗无风,仿佛被封闭了。 “秦青,这是——” 996的疑问被一束直直射来的流光打断,流光呈现箭矢的形状,对准了秦青的心脏。 “秦青快闪开!”996焦急地喊道。 秦青身体一晃,却又站住不动了。他直直地,毫不躲避地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那支流光凝聚而成的箭。 “遮天蔽日伞和光阴之箭这样的圣器都用来杀我,是不是太浪费了?”秦青捂住胸口,嗓音嘶哑地问道。 一道人影在伞云下渐渐凝聚,化出一张宛若晨曦般圣洁的脸。 996看呆了。这个人竟然长得与秦青一样好看,不同的是,秦青的美带着红尘的欲/念,他的美则是白雪覆盖神山。 来人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躲开?” 秦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来人看了看被秦青护在身后的苏酥,轻笑道:“因为躲开了,这个凡人就会死?秦青,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们这一族倘若生爱,必会因爱而死。”秦青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嘲讽道:“可我不是因爱而死,是被你杀死的。” “为了保护一个凡人,硬生生接下了光阴之箭,这便是凡俗之爱。秦青,凡尘太苦,我来助你解脱。”男人笑了笑,圣洁的脸在雾气中虚化。 秦青急促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他总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又怎么能错过呢。秦青,此番一别,怕是永不能相见了。” 男人的脸消失在雾气里,头顶的伞云也随之散去。 996焦急地看向秦青,正想询问,秦青却摆了摆手,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他转回头,看向被定格了时间,完全没察觉到丝毫异样的苏酥说道:“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苏酥莫名所以,却还是笑着点头:“当然喜欢啊。在这边生活很自由的,大学城里好多好吃的东西!当完兵,我还会回来念书。” 秦青受到感染,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捂住剧烈疼痛的胸口,平稳淡然地说道:“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再见。” “就走了吗?那好吧,再见!”苏酥依依不舍地摆手。 秦青慢慢离开喧闹的大街,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996已经急哭了,不断抬头查看秦青越来越苍白透明的脸。 “什么是遮天蔽日伞,什么是光阴之箭?那个男人是谁?你中了一箭,会不会有事?秦青,我现在真的好慌!”996抱住秦青的小腿。 秦青慢慢蹲下身,揉了揉小肥猫的脑袋,温柔地笑语:“再见了996,认识你很高兴。告诉主神,这个新世界我很喜欢,不要毁灭它。” “什么?”996呆呆地眨着泪湿的大眼睛。 秦青扶着墙壁站起来,胸口处忽然爆发出一团惨白的光,将他整个人撕裂。许多粉红色的花瓣散在空中,被风吹得四处飘零。 996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花瓣,凄惶无助地呢喃:“秦青!” 秦青消失了!像一朵花,被风吹得散了! 他因爱而生,也因爱而死。 996看着被风带走的花瓣,发出了凄厉的呼喊:“秦青!你回来呀!秦青!” 天空忽然布满乌云,无数雷霆巨龙一般在云涛云海里穿行,发出毁天灭地地咆哮。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仿佛天之将塌,地之将陷。 是主神,祂感应到了秦青的消失,祂要毁灭这个世界! 依然留在这个世界的996也会被一并毁灭! “不要毁灭,秦青说他很喜欢这个世界,不要毁灭!”996跳上高高的围墙,对着天空呐喊。它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用,但这是秦青的遗言啊! 主神应该听一听祂最忠诚的属下的遗言啊! 街上的行人抬头仰望天空,露出了大难临头的恐惧神色。 9然而下一秒,乌云消失了,雷霆也轰隆隆的远去,一场滂沱大雨还未来得及淹没这个世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许多光团包裹住四下里散落的花瓣,又包裹住996,带入了时光隧道。 晕乎乎的996摔在地板上,刚抬起头就看见秦青散落的花瓣被吸入了微缩宇宙之内,被不同的星辰吞噬。 秦青的本体,那颗乳白色的种子在微缩宇宙的中心旋转,一滴鲜血慢慢从种子内部沁出来,悬浮于空中,被主神的滔天怒火焚烧成一缕黑烟。 饱满的种子慢慢变得枯干萎缩,仿佛失去了重新发芽的能力。 它死了吗?秦青死了吗? 996焦急地看着这一切。 一团金光把种子裹住,拉入宇宙深处,一颗颗星辰接连闪烁,仿佛有一股浩瀚无边的伟力在其中搜寻一个极其渺小的东西。 996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它觉得主神一定有办法救回秦青。 “主神大人,您别忘了秦青可是为了阻止别人偷走您气运才被杀死的。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以往这种颇为冒犯的话,996是决计不敢说的,但是为了秦青,它豁出去了! 一道金光忽然从微缩宇宙之□□出来,打在996身上,一道威严如圣谕的声音钟鸣般回荡:“找到他,保护他!” “什么?找谁?”996还没回神,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极拉扯着它,将它抛入了时光隧道。 扑通一声响,996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响,一名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的少年也被推倒在地,双手撑着满是碎石子的地面,被烙出了血痕。 “好痛!”熟悉的声音带着怯懦哀哀地响在耳边。 996立刻睁开眼,迅速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跑到少年身边。 “秦青,你还活着!太好了!”996用意念开心地大喊着。 少年吓得呆住,低头看向扑入自己怀里的小猫,不敢置信地问:“你们,你们刚才听见这只猫说话了吗?” 996:“……秦青你他喵的傻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 少年眨了眨眼,眸子空茫了一瞬,像是遗忘了一切,但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又升腾而起,萦绕于心。在过于黝黑的皮肤地掩盖下,谁都不曾发现他的五官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变成了一个容貌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人,脑子里却没有产生新的记忆。他就是秦青,大燕朝最最尊贵的小侯爷,他来县衙当马夫是因为他暗恋着一个人。 第79章 4你是枝头雪1 这一摔,把秦青的脑子摔懵了。他垂下头,呆呆地看着趴在自 己怀里的一只胖乎乎的猫。 这只猫…….会说话! “秦青,我是996啊!你不认识我了吗?”胖猫没张开嘴,声音却直接传进了秦青脑子里。 妖.......妖怪? 秦青吓得缩成一团,指尖细细地颤,嘴唇微微地抖,却完全不敢把怀里的小肥猫扔出去。妖怪的爪子很锋利,此刻正按在他心口上,只要他轻轻一动,就会把他的心脏掏出来! 据说妖怪都是通过生啖人心修炼的。 秦青眼圈红了,差点吓得哭出来。 从他的意识里听见这些恐惧的胡言乱语,996:“……喵了个咪的,你才妖怪!我是老天爷派来保护你的神仙!别愣着了,咱们先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话!” 秦青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后仰倒,肚皮上话的胖猫,根本不敢乱动。 他才不要去安静的地方,去了就会被吃掉。他又不傻。 996:...... 这样的秦青对996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他的灵魂虽然浅淡得宛如一缕青烟,却与这具身体融合的很好,可见是主神把他送到这里,从怀胎初期便开始温养。 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古人,也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他已经忘了身为秦青的曾经。 一瞬间,996的眼眶热了。 那个会笑着对主神说,请让世人把996看见的秦青再也找不回来了。 996掉出了两颗金豆豆,却还是死死扒拉着秦青胸前的衣服不放。他喵的,它赖定秦青了! 秦青越发向后仰身,用肚皮顶着这个小妖怪。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双粗布鞋子走到他面前,鞋面很宽,显得这双脚很大,应该是个极高的人。 秦青顺着这双粗布鞋子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鬓若刀裁、目如朗星、俊美无俦的脸,漆黑瞳仁里略微泄出的一点气势,锋锐得宛如出鞘利剑。 “猫会说话?小少爷,你怕是摔傻了。”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 来人略微垂头,薄唇勾着讥讽,虽穿着最简朴的粗布衣衫,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他长得很高大,把身后的马棚都衬托得矮小了几分。 秦青眨了眨眼,迟钝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暗中恋慕的人叶礼。为了接近叶礼,他不惜假扮马夫,在县衙里干了半个月的苦工。 秦青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对方。 等等,叶礼为何叫我小少爷?我现在是个马夫啊! 叶礼弯下腰,用手里的马鞭挑开秦青的外衫,讥讽道:“小少爷,要装就装得像一点,不要外面穿着粗布麻衣,里面穿着丝绸亵衣。还有——” 叶礼又用马鞭挑开秦青的袖口,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继续嘲讽:“你身上的黑灰抹得不太匀净,很容易发现。我们虽然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未曾识字,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却并非傻子。请小少爷莫要戏耍我们,拿我们当乐子。” “是啊!小少爷你还是赶紧归家去吧,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你喂个马连草料和巴豆都分不清!马在路上忽然窜稀,差点没把叶哥摔死!我过去扶叶哥,还被马儿喷了一身的稀粪!娘的真晦气!” 一名体格壮硕,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走过来,凶神恶煞地咒骂。他是叶礼的好兄弟,名叫阿牛,也是之前推倒秦青的人。 秦青这才明白自己闯了什么祸,因何会被推搡指责。 他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小肥猫,飞快爬起来,跑到了远离阿牛的地方,捏住自己小巧的鼻尖。 这人被喷了马粪,得躲远点。 阿牛:“……” 叶礼越发不耐,冲后方的角门扬了扬下颌,勒令道:“小少爷,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份生计,经不起你折腾。你还是回家去吧。” 阿牛立刻挥手:“我们已经告诉县太爷了,他也让你赶紧走。你啥也不会干,蠢笨的厉害,骂你几句你还哭鼻子,真是他娘的丑人多作怪!我们这儿伺候不起你。” 秦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石子儿烙出许多血痕的掌心,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阿牛。 “你方才说我什么?”他问道。 “我说你啥也不会,快些走!” “不是这句!是下句。” “我说你蠢!” “再下句。”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丑人多作怪!” “就是这句!”秦青放下小肥猫,跑到一旁的水缸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绸帕子,沾湿了水用力擦自己的脸。 来回擦了很多遍,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大步走到阿牛跟前,挺起胸膛说道:“你说我啥也不会干,我认了。你说我蠢笨,我也认了,我的确没当过马夫,什么都不懂。但你不能骂我丑!你骂我丑就是污蔑我!我才不丑!” 他用力瞪了阿牛一眼。阿牛的表情已经痴傻了。 然后他又委屈地看了叶礼一眼,小声道:“对不住,差点害了你,我这就走。”话落,他转身从角门跑了出去。 叶礼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的背影。 996已经看完剧本,也凶巴巴地瞪叶礼和阿牛一眼,快速追了出去。 一阵风吹落了树梢上枯干的黄叶,落在脚边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叶礼和阿牛这才回过神来。 万没料到洗去了厚厚一层黑灰,露出的竟是那般雪肤花貌,因委屈而泛红的眼氲着一点儿像雨又像雾的湿意,脆弱得宛如水面之上的月影,只需一缕微风就能拂碎。 叶礼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尽数摒弃,冷笑道:“现下,我倒是可以理解祖父为何那般荒唐了。” 阿牛咳了咳,悻悻地说道:“我刚才是不是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叶礼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转身回了马棚。不太合体的衣衫薄薄地贴着他的脊背,勾勒出一副极为健硕的躯壳。这躯壳里仿佛藏着一头猛兽,叫周围的马儿发出不安的嘶鸣。 阿牛挠挠鼻子,不敢再胡乱说话。他知道,主子最忌讳的便是秦家与太上皇之间的龌龊事。秦家的小世子又长成那幅妖冶的样子,必定会被主子厌恶。 --- 秦青离开了县衙,却没往大街上去,而是躲在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如今世道乱,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很不安全。 他蹲坐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往砖头缝里扒拉,扒出的土全都刨到自己的鞋面上。 996绕着他走了两圈,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我快睁不开眼睛了,我得把脚埋在土里才能好起来。”秦青认真说道。 996:“……”虽然投了个□□凡胎,但看来还是没忘了自己曾经是一株植物啊。 “别埋了,你现在是人。你会觉得困是因为灵魂太弱了,多多睡觉就没事了。”996用爪子拍掉秦青手里的小木棍。 “你要吃了我吗?”秦青眼眶红红地问。 他今年才刚满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脸蛋粉粉嫩嫩,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整个人又干净又清透,像挂在叶尖上的一颗露珠。 秦青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996怀恋地看着他,解释道:“我都说了,我是神仙派来保护你的,你上辈子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来历劫的。一年后,县太爷齐似风会派人抄了泰安侯府,你还在外面晃荡什么,快回家躲起来,避开这一劫!” “什么?泰安侯府会被抄家?”秦青吓呆了。 “有人告发你们泰安侯府侵吞了朝廷的赈灾银,齐似风派兵来抄,果然从你们家地窖里把银子找出来了。你赶紧回家去地窖里看看吧!”996照着剧本说道。 “不可能,我们家钱多的花不完,哪里会贪墨赈灾银!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秦青立刻站起来,匆匆往巷子外面走。 他有些相信这只小肥猫了,毕竟能说话的猫又怎么会是凡物呢。 996亦步亦趋地跟着秦青,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喜欢那个叶礼了,他骗你呢。他根本不是逃难的流民,而是当朝四皇子,真名叫做李夙夜。他微服到江北城,巡查各地赈灾情况,看看赈灾银有无被贪墨。齐似风抄了你家,把案子交给他审理,是他亲手签了定罪书,把你们一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你还当他是好人呢!” 996不想再担惊受怕了。它要杜绝秦青爱上命运之子的可能。 命运之子的气运会不会被偷关它鸟事,主神又没让它插手。它保护好秦青就行了。 疾步行走中的秦青猛然停住。 “他是四皇子?他不叫叶礼?”软软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委屈,“那他方才凭什么骂我隐藏身份戏耍他?” 996唾骂道:“就是啊!只准他州官放火,不准我们百姓点灯!他骗你可以,你骗他就是罪大恶极,呸!什么玩意儿!咱们不要喜欢他了,啊!” 996连哄带骗地劝说道。 秦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倔强道:“不要,我要回去找他!他对我这么坏,我偏要让他喜欢上我。日后待我不理他了,他便会可怜巴巴地找上我,拉着我的袍角,求我施舍给他一点喜欢。” 秦青转头朝县衙的方向走去,脚步一瘸一拐,不知何时竟受了伤。 996:“……他喵的,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啊!他是来调查灾情的,你们家是重点关注对象。你还找他干嘛?你躲他都来不及!” “我相信我爹不会干那种事,我们家从来不缺银子花。他既然是来调查赈灾银的去向的,那我更该把他带在身边才是。我要让他好好看看我们泰安侯府是不是清白的。” 秦青心里着急,走路的速度却快不了。鞋子布料太粗糙,把他的脚后跟磨破了。 他坚定地认为秦家无罪,那是因为当年太上皇曾爱慕他的爷爷,二人同居一室,形影不离,感情甚笃。 为了彰显自己对秦家□□的宠爱,太上皇还把铸币权授予秦家。 整个大燕朝,秦家是唯一能铸私币的世家,还拥有好几座银矿,又哪里会缺钱呢。 秦青一瘸一拐地回到县衙。 叶礼转过身,满脸厌烦,“小少爷,你怎么又来了?现在世道缭乱,天灾不断,谁还能像你似的整天以戏耍别人为乐?我和阿牛不想陪你玩,你可听清楚了?” 996:他喵的,这个命运之子好拽!果然应该让他以后哭着来求秦青喜欢他! 秦青气愤地看着叶礼。 不会再喜欢你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还要嘲笑你!他默默想着,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泰安侯府的世子,我真名叫做秦青。” 早已调查到秦青真实身份的叶礼不由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摊牌。 “半月前,我搭乘马车从富林镇外归家,遇到山匪,是你和阿牛救了我。当时我在马车里,隔着窗户缝窥见了你的脸。我很感激你,这才假扮马夫来了县衙,与你相交。” 这就是二人相识的过程,也是暗恋的缘起。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好笨啊!”秦青在心里困惑地说道。 “哪里笨?”996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这样的恋慕方式绝无可能获得叶礼的青睐。叶礼是皇族,从呱呱坠地那刻起,环绕身边的就是卑躬屈膝之人。他又怎会心悦如此卑微的我呢?这样不对。” 996没吭声。以前的秦青还未苏醒,懵懵懂懂的,又哪里知道怎么去攻略一颗心。 一人一猫说话间,叶礼弯下腰拱起手,行了一个大礼:“原来是泰安侯府的世子爷,方才是小的冒犯了,还请世子爷见谅。” 阿牛也反应过来,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道歉。 秦青在心里满意地说道:“这般才对。如今我位尊,他位卑,他合该对我毕恭毕敬、百依百顺才是。要让他铭记并看入眼里,只能比他更高傲。” 996嗤笑:“他是皇子,你却比他还拽。等他日后亮明身份,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你不懂。这里面有很多门道需要拿捏。” 秦青上前两步,抓住了叶礼的胳膊:“我要报答你的恩情,你与我回侯府做我的长随吧。我每月给你一两银子。” 叶礼又是一愣,心里陡升厌烦。这小少爷为何屡屡坏他计划!做了长随,他怎么在外面走动? 阿牛连忙拒绝,说侯府他们高攀不起。 秦青给出了一个让叶礼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说逃难的路上与妹妹失散了吗?我可以把江北城最好的画师请来,让他为你妹妹画一幅肖像,交由商队、镖师、官衙,四处传播张贴。江北城是我们泰安侯府的地界,没有侯府找不到的人。你随我回去吧?” 每天都要外出一两个时辰穿街走巷“寻找妹妹”的叶礼,面对这样的条件还能如何应对? 叶礼:“……那便谢谢小侯爷了。阿牛是我兄弟,可否带上他?” 叶礼心里懊恼得厉害,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眸色略深了几分。 从他的瞳孔里,秦青看出了一丝恼怒,于是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 哼,让你不喜欢我!我偏要叫你不高兴! “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妹妹。之前你们救了我,我还未向你们道声谢。”秦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叶礼假装没发现他的不良于行,竟也不上前搀扶。他对秦家人有着深切的痛恨。发现秦青承袭了其祖父的妖娆长相,且还更加惑人,他对秦青的排斥已非言语能够表达。 “小侯爷客气了。”叶礼忍着厌烦陪行了一段路,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们二人还要去找工头辞工,劳烦小侯爷稍等片刻。来日小侯爷若能帮我找回妹妹,我愿为小侯爷当牛做马,肝脑涂地。” 妹妹是不存在的,所以这句话永远不可能兑现。 为秦青当牛做马?叶礼心中冷冷一笑,坚定不移地忖道:秦家的铸币权,我定要收回! “你们去吧,我在后门等你们。” 秦青摆摆手,看着二人远去,心里暗暗忖道:贪墨赈灾银是莫须有之罪,那么其祸源是什么?是铸币权吧?这人是来收回秦家铸币权的。那些罪名是他授意齐似风捏造的吧? 不会再喜欢你了,不管看见你的脸会如何叫我心动。秦青捂住闷痛的胸口,忍着眼里的酸楚,默默想到。 --- 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快速走进县衙后的罩房里,小声回禀:“县太爷,四皇子要走。” “为何?莫非他知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齐似风放下画笔,满目忧虑。 “不曾,是泰安侯世子秦青要带他二人走,说是要报答上次的救命之恩。” “哼,终于受不住苦,要走了吗?行,那就放他们去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侯府过着何等奢靡的生活,四皇子也得亲眼看看才好。我知晓他是为铸币权而来,我若是助了他,来日何愁不受重用。对了,丝雨在何处?” “小姐在路边设棚施粥。” “哪条路?” “离开县城去往侯府的必经之路。” “那便好,让他们去吧。”齐似风摆摆手,满意地笑了。 除了帮助四皇子收回铸币权,彰显自己的能力,他还想把妹妹嫁入四皇子府,来年当个皇亲国戚试试。 --- 叶礼和阿牛很快就从县衙里出来了。 二人抬起头看看天色,问道:“小侯爷,我们是留宿一晚再回侯府吧?” 泰安侯府在永安村,离县城很远,坐马车要走上一两个时辰才到。届时天都黑了,路上流民众多,还有山匪埋伏,狼群出没,怕是危险重重。 “现在就走。我想我爹了。”秦青坐在台阶上捶腿,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去租一辆马车,我要即刻启程。昨日我把我的随从都遣走了,他们不知道我今儿个回去。” 阿牛连忙劝告:“小侯爷,晚上赶路不安全,我们还是留宿吧。明日你给侯府递个口信,叫那边派车来接你。” “不要,现在便走。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秦青连连摇头,沉重的眼皮一下一下慢慢地眨着,已经困得快睡着了。 他想家,想爹,想软软的床铺。 阿牛还想再劝,却被叶礼拉了拉衣袖。 暗卫时刻潜伏在周围,倒也不怕赶夜路。只是这小世子又蠢又笨还特别任性,着实叫人厌烦。 二人很快就租来一辆马车。 “去钱庄取些铜板。”秦青上了马车,蔫蔫地吩咐。 二人也没废话,把马车赶到钱庄,眼睁睁地看着钱庄的伙计把两尺见方的,沉甸甸的钱箱子搬上了马车。里面的铜钱少说也有几千个。 不但要在乱世中赶夜路,还要带着这么多铜钱,这位小世子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阿牛拉紧缰绳,附在主子耳边低语。 马儿的嘶鸣掩盖了他的嘲讽。 叶礼敛眉垂目,压下心中的鄙夷和厌恶。 “去野货市场转转,我要给我爹买点野味回去吃。”秦青懒洋洋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二人于是赶着马车去了野货市场。夜色渐渐昏沉,扛着野味来这里售卖的猎户大多已经离开,只有一些很昂贵的货物还没找到出得起钱的买家。 江北城连年遭受天灾,如今正值炎夏时节,先是发了洪水,后来又逢大旱,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还有闲钱买野味。即使是非常富庶的人家也快要被掏空了。 拉车的马儿忽然发出恐慌的嘶鸣,前蹄扬起显露惊惧。 阿牛连忙安抚好马儿,回头说道:“世子,路边有人卖老虎,惊了马。” 昏昏欲睡的秦青立刻掀开车帘,定睛往外看。 只见路边躺着一头被打死的吊睛白额虎,虎皮油亮厚实,虎躯壮硕如山,虎面威猛狰狞。一名比老虎更显凶悍威猛的猎户盘膝坐在虎尸后,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叶礼已跳下车,不断抚摸虎皮,眼里满是惊喜之色。若非身份不允许,他即刻便会掏出银子把这只老虎买下。 “你开价几何?”他低声问道。 “二百两!一两也不能少。”猎户瓮声瓮气地说道:“今日前前后后有十几拨人找我买虎,都因折价被我拒了。你们也莫要与我讲价。这虎肉就算放得烂掉,我也能把虎皮带回去,亏不了我。” “二百两,我买了。”秦青手臂一扬,把一个精致的荷包扔在了老虎绵软的肚皮上。 猎户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硕大东珠。这玩意儿少说也值三四百两,赚大了。 猎户压下心中喜意,拱手道:“小公子给的太多了,小的愧不敢受。” 秦青仔细打量他,满意地笑了:“你勇武,却不贪财,正是我要找的人。” 他关上帘子,懒洋洋地说道:“你把老虎搬到车上来,坐着给我押车,送我回永安村。这多出的钱算是你的辛苦费。你在此处定然还有同伴,可叫上他们与你一起,到了永安村,每人二两银子酬谢。若是人多,我给你们租马车。” 他知道猎户一定会答应。 猎户果然没有废话,立刻就把狰狞的虎尸搬上马车,放置在前辕。两匹马惊得直跳,被他蒲扇大的手掌轻轻一压便制住了。 之后他也爬上车辕,站在高处打了一个嘹亮的呼哨。 顷刻间,坐在路两旁贩卖野味的猎人便都站起来,聚集到马车周围,背上皆负着弓箭,腰间皆绑着砍刀,一个个气势汹汹,威猛不凡。 “我等都是坐牛车来的,小少爷无需为我等租马车。”众人纷纷套上自己的牛车,浩浩荡荡跟在马车后。 半夜撞见这样一支队伍,谁敢劫道?小山一般的老虎都能一拳打死,打死几十号人还不容易? 叶礼和阿牛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小世子夜晚赶路既不是因为蠢,也不是因为任性,而是早有成算。 “小侯爷好生聪明,叫我白担心一场。”外面没有坐的地方,叶礼只能进入车厢,笑着说道。 秦青斜倚着车壁,困倦地眨着眼睛,幽幽说道:“难怪你逃个难都能把妹妹弄丢,我发现你这人属实没什么脑子。日后随我回了侯府,我找个夫子教教你,好歹把字儿认全。” 叶礼:“……” 996:“哈哈哈,骂得好!” 秦青慢慢腾腾地抚摸着996的脑袋,忍着委屈在心里说道:“他既然要装目不识丁、眼界短浅的流民,那咱们就叫他装个够!” 第81章 4你是枝头雪3 叶礼和阿牛被仆从带到了一间厢房,厢房里铺着整洁干净的被褥,贴着雪白的窗户纸,四下里散发出一股花瓣枯干后特有淡香味。 “这是你俩的换洗衣物,后边儿就有一个耳罩房,里面放着木桶,你们要洗澡可去那处。明儿个卯时上工,莫要起得迟了!”仆从把四套深蓝色的家丁服随意扔在床上,态度十分不耐。 之前阿牛还觉得这人狗仗人势,欠揍得很,现在却唯唯应诺,满脸赔笑。 “是是是,我们保管准时上工。谢谢您给我们带路,劳烦您了。”阿牛亲亲热热地把人送出门,回来之后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就用力搓起了自己的脸。 叶礼脱掉外衫,光着膀子在屋里四处转圈,慢慢打量。 热汗沾满了虬结的肌肉,又顺着宽阔脊背滑入收窄的劲腰,矫健的体型显出异乎寻常的凶悍之气。叶礼虽是皇子,自小却苦学武艺,上了战场便是一尊杀神。 这也是他敢于只身闯入虎狼窝一般的灾区的原因。 打量完整个房间,他回过头来看向阿牛,不由愣了一愣。 “你脸怎么这么红?” “叶哥,我这是臊的!”阿牛狠狠刮了刮自己的脸皮,又难堪又愧疚地说道:“我只要一想起那孩子抱着咱们大腿哭的样子,我他娘的就臊得慌!“ 叶礼:“...... 再黝黑的皮肤也遮不住一张忽然臊红的脸。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从心底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猛然间,叶礼又想起了秦青离开时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带着讥讽,嘲弄,以及“你也不过如此”的轻鄙。 初见时火热又崇拜的眼神,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叶礼彻彻底底坐不住了,立刻穿上衣服沉声说道:“我去见秦青,让他把小凳子找回来。” “叶哥你去吧。”阿牛站起来帮叶礼拉开房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么丢脸的事不用他去干,真他娘的太好了! --- 叶礼等候在书房外,里面传来秦青与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女子名叫陶然,去岁在路边卖身葬父,被秦德怀看中买了回来当小妾,因为容貌美丽,性情温良,于是尤为得宠,刚来没多久便接管了侯府的中馈。 秦青的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秦德怀一直也没续弦。 然而陶然再得宠,在秦青面前也得退一射之地。秦青只说了一句“我要管家”,秦德怀就命陶然立刻把账本交出来。 在此之前,秦青已检查过地窖,里面存放的都是蔬菜,并无银两。 “世子爷冰雪一般的人儿,沾染这些俗务作甚?”陶然娇滴滴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传出来。 叶礼站得很远,却因武力高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冰雪一般的人...... 叶礼抬头望天,想象着冬日到来大雪纷飞的场景,眼眸不由放空。雪花纯白柔软,飘然而下,想要用掌心捧住,却只是微微一触就化了。 冰雪一样的人,怕是也无法存在得太长久吧? 叶礼狠狠皱眉,继而摒弃了所有杂念。 但只是一个晃神,秦青几近透明的脸庞被车厢内的暗影彻底吞没的画面又浮现于眼前。冰雪与湖面的月影,都是易碎的东西,人会不会也是如此? 叶礼向前走了几步,站得更远了一些。他不愿意听见这些总是能让自己莫名其妙胡思乱想的对话。 但过于高超的武力叫他根本无法逃避源源不断传来的声音。那是秦青的声音,很轻,很缓,带着几分懒懒的困倦。 “我是俗人,自然要管俗务,这些日子辛苦姨娘了,还请姨娘解释一下这几笔开支。” “这些钱是供奉给清虚观的香油钱。” “每个月一百两?” “是啊,若是我们不给,无为道长就亲自来要。他可是江北城的活神仙,每年祈雨仪式全赖他主持,这笔钱不能不给。” “今年又供奉给龙王爷几个童男童女?”秦青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的表情定然很是讥嘲,正如讥嘲我那般。想到这里,叶礼皱了皱眉。 “几乎每个月都要淹死两对儿童男童女。我给他加了这么些银钱,也是想让他少害死几个孩子。”陶然的嗓音里压抑着愤怒。 “你给得钱越多,他淹死的孩子就越多,只因他晓得,他可以借你的善心讹诈到更多银钱。你这般作为是毫无用处的,加钱只能助长他的贪婪。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别管了。” 秦青的语气还是那么困乏,却又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如此老成。 叶礼原本已走远了一些,此时听见秦青的声音,却又不知不觉走回来,反倒离得更近了。 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家丁戒备地看向他。 “这几笔银子是做什么用了?”秦青又问。 “路上遇见走投无路的妇孺,便买了回来,好歹给他们一口饭吃。”陶然紧张地问:“世子爷,咱们侯府不差这点钱吧?” “侯府是不差这点钱,但你见一个买一个,却能救回多少人?你总不能把所有流民都买下。行了,账本大差不差,没有什么问题,你走吧。” 少年困倦的声音变得沙哑了,大约很是疲惫。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叶礼抬眸看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从书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身后跟着几个账房先生。 看见叶礼俊美的脸,少女愣了一愣,继而冷下面色:“就是你抢了小凳子的差事?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叶礼:“……” 叶礼弯下腰默默拱手,不曾为自己分辨一字半句。干了那样的蠢事,说再多也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进来吧。”秦青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他许是听见了陶然的质问,猜到了来者是谁。 被陶然那样美丽的少女当面叱问,叶礼可以面不改色,冷淡待之,然而现下只是隔着紧闭的门窗听见秦青的一缕声音,竟叫他不由自主地烧红了面皮。 他站在门口暗暗运了一口气,这才压着满心臊意推门进去。 书桌后,秦青穿着一件冰蓝色的薄纱外袍,懒懒地窝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柔顺黑亮的长发不曾捆扎,就那么瀑布般垂落,刚洗了澡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水汽,水汽里又裹着一股清甜柔腻的香味儿。 难怪陶然要说他是冰雪一般的人。 夏夜的燥热在看见秦青的一瞬也仿佛变得沁凉了。叶礼强行挪开视线,这才发现书房里还坐着一个胡须飘飘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江北城最好的画师徐清风,你妹妹长什么样儿,只管对他描述,他能画个八九不离十。”秦青一边介绍一边抚摸着怀里胖乎乎的猫儿。 有外人在场,叶礼竟不知该如何说小凳子的事。 他拱了拱手,道一声谢,然后便开始胡乱编造所谓“妹妹”的长相。等肖像画完,这位徐画师走了,他再替小凳子求情也不迟。 偏在此时,陶然竟去而复返,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地问:“世子爷,小凳子还跪在外面,您看……” “告诉他莫要担心,谁也替不了他。明日辰时照常来上工即可。” 说这话的时候,秦青转着流光满溢的眼眸,轻而又轻,嘲而又嘲地瞥了叶礼一眼。他怀里抱着的那只胖猫竟然也用一样的眼神轻蔑地瞥过来。 主宠两个真是一样的看不起人。 正缓缓讲述“妹妹”长相的叶礼忽然卡壳了,已经压下臊意的面皮此时又火辣辣地烧红。 原来秦青根本无需叶礼替小凳子说情。无论怎样,他不会叫人抢了小凳子的生计,这才是真的仁慈,而非叶礼这般的假仁假义。 叶礼低下头,心绪巨浪一般翻涌。 可笑他曾经数次看不起这位小侯爷,屡屡嫌弃对方痴愚蠢笨,任性胡为,却原来他自己才是真正可笑的那个。 叶礼定了定神,忍耐着面皮的滚烫,继续讲述妹妹的长相。 徐画师听得很认真,细细的羊毫三两下就勾勒出一张栩栩如生的脸。 “……她的鼻子有些圆,翘翘的——” 叶礼再次卡壳了,只因秦青忽然捧起他的一只大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摩挲,细而长的指尖轻轻柔柔地划过虎口、指腹,以及指关节的老茧,带来一片酥麻痒意。 叶礼手臂一颤,竟是完全僵住。可是若换一个人如此触摸他,他怕是会立马拔刀剁了那人的手。 有那么一刹那,叶礼以为秦青想对自己行断袖分桃的龌龊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又猛然明白过来,秦青在探究自己的身份!他怀疑了! 果然,秦青轻笑了一声,笃定道:“这不是一双劳作的手。想来你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吧?” 小凳子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叶礼的无知。他是来体察灾情的,但他生而尊贵,虽满怀爱民之心,又怎么可能真正与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 所幸他一早就编造好了自己的身份:“我六岁便被父母送到了武当山,听闻家乡遭了难,这才匆匆下山寻亲,却在半路弄丢了妹妹。我这双手的确不曾劳作,一直在习武。” 秦青把玩着这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一双流光满溢碎星闪动的眸子,一寸一寸扫过叶礼的脸。 他还未打消怀疑。他仍在探究。 叶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却渐渐加快。秦青只需要一个轻微的触碰,竟可以乱了他的心志。 终于,秦青放开了这只粗糙的大手,抱着眼歪嘴斜满脸傲气的小胖猫懒懒地靠回椅子里。 “或许在你看来,跪着给人垫脚是一件极其辱没尊严之事。” 秦青垂着眼眸徐徐说道:“但在小凳子看来,能够叫他保有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用自己的辛劳养活家人,而不至于沦落到在路边磕头乞讨,与野狗争食,才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的尊严。” 叶礼握了握拳,心里万般羞愧,臊红的面皮几乎快要冒烟。 所幸秦青一直垂着眼眸凝望桌面,不曾看他,叫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拥有尊严,你可明白?”秦青嗓音疲惫地问。 叶礼明白,只是他生而尊贵,于是活着的标准比常人高出太多。他一时之间无法代入底层民众是怎样一种艰辛的活法,有点想当然了。 他很羞愧,但秦青仅用一句话便让他爆发出了极端的难受和不甘。 “算了,我跟你说这个作甚,你又听不懂。”秦青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厌倦。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叶礼其实不过如此。 叶礼死死握拳,压抑着剧烈翻腾的心绪,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小侯爷说的我大概能听懂。今儿个是我鲁莽了。明日我会向小凳子道歉。” 为什么要用如此厌烦的语气与我说话?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懂!我只是不能坦诚地向你表明而已! 我没有你看见的那样愚笨,也没有你想象中的无知。我只是还未沉下心来…… 握紧的拳头浮出一条条粗壮的青筋和血管,那是叶礼极力压抑的烦躁和不甘。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他很不喜欢秦青此刻对待自己的厌倦态度,更不喜欢对方隐含嘲弄的冷淡目光。 自己在秦青心里的形象大约已经从无所不能的英雄,变成了一个蠢笨无知的莽夫。 叶礼忍了又忍,压了又压,这才叫自己平静下来。 徐画师在一旁问道:“你妹妹的嘴巴是什么样子?” 叶礼这才回神,用无比干涩的语气继续描述妹妹的嘴巴。 秦青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头撇向另一侧,默默看着插在瓶里的一束栀子花。栀子花很香,很甜,却盖不住他身上特有的怡人淡香。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无论叶礼与徐画师说了什么,都不再扭头关注二人。 他是真的厌倦了。 叶礼心里难受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分明以前特别讨厌这人黏糊糊的视线,然而如今不再被他看在眼里,反倒焦躁不甘,惶惶然然。 不知过了多久,徐画师忽然开口:“世子爷,画像作好了。” 秦青晃了晃神,这才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画。 一名十一二岁的圆脸少女跃然纸上,五官带着几分清秀,却又很不起眼,放在人堆里几乎很难找到。 “你妹妹与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秦青拿起肖像对着叶礼比照。 本就是胡说八道的叶礼尴尬地低下头。 “如今世道很乱,四处都是逃难的灾民。我得与你说一句实话,即便是大男人,独自流落在外都很难存活,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姑娘。如果人还活着,我们泰安侯府一定帮你找到,如果找不到,那你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秦青毫不讳言地说道。 叶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真诚道谢。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而不是李夙夜,他对秦青大约会非常感激。 秦青既不蠢笨,也不荒/淫,与传言中完全不一样。 “徐画师,辛苦您了。”秦青递出去五两银子。 徐画师千恩万谢地收下,美滋滋地去了。 秦青拍了拍手,等候在门外的管事便立刻走进来,恭恭敬敬接过画像,小心翼翼卷成一卷,用打磨光滑的长竹筒收好,匆匆带去各大商行、镖行、车队、船队以及驿站,找人临摹,四处张贴。 “你放心,我必然尽力。”秦青对站在书桌旁的叶礼许下承诺,困倦的表情完全淡去,变作了慎重。 他看似娇弱,实则也颇有几分侠肝义胆。 若自己不是李夙夜,而是真的叶礼,便不会这般纠结难安了…… 叶礼弯腰拱手,感激道谢。 秦青推开门慢慢走入夜色,怀中依然抱着那只胖猫。 “前些日子,我知道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他缓缓说道。 叶礼连忙开口:“并没有,小侯爷多心了。” 秦青继续说道:“给你泡茶,烫了你的手。给你扫地,摔了你的盆。给你喂马,差点叫你命丧黄泉。你心中对我不喜也是自然。” 叶礼抿紧薄唇,不敢再接话。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秦青也不会相信。秦青心思细腻,对世情的体察自有一番清晰的洞见,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闷着不说罢了。 叶礼待他何等不耐,他必然也是深有体会的。 一股羞臊的热气爬上了叶礼的脸。他竟然有些不敢去回忆自己之前对待秦青的种种冷漠。 秦青停下脚步,站在一丛盛开的茉莉花旁,幽幽叹息:“我为你找妹妹,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俩之间就算两清了。我的任性胡闹,还请你不要介意。你的不耐厌烦,我也不曾放在心上。待侯府将你妹妹找回,你便带着她离开吧,我会送给你一笔银两,叫你在外面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深深地看了叶礼一眼,抱着胖猫隐没在隐隐绰绰的繁花中。 一缕热风吹过,摇得花枝淅索乱晃,逸散出清甜的浓香。 叶礼嗅着这股浓香,遍体萦绕着焚风,却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该多好…… 真的叶礼必然不能厌憎如此宽厚体贴的小侯爷。 --- 叶礼一夜无眠,翌日卯时不到便醒了,在院子里打了很久的拳。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秦青叫去当差,却一直等到正午才被带到前门。 秦青已经站在门口了,小凳子笑嘻嘻地蹲坐在台阶上,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昨日的绝望,此刻都变成了完全放松的欣喜。 瞥见叶礼,小凳子的笑容滞了滞,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大哥。 叶礼走过去,低声说道:“昨日对不住了。” “无事无事,小侯爷说了,往后谁也不能替代我,这是我一个人的差事。”小凳子一边说一边趴下去,弓起自己瘦骨嶙峋的背。 看着少年背上凸起的一节一节脊骨,秦青忽然下不去脚。 昨日的他与今日的他,终究还是不同了。 “你半跪下来,用膝盖送我上去。”秦青说道。 小凳子二话不说就爬起来,学着昨日叶礼的动作,曲起一条腿,送上自己的膝盖。这条细瘦的腿哪里能够与叶礼强健有力的腿相比? 秦青站在原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怕把小凳子的腿给踩折了。 所幸叶礼就站在近旁,他灵机一动,朝叶礼伸出手。 叶礼想也不想就握住这只纤细白嫩的手,用结实的胳膊撑了一把。 借着这股向上托举的力,秦青只是点了一下小凳子的膝盖就轻飘飘地上了马车。他回头看了看,见小凳子笑得很开心,心下不由一松,这才弯腰坐进马车。 那只胖乎乎的猫始终被他抱在怀里。 “我怎么觉得叶礼今天变乖了。”996不太确定地说道:“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场好像没了,人有点颓。你对他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见的,不断挤兑他就行了。他傲,我就比他更傲。”秦青把一块薄毯盖在腿上,颇为困倦地低语。 “你灵魂受伤了,快睡吧,甭管李夙夜了。”996拍了拍秦青的胸口。 现在的秦青时时刻刻都很困乏,脸上带着一种厌倦了尘世的疲惫感。这是一种生理性的消沉,他自己也无法调整。 面对这样一张厌倦的脸,不舒服的感觉又浮上叶礼的心头。 二人相对而坐,一路无话。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刘家村。阿牛伸长脑袋问路旁的村民:“大娘,刘三家怎么走?” “前面往北转两个弯就到了。他家屋檐下挂满了皮货,你们一看就知。”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老大娘往前指了指。 阿牛道了一声谢,继续往前驱赶马车。 叶礼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小侯爷,你找刘三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秦青一下一下捋着996的毛。 叶礼:“……” 他真的很想说:我懂!我什么都懂!我只是装作不懂!你可以如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我虽然不能与你交流,却可以认真聆听。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况且就算他说了,经历过昨天晚上的事,秦青还会相信他吗? 叶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把脸扭向窗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996看着他憋屈的脸,发出了痛快的大笑:“哈哈哈,秦青怼他!一直怼他一直爽!” --- 刘三与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敞开的窗户边谈话。 男子穿着淡青色长衫,柔亮黑发用白绸随意扎成一束,由左肩垂落,俊逸风流的脸映照在艳阳里,当真是仪表堂堂,芝兰玉树。 “占了这座山头,我们就能打造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男子指尖沾着一点茶水,在桌上简易地画了一幅地图。 “这乱世当由我们来结束,朝廷已经腐朽。”男子直勾勾地望着刘 第82章 4你是枝头雪4 马车往刘家村深处驶去。 秦青撩开车帘往外看。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游荡着几个村民。若是不仔细辨别,秦青差点以为那是几具会行走的骷髅架子。他们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全身的骨头,破烂的衣衫什么都遮不住。 离得近了,一股肉/体正渐渐腐坏的臭味便会顺着热风冲入车厢,令人联想到死亡。 几个四肢细瘦,肚大如锣的孩童蜷缩在某户人家的墙根下,软得像是面条一般的脖子根本无法支撑他们的脑袋,于是只能有气无力地垂在胸前。 听见马车路过的声音,他们拼尽全力支起脖子,用祈求的目光看过来。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乌鸦,粗嘎的叫声令人心烦意乱。只要地上的某个孩童闭上眼睛,它们就可以俯冲下来饱餐一顿,这已是最为寻常之事。 秦青压下心中的不忍,仔细观察。 游荡在外的骷髅架子,以及蜷缩在路边等死的大肚孩子,几乎都是妇人和女童。他们的亲人不曾从哪座房屋里跑出来,把他们带回家给一口饭吃。 当所有人都吃不饱的时候,最先得到食物的必然是青壮年男性,然后是男童,最后是男性长者。妇人与女童都是浪费米粮的累赘。 他们或许并非自愿在外面游荡,而是被自己的亲人驱赶甚至遗弃了。 秦青抱紧996,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世道越来越乱了。” 996正在研究剧本,提醒道:“我觉得李夙夜之所以对付你们家,主要还是为了铸币权。” 早就猜到的秦青:“……你真聪明,这都能想到。” 996骄傲地哼哼两声,说道:“我建议你主动把铸币权上交给朝廷,这样才能杜绝隐患。” 秦青看着窗外的尘土漫漫和饿殍遍野,坚定说道:“皇室也有铸币权,但他们铸造出来的银钱,可曾有一个铜板用在了饱受苦难的灾民身上?我是绝对不会交出铸币权的。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这江北城我一定要救下。” 996用爪子拍了拍秦青的手背,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个德性,这个要救,那个也要救,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秦青抓住胖猫的两只前爪,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只管看着就好了。” 996:“……他喵的,我不管你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 秦青一直扭脸看着窗外,细长手指懒懒地捋着胖猫,不知在想些什么。坐在他对面的叶礼俨然成了空气。 彼时的痴缠,都被此时的漫不经心所取代。 对断袖分桃尤为憎恶的叶礼本该为这份疏离感到庆幸。但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假装不经意地看秦青一眼,心里总是萦绕着一种被忽视的憋闷和不甘。 马车拐过两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黄泥夯成的矮屋,屋檐下挂着许多皮货,敞开的窗户边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修长,气度不凡,一个壮硕如山,高大威猛,想来便是刘三与他的朋友。 秦青从车厢里走出来,仔细看去。 而叶礼不知怎的,竟先行下车,主动半跪在车轮边,用自己的膝盖为秦青搭建了一座阶梯。 阿牛:“……”四殿下,您是不是太拼了? 996:“……哈哈哈,李夙夜好像被你驯化了一点,秦青你真行!” 秦青这才回神,向前走了一步。叶礼的手立刻伸上来,主动握住秦青的胳膊,把人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这样做的时候,他竟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 矮屋内,刘三与友人还在说话,神情都很轻松,仿佛在聊什么趣事。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绝非如此。 “前些日子,刘成被黑风寨的土匪杀死了,就为了一袋粮食。”风流俊逸的男子笑着说出这句话。 刘三也没有露出悲戚之色,“我知晓。” “都是落草,黑风寨那帮人肆意屠杀村民,而我们却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人。” “可落草终究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我若是牵了这个头,就得为兄弟们担责。我担不起。” “田地都枯死了,朝廷还不断征收苛捐杂税,过一阵子还会来抓壮丁去服徭役。我们这些壮年男丁必然逃不过,此一去三年不得返,累死在河道里的人比比皆是,能回来的十不存一。若是不落草,生路何处去寻?你服了徭役,你的妻女留在村里如何过活?” 俊逸男子摇头笑了笑,漆黑眼眸里却满是对这个吃人的世道的深切痛恨。 服徭役全无工钱可拿,每天能喝上一碗稀粥就算顶天了,还得时时遭受官差的鞭打。就算是刘三这样的壮汉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而他的妻女在这样的世道下必死无疑! 刘三探出头,看了看在院子里晾晒野菜的妻子,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玩蚱蜢的女儿,不由咬了咬牙。 “干了!”他一掌拍在桌子上。 俊逸男子轻快地笑了。 偏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道清浅如溪的声音:“请问刘三大哥在家吗?” “哎呀,有贵人上门了!”刘嫂子连忙站起身高喊,然后紧张地看了看窗户里面。 俊逸男子抬眸看去,瞳孔里的微光不由凝了凝。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炎炎夏日之下,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花猫,正勾着薄唇笑望过来。他穿着一件纯白长袍,外罩一层纱织薄衫,薄衫上绣满了一片一片随风飘零的粉色花瓣。 阳光照红了少年妖冶稠丽的脸庞,叫他艳过了满衫的粉花。 看见他,俊逸男子竟恍恍惚惚地以为时光已经倒流,把自己带回了不曾遭受灾难的三年前的春天。 美好的人总是能够带来美好的幻想。 男子定了定神,问道:“那是谁?” 刘三不曾回答,推开门迎出去,不卑不亢地行礼:“原来是小侯爷大驾光临!” 刘嫂子一听是小侯爷,立刻就明白了秦青的身份,连忙把女儿拉过来一起作揖。 俊逸男子拱了拱手:“小民江匪石见过小侯爷。小侯爷的到来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原是泰安侯府的小侯爷,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江匪石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直起腰,看向站在秦青身后的两个壮年男子,瞳孔不由微缩。 其中体格尤为高大的那名男子竟散发出比刘三更凶悍的气场,手指的各处关节均留下了习武的痕迹,下盘很稳,太阳穴鼓鼓囊囊,想必是已经凝练了真气的绝顶高手。 泰安侯府果然是底蕴深厚啊。 江匪石收回目光,继续打量这位春花秋月一般的小侯爷。似这等的靡颜腻理,雪肤玉容,该是由多少金银财宝供养而成?怕是连漱口的水都要添加许多清甜的蜜液才能叫他露出欢颜吧? 就连他养的猫都比村里的孩子壮实。 江匪石看向游荡在院墙外的那些饥民,眼里的笑意带上了一丝不可查的冷嘲。 秦青呆呆地看着江匪石,忽然问道:“我们可曾见过?”这种熟悉感与遇到叶礼时一模一样。 这张清朗如月的脸,好似许多次相逢于梦里。 江匪石笑着摇头,连说不曾。 秦青看了看江匪石,又转头去看叶礼,眸光有些涣散。 叶礼皱了皱眉,心情莫名不爽。这个名叫江匪石的男人长得极其俊美,与自己相比竟也毫不逊色,气质还十分温文尔雅,莫说乡野之中很罕见,便是在朝堂之上也属难得。 秦青看他的眼神与初见自己时一模一样!难道秦青真的有龙阳之好,一看见俊美的男人就走不动道? 娘的! 叶礼莫名其妙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看向江匪石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 996的内心也是震惊的。 “秦青秦青,这个江匪石是大反派,你要注意啊!” 一直晃神并来回巡视二人的秦青反倒慢慢镇定下来。 “什么是大反派?” “大反派就是大坏蛋。这个江匪石是日后的起义军首领,接连打下江北城、淮城、晋城等地,与李夙夜二分天下。他和刘三这么熟,那刘三肯定就是他麾下的猛将刘信义了!喵了个咪的,这两人都是土匪起家!秦青,我们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996慌得直麻爪。 秦青一下一下抚摸它的脑袋,在心里轻缓地说道:“莫慌,看他们的样子此时还未落草,对我们无碍的。” 996仔细看了看满脸纯良的二人,这才镇定下来。 “小侯爷您是来……”刘三适时开口。 秦青连忙说道:“我想让你把十里八乡的猎户都召集起来,组建一支巡防队。” “小侯爷请屋里说。”刘三伸出手把人邀进屋。 刘嫂子也跟进屋,翻箱倒柜地寻找好茶叶。 “不用麻烦了,我说完就走。”秦青摆摆手,继续言道:“侯府将为这支队伍分发月钱,每人每月三两银子,外加一日两餐,餐餐有白米饭和荤腥,管饱。若是官差来抓你们服徭役,侯府会帮你们把税钱交上。” 听完这些话,刘三的心已经火热了。这些条件若是都能一一兑现,他就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当劳什子的土匪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刘嫂子眼睛里放出极为明亮的光,捧着茶叶罐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若是可以,谁家媳妇愿意让自己男人去当土匪?那可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啊! 只有江匪石还能保持平静,笑着问道:“敢问小侯爷要我们做什么呢?” “你们平日里就在各村走动,巡查巡查,尤其是山脚下和侯府附近。若是发现猛兽,你们便驱之。若是发现土匪,你们便报予侯府,侯府会派兵丁去围剿。你们若是能够搭把手共同剿匪,完事之后侯府还会发放额外的赏钱。若是有了伤亡,侯府会重重赔偿。” 秦青直直地看着刘三,问道:“这事有些风险,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出力?” 刘三垂下头做沉吟状。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他面前:一条路是落草为寇,从此带着妻女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度日。 另一条路是堂堂正正接了侯府的差事,既可以拿到月钱吃饱饭,又可以保护乡里乡亲,还不用被抓去服徭役离开妻儿。 其实村里也有组建巡防队,但因为没有酬劳,还很危险,而且白白浪费了大家外出做工的时间,所以并无多少壮年汉子肯干。 现在侯府愿意出钱出粮,还帮着交税免除徭役,情况却又完全不同了。 其实小侯爷不来找我刘三,只要随意放出风声,十里八乡全部的壮劳力怕是都会去侯府争抢这份差事。小侯爷来找我是看得起我啊! 想到这里,刘三拍着桌子大吼一声:“老子干了!” 一边是腥风血雨,前途未卜;一边是安居乐业,平平顺顺。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算盘落空的江匪石:“……” 拍完桌子,刘三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小侯爷,不能自称“老子”,于是连忙站起来赔罪。 秦青摆手朗笑,全然不曾介怀:“刘大哥果然豪爽,那么这事便定下了。你这边召集人马,明日带到侯府登记造册,后日开始巡防。登记的时候,侯府会提前给你们发放一个月的月钱,解你们燃眉之急。” 这“燃眉之急”四个字真是说到刘三的心坎里去了。他武艺高强,常常能打到猎物,便也不愁吃喝,但他手底下的弟兄们却都一个个快断炊了。 饿极了的人比野兽可怕无数倍! 刘三看了看院子外面不停游荡的那些妇人和女童,心下凄然,末了深深弯腰,向秦青道谢。 江匪石也笑着感谢小侯爷大仁大义,实则心里略有些不虞。他的计划还未开始就被这位小侯爷搅黄了。 为了侯府的安全,小侯爷还真是想了一出高招。只要把附近的壮年汉子都聚拢在侯府麾下,匪患自然就杜绝了。大家有了这么好的生计,谁舍得离开家人上山为寇? 已经落草的那些人闻听消息或许也会偷偷跑下山来,混进巡防队伍里。 当然,若是小侯爷驭下无方又太过露富,怕是会被这支队伍反噬。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侯府会被冲天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乱世里的男人一个个堪比豺狼,只有虎豹才能震慑豺狼,而不是一只娇弱的兔子。 江匪石微微一笑,并不曾提醒天真的小侯爷。 叶礼也想到了其中的种种好处与隐患,却不知道该如何点明。他现在只是一个“蠢笨无知”的莽夫而已。 正纠结时,叶礼忽然听见小侯爷用信赖的语气说道:“叶礼,你武艺高强,这支队伍由你来管。” 受到秦青忽然的“重用”,叶礼竟觉得精神一振,想也不想就压着脊背,沉着嗓音说道:“小侯爷请放心,小的一定把这支队伍管得服服帖帖!” 千军万马他都能辖制,几个村夫又算什么? 江匪石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了一僵。 刘三认真打量叶礼,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对方煞气满溢血光迸射的眸子上,便也顺服地说道:“日后还请叶兄弟多多指教。” 事情已经谈妥,秦青站起身,仔细打量了江匪石一眼,转身离去。 “你说得对,他不是好人。”一声叹息响在心里。 996连忙附和:“对对对,你身边没一个好人,谁都不要相信,谁都不要喜欢,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秦青没有回应这句话,慢慢走了出去,刚来到院门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绝望的哭嚎。 “当家的,求你不要卖掉草儿!那可是窑子啊!草儿今年才七岁,不能去那种地方!求你了,求你了当家的!”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之前游荡在路边的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此时抱住一个中年汉子的腿苦苦哀求。中年汉子手里提着一个瘦巴巴的女童,交给坐在牛车上的一名矮胖男人。 对于妻子的哭嚎,女儿的啜泣,中年汉子仿佛全然不曾听到。 “银子给我。”他伸出手,满目都是贪婪。 “你这婆娘卖不卖?”矮胖男人伸出手捏住妇人的下颌,迫使其张开嘴,左右查看牙齿。 这是买卖牲畜的方式,却用在了人身上。但眼下的世道便是如此。乱世中人不如狗啊。 “卖卖卖,您给我半两银子就行了!”中年汉子欣喜不已地点头。 “当家的不要啊!福生还小,需要人照顾,你别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妇人愣了愣,继而哭得越发凄惨。 “滚你丫的!”中年汉子狠狠踹了妇人一脚,又把提溜在手中的女儿随意甩上牛车,迫不及待地喊:“总共一两半的银子,快给我!” 矮胖男人从怀里掏出银子,仔细掂量一下,这才放在中年汉子手心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一旁的院子里跑出来,抱住中年汉子的腿说道:“爹爹,我饿了!” 母亲和姐姐又哭又喊地被抓上马车,他也只是懵懂地看了看,并不曾流露出哀伤与不舍。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着两个字——吃饭。 这就是饥饿压迫下最为残酷的人性。只要留下一根独苗传宗接代,什么媳妇、老娘、女儿,都能拿去卖钱,甚至可以交换给别人当成两脚羊烹熟。 中年汉子抱起儿子,乐呵呵地说道:“爹爹有钱了,爹爹带你去城里下馆子!”拿了卖妻卖女的钱,他也只是用来挥霍,并不曾为生计考虑。 秦青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幕。 阿牛和叶礼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却碍于身份不能冲上去救人。 江匪石和刘三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只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门口。 看见中年汉子卖掉妻女拿到了许多银子,不少人从屋里钻出来,拦住矮胖男人的牛车,不断询问情况。 “我只要童女,若是谁家的媳妇长得标致,身段也佳,可带来与我看看。”矮胖男人高声说道。 于是整个刘家村都热闹起来。原本还在黄土路上游荡的那些妇人与女童都像鸡崽儿一般被家人捉住,拉扯到矮胖男人面前。 有些妇孺挣扎哭泣,有些妇孺满脸麻木,还有些妇孺满怀希冀地问:“去了窑子能吃饱吗?” 矮胖男人呵呵一笑,满脸y邪地说道:“我怕你们吃得太饱,撑死了!” 一听这话,那些不断挣扎哭泣的妇人和女童竟也安静下来,接受了被贩卖的命运。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保有尊严。不知怎的,叶礼竟想起了秦青的话,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 若是不曾微服,他恐怕永远都看不见这样的惨况。 “小侯爷,你能不能把他们买下?”叶礼哑声问道。 如果他是李夙夜,他会处死这些买卖妇人和女童的牲口,杜绝这样的惨事发生,只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江匪石和刘三也默默看向秦青,眼里带着期盼。 他们倒是想救人,但他们是村里人,把周围邻居的妻女都买下算怎么回事?将来又哪来的银钱和米粮养活这么些人?万一更多村民带着妻女找上门,让他们出钱买下,他们又该如何? 在这乱世,只有行恶是理所当然,行善却会害了自己! 刘嫂子抱紧女儿,害怕地瑟瑟发抖。她很庆幸自己嫁了一个能干又敦厚的丈夫,以至于她和女儿不必像牲畜一般被卖掉。 哭泣的声音已经停止了,矮胖男人乐呵呵的笑声不断传来。以往需要花五两银子才能买一个人,现在他可以一直压价,压到半两甚至几百个铜板。 这些村民为了把妻女甚至老母卖出去,叫的价一个比一个低。 人命在这乱世里不值钱啊! “小侯爷?”叶礼再次喊道。 秦青收回怜悯的目光,叹息道:“我若是把这些人买了,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去侯府门前卖妻卖女。” “卖给侯府,总好过卖进窑子。”阿牛忍着怒气说道。 “我买得下一个村的妇孺,却买不下一个城的妇孺。救人不是这种救法。”秦青还是拒绝。 “小侯爷,你就行行好,把她们买下吧。”阿牛开始掏自己的荷包:“我攒了一些银子,我把银子给你!” 叶礼也摸向了自己的荷包,胸膛里燃烧着怒火。 他不明白秦青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他的仁慈难道只针对某些特定的人?他可以照拂小凳子,也可以给附近村寨的青壮年一条活路,却不能救下这些妇人与女童? 于他而言,这应该是举手之劳的事吧?秦家的银子可是多到花不完! 是因为妇人和女童身子孱弱,没有用处吗?养了也是浪费米粮,所以见死不救吗? 叶礼的脸色已是一片阴沉。 便在此时,秦青忽然说道:“我昨日在古籍中找到一张养发的方子。” 叶礼:“……小侯爷,现在谁还有心思养发?活都活不了了!你的头发难道比人命还金贵?” 矮胖男人把女童和妇人一个一个拎上车,嘴里发出贪婪的笑声。那些村民竟还主动拿来绳子,把自己的妻女像猪崽一般绑好。 叶礼的手暗暗摸向腰间的短刀,已是做好了暴露身份的打算。 却在这时,江匪石搭了一句话:“我祖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我也识得几个字,承袭了他老人家的衣钵。敢问小侯爷可否透露一下方子里的配伍,我帮您参详参详。” 秦青转而看向江匪石,眼里闪烁出兴味的光芒:“方子是这样的……” 他一一道出药名,流光溢彩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江匪石,全然不敢相信这人竟听懂了自己的用意。 “原是这个方子!”江匪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方子还有最奇特的一处,小侯爷未曾道明,是也不是?” 秦青真心实意地笑了,被太阳照得微微发红的脸像一朵初绽的桃花,既清又艳。 江匪石脸皮一热,心脏莫名有些怦然。 叶礼按住短刀的手顿了顿,目光凝在秦青灿笑的容颜上,心绪一时间竟有些翻涌。这是他从未得见的绚丽风景,却因另一人而发。 秦青笑望江匪石,缓缓说道:“最奇特的一处是,这方子里的所有药材都必须由妇人或女童亲手采摘、炮制、熬煮,方才有效。男人满身都是污浊之气,任何一味药材他们都碰不得。” 江匪石指了指周围的苍山,笑道:“巧得很,这周围的山林,遍地都长着小侯爷需要的药材。”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何处去寻?”秦青立刻接上。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小民帮您招来,敢问小侯爷能出多少工钱?” “药材自然是按照市价收购,想必江先生最为清楚,妇人和女童的工钱是每月一两银子,每日管一顿白米饭和几个馒头,也是荤素齐备。江先生可否帮我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侯府便要招工。” “我这便与村民们说,看看谁家的妇人和女童能去上工。”江匪石拱拱手,一边低笑一边去了。 这位小侯爷真有意思!如此一来,把家里的妇人和女童全都卖得一干二净的那些人此时该有多懊悔? 人牙子给他们的几百个铜板够花几天?可是帮着小侯爷做工却能不断拿到月钱,药材又是另外算钱,采的多赚的也多。 小侯爷给出的各种药材能从夏日一直采到入冬,月月都有一两银子进项就足以保证一大家子不挨饿。家里妇人和女童多的,还能每个月拿到好几两银子,那可是不菲的收入。 这笔账不能算啊,一算,方才那些卖妻卖女的畜生怕是要气到吐血! 想到这里,江匪石便又低笑了两声,忍不住回过头,定定地看了小侯爷一眼。 有这样的人继承爵位,泰安侯府若是被抄家灭族便是可惜了。 刘嫂子已经按捺不住了,拉着女儿挤开刘三,兴奋地问:“小侯爷,我和我女儿可以帮您采药吗?” “自然可以。只是莫要往深山里去,采药的时候叫上村里的巡防队一起。”秦青走到马车边,笑着说道。 叶礼连忙半跪,用膝盖和手臂把秦青送上车辕。这个动作,他做得越来越熟练了。 “谢谢小侯爷!我明日就带着女儿去上工!”刘嫂子笑得嘴巴都快裂开了。丈夫每日在外面奔波,拿命去为她和女儿挣一口饭吃,她们也心疼啊! 如今可算好了,她和女儿每个月都能挣到银子,还能在侯府里吃一顿饱饭!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刘嫂子千恩万谢地把小侯爷的马车送到村口,通红的眼睛流下两行感激的泪水。小小的女童站在她身边,听说自己也能挣到银钱,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 这是乱世中最美的一道风景,因为它隐含着欢欣和希望。 叶礼和阿牛:“……” 急得差点掏刀子的两人现在就很尴尬。根本不用装,他们两个的的确确是没有脑子的莽夫。 第83章 4你是枝头雪5 秦青没有马上离开刘家村,而是在村子周围的山脚下转了几圈。 马车一摇一晃,令人骨头酸痛。秦青换了一个坐姿,忽然问道:“方才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的冷血无情?” 叶礼心中一惊,连忙摇头:“并没有,小侯爷想多了!” “你有。我看见你的手已经按在短刀上了,怒火从你的眼瞳里冒出来。” 叶礼低下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在秦青面前,他好像什么都藏不住。可笑的是,他的那些怒火,以及所谓的锄强扶弱的正义之举,到最后都被证明是一种愚蠢。 “以后遇事先冷静,莫要逞匹夫之勇。”秦青一边抚摸怀里的小胖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匹夫之勇”四个字让叶礼的脸皮火辣辣地烧起来。自己在秦青心里不是匹夫就是莽夫,竟没有一个好印象。 娘的!他极为挫败地暗骂了一句。 秦青乜他一眼,又道:“我知道泰安侯府名声不好,你先入为主觉得我与我爹都是为富不仁之辈,我也不怪你。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与你一样,只能看见浅表的东西,至于内里隐藏着什么,是好是坏,他们懒得去追寻。有一句话叫做难得糊涂,我觉得挺好。糊里糊涂地活着至少不会痛苦,你说是吧?” 秦青勾着薄唇豁达一笑,柔而亮的眸子里却溢出浅浅的一层嘲讽。 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误解,于是懒得再去理会。 被暗指糊涂蛋的叶礼:“........” 娘的!更为挫败的一句咒骂响在他心底深处。 996:“哈哈哈哈,你看他憋屈的表情!” 秦青细细打量叶礼一眼,转而望向窗外,又道:“你对龙阳之好怎么看?” 心绪很是烦乱的叶礼忽然一惊,张口答道:“有违伦常,有违天和,实在是恶心透顶。” 这个想法早在幼年时便根植于他的内心,已经成了一个不可碰触的禁忌。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说出了上面的话。 说完,他本就紊乱的心绪便开始剧烈翻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也触碰到了秦青的禁忌。 996气得嗷嗷直叫,尖尖的爪子从肉垫里探出来,随时准备挠花叶礼的脸。 “这人太坏了!秦青,咱们不要喜欢他了!” 秦青垂下眼眸,在心里难过地低语:“他说我恶心。” “秦青,你不要听他的鬼话!他是恐同!恐同份子都这样,很偏激。”996连忙安慰。 秦青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继而靠向车壁,厌厌地看着叶礼,坦诚道:“我喜欢男子。” 什么? 叶礼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秦青竟还敢于承认。 秦青喜欢男子,所以他之前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夹杂的那些滚烫热意,果真是爱慕吧? 从小到大,这样的眼神叶礼见得太多了。他不是傻瓜,他早已察觉秦青的心意,只是厌恶提及罢了。 然而现在,叶礼不带半点厌恶的,甚至是迫切地一遍又一遍问自己:秦青喜欢我吗?他说的这句话是暗示吗?要不然他为何假扮马夫接近于我?又为何执意将我带回侯府? 叶礼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急速奔流的血液令身体持续散发着高热。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是在恶心还是在紧张。 然而下一瞬,秦青却用一句话浇灭了这些紊乱而又滚烫的思绪。 “找到妹妹你就马上离开吧。我会给你三千两银子,算作救了我的报酬。”他用一笔银两彻彻底底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或许他是真心喜欢过的。然而当叶礼说出“恶心透顶”这四个字时,他便决定放弃了。 如此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冰雪一般清冷高傲,又哪里会忍耐着心里的刺痛,去喜欢一个注定不会喜欢他的人? 这本该是叶礼梦寐以求的结果。秦青不再痴缠于他,对他百利而无一害。随便找个人假扮成妹妹,送到侯府,他就能带着三千两银子痛痛快快离开。 他还有很多差事要办,很多案子要查,很多灾区要看,哪里有时间伺候这么一个娇贵的人? 然而心里想得再清楚明白,叶礼终究还是没忍住。 娘的!他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为心中莫名的愤怒和不甘。 娘的!他又咒骂了一句,不为什么,只为宣泄万般的纠结与难受。 秦青抱着小胖猫懒懒地斜倚在车窗边,凝神看向远处的山林。他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嫌他恶心的人。 一道无形的鸿沟出现在秦青与叶礼之间,将他们划分为两个天地。 叶礼隐隐窥见了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眉头不由紧皱。 秦青的态度变得更冷淡了。这是肉眼可见的。他会不会把我撵得远远的,发配到马棚或者是外面的庄子,叫我不要再靠近他?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听了肯定很难受。再加上我屡屡干的那些蠢事,他对我的印象必然已跌入谷底…… 越想,叶礼的眉头便皱得越紧。不知怎的,他忽然忆起自己在刘家村里差点拔刀子干架的糗事,面皮不禁一热。 娘的!你能不能少丢点脸?叶礼在心里狠狠叱问自己,心绪乱了又乱,已是再难平复。 “你看山上。”秦青指着周围的山林忽然开口。 叶礼连忙回过神,定睛看去。他非常努力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力图找到秦青让自己看的东西。 但山林里除了滚烫的熏风,焦黄一片的树木,偶尔传来的虎啸狼嚎,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礼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心里一急,面皮就开始涨红。 他已经不想再当莽夫了。他也想让秦青对自己刮目相看一番,好叫秦青的态度不要那么冷淡。 “你看见了什么?”秦青果然问道。 叶礼定了定神,答道:“许多不耐旱的树木都枯死了,野兽缺了食物,怕是会成群结队下山吃人。不组建巡防队,村民的伤亡会更重,更何况附近还有匪患。” 叶礼顿了顿,极为刻意地拍了一个马屁:“小侯爷未雨绸缪、防微杜渐,真是英明。” 996:“……李夙夜是不是在奉承你?!他转性了?” 秦青摇摇头,徐徐说道:“这都是显而易见的,还有呢?” 还有? 叶礼连忙又往窗外看去,反复巡视多遍,却还是一无所获。热热细细的汗珠不知不觉布满了他的额头,紧张的情绪袭来,竟仿佛幼时被父皇考校功课一般。 半晌后,叶礼无奈地垂下头。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忖答案时,忽听秦青幽幽说道:“算了,你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见识短浅也是自然。” 叶礼:“……”我他娘的从小就饱读诗书,还有名师鸿儒教导! 算了,不说出来了,说出来也是丢人。 叶礼红着面皮隐忍下来。 996:“……哈哈哈,秦青干得漂亮!叫他说你恶心,咱们怼死他!”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弯了弯唇。被人当着面说恶心,他也是有脾气的。 “回村里吧。”他厌厌地吩咐了一声。 坐在车厢外面的阿牛连忙答应,赶着马车回了村。 远远的,秦青就看见江匪石搬来一套桌椅坐在村口,身边闹哄哄地围满了人,刘三和村长站在一旁连吼带骂的帮他维持秩序。 “都他娘的散开!排好队!妇人和女童先登记,然后是猎户,无关人等全他妈给老子滚,否则老子揍人了!” “散开散开,别挤!” 最先卖掉自己妻女的那个中年汉子高声哭喊:“村长,我婆娘和女儿都被我卖了,这可咋整啊?家里已经没米了,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他一开口,人群里就传出许多喊声:“村长,你帮我们把婆娘女儿都要回来吧!我们可以把钱还给人牙子!村长,你替我们想想办法!” 村长不耐烦地骂道:“卖都卖了,谁他娘的帮你们去要!人牙子背后都有豪绅或官府撑腰,你们以为是我一个小村长惹得起的?家里没有妻女老娘的都给老子滚,别来这里添乱!” “可是村长,我们活不下去了啊!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那个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给村长磕头。 于是卖妻卖女的那些人全都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村长面露不忍地避开,沉沉叹了一口气。 江匪石却淡淡一笑,戏谑一般说道:“堂堂几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找不到养活自己的生计,只能靠妻女?活不下去就回家扯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村长扭头就走,彻底不管了。正如江匪石所说,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自己找不到活儿干,非得把妻女找回来给他们挣钱? 不断磕头跪拜的那些人知道江匪石是个铁石心肠,只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走了。怀里揣着的几百个铜板好像变成了烙铁,烫得他们心口发疼! 然而这种疼痛却绝非源自于对妻女老娘的不舍,而是对未来的绝望。 叶礼拧着眉头冷睇这一幕,并不同情任何一个人。 秦青掀开车帘走出去。 叶礼连忙回神,一个箭步冲出马车,跳了下去,半跪着送上自己坚硬可靠的膝盖,手臂已经伸出,大掌静静摊开,等着秦青的小手将之握住,借一把力。 这是叶礼唯一能够让秦青满意的地方。 叶礼仰头看着秦青,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态度是有多殷勤。 原本想为主子分忧,自己来当这个人形台阶的阿牛:“……” 四殿下,咱们不要这么拼好不好?咱不要忘了咱的高贵身份啊! 996:“……这是恶心的样子吗?秦青,放我下去,我要撒泡尿让李夙夜好好照照他这副狗腿子的模样!” 秦青被逗笑了,漂亮的桃花眼不由弯了弯。 叶礼眼睛一亮,皱了一路的眉头便在此刻松开了。他完全未曾发现自己的心绪已被秦青不知不觉操弄于股掌。 秦青握住叶礼的大手,踩着对方坚硬的膝盖,轻飘飘地落了地。 看见满身花瓣,清艳绝伦的一个玉人缓缓走来,村民们连忙让开,诚惶诚恐又感激涕零地叫着小侯爷。 秦青摆摆手,径直走到江匪石跟前,指着远处被烈日烤焦的山林说道:“你组织一批人把靠近村庄的树木都砍掉,至少要砍出十丈宽,工钱我来出,每个人一两银子。” 江匪石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小侯爷是怕山林着火,波及村庄吗?好的,我这便找人去砍树。” 叶礼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秦青叫自己看的竟是山上焦黄的树木,而非什么野兽和匪患。 他自小养在宫中,哪里知道夏日还要砍树防止山火?他又没在山野里生活过。 面皮一阵紧似一阵,烧得热辣辣的。叶礼抬眸去看江匪石,目中划过一丝敌意。这人好像总能在一瞬间领会秦青的意思。而秦青看他的眼神也露出了激赏和欢欣。 敌意不知不觉加重了,惹得江匪石也看过来。叶礼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 “砍掉的树木别乱扔,运到侯府来,我会按照市价收购。我准备扩建房屋,需要很多木材。若是附近村寨还有空闲之人,尽可以去侯府帮我打地基、烧砖瓦、建院墙,工钱不会拖欠你们。” 秦青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匪石眼珠一转,立刻便笑了:“那么小侯爷可否把招纳工人的差事交与我?有些人好吃懒做,就算去帮工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绝不会出力。我对附近的人都很熟悉,我保证帮小侯爷招到又勤快又老实的工人。” 秦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唇低语:“那便劳烦江先生了。” 他知道江匪石想干什么。领到了这份差事,江匪石便要绝了先前那些卖妻卖女之人的路。 那些人就算把脑袋磕出血,他也不会为他们登记报名,送去侯府做工。 江匪石的心就有这般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些人就是该死。 为了多一口饭吃,把孱弱的女儿活活掐死。为了尝一尝肉味,互相交换幼儿当两脚羊烹煮。父母得了重病,直接扔进山里喂狼…… 乱世的残酷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江匪石却把这些禽兽不如的行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会给这些禽兽任何一条活路。 江匪石弯腰拱手,谢过小侯爷的赏识。 秦青忽然凑上前去,附在这人耳边低语:“江先生,你是一个妙人。”话落,他弯了弯昳丽多情的桃花眼,勾了勾粉嫩优美的薄唇,戏谑地笑了。 江匪石耳朵一烫,心也跟着急跳起来。小侯爷果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笑得同样温柔多情:“小侯爷也是个妙人。附近村庄这些人在小侯爷的照拂下,怕是今岁唯一能活到来年开春的灾民。” “江北城也会无事的。”秦青拍了拍江匪石的肩膀,这才缓缓离去。 叶礼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忽然凑得很近,头碰头说起了悄悄话。他们还望着彼此密密切切地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秦青说什么,江匪石都能第一时间领会。江匪石心里想什么,秦青似乎也知道。 秦青喜欢男子,这江匪石长得俊美,脑子也聪明,秦青会不会转而喜欢他? 叶礼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短刀,忍耐着一阵烈过一阵的酸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酸的。是因为不甘心被一个平民百姓比下去吗? 叶礼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了江匪石。 江匪石却只是轻飘飘地睨过来,微弯的唇角带着几分轻嘲。 这傲慢的表情与秦青像了十成十。他在故意模仿秦青吗?他也配? 娘的!叶礼咬牙暗骂一句,这次却有了明确的唾骂目标。 秦青慢慢走到马车边,为难地看着高高的车轮。 叶礼连忙回神,快走几步,半跪下去。 阿牛拉了他一把,换做自己跪下。这回阿牛说什么也不让四殿下承受这种辱没了! 万没料到叶礼竟然不领阿牛的情,肩膀直愣愣地撞过来,把阿牛弄翻在地,他自己则跪在车轮边,乖乖送上自己坚硬稳妥的膝盖,手臂也自动自发地伸出去,等着搀扶秦青。 996:“还是你厉害啊秦青!这个人刚才还说你恶心,现在都知道争宠了!”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这才抓住叶礼的大手,踩着膝盖登上马车。 叶礼一个燕子翻身就飞上马车,潇潇洒洒进了车厢。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武功高强,倒不如经常展示一下武艺。 阿牛看着主子过于华丽的上车动作,心里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隐隐约约,他在主子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时候为了博取主子的重用,他就是这么卖弄的。 啊呸!主子不可能讨好秦青!别乱想!阿牛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爬上马车往回赶。 江匪石和刘三走到路边目送秦青。 那些争相报名的妇人与女童不敢靠近,便站在远远的地方,成片成片地跪下给逐渐远去的马车磕头。从今往后她们也有了活路。她们不用再担心被家人卖掉,舍弃,甚至暗暗杀死烹成肉食。 饱含苦楚的泪水雨点一般洒进干裂的土地,浇活了希望的种子。不知谁哭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成片的嚎啕。这不是悲哭,是向死而生的狂喜。 江匪石回头看了看这些妇孺,眼眶里一阵酸楚。末了他又看向小侯爷远去的马车,心里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秦青对外面喊道:“阿牛,等会儿你带着侯府的令牌去找那个矮胖男人,把他手里的女童和妇人都买回来。不要送回侯府,叫管家给你带路,送去最远的庄子。” “为何要送那么远?”阿牛疑惑地问。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已经开始抢答了:“笨!若是送回侯府,她们进进出出难免被村民们看见。卖掉她们的人若是知道她们在侯府里当差,有月钱,还不得欢天喜地找上门来要钱?” 阿牛恍然大悟,乐呵呵地说道:“好嘞,我保证把她们送得远远的。” 叶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向秦青。 996:“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 秦青用细长的食指抚了抚自己忍不住上扬的薄唇,然后弯着眸子看向窗外。他没有给出夸赞,但他眼角眉梢压不住的笑意却灿烂得宛若春光。 对叶礼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赞赏。 于是叶礼也看向窗外,勾着唇角窃窃地笑了。 恶心吗? 他说的话,与他的行动完全是背道而驰。 --- 秦青领着叶礼回到侯府时,陶然正指挥家丁把一个个麻袋往牛车上搬。 秦青冲叶礼扬了扬下颌,叶礼马上掏出短刀,割开麻袋,展露出里面洁白的大米。 现在无需秦青多说什么,只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叶礼就能即刻领会对方的意图,默契就是这样慢慢养成的。 叶礼手捧大米递送到秦青眼前,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秦青捻起一粒米,放进嘴里尝了尝。 “南城玉脂米?”他沉吟道。 陶然点点头:“是啊,这可是大燕朝最好的米。” “你要把这些米运去何处?”秦青又问。 “自然是运去县城施粥。” 秦青脸色一沉,即刻下令:“把这些米搬回库房,换成最劣等的米。” 陶然生气了,连忙跑到门口拦住背着米袋的家丁:“不准搬回去!灾民就不是人吗?他们不配吃最好的米煮出来的粥水吗?小侯爷您也太吝啬了!您知不知道齐家施粥用的米就是上等白米?人家名声多好?走出去多少人夸?侯府为何名声那么差?就是因为你们不干好事不积德!我帮你们积德,你们还阻止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叶礼上下打量陶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或许之前秦青看他,正如他此刻看陶然。这么蠢的人到底是何处找来的? 秦青只是伸出细长的食指挥了挥,那些家丁就绕开陶然,把米袋子全部搬了回去。 陶然气得眼泪直冒,目中愤恨不平。 秦青一边朝库房走一边徐徐说道:“我问你,这些玉脂米的数量是多少,你买它们花了多少银子?” 陶然给出一个重量,又给出一个价格。 秦青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些大米煮出来的粥水只能活几百人的命,却花费侯府数千两银子。玉脂米产量稀少,我想你手里总共也只有这么一些,施完这次粥,下回怕是就无粥可施了。那我告诉你,我用同样的银子买回来的劣等米,却能连续布施数十日,活数万人的命。” 说到这里,秦青骤然停步,回过头去,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陶然,徐徐说道:“救灾是为了让更多灾民活下去,是也不是?” 陶然被问得退后两步,只能仓皇点头:“是。” “那我再问你,你现下所做的,到底是救灾,还是沽名钓誉?你想要的是活人性命,还是听别人赞你一句活菩萨?你宁愿救几百人,也不愿救数万万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陶然被问得愣在当场,原本愤慨的表情此刻已慢慢变成了羞愧。 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冷不防被秦青点明了。是的,她的确很享受施粥时别人满怀感激喊出的一句“活菩萨”。她真正想要的是那个,竟没有考虑过这些米到底能活多少人。 站在一旁的叶礼垂了垂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齐思雨。 或许自己在秦青心里的形象,与这陶然,与那齐思雨,是一样的愚蠢吧? 娘的!叶礼暗骂一句,脸皮不禁烧红。 不等陶然回答,秦青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话:“你不用去施粥了,这件事我来办。你的假仁假义于这乱世毫无用处。”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陶然愣了很久才慢慢捂住脸,发出羞愧至极的低泣。她好像被小侯爷看穿了。她花了几千甚至几万两,却不如小侯爷轻轻抬手救下的人多。 其实泰安侯府里的人一点儿也不坏,她一直都知道。 坏的人是她自己。 第84章 4你是枝头雪6 秦青去库房看了看存粮,叫人把劣等米全都搬出来,一袋一袋打开,查看有无霉变。若是生了霉就全部倒掉。 “最好是倒进粪池,不要让人捡回去。”秦青手里捧着一簇严重霉变的大米说道。 管家先是点头答应了一声,而后想了想,又道:“如今米价越来越贵,这么多大米白白倒进粪池是不是太浪费了?把米送给附近村民,叫他们带回去晒一晒,搓一搓,煮熟了还是能吃的。” 秦青侧头看向管家,眼神十分沉肃。 管家紧张地冒出了许多冷汗,只能讪讪地笑。 叶礼心里也是这么想,却不敢当着秦青的面说出来。他怕自己又犯蠢。 霉变的大米少说也有几十袋,就这么扔进粪池实在是可惜。管家的处理办法显然更好,可以帮到很多饥饿中的灾民。 “去找一群小鸡过来。”秦青把手心里严重霉变的大米扔进麻袋。 管家不解其意,却还是很快找来了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崽。 996一看见鸡崽就激动,喵嗷叫了一声,飞快从秦青怀里跳下地,把这群毛球撵得满场乱跑,叽叽直叫。 鹅黄鸡毛柳絮一般在仓库里乱飞,还有一根粘在了秦青的头发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叶礼看得心痒,不知为何竟伸手把这根羽毛摘下,藏进袖子里。 秦青瞥他一眼,并无任何反应,而后挥手:“叶礼,帮我把小六抓回来。” 叶礼二话不说就飞身上前,以十分华丽的水上漂的轻功,抓住了跑得比残影还快的996。 “小侯爷,你的猫。”叶礼捏着996的后脖颈躬身说道。 他对自己的表现越来越满意,想必秦青也是满意的。想到这里,他偷偷抬眸,窥探了一下秦青的表情。 “谢谢,你刚才飞起来了,身姿真是漂亮。你在江湖上应该算是高手吧?”秦青抱住996,羡慕地看了看叶礼的大长腿。 叶礼低下头,勾起薄唇,状似不以为意地答道:“大约算是顶尖高手吧。” 请注意“顶尖”二字。 秦青睁大眼睛,发出了极为赞叹的惊呼。那些曾经消失了的热切崇拜的光芒,现下又出现在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里。 叶礼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双手负在身后,一派大侠风范,实则心里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下,秦青不会再觉得他蠢笨无用了吧? 胡思乱想中,秦青往地上洒了几把霉变的米。 四处奔逃的小鸡崽立刻聚拢过来,一边唧唧叫一边飞速啄食霉米。 “等它们吃完霉米,你们找个笼子把它们关在一起,若是出现什么状况,即刻来报予我知晓。”秦青吩咐道。 管家自小在泰安侯府长大,从未吃过霉变的米,自然不解其意。倒是几个从外面招进来的家丁大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开腔。 叶礼生于皇宫,养尊处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发霉的大米。 秦青领着一行人继续查看地窖。 地窖里只有蔬菜,并无别的东西。 “能往侯府里偷偷藏纳赈灾银,必是出了内鬼。”秦青在心里说道。 996有些遗憾:“只可惜剧本里没写这一段,只说齐似风带着官兵来抄家,找出了侯府的罪证。” “剧本是什么?” “剧本就是你的命数。你这辈子会遭遇什么,老天爷都给你写成了一个话本。” “命运是一个话本子?真是讽刺。”秦青垂下眼睑,颇为嘲弄地勾了勾唇。 996也翻了一个大白眼。它不好告诉秦青,其实它手里的剧本是杀了他的人为他安排的命运,所以他必然生生世世都会活得很凄惨。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996用自己的胖爪子拍了拍秦青的手背。 秦青抿唇一笑,默默说了一声谢谢。 “小侯爷,已经检查过了,地窖里没有老鼠,所有食物都保存得很好。”叶礼把边边角角查看了很多遍,慎重回禀道。 “嗯,日后你每天都来地窖里看一看,别让老鼠钻进来。”秦青淡淡说道。 既然内鬼把地窖当成了窝赃的地方,那他就把这个地方交给叶礼亲自管理。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叶礼自然比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可以秉公处置,还侯府一个清白,那就万事大吉。 如果他不能秉公处置,非要借机发落侯府,秦青也早已想好了退路。左不过抛下一切死遁而已。 秦青转着流光溢彩的眸子,来回打量叶礼的脸。 叶礼面皮微微有些发烫,却又心情极好地问:“小侯爷看我作甚?” 叶礼这张脸在京城可是迷死过万千贵女。他太清楚自己的长相到底有多俊美。只可惜秦青自幼长在偏远的江北城,未曾进过京,这才不认得他。 叶礼向左边侧了侧身,仿佛被看得有些羞赧。但其实他知道,自己左边的侧脸是最刚毅,最英挺,也最好看的。 秦青果然看得怔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往地窖口走去,慢慢说道:“叶礼,我可以相信你吗?” 叶礼心绪微乱,却还是笃定地答道:“小侯爷可以相信我。”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青怀疑了吗? “如今正逢乱世,人人处境艰难。隔着一层皮囊,我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侯府名声不好,树大招风,我担心万一有一天,我会被身边的人害了。” 秦青站在地窖的出口处,一束金黄的阳光照耀着他。 他半透明的薄纱长袍折射出缥缈如雾气的光晕,绣在长袍上的片片花瓣仿佛时时刻刻都会随风散去。同时散去的还有秦青这个人。 看着这一幕,叶礼忽然觉得心慌意乱,方寸全失。 他大步走到秦青身边,急切地说道:“小侯爷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人,我不会害你!”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秦青并不是传言里荒/淫/无度的那个纨绔,而是眼前这个有些孤傲清冷,却又柔软善良的少年。 叶礼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秦青? “如果有一天你害了侯府,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秦青语气淡淡地说道。 审视叶礼的时候,他原本清亮的眸子悄然布上一层阴霾,仿佛存着无法消除的戒备和疑虑。 叶礼面上镇定自若,后背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早在一开始就骗了秦青。如果有一天,自己身份曝光…… 叶礼闭了闭眼,竟然有些不敢想。 “呵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我犯傻了。”只是转瞬,秦青便又发出了自嘲的轻笑,摇头低语:“我会尽快找到你妹妹,而后你们就带着银子离开侯府吧。” 他转过身往梯子上爬去。 管家连忙伸出手搀扶。 叶礼站在原地沐浴着一束炽热阳光,却觉得浑身发冷。秦青私下里是想把他培养成心腹的,却又在刚才的问答中发觉了这样做的不妥。 一份近在咫尺的信任和依赖就这样被收回了…… 如果害了侯府,秦青至死也不会原谅我。收回铸币权算不算害了侯府?到了那一天,秦青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明亮的眼睛会被泪水占据吗?他会对我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吗? 叶礼陡然握紧双拳,压抑住了泛上心头的刺骨寒冷。 他连忙抬头去看秦青,却只看见一片晃动远去的透明袍角。 叶礼心里发慌,脚尖轻轻一点就跃了上去。 --- 把府中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秦青这才回到前厅陪秦德怀吃晚饭。 叶礼与一名家丁站在门口守卫。 秦青慢慢讲述着自己在刘家村的所见所闻。 秦德怀冷哼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真是枉为人!倘若我们侯府也遭了灭顶之灾,我首先保全的必是我儿。我把我自己卖了都不能让我儿吃半点苦。饿得没有吃食,我割肉给我儿吃!” 秦青从背后抱住秦德怀的脖子,笑出了感动的眼泪。 “不要,还是把我卖了吧。我年纪小,长得也好看,卖的价钱会高一点。” “你说什么胡话!我年富力强,能干活,还是卖掉我吧。到时候你有多远藏多远,千万别被人找到。” “卖了你,我就没爹爹了。” “卖了你,我就没儿子了。” 一老一小互相捏着彼此的腮帮子,乐呵呵地打趣。但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倘若侯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都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对方。 叶礼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外人都说泰安侯府鱼肉百姓、为富不仁,但这些叶礼都没看见。他只看见了父慈子孝,家风清正,仁善宽厚。 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流出?叶礼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早已有人瞄上了侯府,正准备磨刀霍霍。想要扳倒侯府,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能行? 暗中筹谋的人是谁呢? 叶礼正拧眉沉思,管家已带着一笼死鸡崽匆匆跑到前厅门口,探着脑袋往里喊:“小侯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秦青停下与爹爹的笑闹,走到门口。 “吃了霉米,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鸡崽儿就死了!”管家举起笼子说道。 996刚从厨房偷吃回来,正舔着油乎乎的嘴巴。它仰头看了看笼子里的死鸡,说道:“是黄曲霉素中毒。” 秦青不知道什么是黄曲霉素,却知道霉烂的食物必然有毒。 他沉声说道:“赶紧把那些霉米都倒进粪池,不要让灾民捡了去。如今正值饥荒,路上的土都有人吃,更何况是米。” “哎哎哎,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后怕不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自责道:“都怪我!我这一念之仁,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去找账房支五千两银子,再去买米。什么米便宜买什么,多多的买,我要安排施粥。买的时候找个老农帮你盯着,不要买到洗白了的霉米。” “好嘞,好嘞,小的知道了。”管家连声答应,匆匆忙忙去了。 叶礼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方才他没有插嘴,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原来霉变的米会吃死人! 秦德怀从厅堂里走出来,徐徐说道:“其实霉变的米未必就会吃死人。” “爹爹,只要害死一人,那就是我们侯府的罪过。这种运气还是不要赌。反正浪费的也是我们侯府自己的粮食和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秦青摆摆手。 秦德怀一想也是,笑呵呵地说道:“浪费就浪费了吧,反正侯府有的是银子!真的吃死了人,多少银子也买不回心安。” 父子俩勾肩搭背地回到餐桌,继续进食,席间笑笑闹闹,很是和乐。 叶礼忽然间明白,外人为何要说侯府穷奢极欲了。 他们把这么多大米倒进粪池,被别人看见又岂能不遭骂?然而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浪费自己的粮食和银子,给到灾民的却是一份生命的保障。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吧?那些坏名声实则未必就是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有时候也会叫人产生误解。 叶礼心绪颇为复杂地思忖着。 便在此时,陶然一脸怒气地从外面跑进来,质问道:“小侯爷,你为何让管家把几十袋大米倒进粪池?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为了区区几斤大米卖儿卖女?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叶礼:“……” 前些天,自己在侯府门口为小凳子争取尊严,大概就是这副蠢样吧? 叶礼忍不住低了低头。 秦德怀连忙站起来安抚陶然:“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那些大米都霉烂了,有毒,不能吃的。” “我小时候经常吃霉米,我怎么没事?逃难的路上,发臭发馊的东西,甚至是野狗的食物,我们这些灾民都要抢着吃,我们怎么活得好好的?你们习惯了穷奢极欲的生活,根本不曾想过世上有多少人饿死在路边……” 陶然的指责滔滔不绝,嗓门还越来越大。她是贫寒家庭出身,吃过很多霉烂的米。她以为自己能够幸存,别人就不会有事。 与这种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秦青冲父亲摇摇头,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叶礼冲秦德怀拱了拱手,连忙跟上小主子。 陶然还在大吵大闹,声音刺耳极了。这个女人无疑是善良的,但叶礼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喜欢对方。 正如秦青所说,假仁假义于这乱世毫无用处。 --- 翌日,秦青一大早就让管家在侯府门前的空地上支起几张长桌,安排好几个管事和账房先生,等着附近村寨的人来报名上工。 江匪石一早就来了,手里拿着几本名册,身后跟着两溜儿长长的队伍,一溜队伍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一溜队伍是孱弱消瘦的妇人和女童。 秦青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静静观望。叶礼站在他身后,像个尽忠职守的侍卫。 阿牛赎回了刘家村的妇孺,送去很远的庄子,今天早上才赶回来,此刻也默默站在自家主子身边。 往日衣不蔽体,走路打晃的妇人和女童,今天却穿上了整洁的衣服,人也变得精神许多。想来为了让她们顺利得到这份差事,她们的家人已改善了对她们的态度。 给了衣服,给了饭吃,也给了活着的尊严。这就是一份小小的差事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江匪石带着几个瘦弱不堪的女童走过来。 秦青立刻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去。 娘的!果然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叶礼暗骂一声,憋着气跟上。 “江先生,你来了。”秦青在毒辣的日头下微笑,于是炽烈的阳光便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沁凉。 江匪石忍不住回以微笑,心绪脉脉地颤动,荡出异样的感觉。 小侯爷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纱袍,袍子上绣满了一团一团荼蘼盛开的桃红芍药。这等极致奢靡的打扮,却完全压不住他妖冶明媚的容颜。 人比花娇便是如此吧。 江匪石一边思忖一边躬身,不卑不亢地行礼。 秦青抓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扶了一把。 叶礼眯起眼瞳,冷冷地睨视这个小白脸。为了见秦青,这人今天穿了一袭纯白长衫,下摆绣了几竿青竹,倒是很淡雅。只是与我比起来,这人的容貌太过阴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据说性好龙阳的人,喜欢的都是英武不凡的大男子,正如我这般。 叶礼胡思乱想着,微泛波澜的心竟不知不觉平静了。 江匪石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女童说道:“她们的亲人都死了,是孤儿,敢问小侯爷愿不愿意让她们上工?” 几个女童眼巴巴地看着秦青,颤动的瞳仁里隐隐露出几分绝望。 孤儿在这乱世便是路边野狗的吃食。 “带她们去后面的棚子喝粥,稍后安排住的地方。”秦青全无二话,立刻就做了安排。 一个管事马上把人带走。 在绝望中煎熬等待的女童们发出了惊喜的欢呼,黯淡的眼眸被欢欣的泪水浸透,显得清澈又明亮。她们很想蹦蹦跳跳表示庆祝,却只能摇摇晃晃地抱成一团,喜极而泣地哽咽。 秦青忍不住弯唇,笑容也似孩童般纯然天真。 传言真是不可信啊。谁说泰安侯府的小侯爷是个荒/淫/无度的纨绔?江匪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小侯爷,内心颇有些感慨。 “这是采药的名册,这是巡防队的名册,这是砍树的名册,这是建造房屋的名册,请小侯爷过目。人我都带来了,若是他们闹出什么事,小侯爷只管找我,我来担责。” 江匪石递上手里的名册。 秦青打开名册查看,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一群人。这些人一个个带着渴盼和祈求,站在那里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土地干裂,无田可种,又背负着苛捐杂税,之于他们,侯府给的差事就是唯一的活路。 秦青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名册造得很详细,字迹也非常飘逸俊秀。谁谁谁,多少岁,性别是男是女,住在何处,面貌有何明显特征,家里几口人等信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拿上册子与人对照,几乎不存在假冒的可能性。 秦青合上名册,仔仔细细看向江匪石,眼里带着欣赏。 江匪石立刻拱手笑言:“我今日也想求一份差事,不知小侯爷允不允?” 秦青转了转清亮的眼珠,问道:“你想求什么差事?” “我想在侯府里当一个管事或账房。” “你有这个能力吗?” “还请小侯爷给我一小袋大米和一个托盘,我可以给小侯爷展示展示。” 秦青来了兴趣,马上叫人准备大米和托盘。 江匪石随意抓起一把米,往托盘里扔去,定睛看了看,言道:“这里总共有二百三十八粒米。” 围拢过来的管事和账房先生不信邪,立刻趴在桌子上数起来。数了足有一刻钟,还真是二百三十八粒米。 一时间,周围全都是啧啧称奇的声音。 秦青看向江匪石的目光已从兴味变成了火热。只是随手一抓,匆匆一瞥,这人就能如此准确地计数,该是何等的聪明绝顶! 能与朝廷二分天下的人,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心腹和退路吗? 这样想着,秦青也抓了一把米,往盘子里扔去。 “四百零六。”江匪石笑着说道。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一数,还真是四百零六。 “神了!”秦青拊掌朗笑,快活得像个孩子。 江匪石看着他的笑脸,心里莫名有些满足。 叶礼:娘的!这小白脸竟然还有此等本事! 阿牛偷偷扯了扯主子衣摆,小声说道:“我们可以暗中招揽这个江匪石。来日彻查各府衙账目,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需要个屁!”叶礼想也不想就恶声恶气地怼了一句。 阿牛:“……”主子你怎么了?主子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叶礼:“……先观察一阵儿再说。万一这人不可信,透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要查的那些官吏怕是会狗急跳墙。” “也对。”阿牛立刻释然了。 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抓起大米往盘子里扔,不为了测试江匪石的能力,只为了与江匪石玩耍。每当江匪石猜中,他就会把自己的小手拍得通红。 村民们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发出乐呵呵的笑声。在这乱世,他们难得如此开心。 秦青现在的样子才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少年,无忧无虑,天真可爱。 叶礼看得入迷,心里却一阵一阵泛酸。 扔了几遍之后,秦青偷偷又抓了一把米,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慎重说道:“江先生,这是最后一次测试。倘若你能一瞬间报出正确数目,我才会录用你。” 江匪石拱拱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托盘,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以为最后这一把,小侯爷必然会洒出许许多多大米,好好为难一下江匪石。 然而并没有。 只见小侯爷摊开白嫩嫩的掌心,在细微的叮咚声中扔下了两粒米。这最后一把,他根本无意为难江匪石,所谓的考验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他早已认可了江匪石的能力,而这样的玩笑瞬间就拉近了他与江匪石的距离。 什么高高在上,傲慢骄横,都是不可信的流言。 江匪石看了看托盘里的两粒米,又看了看小侯爷戏谑顽皮的脸,不由拊掌朗笑起来。 这份差事还未到手,他就已经开始期待与小侯爷朝夕相见的日子了。 秦青也快活地笑了,小手轻轻抓住了江匪石的胳膊。 看见牵着手一起灿笑的两人,叶礼:“……娘的!” 憋在心里骂已经不能再纾解叶礼的郁气。他大步走过去,拿起巡防队的名册,冷冷说道:“这些就是今后需要我管辖的人?江先生确定他们够格?要不这样吧,自认为有本事的都给我站出来,与我比比。” 阿牛:“……”四殿下您干什么?您不要莫名其妙做这种事啊!咱们又不是在检阅军队,犯不着大动干戈! 第85章 4你是枝头雪7 前来报名参加巡防队的都是当地颇为厉害的猎户,一个个身怀武艺,体格强壮,性情彪悍。他们只服刘三,又何曾在乎叶礼是哪根葱? 人群中投来一束束打量的目光,带着凶煞之气,也带着几丝轻蔑。看清叶礼俊美的长相,几声嗤笑陆续响起。 “刘三大哥,上去教训教训他!”不知谁喊了一声。 然后刘三就被推出了人群。 叶礼脚尖往前一探,双目微微眯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猛兽。 刘三回头看了看推搡自己的人,无奈呢喃:“……娘的,这是要拿老子立威啊。” 刘三心知这是一场杀鸡儆猴的把戏,却也不能拒绝。人家侯府若是不来这一出,又怎么镇得住这群猎户的匪气和煞气? 他只得脱掉外衫,光着膀子走到空地上。 叶礼回头望向秦青。 秦青早已不再与江匪石攀谈,而是绕过长桌,来到场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是了,就是这种眼神,好奇,探究,热切。此处汇聚了这么多人,秦青的眼眸却只能容纳一人。 那一人就是我! 叶礼浑身一热,战意也随之勃发。他冲秦青拱了拱手,这才大步入场。 打斗开始了。所有猎户都以为壮硕如牛的刘三定是能够轻轻松松压着叶礼狂揍。毕竟叶礼的体格比刘三瘦了整整一大圈。 但结果恰恰相反,刘三挥出的每一记重拳都会被叶礼游刃有余地接住,又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这拳力还回去,打得刘三连连退后,痛呼不止。 当刘三转为颓势之后,叶礼却开始猛攻。他脚掌往前一踏,竟哐当一声踩裂了一块花岗岩地砖,骇地周围人脸色发白,唇齿颤颤。 倘若这—脚踢到刘三身上...... 众人纷纷掩面不忍再看。 刘三也瞥见了被踩得稀碎的地砖,心里惊惧万分,却也知道晚了!叶礼的拳头已经袭到近前。 拳风发出烈烈风响,轰然而至。倘若被打中,脑袋怕是会当场爆开。刘三慌忙闭上眼睛,等待阎罗王将自己拘走。 然而他只觉鼻头一阵钝痛,又有一股劲风带着高温刮擦着他的面皮,然后便什么都没了。 刘三等了几息才怯怯地睁开眼,定睛看去,继而心脏骤然一停。只见叶礼的拳头竟悬在他脸前一寸之地,不曾再进。方才让他的鼻头钝痛的竟只是叶礼挥出的一道拳风而已。 刘三吓傻了。 叶礼慢慢收回拳头,拱手道:“承让了。” 场外一片死寂。 刘三恍恍惚惚地摇头,感觉鼻端发热,伸手一摸竟沾了满满一掌的鲜血。他娘的!凝练出真气的绝顶高手果然与常人不同。 你说你何必跟一个普通人斗气呢?你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刘三满心都是埋怨,脸上却还得扯出钦佩的笑容。 叶礼环顾众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煞气不存,只余惊骇的脸。这些猎户他先前都仔细看过,有那么几个眼中闪烁着不安分的光,怕是心中另有打算。 这些人若是策反了其他猎户,转而盗窃甚至是抢掠侯府,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礼要从源头掐灭这些人的小心思。 他沉声道:“还有谁不服?上来与我比比。” 众猎户齐齐退后,连连摆手。 叶礼点了其中几人,定要他们上来与自己玩几把。而这些人都是眼神闪烁,心怀叵测之徒。他们就没有刘三那样的好运气了,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告饶不止。 想来过了今天,他们怕是连侯府都不敢靠近,更遑论盗窃抢劫了。 秦青一边抚摸996的脑袋,一边弯唇而笑。他自然也看出了叶礼的用意。 江匪石走到秦青身边,压低嗓音说道:“小侯爷,您这位侍从怕是来历不凡啊。” 秦青点点头,没有回应,于是江匪石便不再多言。如今大家交情还浅,说得太多了只会显得可疑。 叶礼收拾完几个刺头,这才回到秦青身边。 秦青摆摆手,立刻就有几个家丁从侯府里搬出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箱盖是打开的,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碎银子,炽烈的阳光照耀其上,闪出一片刺目的白。 人群中发出垂涎的惊呼,兴奋的低喊。 被打得鼻青脸肿那几人眼里划过贪婪的光,却又很快低下头,缩到人群最后面去了。他们何尝不知道叶礼早已把他们看穿,而且可以轻易杀了他们。 抢到了银子也得有命花才行,更何况他们根本抢不到。 秦青看着直往后缩的几个刺头,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叶礼的耳边低语:“因为有你镇着,我才敢把这箱银子搬出来。” 话落,他亲昵地拍了拍叶礼的胳膊,含笑的眸子里满是赞赏。 他晒得微红的面容像一朵沾着露水的芙蓉,盛开在眼前。他吹到耳边的热气带着清甜的淡香,吸入之后令人变得熏然。叶礼看得呆住,目光暗了又暗,竟仿佛已经凝固。 这是他第一次被秦青夸奖。 他好像终于摆脱了莽夫的低劣印象,成为了一个得用的人,可靠的人。 一股兴奋之情鼓鼓胀胀充盈着胸腔,叫叶礼止不住地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装作沉稳干练地回复道:“请小侯爷放心,这群人我一定帮你管得服服帖帖。” 秦青又是满意一笑,再度拍了拍叶礼的肩膀,而后摆手对众人说道:“排好队来预支工钱吧。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断炊几月,心里正着急。拿到工钱赶紧去买米粮,回去吃几顿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来侯府做工。” 这番话对饥饿难耐的村民们来说简直是久旱之地的一场甘霖,浇熄了他们的绝望。 只是转瞬,侯府空地上就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磕头的磕头,道谢的道谢,痛哭的痛哭,一片混乱却又一片欢欣。 “别跪了,来领工钱。”秦青拉着江匪石坐到长桌后。 “你来记账,我来发钱。”秦青搓了搓手,勾着薄唇小声耳语:“我喜欢花钱如流水的感觉。”话落,他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花钱如流水还能这样用吗?江匪石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位小侯爷真有意思。 站在一旁听见这段对话的叶礼心里一阵泛酸,却又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偷偷从袖口中摸出一根鹅黄色的小绒毛,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它可爱无比。 村民们一个一个上前领碎银。 发给猎户时,秦青叮嘱道:“拿到银子马上去买打猎的砍刀和弓箭,在村寨周围布好重重陷阱和机关,夜晚派人严防死守。” 猎户们都很清楚今晚的形势,连连点头应诺。 每一个猎户到了跟前,秦青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一遍。 江匪石一边在名册上打勾,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位喜欢碎碎念的小侯爷。 十六岁的年纪,脑子里怎么想得那么多?别人都说他荒/淫,江匪石却没看见荒/淫,只看见聪颖。别人都说他蛮横,江匪石没看见蛮横,只看见顽皮可亲。 娇到是真的娇,娇得能滴水。想到这里,江匪石着意看了看小侯爷透着淡粉色泽的薄唇,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意。 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将他锁定,宛如被潜伏于夜间的猛兽盯上。 江匪石抬眸一看,却是之前那个侍卫。 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发现了我对小侯爷的一丝妄想?江匪石冲那侍卫和善地笑了笑,这才继续埋头记账。 娘的!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叶礼暗暗骂了一句,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敌视的光。 发完一堆碎银子,秦青让管家又往长桌上倒满碎银子。 哗啦啦一阵乱响,长桌铺满了一层璀璨的银光。秦青露出欢喜的表情,两只细细的手臂伸得长长的,把满桌碎银子全部拢到自己怀里,兴奋得脸颊发红。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把金山银山堆在眼前,却也很喜欢亲手把这些金山银山散发出去。 “我觉得我不是什么护法,我是散财童子。”他在心里美滋滋地对996说道。 996:“……你这辈子还真是散财童子。” 村民们看着这些碎银子,不免发出躁动的声音,却因为叶礼在场,竟无人敢造次。男人们领完工钱,终于轮到了妇人和女童。 江匪石皱了皱眉,觉得不妥,正待提醒,却见秦青冲一名走上前来的瘦弱妇人摆手:“你去对面草棚领一顿饭食吧,工钱下个月给。” 妇人兴奋的手已经伸出,却又颤抖地收了回去。 她强忍眼泪,哀哀切切地看着秦青,哆嗦着唇瓣,虚弱地说道:“小侯爷,您可怜可怜我,孩子饿了好几月了,没米下炊。” 秦青头也不抬地喊:“下一个。” 妇人看向江匪石。 江匪石摆了摆手,示意她切莫吵闹。 妇人咬住嘴唇,颤颤巍巍地走到一边去了。 之后来领钱的妇人身子骨较为健壮,可见家里情况还好,没到断炊的地步。 但秦青看了看名册,却痛痛快快给她发了一两银子。 这个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与之前的瘦弱妇人擦肩而过时还得意地笑了笑。 妇人低下头,怯弱地退后几步,眼里掉出几滴泪水。 之后又有几个妇人来领工钱,有人被残忍拒绝,有人则带着银子欢喜而去。渐渐的,没领到工钱的妇人全都挤在一起,默默看了看彼此的身份,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潸然泪下。 她们全都是寡妇,所以是被小侯爷嫌弃了吗?寡妇在这乱世就不配苟活吗?她们死了丈夫,身染晦气,所以碰不得那些药材吗? 大家越想越难过,有的人甚至哭出了声音。 她们问也不敢问,争也不敢争,又舍不得走,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等在原地。 干裂的泥土被她们的泪水浇出一大片湿痕,像下了一场雨。可秦青却对此视而不见,还在那儿兴奋地发银子。 阿牛轻轻拉扯叶礼的衣摆,小声说道:“这也太不通情理了吧?怎么能区别对待这些妇人?身子骨壮实的就给银子,身子骨孱弱需要米粮的,反而不给,这是什么道理!叶哥,你去找小侯爷说说。” “你怎么不说?”叶礼拧眉反问。 阿牛挠了挠鼻子,呵呵一笑。 叶礼回以冷笑:“你怕小侯爷这么做是另有深意,说得多了显得你自己蠢是不是?” 阿牛又是呵呵一笑,尴尬地直拱手。 叶礼恨不得给他一拳,咬牙低语:“小侯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懂个屁!” “叶哥别装了,你也不懂。”阿牛一语揭破主子的逞强。 叶礼默默运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压制住手刃属下的冲动。 他虽然不懂,但他知道秦青肯定不是恶意为之。秦青那么宽厚仁善,岂会为难一群妇孺? 别问,问了就是犯蠢!叶礼默默告诫自己。 然而叫他意难平的是,江匪石那厮好像知道秦青这么做的用意,竟然很有默契地冲秦青笑了笑,一张白净的脸冒着一股风流韵气,很是叫人看不过眼! 娘的!叶礼暗暗骂了一句。 发完所有银子,秦青站起身,冲挤挤挨挨不愿离去的妇人们说道:“你们去领饭食吧,有包子馒头,也有米饭粥水,还有一些炒菜。” 话落他转身便走。 一名胆大的妇人终是按捺不住,伸手唤道:“小侯爷,为何别人都能预支工钱,偏我们不能?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秦青转回头,言道:“非是你们做错了,而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我看过名册,知道你们都是寡居,家里没有男丁,膝下还养着幼小的孩童。今日侯府广发工钱,远远近近必然能收到风声,山上的土匪,村里的地痞流氓,又岂会不知。别人家男丁众多,他们不敢下手,你们这些人却是首要目标。我不给你们发银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心怀叵测之人自然就不会来害你们。” 秦青转过身,摆摆手:“去领饭食吧,等巡防队组建起来,肃清了远近的匪患和村里的地痞流氓,你们自然能安安心心拿到工钱。侯府每日管你们一顿饭,吃不完的东西你们可以带回去给孩子吃,总也饿不死。” 他领着两个牛高马大的侍卫,渐渐去得远了。 江匪石冲这群呆愣中的妇孺说道:“哭什么,小侯爷一片好心,差点被你们当了驴肝肺。” 妇人们这才回神,纷纷跪下冲小侯爷远去的方向磕头。小侯爷为她们考虑的东西,比她们自己想的还要深远。怕是就连家里的亲人也少有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吧? “谢谢小侯爷!谢谢小侯爷!”方才还心怀埋怨的那些妇人,此时却感动得连连磕头。 “咱们能够住在侯府附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一名妇人擦着眼泪说道。 其余人皆是感激一笑,然后便在管事的带领下涌向了草棚。 江匪石笑望着这些人轻松的背影,然后才快步追上秦青。 叶礼恶狠狠地瞪了阿牛一眼,然后抹掉额头的冷汗。幸好他没问! 阿牛低下头,藏起自己烧红的面皮。幸好他也没问! 江匪石追上秦青,笑着问道:“小侯爷,您要扩建的房舍在何处,可否带我看看?” “就在那边。”秦青指了指西侧的一大片空地。 “您要建造什么式样的房舍?我略懂木工,也会画几笔草图,许是能帮到小侯爷。”江匪石谦虚地说道。 秦青垂眸想了想,言道:“我要建南北通透的矮房,只需小小一个隔间,一排排整齐罗列过去,每个隔间都要有土炕,另外再建造几座茅厕就行了。不需要什么精巧的设计。” 建造这种蚂蚁窝一般的房屋是给谁住的?总不会是侯府里的人吧? 江匪石一想也就明白了,禁不住扬唇:“小侯爷是怕到了冬日,大雪压垮村民们的房屋,所以提前给他们建造避难所吗?小侯爷真是大仁大义。” 江匪石深深弯下腰,给秦青鞠了一躬:“我代替村民们先行向小侯爷道谢。小侯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秦青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谢什么,我只是单纯喜欢花钱如流水的感觉罢了。”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禁不住,于是便掩着薄唇,弯着明眸,快活地笑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花钱,可是他的钱花出去,却滋养了许多已近枯槁的生命。 反观朝廷下发的赈灾银,出京时是数百万两,到了灾区竟只剩下区区几万两。那些银子呢?都去哪儿了? 叶礼看着秦青单薄的背影,心里既被感动占满,又渐渐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都说侯府鱼肉百姓,穷奢极欲,他却没看见。 --- 江匪石说他略懂木工,但其实是精通。只在工地上走了一圈,略想了想,他就规划好了房屋的样式、工期和预算。有他在一旁统筹,秦青根本不用操任何心。 “日后你来给我当大管家好不好?”辞别时,秦青忽然开了一句玩笑。 江匪石愣了一愣,继而欣悦地应诺:“好啊,只要小侯爷不嫌弃。”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才双双朗笑起来。那种无形的默契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建立了。 叶礼看得心绪难平,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还在不断回想两人相处时的情景。 阿牛见他眉头皱得很紧,面皮一阵黑似一阵,不免问道:“叶哥,你咋了?” 叶礼翻了个身,背对阿牛,闷闷地说道:“以前爹让我多读书,我不听他的,每天只是练武,如今才知道后悔。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好好读书。” 阿牛摸摸鼻子:“叶哥,以后咱们少说话多做事就行了。你不蠢,你只是不懂得民间的疾苦罢了。” 叶礼忽然翻身坐起,沉声道:“我去前厅与秦青的贴身侍从换班,你自己歇着吧。” “怎么又换班?你才躺下没多久啊!你别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小侯爷的随从了吧?”阿牛追出去时,主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叶礼来到前厅,换下了守在门口的一名随从,默默往里看去。 陶然正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秦青:“我方才去偏院看过了,那几个孤女饿得走路都不稳当,喝了一些粥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小侯爷,你忍心让她们去山里给你采药?为了你这一头长发,你想让她们被狼吃掉吗?江北城的民众听闻这件事,又该说你奢靡无度,荒诞不经了!” 秦青温吞吞地开口:“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给我一万两银子,我要开一座慈济堂。我要把无家可归的妇孺都送去慈济堂供养。” “你知道吗,要想救下老弱妇孺,你首先要做的是改变这个世道,而不是毫无意义地撒钱。” “你不也是在撒钱吗?可你撒钱却是为了养你的头发,造你的房子。改变世道,那是皇帝才能做到的事。” “改变世道其实不难。” “改变世道还不叫难?那什么叫难?改变世道比上青天还难!我反对你让那些孩子去山里采药。万一她们被虎狼吃了,你心何安?” 叶礼默默运了运气,免得自己一个冲动跑进去,把那女人的嘴给堵上。 秦青显然也有一样的想法,于是给陶然夹了一块巨大的猪蹄。 陶然把筷子扔在桌上,蔫蔫地摇头:“别人一顿稀粥都喝不上,我还吃什么猪蹄。” “行,我给你一万两,你去建慈济堂。”秦青不得不妥协。 陶然这才欢喜地说道:“谢谢小侯爷!这个猪蹄我带走了,给那些孩子们吃。” 秦青默默扶额,倍感头疼。 秦德怀只好劝阻:“那些孩子挨了许久的饿,光是喝粥都会难受,更何况吃肉。你若是想害死她们,只管把猪蹄拿去!” 陶然面皮涨红,半晌无言,原本的欢喜雀跃现下又慢慢淡去了。 叶礼真是替她感到尴尬。 就在这时,厅堂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大声回禀:“侯爷,小侯爷,无为道长来了,说是要侯府与他一起操办祭祀龙王爷的庆典。” “什么?平时不都是清虚观自己操办吗?今日怎么找上侯府?”秦德怀拍桌而起,面露难色。 叶礼漆黑的眼眸瞬间迸射杀机,手一下子就按住了腰间的短刀。这无为道长正是他此行必要除掉的祸害之一。 只是此人在江北城素有活神仙的美誉,麾下信徒众多,与地方官吏牵扯甚深,轻易碰不得。碰了就会引起民愤,继而搅乱当地局势。 无为道长在外行走皆是打着龙王爷的旗号。江北城的百姓渴雨成疾,又怎么敢得罪龙王爷的神官? 每次祈雨,无为道长都要溺杀好几对童男童女,百姓们竟也不敢有所非议,还主动献出自家的孩童供无为道长挑选。 选中了就是祭品,死无葬身之地,没选中方可逃出升天。死在无为道长手里的孩童迄今为止已有数十人,真真是杀人如麻,罪大恶极! 叶礼思忖间,一道爽朗的笑声已逼近前厅,转瞬,垂花门处便走来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高声说道:“侯爷,今次祈雨,您可要多多出力啊!” 陶然拍案而起,愤愤开口:“说吧,这次你要讹多少银子才能不拿童男童女当祭品?五百两够不够?” 无为道长眼睛微微一亮,显然是意动了。秦德怀便也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快去找管家拿银子!”秦德怀连忙支使叶礼。 叶礼答应一声正准备去,却被秦青叫住:“慢着,这次祈雨仪式,没有童男童女当祭品怎么能行?” 秦青站起身,慢慢走到厅外,直直地看着无为道长的眼睛,笑着说道:“无为道长,五对童男童女我都觉得太少,要不这次加至十对吧?您只管去江北城把生辰八字合适的孩子找来,其余的东西我们侯府准备。” “什,什么?”无为道长结结实实愣住了。他万没料到泰安侯府的小侯爷竟会说出这种话。 十对童男童女就是二十条生命,比自己还狠! 叶礼:“……”怎么办?这次我要不要问?一次性溺杀二十个孩童可不是开玩笑! 第86章 4你是枝头雪8 秦青不顾秦德怀的暗中使眼色,更不顾陶然的大吵大闹,径直与无为道长达成了合作协议。 祈雨台就设在壶口瀑布。 “本道这便去寻祭品,三日后开始祈 。”无为道长加重了 “祭品”二字的读音。 他依然还在奢望侯府能给出一笔银子,把本该拉去淹死的孩童赎回去。以往每次祭祀,侯府不都是如此吗? 然而这次却令他失望了。 秦青拱拱手,笑着说道:“这次的祭品道长一定要好好找,必是要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童才行。” 无为道长仔细看了看秦青淡笑的脸,确定他目中没有一丝怜悯,这才冷笑着去了。 好啊,既然侯府不愿出银子,那他就好好地找祭品。以前都是在流民堆里随意抓几个孩童,这次他专往良民家里寻,土豪乡绅的孩子也可以挑几个,叫这些人把仇恨都记在侯府头上! 无为道长打的什么主意,秦德怀一看便知。等人走了,他焦急地说道:“儿子,你这回可闯了大祸了!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咱们侯府一丁点都沾不得啊!” 陶然气得眼眶通红,伸出手想揪住秦青的衣领质问,却被箭步赶到的叶礼阻止了。 “陶姨娘请自重!”叶礼挡开陶然的手,冰冷的目光扫过对方修得十分尖利的红指甲。 这是一双野兽般的瞳仁,里面蓄满了煞气与厌恶。 陶然被骇得倒退一步,漂亮的脸蛋立时就白了。 跳上餐桌趁机偷吃的996:“……秦青,他越来越像一只忠犬了!说好的恶心呢?” 秦青脚步微挪,躲到了叶礼身后,轻轻揪住了叶礼的一片衣角。 “我们走。”他扯了扯这片衣角。 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轻扯了一下,叶礼面皮微微发烫,手臂一个用力便把陶然推出去,转过身把秦青护得严严实实,带着走了。 陶然不敢再冲上去撕扯,只能站在厅堂门口,大声叱骂:“秦青你助纣为虐,一定会被雷劈死!那二十个孩童会化成冤鬼,把你抓去地狱!你们泰安侯府真是不积阴德,早晚有一天要被抄家灭族……” 秦青加快了脚步。 叶礼眸色暗了暗,心绪一度紊乱。若是泰安侯府被抄家,秦青会怎样?他竟然不敢去想。 只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却是秦德怀狠狠甩了陶然一巴掌。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口无遮拦!你也是泰安侯府的人,侯府被抄家灭族,于你有什么好处?”秦德怀气急败坏的骂声远远传来。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对996默默说道:“这个陶然大约就是内鬼了。她从不站在侯府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高人一等,蔑视宵小。我们在她眼里好似罪人一般。” 996一边追着秦青小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那你准备怎么对付她?” “我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盯着她。” “我可以帮你盯着她!”996连忙毛遂自荐。 “你可以帮我盯着她,却不能配合我反制她。我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才行。”秦青回眸看了叶礼一眼,然后摇摇头。 此时的他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叶礼被看得莫名其妙,对上秦青透着孤寂怅然的眼眸,心里不免慌乱了一瞬。 “小侯爷,你怎么了? “无事。” 秦青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风吹落了盛开在枝头的火红石榴花,而秦青每走一步都避开了这些落花,仿佛不忍再将它们摧残。 叶礼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于是也避开了地上的落花。 几名仆从走过来,用扫帚把花敛走,抛进了环绕着侯府的一汪清泉。 连落花都不舍得踩踏,秦青又怎么舍得溺杀那么多孩童?叶礼纵使有满心疑惑,此刻也问不出口了。他选择相信秦青。 --- 是夜,秦青蹲坐在侯府门前的台阶上,怀里抱着正在打呼噜的996。 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一个菜包子,心满意足地啃着。 “小侯爷,你托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好的,你放心吧。”小凳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峦,惊呼一声:“小侯爷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山林里正冒出火光,继而传来震天响的吼叫,仿佛群兽在发狂。 “是山林里的老虎在叫吗?”小凳子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是人在叫。人比老虎可怕多了。”秦青望着火光大盛的山林呢喃低语。 小凳子点点头,想起了试图抢走自家田产的那些叔伯。要不是有小侯爷护着,他们一家五口全都死了。 两人遥望着山林,表情都有些怔愣。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渐渐来到侯府门前被灯笼照耀着的空地上。那是叶礼和阿牛。他们全身都沾满了血迹,像是两头刚吃过人的野兽。 叶礼漆黑的眼瞳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饱含煞气的血光。 小凳子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秦青仰起头,看向兽性犹存的叶礼,微笑道:“山匪都打退了吗?” “都打退了,中途来了很多官兵,把附近几座山头的匪患也剿灭了。”叶礼缓缓走到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青。 上了战场他就是一头狂兽,饮了血更是无法自控。然而此刻看见秦青仰起的白净小脸,他渴望杀戮的心竟奇迹般地平复了。 “我在等你。”秦青在夜风中低语。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竟让叶礼丢下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沉沉地笑了一声。 秦青在等他回来啊…… 空旷的心被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占满,眼眶止不住地发热。 “官兵为什么会去剿匪?不收好处费,他们竟然愿意出兵?上回侯府给他们送了五万两银子,他们才肯派一支队伍在附近巡逻。” 秦青只用一句话就把叶礼火热的心浇得凉透。 叶礼:“……我也不知。” 给了好处,朝廷驻军才肯参与剿匪,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叶礼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眸色暗沉地瞥向阿牛。 阿牛咬咬牙,心里也是恨地不行。娘的,今日暗卫递消息过去,江北城的守备明明表现得很积极,原来都是装的! “回来了就好。我给你们准备了宵夜,都去吃吧。”秦青抱着996站起来,双腿一麻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叶礼连忙伸出手臂把人抱住,鼻端先是嗅到一股清甜的香气,怀里很快便撞入了一团柔软的躯体,像是拥住了一片云,洁白轻盈,转瞬就会散了去。 叶礼心中发慌,不由箍紧了秦青的腰。 腰好细,仿佛一折就断。 叶礼心中又是一慌,连忙松了松手,然后又紧了紧,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抱紧了怕弄疼秦青,松开了又害怕失去。到底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心里的慌乱越来越深,让叶礼额头直冒冷汗。忆起自己隐藏的身份,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摄住了他的心魂。 如果自己是真正的叶礼,那该多好啊……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秦青推开叶礼,指着沾染在自己外袍上的血点。 叶礼低下头,压抑着心中的恐慌,哑声道:“对不起小侯爷。” “没关系,你安全回来了就好。”秦青转身往大门里走去,似想起什么,忽然对小凳子说道:“你以后不用当差了。” 小凳子愣在当场,脸庞一片煞白,显然已吓得丢了魂儿。没了这份差事,他怎么活啊! 叶礼和阿牛互相对视,都没开腔。 “你以后去草棚那边给做工的人打饭,月钱给你加五百个铜板。”秦青又道。 小凳子这才眨了眨眼,缓慢而又欣喜地笑起来。 秦青捏住他依然煞白的脸,戏谑地问:“方才吓到没有?” 小凳子老老实实点头:“吓到了。” 秦青松开他的腮帮子,一面往府门里走,一面低语,“就是要吓吓你,呵呵” 他清润的笑声洒了一路,带着一点儿孩童才有的顽皮。 小凳子捂着滚烫的脸颊,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侯爷…… “看什么呢?”叶礼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小凳子一跳。小凳子转头望去,对上的却是一双黑不见底,寒光四溢的深眸。 那是比大山里的老虎更凶狠的一种目光,仿佛能吃人。 小凳子连忙摇头,说没看什么。 叶礼摸摸他的脑袋,一句话都没说便去了。 --- 宵夜已经热好,一一端上桌。 秦青一口没吃,只是坐在餐桌对面,静静看着狼吞虎咽的叶礼和阿牛。 “管家派了许多人去找你妹妹。”秦青徐徐说道:“我让他们尽量在半月之内把人找到,之后就送你们离开。” 叶礼忽然失去了胃口,形同嚼蜡。 阿牛暗搓搓地看了主子一眼,没敢搭腔。他感觉得到,主子的好心情被毁掉了。 “我们不能留在侯府里做工吗?如今是乱世,去了外面很难找到活路。”叶礼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侯府,却还是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些话。 阿牛压下心中的诧异,默默吃面。 “留在侯府,你们更加没有活路,因为侯府早晚会被抄家灭族。”秦青淡淡说道。 “咳咳咳,咳咳咳……”阿牛忽然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叶礼握在手中的筷子止不住地抖了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不止朝廷防备着秦家,秦家也一样防备着朝廷。秦青一早就清楚自己的结局。 “秦家因何发家,全大燕朝的人都知道。如今圣上要清算秦家也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我这颗头颅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割下,带入京城献给圣上。” 秦青指了指自己纤细修长的脖颈。 阿牛连忙压下脑袋,不敢多看。 叶礼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恐怖至极的场景。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以极快的速度劈砍下来,然后便是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秦青的头颅…… 啪得一声轻响,叶礼手中的玉筷竟被他不自觉地捏成两段。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眼睛发红。 秦青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叹息道:“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侯府也是龙潭虎穴。” 叶礼丢下断裂的筷子,追出门外,“谁若是想伤害你,我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去拉秦青的衣袖。 “如果是你想要伤害我呢?”秦青回眸看来,表情平静。 叶礼已经伸出去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竟是不敢再碰触面前这冰雪一般易碎的人。 “我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我也从来不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秦青朝黑暗深处走去,嗓音里带着一丝心若冷灰的寂寥。 “小侯爷,你没有罪。不会有人来杀你!” 叶礼的头顶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他站在光明处,秦青却在被黑暗吞噬。 “我享受了祖父带来的荣华富贵,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如果我死了,劳烦你帮我收一收尸,烧成灰,洒进壶口瀑布里去。” 说完这句话,秦青浅白的袍角就彻底被黑暗吞没。 叶礼站在灯笼下久久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 阿牛追出来,伤感地看着秦青的背影,再一转头,却见主子的两只眼睛已一片通红,里面闪烁着晶莹的光。 那是眼泪吗? “叶哥,我们真的要——”阿牛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叶礼忽然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眸里迸射出狂怒的火焰。 “谁说我要杀了秦青?谁说的?”他掐住阿牛的脖子,极力压低嗓音嘶吼,扭曲的面庞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黑暗中,996忽然睁开双眼,懒懒地问:“你干嘛对李夙夜说那些话?” “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而已。”秦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996软软的毛。 “试探出什么了?” “他好像,暗中恋慕着我……” 一声轻笑散落在风里。 --- 县衙内,齐似风屏退左右,与妹妹齐思雨密谈。 齐似风:“泰安侯府答应帮无为道长举办祈雨仪式。无为道长正四处挑选祭品,这次是二十个童男童女,全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齐思雨:“这些人不得恨毒了泰安侯府?” “那是自然。更妙的是,四殿下此时也在泰安侯府。见到这等惨事,你可以想象他是何等震怒。” “我们要不要救下这二十人?” “祭祀那天你去现场大闹,叫四殿下好好看看你的善良与果敢。我派兵稍后赶到。” “我若是没拦住呢?” “你拦不住,四殿下能拦住。不过,若是你们都没拦住,那就更好了。二十个孩子一死,这笔血债四殿下必然会记在泰安侯府头上。届时清算起来,那就是一个满门抄斩!”齐似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忍不住笑了笑。 齐思雨拧眉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哥哥你还是晚些再拦吧。” “放心吧,我带去的差役很少,祭祀那天全城百姓都会赶去观礼,我们几个若想爬上祭台阻止无为道长作孽,却也不容易。那些百姓会把我们牢牢扣在原地。倘若我被打伤了,那才更好。” 齐思雨会心一笑:“倘若哥哥被打伤了,那便是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哥哥的赤胆忠心,大仁大义,四殿下必是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勾唇。 --- 江匪石站在山中的一座要塞的塔防之上,俯瞰整个江北城。 一名身材壮硕,胡须虬结的汉子匆匆爬上高塔,小声说道:“无为道长在四处抓孩童,这次是二十个,泰安侯府的小侯爷亲口索要的。我们是不是……” 汉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江匪石眸光闪了闪:“小侯爷亲口要的?二十人?” 汉子点点头。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待到祭祀那天潜伏在人群中,看看情况再说。” --- 祭祀的日子渐渐逼近,阿牛把叶礼拉到僻静的角落,问道:“叶哥,咱们真的不管了吗?” “派兵潜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你知晓,我也知晓,秦青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阿牛默默点头,并无异议。 --- 三日后,壶口瀑布周围站满了来祈雨的百姓,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无为道长正在吟唱咒语,手中的桃木剑耍出一片残影。 二十个孩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个关在竹编的笼子里,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父母隐没在人群中,用哭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坐在祭台上的秦青。 整个泰安侯府都没有人出席祈雨庆典,唯独他来了。他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毒辣的阳光照得他脸颊泛红,眸子沁水。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包裹着这般狠毒的一颗心! “我一定要杀了秦青!”不知哪个绝望的母亲咬着牙齿躲在人群里说出了这句话。 齐思雨四处看了看,继而勾起唇角。 叶礼和阿牛站在秦青身后,默默看着无为道长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吐烟,一会儿手舞足蹈。这个妖道挺会装神弄鬼,惹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惊呼。 冗长的祈雨祷告终于结束,无为道长挥了挥手,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便把祭品一样一样丢进奔腾咆哮的壶口瀑布里。 先是一头烤全羊,再是一只烤乳猪,然后是一箱白银。 两个道士颇为“吃力”地抬起装有白银的木箱,缓缓走到祭台边缘。这箱白银不用说,也是侯府进贡的。 往瀑布里扔银子给龙王爷花用,这也是惯例,每次都是五十两。 有人眼馋这笔银子也不敢下水去捞,只因壶口瀑布这个地方处处都是急流和暗涌,鱼儿进去了都得淹死,更何况是人。 扔完银子就该扔孩子了。齐思雨在仆人的帮助下慢慢挤到最前方,翘首以待。 孩子们的父母亲族,以及曾经被淹死在此处的孩子们的父母亲族,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好恨!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些畜生! 可若是他们稍有动作,周围这些祈盼下雨的百姓却也会把他们撕碎!因为落下一场大雨便能救活千万人的命! 死几十个孩子算什么呢? 忍啊!忍到心头滴血也要忍!这些人低下头,压抑着痛不欲生的感觉。 两个道士终于把一箱白银搬到了祭台边。 齐思雨不断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等到孩子们也被抬到祭台边,她要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喊一声:“慢着!”然后踩着仆人的肩膀爬上高台,与无为道长和秦青展开一场舌战。 她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意识到把活人扔进水里溺死是罪恶!她要让泰安侯府成为众矢之的! 齐思雨定了定神,眸子里放射出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也晃动着手臂,准备扔下一箱白银。 “慢着!”一声轻喝忽然响起。 齐思雨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发觉这一声“慢着”不是自己喊的,而是台上的秦青。 正准备丢下一箱白银的道士们疑惑回头。 无为道长笑眯眯地问:“小侯爷有什么差遣吗?” 终究还是心软了,准备老老实实拿出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些孩童?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个罪孽,泰安侯府背定了! 无为道长眼里放射出穷凶极恶的光。 秦青细细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叶礼和阿牛立刻弯下腰,极为费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间。箱盖打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而出,惊得台下众人齐齐发出震天响的喧哗。 “是黄金!整整齐齐一大箱!”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还没看见这么多金元宝!” “泰安侯府果然巨富!”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得眼红。 无为道长的眼珠子也红了。他万没料到秦青拿出的竟然是金元宝!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两千两! 两千两!而且还是黄金!无为道长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会儿莫说叫他放了那二十个孩童,就是让他立刻终止祈雨仪式,他也绝无二话。 叶礼和阿牛把上下两层黄金都摊开给无为道长看了看,然后又关上箱盖,抬起箱子,大步朝祭台边缘走去,作势要往壶口瀑布里扔。 无为道长:“!!!” “你们做什么?”无为道长失口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往日就算扔下再多祭品,龙王爷总是不愿降雨。今次我泰安侯府做主,把祭银换成两千两金元宝。祈雨要的就是一个心诚。这下龙王爷总能看见我们的诚意了吧?” 秦青朗声说道。 台下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不多时便得出判断——侯府这样做,心真是太诚了!两千两黄金都舍得扔进水里,龙王爷一定会感动的!至少他们已经被感动得快哭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们心疼啊! “小侯爷慷慨!龙王爷必然会被打动,降下雨来!”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 秦青眸光闪了闪,悄然往人群里看去,于是便窥见了一道穿着白袍的熟悉身影。 那是江匪石。他在煽动百姓。 秦青冲对方远远地眨了眨眼,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微弯的唇。 江匪石也抬了抬手,笑得隐秘而又快活。他已经猜到小侯爷想干什么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叶礼也听出了江匪石的声音,连忙朝秦青看去,却见少年正冲台下灿笑,眼睛里满是清透愉悦的光。可是对着自己,他少有这般全然放松的情态。 叶礼暗自握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 阿牛暗暗使劲儿,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祭台边挪动。眼看台下的浑浊浪涛即将把这箱财宝吞没,两个抬银箱子的道士不免急了,回过头用力瞪着无为道长。 台下的百姓纷纷呐喊:“快把金子扔下水献给龙王爷!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 “对对对,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这次的祭品龙王爷再也不会嫌弃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在干旱中煎熬了数月之久的百姓对降雨的渴望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迫切的呼声把毒辣阳光都冲淡了。 无为道长被逼出了满头大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跳,忽然高喊:“慢着!祭品改换之后,祈雨的时辰也要换!否则龙王爷收不到我们的供奉!待我算一算,待我算一算。” 无为道长飞快掐着手指,急促说道:“后日,后日才是最合适的时辰!我们后日会准备更多祭品,再来拜见龙王爷!” 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只能仍由他胡乱安排。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差点腿软地跪倒在地。太好了,他们还能拖个几日,再来想想办法! 叶礼和阿牛想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搬回去,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却上前一步,按住箱盖,沉声道:“祭品需要放在道观里斋戒祈福才可去掉浊世的污秽。你们把箱子给我们吧。” 叶礼和阿牛看向秦青,秦青默默点了点头。 “上钩了。”他在心里曼声一笑,眼睛弯得像个小狐狸。 996没好气地抱怨:“不知道你又在搞什么鬼,每次都憋着不说。” 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匪石也狐狸一般笑了笑,带着一群毫不起眼的汉子慢慢离开了。 “小侯爷若是被谁害了去,我可是会掉眼泪的。”他低声呢喃,眸光渐暗。 扮作百姓的一群暗卫也在叶礼不经意的一个摆手之下陆陆续续散去。 齐思雨跺了跺脚,暗骂一声晦气,这才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挫败地走了。后日,她一定要让秦青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第87章 4你是枝头雪9 祈雨仪式忽然中止,台下的百姓不得不陆续散去。 一大群道士跳上祭台,把二十个孩童以及一箱子黄金匆忙运走。 看着这些道士稳健的下盘和鼓胀的太阳穴,叶礼附在秦青耳边低语:“都是一群练家子。” 秦青转过头,同样附在叶礼耳边低语:“你说他们到底是道士还是土匪?” 清甜的香味裹着湿湿热热的气流喷洒在耳畔,叫叶礼心慌意乱,神思不属。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那清虚观恐怕是一个土匪窝。” “不止是土匪,还是人贩子。附近总有孩童失踪,与这清虚观脱不了关系。这帮妖道如果不除,江北城岂有宁日。”秦青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便站起身,笑眯眯地与无为道长告辞。 下午,一行人回到侯府。 秦德怀坐在前厅,手边摆放着一个小箱子。 “爹爹,莫非守备大人不愿协助侯府?”看见小箱子未曾送出去,秦青忍不住皱眉。 “他答应了,但他不愿收这箱金元宝。”秦德怀捋着自己短短的胡须,满脸疑惑:“那可是一个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次怎么转性了?我一提出让他们帮忙盯着清虚观,适当的时候攻打进去,他们就满口答应了,还派出一千精兵。以前让他们出一支两百人的巡逻队,他们都要开价五万两。” “因为背后有一尊大佛镇着呗。”996斜着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叶礼。 叶礼眼观鼻鼻观心,深藏功与名。 秦青假装惊愕,末了淡笑摆手:“许是抄检清虚观,他们能得到更多好处吧。 秦德怀—想也是,便安下心来。 叶礼把头压得更低,心里涌上愤怒和羞惭。朝廷官员与驻军在江北城有何作为,他全然看不见,但名声不堪的侯府却实实在在保护着江北城的百姓。 “爹爹辛苦了,我让厨房给爹爹炖了猪肚汤。” “儿子辛苦了,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 父子俩齐齐开口,说的还都是差不多的贴心话,不由拉着彼此的手朗笑起来。 这个家,远非外界想象的荒y,这对父子,也绝不是鱼肉乡民之徒。 叶礼深感流言的可怕,然而更令他害怕的却是流言背后隐藏的恶意。 到底是谁在暗中陷害泰安侯府?不,其实就连自己也是来暗害这对父子的。如果不曾跟着秦青归家,亲眼看见侯府里发生的一切,自己对秦青的偏见恐怕到现在还无法消除吧? 然后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心安理得地剿灭侯府,拿走免死金牌和铸币权,把这桩冤案当成一个莫大的功绩,带回京城取悦父皇。 父辈的仇怨真的要报复在秦青身上吗?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要图穷匕见,不死不休吗? 叶礼握紧双拳,心脏难以抑制地闷痛起来。 与此同时,小凳子提着一个食盒敲响了偏院的门。两个家丁放他入内,过了一会儿,陶然大吵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便传出愤恨的哭声。 小凳子耐心细致地安慰着陶然,渐渐取得了陶然的信任。 --- 两日后,江匪石带着一盒药膏登门拜见。 “这就是由女子之手调配而成的养发膏,小侯爷要试试吗?”江匪石笑着说道。 “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去刘家村打听养发膏的方子?”秦青打开盒盖,闻了闻凝乳般的半透明膏体,忍不住赞叹一句,“很香。” 不如小侯爷你的体香。江匪石在心里调侃,面上却笑得温文尔雅,“是的,江北城但凡有些闲钱的人家都来打听了。我也未曾隐瞒,该说的都说了。” 秦青低低笑了两声,感慨道:“若是如此,想来再过不久,江北城的女子便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是啊,江北城的豪门望族会争着抢着雇佣女工,就像江南的布商争抢绣娘一般。” “由女子亲手采摘的茶叶会不会更清冽?由女子亲手调配的香料会不会更浓郁?由女子亲手熬制的养肤膏会不会更好用?女子可以做的事真的很多啊。” 秦青捧着那盒养发膏,垂眸想了想,叹息道:“在这乱世之中,男子要活命,女子也要活命,否则哪里来的阴阳调和,生生不息呢?” 江匪石轻笑道:“小侯爷说的是。所以侯府日后还要雇佣女工采茶叶,制香料,做养肤膏吗?” “是啊,毕竟我可是荒y无度,穷奢极侈的小侯爷,我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秦青这句话逗笑了江匪石。 “荒y无度,穷奢极侈?”他玩味地咀嚼这两个词,不由讥讽一笑。 站在秦青身后的叶礼也在品评这几个字,面皮有些发烫!曾经他也是听信了流言,因而憎恶秦青的人之一。 秦青把自己白皙如玉的手伸到江匪石眼底,戏谑一笑。 “你看看我这皮肤。 江匪石定睛看去,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灼热。这般的冰肌玉骨,会不会在自己的目光里融化? 叶礼也定睛看去,喉结不由上下滚了滚。他想到了凝乳,想到了脂玉,想到了冰雪,也想到了娇嫩的花蕾。一切最美好的联想,都可以堆砌在秦青身上。 秦青又解开头顶的金冠,散下长及脚踝的黑发,捻着其中一缕送到江匪石眼底。 “你再看看我这发丝。” 江匪石指尖微动,忽然很想接过这缕绸缎一般的黑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叶礼脚步微挪,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更加清晰地看见这个散着长发,润着雪肤的玉人。他想靠近,更想拥有…… 他甫一挪动,江匪石就抬起眼眸,警告一般瞥过来。 叶礼回以锐利目光,面色一片黑沉。 两人的对视只发生在刹那,迸射而出的敌意猛地一撞就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秦青全无察觉,用玉雕一般的细长食指缠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轻笑道:“无需对外界宣扬这些方子有何好处,我只需站出去就是验证。往后啊,这江北城的女子会过得越来越平顺的。” “小侯爷这般的品貌,哪个不曾艳羡?再者,我们给出的方子也都是极好的。那养发的古方也只有小侯爷才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江匪石笑着夸赞。 “我当时略微一提,你就知道我想做什么。”秦青忽然凑近了一些,盯住江匪石的眼睛问道:“江先生,你是不是会读心?” 江匪石一瞬不瞬地回望,摇头低语:“非也,是小侯爷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两人都向彼此倾身,挺直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眸子里也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叶礼:“……”娘的!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江匪石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抽离,然后落入小侯爷漩涡一般的眼睛。这双水润清透的桃花眼不仅能说话,还会勾魂! 江匪石假装镇定地往后靠了靠,从鼻端释出一缕滚烫的热气。 秦青还在看着江匪石,眸子里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 叶礼慢慢握紧拳头:娘的,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江匪石的掌心冒出一层黏腻的细汗。面对任何人,甚至是皇帝,他都可以做到处之泰然,淡而视之,可是面对小侯爷,他却越来越觉得心慌意乱。 再这么看下去,我可要唐突你了小侯爷。江匪石在心里暗暗笑了一声,腥红舌尖难耐地舔了舔薄唇。 秦青终于垂下眼睑,敛去了瞳仁里那些莫名的光。 窝在秦青怀里的996吓得炸开了毛:“喵!这个土匪头子刚才好像一条蛇!” 秦青揉了揉996的脑袋,戏谑道:“他方才大约是想吃了我。”话落,一丝颇觉有趣的浅笑在他唇角缓缓荡开。 “他想吃了你?那我先扒了他的皮!”996根本没听懂这句富有暗示性的话语,气呼呼地探出自己的利爪。 秦青抓住996蠢蠢欲动的爪子,抬眸望向江匪石:“今日祈雨,我准备散着长发去。” 江匪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倾身,压着满心热意,假装温文地说道:“不知小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为小侯爷亲手抹上养发膏?”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就忍不住了。 “这养发膏须女子亲手采摘,亲自炮制,亲手熬煮,方能有效,涂抹的时候自然也须女子涂抹才行。我去叫婢女。” 他正准备迈步,却听秦青低低地笑开了。 “什么必须女子亲手采摘、炮制、熬煮,都是假的。这方子无论谁拿了都有效。” 末了,秦青把养发膏递给江匪石,言道:“劳烦江先生了。” “举手之劳而已。” 江匪石在婢女的伺候下认认真真洗了手,然后便接过养发膏,用指尖沾取一点,抹在掌心捂成热热的一团液体,这才仔仔细细往秦青的发丝上涂。 叶礼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江匪石,心里升腾着一股怒火。 这江匪石凭什么说举手之劳?叫他给秦青润发,那是劳累吗?那是他的荣幸!这人好不要脸! 叶礼暗暗运了好几次气才把怒火压回心底。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被江匪石捧在手里的那缕头发。 秦青的头发又长又密,带着丝缎一般的质感。不是很轻薄的那种丝缎,而是沉重垂顺的丝缎。用梳子轻轻梳理整齐便会化作一面黑镜,映照出光华与面影。 此刻,这些头发一缕一缕被润泽,一点一点染上浓香,水流一般倾泻。 叶礼连忙后退几步,竟差点误以为这些水流会淌到自己脚边遭受踩踏。 他只是在旁看着就已如此着迷,亲手替这些发丝涂上水润光泽的江匪石又是什么感觉? 叶礼睨向江匪石。这人表面上看着仿佛很平静,动作也非常缓慢,呼吸却有些发沉,显然正压抑着什么情绪,眼睛里闪烁着蛇一般贪婪的光。 莫非这人也性好龙阳?叶礼眯了眯眼,心里的怒火瞬间高涨。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秦青喜欢男子,江匪石也喜欢男子,他们之间产生暧昧岂不是自然而然之事? 叶礼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双手忽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微响。这是拳头握得太用力,导致了骨关节的摩擦。 昏昏欲睡的秦青没有注意到这点响动,认真涂抹发丝的江匪石却忽然瞥了叶礼一眼,继而勾唇一笑。 这是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蛇一般贪婪的眼睛散发出寒冷彻骨的凶光。江匪石用野兽的直觉,飞快地锁定了自己的敌人。 叶礼俊美无俦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凶猛而又狰狞。 娘的,区区升斗小民,也配肖想秦青这般的玉人,真是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纠结半天,叶礼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愤怒的那个点,于是狂躁不安的情绪就更为理直气壮地抒发出来。他把手掌按在了刀柄上,目中露出威胁的冷光。 秦青单手托腮,摇晃着脑袋,已经惺忪地睡了过去。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胖猫也叼着一只小鱼干,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江匪石伸出手,在秦青脸前轻挥几下,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便捧起一缕如水的发丝,置于唇边轻吻了一记。 浓烈的香气,沁凉的触感,迷乱了他的心。他本是为了让这个心怀叵测的侍卫露出真面目,自己却先沉溺了。 他缠绕着这缕发丝,低不可闻又暧昧缱绻地笑了笑。 婢女都守在门外,只有站在对面的叶礼亲眼目睹了这番场景。 江匪石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几乎快要射穿自己身体的两束目光。那是嫉妒到发狂,愤恨到极点的一种视线,倘若视线也能杀人,江匪石怕是早就被对方千刀万剐了。 江匪石依然用手指缠绕着这缕如水丝发,笑盈盈地望向叶礼。 叶礼竟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小侯爷,祈雨仪式快开始了。”江匪石忽然开口轻唤。 秦青晃了晃脑袋,慢慢苏醒过来。 叶礼咬咬牙,只能极其不甘地把刀插回刀鞘。 娘的小白脸,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 一个时辰后,秦青抱着996坐在了祈雨台上,满头乌发不曾捆扎,被风撩动之后逸散出丝缎一般的柔光。 叶礼铁青的面色到现在还未恢复过来。 秦青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向后靠了靠,低声说道:“你看这些达官贵人,有谁真的关心几十个孩童的死活?他们全都在看我的头发。” 叶礼弯下腰,做聆听状,然后抬眸扫了扫站在最前列的那些锦衣华服之人。他们果然一个个都在打量秦青的头发,目中带着窥探和艳羡。 有几个贵妇交头接耳,已经议论上了。 就连平日里装作简朴的齐家小姐,此刻也歪着脑袋,竖着耳朵,去听这些贵妇的议论,试图找到养出这么一头黑发的秘诀。 果真没有谁关心那些孩童。 “你看这些人。”秦青又道。 叶礼把腰压得更低,耳朵快要凑到秦青嘴边。有一个词叫做“俯首帖耳”,用以形容此刻的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阿牛咳了咳,试图让主子保持一点尊严,只可惜主子选择忽略他的存在。 秦青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缓慢说道:“真正关心孩子们死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亲人而已。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所以我们若是站出去,对他们说祈雨无用,溺死孩童是触犯刑律,他们不会听从。每一个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就像此刻竟然还有人仅仅只是关心我的头发一般。” 话落,秦青讥讽地笑了笑,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绕着圈。 叶礼愣愣地看着这缕头发,不知过了多久才直起腰,看向台下乌黑一片的人群。 是的,说教之于这些人根本无用。达官贵人想要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而平民百姓要的是一场把他们拉出绝望的急雨。 只要能求来雨,谁会管几个孩子的死活呢? 叶礼看向放置在一旁的二十个竹笼,笼子里的孩童已哭到精疲力竭。可是守着他们的那些道士却都满脸冷漠。 “人类的悲欢因阶层的不同,从来就是不相通的。”秦青便在这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是小侯爷你明白。”叶礼哑声说道。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话。 拿着桃木剑一顿乱舞的无为道长便在这时大喝一声,“时辰已到,上祭品!” 许多祭品被牛高马大的道士们一一搬上祭台,其中也包括那箱金元宝。 箱盖是打开的,里面金光闪闪的一片。 台下的百姓发出兴奋的欢呼,连连喊着这次必然会下雨,不下雨绝无可能等笃定之语。 无为道长眼珠子转了转,把三炷香递给秦青,要求秦青一直跪在龙王爷的神像前祈祷,直至所有祭品都扔进瀑布。 “倘若小侯爷祈祷的心不诚,龙王爷便不会给江北城落下救命雨。”说这话的时候,无为道长故意提高音量,叫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知道所谓的祈雨仪式全都是唱大戏,什么龙王爷更是无稽之谈。 台下的百姓因为两千两金元宝的出现,对这次祈雨抱以极高的期待。他们觉得这么大一笔财宝进献上去,龙王爷一定会降雨。 但无为道长为防万一,必须给自己找个人背黑锅。若是下雨了,自然千好万好,若是不下雨,那就是秦青祷告的时候心不诚。 他只要略一宣扬,就能把秦青塑造成妖孽,用流言毁了对方。 心里的毒计一条接一条地往外冒,令无为道长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秦青接过三炷香,正准备朝龙王爷的神像走去,叶礼却忽然说道:“香灰落下时带着高温,会烫伤手背,小侯爷小心些。” 为太上皇守灵时,叶礼曾三番两次被香灰烫伤,那种疼痛他不希望发生在秦青身上。 996跳上一旁的桌子,舔了舔杯中的茶水,哼笑道:“说好的恶心呢?现在不照样变成一只舔狗!” 秦青回眸一笑,大步走到神像前跪了下去。 “进献祭品!”无为道长兴奋地大喊一声。 这次还是按照之前的顺序,先是烤全羊,后是烤乳猪,再是装有五十两白银和两千两黄金的箱子。 其实无为道长更想最先把金银两口箱子扔下去,但他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只得忍住了。 两名道士关上装有金元宝的箱子,颇为“吃力”地抬往祭台边缘。 叶礼便在此时摆了摆手,挥出一道气劲。 台上忽然刮起一阵风,把沙尘送入两个道士的眼睛。待他们闭眼撇头之际,叶礼弹出两粒石子,打中两名道士的后脚跟。 两个道士痛呼一声往前扑倒,顺势丢下了箱子。箱子里装有两千两黄金,拢共快二百斤的重量,却那么轻易就翻倒了,箱盖打开,许多金灿灿的元宝从里面滚出来。 “黄金掉了,黄金掉了!”台下有人紧张地大喊。 然而下一瞬,又有一股风刮过,把那些金元宝吹得徐徐滚动,滚过了无为道长惊恐的眼,滚过了秦青纯白的袍角,滚到台下,被祈雨的百姓接住。 “金元宝是假的!纸糊的!”一名百姓狠狠捏扁了金元宝,高声喊道。 “什么,金元宝为何是纸糊的?”台下顿时发出沸反盈天的叱问。 无为道长连忙喊道:“是泰安侯府作假!根本没有什么金元宝!” 秦青扔掉手里的三炷香,妖冶面容罩上一层寒霜。 齐思雨正极力思索着该如何利用这桩意外把泰安侯府钉死,一群官兵却忽然冲上高台,把无为道长摁倒在地,清虚观的那些道士也都被一把把大刀比住了脖颈。 江北城守备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着一列士兵,士兵们抬着许多口箱子,每口箱子里都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其中最耀眼的还属当先那口箱子,里面装的竟然是金元宝! “哼,泰安侯府的金元宝都在这里!”守备拿起一个金元宝,让周围的百姓查看底部印刻的“泰安侯府”四字。 “这里所有金银都是从清虚观里搜出来的!也是每次祈雨仪式,由当地豪绅或乡民筹集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来看。谁家提供的祭银,底部都烙有记号,一查便知。这些祭银从未有一次被扔进水里献给龙王爷,而是被替换成纸糊的元宝,进了清虚观这些妖道的口袋!”守备大声说道。 周围的百姓呆住了。其中有几个豪绅果然挤到守备身边,拿起一个个银元宝查看,发现自家的徽记,顿时露出怒容。 秦青抬头望了望天,冷冷说道:“难怪每次祈雨都是无果,原是你这个妖道贪墨了龙王爷的供奉,导致龙王爷降怒于江北城,招来了连年洪涝与大旱,害死了无数百姓!你们罪大恶极!” 无为道长不是想给秦青扣屎盆子吗?那秦青就把更大一口黑锅扣到对方头上。 触怒龙王招致天灾,这样的泼天大锅,不知无为道长背不背得起。 第88章 4你是枝头雪10 秦青的质问令无为道长脸色煞白,无从回答。 这么大一口锅砸下来,当即就把他砸懵了。而台下的百姓受到这番言论的煽动,想到过去数年的洪涝以及大旱,想到自己饿死淹死的亲人,想到如今走投无路的绝境,心里的悲苦与仇恨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 “杀了这个妖道祭天!杀了他!” 不知谁吼了一句,台下顿时杀声震天,怒焰高涨。无数双手臂握成拳头在空中挥舞,无数张狰狞的脸释放出刻骨的恨意。 这一个个绝望的百姓就是一只只厉鬼,要向清虚观的道士索命。 秦青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理解那等切肤之痛。现在,秦青的话让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了切肤之痛。 清虚观的暴行伤害的不仅仅是那些孩童以及他们的亲族,而是江北城的每一个人。 喊杀声直冲云霄,竟然把壶口瀑布的咆哮都掩盖了。 无为道长急得直冒冷汗,连忙冲江北城守备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谁也不知道,清虚观与当地驻军其实是相互依存、狼狈为奸的关系。清虚观以祈雨为名目向当地豪绅富户勒索来的钱财,以及买卖儿童和妇人得来的收益,都是与守备平分的。 清虚观里藏匿的银子还只是无为道长的九牛一毛,私底下他聚敛的金银财宝不知凡几。而那些财宝埋在何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这笔财宝,守备说什么都会保下他。 哪怕是判了砍头之罪,守备也能随便找一个流民顶替无为道长,叫他逃出生天。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计划,为的正是这一天的到来。 江北城守备接收到无为道长的眼神,当即喊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为道长犯了法,自然有大燕刑律来惩处他,岂容尔等动用私刑?” 他已奉了四皇子的命,把这帮妖道抓住。那么带回去审问岂不是应当应分之事? 哪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守备也能用偷天换日的招数救出无为道长,又岂会畏惧一个皇子? 这样想着,守备挥挥手,厉声呵斥:“都散开,都散开,本官要把这妖道带走拷问!” 一群士兵举起未曾出鞘的刀,劈砍妄图爬上祭台的百姓。他们平日里与这帮妖道吃酒喝肉,称兄道弟,都是熟人。 百姓们被打落,摔倒在地,于混乱中差点被踩死。有的人还被打得头破血流,哭喊求饶。 本打算爬上祭台当英雄的齐思雨这会儿被扯破了衣衫,弄乱了头发,只能连连尖叫。齐似风还在外围,根本冲不进来。 渐渐的,台下的百姓们不敢再闹了。 江北城守备这才找来一捆绳子,让士兵们象征性地把这群妖道绑一绑,串成一串。 那多管闲事的四皇子不知道在哪里暗暗观察着,守备好歹也得做个秉公执法的样子出来。 秦青捋着怀里的胖猫,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乱象。每个人的表情、眼神、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 他朝台下看去,有几双血红的眼睛正看着无为道长,也看着自己。那些眼睛里蕴藏的恨意比海还深。 秦青要的就是这种恨,毁灭了天地,舍弃了生命,也要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的恨。 他默默望着这些眼睛,而后又垂眸看向一旁的二十个笼子。 “守备大人,让这些孩子的亲人上来,把他们带回家去吧。”秦青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江北城守备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 “谁是这些孩子的亲人?快上来把他们带走。” 人群涌动了一会儿,然后便有几个哭红了眼睛的女子爬上高台,急切地跑向竹笼。紧接着又有几十个男男女女爬了上去,嘴里喊着自家孩子的小名。 几双怨毒的眼睛盯上了秦青。 秦青知道,自己给无为道长出主意让他献祭二十个童男童女的事,必然招致了这些人的仇恨。 不过没关系,他要的就是这些仇恨。 秦青退后几步,伸出小手,紧紧揪住了叶礼的衣袖。 “保护我。”他小声说道。 叶礼愣了一愣,心里竟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使命感。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他不是什么李夙夜,他就是叶礼!一个被秦青带回家照顾的绝望流民,因为受了秦青恩惠,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垫在对方脚底。 叶礼抱住秦青纤细的腰,带着他跃上一旁高高放置的龙王神像。 在他们腾空的一瞬间,一个中年妇人猛扑过来,手中的短刀狠狠刺了一个空。她竟然想趁乱杀了秦青! 站在一旁的阿牛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等他回神,又有几个妇人扑向无为道长,口中发出怨毒的尖啸:“我要你死!” 却原来他们根本不甘心放走无为道长。什么刑律不刑律,他们现在就要这个妖道永远消失! 官兵们想阻止,却被涌上高台的几十个汉子拦住。女人们用了猛劲,又出其不意,终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无为道长推下了高台。 “啊!”凄惨的尖叫声被浊浪吞没。 一同掉下去的还有串在一起的十几个妖道。 涛声轰隆,水波汹涌,湮灭了一切罪恶。 996看呆了:“喵了个咪的!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把人叫上来的吧?” 秦青静静地看着沉沙滚滚的水面,不曾说话。 是的,早在一开始,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刑律可以惩处这些坏人?不会的。在江北城待了十几年,他太知道刑律是个什么东西。 这里没有刑律,只有官匪勾结,民不聊生。 定视中,一双温暖的手掌覆住了秦青薄凉的双眼。 “不要看。”叶礼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精心的呵护,响在他耳边。 秦青顺势闭上眼,放松紧绷的身体,倚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里。安全与寂静的感觉像微风一般萦绕。他感觉得到,叶礼垂下头,轻轻嗅了嗅自己的发,呼吸是缓的,却难掩压抑的沉重。 这个人恋慕着自己,却不敢言,只能在自己闭上眼睛的片刻,悄悄释放内心的一丝灼热。 于是在这一刻,秦青勾着薄唇轻松地笑了。 他转过身,眼睛依然闭着,却轻轻搂住了叶礼的腰。 “带我回家。 世界这么浑浊,我只想让你带我回家。你可以把我带回家,我知道。 这份信任从最初相见的那一刻起,就莫名其妙地根植于心底。秦青总是不断在问——叶礼你会不会害我? 可是答案他早已经知晓——不会的。 叶礼垂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心里的满足也像这壶口的浪涛,一阵更比一阵汹涌。 他默默无声地抱紧这人,腾空飞渡下了高台,燕子一般落到了数十米外的土坡上。 回头望去,江北城守备正在愤怒的吼叫。可是法不责众。周围所有百姓都在欢呼,都在喊着妖道已经祭天,求龙王爷降雨,他又有什么办法? 左不过这又是一场祈雨仪式罢了,只是祭品由孩童换成了妖道们自己。 以前没有人追究祈雨仪式用活人当祭品,以后也不会有人追究。 叶礼抱着秦青急奔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泰安侯府的马车。 把人抱进马车之后,他忽然僵住,大手又捂住了秦青的眼睛。 “我已经看见了。”秦青淡淡开口。 被他抱在怀里的胖猫愣愣地看着车顶棚,好像认得字一般。 秦青拉下叶礼的手,也看向了车顶棚。那上面被人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泰安侯府残杀幼童,必遭天谴!总有一日你们会被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秦青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竟轻声笑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泰安侯府的结局。” 996害怕地抱紧秦青:“不会的!我一定能帮你躲过劫难的!” 秦青摇摇头,然后便趴伏在矮桌上,疲惫地闭了眼睛。 叶礼抱住他,沉声道:“我们换一辆马车!” 这些字必然是那二十个孩童的亲人写的。无为道长死了,他们把所有仇恨都记在了秦青身上。他们还会伺机报复! 叶礼从一开始就知道秦青在做什么。秦青是好是坏,他最清楚。 “我们走。”他把浑身疲软的少年抱在怀里。 “就坐这辆车走吧。我困了。”秦青转过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叶礼的胸口。 “你的心跳很好听。”他倦倦地呢喃,慢慢闭了眼睛。 叶礼的心跳很急促,却又格外强健。这种蓬勃的生命力正是秦青需要的。他眷恋这个怀抱,就像一株植物眷恋着土地。 叶礼不敢再乱动。他松了松手,用最为舒适的力道把怀里的人拥抱。他红了眼眶,因为他的心太疼了。 什么抄家灭族,千刀万剐!谁给他们资格让他们来审判秦青!谁给的? 叶礼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沉沉说道:“走吧。” 车夫小声道歉:“我方才去如厕了,不知道那些字——” “走吧!” 叶礼不想听这些解释。 马车这才摇摇晃晃开走了。 陷在人群里的阿牛:“……”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坑洼的路上,前面不远处就是泰安侯府。 叶礼斜倚着车壁,胸膛上趴伏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少年。少年漆黑的长发水流一般倾泻,淌过叶礼的身体,又被他轻轻握了一束在手中。 每一次的颠簸都会让叶礼把少年抱得更紧,唯恐对方碰伤了哪里。 想到初来侯府那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秦青在车里撞的满头是包,叶礼不由露出了痛悔的表情。 被假象蒙蔽的自己怎会那般愚蠢? 叶礼正胡思乱想着,一块石头忽然砸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青睫毛一颤,慢慢醒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更多石头雨点一般砸在车上。 “你们干嘛砸车?当心我用马鞭抽你们!”车外传来马夫的叱骂。 秦青睁开眼睛,完全醒了。他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却见一群小孩蹦蹦跳跳地跟着马车,嘴里含着糖果,手里捏着石子儿,一副欢快无比的模样。 “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 孩子们反反复复吟唱着这些歌谣,却根本不知道这歌谣里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秦青猛地退后,脸色变得煞白。 996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喵了个咪的,这歌谣若是传唱开来,秦家满门都会被凌迟!” 秦青抓紧了叶礼的衣袖。 叶礼连忙捂住秦青的两只耳朵,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 这些孩童都在乡野里长大,岂能编出这样的儿歌?被他们含在嘴里的糖果是从哪儿来的?是从教导他们的人手里拿的吧? 这些孩子均来自于附近村寨。他们的父母从侯府领到了养活他们的工钱,可他们却在做着戕害侯府的恶事! 谁说天下自有公道?叶礼没有看见公道,只看见了一桩桩冤屈。 心疼的感觉像波涛一般泛滥。叶礼紧紧捂住秦青的耳朵,露出了愤怒至极的表情。 是谁在害秦青?叫他抓住,他必要杀了对方! “跑快点!”叶礼对车夫沉声下令。 马儿果然跑得快了一点。 忽然,那些刺耳的童谣消失了,接连响起的是孩子们的嚎啕大哭。叶礼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江匪石带着一群村民抓住了这些孩童,用竹板撬开他们的嘴,掏出糖果扔在地上。 “为了几块糖,你们便把救了你们全家的泰安侯府给卖了?这等见利忘义,不忠不孝之辈,莫说是我们刘家村的后人。” 江匪石脸上带着冷笑,手里的竹板狠狠抽在年纪最大的一个孩童的嘴上。 孩子的父母就站在一旁,先是不断冲侯府的马车作揖赔罪,然后狠心说道:“江先生你打得重一点,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涨涨记性!” 另外几个孩子也都被各自的父母拎到一旁,扒了裤子重重地打。 哭声取代了歌谣,传遍这条乡间小路。 叶礼一直看着这一幕,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弯才收回目光。 秦青趴伏于叶礼肩头,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往外看,然后便勾着薄唇静静地笑了。 哪怕这抹笑容是为了江匪石的维护,叶礼也不再觉得酸楚。只要秦青能够高兴起来,怎样都好。 --- “我们的小侯爷终于回来了。”被放出偏院的陶然坐在客厅里冷嘲热讽。 秦德怀拿出扇子给满头大汗的儿子扇风。 叶礼自然而然地接过扇子,呼呼地扇了起来。 爬上桌子啃食糕点的996冷笑一声:“哼,舔狗!” 陶然被关了好几天,早已经压了满肚子的火,当即就问道:“听说你马车里被人用血写了诅咒?你知道诅咒你的人是谁吗?” 秦青趴伏在桌上,把小脸面向叶礼,迎着风闭眼假寐。 陶然见不得他这副不知愁的模样,提醒道:“是那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写的!他们恨你,也恨泰安侯府!” 秦德怀连忙为儿子辩解:“你别吵吵了,我们一早就有计划的。那二十个孩子不会有事。” “怎么会没事?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是他们活该吗?直接把金子给那些妖道,不拿孩子当祭品,不也照样可以把妖道们往死里坑吗?孩子不是你们用来报复坏人的工具!” 陶然越说越生气,走上前想推秦青。 叶礼轻轻挥了挥手里的扇子,陶然的手臂竟被并不锋利的扇沿划出一条血痕。 陶然捂住伤口,惊呼了一声。 秦青睁开眼,厌厌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道:“那些妖道早已打通了江北城各处官衙的门路,你知道吗?” 陶然隐约知道一些。无为道长交游广阔,背景很深,去了谁家都是座上宾的待遇。 秦青直起腰,又道:“这些天我四处帮叶礼寻找妹妹,发现许多流浪到江北城的孩童都在清虚观附近莫名失踪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叶礼扇风的手停了停。 陶然恍惚摇头。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 秦青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毒辣的日头:“以往,无为道长扔下壶口的孩子大多是流浪的儿童,其中也有贫寒农户主动卖给他的女童。这件事你知道吗?” 陶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茫然。 “那二十个好人家的孩子有父母,有亲族,这些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以往被溺杀的孤儿难道就该死吗?” 秦青回过头看向陶然,问道:“那些失踪的孤儿,又有谁会在乎呢?” 陶然张了张嘴,想说我在乎。 “你在乎吗?可你拿什么去救他们呢?无为道长被官兵抓去,只要花些银子,早晚还会放出来。只要改名换姓,他还会重操旧业。你拿什么去阻止他,阻止官府的助纣为虐?”秦青仿佛看透了陶然的心。 陶然答不上来。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她什么都做不到。她连救人也只能花侯府的银子。 “那二十个孩童的父母,他们的恨意就是我需要的刀。我知道这把刀可以杀了无为道长,从而彻底杜绝这个罪恶。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吧?我为的是救下更多不能为自己发声,也不会有人去在乎的孤儿。” 秦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茶。 “尽管恨我吧,没有关系。我承认,我的确是不择手段了。但是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孩童被投入壶口当了祭品,也不会再有孤儿不明不白死在清虚观里。”他放下茶杯,平静地说道。 陶然张开口,酝酿了半晌,然后又紧紧闭上了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骂些什么。 秦青做的事似乎很残忍,可结果却是好的。街上那些被扭断手脚,割去舌头,匍匐爬行的乞儿是怎么来的?都是从清虚观这样的地方来的。可是谁又能救他们呢? 秦青救不了他们,因为扭断的手脚和割掉的舌头,再也长不回去了。可是秦青却救了未来许许多多会遭遇同样摧残的孩子…… 陶然摇了摇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秦青回头看了叶礼一眼,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查过了,你妹妹没被清虚观抓去。” 叶礼打扇的手颤了颤。 秦青的温柔重达千斤,竟叫他无法承受。妹妹是假的,身世是假的,那些苦难经历也是假的。当真相全部被揭开,秦青对自己,还能像现在这般吗? 蹲在桌上的996忽然嗤笑起来:“秦青,你看李夙夜的表情好像大难临头了一样。” 秦青回眸看了叶礼一眼,在心里委屈地低哼:“叫他骗我!” 陶然的叱骂和误解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因为这个人不重要。但叶礼却实实在在叫他伤心。 “我的儿啊!你受委屈了!”秦德怀忽然站起来抱住秦青,哭得老泪纵横:“你为江北城做了这么多事,招来的却全都是怨恨,爹爹心疼你啊!要不咱们把铸币权和免死金牌交上去,隐姓埋名躲起来吧!爹爹今天真的被吓到了,爹爹不想你出事!” 秦德怀越说越伤心,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秦青也不嫌脏,拿出帕子给秦德怀擦脸,无奈地说道:“爹爹,交了免死金牌和铸币权,你以为皇帝就会放过我们吗?不会的,姑姑做下的孽,皇帝都记在我们头上。拿着身份文牒和路引,我们躲到哪儿都会被找出来。就这么着吧,死之前把家里的钱全都花完,也就值当了。” 秦德怀挥挥手,哭着说道:“花花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要修一条四通八达的路,用来运粮。”秦青顺势说道。 “修!” “我要买粮食,越多越好。” “买!” “我要开工厂,叫附近的乡民都来做工。” “开!” “我要扩建侯府,广招工匠。” “扩!” “我要挖一条水渠,把南城洪波湖的水引到江北城来。” “挖!” 秦德怀顿了一顿,急忙喊道:“等等等等!你知道挖一条水渠把洪波湖的水引过来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吗?” “我知道。这条水渠要挖三年,沿途买地,雇佣工人,打点官府,差不多能把侯府掏空。”秦青平静地说道。 “掏空了侯府,咱们怎么活?”秦德怀颤声问道。 秦青把孩童们吟唱歌谣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反问道:“爹爹,你以为我们还有活路吗?” 秦德怀吓得眼都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拍桌,斩钉截铁地说道:“挖吧!开通水渠灌溉旱地本是官府应该做的事。如今官府没有作为,那咱们爷俩临死之前就做了吧。多多少少积一些阴德,叫我儿下辈子投一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行。” “爹。我这辈子投身当您儿子就已经很好了。”秦青把脸埋进父亲怀中,偷偷掉出了几滴眼泪。 秦德怀抱住儿子孱弱的身体,抚了抚他微凉的发丝,心痛如绞。 “我儿,你才十六岁啊!”这一声长叹,浸透了父亲的心头血。 叶礼手中的扇子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竟是再也无法伪装。悔恨与恐惧催促着他,叫他转过身,仓皇地离开。 第90章 4你是枝头雪12 今天他戴了一顶小小的莲花金冠,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纱袍,袍子上用金线绣满了一朵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路走来一路散发着莲香,显得飘渺如仙。 叶礼看得呆愣,漆黑眼眸里缀满了金色的光,那是秦青的身影在闪动。 “愣着干嘛?”秦青走到近前,用手指戳了戳叶礼的手臂。 轻轻的一点碰触,带着麻,带着痒,立刻叫叶礼回神。 叶礼连忙半跪下去,送上自己强壮的手臂和坚硬的膝盖。 “最后一次了。”秦青在心里怅惘地叹息,然后便踩着膝盖扶着手臂登上了马车。 “以后我给你踩。我敦实着呢。”996一边在心里保证,一边也跳上了叶礼的膝盖。 站在一旁的阿牛:“……”主子现在已经沦落到给小侯爷的宠物当凳子了吗? 雪白的长袍笼罩住叶礼的膝盖,然后又裹着一股清甜的香味轻抚了一下叶礼的脸庞与鼻尖,飘入了车厢。叶礼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膝盖上留下了一个小巧的脚印,用目光仔细丈量,竟还没有巴掌大。 叶礼盯着这个脚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身,跳上马车,哑声道:“出发。” 他没有拂去这个由白色尘埃组成的脚印,反倒用袍子盖住,私心隐藏了起来。 秦青把软枕垫在自己腰后,舒舒服服地靠着。996用爪子扒拉开食盒,嗷呜嗷呜地吃着里面的小鱼干。 叶礼弯腰进来,坐在一人一猫对面。 “这个东西你是在哪儿买的?好丑。”秦青晃了晃手里的小面人。 叶礼低了低头:“不记得在哪儿买的了。”但其实这个面人是他亲手捏的,只是手艺太糙,没敢承认而已。 他更不敢承认自己是照着秦青捏的。 秦青盯着面人看了一会儿,然后便把它放在矮几上。996想用爪子去扒拉,还被秦青拍了一下脑袋。 于是996给了叶礼一个白眼。 叶礼撇开头,笑了笑,只是转瞬却又因别离的伤感而黯淡了神色。 秦青从食盒里捻了一只小鱼干出来,用门牙轻轻啃了一口,没啃动,于是又用犬牙咬了一咬,还是没咬掉。 他皱着眉头露出委屈的神色。 叶礼静静看着他,黯淡的眉眼重又浮上轻快的浅笑。 秦青把小鱼干凑到996嘴边,996嗷呜一口咬掉了半截。 “不是小鱼干炸得太焦,是你牙齿太娇了!”它吐槽一句。 秦青把剩下的半截小鱼干塞进996嘴里,然后又抓起一大把小鱼干塞了进去,像是在泄愤。 996被噎得直翻白眼。 叶礼抿了抿薄唇,担心自己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压下笑意,他才缓缓开口:“小侯爷,差点忘了说,那两千两黄金昨日我和阿牛帮你带回来了,已给了管家入了库房。” “要回来了?”秦青很诧异,“守备竟然舍得?” “江北城已经换了守备,就在昨天晚上,新来的守备姓张,叫张启,很是清廉。张守备还说日后侯府有什么差遣,只管去找他。” “这位张守备竟敢照拂秦家,也不怕被同僚抓住把柄弹劾上去,丢了官帽。”秦青摇摇头,不可思议地呢喃。 这话叶礼不知该怎么接。皇帝千方百计地打压秦家,以至于秦家这一代竟无人可以入朝为官。秦青这么聪明,若是有机会上进,又哪里会被人传成纨绔。 叶礼轻叹了一口气。 秦青抱住996,不经意地问:“你以前在官衙里当马夫,你觉得齐似风这人如何?” 叶礼想了想,答道:“齐大人十八岁中了状元,二十岁进了翰林,二十三岁外派江北城,是个颖悟绝伦,精明强干之人。他来了江北之后,官场风气为之一清,赈灾济民也做得面面俱到,是个善于理政,长于讼狱的好官。” 秦青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叶礼又道:“若是有人提携,他应当能走得很远。” 996:“呵呵,提携齐似风的人不就是你吗?你们狼狈为奸,毁了侯府!” 秦青转头看向窗外,叹息道:“有人十八岁中了状元,有人都二十二了还能把自己妹妹弄丢,唉” 叶礼:.......“ 996:“哈哈哈哈哈……秦青怼得好!” 叶礼面皮滚烫,默默无言。自己莽夫的形象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只恨当初为何要编造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阿牛在外面说道:“小侯爷,前面的路不知被谁挖出一条横贯左右的大坑,马车过不去。我们得把坑填平,烦请小侯爷稍等片刻。” 秦青掀开窗帘往外看,叶礼与他挤在一个窗口,热热的呼吸吹着他的面颊。 这样的亲密接触,过个一天便少上一天。 “应当是土匪路霸挖的坑,为的是截停马车。新守备已开始扫荡附近的匪窝,挖坑的人恐怕已经望风而逃了。”叶礼简单解释一句,然后跳下车,带着人在附近巡查了一番。 “小侯爷,附近没有匪徒。”叶礼安抚道:“你在车里坐一会儿,我们填坑。” 秦青指了指坐在路两旁休息的一群流民说道:“让他们填坑吧,谁来帮忙就给谁二十个铜板。我这里有好多铜板!” 秦青推开矮几,打开暗格,敲了敲藏在里面的一个木头箱子。 叶礼想起来了,这一箱铜板还是自己陪着秦青从钱庄里取出来的。那时自己只觉得秦青愚蠢,于乱世中还显露钱财,可如今他才明白,这箱钱便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押车的仆从这么多,且全都身强体壮,力大如牛,随便喊几个填坑,也比这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填得快。 但秦青偏要让流民们来填,不是因为他喜欢欺压人,而是为了把钱给到更需要的人。 所谓的鱼肉乡民就是这么来的吧? 叶礼压下心里的疼惜,沉沉答应一声。 阿牛走向那群流民。 流民们连忙四散,露出恐惧的神色。被驱赶,被辱骂,被殴打,甚至拉去卖掉或杀死,是他们最常遭遇的命运。 待阿牛说明情况,这群人才又连忙聚拢在一起,欣喜不已地点头,然后用破烂的衣摆装满石子和泥土,往坑里倒。花了大约几刻钟,这坑才填平了。 秦青亲手把铜板分发给这群臭味熏天不成人样的流民。 “已经下雨了,你们怎么还不归家?干旱结束,还能抢种一季粮食。”他问道。 “我们哪里还有家啊!”一名驼背的老者潸然泪下:“为了活命,我们把土地都卖了。连着三年天灾,土地不值钱哩,卖了也买不了多少粮食。粮食吃完了,地也没了,我们只能去别处讨饭吃。” 又有一个瘦弱的汉子说道:“我倒是还有一块地,可我现在连一件蔽体的衣裳都买不起,哪里还有余钱买种子。再过几月就入冬了,我们怕是——”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话会让贵人觉得晦气,连忙闭口不言。 秦青指了指侯府的方向,说道:“你们知道泰安侯府吗?他家在修路,修房子,修水渠,需要很多工人,每天都有工钱拿,还管饭。你们去那儿看看吧。” 这些在绝境中渐渐枯槁了生命的人,一个个点亮了灰暗的眼睛。 “小公子您说的是真的吗?”老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打颤。 “是真的,那边什么人都要。青壮年烧砖建房,小孩和泥,老人帮忙煮饭运土。” “女人呢?女人可以去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挤上前来,焦急地问。 “女子更是缺人。小侯爷性好奢靡,荒/淫/无度,用的养发膏、养肤膏,喝的茶水、酒水,都要女子亲手做出来才行。女子去了那处可以制膏,可以采茶,可以酿酒,不愁无工可做,工钱也不比男子低。” 秦青又开始黑自己,还颇觉有趣地笑出了声。 叶礼却紧紧皱眉,心中揪扯。哪有什么性好奢靡,荒/淫/无度,都是假的。 那妇人高兴地快哭了,口不择言地说道:“奢靡好呀,贵人就该这样,要不然我们哪来的饭吃!那我们这便去了!谢谢小公子指点,谢谢!”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朝泰安侯府的方向走去,怀揣着喜悦和希望。 马车已行驶了很久,秦青还趴伏在窗边,看着这些人的背影。 “连年天灾,造成的最大隐患不是无粮可吃,而是土地大量被乡绅或达官贵人兼并。百姓们没有土地,只能沦为佃户或奴隶,而赋税却又压在他们头上。” 秦青坐回马车,看着叶礼的眼睛:“就算没了天灾,百姓们也不会有活路,因为还有人祸。” 叶礼握紧双拳,愧不敢言。 “别人都说是因为泰安侯府在这里,江北城才会民不聊生。”秦青看向窗外,没有再说下去,却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嘲笑。 叶礼的脸颊便在此刻烧得滚烫。 坐在外面的阿牛其实也能听见这段对话,心里的羞惭当真是熬煞人也。 马车终于抵达了江北城,秦青命仆从把米袋子全部打开,放置在一旁,烧了一大锅水开始熬粥。 前来领粥的民众看见碎米里掺了许多黑乎乎的石子儿,不由纷纷骂开。什么泰安侯府为富不仁,坑害百姓,必遭天谴等等。 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秦青坐在粥棚里,全然不为所动,叶礼和阿牛站在他身后,冷眼看着这群人。 几个孩童蹦蹦跳跳地跑到粥棚边,拍着小手唱道:“泰安——” 秦青立刻起身看去。 叶礼一个箭步就冲出了粥棚。 然而不等孩子们唱完,几个小乞丐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开始砸他们,然后扑过去,抢走了这些孩子装在衣兜里的糖果和铜板。 歌谣变成了嚎啕大哭的声音。几个孩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口里直喊爹娘。 秦青慢慢又坐了回去,叶礼在附近转了转,发现那群小乞儿见到成群结队在一起的孩子就用石子儿砸,完了抢劫一番,四散而逃。 叶礼站在街口拧眉沉思。他总觉得这群小乞儿出现得太巧了。 但施粥已经开始,容不得他查探,只得回去继续守着秦青。 但他不知道的是,不仅这条街口有小乞儿游荡,别的街道也发生着一样的事。但凡有成群结队的孩童拍着小手开始传唱歌谣,就会遭到小石子的攻击。 “红姐,我们四处逛遍了,这江北城再没有哪家的孩子敢唱那首歌谣。”一个乞丐打扮的汉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伸出手做乞讨状,实则低声回禀。 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点点头,装作满脸嫌弃地扔给乞丐一个铜板。 铜板滚到街对面,躺在了地上。乞丐捡起铜板用衣服擦了擦,露出一抹笑容。他抬起头,看了看红姐家对面的这个精致院落,院落的正门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慈济堂”三个大字。 --- 虽说秦青用了掺石子儿的米熬粥,但前来喝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然而几刻钟后,一群差役竟推开人群,凶神恶煞地走来,用铁链子锁住泰安侯府的仆从,拉扯着往衙门走,口里粗声粗气地说道:“有人喝了你们的粥腹痛难忍,说是肚皮被石子儿磨破了,你们跟我们去官衙一趟!” 秦青和叶礼上前阻拦,也被一并带了回去。 公堂之上,齐似风官威赫赫,肃容正坐,手里捏着一块惊堂木。两列差役用水火棍敲打地面,发出隆隆巨响。 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捂着肚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求官老爷帮草民做主。草民喝了泰安侯府的粥,把肚子磨破了!粥里掺着石子儿!”他艰难地爬起来,磕了一个头。 秦青被带到堂上,叶礼和阿牛等人竟被放了,此时正站在堂外旁观。许多百姓听得消息,也挤进官衙看热闹。 996爬上叶礼的肩膀,焦急地往里看。叶礼竟也没有把它撵下去,还轻轻托住了它胖乎乎的屁股。 “秦青,这事儿怎么解决啊?你有办法吗?”996焦急地喊。 秦青回眸看了看,摆摆手做了一个不用担心的动作。 齐似风放下惊堂木,缓缓说道:“小侯爷,这人状告你——” “他有没有喝过我家的粥还未可知。台下谁是大夫,麻烦配一副催吐的药来,我要验一验。”秦青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死了,我把你肚子剖开。你没死,我叫你吐出来。 齐似风也不迟疑,当即下令:“来人,找个大夫配药!” “不用去远处找了,草民就是大夫,刚好身上带着催吐药。”一名如松如竹,风流俊逸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 秦青回头一看,不禁莞尔。 是江匪石。 叶礼眼睁睁地看着江匪石从自己身边走过,与秦青站在一起。两人笑望彼此,默契天成。 “娘的!” 996听见叶礼低骂了一声。 “你骂谁呢?你不想江匪石救秦青吗?你还想害秦青?我他喵的拍死你!”996举起胖爪子对着叶礼的脸就是一顿乱拍。 阿牛:“主子,这猫太顽皮了,我把它赶走。” 叶礼把996抓进怀里摁住:“不用了。万一它跑丢了,秦青该伤心了。” 两人说话间,江匪石已把药粉喂进流民嘴里,还找来一个大托盘承接秽物。站在外面的老百姓一个个踮起脚尖往里看,莫不期待最终的结果。 “泰安侯府的粥里真的掺了石子儿!我亲眼看见的,肯定没有冤枉他们!” “是呀是呀,还验看什么,直接把这个小侯爷下大狱!” “秋后就砍头,时间正好!” 周围全都是这样的声音,令叶礼不适至极。他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紧紧握在手中。 堂内发出哇的一声,然后就是哗啦啦一阵响。 江匪石拉着秦青退后几步,自然而然地用手掌捂住了秦青的眼睛。 “莫看,太脏。” 然而他自己却直勾勾地看着,面容很冷。 叶礼:“娘的小白脸!” 996:“你骂的是江匪石啊!你吃醋呢?哈哈哈……” 那流民吐出一大滩带血的粥水,粥水里混杂着许多细小的石子儿。石子儿棱角分明,边缘锋利,吃进肚子里便仿如吞了钢钉,必是极其难受的。 仵作把石子儿捡出来,用水冲刷干净,装在瓷白的碗里,叫齐似风看了看,又走到外面转上一圈,让所有人都看一看。 堂外百姓发出了讨伐泰安侯府的声音。 齐似风狠狠拍打惊堂木,厉声责问:“小侯爷,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青不慌不忙地拱手:“方才我让差役把我家装粥的木桶也带来了,齐大人不妨验一验我家的粥水。” 齐似风并不言语,只是摆摆手,叫仵作舀粥。 仵作用瓢舀出一碗粥,却“咦”了一声。 齐似风问道:“何事?” 仵作摇摇头,又舀了一碗,然后是第二碗,第三碗…… 齐似风见他忙个不停,不耐烦地问:“你在作甚?” 秦青说道:“他舀出的粥水里没有石子儿,当然着急。别急,往最底下舀,石子儿很沉,都铺在最底下。” 仵作连忙往最底下舀,终于舀出几颗石子儿,用清水洗干净,同样放在瓷白的碗里,然后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 齐似风知道四皇子就在堂外看着,心里也焦躁,于是急促地问:“又怎么了?” “怎么了?”江匪石慢慢走上前,拿起两个碗,笑道:“因为仵作发现,这两个碗里的石子儿不一样。从那流民嘴里吐出的石子儿又尖锐又细小,从泰安侯府的大锅里找出的石子儿一个个却有拇指肚大,又沉又圆。” 江匪石走到外面,把两边碗里的石子儿展示给所有人看。 “不瞒各位,这些石子儿都是小侯爷叫我们附近村寨的乡民从干涸的河床里挖的,又带着一众妇人把相同大小的石子儿挑拣出来,用沸水煮了很多遍,这才掺进米里。这些石子儿大如蚕豆,直接就沉在粥水底部,哪会被舀进碗里。就算不小心舀进去,这么大的石头,含进嘴里立马就会发现,谁会吞下?” 江匪石回头看向齐似风,说道:“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打开剩下那些米袋子,看看里面掺的石子儿是不是都一个模样。” 齐似风立刻叫人打开剩下的米袋子查看,挑出的石子儿还真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 “你是想从我泰安侯府讹钱吗?”秦青看着躺在地下的流民。 吐出碎石之后,流民已经好多了。他连忙爬起来喊冤,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喝了侯府的粥才会如此,求齐大人给他一个公道。 堂外民众虽然搞不清楚那流民到底喝没喝侯府的粥,却看明白一件事。 “泰安侯府不安好心啊!施粥用的米全都掺了石头!” “是啊,他们方才还亲口承认了!” “真是缺德冒烟了!” “所以说泰安侯府就是我们江北城的一大祸害!必要除之!” “齐大人,重重地判!打板子砍头!”不知谁愤恨不平地喊了一声,于是引起了公愤。 齐似风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他知道四皇子一心想抄了侯府,夺回铸币权,所以才会放任侯府往米里掺石头。而此刻的民愤,正是他最需要的。 这泰安侯府的小侯爷真是蠢!做了这种缺德的事,竟还毫不遮掩。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也是秦德怀自己倒霉! 这样想着,齐似风看向秦青的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悯。 叶礼环顾激愤呐喊的民众,又看了看坐在堂上目露讥讽的齐似风,最后又看向秦青。秦青躲在江匪石身后,小手悄悄拽住了江匪石的衣袖。 他仿佛很害怕,可他脸上却是一片漠然。因为他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好坏不分善恶不明的愚人。对待愚人,蔑视就可以了。 这让叶礼想起初到侯府那天,自己在大门口对着秦青发难的场景。那时的他,在秦青眼中也是一样的痴愚吧? 回忆片片如刀,令站在堂外的叶礼痛苦又难堪。 堂内,齐似风抽出一根红头签,沉声说道:“小侯爷,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家的米掺了石子儿,这已是确凿无疑的!就算没吃死人,你也戕害了江北城的老百姓,本官判你——” 红头签意味着打死打残一概不管。对于这些门道,叶礼是非常清楚的。 他怀里还抱着一只胖猫就大步跨了出去,扬声说道:“齐大人,这桩案子交给我来断吧。” “你是何人?”齐似风明知故问。 “我是四皇子李夙夜,也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 叶礼把手中的令牌亮出来,紧接着,一群身穿劲装,握着大刀的暗卫排开人群,进入大堂,虎视眈眈地扫过周围所有人。 一股肃杀之气在场内弥漫。 堂内堂外先是一片惊骇之声,然后便安静地落针可闻。谁也没想到这桩案子竟能唤出这么一尊大佛。 站在一旁的秦青转头看向叶礼,嘴巴张了张,眸子暗了暗,然后便低下了头。江匪石把秦青挡在自己身后。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刚才还坐在堂上官威赫赫的齐似风。 秦青拉了拉江匪石的袖子,也默默跪了下去。 叶礼回眸看了一眼,心中忽觉钝痛。这绝非他想要的。 他曾设想过很多自爆身份的场景,却从未想过让秦青下跪。他的膝头如今还粘着秦青小巧的脚印,这人该是翩然而上,孤高清傲的…… “起来吧。”叶礼收回视线,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谁也不曾察觉的狼狈。 “齐大人,还有在场诸位,且随本宫来。本宫今日便好好断一断这泰安侯府米中掺石的案子。”他大步走出官衙。 众人连忙起身浩浩荡荡地跟出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一脸莫名。 断案为何不在官衙里,上街做什么? “齐大人,你的妹妹今日也在城里施粥吧?”叶礼沉声问道。 齐似风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是的,就在城南的芙蓉园外。” “那我们就去芙蓉园。”叶礼迈步前行。 那只胖猫扭着身子从他怀里跳下去,奔向了后面的秦青。 叶礼回头探看,却见秦青抱起胖猫爱怜地抚了抚,头始终低垂着,不曾朝自己看上一眼。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叶礼想让秦青骂自己几句,打自己几拳,叫自己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竟然都成了奢望。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拉成了天堑。 第91章 4你是枝头雪13 城南芙蓉园,那可是很远—段路。 秦青知道叶礼想做什么。 哦不,现在应该叫他李夙夜了。 秦青对李夙夜接下来的断案没有兴趣,因为他已经可以确保,对方于侯府是无害的。 “那个———” 秦青站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怀里的996,清润的嗓音迟疑地响起:“我走不动,我能不去吗?“ 江匪石便也站在原地,不再前进。 这么一点路都走不动?齐似风回头看去,眼里带着许多讥讽。该说泰安侯府气数已尽所以才会生下秦青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吗?秦青大约不知道,当他展露所有的骄纵蛮横、残忍无情时,四皇子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溺杀二十个孩童祭祀龙王爷,这是秦青提出来的吧?要不是四皇子及时派守备破坏了祈雨仪式,这笔血债必然要秦青来还!判他一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只可惜四皇子太过仁慈,竟然还是不忍心。 若是换成自己,哪管什么孩童不孩童,给秦家罗织的罪名越重,那才是越好的。这回的大米掺石头案,罪名就不够重,只能狠狠地打上二十个板子。 不过二十板也够了....... 齐似风上下打量秦青孱弱的身体,着重看了看对方苍白到宛如透明的脸,唇角不由上扬。 一丝阴毒从他漆黑眼目里悄然流泻。 李夙夜回头看着秦青。 他知道秦青是真的走不动。粗糙麻布都能磨破他娇嫩的双足,更遑论让他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走那么久。 该让秦青待在衙门里休息。叫他平平静静,安安稳稳。 可是李夙夜舍不得。 能够多留他一刻,便想多留他一刻…… “给小侯爷找一辆马车。”李夙夜沉声说道。 阿牛立刻把侯府的马车喊过来。 秦青无法,只好把怀里的996放到马车上,然后自己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从今往后再也没人给他垫脚了。 李夙夜往回走了一步,习惯性地想要给秦青当凳子。阿牛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都已经自爆身份,就再也不能做那种有失身份的事了。 李夙夜愣了一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哀凉。 不表露身份就不能保护秦青,表露了身份却又要永远地失去秦青。这样的命运到底是谁替他安排的? 秦青的左腿在空中晃悠几下,终于搭上了车辕。他知道自己很狼狈,于是烧红了脸颊。便在此时,一双大手箍住他纤细的腰,轻易便把他整个人高举起来。 如今他只要微微一抬膝盖,双脚就能踏上车辕。 秦青立刻踏了上去,回头一看,忍不住便笑了。举起他的人是江匪石。明明长得那么温文尔雅,力气却好大,举起他像举起一个孩童。 江匪石也在笑,然后单手撑着车板轻松跃了上去。 “进去吧。”他把手掌覆在秦青的脑袋上,柔声低语,这是防备秦青不小心撞到车厢的门框。 两人抱着胖猫坐进车里,一举一动都那么亲昵自然。 这是李夙夜从未得到过的亲昵。倘若相识之初不曾受到流言和偏见的影响,半是厌恶半是不耐地应对秦青,他也可以这般。 只可惜,他没有江匪石聪明。 李夙夜按捺着心里的嫉恨与痛楚,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眶很酸,隐隐有些刺痛…… 不能再看下去了…… 李夙夜狼狈不堪地收回视线,却又瞥见了齐似风尚且来不及隐藏的狠毒。这人竟然从木桶里抽出了红头签!他想杀了秦青! 一根红头签只是十个板子,然而该怎么打才能见血甚至丢命,衙役们最清楚。 齐似风已经猜到自己身份,却还是拿出了红头签,可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来意。不,他没有误解,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改变心意。 他以为我要杀了秦青。那么在秦青心里,我会不会也是一只索命的恶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家必然会灭了秦家。 李夙夜沉沉地呼吸着,胸口一阵一阵钝痛。原来自爆了身份之后,隔在他与秦青之间的不是天堑,而是天与地! 李夙夜冷冷地睨了齐似风一眼,哑声道:“去芙蓉园!” 跟着去芙蓉园看热闹的民众变少了很多。来了一个皇族,哪个平头百姓敢沾边? 但隐藏在附近偷偷摸摸跟随的人却变多了。所幸李夙夜的亲兵已驻扎在江北城里里外外,否则他还真的不敢这么张扬。 “这齐似风我原本是很看好的。”江匪石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现在不看好了吗?”秦青挤到江匪石身边,一起往外看。 江匪石自然而然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那歌谣就是他命人传唱的。”江匪石附在秦青耳边低语:“我现在不仅不看好他,我还预见到,他不能活着走出江北城。” 话落,江匪石勾着薄唇温雅地笑了。 秦青心下一跳,没敢接话。他觉得此刻的江匪石很像一条蛇。 一条浑身翠绿,冰冷细长,可以完美地把自己隐藏在烟波竹林里的蛇。 与蛇相处就要做好被反咬一口注入毒液的准备。 秦青目光的闪躲以及身体的僵硬,江匪石很快就感觉到了。所以小侯爷是发现了什么吗?他在害怕?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先虚与委蛇,假装亲热,然后找个机会彻底疏远? 亦或者变得谄媚,变得狎昵,变得轻浮虚伪,恶心透顶,然后用这份情谊来驱使利用? 这些联想让江匪石变得非常不愉快。他舔了舔唇角,眸底的森冷慢慢凝聚成黑雾。 然而下一瞬,小侯爷僵硬的身体就重新变得柔软,清透的眸子认认真真地看过来,仿佛在确定着什么,然后便弯了弯唇,懒懒地看向窗外。 小侯爷的确察觉了,可他不在乎。 他甚至附耳过来,分享了自己的一个秘密:“其实我也预见到了,齐似风会死在江北城。我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把官粮据为己有,放在自己的店铺里高价卖了。他会被砍头的。” 秦青手掌横着切了切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江匪石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便愉悦地低笑起来。 小侯爷没有一丝改变,还是那么信任依赖。 真的越来越喜欢了…… 李夙夜听见了车里传来的笑声,很是温柔宠溺,仿佛面对的是最心爱的人。那江匪石果然恋慕着秦青。如果自己离开,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不能再想了,否则心脏会撕裂,痛到彻骨! 李夙夜回头看了看,眼眶有些发红,是因为嫉妒,也是因为压抑,更是因为不舍。 他加快了脚步。 前面就是芙蓉园,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手里皆拿着瓷碗拥挤在一个小小的棚子周围,口中喊着齐小姐活菩萨等语。站在棚里施粥的是一名容貌美丽,气质温婉的少女。 她微笑着给这些人舀粥,不曾露出半点不耐的神色。 齐似风很满意妹妹的形象。 与那小侯爷相比,妹妹在四皇子眼中怕是会发光吧?没有人会讨厌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 齐似风偷偷打量四皇子的表情,想要看看对方是否陷落于妹妹的掌心。 但四皇子竟然阴着脸,眯着眼,一副森冷的模样。 齐似风心里咯噔了一下。 “把你妹妹叫过来。”李夙夜吩咐道。 齐似风连忙应诺,使了一个差役把妹妹叫过来。 齐思雨装作不解的样子走来。看热闹的百姓在四周的街角暗巷里躲藏,站在李夙夜身后的是一群劲装暗卫,还有一辆马车停靠在近旁。 这样的阵仗不能说大,却也不小。 齐思雨适当地露出一些腼腆惊惧,悄悄拉住了齐似风的衣袖寻求庇护。 这个动作秦青也喜欢做,却不会这般刻意。 李夙夜转身朝幽暗的巷子里走去,“齐小姐请随本宫来。” 齐思雨故作惊骇地低呼:“本宫?” “莫要多问。”齐似风假装责备了一句。 兄妹俩的双簧把李夙夜惹笑了,但眸子里的冷意却又不断加深。 “齐小姐每日施粥是为了什么?”李夙夜沉声问道。 “是为了救助逃难到江北城的灾民。他们无衣蔽体,无粮活命,无处安身。我是一个小女子,我不能像哥哥这般为他们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能每日给他们一碗粥喝,叫他们不至于饿死。看见他们沿街游荡,哭喊求救,我的心真的很难受。” 齐思雨说着说着便哽咽了,于是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泪湿的眼角。 不远不近跟着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齐小姐竖起了大拇指。 江北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齐小姐是大大的善人,活菩萨下凡! 齐似风冲妹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齐思雨还沉溺在自己的角色里,哭红了眼睛。 李夙夜勾着薄唇似笑非笑地听着这些话。若是不曾在秦青身边待过,亲眼看着他为了救下更多流民所做的努力,所遭受的非议甚至是仇恨,他可能会被这齐小姐的“善良”蒙蔽。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李夙夜穿过了很多条幽巷,终于在某一处停步。 他眸色暗沉地看着前方。 一个流民就在前方不远处,正与一只野狗抢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手臂,双腿,甚至脖子被野狗咬出许多伤口,流了很多鲜血,那流民却全然不在乎。 他终于把黑乎乎的东西抢到手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第92章 4你是枝头雪14 秦青和江匪石坐在马车里,而马车停靠在官衙门口。 996趴在车窗边,问道:“你真的不进去看一看吗?里面审讯的好歹是诬陷你的人。” 秦青一只手握着面人,一只手捏着一根细细的竹签,对着面人的脸部一点一点地戳,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不去看了,不会有结果的。”他在心里说道。 “不会有结果的。”江匪石忽然开口,说出了与秦青一模一样的话。 996回头看向对方。 江匪石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根小鱼干,冲996晃了晃,逗弄道:“胖猫,来吃。” 996斜眼:”......你才胖!我这叫敦实!”它一边说一边扑过去,叼走了小鱼干。 秦青头也不抬地戳着面人。 江匪石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很深邃。 “如果是我,”江匪石徐徐说道:“我会派人混入抢粥的流民中,接过泰安侯府的仆从递来的一碗粥,趁乱洒入碎石,递给身后的某个人。这个人饿得狠了,即便察觉到有石子儿,也不会舍得吐出来。饿得狠了还有另外一个特征,那就是肠胃特别虚弱,一点点异物的刮擦就能引发剧痛。当这个人痛得倒下,只要告诉他,去衙门状告侯府可以讹到银子,他就会去。” 江匪石摇摇头,“查不出来的。唆使他的人必然也是蓬头垢面的打扮,他连对方的模样都记不清。” 秦青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自然也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一桩案子。 “你在做什么?”江匪石看着渐渐成型的面人的脸部。 秦青摇摇头,依然不说话。 江匪石明白了什么,心绪竟然开始烦躁。 他看向窗外,目光有些放空,缓缓说道:“四皇子之前与小侯爷仿佛私交甚笃,但小侯爷要知道,倘若他志向高远,那么他日后绝不会与秦家再有一星半点的牵扯。” 秦青终于抬眸,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俊美男人。这正是他一直避免去想,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结果。 江匪石继续说道:“四皇子应该感谢当年的秦王妃。” 秦王妃便是秦青的姑姑,也是导致秦家落到今日这个下场的罪魁祸首之一。 “为什么?”秦青好奇地问。李夙夜感谢姑姑?他怕是恨不得杀了对方。 “若不是秦王妃仗着你祖父的势,压在当今皇帝头上作威作福,激起了皇帝的愤怒,四皇子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恐怕早就被皇帝亲手打入冷宫了。” 秦青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江北城其实是大燕国的一个缩影,江北城的民不聊生绝非天灾的关系,而是当今皇帝的昏聩。 那么昏聩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李夙夜的母亲有情有义?不是因为爱和尊重,而是因为他被秦青的祖父打压得太狠,产生了违逆的心理。 你们让我废掉的人,我当了皇帝偏要加倍地宠,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若真是对发妻那般情深义重,又哪儿来的连年采选美女,广纳后宫呢?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皇帝对秦家的恨。 秦青握紧了手中的面人。 “皇帝对你们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果四皇子想要那个位置,”江匪石指了指车顶棚,摇头道:“他就得离秦家越远越好。” 秦青放下面人,靠向软枕,长叹了一口气。 江匪石拿起面人看了看,眸底涌上一团阴霾。 但他控制住了内心的郁燥,笑着说道:“所以小侯爷,试着喜欢我吧?嗯?” 秦青微垂的睫毛受惊一般颤了颤,继而愕然地看向江匪石。这个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就像女子恋慕男子那般,可以同室而居,同枕而眠的那种喜欢。”江匪石放下面人,抓住了秦青的手。 秦青吓得缩了缩肩膀,手臂连忙往回抽,却被江匪石握得更紧。 这人的手掌总是很烫,像放在火炉上烘烤了很久。寒冷的时候,他会带来温暖,慌乱的时候,他会叫人更慌乱。 秦青不断抽手,却完全没有办法挣脱。江匪石的力气竟然很大,怕是与李夙夜那样的练家子不相上下。 “小侯爷,在这江北城里,我可以完完全全地保护你。相信我,嗯?”江匪石慢慢地,不容人抗拒地把自己的五指插入了秦青的指缝里。 此刻,一只大手紧紧扣住一只小手,以十指交握的方式。 秦青还在挣扎,有些抗拒。 那只胖猫喵呜叫了一声,挥着爪子朝江匪石扑去。 然而江匪石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上一眼,眸底泄出一丝饱含血气的凶光,胖猫就僵住不动了。 “秦青,这个人的气势好可怕。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爱莫能助。”996钻进矮几下,把自己蜷成了一个肉球,圆圆的脑袋藏在爪子和肚皮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牺牲一点色/相就行了,不会有事的。”它还给出了一个诚恳的建议。 秦青:“.......” 秦青放弃了挣扎,身体也不再向后躲避,反而顺势往前一倒,软软地扑进了江匪石怀中。 一团馨香扑鼻的云朵撞入胸膛,闯入心底,居住下来。江匪石眸中的凶光刹那间就消散了。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小侯爷纤细的腰。 “呼” 他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整个身心都愉悦了。 此刻的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什么如松如竹、温文尔雅、风流俊逸,都只是用来隐藏一头凶兽的面具而已。 “只要小侯爷安心待在江北城,安心待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能伤害你。”江匪石垂下头,滚烫的嘴唇贴在秦青苍白的耳廓边暧昧地呢喃。 他用禁锢的方式说着保护的话。 秦青本应该害怕的。他一早就发现江匪石是一条毒蛇。 可是很奇怪,他的心砰砰跳得很快,却没有害怕。这诡异的心情大约都来源于雨水瓢泼而下的那一天,江匪石偷偷悬在他头顶的那一只手吧。 “嗯。”秦青在江匪石怀里慢慢点了两下头,鼻端发出小动物一般细弱的低应。 于是江匪石被完完全全取悦了。小侯爷无需做任何事,只要乖乖趴伏在他怀里,叫他能嗅到香气,触到身体,感受心跳和温度,就能让他获得平静。 当然,满足感还是欠缺了一些。 于是江匪石低下头,咬了咬小侯爷轻薄白皙的耳尖。然后他满足地看着这耳尖因为羞涩染上了艳丽的色泽。 “小侯爷,你也是喜欢我的。”江匪石一边细密地吻着秦青通红的耳尖,一边喘息吟语,低低而笑。 现在他得到了愉悦,也得到了满足。 秦青两只手紧紧地揪住江匪石的衣袍,脸庞埋在对方宽阔的胸膛里,悄悄地咬牙。 “真不要脸,竟然胁迫我!以后我要他跪在我面前,说他错了。”秦青在心里泄愤般说道。 “只要你不让他上你的床,他肯定会给你跪的。”996顺嘴接了一句。 秦青:“……” 苍白的脸顿时红得滴血。秦青越想越气,不由磨磨牙,在江匪石的胸肌上咬了一口。 “嘶” 江匪石仿佛在呻/吟,又仿佛在喘息,然后便捏住秦青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张怨恨不甘,惨遭侮辱,却又不得不屈服的脸。然而他想错了。 他看见了一张羞色渐浓,水眸轻颤,萌动却又不自知的脸。 小侯爷当然是喜欢江匪石的,但他自己却不知道。 怎会如此有趣…… “呵” 江匪石更加愉悦地笑了,然后便垂下头,凶狠而又强硬地夺走了小侯爷的吻。 舌尖滑腻,甜软,胜过琼浆玉露。 江匪石极为沉迷地吻了又吻,待身体滚烫到快要燃烧的地步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秦青已经快要断气了。他放开江匪石的衣袍,捏着两个小拳头,软绵绵地砸了砸江匪石硬邦邦的胸膛。 他绝不会承认这种绵软实则是一种被勾魂的沉迷。 “你无耻!”为了挽回一点颜面,他咬牙骂了一句,过于浓重的鼻音却暴露了他的情/动。 “我的确无耻。”江匪石低声笑了,变得比之前还要满足。 “还要骂什么?嗯?”他用滚烫的指腹揉捏着小侯爷比晚霞还要瑰丽的脸庞。 秦青舔了舔被吻得湿漉漉的嘴唇,极力思索着骂人的话。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被强吻,感到恶心,他挣脱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狠狠擦他自己的嘴唇,而不是把那些唾液全部吮吸。 江匪石又开始低低地笑,仿佛止不住一般。 “小侯爷,与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活。”他捧住秦青的脸颊,发出由衷的赞叹。 秦青软绵绵地推了江匪石一把,推不动,于是只能干瞪眼。 江匪石用手指拨了拨他纤长的睫毛,又吻了吻这双水色迷蒙的眼睛。 真的好喜欢…… 马车的窗帘便在这时被人掀开。 李夙夜站在外面,眼眸漆黑一片。 “你们在做什么?”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寻常地问上一问,然后他骤然握紧的拳头却藏在袖子里发出了沉闷的摩擦声。 他此刻已脱掉了深蓝色的仆从装,换上了玄色长袍,一根金黄腰带彰显着他尊贵不凡的身份。 但在华贵衣袍之下,谁也不知道,他还穿着一条膝头粘着小巧脚印的裤子。 那是他舍不得丢弃的东西。 “回四殿下,我们在断袖分桃。您把窗帘放下吧,免得脏了您的眼睛。”江匪石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青的脸庞便在此时变成了一片煞白。 断袖分桃四个字,无论是对李家还是对秦家,都是禁忌。 李夙夜的拳头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咔哒声。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眼前这人杀掉。 可是他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便注定了他必须隐忍,甚至是割裂。 “小侯爷,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就当是告个别吧。”李夙夜用超常的心志压下了几乎快要把他的心脏蚀穿的嫉妒。 秦青看了江匪石一眼。 江匪石竟然也没有阻挠,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缩头缩尾的996这才从矮几下面钻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你要走了?”秦青坐在车里,脸色苍白地问。 “小侯爷,你与那江匪石真的在一起了?”李夙夜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执意要把你带回侯府吗?”秦青自顾地说着。 到了这会儿,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秦青掌控了。李夙夜纵使有滔天怒焰也得缓一缓。 “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秦青抬眸,直直地望进李夙夜的眼睛。 滔天怒焰忽然间就熄灭了,点点滴滴的雨,万般温柔地落在滚烫的灰烬上。 李夙夜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秦青眨了眨水汽弥漫的眼。 丝丝缕缕的哀伤在这眼里弥漫。 滚烫的灰烬被汹涌的水流席卷,变成了一片浊浪。李夙夜的心在这浊浪里翻滚,撞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苦痛。 “我——” 他张开干涩的唇,想说我喜欢,却又被秦青的话打断。 “那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拉着我的袍角,求我施舍给你一点喜欢。”说到这里,秦青不由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不用江匪石说穿说透,他也明白,自己和李夙夜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李夙夜压下翻涌的心绪,哑声问道:“小侯爷,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只要秦青说一句喜欢,他会带上对方不顾一切地逃走。 秦青垂下眼睑,低声说道:“连活着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说喜欢会不会太奢侈?” 一道雷霆轰隆隆地炸响在脑海,令李夙夜心神俱裂。是了,当整个皇族都在为了摧毁泰安侯府而发力时,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喜欢秦青呢? 自己的来意,想必秦青早就猜到了吧?那些险恶的心思,是不是几度叫他吓出了冷汗? 纵然有万般喜欢,在这样的算计之下都会磨灭…… 李夙夜的眼眶酸了又酸,热了又热,却不敢流露出半分痛悔哀伤。 原来他连带着秦青逃走的资格都没有。 “小侯爷,我明白了。诬陷侯府的案子,我会继续查下去。”李夙夜彻彻底底心死了。 他退后一步,慢慢冷下眼眸。 却在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指尖捏着一个面人。 “这个东西还给你。”秦青说道。 连自己唯一送给他的东西都要退回吗?就这般厌恶排斥,恨不得一刀两断?李夙夜的心在滴血,却还是接过面人,强迫自己勾起唇角。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面人的脸,然后便凝住了。 这面人…… 这面人竟然被捏成了李夙夜自己的脸,雕刻一般深邃,如琢如磨,细腻生动。倘若不是牢牢把自己的脸记在心间,又如何能够一点一点把它还原? 真的不喜欢了吗? 这分明就是喜欢! 眼眶里的湿热差点化成泪珠滚落,李夙夜死寂的心瞬间疯狂地跳动。 他猛地抬头看向秦青。 秦青却又把面人拿了回去,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往左掰了掰。 “你左脸最好看。”他把面人递回去,笑着说道。 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闪出的却是一片泪光。 “我的叶礼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那我只跟叶礼说再回。”秦青摆摆手,然后便把脑袋缩了回去。 江匪石适时跳上马车,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回侯府。” 马车缓缓开动,徒留李夙夜握着一个面人站在原地。泪光也在他的眼眸里闪动,最终却化为一往无前的坚毅。 为了保护秦青,这条路纵使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他也要趟。 秦青靠倒在软枕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996好奇地问:“你真的不喜欢李夙夜吗?” 秦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不喜欢。” 996放心了,“那就好。不要喜欢上命运之子,会变得不幸。” 秦青没有追问什么是命运之子。他装作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便趴伏在矮几上,把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睛默默藏进了臂弯里。 江匪石掀开车帘走进来,没有打扰秦青的假寐,只是爱怜地抚了抚秦青的长发。 --- 一个时辰后,泰安侯府到了。 秦青无精打采地从马车里爬出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站在车下的江匪石伸出双臂,掐着他的细腰把他抱下来,抱到途中忽然松了松手,假装力不能支的样子。 秦青害怕摔倒,连忙搂住江匪石的脖子,在江匪石的脸颊边发出一声惊呼。 江匪石这才搂紧秦青,低声笑了。 “吓你的。” 秦青苍白的脸瞬间染上气恼的红晕,无精打采的模样彻底消失了。 “在官衙门口那个吻,是不是你的初次?”江匪石沉声问了一句,掐着秦青纤腰的手十分用力。 秦青瞪了瞪眼:“不告诉你!” “你爹快出来了。你信不信我会当着他的面亲你?”江匪石笑着咬住秦青的耳朵。 996站在车辕上出主意:“说不是,气死他!” 秦青蹬了蹬腿,想要下地,江匪石却把他举得高高的。越过江匪石的头顶,秦青看见了快步跑来的秦德怀。 “是是是。是第一次。”秦青连忙低喊。 “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数不清多少次?”江匪石把手臂举得更高了一点。 秦青连忙答应:“会会会。” 江匪石这才把人放下,伸出手理了理小侯爷略微凌乱的头发和衣袍。 秦青狠狠碾压他的脚背,用羞红的眼睛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这才火烧屁股一般跑进侯府里去了。 江匪石站在门口看着小侯爷的背影,嘴角的微笑慢慢淡去,变作了得不到满足的压抑。 --- 餐桌上,秦德怀正忙不停给儿子夹菜。 “那叶礼竟然是四皇子?”他后怕不已地问:“咱们没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什么坏事吧?” “没有吧。”秦青给996喂了一口红烧肉。 陶然冷笑道:“怎么没有?你们想把二十个孩童扔进河里溺死!” 秦德怀脸色阴沉下来,斥道:“你能不能别再拿这个说事?谁要溺死那些孩子!” “哼,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何曾在意过我们平头百姓的生死。”陶然用筷子胡乱搅拌着碗里的米。 “倘若我不在意,你现在如何还能活着?”秦德怀头一次露出侯爷的威仪,冷冷说道:“一场战役,为了诱敌深入,往往可以派遣数千甚至上万的士兵去当诱饵,这样的伤亡仅仅只是为了夺取一个山头罢了。而这样的伤亡,却可以保证我们大燕国所有百姓不用遭受战乱之苦。四皇子十几岁就开始打仗,他的心比任何人都狠。站在更高的位置,想法自然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耿耿于怀的事,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陶然用筷子狠狠戳碗,却无话可说。 秦德怀红了眼眶,叹息道:“四皇子是为了什么来的,我大概能猜到,更何况他还潜入侯府查探了那么长一段时间。陶然,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明天就走吧。侯府不久便会覆灭,你走了至少不会被牵连。” 陶然握筷子的手忽然僵住。 秦青瞥她一眼,淡淡说道:“陶姨娘,你可知,那些歌谣是齐似风叫人传唱出去的?” 陶然脸色微白,慌乱摇头。她知道,可她必须装作不知道。 “为了扳倒我们侯府,齐似风放出了歌谣,却迟迟不愿放出官粮。官粮不放,这些日子有多少人饿死在路边,你可曾想过?我们侯府一直力所能及地接济流民和附近的百姓,可齐似风这个父母官却在饿死他的子民。你说说,到底谁残忍,谁仁慈?” 陶然听得呆愣。在此之前,她从未意识到官粮不发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 “你啊就是吃的太饱了。倘若我爹没把你带回来,你恐怕也会变成被齐似风饿死的灾民之一。”秦青讥讽地笑了笑。 陶然低下头,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不会饿死,因为她是齐家的婢女。她也没有办法代入流民的视角,去真正看见那些苦难。 羞愧感像水面之下的暗涌,被她压抑着,却又会时不时地泛出涟漪。 秦青看向秦德怀说道:“爹爹,你还没问我四皇子是怎么断案的呢。” “对对对,案子怎么判的?” 陶然的筷子又开始搅动。 秦青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摇头道:“四皇子当着好多人的面斥那齐小姐沽名钓誉,假仁假义。” “的确是假仁假义。”秦德怀摇头。 陶然的心越发惶恐惊惧。她万万没想到,简单施一个粥竟然也有那么多门道。所以说侯府是对的,齐家却错了? 小姐现在是不是恨死了我?少爷呢?少爷怎样了?我,我怎么会如此愚蠢!我应该问一问小侯爷为何要在米里掺石头的!小侯爷不是真的坏人,他那么做一定有原因。我真蠢!蠢死了! 所幸陶然力气不大,否则她当场就能把手里的筷子捏断,露出破绽来。 “去的路上,四皇子还说齐似风是个善于理政的人才,想提携他。”秦青又道。 陶然屏住呼吸,心脏却一阵急跳。她忍辱负重留在侯府,不正是为了帮助少爷铲奸除恶吗?少爷他若是入了四皇子的眼…… 然而陶然却又清楚地知道,既然小姐都遭了训斥,少爷又怎么可能逃脱责罚。 果然,秦青在一旁说道:“案子审完,四皇子对齐似风说像你这样的糊涂官,比贪官污吏更害国害民。吓得齐似风当场跪下了。” “哈哈哈,四皇子骂得很对。那齐似风岂不是断了仕途?”秦德怀笑着问道。 “大约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了。倘若四皇子有心彻查他,怕是脑袋都会留在江北城。”秦青摇摇头。 哐当一声,陶然的筷子落在了地上。 第94章 4你是枝头雪16 半夜时分,泰安侯府被四皇子的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支支火把在夜色中穿行,照亮了边边角角所有地方,握着□□和大刀的士兵守住各处的门,用警惕的目光搜寻着。 整个侯府都被惊动,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有人在惊呼,有人在询问,还有人试图找一条隐蔽的小路偷偷溜走。 秦德怀面无表情地站在正厅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仿佛很有威仪,指尖却微微颤抖着。 “秦青,你别怕,若是四皇子是来抄家的,我会把免死金牌拿出来,求他放你一马。” 秦德怀头也不回地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秦青抱紧怀里的胖猫,惨白了一张脸。 忽然,一只滚烫的大手覆在了秦青遍布寒气的脊背上。是江匪石。 “小侯爷,莫怕。”他低声安慰了一句。 很是寻常的几个字,甚至没有什么意义,然而秦青竟真的平复了下来。 “那个话本子里写的,侯府的结局,是不是就是这般。漆黑的夜里,官兵忽至,把铁索套在每一个人头上。”秦青在心里问道。 996气得呜呜低吼。 “喵了个咪的,不应该啊。命盘里显现,李夙夜是个明君。他不应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抄你的家。要不然你跟着土匪头子跑吧。土匪头子日后可以帮你报仇。这人色是色了一点,但有事他是真上。” 秦青回过头,看着江匪石。 江匪石低声笑了笑,用指腹揉了揉秦青苍白的脸蛋,安慰道:“小侯爷,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秦青抓住江匪石抚弄自己脸颊的手指,万般依赖地握住,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 仙童下凡又如何?在这里,他很清晰地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罢了。更甚者,他的身体要比绝大多数人更加孱弱。 最初从996口中得知李夙夜的来意时,他不害怕吗? 他很害怕,然而为了活着,他必须压抑着恐惧去尽力周旋。 想到这里,秦青放开江匪石的手指,转头朝前方看去。 穿着一袭玄色华袍的李夙夜在两列士兵的护卫下缓缓走来。士兵们高举火把,破开了夜色。 煌煌火焰照亮了李夙夜俊美无俦的脸,而他漆黑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过来。 秦青抱紧996,一瞬不瞬地回望。他早已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当既定的命运还是无可避免时,害怕地红了眼眶,亦或者卑微地跪下去,都是他无法忍受的。他也有他没有办法放弃的骄傲,尤其在李夙夜面前。 两人静静地望着彼此,目光在夜色里交汇。一个温柔缱绻,一个却满是冰冷的戒备。 李夙夜心中刺痛。 恢复身份之后,这是他必然要面对的情形。 “小侯爷,我们借一步说话?”他沉声开口。 “四殿下要说什么,下官——”秦德怀上前一步,露出谄媚的笑容。 秦青拉了父亲一把,然后便抱着996朝旁边的院子走去。仓促间,他没穿好鞋子,只能耷拉着鞋跟艰难前行,显得很不从容。 李夙夜默默跟在后面,阿牛和几个侍卫举着火把跟上去。 “我经常做这样的梦。”秦青一边走一边低语:“梦见皇帝来抄没侯府。成群士兵踢开大门,扔下火把,烧死我的爹爹,烧掉我的家。” 996抱住秦青的手腕,低声说道:“你别怕,我知道隔壁院子有一个狗洞。待会儿我往李夙夜身上扑,挠花他的脸,你趁乱从那个狗洞子钻出去。” 秦青:“.... 再好的氛围都被这只胖猫破坏了。 秦青摇摇头,莞尔一笑。 然而这并不凄凉的低笑却让李夙夜更感难受。 “小侯爷误会了,我不是来抄家的。”他解释道。 秦青心头骤然一松,回眸看去。 “现在与我说话的人是谁?是四皇子李夙夜,还是叶礼?” 秦青转过身,清透的眼瞳里完完全全倒映着李夙夜的身影。 李夙夜冲身后的侍卫们摆了摆手。 “你们退下。” 阿牛等人不敢违逆,立刻退下了,却又没有走远,只是背转身,高举着火把,不断巡视漆黑夜色里有可能隐藏的危险。 李夙夜一步一步朝秦青走去。 996开始发抖:“喵了个咪的,他的气势忽然变得很强,连我这个神仙竟然也有点害怕。秦青,我可能没办法挠花他的脸了,但我可以在他身上撒一泡尿。” 秦青:“……” 看着李夙夜龙行虎步而来,秦青其实是有些恐惧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绳子还能不能拴住这个人。 但在996开口之后,他竟感觉浑身一松,就好像神灵被亵渎之后就失去了神性,叫人不那么敬畏了。 秦青挺直腰杆,扬起下颌,虚张声势地看着对方。他是骄傲的小侯爷,他不能露怯! 李夙夜走到近前,深邃难测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秦青。 秦青也仰起头,直直地看回去。 我不会怕你的,李夙夜!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然后,他漂亮的眼睛便睁大了,一抹惊疑从中显现。 只见李夙夜竟毫无征兆地半跪下去,掀开华袍,露出内里的黑色长裤,抓住秦青纤细的脚踝,让对方小巧的足踩在了自己的膝头。 “秦青,你说现在的人到底是李夙夜还是叶礼?”他哑声问道。 秦青呆住了。 李夙夜站起身,双手掐着秦青纤细的腰,将对方高举,放置在一旁的景观石上。然后他摘掉了秦青的鞋子,把踩塌的鞋后跟立起,重又套回秦青脚上。 他在帮秦青穿鞋,会这样做的必然是叶礼。 秦青心弦又是一松,继而感到一阵眩晕。 侯府今晚是安全的! “我是来保护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大量投放低价粮,会把江北城,乃至于附近所有城镇等着卖高价米的粮商全部逼死。为了不被逼死,他们会先逼死你。他们会派人去烧侯府的粮仓,甚至于雇佣匪帮来杀你全家?” 李夙夜沉声说道。 秦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996连忙抱住秦青的脖子,安慰道:“别怕别怕,李夙夜不是来了嘛。他说他会保护你。再说最大的土匪头子不就在你身边吗?” 秦青马上恢复了镇定。 “我会把我的亲兵留在侯府。”李夙夜柔声说道:“而你要把侯府各处粮仓的位置告诉我,我才好分兵去保护。” 秦青睁着大眼睛仔细观察李夙夜。他还在迟疑。 “我现在是叶礼。”李夙夜强调道。 秦青收回审视的目光,说道:“我会让人把所有粮仓的位置都告诉你。谢谢你叶礼。” “小侯爷客气了。”李夙夜克制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秦青头上的莲花金冠。 金冠的花瓣上下微颤,耀出华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很是好看。 “以后只有我才能碰你的金冠。”李夙夜沉声低语,继而抚了抚秦青苍白的脸颊,转身走了。 秦青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金冠。 秦青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后只有李夙夜才能碰的金冠,别人要想摘下来便要过了他那一关。他用隐秘的方式说——我会保护你。 “再会,叶礼。”秦青摆摆手,嗓音忽然变得沙哑。 --- 江匪石把一张纸交给李夙夜,纸上写满了侯府粮仓的所在地。 “你对侯府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李夙夜抬眸瞥了江匪石一眼,语气里藏着敌意。 “这是小侯爷对我的信任。”江匪石低了低头,姿态却并没有放低多少。 “我在查你。”李夙夜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最好能够保证你的身份没有问题,否则我会杀了你。” “很遗憾,我的身份大有问题。”江匪石抬起头,兴味地笑了。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在漆黑夜色中凝视彼此,强烈的敌意和危险的气息在相互碰撞。 “回到京都,你的手还能伸到江北城吗?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你这条龙现在还远远不够强。”江匪石勾了勾冰冷的薄唇。 李夙夜眯起眼眸,却不曾反驳。他知道,这话是对的。 “你知道怎么守护远在天涯海角的财宝吗?”江匪石又道。 “怎么守护?” “把世上最毒的一条毒蛇,放进隐藏着财宝的山洞里。” 蒸腾的杀气,敌意的碰撞,便在此刻停止了。李夙夜看向秦青所在的方向,双拳紧握了片刻,然后便缓缓松开。 “你说的对。” 他大步朝等候自己的侍卫走去,沉声说道:“我还要想办法把这条毒蛇喂养得更巨大,让它锋利的毒牙可以咬死一切来犯之敌。日后你要什么,可以写信给我。” 李夙夜渐渐走得远了。 江匪石看着那人融入黑暗的背影,颇觉有趣地笑了。 --- 李夙夜连夜派兵去看守侯府的每一座粮仓,还真让他抓住几个准备放火的宵小。 “审问出主谋,抄家!”李夙夜冷酷地说道。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那些粮商,枕头便递过来了。不断让米价上涨并不违反律法,那杀人放火总归要砍头抄家吧? 李夙夜离开黑牢,回了齐府。 齐似风等候在大厅门口。即使在红灯笼的照耀下,他的脸色依旧显得很苍白。 “四殿下,您这么晚出去——” 李夙夜冷冷打断了对方的询问:“灾情已如此严重,你为何还不放粮?” “四殿下,下官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倘若无法保证旱情能尽快结束,在冬季来临的前几天放粮才是最合适的。冬天才真的能逼死人。” “如今旱情已结束,明日就把仓库打开,把官粮放出去。” 齐似风立刻应诺。江北城的粮仓还是满的,他完全不担心。 “附近几个城池的官粮也要一起放,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 李夙夜的话对齐似风而言不亚于一道惊雷。要知道,为了赚取巨额白银,他联合附近几个城池的官僚把粮仓里的官粮全都运走了。 若是空粮仓被打开,其结果只会引发江北官场的一次剧变。 首先掉脑袋的人非齐似风莫属! 冷汗刚要冒出来,便被齐似风强行压了下去。不慌,现在还有办法!离明日放粮还有几个时辰,可以派飞鸽送信,叫附近城池的同僚把空粮仓全都烧掉。 如此一来就死无对证了! 齐似风心下稍安,正待喘口气,却又听四皇子笑着说道:“本宫的亲兵现在已掌控了附近大大小小所有粮仓。齐大人,你只需派人去运粮就是了。” 齐似风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粮仓?那自己做下的事…… 齐似风还未想个明白,一把寒气森森的大刀已经架住了他的脖颈。 官兵们忽然释放的煞气惊飞了栖息在附近的鸟儿。 一只鸽子从高空飞来,落在李夙夜手心。李夙夜虽然不知道谁人会给自己飞鸽传信,却还是打开纸条扫了一眼。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可怕。 “你想杀了秦德怀的姨娘,嫁祸到秦青头上?” 齐似风眼睛一亮,立刻答道:“是的,下官这样做都是为了配合四殿下。这样一来就能把铸币权和免死金牌双双拿下了。毁了秦青的名声就能毁了侯府,这是最快的方法。”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不知过了多久,李夙夜沉沉地笑了:“好,你做得很好。本宫谢谢你。” --- 齐府最为雅致的一个院落里,齐思雨靠坐在软塌上,用一根金簪轻轻拨弄摇晃的烛芯。 “这次要不是小姐提醒少爷多多囤积粮食,府中哪来这么多进项。最聪明的还是咱们小姐。”一个婢女把散落在榻上的银票一张一张捡起,藏进匣子里,嘴上说着奉承的话。 “杨妈妈他们几个怎么还未回府?”齐思雨拧眉问道。 “那个院子已经空了,许是桃红听得消息跑了,杨妈妈他们去追,如今还没追上。” 桃红是陶然在府中用的名字。 “这么多人都没回来,必是出事了。”齐思雨忧心忡忡地坐起。 “小姐您别急,在这江北城,哪里有您和少爷解决不了的麻烦?日后您可是要当王妃的人,天命庇佑着您,不会出事的。” 婢女的话让齐思雨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她出生那天,有一位得道高人敲开齐家的门,说她是凤于九天之命。从那时候起,齐府便把最好的一切都用来供养她。 而她也坚信自己做什么都能得偿所愿。 不会有事的,一只小臭虫而已,捏死很容易。只是怎样运进侯府是个麻烦,倒不如把秦青勾出来…… 齐思雨软软地靠回榻上,一边思忖一边舒气。 便在此时,一群兵丁粗鲁地踹开房门闯了进来,推开仆妇婢女,径直走到软塌边,揪住齐思雨的头发将她扯下地。 “你可是齐家犯妇齐思雨?”兵丁凶狠地问。 “什么犯妇?我是齐家小姐!”齐思雨尽量仰起脑袋,以免头皮被扯掉。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一只被人糟践的狗,全然失去了尊严。 “齐家被抄家了,你算什么小姐?”兵丁拽着齐思雨的头发往外拖。 齐思雨挣扎打骂都无用,只能低着头匍匐着往外爬。 这种被侮辱践踏的感觉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她身负凤命!她可是要当皇后的! 然而这份妄想在看见李夙夜时全都破灭了。那人提着一颗脑,缓步走进正院,鲜血洒了一路。 脑袋缠满了乱糟糟的头发,看不清相貌,可齐思雨却觉得心底发寒。 轰隆隆的巨响在她脑海中回荡,仿佛惊雷阵阵,又仿佛命盘在碎裂。 所有的笃信和傲然,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犯官齐似风企图刺杀本宫,被本宫当场格杀!”齐思雨听见李夙夜冷酷的声音从厅堂里传来。 “呵” 齐思雨神经质地低笑了一声。哥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来的能力刺杀皇子?这是托词! 然而正如江北城的米商说他们没有多少存粮,所以不得不涨价那般,这托词谁又能反驳呢? 齐思雨软倒在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她的裙摆里渗出,惹得两旁的兵丁不由侧目。 向来自诩优雅,甚至堪与观音菩萨比一比高低的齐小姐,竟然吓尿了。 两旁的兵丁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齐思雨死死跪伏在地,咬着唇瓣不敢哭出声音。 咚的一声闷响,那颗人头被扔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齐思雨面前。散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正是齐似风。 “哥哥!”齐思雨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侯府所有店铺还在卖米,连着大半个月了,一直没涨价,因为官粮地涌入,最近几天还降价了。 民众们无需排队,来了买上一袋粮食,从从容容地挑拣一些别的商品买下,然后才走。 侯府亏本给大家卖粮,大家自然要照顾侯府的生意。 原本每天限量卖米的那些店铺如今都撑不住了,开始降价。然而没有民众再去买米。 走过路过,民众们还会往店铺里吐一口唾沫,咒一声“不得好死”! 这诅咒倒也应验了几分。近日里连续有粮商投河自尽,据说是欠了巨额外债,活不下去了。还有几个粮商被抓进大牢,日日拷打,据说是犯了砍头的大罪。 江北城变得无比平和安静。 一个孩童蹲在自家门口抓蚂蚁玩儿,口中唱道:“泰安侯府贪——” 刚起了一个头,孩童的母亲就从家里冲出来,抡起擀面杖狠狠地打:“小孽畜,我叫你唱!我叫你唱!没有泰安侯府,咱们全家都饿死了!快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孩子一边哭一边认错,被他母亲捂住嘴拽进家里去了。 对面邻居看见这一幕,打开门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低语:“幸好你自个儿跑出来教训你家孩子,要不然老子非打烂他的嘴不可!” “齐家小姐要砍头了,就在菜市口,大家快去看呐!”一名货郎挑着担子一边喊一边走。 住在巷子两边的人家纷纷打开门,好奇地张望。 不一会儿,菜市口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秦青和江匪石坐在对面茶楼,找了个最佳视野。 996正在吃烧鸡,两只爪子沾满了油。 “这个齐思雨可是未来皇后。”它嘟囔道。 秦青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适。 “齐似风和齐思雨全都死了,侯府应该不会再被抄家了吧?”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命盘全都乱掉了,侯府应该没事了。你要相信你身为一个搅屎棍的能力。”996把胖爪子伸进茶杯里洗了洗。 江匪石撇开头,只能装作没看见。这要是别人的猫,他会把它的皮扒下来。 秦青终于吐出了积压在心里的那口郁气。为了生存,他已竭尽全力,甚至为此放弃了最初喜欢的人。 李夙夜就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伏了一地的犯人。披头散发的齐思雨混在其中,没有任何不同。她最后存在的意义,大约就是让百姓们骂上几句,吐几口唾沫吧。 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齐思雨拿去布施的那些米粥实则都是官粮。官粮本就是要无偿分发给民众的,却被她拿去博一个好名声。她还让齐似风搬空了附近的粮仓,把官粮放在自己的铺子里高价卖出去。 被人赞为活菩萨时,她难道不心虚吗? “烂心烂肺的贱人!活该被砍头!”一名女子扔来一块石头,刚好砸在齐思雨头上。 齐思雨压了压脑袋,不敢与台下的民众对视。 在牢里的时候,她对李夙夜喊了无数声饶命,可是那个男人从来都是无动于衷。现在她开始怀疑所谓的凤命到底是真还是假? 倘若没有什么得道高人上门,她大约会像普通女子一般长大,学习贤良淑德,谨小慎微,而不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齐家人全都是被自己害死的!这份认知让齐思雨痛彻心扉。 齐思雨哭了,却压着声音不敢叫旁人听见。 “小姐,你不是什么活菩萨,你是恶鬼!只恨我没能早点把你看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齐思雨连忙低头看去,却见陶然竟站在台下。她原本美丽的脸庞被刮得满是疤痕,玲珑有致的身体裹在脏臭不堪的破烂衣衫里,头发披散下来,抓挠成乱糟糟的样子。 “这张脸是我自己刮花的,为了活命。”陶然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恨意。 “要是我安安心心待在侯爷身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田地。”陶然露出懊悔的神情,继而又冷声诅咒:“小姐,你走好。老爷夫人赶不过来,我会帮你收尸的。我会把你的脑袋拿去喂狗!” 说完这句话,陶然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齐思雨愣了许久才凄厉地喊:“不,不要喂狗!我求你!” 只可惜没人会在此刻施舍给她一点怜悯。李夙夜面无表情地扔下刑签,然后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二楼的秦青,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自己的金冠。 秦青也摸了摸自己的金冠,怅然地叹出一口气。 江匪石从后面拥上来,吐出滚烫的气流:“若是你再为他叹息,我便要亲你了。” 第96章 5三角关系2 秦青捂住隐隐作痛的心脏。 他的脸色很苍白,表情却十分平静,呈现出一种分裂的状态。不是心理上的分裂,而是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在时间上出现了分裂。 他开始回想自己是如何与段柏相处的,然后闭了闭眼,发出一声嗤笑。 “从十岁暗恋到二十五岁,我竟然从来没走进过他的心。”秦青摇摇头,“这么蠢的人不可能是我。” “就是你。”996跳上秦青的膝盖:“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一直都是你。” 只不过之前浑浑噩噩未曾苏醒罢了。但这个秘密,996并不打算告诉秦青。 “不可能是我,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弄不到手的男人。”秦青睁开眼,极为笃定地说道。 996:“……喵了个咪的,你果然死性不改!” “胖猫,你刚才说什么前世。”秦青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我叫996,不叫胖猫。我认识你的前世。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一点儿也不怕我,还很亲近我,那是因为我们有生生世世的缘分。你不要爱上段柏,不然你会悲剧的。”996苦口婆心地劝阻。 “996,这是一个编号吗?那我以后叫你小六。”秦青半点也不在意所谓的“悲剧”,开始套话:“我那个仇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叫张鸣,严格来说,他把你和段柏都视作仇人。十几年前,你们两家联手做空了张鸣家的公司,导致张鸣的爸爸跳楼自杀,妈妈心脏病发作也死了。张鸣从一个阔少爷沦落成了孤儿。他从小就发誓要报仇,而你和段柏是他的目标。” “所以我和段柏一个撞车死,一个自杀了?”秦青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是啊,所以你不要去招惹他。 “可问题是,我不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惹我。你刚才说他勾引我。” “你不要让他勾引上不就好了嘛。” “那段柏呢?段柏不是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吗?好好一个直男,说弯就弯了,呵”秦青越想越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他一直暗恋段柏,但段柏表现得像个不折不扣的直男,所以他完全不敢表白。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以后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真蠢。以前那个秦青绝对不可能是我。如果是我,我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做,段柏也会主动跑过来舔我。我能让他爱我爱到发狂。”秦青推开996,朝浴室走去。 996:“……这辈子你好自恋啊喵!段柏要是能喜欢上你,早八百年就喜欢上了。” 秦青脱掉衣裤,走到莲蓬头下洗澡。哪怕旁边有一只会说话的猫看着,他也不觉得害羞。 996背转身,感叹道:“孩子长大了啊!清高的小侯爷长成了傲娇的艺术家了。” 秦青对什么小侯爷,前世,命运之子等莫名其妙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把自己洗干净,穿上最好看的衣服,赶到夜色酒吧好好看看自己的情敌。 “段柏是怎么弯的?”秦青快速搓澡。 “他没弯。他和张鸣是假情侣。 秦青搓澡的动作明显变慢了许多,沾染水汽的潮湿嗓音闷闷地低哼了一声:“我就说好好一个直男怎么忽然就出柜了。就算段柏要变弯,也只能是我掰弯的。” 996:“……对,你是情圣。你想掰弯谁就掰弯谁。” 喵了个咪的,虽然秦青说的话很狂,但还真是这样。 “他俩为什么假装谈恋爱?”秦青慢悠悠地哼起了歌。 “那个张鸣改装汽车的技术很高超,开了一家汽修店。附近的黑老大看上他了,天天来纠缠他,想和他搞基。正好段柏去他店里改装汽车,两个人因为爱好一样,很谈得来,就假装在一起,把黑老大赶走了。” “真是老套的手段。”秦青不屑地低语,马上又不高兴地问道,“帮忙把人赶走就好了,为什么公开出柜,段柏被下蛊了?” “黑老大来闹事的时候,段柏正好跟一群玩赛车的狐朋狗友在一起。那么多人看着他英雄救美,他不认也得认啊。他要是不认,这话传出去,黑老大第二天又会卷土重来。所以他们两个私底下达成协议,先假装谈恋爱三个月,之后就分手。” 996回头看了一眼,告诫道:“你可以救段柏,但你最好别爱上段柏。你是个恋爱脑,我怕你做傻事。” 秦青仰头承受着水流的冲刷,低声说道:“放心吧,我就站在一旁看他们谈恋爱,我什么都不做。” 996:“……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觉得心慌。” 秦青垂下头,闭上眼,隐秘一笑。以前的秦青真是太傻了,总是一味地迎合段柏,又羞于表达,于是十多年了竟还保持着青梅竹马的关系。 想要得到暗恋的人,这样怎么能行? 迎合可以,却不能少了对抗。在一段感情的拉锯战中,对抗才是真正施展魅力的时候。 秦青擦干身上的水迹,光溜溜地走进衣帽间。 996连忙跟进去,惊呼道:“秦青你变态啊,你衣帽间里怎么全都是女性内衣?” “你又忘了我的职业。”秦青穿好内裤,然后开始挑选今晚的“战袍”。 “我没忘,我纯纯只是为了骂你一句变态,嘻嘻嘻……”996跳上床,舒舒服服地躺下。 秦青细长的手指划过一排排皮衣、皮裤,眉头皱得很紧,脸上还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些皮衣皮裤全都是段柏的风格。我真搞不懂以前的我。段柏穿皮衣皮裤好看,不代表我穿也好看。我套上这么不伦不类的衣服,我就是个笑话。” 秦青把皮衣皮裤全都拨开,挑出一件黑色牛仔裤,然后又挑出一件酒红色丝绸衬衫。 牛仔裤特别贴身,把一双又细又长,骨肉亭匀的腿紧紧包裹。酒红色丝绸衬衫泛着华丽的微光,大半纽扣都是敞开的,露出更为光滑细腻的一片胸膛,以及深凹性感的两片锁骨。半长的头发带着一些自然卷,既优雅随性又贵气天成。 秦青站在镜子前拨了拨自己额角的一缕卷发,然后拿起一瓶香水,轻轻沾了一些在手腕和耳后。 “魔镜魔镜告诉我,今晚谁是夜场最靓的仔?”秦青用细长的指尖抵住镜面。 996翻了一个大白眼:“那当然是您了我的秦青小王子。” 秦青低低一笑,然后便把胖猫捞进怀里,弹指道:“走了。” --- 段柏与张鸣被一群喝着酒,跳着舞,撩着骚的小年轻簇拥在沙发中间。 正前方就是笼罩在斑斓灯球下的舞台,台上群魔乱舞,台下放着许多长沙发,全都坐满了喝得尽兴的人。震耳欲聋的音乐令人头晕目眩。 “你朋友都来了吗?”张鸣大声问道。 段柏指了指自己耳朵,摇摇头。 张鸣拿出手机打:【你朋友都来了吗?】 他的目标明显还没来。 段柏四下里看了看,也拿出手机打字:【我最好的兄弟秦青还没来。我们俩一起玩到大。我出柜了,他肯定会吓死。】 段柏喝了一口酒,肆意地笑了。他根本不觉得这场恋爱游戏会对自己造成多大影响。 玩儿呗,开心就好。 张鸣也喝了一口啤酒,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他很期待秦青的反应。据海哥调查,那人才是个真的同性恋。 书上说,同性恋最无法抗拒的是型男,越有男人味他们越喜欢。 张鸣看了看自己挺拔高大的身材,又看向一旁野性勃发,俊美至极的段柏,不由玩味地笑了。 兔子对窝边草一点儿也不动心吗?张鸣不信。等秦青来了,他会好好观察那人。如果对方心理上有破绽,就是最好不过的。 舞池里的灯球不停变换着色彩,一会儿桃红,一会儿荧绿,一会儿浅蓝。在这梦幻般的光影里,一群深深陶醉的人在狂野地扭动。 张鸣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紫醉金迷。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 确切地说,是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都凝住了。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扭动的人群中穿过,一只手抱着一只胖猫,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尖仿佛在采拮闪耀于空中的光点,跟着节拍轻轻地弹。 光点忽而把他的指尖染绿,忽而又染红,耀出半透明的质感。然而更耀目的却还是他坦露了一大半的白皙胸膛。 酒红色丝绸衬衫已十分华贵,却依然及不上这人华美的脸。一些彩色的光点落在他的锁骨里,仿佛融化成了可以吮吸的酒。 他微微侧身,避开周围的人,迷蒙的眼漫不经心地扫了扫,然后便直直地看过来。 张鸣不是同性恋。 可是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爱上另一个男人。 有些人的美是超越了性别的。 张鸣朝段柏看去。 这人的目光也直了,还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来。 他们认识? 这人莫非是……秦青? 张鸣心头一震。 “总算找到你了。” 失神中,那个比斑斓彩光还要华美的人已抱着胖猫一屁股坐在了段柏身边,修长的双腿懒懒地交叠在一起。一股极浓极甜的香味立刻掩盖了周围所有的酒水味,霸道地钻入鼻尖。 这就是秦青啊…… 张鸣看过海哥发来的偷拍照。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有人竟然可以这么不上相。 段柏还在揉眼睛,一脸掩饰不住的愕然。 “卧槽,你今天怎么换风格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秦青,愕然的表情慢慢变成了赞叹。 “以前穿皮衣是为了跟你们合群,现在我公司都开起来了,好歹也是个老总,我懒得迎合你们。你们太土。”秦青把996放在茶几上,拿过一个开了孔的椰子,插了一根吸管,推了推996的屁股:“喝吧。” 996叼住吸管咕咚咕咚狂饮。 段柏倒是不觉得一只猫懂得用吸管喝椰子汁有什么不对。有些小动物总是超乎寻常的聪明。 “你说什么?”舞曲声太吵,段柏只能大声询问。 秦青拿出手机,却没打字,而是把它随意扔在桌上,然后捏着段柏的耳朵,把自己微红的唇贴上去。 “我说你们太土!我不跟你们穿一样的!” 声音很大,却一点儿也不刺耳,裹着浓甜的香,雾一般萦绕着段柏。被捏过的耳朵热热的,有些痒,感觉很奇怪。 段柏揉了揉耳朵,看看自己身上的皮衣,又看了看张鸣和周围兄弟们的皮衣,不由大笑起来。他忽然发现穿着丝绸衬衫的秦青像一只稀有动物,闯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空间。 但他无疑是这个空间里最好看的,因为许多人都在偷瞄他。 秦青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把唇贴在段柏耳朵上,“你男朋友?” 沾了酒水的唇湿漉漉的,明明是在私语,却又仿佛落下了一个吻。 段柏耳朵痒痒,心也痒痒,偏偏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对,这是我男朋友,他叫张鸣。”段柏学着秦青的样子把嘴唇凑过去。 更为浓郁的一股香味从秦青的耳后传来,叫段柏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这种香味是热的,带着体温和绵软的触感,仿佛第二层皮肤。 段柏不自觉地深嗅了一口,然后竟产生了莫名的羞耻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偷偷抚摸秦青的身体,用的不是双手,是呼吸。 张鸣见秦青慵懒的眸子扫过来,心弦竟止不住地绷紧。明明心里怀着仇恨,却还是会被这人的魅力击中。 “你好!”张鸣努力露出爽朗的笑容。 秦青却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并不开口回应。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慵懒随性的样子,不热情,不冷淡,保持着令人很渴望靠近的一段距离。 段柏果然是钢铁直男,否则怎么可能逃脱秦青的手掌心。张鸣胡思乱想着,鼻尖不由自主冒出许多热汗。 跟段柏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紧张,秦青来了之后,他竟开始手足无措。 为了缓解这份紧张,他指了指996,摇头道:“猫不能喝太多饮料。” 秦青瞥眼看过来,勾着薄唇漫漫地笑。这笑容映着变幻的五彩灯影,真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 张鸣看愣了。 段柏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直。 秦青伸长手臂,抽走了坐在身旁的一个朋友叼在嘴里还来不及点燃的香烟,塞进了胖猫的嘴里。 996:“……我谢谢你啊喵。” 秦青端起啤酒罐,冲张鸣晃了晃,眉梢高挑,漂亮的桃花眼里闪动着戏谑的光。他没有说一句话,却用实际行动冲张鸣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不,这或许是一种挑衅。 但是谁会在乎呢?面对这副模样的秦青,不会有人觉得讨厌,只会觉得有趣。 心脏跟着怦然…… 张鸣愣了好一会儿才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段柏已经笑疯了,手掌用力拍抚,身体前仰后合。他的一众好兄弟们也都疯狂大笑,然后围拢过来,拿起手机,对着嘴里叼一根烟的996咔嚓咔嚓一阵乱拍。 996:“……” 呸!996恶狠狠地吐出了香烟。它才不给这帮人当乐子看! “哈哈哈哈哈,它吐了!”一群玩咖又是哄堂大笑,拍照声更为密集。 996亮出锋利的爪子,冲这些人挥舞几下,然后跳上沙发蜷缩进秦青怀里。 秦青揉了揉胖猫的屁股,手臂自然而然地展开,搂住了段柏的肩膀。段柏也伸出一只手臂搂住秦青的肩膀。这是男性友人之间最为亲密的坐姿。 张鸣不着痕迹地观察两人,有点闹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是单纯的朋友,举止又太亲昵。说是有些暧昧,但神情又都很坦荡。 然后更坦荡的事情来了。 秦青把薄唇贴在段柏的耳边说道:“我也喜欢男人。” 舞曲刚好到了衔接的一个段落,音量略低之下,张鸣也听见了这句话,不由惊异地看过去。 他没想到秦青会在今天出柜。 段柏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他出柜是假的,秦青出柜却是真的! “我一直不敢对别人说。看见你也一样,我就放心了。”秦青拍了拍段柏的肩膀,狡黠一笑。他神情中是全然的松弛和信赖,仿佛找到了同类可以依傍。 看见这样的他,原本想坦白的段柏只能点点头,笑一笑。 秦青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段柏默默咽了一口唾沫。 搭在秦青肩膀上的手臂仿佛被烫了一下,段柏正想收回,却见秦青又把润湿的唇贴过来,在他耳边说道:“有好看的男人记得介绍给我。” 往回缩的手臂立刻又搂紧了。段柏为自己的戒备感到羞耻。秦青喜欢男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喜欢自己。 只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秦青?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段柏大声问道。 张鸣竖起耳朵偷听。他对这个问题十分在意。 “我喜欢阳刚有型的男人。最好是狂一点,野一点的,平时喜欢运动,也热爱生活,要是喜欢抽烟,那就更好了。抽烟的男人才有男人味。”秦青对着段柏的耳朵高声说道。 段柏点点头,看向周围,然后又摇摇头,示意秦青这里没有。 但其实秦青形容的人正是他。 张鸣恰好也是这种类型。他长得很英俊,雄性气息十分浓厚,身材锻炼得非常挺拔,与段柏站在一起完全是同款。他还很爱抽烟,吞云吐雾的样子非常性感。 听见秦青的话,张鸣心里微微一动。 外套口袋里就有一包烟,他现在想拿出来抽一根。 但这样做太明显了。 张鸣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舞池。 秦青仰靠在沙发上,也看着前方的舞池。他搂住段柏的手臂已经放开,转而去抚弄怀里的胖猫。段柏搂着他的手臂倒是没放开,反倒收紧了许多,牢牢地扣住了他单薄的肩膀。 “去跳舞吗?”张鸣忽然凑到段柏耳边说道。 段柏正一边看着秦青一边喝酒,完全不感兴趣地摇头。 “去跳舞吗?”张鸣越过段柏,去问秦青。 秦青揉着胖猫的脑袋,意兴阑珊地摇头。 张鸣放下啤酒罐,走进了舞池,伴着激昂的音乐开始跳舞。他的腰和手臂都很有力,舞动的时候非常狂野。 周围人渐渐以他为圆心聚拢,开始尖叫,开始蹦跳,开始发疯。 “艹,段哥的男朋友挺会玩儿啊!真带劲!难怪段哥忽然就弯了。”围着段柏的几个朋友大声调侃道。 段柏不耐烦地摆摆手,从衣兜里找出一支烟来抽。 点燃了烟,他又重新搂住秦青,长腿交叠,懒懒地看着舞池。秦青把脑袋歪在他肩窝里,翘起的脚尖跟着音乐晃了晃,像是有些被挑动了。 段柏好笑地看着这个乱晃的脚尖。 张鸣也发现了秦青的意动,于是走过来,冲秦青伸出手,“来跳舞吗?” 这次秦青没有再拒绝。他把怀里的胖猫放在段柏腿上,与张鸣手拉手走入舞池。 怀里原本搂着一个人香软的人,很暖很满,一下子却空了。段柏皱皱眉,啧了一声,莫名有些不爽。 秦青举起双手开始舞动。他的腰像蛇一样纤细柔软,扭动的时候幅度很小,不像女人那般妖娆,却带着难言的慵懒和性感。 音乐很激昂,他却始终保持自己的节奏,香浓的身体,昳丽的面孔,神秘的气质,不知不觉就吸引了一大群从众。 原本围拢在张鸣身边的舞者此刻全都朝秦青贴去,喝得微醺的那些人开始沉醉,本就沉醉的人仿佛丢了魂。 一个女人从身后抱住秦青,一边扭动一边把白皙的双手探入酒红色的丝绸衬衫里。 张鸣眼都看直了。他不是同性恋,可他的视线却跟着女人的手偷偷溜进了这闪烁着艳丽光泽的衬衣里。 段柏叼在嘴里的烟不知何时落在了996头上。 996嗷呜惊叫一声,一爪子把烟拍进了啤酒杯里。 段柏这才回神,慌忙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坐在周围的兄弟们大声调侃道:“秦青男女通吃啊艹!舞池里男的女的都想挤到他身边去跳!走走走,咱们也去!” 向来只喝酒不跳舞的段柏这时也跟着站起来,大步走向秦青。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仿佛被之前热辣的一幕刺激到了。 然而不等他们走近,不知谁一时兴起,竟然往秦青头上倒了一瓶香槟。 若是换一个纯粹的玩咖,这会儿恐怕会淋着香槟跳得更嗨,但秦青受不了这种黏腻。他回头怒瞪倒酒的人,然后便抹掉脸上的水珠,匆匆离开了。 “你在这儿有包房吧?带我去洗澡。”他走到段柏身边说道。 原本想要跳舞的段柏立刻脱掉自己的外套给秦青披上,然后便牵起秦青的手一起离开了闹哄哄的舞池。 刚交往不到一天的男朋友不知不觉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99章 5三角关系5 段柏虽然在秦青面前压住了怒火,但他的心情依旧很糟糕。 秦青感觉到了,于是询问:“咱们走回去?路上散散心?” “你走得动吗?”段柏上下打量秦青。 “没关系,走不动了我们打车。”秦青摆摆手。 于是二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而张鸣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他不断观察两人的背影,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肢体语言。 过马路的时候,段柏会紧张地握住秦青的手,自己走在更容易被撞到的那一侧。 风吹过来,弄乱秦青的头发,段柏会认真细致地帮忙理顺。街边的树木被秋风吹黄,叶片缓缓掉落,段柏会下意识地抓住即将落在秦青头顶的那一片。 这不是多此一举,而是赛车手超凡的动态视觉和反应速度所做出的决策。 段柏还来不及分辨那只是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不是什么高空坠物,就会马上开启保护模式,飞快抓住任何有可能袭扰秦青的东西。 这真是兄弟关系?热恋中的情侣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无微不至。 张鸣勾了勾唇角,发现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如果能让秦青喜欢上自己,段柏的反应会怎样?会彻底陷入疯狂吗? 胡思乱想中,三人路过一家电玩城,里面传来嘈杂的音乐声,放置在门口的一台拳击游戏机正被一名男子一拳又一拳地猛捶,男子的朋友围成一圈高声欢呼。 “卧槽,600!牛啊兄弟!再来一拳!” “570,你是不是累了?再来!” “打啊,狠狠地打,用尽全力!” 带着兴奋与暴戾气息的呐喊挑动了段柏的神经。因为秦青就在身边,所以他不得不压抑自己,但其实他现在很需要宣泄。 宣泄愤怒,宣泄沮丧,宣泄挫败感。 他可以容忍自己输给任何一名赛车手,却不能容忍自己连踏上赛场的资格都没有。 段柏脚尖—转,走进了电玩城。 秦青马上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也跟了进去,默默买好一大罐游戏币。张鸣站在门口看着那台被虐打的游戏机。他也知道段柏想玩这个。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前那名男子终于气喘吁吁地离开了。 段柏马上走到机器前,摆出挥拳的架势。 秦青帮他塞好币,扬了扬下颌:“打吧。” 声音刚落,段柏的拳头就狠狠挥了出去。游戏机的感应棉球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显示得分的屏幕不断跳动着数字,然后传出破纪录的叮当声。 “1100!”张鸣惊讶地低喊。 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呼声。 “卧槽,这人太牛了!职业拳击手吧!” “长得这么高这么壮,肯定是职业打拳的。 “他一拳下来,我脑袋都要炸!” 议论的,赞叹的,拍照的,录视频的……现场一片喧腾。这样的万众瞩目,完全可以满足任何一个人的虚荣心。 然而段柏却没有一点特殊的反应。他扭了扭手腕,甩了甩胳膊,准备再来第二拳。 便在此时,秦青放下怀里的胖猫,用力拍着手掌,极为崇拜地说道:“1100,这个分数破纪录了!段柏,你挥拳头的动作超帅!你要是去打拳,现在都拿到金腰带了!” 表情冷凝,眸色阴鸷的段柏忽然僵了僵,然后便扯开嘴角高兴地笑了。 秦青的赞美与周围人是不一样的。它填满了段柏空洞的内心。 于是第二拳的时候,段柏用尽了全力。他可不能在秦青面前掉链子。 “1500!”张鸣往后站了站,害怕被拳风扫到。 难怪那天海哥来汽修店假装骚扰自己的时候,段柏的所有好兄弟都牢牢抓着段柏,叫他千万别动手。原来当时不是段柏认怂了,而是他一旦出手,恐怕会闹出人命。 张鸣后怕不已地抹掉额头的冷汗。 周围人发出更为热烈的高呼。 秦青睁大眼睛不断鼓掌:“段柏你好厉害!你是超人!” 段柏咧咧嘴,笑得比之前更为开心,于是第三拳比第二拳又重了几分。 不断打破记录的分数让机器丁铃当啷响个不停。无论走到哪儿,段柏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张鸣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有些发憷。他在考虑惹怒段柏的后果。这么重的拳头自己能接住吗?会不会被打死? 不同于张鸣的沉默,秦青是很有责任心的氛围制造者。他知道段柏需要宣泄,同时也很清楚,比起宣泄,段柏更需要的是肯定。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鼓掌,一次又一次地欢呼,眼睛里的崇拜,热切的仿佛要燃烧。 在秦青的烘托和赞美之下,段柏渐渐迷失了自己,他打得越来越起劲儿了。 十几拳打下去,心中的郁气早就散了,段柏扭了扭手腕,又转了转脖子,暂时休整一下,沾满汗珠的俊美脸庞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与离开赛车场的狼狈截然不同。 “我厉不厉害?”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秦青。 秦青伸出两根大拇指:“超级厉害!全世界最有力量的男人!” 段柏抹了抹粗硬的头发,爽朗地笑了。 “我去买瓶水,口渴了。” 秦青这才放下心来,把装着游戏币的罐子递给张鸣,自己则抱起996朝自动贩卖机走去。 “我也来打几拳。”张鸣把游戏币投进机器,甩了甩蠢蠢欲动的拳头。 秦青走了,就算打出不如段柏的分数,他也不用害臊。 段柏站在一旁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没有秦青在一旁陪伴,他今天可能过不了心中这道坎。他会把经理办公室拆了,把整个俱乐部搅得天翻地覆。 “拿着老子的钱,还他妈把老子踢出名单!人干事!”他取出一支香烟叼进嘴里,语气恶劣地骂道。 张鸣挥出一拳,不在意地看着分数,“你知道地下赛车场吗?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可以带你去那里玩玩。” 低头把玩打火机的段柏掀了掀眼皮,眸子里亮起一抹野性的光。 “不过地下赛车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送命。”张鸣狠狠挥出一拳,微扬的唇角带着一丝冷意。 他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段柏就越是会心动。这个男人追求速度,追求力量,追求刺激,追求一切可以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 其实想要杀了他真的很容易。 段柏把叼在嘴里的香烟塞回烟盒,低声说道:“不要告诉秦青。” 张鸣点点头,默契一笑。 --- 秦青买了三瓶水,正想往回走。 996用爪子勾了勾他的裤腿:“我想玩那个!”它的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格斗游戏机。 秦青心里也有些痒痒,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去买了币。 “开干!” 秦青抱着胖猫坐在椅子上,开始格斗。他挑了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国小妞,这小妞腿功很厉害。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这个,技术老好了。看我的连招!”秦青自卖自夸地炫耀着,手掌飞快拍打按钮,忙得不亦乐乎。 连招过后,机器传来ko的声音。只不过被ko的是秦青。 996抬起头看着这位艺术家,嘲讽道:“这叫技术好?我猫爪子随便刨几下都比你厉害。” “呵呵那你刨一个试试。”秦青把996抱到旁边的凳子上,挑衅道:“我给你投币,我们来对打。” 996哼笑一声,接受了挑战。 秦青白皙的手指飞快操控着各种按钮和杠杆。996的猫爪子也挥出了残影。 屏幕里的两个小人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打得不亦乐乎。 “ko!” 三轮之后,996操控的小人跳起来大声庆祝,秦青的脸则变成了绿色。 一人一猫的对决早已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小猫特别喜欢用爪子拍东西,所以大家并不觉得996很奇怪。看客们围拢过来,开玩笑地说这只猫成精了,肯定读过大学。 连猫都打不过……秦青抬起胳膊,用手掌默默捂住自己泛红的脸。 “哈哈哈,嘻嘻嘻……”996发出了猖狂的笑声。 “我来陪你玩几局?”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秦青抬眸一看,却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年轻人笑得很爽朗,眼睛亮晶晶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青。 别人都在关注那只神奇的胖猫,只有他一直凝望着秦青。 秦青愣了一愣,立刻点头:“好啊。”他马上把猖狂的996抱进怀里。 “呵你赢了又怎样?我可以不让你玩。”他在心里嘲讽。 996:“……”喵了个咪的,这一世的秦青真的好无耻! 年轻男子帮秦青投了币,笑着说道:“我请你玩。” “谢谢。”秦青开心地握住操控杆。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脸就绿了,因为他发现男子的技术非常厉害,比起人老成精的996不知道高出几个段位。之前他和996还能对打几局,平分秋色,在这个人手里却是被虐菜! 996急了,用爪子飞快拍打秦青的按钮,“你会不会玩?出大招啊!轰他,轰他!” “ko!”下一秒,秦青的小人倒地而亡。 年轻男子其实没想赢,但他已经放足了水,秦青却还是输了。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 秦青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的猫一直在拍我的手,干扰到我了。我们再来一局。” 996:“……秦青,你无耻啊!” 年轻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就撇开头快活地笑了。刚开始吸引他的是秦青的长相,玩了几局下来,他发现秦青的性格也很可爱。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新开一局之后,年轻男子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还没有男朋友。”秦青漫不经心地答。 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就笑出了声。这个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兴奋之下,男子忘了放水,又把秦青打成了残血。眼看自己又要被ko,秦青不高兴地皱眉。 男子心慌意乱,正准备自杀,一双强健的胳膊忽然从后面伸过来,圈住秦青,夺走了操控杆。 “我来帮你打。”段柏不知何时站在了秦青身后,语气烦躁不堪,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怒火。 一个不留神,又一只苍蝇闻到秦青的香味围拢过来,还用语言各种试探挑逗。秦青竟然还回应了! 妈的,真不省心! 段柏刚恢复一些的心情又变得极端恶劣。他用力摇晃着操控杆,手掌把按钮拍得劈啪作响。 张鸣搬来一张凳子,放在他身后,提醒道:“坐下打吧。” 他也看出了年轻男子的不怀好意。 段柏坐下,两条长腿叉开在秦青的身体两边,两只胳膊严严实实把秦青圈入怀里。秦青抱着996,勾着腰想从他腋下钻出去,却被他的两条长腿夹紧,宽阔的胸膛也贴上来,采取了一个压迫禁锢的姿势。 “坐好,看我帮你报仇。”段柏的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 秦青:“……”本来就是打着玩的,哪来的报仇? 996挥了挥爪子:“打起来,打起来!”这可是传统戏码,它见得多了。 年轻男子也感觉到了段柏的敌意。他看了看这个过分俊美野性的男人,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高大健硕的身材,不服输的劲头也被挑动了。 秦青无疑是他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人。这样的人身边围绕着一大群追求者是难免的。 “来!”男子冷哼道。 段柏微微倾身,把自己的下颌磕放在秦青的肩膀上,嗓音压低,吐出热气:“被人欺负了干嘛不叫我?” 这话就有些暧昧了。 秦青转头看去,浓香的热气也吹在了段柏俊美的脸上,纤长的睫毛上下微颤,几乎快触到段柏的肌肤。 原本只是假装出来的暧昧,此刻竟变成了真的暧昧。秦青什么都不用做,只是一个微暗的眼神,一丝暖暖的呼吸,一缕馥郁的香气,就能轻易撩拨任何人。 段柏直直地看着屏幕,灵活操控着各个按键,心脏却无法自控地狂跳着。 他暗暗咬牙,想让自己不断沸腾的血液尽快冷却下来,眼神也不敢有一丝丝的飘忽。秦青的审视让他紧张。 他以为是年轻男子激起了自己的好胜欲,于是在残血的状态下完成了绝地反杀。 男子被ko了。 男子很不服气,投了四枚币:“再来!” 段柏答应一声,这才转头看向秦青,声音沙哑:“我厉不厉害?” 黝黑的皮肤有些泛红。这人在害羞吗? 秦青忽而展颜,笑着点头:“厉害。” 近在咫尺的脸本就漂亮非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溢出碎光,更是美不胜收。段柏呼吸一窒,心脏也跟着狂跳一瞬,牵扯出闷闷的一下疼痛。 这样的感觉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过。 段柏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呆呆地看了秦青一会儿,然后才慌乱地看向游戏机屏幕。 格斗已经开始,不想在秦青面前输掉的他不得不停止了深入的思考。 “给你。”安静坐在一旁的张鸣忽然递过来一包薯片。 秦青接过薯片,靠倒在段柏温暖宽阔的胸膛里,优哉游哉地吃着,时不时也会给怀里的胖猫喂上一口。 张鸣默默喝着一罐啤酒,晦暗的目光不断在两个仇人之间巡视。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会这么自然而然又亲昵无比地抱在一起吗?秦青想钻出来,段柏都不让。 怀里抱着这么香软的一个人,玩起游戏会不会更刺激?亦或者说,比起寻求刺激,段柏更在乎的其实是拥有秦青的感觉? 张鸣低下头,隐秘地笑了笑。 一个已经弯掉,却还认为自己很直的直男。当他暗恋的人爱上别人时,他的生活会掀起巨大的波澜吧?张鸣有些等不及了,他很想马上就看到那一天。 十几分钟后,年轻男子脸色灰败地离开。 段柏拍了拍游戏机的按键,冷笑道:“菜鸡!” 秦青把吃空的薯片袋子递给张鸣,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道:“玩够了就走吧。” 走? 怀里抱着秦青,鼻端嗅着对方热烘烘的香气,这样的感觉舒适到头皮发麻,骨头酥软。段柏哪里舍得走。 “再玩几局,张鸣你来。”段柏投下四枚币。 张鸣很有眼色,立刻坐到空出的位置上。 这是抱着抱着就沉迷进去,舍不得放手了?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也不在乎了吗? 钢铁直男,呵…… 张鸣默默品味这四个字,心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看我怎么虐他。”段柏把下颌磕放在秦青肩头,得意地说道。秦青低低一笑,用指尖戳了戳对方强而有力的胳膊。 真是个呆瓜…… --- 一个多小时之后,段柏搂着秦青的肩膀,浑身舒畅地走出游戏城。张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情却是愉悦的。 他觉得自己的复仇计划一定会非常有趣。 “明天我带你去天堂岛度假?”秦青拿出手机打车。 “好啊。”段柏绕到秦青身后,两只手搂住秦青纤细的腰,眼眸低垂看向秦青的手机,脸颊贴住秦青的脸颊。 张鸣目光微凝,默默嘲讽:直男,呵 秦青似想起什么,看向张鸣:“你也一起来,明天早上九点半机场见面。” 张鸣连忙点头。 原本笑颜逐开的段柏脸色立刻变臭了。 “干嘛叫他?”两个人不是刚刚好?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段柏:“……” 张鸣勾了勾唇,故意说道:“段柏说他和我只是玩玩,让我不要太当真。” 秦青转头去看段柏,眼睛里满是惊讶,仿佛在说:我没想到我最好的兄弟竟然是这种渣男! 段柏:“……”张鸣你个操蛋玩意儿!老子真是后悔帮了你! “一起去,一起去!我跟他开玩笑的,我是那种爱玩的人吗?” “你是。”秦青点点头。 段柏:“……” “你随便玩什么都可以,但不要拿感情,还有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秦青认真说道。 段柏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极为慎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 三天后,段柏站在海外某个岛国的沙滩上,指了指一群嬉笑打闹的长腿模特,又指了指一帮子插科打诨的好兄弟,颇为无语地问:“你说过是带我来散心的。” “是啊,你来散心,她们来团建,他们来玩耍,大家各玩各的,只是刚好在一个地方而已。”秦青点点头。 张鸣躺在一旁的沙滩椅上,乐得直笑。 他知道段柏在烦躁什么。段柏想要的是二人世界,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所以人越多他越不爽。 段柏不断深吸气,涂满了防晒油的胸肌微微起伏,健硕而又性感。秦青站在他身旁,体型修长,线条柔美,皮肤白得发光,怀里还抱着一只穿着夏威夷花衬衫的胖猫。 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站在一起,却格外得般配。 张鸣看着看着眼里的笑意就淡了,化为一抹阴鸷。 “你们先玩着吧,我去见一个人。”秦青朝不远处的遮阳棚走去。 “见谁?”段柏亦步亦趋地跟上。 “见杰奎琳。” “那个世界顶级超模?” “是的,我想让她帮我拍一组照片,为新品做宣传。我本来想请她当代言人,但她太贵了,我没钱。” “我有钱。她开价多少?”段柏立刻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我不需要你帮我,这样没有成就感。”秦青抓住段柏的胳膊,笑着问道:“等到哪一天你成了世界上最顶级的赛车手,你能不能免费帮我代言?” “如果你没让经理把我踢出名单,三个月之后我就能帮你代言。”段柏极为狂傲地说道。 “如果你学不会刹车,我不可能让你再上赛道。”秦青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握住段柏的手用了几分力。 若是换成经理来说这句话,段柏会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可是如今,在他耳边轻叹低语的人是秦青。秦青在管束自己,出于深切的担忧和焦虑,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段柏低下头看着秦青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不由笑了。 他享受这种管束。 “我会好好琢磨你和经理的话,你别担心。”段柏晃了晃两人连在一起的手臂。 秦青仔细看了看好友的脸,这才继续朝遮阳棚走去。 一名身材火辣,相貌美艳的北欧女人穿着比基尼坐在伞下,身旁伴着一名金发男人和一名戴着墨镜的短发女人。 北欧女人,也就是杰奎琳,正在翻看秦青早前寄给自己的作品图册,眼里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看见秦青本人之后,哪怕容貌不俗的她也不由露出惊艳的表情。这个东方男人站在阳光下,仿佛快要被晒化了。他像一捧冰雪,美得很纯粹。 “杰奎琳,你对我的作品还满意吗?”简单地寒暄之后,秦青用法语问道。 “您的才华令人惊叹。这里的每一套内衣我都很喜欢,我甚至想把它们全部买下来。我非常愿意帮您拍照,不过在此之前,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杰奎琳指了指那群嬉笑玩闹的东方模特,说道:“秦先生,那是您旗下的员工吧?我的同伴想找一位美丽的小姐作陪,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他介绍介绍?” 金发男子立刻挑眉,露出暧昧的表情。 这是要潜规则的意思。 段柏厌恶地啧了一声,却没有开腔。每个圈子都有这种事,很常见。 秦青堆笑的脸庞慢慢凝结着冰霜。 当气氛彻底冷却下来之后,他从杰奎琳手中抽回自己的图册,起身告辞:“再见杰奎琳小姐,失去这次合作的机会,我觉得很遗憾。但是您要知道,那是我的模特,同时也是我的朋友,不是我赚钱的工具。” 杰奎琳愕然地看着秦青。 段柏也有些惊讶。他猜到秦青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会拒绝地这么干脆。如果请来杰奎琳为新品宣传,他的公司立刻就能打开局面,因为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很惊艳。 可是他放弃了,因为他不愿意被这个大染缸同化,成为污秽中的一员。他有着无法放弃的清高和骄傲。 看着秦青走出去很远,背影透着不屈服的倔强,段柏急忙追上前,用力搂住秦青的肩膀。 “如果你破产了,我养你。”他哑声说道。 秦青用手肘撞击段柏的肋骨:“乌鸦嘴!我们两个未来都会飞黄腾达,谁也不破产!” 段柏闷笑两声,心尖一片酥软。 “快点学会刹车吧。等你变成国际巨星,我还用找别人代言吗?你身材这么好,拍出的照片绝对网 第103章 5三角关系9 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撇开一切顾虑,去热烈地亲吻心目中最向往的那个人。这个环节的确激发了许多人苦苦压抑的欲望。 在生活中渴慕的、遥远的、冷若冰霜的那些人,在这里却触手可及。 浓稠的黑包裹了一切,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关押在心里的野兽,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dj高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只能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你们将从梦幻回到现实。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吧!倒计时开始!” 音乐声早已经停止,钟表慢慢行走的滴答声响彻大厅,仿佛在催促所有人——快行动吧,去亲吻你们想爱却不敢爱的那些人! 段柏抓住秦青的手,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周围的人群。他感觉到很多人涌了过来,试图挤走自己。在黑暗中,他没有办法确定这些人的目标到底是不是秦青。倘若谁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抢走了秦青,他都无法察觉。 他很焦急,也很生气。 “妈的,这种游戏太恶心了!谁发明的!”他狠狠咒骂着,想要把秦青拉进怀里严严实实抱住。 周围的人群像浪潮一样汹涌地挤压过来,把秦青推向远处。忽然,站在左侧的人撞了一下段柏的肩膀,然后绕过段柏,朝秦青的方向走去。 对方几乎是贴着段柏的身体在行走,于是他的行动轨迹可以经由皮肤的接触,被段柏清晰地感知到。 站在自己左侧的人是谁?段柏略微回忆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漆黑。 妈的,是张鸣!他绕过我想要干什么?他难道想亲秦青?妈的找死! 段柏立刻抓住这人的衣领,低声问道:“张鸣?” “放开。”黑暗中,张鸣冷静地说道。 “你要干什么? “你拉着我又想干什么?难道你想亲我?”张鸣低低地笑了笑。 段柏成功被恶心到了,于是更为用力地拽住了张鸣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欠揍是不是?你他妈再说几句试试?” 张鸣想要掰开段柏的手,力气却还不够大,因此变得焦急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秦青的唇是什么样的触感?会不会很软,很暖,很甜?如果可以撬开他的牙齿,继续深入…… 张鸣用力吞咽着口水,让喉结一上一下快速滚动。 揪住他衣领的段柏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份异样。周围响起了啧啧的声音,那是唇舌在交缠。同样的,吞咽唾沫的声音也会变得很明显。 段柏的怒气彻底失控了。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此刻的张鸣在脑补些什么。他妈的,这人竟然对着秦青流口水!就好像癞/□□坐在池塘边幻想着吃天鹅肉,真是龌龊他妈给龌龊开门,龌龊到家了! 心里暗骂的时候,段柏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定了定神,狠狠推开张鸣,“你滚开!” 张鸣拉住段柏的手臂,与之扭打,“你为什么不滚?”他压着怒火质问。 “你找死是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你就说我找死?“ “我太清楚你想做什么了!” “哦?是因为你也想做,所以以己度人是吗﹖段柏,你恶不恶 “你才恶心!” 两人越说火气越大,于是段柏不得不放开秦青,用两只手抓住张鸣,将对方远远推开。黑暗中,不知谁伸出一双手臂,从后面搂住张鸣的脖颈,把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亲爱的,我很早以前就想吻你了。”一个男人低沉地说着法语。 “谁?唔唔唔……”张鸣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段柏把人推开之后便站在原地喘了一口气。他没听见那句满带渴望的法语,也没听见张鸣的闷哼,更不知道对方躲藏在黑暗中的哪一处。 他瞪大眼睛四处搜寻,想要找到被自己不小心遗落的秦青。 早在dj关掉所有灯光的那一刻,秦青就对996说道:“你是神仙,你能不能让我短暂地拥有夜视能力?” “冇问题啦”996用蹩脚的广东话回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秦青的视野亮了。他看见段柏紧张地拉着自己,用力推开拥挤过来的人群,又看见段柏抓住了想要绕过来的张鸣,与对方扭打,推搡。 最后,张鸣被一个法国大汉抓住,舌吻了一番,而段柏则站在原地焦急地四望。 “秦青?”他喊了一声。 一个女模特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扑到他怀里,想要献上自己的唇。 段柏长得那么俊美,气质又很狂野,在自己的领域里是王者一般的存在,还拥有显赫的家世。有女模特暗恋他,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秦青冷下面色,大步走去。 然而只是一秒钟的时间,段柏就发现了端倪。怀里的人很高、很瘦,头发短短的卷卷的,胸前一片平坦,的确很像秦青。 但是香味不对!这种隐含酒精味的合成香料虽然很浓郁,却没有暧昧的暖意藏在里面,它完完全全是冰冷的。秦青的香味很甜,很绵,很软,像第二层皮肤一般,拥有着它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抱着秦青的时候,段柏喜欢深深嗅闻这股香味,让自己的大脑短暂地沉醉。 但现在,他感受到的不是沉醉,而是恶心。 察觉到对方想吻自己,段柏立刻把人推开,压着火气骂道:“你他妈谁啊!给老子滚开!” 他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所以态度很粗鲁。 女模特闷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隐入黑暗里去了。她很庆幸段柏什么都看不见,所以灯亮之后,她还是原来那个骄傲的自己。 秦青冰冷的脸色慢慢回暖,然后钻入段柏的怀抱,用空余的一只手臂勾住段柏的脖颈,吻了上去。 “你,唔——” 段柏发出的第一个音节裹着深沉的怒焰,他以为自己又被乱七八糟的人骚扰了。然而嗅到那股熟悉的暖香之后,这怒焰就骤然熄灭了。不,它并没有熄灭,而是转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炽烈的感觉。 段柏的血液像熔岩一般沸腾起来。 正与自己接吻的人是秦青!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脏在黑暗中扑通狂跳,就仿佛把赛车开到了极限的960公里/小时。 再快一点,窒息的疼痛会撕裂他的身体。可是他没有办法停止! 他想要再深一点,更深一点!这样的紧张与刺激,是赛道上的竞速奔驰完全不能给予的。原来不用做什么极限运动,只需要一个裹着甜香的吻,就能让肾上腺素飙升到这个地步。 段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在这个缠绵的吻里达到了窒息的眩晕。他的齿缝刚刚张开,一条香滑的舌头便钻了进来,轻轻地舔了一圈…… 段柏的眼睛猛然眯起,黑瞳里放射出骇人的凶光。 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一只因过度的饥饿而陷入疯狂的野兽。他立刻用自己的舌头缠住秦青的舌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法式热吻。 他忘了自己是直男,是青梅竹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他忘了一切。 那个dj说的很有道理,黑暗能够把所有面具都摘掉,让人们展露出最真实的内心。 而段柏最真实的内心是——他渴望与秦青接吻!他想要每天每夜陪伴这个人!他不想让张鸣,或是任何一个人把秦青夺走! 他喜欢秦青! 这个忽然清晰起来的念头让段柏的眼睛微微发红。只是轻微的一个怔愣,甚至还来不及产生一秒钟的犹豫,他就更为疯狂地吻住秦青,手臂紧紧把这个人抱住。 我的!你是我的!段柏在心里疯狂又压抑地呐喊着,手指插入秦青细软的发用力揉弄。 秦青被吻得头晕眼花,气喘吁吁。996乖乖地待在他怀里,用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些人类真是糜烂啊! 吻还在持续,但时间已经快到了。 dj站在台上高喊:“热吻中的人们,我现在给你们十秒钟收拾好自己。想要表白的,赶快说几句话吧。不想让对方发现的,现在可以偷偷溜走了。” 人群中发出了一些笑声。看来有些人并没有被亲吻,只能站在黑暗里当听众。 “十、九、八……”dj开始倒数,钟表的滴答声清脆地响在耳边。 秦青推了推段柏结实宽阔的胸膛。 段柏闷哼一声,又热烈地搅吻了几下。 秦青更为用力地推了推段柏,这才让段柏气喘吁吁地停下。 段柏本来想说几句柔软的情话,或者把人搂进怀里温存地抱一抱。但剧烈跳动的心脏,急促喷吐的呼吸,以及太过堵塞的喉咙,都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应变的能力。 他有些眩晕地站在原地,灵魂浸泡在滚烫的心湖里,已然沉溺。 一只纤细的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又揉了揉他濡湿的唇,带着眷恋。 “和他分手,嗯?”秦青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段柏的脑子还是懵的,尚且不能消化这句话。 旁边挤过来一个人,将他狠狠撞开。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亮了。段柏踉跄后退,堪堪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却见张鸣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秦青抱着胖猫站在张鸣对面。 秦青湿漉漉的眼眸四下里看了看,冲不远处的段柏笑了笑,然后又转过头,继续盯着张鸣红肿的唇。 秦青能在黑暗里看清一切,当然知道刚才与自己接吻的人是谁。他还知道,把张鸣的嘴吻肿的是一个穿着粉色t恤的法国壮汉。 想到在黑暗里足足挣扎了几分钟的张鸣,秦青眨了眨眼,忽然就低笑起来。 张鸣恶心地快吐了,垂眸看见秦青同样被吻得红肿的唇,心情不由更加恶劣。 他想知道把秦青吻成这样的人是谁,于是抬头四顾。 段柏凶狠的目光很快就与他撞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张鸣意识到了刚才的情况。在黑暗里偷吻秦青的人是段柏!这个该死的“直男”终于彻底弯掉了!可是秦青知道刚才吻了他的人是谁吗? 张鸣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秦青的表情。 秦青没有像白天那样躲避,反而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过来,目光牢牢黏附在张鸣的嘴唇上。 所以,秦青该不会以为刚才偷吻他的人是我吧?这个念头让张鸣心脏狂跳。 他意识到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是成功拿下秦青的突破口。如果秦青不讨厌黑暗中的那个吻,是不是证明他其实也并不讨厌张鸣这个人。 他对张鸣所有的排斥,都来自于“段柏男朋友”这个身份。他不能对不起段柏,哪怕只是名义上,所以他才会表现出抗拒和疏远。 张鸣克制住内心的兴奋,试探道:“你喜欢刚才的吻吗?” 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怀里的胖猫,似笑非笑地反问:“你呢?你喜欢吗?” 张鸣晃了晃神,然后就低低地笑了。他可以肯定,秦青误会了。秦青就喜欢这样不轻不重地挠着别人的心,让别人为了他辗转反侧,悸动难耐。 张鸣没有再试探,而是无奈地摇摇头,宠溺地笑了笑。 被挤开的段柏拳头硬了。张鸣占了他的位置,问了他准备问的话,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可以,段柏真想一拳挥过去,让张鸣好好清醒清醒。 可是秦青就站在张鸣身边,而且看上去很愉悦,这让段柏不得不克制住所有暴戾的念头。 秦青误会了吗?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想吻的人是谁?真的是自己吗? 段柏有些不敢确定了。刚才的激荡、滚烫和狂喜,全都消失无踪。原来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是这样的,就仿佛一头扎进了岩浆池子里,烧得全身都在发疼。 段柏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秦青,沙哑的嗓音却只发出闷闷的一声,低得叫人听不清。 秦青转脸看过来,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手臂,懒懒地说道:“玩够了,回去吧。” “好。” 段柏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可是他看向张鸣的眼眸里已带上了刻骨的恨意,那一闪而逝的凶光,冷得像一把刀。 张鸣笑着与段柏对视,惬意地勾了勾唇角。他不怕段柏恨自己,他只怕段柏的心性越来越坚毅沉稳,让自己找不到可以背刺的破绽。 段柏的心已经乱了。这很好。回去之后,他可以利用今夜的事设下杀局。 一个恶毒的计划迅速在张鸣的脑子里成型。 --- 段柏浑浑噩噩地回了酒店,秦青邀他去房间喝酒,也被他拒绝了。他没有问秦青那个吻的事,他怕秦青真正想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张鸣,这样就尴尬了。 秦青脸皮很薄,吃饭也要偷偷摸摸的,若是问清楚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段柏患得患失,焦虑不堪。 他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脑子里全都是秦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及黑暗中那个勾走了他魂魄的吻。 越想越不甘的段柏喘着粗气爬起来,拿出一张纸和一根笔,开始画图。 “关灯的时候,我站在这里,秦青站在这里,张鸣站在这里。”他在纸上画了并排的三个圆圈,圆圈里写着1、2、3的数字,分别代表自己,秦青,张鸣。 “张鸣想绕过我去亲秦青,我抓住他,把他推开。所以我站在了张鸣的位置,张鸣当时大概在这里。” 圆珠笔涂涂改改,移动着三个圈。 “秦青走过来,到了张鸣的位置。所以他其实想亲张鸣?” 把三个人最后的位置标出来之后,段柏愣住了。 “开灯之后,秦青看见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张鸣,也没有觉得很惊讶。如果他想亲的人是我,他肯定会脸色发白地抹嘴,觉得非常恶心。” 段柏呢喃了一句,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就把圆珠笔狠狠地扔了出去。 “妈的!”他眼睛发红地咒骂着,双手用力扒拉了一下头发,俊美的脸庞露出痛苦又狰狞的表情。 “艹你妈的张鸣!”他站起身,踹翻了椅子,像头困兽一般在房间里四处乱转。 在极度的愤怒、焦躁和狂乱中,段柏想起了秦青在黑暗中咕哝的那句话——和他分手,嗯? 所以,这个“他”指的是自己?秦青想让张鸣和自己分手,然后和他在一起? 怒火迅猛地燃烧着,几乎摧毁了段柏的理智。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这段三角关系太复杂了。 在赛场上,段柏只要不断加速超越对手就可以赢。然而在情场上,他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菜鸟!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弯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去赢得秦青? 他还在秦青面前出了柜,叫秦青认识了自己的“男朋友”!现在,这个“男朋友”变成了他的情敌! 这是什么操作?全世界最傻的傻子恐怕都比我聪明!段柏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咒骂着自己,然后拿出手机,给最会泡妞的兄弟发了一条求援短信。 十分钟后,一个染着奶奶灰的英俊小伙坐在了段柏对面,手里拿着一张画满了圆圈的图纸,额头滑下三条黑线。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喜欢秦青,而秦青喜欢张鸣,张鸣也喜欢秦青?你和张鸣是情侣,秦青是第三者插足?”奶奶灰试图理顺这段关系。 “大概是这样。”段柏颓然点头。 奶奶灰放下图纸慢慢鼓掌:“段哥,你不愧是我哥!我都没你玩得花!” “不对,我和张鸣只是名义上的情侣!”段柏烦躁地抓起图纸,揉成一团。 “但你们明面上还是情侣啊。秦青在夜店里偷吻了张鸣,还让张鸣跟你分手,他也太不讲义气了!”奶奶灰忍不住为段柏抱不平。 段柏没好气地说道:“你他妈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秦青让张鸣跟我分手,然后才会和张鸣在一起,这是不讲义气吗?他是顾虑我的感受才会瞒着我。他很看重我俩的感情,不忍心伤害我,你懂个屁!” 奶奶灰:“……” 奶奶灰擦掉额头的冷汗,冒死说道:“段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不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而是你舔的角度太清奇?” 段柏冷笑两声,目露凶光。 奶奶灰连忙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秦青很看重和你的感情。他不忍心伤害你。” “所以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追到秦青?我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我和张鸣是假情侣?我其实一直都单身,而且已经弯了。他要是想谈恋爱,可以来找我?”段柏满怀希冀地问。 奶奶灰连连摆手:“绝对不可以啊段哥!你要是把真实情况对秦青说了,你就彻底没机会了。秦青介意张鸣和你的关系,所以才犹豫不决。你这么一说,那秦青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他会马上和张鸣在一起的。” 段柏想到那个画面,额头不由冒出一些冷汗。 “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就要出昏招了。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他十分诚恳地问。 奶奶灰拧眉思忖片刻,说道:“张鸣不是欠你一个大人情吗?你让他假装跟别的男人或者女人乱搞,你再去抓个奸,直接分手得了。秦青多骄傲啊,他要是知道张鸣那么滥情,他肯定不会再喜欢对方。” 段柏听得兴奋起来,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问:“张鸣愿意吗?这样做等于破坏他自己的名誉,他不会答应吧?” “那个张海强虽然有几分势力,但是对段家来说连个虾米都算不上。你去找张海强,让他去吓唬张鸣,你回头再对张鸣说可以帮他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张鸣肯定会答应。是命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张鸣心里有数。” 奶奶灰不愧为泡妞高手,打击情敌的手段运用得出神入化。 段柏不是傻,而是耿直,为人也中正,不喜欢用这些鬼祟手段。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要是再不发力,秦青就要跟别人跑了。 没了媳妇,他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段柏仔细想了想,拍桌道:“就这么办!明天我就派人去找那个张海强!” --- 秦青躺在软椅上看星星,口里呢喃自语:“今天晚上段柏就会跑过来跟我告白。” 996看了看智脑,疑惑道:“这都半夜两点了,他怎么还没来?难道他没开窍?” “不可能。他舌头都伸进来,这是没开窍的样子吗?” “不是,我越想越不对劲。灯亮的时候,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张鸣。你还看着张鸣笑。段柏会不会误会什么了?”996身为旁观者,还是看得比较清楚的。 它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当时被吻糊涂了,根本不知道那个画面有多诡异。你们三个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关系扯得一团乱。我要是没有夜视能力,我都不知道你们谁亲了谁!” 秦青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运筹帷幄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半坐起来,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然后捂住眼睛幽幽地骂道:“段柏你个笨蛋!”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秦青拿起来一看,却是段柏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教练让我马上回国训练,旅程结束了,你们明早起来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坐下午的飞机回国。】 996偷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怜悯道:“完了,段柏真的误会了。他要马上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秦青,你真是作孽啊!” 第104章 5三角关系10 段柏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停留,当晚就给所有人订好了机票。 翌日,大家不得不早早起床收拾行李。 “你在飞机上跟段柏解释清楚,不要再误会下去了。这样多没意思。”996蹲坐在床上,苦口婆心地说道:“像段柏这么好的人已经不多见了,你要把握住呀!” 坐在地毯上一件一件折叠衣服的秦青忍不住翻旧账,“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是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吗?你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是因为那条金枪鱼?” 秦青把一件花衬衫扔在996脑袋上,质问道:“一条金枪鱼就让你把我卖了?” 996扒拉开衬衫,用胖爪子慢慢叠好,谄笑道:“主要是段柏对你太好了,不然我也不会同意啊!你睡着之后,他帮你收拾房间,擦拭桌面,任劳任怨的。以后你俩在一起了,家务活儿肯定都是他干。你不就享福了吗?” “他有钱可以请保姆。家务活不用他自己干。” “帮你洗澡搓背泡脚,这些活儿他总要亲手干吧?” “你想得还挺远。”秦青忍不住哼笑。 “主要是以前见得多了。”996抖了抖胡须,笑嘻嘻地开口:“今天早上吃什么?昨天的金枪鱼应该还剩下很多吧?让厨房都送过来?” “你又要害我风评是不是?”秦青瞪了胖猫一眼,却还是给前台打去一个电话,叫了送餐服务。 “算了,反正段柏已经误会了,我也懒得解释,就这样吧。我让厨房把昨天剩下的鱼都送过来给你吃。”抱怨归抱怨,嫌弃归嫌弃,自己的猫,秦青还是得宠的。 996快活地欢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行李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来帮忙?】段柏忽然发来一条信息。 秦青正准备回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杰奎琳。 秦青心里略有些惊讶,却还是接通了。 “亲爱的,我听你的模特说,你们今天就要回国了?我想请你多留几天,聊一聊我们的合作,不知道可以吗?”杰奎琳含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为什么?我记得之前你好像拒绝了。”秦青不敢置信地眨眼。 “拒绝的是你,不是我。你夺走图册扭头就走,不给我多说一句的机会。我当时有些生气,回头想了想,却觉得挺好玩。亲爱的,我在埃尔兰酒店的咖啡厅等你,你来吗?” “我现在出发的话,大概半个小时能到。请你稍等。” “好的,期待与你见面。对了,带上你的图册,我真的很喜欢。” 电话挂断了,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产品图册,塞进背包里,又换上一套较为正式的西装,匆匆忙忙准备出门。 “你走了我怎么办?”996傻眼了。 “服务员来了你给他开门,然后你留下吃金枪鱼。这个是小费,你记得给人家。”秦青把一张美钞放在桌上。 996立刻摆摆爪子:“那你去吧,我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你可以再虚伪一点吗?明明是你不想让我打扰你吃鱼!”秦青用指头点了点胖猫,装出一副气愤的样子,然后才拉开房门快速跑走了。 听着走廊外面的急促脚步声,996摇摇头,感叹道:“原来这些天,你的懒散和放松都是装的啊。可怜哦,年纪轻轻就背负着破产的压力。不像我,可以待在五星级酒店,一餐吃掉几万块的鱼肉,哈哈哈哈……” 秦青一边跑一边给段柏发了一条短信:【杰奎琳找我谈合作,我暂时不回去了,你们先走吧。】 段柏连忙询问具体情况,那边却再也没有回复。无奈之下,众人只能丢下秦青先行回国。 --- “秦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产品图册带来了吗?”杰奎琳站起身与秦青握手。 “带来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秦青把图册递过去。 “那真是太好了。你的作品真的很惊艳!我仿佛看见了vc的影子。” vc是前几年风靡全球的一个内衣品牌,全名是vc的秘密。在vc的全盛时期,所有模特都想参加每年一度的vc大秀,并以此为荣。只不过这个名牌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 秦青摇摇头,极为狂傲地说道:“不不不,我的作品兼具了性感、舒适与艺术性,比vc更高一个档次。我相信我的品牌会成为这个领域的开拓者和领跑者。” 杰奎琳轻轻拊掌,露出认同的神色。 秦青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前提是我的公司能撑过下个季度的破产危机。” 杰奎琳:......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杰奎琳才爽朗地大笑起来。 “秦先生你很有趣,也很诚实。你要是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公司处境这么艰难。你就不怕我听了这些话,拒绝与你合作吗?” “我来见你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你拒绝是意料之中,我完全可以接受。我不会欺骗我的合作者,坦白公司的状况是最基本的一条。” 秦青端起咖啡淡定自若地喝了一口。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杰奎琳深深地看着秦青,点头道:“经过上次的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我喜欢你的作品,更喜欢你的人品。” 秦青妆模作样地挑了挑眉。他知道老外喜欢这个模棱两可的表情。 杰奎琳也挑挑眉,轻笑道:“上次我让你为我朋友介绍一个玩伴,实则是个考验。如果你答应了,我肯定会拒绝与你合作。因为我十三岁那年就遭遇过这样的事。我的老板把我带出去,介绍给了他的朋友。你知道的,这种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很常见。很多模特十二三岁就开始出来走秀,身边没有亲人,只有经纪人和老板。他们不会把我们当人看,只会把我们视作商品。商品是可以买卖的。” 秦青低下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忽然失踪了,我找了她很多年,最后才在墨西哥的贫民窟里把她找到,她当时已经疯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她的经纪人卖掉的。几年时间里,她像牲畜一般被转卖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成了最廉价的商品,沦落到最肮脏的地方。她的身体条件比我更好,世界超模5的位置本来应该有她一个。但是她不听话,太具有反叛精神,这是她被贩卖的理由。秦先生,你说这可笑吗?” 提到自己的遭遇,杰奎琳无动于衷,忆起好友的悲惨过往,她却不可遏制地红了眼眶。 她喝了一口冰咖啡,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每年都为vc走秀。vc的后台你见过吗?” 秦青摇摇头:“我都是前排嘉宾。” 杰奎琳展颜一笑:“哦,那你看见的都是最光鲜的一面。但是在后台,那里充斥着辱骂、殴打、虐待,甚至性/侵。为了登上那个舞台展现最美的一面,我们首先要让自己沾满污秽。” 秦青默默看着杰奎琳,眼神里藏着歉疚和抚慰。 杰奎琳捂住自己湿热的眼睛:“秦先生,不要这样看着我。一个男人用如此纯洁的,不带一丝丝欲望的目光看着我,真的会让我感动。” 秦青点点头,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 杰奎琳:...... “哈哈哈哈哈……”刚才差点哭起来的杰奎琳,这会儿却拍着手掌朗笑不止。 “秦先生,你真的很有趣。那天你带着你的模特来沙滩上玩,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你的朋友们也在,他们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那种……” 杰奎琳斟酌着用词。 “你以为我是拉皮条的。”秦青平静地接口。 杰奎琳哈哈一笑,“对,我以为那些模特被你卖了,所以才想考验考验你。后来我找你的模特们聊天才知道是我误会了。” 秦青摇摇头,叹息道:“你们的脑子真脏,看见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就觉得有事。” “对不起,是我的错。”杰奎琳连忙道歉。 “实际上,男人和男人站在一起也会有事。”秦青又道。 杰奎琳:......哈哈哈哈哈!” 秦青也跟着朗笑起来,两人端起咖啡杯,轻轻碰了碰。 “心情好点了吗?”秦青柔声问道。 “完全开朗了。秦先生,我很期待为你拍照。而且我希望今后的每一年都能与你合作开发新产品。我很看好你!”杰奎琳真心实意地说道。 “我也很看好我自己。”秦青马上谦虚了一句,“当然,有了你的加入,对我来说是如虎添翼。” 两人相视一笑,拥抱在一起。 “你的几个模特最近一直缠着我,似乎想要跳槽到我的公司。你想知道她们的名单吗?”杰奎琳附在秦青耳边低声询问。 “不了。每个人都应该有更好的发展。我留不住道。 杰奎琳用力拍打秦青的脊背,笑着夸赞:“秦先生,只是见了两面而已,我就已经非常喜欢你了。如果你的公司真的快破产了,我会给你投资的。”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签一个投资意向书吧?把你拍照的酬劳从里面减去?” 杰奎琳:“……秦先生,我更加看好你了,你很有经商的潜质。” “是奸商的潜质吧?” 秦青更正了一句,两人又忍不住朗笑起来。 稍后,杰奎琳带秦青去认识了几个圈内的朋友,又介绍了几个很有名气的设计师。秦青想要壮大公司就必须挖到优秀的内衣设计师,所以也很热衷于这样的交际。 期间,段柏数次发来短信问他回不回去,都被他拒绝了。 --- 三天后,秦青带着杰奎琳的签约书和两名刚毕业的内衣设计师,风尘仆仆地回了国。 这次旅行收获巨大。 两名内衣设计师都是杰奎琳介绍的,虽然没什么从业经验,但是很有灵气和想象力,对东方文化也情有独钟,设计出来的作品得过几次新人奖。他们可以把东西方之美进行一个融合,再由秦青进行把控和修改,效果一定非常惊艳。 “草台班子终于搭起来了。现在可以放松了吧?”吃胖了一圈的996对瘫坐在沙发上的秦青说道。 “你看清楚,这是草台班子吗?”秦青把杰奎琳的照片拍在桌上。 996翻了个白眼。 “我得告诉段柏一声。以后他得改口叫我秦总了。”秦青拿出手机喜滋滋地摆弄。 同一时刻,段柏正与张鸣谈判。 “你是说,你要和我分手?”张鸣拿着一个扳手正在拆解一台越野摩托车,脸上沾满油污。 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段柏站在一旁看着。 “对,不仅要分手,而且要闹大了分手。你随便找个男人或女人,去酒店开房,我来抓你们。” “你他妈说什么?”张鸣扔掉扳手站起来。 段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耳朵聋吗?那我再说一遍。你随便找个人开房,我带着一帮兄弟来抓奸,然后我们公开分手。” 张鸣仔细想了想那幅画面,不由气笑了。 “段柏,你什么意思?你想把渣男的名号推我头上?” “你答不答应吧?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我们扯平了。”段柏扬起下颌逼视张鸣,眉宇间透着冷傲。 他对朋友从来不会这样,但张鸣已经不能算是朋友了。这人现在是情敌。 对待情敌,段柏不会客气。 “我要是不答应呢?”张鸣冷笑道。 “你会答应的。”段柏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张海强就来了,带着一帮纹龙纹凤的小兄弟。他们在张鸣的汽修店里打砸一番,赶走了几个客人,言语威胁一通,然后才叫嚣着散去。 张海强把张鸣推进店铺,拉上了卷闸门。 “段柏找你来的?”张鸣不用想就已经猜到了。 “是啊,上回他怕麻烦,没敢找他家里人出头,所以只能跟你出柜。这回他大哥直接出面,让我帮他把这事给办了。我不怕段柏,可我怕段家。来兄弟,先让我打一拳脸上挂个彩,我才好回去交差。” 张海强二话不说就往张鸣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张鸣的眼睛立刻红肿了一圈,却没生气,反而低声笑开了。 “帮我出头的时候,段柏推三阻四勉勉强强的,对付情敌的时候他连段家都搬出来了。他对秦青是认真的。” “都对家里人出柜了,那肯定是认真的啊。”张海强呵呵一笑,忍不住调侃:“他先前找了你这个修车的混混当男朋友,把他家里人急坏了。现在知道他喜欢上了秦青那种贵公子,他爸妈当然高兴。有对比才有落差嘛。” 张鸣摇摇头,冷哼道:“他那种不着四六的人,也配和秦青在一起。癞/□□/想吃天鹅肉。” “没准儿他心里也是这么想你的。”张海强问道:“你还报仇吗?我看你这样子,好像真的喜欢上秦青了。” 张鸣沉默下来。 他的内心也在进行着剧烈的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说道:“先解决掉段柏吧。他想逼我分手,我就利用这一点把他约出来,送他上路。” --- 得知秦青回国了,段柏马上攒了一个局,把人约出来见面。 晚上,十几个年轻人坐在一家ktv的豪华包厢里,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段柏被人簇拥在中间,正拿着一瓶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奶奶灰坐在他身边,压低嗓音问道:“张鸣解决了吗?” “张海强去找他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松口。”段柏冷漠地说道。 “他还真是没良心啊!当时你也是为了帮他才会出柜,他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你才对。”奶奶灰愤愤不平地说道。 “以后不跟他玩了。妈的引狼入室!” 段柏无比懊悔地骂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手表,絮絮叨叨地说道:“我看看秦青来了没有,我去门口接他。也不知道他跟杰奎琳谈的怎么样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对了,你家是开娱乐公司的,你家旗下有没有超模?我出钱请几个帮秦青站台。” “超模没有,巨星倒是有几个。不过秦青的内衣品牌才刚刚创办起来,人家看不上——” 奶奶灰的话被段柏伸过来的拳头打断了。 “哥,你要舔也应该找准时机再舔,不要在背后默默奉献。刚才我俩的对话,等秦青来了你当着他的面再跟我说一遍。保证秦青被你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奶奶灰挤眉弄眼地出主意。 段柏一想也是,立刻点头:“行,待会儿你配合好,我们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对了对台词,狼狈为奸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秦青穿着一件墨绿色丝绸衬衫,抱着一只戴金项链的胖猫,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他漂亮的桃花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就与段柏惊喜的视线碰上。 “你回来了!合作谈成了吗?”段柏马上站起身询问。 秦青也不说话,把胖猫扔进奶奶灰怀里,拉住段柏的手把人拖到包厢中间,就着旁人演唱的歌曲,跳起了交际舞。他纤细的手臂勾着段柏的脖颈,双腿带动段柏在空地上旋转,脸上笑颜逐开。 段柏抱着秦青的腰漫舞,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悸动难耐。 “你很高兴?”他附在秦青耳边询问,然后深吸了一口秦青的香气。 “杰奎琳下个月就会来华国帮我拍照。我感觉得到,我快要成功了!”秦青拍了拍段柏的肩膀,朗声而笑。 “真的吗?她答应了?”段柏比秦青还要高兴,欢呼一声之后便揉乱了秦青细软的卷发。 两个人抱在一起大笑,分享着成功的喜悦。奶奶灰连忙打开香槟,喷洒在两人身上。 “祝贺小秦总拿下第一个世界超模!以后小秦总要是举办vc那样的盛会,一定要给兄弟们发邀请函啊!”奶奶灰放下香槟高喊:“兄弟们,跳起来!今天晚上段哥请客!” “段哥真大方!谢谢段哥!”下面立刻有小弟捧场。 奶奶灰接着捧:“嗐,这算什么。刚才段哥还跟我说了,要是秦青没请到杰奎琳,他就自己出钱请几个!” “段哥牛啊!” “好兄弟一辈子!” “秦青你感动不?” 许多朋友在周围起哄,惹得段柏笑个不停。这才是好兄弟嘛!张鸣那种白眼狼根本就没得比! 秦青揪了揪段柏的耳朵,笑容里藏着感动。 一个朋友立刻点了一首电子舞曲,打开了头顶的彩灯。 于是一群人站起来,高举双手,扭着腰臀,欢快地舞动。 气氛渐渐被炒得火热,秦青和段柏却不再跳舞,而是手拉手地坐回沙发,咬着彼此的耳朵聊天。明明只分开了三天,他们却觉得仿佛分开了许多年,有数不清的新鲜事想要告诉对方。 “……幸亏我当时没答应。你说的对,人还是要踏踏实实做事,不要走捷径。”秦青戳了戳段柏的手背,由衷感叹道。 “谈合作就好好聊一聊价钱,整这么多幺蛾子干什么。”段柏对杰奎琳还是有些不满。 “终究是我的品牌还不够有知名度。”秦青叹息道。 “你的品牌一定能闯出知名度。以后就是你挑别人,不是别人挑你。世界最顶级的超模排着队让你选。你想想那个场面,励不励志?” 段柏搂住秦青的肩膀晃了晃,脸上是笃定的笑容。 秦青忍俊不禁,跟着直乐。 “对了,张鸣呢?”他环顾四周,假装疑惑地问。 “哦,上回从天堂岛回来他就不见人影了,大概是认识了哪个模特,跟人家打得正火热,懒得搭理我。”段柏冷着脸说道。 秦青一来就找张鸣,让他心里又憋屈又难受。 996讥笑道:“直男的茶艺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秦青撇开头,忍笑了片刻,然后才回过头,假装忧虑地问:“那你怎么办呢?跟他分手吗?” “我先查一查他,看看他最近都跟谁在一起鬼混。等我抓到他的把柄再提分手,免得他说我只是玩玩他,不负责任。秦青你说实话,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段柏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秦青。 他只差把“我很委屈”四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秦青忍笑忍得很辛苦,连忙抓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才摇头:“你当然不是那种人。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可靠的。” 段柏咳了咳,唯恐自己笑出声,平复一下窃喜的心情之后才又问道:“你觉得张鸣是哪种人?” “我不了解他,我也不清楚。” “他不是什么好人,我真是后悔认识了他。”段柏还想继续给秦青洗脑,手机却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脸色立刻变冷,然后冲秦青摆摆手,走到门外去了。 秦青戳了戳正在喝果汁的996的屁股。 996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跟出去偷听。 过了大概五分钟,段柏发来一条短信:【教练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秦青气笑了,忍不住呢喃:“每次都是教练有事,你能不能换一个借口?” 又过了一会儿,996从外面跑回来,跳上沙发焦急地说道:“秦青,不好了,张鸣把段柏约出去赛车了。是那种地下赛车,找一条盘山公路比速度,晚上看不清路况,又不熟悉地形,很容易撞死的!” 秦青脸色一白,立刻站了起来。 第105章 5三角关系11 段柏开着一辆银灰色跑车,抵达了与张鸣约好的地点。 他拉开车门走下去,没有看向等候在路边的一群人,而是仰头看向隐藏在陡峭山林里的那条路。这就是今日的赛道。 夜色像黑水一般浓稠,已然吞没了周围的景物,沿途修建的路灯却用一点点的光影描绘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盘山而上的长龙。 用正常的速度行驶在这条蜿蜒起伏的长龙上都需要多加小心,更何况是全速前进。 段柏站在原地,用深邃的目光仔细观察这条路,试图记住每一个急转弯。但夜色太浓了,目之所及的范围非常有限,不知道有多少更险峻的弯道隐藏在密林里。 张鸣带着一个打鼻环的男人走过来,介绍道:“这就是鸟哥。” 段柏瞥了鸟哥一眼。 鸟哥上上下下把段柏打量了一遍,抬头低头的动作很是夸张。他试图用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你就是段柏?听说你刚刚打破了世界纪录?” 段柏依旧在观察山路,没有搭理对方。 鸟哥的三角眼里喷出怒火,加重语气说道:“你敢不敢跟老子比一场?在赛道上开得快算什么英雄,在这里开得快,老子才服你!” 段柏看着山路沉声说道:“你他妈能不能闭嘴?老子在观察路况,懒得理你。” 鸟哥呼哧呼哧粗喘着粗气,好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他的兄弟们很是不忿,一个个捏着拳头走上前,仿佛想揍段柏,却被鸟哥摆摆手,赶开了。 “晚上这么黑,你看得清个吊毛!我这里有路况图,3d的,你自己看吧。” 鸟哥冲张鸣扬了扬下颌,张鸣立刻递过去一个平板。 段柏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有这东西不知道早点拿出来,耽误老子时间!老子比完了还要回去陪男朋友。” 他掀了掀眼皮,故意冲张鸣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张鸣的眼睛和嘴角都带着淤青,很明显被打了一顿。 他心里窝着火,面上也带出来几分硝/烟味,冷笑道:“我欠鸟哥一个人情。他一直想和你比一次,我就答应帮他把你约出来。你俩比完,我就照你说的做。张海强那边你也帮我彻底解决,我们两清了。” 段柏拿过平板认真查看,头也不抬地嘲讽道:“我之前出柜是为了帮你摆脱张海强的纠缠,你已经欠了我一次。现在我答应你的要求过来比赛,你又欠了我一次。你要搞清楚,一直都是你欠我,不是我欠你。两清这种话,你没有资格说。” 张鸣没法反驳这些话,只能点燃一根烟,压着怒火深吸了一口。 鸟哥先是惊愕地看了看段柏,然后又看了看张鸣,眼睛里冒出许多问号。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鬼话?段柏要回去陪他男朋友,但是却和张鸣出柜了。这关系都他妈乱成什么样了! “你们别说了,老子不想听这些!妈的,影响老子赛车的心情!” 鸟哥仔细看了段柏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段柏,其实我很欣赏你。你是唯一能在赛道上与我争锋的男人,所以我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什么话?”段柏心不在焉地问。 “心中无男友,赛车自然神。别想着回去陪你男朋友了,安安心心开你的车吧。” 段柏抬起头,勾唇道:“老子不想在这里开车,老子就想回去在床上开车。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鸟哥:“……” 张鸣快速地吸了几口烟,眉宇间满是烦躁。他当然知道段柏这个怂逼不可能跟秦青开车。但是听他大大咧咧说出来,心里依旧很难受。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开始比赛吧!”他催促道。 “来!”段柏朝自己的跑车走去。 鸟哥也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一辆改装车。 几个漂亮女孩扭着细腰款摆地走过来,笑嘻嘻地问:“鸟哥,需要赛车宝贝吗?” 问话的对象虽然不是段柏,可女孩们潋滟的美目却都直勾勾地看着段柏,大红唇弯出一抹诱人的弧度。 鸟哥心里酸得要死,却还是拉过最漂亮的女孩:“糖糖,你坐我的车。” 段柏看也不看那群女孩,径直打开自己的车门。 什么赛车宝贝?恶心! 女孩们还在看段柏,有几个甚至想走上前去毛遂自荐。像段柏这样长相俊美,气质狂野的男人,莫说他们的圈子里没有,就算娱乐圈里也是非常罕见的。 “女人别去了,他同性恋。你们几个还有机会,过去问问。”鸟哥劝住了女孩们,又冲自己的几个小弟扬了扬下颌。 小弟们齐齐后退,慌忙摆手。 其中一个小弟犹豫了一会儿,慢慢举起手:“要不我去问问吧,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帅哥,主要是想跟段柏学学赛车技术。” 鸟哥:“……你他妈藏得可真深啊!你对我这么忠心,该不会是因为暗恋我吧?” 小弟:“……”忽然觉得恶心是怎么回事?同性恋也有审美的好不好? 段柏听见了鸟哥对自己的挑衅,却没有做出反击。他坐进车里,握住方向盘。 张鸣走到车边,弯下腰说道:“段柏,再见。” 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听上去有些怪异,好像带着诅咒。 段柏皱紧浓眉,用研判的目光打量张鸣。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照过来一束强光,令所有人都不适地眯了眯眼。待光束熄灭,众人才发现一辆黑色越野车已停靠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抱着一只戴金链子的胖猫跳下来。 男人长得雌雄莫辨,水银一般光华流转的丝绸衬衫被他奢美昳丽的容貌衬托得十分黯淡。他大步走入车灯的照耀范围,却比所有光源都更加夺目,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蕴着怒火,十足绚烂,仿佛注入了满池星辉。 鸟哥看得眼都直了。原来有一种人,竟然可以美到打破性别的界线。 刚才那个想给段柏当赛车宝贝的小弟吸溜了一下口水,露出垂涎的表情。 几个漂亮女孩看了看秦青白皙清透的脸,再看看彼此的大浓妆,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张鸣呆呆地喊了一声:“秦青!”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见过这人了! 秦青看也不看张鸣,径直与对方擦肩而过。 他拉开银灰色跑车的门,弯腰睨着坐在驾驶座里的段柏,怒气冲冲地问:“你的教练呢?” 段柏的脑门已经冒出了许多冷汗,嘴唇也因为紧张变得干燥。他指着三角眼的鸟哥,小声问道:“我说他是我新请的教练,你信吗?” 鸟哥:“……” 秦青气笑了,用力甩上车门,又抬脚踹了几下轮胎。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揍段柏几下。然而这里人太多了,那样做的话只会让段柏丢脸。 “你给我等着!”他把自己细长的食指从车窗里伸进去,隔空点了点段柏的鼻子。 刚才在鸟哥面前拽得二万八五的段柏这会儿缩着脖子,耸着肩膀,一副大气都不敢喘的熊样。 “我来当他的赛车宝贝,你们这就开始比赛吧。”秦青冲鸟哥说道。 “好的宝贝。”鸟哥愣愣地点头。 “你他妈叫谁宝贝呢?你找死是不是?”段柏立刻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凶神恶煞地冲鸟哥叫嚣。 只可惜见识过他的熊样,鸟哥已经不会再害怕他的虚张声势了。 “呵呵耙耳朵!”鸟哥翻了个白眼,搂着自己的糖糖宝贝上了车。 秦青把996塞进段柏怀里,自己准备绕到另一边,坐进副驾驶座。 张鸣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道:“别去!” “为什么不能去?”秦青故意问道。 张鸣没有回答,只是更为用力地抓住秦青,眼眶微微泛红,瞳仁里暗潮涌动,仿佛在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秦青用脚尖狠狠碾压张鸣的脚背,迫使对方吃痛松手,然后绕到另一边,坐进了跑车里。 “比赛吧。”他冷冷说道。 段柏慢慢把车开上前,与鸟哥的车齐头。一个女孩举起旗子准备发令。 在短暂的数秒钟时间里,段柏终于回过神来,然后才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全速行驶在一条并不熟悉的盘山公路上,这是连他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事。 如果某个急弯没有转过去,等来的将是车毁人亡的命运。 他怎么能让秦青坐在自己身边,冒这个险? “秦青,你下车!”段柏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同一时刻,女孩手里的小旗用力往下一挥。 “开车啊!废什么话!”秦青严厉地呵斥。 肌肉记忆瞬间启动,段柏的脚立刻踩下油门,狂飙而去。一红一银两支利箭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划破了夜色。 996跳到秦青的膝盖上,絮絮叨叨地说道:“别慌,我有智脑!我已经得到这条路的详细讯息了。前方多少米有弯道,有陡坡,我这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什么时候过弯,什么时候上坡下坡,你再告诉段柏。我们通力合作一定能赢。” 996兴奋难耐地挥了挥爪子。 秦青握住996的爪子,转头看向段柏。 段柏踩着油门的脚慢慢松开,试图减速。秦青不在,他怎么冒险都觉得不够刺激。然而,当秦青待在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就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 他死了无所谓,如果秦青也…… 段柏的后背冒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像巨石一般压在心头,令他窒息。 他不但松开了油门,还开始踩刹车。 感觉到车速明显放慢,秦青讥讽道:“你踩什么刹车?继续给我踩油门!开,往前开,速度给我提到180公里/小时!” 段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赔笑道:“秦青,你开玩笑的吧?” “你没跟你开玩笑。你加速!”秦青催促道。 段柏更加不敢加速了,轻轻踩着油门,让跑车保持着30公里/小时的龟速。如果速度再慢一点,他可能连较高一些的陡坡都爬不上去。 鸟哥的车早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刚起步就输了,而且还被拉开这样大的距离,换在平时,心高气傲的段柏一定无法接受,然后疯狂踩油门追上去。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连气都不敢喘,踩油门的脚因为太过克制,竟然微微有些抽筋。 “秦青,你在生气吗?”段柏露出一抹谄笑。 “你开快一点我就不生气。”秦青冷冷说道。 段柏要是真的开快一点,那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我们不比了,回家去吧?”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握住秦青冰冷的手。 秦青抽回自己的手,下令道:“你继续开。” “我不开了。” “你开。” “你都生气了,我还开什么车?” “我让你不开,你就不开?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 “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那我让你开,你听不听?” “我听我听,我开慢一点。” 这段争吵很快就结束了。蔫头耷脑的段柏继续把车开向山顶,车速始终保持着40公里/小时。 见秦青一直冷着脸,也不说话,段柏笑了笑,逗弄道:“秦青,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把开车当成一门艺术来做。” 秦青睨他一眼,没搭话。 他自问自答:“你知道艺术创作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艺术最需要的是精雕细琢。所以咱们还可以开得再慢一点。来,我帮你把窗户打开,咱们吹吹小风,聊聊小天,看看风景。咱们让鸟哥那个傻子自己一个人比去。” 段柏打开车窗,让沁凉的夜风吹进来。 车速很慢,风声很软,身边的人笑得十分温暖灿烂。秦青蓄积了一整晚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消弭了。 他转头看向段柏,脸上的冰霜顷刻间融化,变作了无奈,“我本来还以为我得狠狠骂你一顿才能让你反省。” “哪能啊!你一瞪眼,我就知道哪里错了。”段柏马上接口,继而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惹秦青生气。 “那你告诉我,你哪里错了。”秦青追问。 段柏仔细想了想,总结道:“我有两个错误,第一个错误,不应该骗你说教练找我有事,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第二个错误,不应该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跟别人赛车。” 秦青摇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段柏。 段柏又开始冒冷汗,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心脏也跟着砰砰狂跳。 难怪那么多人怕老婆。老婆发起脾气来是真的很可怕啊! 段柏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偏了,嘴角不知不觉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副表情在秦青看来就是挑衅。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段柏的头,冷声道:“第三个错误,你在包厢里喝了啤酒,你现在已经违反交通规则了!你停车!” 段柏立刻停车。 “你下去!我来开!”秦青把996塞进段柏怀里。 段柏抱着胖猫下车,与秦青交换了位置,全程乖得像个小学生。 秦青启动跑车,用更慢的速度朝山顶开去。 过了十几分钟,996忽然提醒:“前面就是最陡峭的一段路了,连着有五个急转弯,你一定要小心。” 秦青一边开车一边观察路况,保持着最高的警惕。忽然,前方的路中间出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后面布满了凌乱的黑色刹车印,可以想见鸟哥的车在这里吃了多大的亏。 如果秦青没来搅局,凭段柏的车技,他一定开在鸟哥前面,到时候撞上这块石头的人必定是他。他若是侥幸躲过了,后面跟来的鸟哥也未必能躲过,两车相撞的概率会加倍。 秦青停下车,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那块石头,苍白的脸庞和微微泛红的眼眶写满了后怕。 段柏呆住了,回神之后马上拍抚秦青微微颤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们没事。” 秦青甩开段柏的手,跳下车。 段柏连忙跟出去,快速跑过秦青,极为自觉地搬走了石头。 秦青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怒火忽然高涨,然后三两步奔上前,冲段柏的脑袋狠狠拍了几下。 “我让你跑过来跟别人赛车!你看见了吗?我要是不来,你今天晚上就撞死了!你这个笨蛋!我早晚被你吓死!从小到大,我替你操了多少心?你呢?你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秦青每骂一句就用力拍打段柏一下,嗓音不知不觉就哽咽了。 他真的觉得太累了。暗恋着段柏的自己就像抓着一只随时都会断线的风筝,每天都在承受着将要失去对方的恐惧。 “我真是受够了!有时候我都不想再管你了!”又是两个暴栗拍在了段柏的脑门上。 那只胖猫竟然也跑过来,用爪子飞快拍打段柏的小腿肚子。 段柏起初还抱着脑袋默默承受,听到后面两句才心慌起来,连忙抱住秦青的腰,急促地说道:“你不能不管我!我以后全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秦青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赛车了,我回去就退役。我去当模特,争取花半年时间当上顶级超模,然后帮你宣传内衣。这样好不好?” 秦青又生气又想笑。 “我设计的是女士内衣,你当男模有什么用?” “我可以拓展人脉,帮你介绍最顶级的女模特。” “算了,你这么傻,我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秦青铁青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揉着段柏的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想支持我的梦想,我也一样。你的梦想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不是反对你赛车,我是反对你作死!如果你愿意为赛车奉献生命,我接受你的选择。但是我不接受你不明不白死在这种地方!” 秦青捏着段柏的下颌,迫使对方转头去看草丛里的那块石头。 段柏回头瞄了一眼,然后飞快转过头,更为用力地抱住秦青。 “对不起,我错了。” “以后还来不来了?” “不来了。” “想赛车就去俱乐部,找专业的赛车手,别来这种地方!” “好。” “会认真学刹车吗?” “会。” “你要是做不到,你就是狗!” “我本来就是你的狗,汪汪汪!”为了逗笑秦青,段柏也是没有下限了。 996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嫌弃。 秦青却低声笑起来,轻轻拍了拍段柏的背,“行了,调头回去吧。” 两人不打算再去山顶找鸟哥,鸟哥的车子却自己开回来了。 “前面还有一块石头,间隔大概有二十几米。这块石头我躲开了,那块石头我没躲开,车头撞坏了。我修了半天才勉强点燃引擎,想到你们还在后面,怕你们也撞了,我就开回来了。” 额角流血的鸟哥从车窗里探出头,解释道。他身边的糖糖好像也受了一些伤,脸色很苍白。 他的车子的确撞得很严重,车前盖都弯曲撬开了。 “有人故意扔了石头。”秦青沉声说道。 “这条路上的监控都坏了,不好查。我非法赛车,在公安局挂了名的,我这边不能报警。你们也别报警,这事我会去查。”鸟哥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 秦青和段柏不想得罪他,只好点头,然后告辞离开。 山脚下还有一群人在等着,张鸣也混迹其中。手机放送音乐,喧嚣了夜色,啤酒罐扔了满地,还有女孩在篝火地映照下妖娆地跳舞,引发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秦青开着车越过这群人,疾驰而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人回到了秦青的家。 “你去洗澡,我帮你煮一碗面。”段柏脱掉外套,很贤惠地说道。 “你别忙,我们先来玩一个游戏。”秦青盘膝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两张扑克牌。 “什么游戏?”段柏也盘膝坐下。 “这里有大小两张王牌,抽到大王的人可以问小王一个问题,小王必须说实话,不准撒谎。”秦青把牌面摊开在段柏眼底,问道:“你敢玩吗?” 段柏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探究秦青内心想法的好机会。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用力点头:“来玩!” 秦青把牌藏在身后胡乱交替,然后放回地毯,说道:“你先挑。” 996伸出爪子,把牌又刨乱了几次。 段柏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胖猫失去了玩兴才拿起一张牌翻开。 是大王! 段柏的心脏狂跳了一阵,眸光也随之闪烁,继而下定了决心,用压抑的语气缓慢问道:“在天堂岛酒吧的那天晚上,你跟谁接过吻?” 紧张得一匹的996顿时仰躺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笨蛋终于问出来了,不容易啊!” 第106章 5三角关系12 段柏终于问了出来。 那天晚上你跟谁接过吻? 这么多天了,他在短信里没问,在电话里没问,当面见到秦青也没问。要不是秦青邀请他玩这个游戏,他不知道还要在心里憋多久。 他不问,秦青其实可以告诉他。 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秦青已经这么主动,还要在接吻之后揪住这个笨蛋的衣角,眼巴巴地对他说︰“喂,你知道吗?我亲的就是你,不是别人哦!你不要乱想!“ 这像话吗? 秦青暗恋段柏十几年,等来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段柏跟别人出柜。秦青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亲了段柏,还要被误会。 这像话吗? 说憋气,秦青只会比段柏更憋气。好在他思想比段柏成熟,知道适可而止,否则这段三角关系真是扯得没完了。 听完段柏的问题,秦青往沙发靠去,修长的双腿懒懒地交叠,眼睛向上看着天花板,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那天晚上啊,让我好好想想。”他舔了舔粉嫩的唇。 段柏又气又急,抓住秦青纤细的脚踝说道:“三天前发生的事,你还需要想吗?” 他伸出两根指头挠秦青的脚底板,催促道:“快说!” “哈哈哈!” 秦青一边笑一边踹段柏,摆手道,“别挠了,我说。” 段柏马上不挠了,黑漆漆的两只眼睛定定地看过来,目光里全都是紧张,呼吸不知不觉也停止了,唯恐等来的是最不愿意听见的那个答案。 秦青再度舔了舔红唇,仿佛在回味,然后才慢慢说道:“那天晚上,和我接吻的人zhang——”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且拖长了尾音。 他说出的最后一个字,发音和张鸣的张很像。 段柏本来就产生了误会,一听见这个zhang字,脸色就变了。他的眸光开始剧烈的颤动,屏住的呼吸猛然放开,变成了粗喘,胸腔里燃烧着一团名为“嫉恨”的火焰。 那天晚上,秦青真的想吻张鸣?秦青喜欢的人果然是张鸣? 怎么办?现在跑回山上将张鸣一把掐死还来得及吗? 段柏的拳头硬了。从今以后,他和张鸣再也不是朋友,而是不共戴天的情敌!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情敌一脚踹飞! 看见段柏气喘如牛,目露凶光的样子,秦青差点笑场。他用手掩了掩自己微弯的唇,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和我接吻的人长” 他又拖长了尾音,看见段柏被戏弄得红了眼睛才飞速接上下半句:“……长得特别英俊,是个型男。” 段柏拳头紧握,呼吸急促,眼里凶光更盛。 他知道张鸣长得很英俊,是型男!秦青不用再夸了。真他妈的操蛋!当初不和张鸣出柜就好了!不把张鸣带到秦青面前,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真是自讨苦吃!都他妈蠢到家了! 段柏的恨意慢慢又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苦着脸开始了反省。 996看着段柏变来变去的表情,差点笑抽过去,“哈哈哈哈……秦青,他怎么这么笨啊!” “他这不是笨,是可爱。”秦青在心里慢悠悠地说道。 然后,秦青伸出手,捏了捏段柏铁青的脸,调侃道:“想什么呢?鼻子都气歪了?” 段柏连忙摇头,继而又反应过来,追问道:“你还没说那个人是谁呢?你该不会不想告诉我吧?” “怎么会呢,我还没说完,你耐心点好不好?”秦青挪动屁股,坐到了段柏身边。 他伸出双手,搂住段柏的脖子,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段柏的脸颊上,笑着说道:“那个人很喜欢运动,性格特别阳光,和谁都能很快交上朋友。” 段柏磨了磨牙。 妈的,他怎么不知道张鸣性格很阳光?那个人阴险得很! “那个人很有理想,并且愿意为了理想去拼搏。” 妈的,张鸣有个屁的理想!老子上次问他将来想怎么发展,他还说不知道呢!段柏在心里腹诽,面上带出了几分鄙夷。 秦青看得直乐,继续说道:“他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发火,但是在我面前从来都很温柔。” 呵呵,刚展开追求的时候,哪个男人不温柔?那都是装的!段柏撇嘴冷笑。 “他很迁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秦青,你别说了。我感觉你被骗了!他现在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是因为你还没被他泡到手!”段柏忍无可忍地说道。 秦青也自顾说着:“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说,我是他最好的兄弟。” 话落,秦青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段柏。 段柏:“……” 极度混乱的思绪像洪水一般溃堤。 段柏连忙告诉自己:深呼吸,大兄弟!快深呼吸!心脏不要骤停!大脑动起来,好好分析这句话!秦青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那天晚上他想吻的人,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第107章 5三角关系13 听说张鸣的父亲是张振洋,段柏愣住了。 他放下筷子,拧眉沉思片刻,脸色凝重地问:“张振洋是谁?” 秦青:“...... 996忍不住讥笑了两声,骂了一句笨蛋。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张鸣的父亲张振洋已经死了很久,那时候段柏还是个孩子。 “远洲集团你记得吗?不记得了自己查一查。”秦青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段柏。 段柏接过来晃了晃:“密码。” “密码是你生日。” 段柏抿了抿嘴,想装作淡定,却一个没忍住,呵呵笑出了声。 他输入自己的生日,果然把手机打开了,忍不住又是一乐。 996斜着眼睛看秦青,揭穿道:“你是故意把手机给他的吧?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你一直用他的生日当锁屏密码?论起泡汉子,还得属你情圣啊!” 秦青勾了勾唇,狡黠一笑。 屏幕解开后,段柏立刻看见了自己的照片。那是去年参加汽车拉力赛时拍摄的,自己驾驶运动越野车穿越一片泥泞,最后终于夺冠。举起奖杯的那一刻,秦青把这个瞬间记录了下来。 段柏以拳抵唇,假装咳嗽,实则在压抑心中的感动。 秦青扬了扬下颌,说道:“你看看我的相册。” 段柏立刻打开相册,看见了几组分类,一组名为《岁月》,是段柏每一年生日时拍摄的照片,记录了段柏点点滴滴的成长。 一组名为《理想》,是段柏每一次参加比赛拍摄的照片,记录了段柏拼搏的历程,遭遇的磨难,以及战胜磨难之后的意气风发。 一组名为《我们》,是秦青和段柏从小到大的合照。两张脸庞贴在一起,渐渐从稚嫩变得青春年少,最后定格为现在的英姿勃发。 一组名为《挚爱》,是段柏的单人照,全部都是偷拍的瞬间。有段柏站在街头抽烟的,有段柏双手插兜漫步的,还有段柏不经意的一个回眸。 照片的色调或明或暗,或深或浅,风格不一,却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拍摄者对画中人的眷恋。 倘若不是因为爱,哪里会有这么多美丽的一瞬间被定格为永恒? 段柏的喉咙堵塞的厉害,想要说几句点评照片的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眉心一阵酸胀,竟然产生了落泪的冲动。 秦青双手托腮,笑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段柏放下手机,深深地凝视秦青。他眼眶红了,动容的泪水快速地浮出来,只需轻轻的一个眨眼就会掉落。 秦青伸出手臂勾住段柏的脖颈,把自己微凉的唇送上去,温柔呢喃:“哭什么,我喜欢钢铁硬汉。”话落便是戏谑的一声低笑。 段柏眼眶里的泪水很快就蒸发了,变作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抱怨道:“你浪费了我们好多年时间。” “没有那么多年的沉淀,哪来此刻这么深的喜欢?我一直都相信我们会在一起。”秦青用自己的唇贴着段柏的唇,笑着说出这句话。 段柏紧紧抱住秦青,把脸埋在对方温暖的颈窝里,难过地低语:“我忽然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喜欢。我太笨了。” “你不是笨,是可爱。”秦青揉揉段柏的头,宠溺地笑了。 两人原本在聊正事,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腻歪在一起,时间一拖就是大半天。等段柏抱够了,亲够了,他才拿起手机搜索远洲集团。 “艹,张鸣是不是有病?全世界的商业行为都是这样,有扩张就会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弱肉强食。如果连这个都接受不了,他爸爸开什么公司?网上说了,他爸爸开的第一家公司就是并购顾问有限公司,他爸爸是专门做这个的。只是他爸爸运气差,碰上了我们两家硬茬,没咬掉我们一块肉,自己反而被吃了。别人破产可以,他家破产就不行?妈的什么逻辑!” 段柏气得脸色铁青。 “他的行为逻辑你不用分析了。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事,只能记住仇恨。”秦青冷静地说道。 “现在他总应该懂事了吧?他想报仇就去开公司啊!发展成金融大佬,把我们两家给吞并了,这才叫逆袭!他找我们干什么!有本事他去找我大哥和你二哥啊,他敢吗?他只敢挑我们两个软柿子捏,真他妈没出息!我们一个是开车的,一个是设计内衣的,他以为我们好欺负是吧?艹他妈的!” 段柏点燃一根香烟,暴躁地抽了一口,然后瞟了秦青一眼,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抽烟的动作是不是比他帅?”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张鸣。合着都已经这样了,段柏还惦记以前那些飞醋呢。 秦青以手扶额,闷闷地笑了几声。 “妈的智障。”996翻了个白眼。 “别跟他比,平白拉低了你自己。在我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比。”秦青耐心安抚道。 段柏这才呵呵笑了,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更帅的姿势抽烟。 “那个张海强是张振洋资助的孤儿。张振洋自杀后,张海强跑到你家公司闹事,打伤了一个人,被抓去坐牢了。那时候他刚读大二,好好的人生就毁掉了,出来之后开始混社会。他和张鸣的感情像亲兄弟一样。”秦青又爆出一个料。 段柏夹在手里的烟差点掉了。 他想起自己找张海强去骚扰张鸣的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两个人联手耍了。 妈的!这种糗事一定不能让秦青知道! 段柏立刻放下二郎腿,故作自然地吸了一口烟,实则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硬邦邦的拳头。他现在恨不得揍死张鸣和张海强那两个王八蛋! “昨天晚上的两块石头一定是张鸣放的。他想谋杀你。”秦青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段柏杵灭香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给鸟哥打去一个电话,问对方查得怎么样。 鸟哥的声音吊儿郎当的:“那段路的监控是我的一帮小兄弟用弹弓一个一个打掉的。现在我自己想查也没处查啊。比赛之前,那条路我们来回开了很多遍,把所有路障都清理了,石头肯定是后来推下去的。有人躲在山里等着我们,但是山林太大,根本不可能把这个人找出来。算了,我们自认倒霉吧。” 电话挂断了。 鸟哥紧接着又发来一张段柏破纪录那天从赛车里走下来的偷拍照,扭扭捏捏地表白:【其实你是我的偶像。】 段柏耐着性子回了一句:【谢谢。】 “现在怎么办?”秦青问道。 段柏转头看着秦青,反问:“你查得这么清楚,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秦青想也不想就说道:“那个张海强是个混□□的,我想先搜集他的罪证,把他送进牢房,然后再对付张鸣。” 段柏想了一会儿,摇头道:“那个张海强现在跟的老板是做网络信贷的,有一点势力。你要对付张海强,难免把这个老板也牵扯出来,到时候可能会演变成那家信贷公司和你家公司的斗争。事态会扩大化。” 秦青靠向椅背,语气很随性:“我知道啊。我手里还有秦家5的股份,我可以把股份还回去,保你平安。” 这句话真有些轻描淡写的意思。但5的股份大约是秦家老爷子送给秦青的最后一条退路,以免他创业失败,真的饿死在外面。 秦青堵死了他自己的退路,为的只是保护我……段柏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子又开始发酸。 “秦青,我真的觉得我不配。”他把人抱进怀里,呢喃低语,然后又迫切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回报你?” 秦青摸了摸段柏俊美的脸庞,安慰道,“别说这种傻话。如果张鸣想杀的人是我,我相信你也会为了保护我付出任何代价。” 虽然在这段感情里,秦青看上去好像一直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就是这样笃信着。他笃信段柏的爱绝不会比自己少。 段柏用力点头,宣誓一般说道:“我当然会保护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嗯,说好了。”秦青轻笑着,手指抹去了段柏眼角的一点湿痕。 段柏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小狗一般拱了拱。 “秦青,我们换一种处理方式吧。我们不要把仇恨延续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段柏心中的戾气竟然化开了。当他知道秦青在背后这么用力地保护自己时,他变得柔软了。 “我去找张鸣谈判,让他带着张海强离开华国。不管去哪儿,只要以后他们不再出现,这件事就算了了。” 段柏搂着秦青的脖子问道:“这样处理好不好?反正现在我们都没事,就让一切悄无声息地结束吧。我不想要轰轰烈烈地报仇,我只想跟你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他已经有了软肋,所以失去了放肆的资格。 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段柏,现在学会了妥协和宽容。 秦青深深地看着段柏,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这个笨蛋似乎一瞬间就长大了。 --- 张鸣一晚上都没睡着。 秦青开着跑车驶过盘山公路,没有转头朝路边狂欢的人群看上一眼。混迹在人群中的张鸣只觉得一股凉风从自己心里刮过。 他隐约感觉到,秦青似乎知道了什么。 按照秦青的脾气,从山上下来之后,他应该揪住张鸣的衣领,狠狠扇张鸣两巴掌,责怪对方不应该带段柏来参加这么危险的比赛。 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他对张鸣不闻不问,不理不看。这种态度比寒冰更冷。 秦青很反常。他知道什么了吗?我该怎么办? 直到此时张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他不想成为秦青的仇人。 早上起床之后,张鸣一直在给秦青发短信试探,那边都没有回复,这让张鸣的心情更加慌乱。 中午,手机终于有了响应,却是段柏打来的电话。他邀张鸣一点半在人民西路的黑曼巴餐厅见面。 张鸣想要打探秦青的消息,只能答应。 --- 张鸣从街对面走过来,眼睛和嘴角还挂着淤青,脸色看上去很憔悴。他一边走一边发短信,差点被过路的汽车撞到。 司机伸出手,冲张鸣竖了一个中指,张鸣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一直低着头看手机。 隔着玻璃窗看见这一幕,段柏马上给秦青发了一条短信:【三分钟之后给我打一个电话。】 秦青也没问为什么,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与此同时,秦青收到了张鸣发来的一条短信:【秦青,我喜欢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秦青锁上屏幕,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张鸣紧紧握着手机,满身疲惫地走进餐厅,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踱步到窗边,在段柏对面坐下。 段柏举起手招呼侍者。 侍者拿来一份菜单。 “你点吧。”段柏把菜单递给张鸣。 张鸣没有拒绝,接过来心不在焉地翻看,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摆放在桌上的手机。只要屏幕一亮,他立刻就会定睛去看,时时刻刻盼望着秦青的回复。 就在这时,段柏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接通,按了免提,用油乎乎的声音喊道:“喂,宝贝,打电话找我干什么?想我了吗?” 秦青:“……” 宝贝这个称呼是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的?身为当事人,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只是一个转念,秦青就明白了,于是直接问道:“张鸣跟你在一起吗?” 段柏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张鸣。 张鸣翻菜单的手已经僵住,微微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瞳仁里压抑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恨意。 段柏得意地笑了笑,大声说道:“是啊老婆,我跟张鸣在黑曼巴吃饭。” 老婆?秦青的眉头皱得很紧,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些肉麻的称呼都是什么鬼! “是幼稚鬼。”坐在一旁的996忍不住吐槽。 秦青扶额,闷闷地笑了两声,然后才道:“那你和他说清楚,早点回来。” “好的,老公马上就回来。”段柏冲手机屏幕乐呵呵地笑了笑,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宝贝、老婆、老公,他花式换着称呼,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和秦青的关系。 侍者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他完全没当一回事。张鸣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凌迟,他却觉得非常舒爽。 妈的,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 “这里可以抽烟吗?”段柏把烟叼进嘴里,用胜利者的姿态拿出打火机。 “不可以先生。”侍者摇头。 “那他们抽的是什么?”段柏指了指旁边一桌吞云吐雾的客人。 “他们抽的是雪茄,在我们店里买的。” 段柏:“……哦,那我也买一根,今天是个好日子,抽根雪茄庆祝庆祝。” 侍者弯腰应诺,然后转身去拿雪茄。 张鸣放下菜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用异常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和秦青在一起了?” “是啊,昨天晚上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吧,秦青从十岁开始就暗恋我了。”段柏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捋了捋鬓角的头发,表情又得意又嚣张。 “那天在天堂岛上——” 张鸣试图挑拨,却被段柏马上打断:“那天在岛上,跟他接吻的人是我。他想吻的人也是我。没你什么事。” 张鸣一时哑然,涨红的脸慢慢褪去血色,变得苍白无比。他所有的美梦,都在此刻被段柏一一打碎。 然而更残酷的事实还在后面。 “秦青调查过你。” “什么!”张鸣猛然抬头。 “因为他暗恋我,所以他敌视你。你跟我出柜之后,他就开始查你了。你不要怪他,他也是太在乎我了才会这样做。他怕我被你欺骗感情。”段柏给张鸣冲了一杯香味浓郁的绿茶。 张鸣开始粗喘,像一头负伤的野兽。 秦青查到了什么?自己隐藏在面具之后最为不堪的一切,他都知道了吗? “他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你和张海强的关系。”段柏又是一记重拳挥过来。 张鸣仅存的一丝侥幸便在此刻破碎了。 粗重的喘息变成了自嘲的苦笑。 “哈秦青竟然什么都知道。可是刚开始,他对我真的很好,没有一点点讨厌我的样子。”张鸣呢喃自语,眼睛里一会儿涌现泪光,一会儿浮出笑意。 “你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当然不会讨厌你。你想想他对你态度恶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段柏双手环胸,睨视着张鸣。他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笑。昨天晚上做了那种事,他竟然还奢望秦青会喜欢他? 脑子有病吧? 张鸣开始回忆,努力搜集着有关于秦青的点点滴滴。如果不是自己做得太露骨,泄出了一丝恶意,秦青会一直对自己笑得很好看,一如当初他们在赛车场里一起畅谈,一起调侃。 原来只要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拥有那么纯粹快乐着的秦青。 张鸣用双手撑着桌面,发出了痛苦的低喘。 他搞砸了!他亲手搞砸了一切! “秦青还知道,昨天晚上你想杀我们。”段柏毫不留情地戳着张鸣的伤疤。 他一点儿也不可怜这个人。张鸣的身世的确很不幸,但他最应该做的不是报仇,而是摆脱不幸去拥抱幸福。 当然,这话说的有点太轻描淡写了,如果换成段柏去经历那些悲惨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开心胸变得豁达。所以他没有指责张鸣任何一句话。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个张海强身上很不干净。我要是派人去查,肯定能找出一大把犯罪证据。你不想他下半辈子也去坐牢吧?” 张鸣立刻抬起头,凶神恶煞地看向段柏。 “他只是帮我演了几场戏,别的都没做。你不要动他!所有责任我来承担!”张鸣压低嗓音急促说道。 “如果你不想他有事,你就带着他离开华国。只要以后你们永远不出现在我和秦青面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段柏平静地说道。 张鸣闭了闭眼,似在挣扎,良久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想跟秦青通一次电话。” 段柏皱紧眉头。 张鸣立刻补充:“最后一次。”话落他紧紧闭上眼睛,疲惫至极地抹了抹脸。 段柏把事情编辑成短信,发给秦青,询问秦青愿不愿意。等秦青回复了【可以】,他才把电话打过去。 免提开着,秦青温和朗润的声音传来:“喂,张鸣?” “秦青!”张鸣马上趴伏到桌面,把头凑近手机,声音里带着激动的颤抖。 段柏拳头硬了,真想对着这张凑近的脸狠狠打一拳。 “你刚才发短信,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这就是我给你的机会。”秦青用极为平静,也极为冷酷的语气说道。 然而曾经的他却是非常柔软和温暖的。他会凑在张鸣的耳边,说一些调侃的话,自己乐得朗笑不止,眼睛里仿佛落满了星光。 真的好怀恋那时的秦青啊…… 张鸣再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如果放下仇恨,专心地经营人生和事业,或许在将来的某个分叉口,他会用最好的面貌,和秦青不期而遇。秦青会对他莞尔一笑,温柔地道一声——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可是一切想象终究是假的。路已经走错了就无法再重来。 “对不起秦青。”张鸣捂住脸,愧疚万分地低语。 对着段柏,他没有一丝抱歉,对着秦青,他却满心都是忏悔。 “带上张海强离开吧,我不想和你变成仇人。复仇真的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找个学校读读书,找份工作挣挣钱,不比现在好吗?”秦青淡淡开口。 张鸣忽然低声笑了,带着释然和轻松。 秦青说他不想和自己变成仇人。只是这么一句就够了。不做仇人,不做朋友,那就做陌生人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张鸣疲惫地叹息,沉重地说道:“好,我今天晚上就带着海哥离开。段柏是个玩咖,私底下玩得很疯,你跟他在一起要多一个心眼——” 段柏立马掐断了电话,指着张鸣的鼻子骂骂咧咧:“我艹你祖宗张鸣!我好心好意放你一马,你他妈给我来这招!” 张鸣站起身,冷笑道:“段柏,我这都是跟你现学的。” 段柏二话不说,对着张鸣的脸就是狠狠一拳。张鸣鼻子流血了,却没有反击,而是拔腿往外面跑。 段柏一边追一边骂,“张鸣,你他妈有种别走!跟我去地下停车场!老子今天非得狠狠揍你一顿不可!张鸣你别跑啊,你他妈没种是不是?”但张鸣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侍者也追出来,手里举着一根雪茄:“客人,你还抽雪茄吗?客人?” 段柏悻悻地走回来,坐到原位,把手机递给侍者:“我抽,你给我拍一段视频。拍得帅一点,我要发给我老婆。他喜欢看我抽烟的样子。” 侍者:“……”这是哪个diao丝跑高档餐厅装逼来了?他不怕丢人吗? 第108章 5三角关系14 段柏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去了秦青家,还买了一样的睡衣,一样的刷牙杯,一样的保温杯。 刚刚开始同居生活的他对情侣款产生了极度的狂热。 “你去洗澡吗?”吃完晚饭,段柏假装不经意地问。 “是啊。”秦青站起身,去卧室拿换洗的衣服。 段柏咽了咽口水,想说我跟你一起洗,却没好意思开口。这才刚刚在一起,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万一秦青很保守,感觉不舒服怎么办呢? 段柏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滚着,黝黑的皮肤泛上一层不太明显的潮红。 996跳上沙发靠背,对着段柏的脑袋飞快拍了几下,吐槽道:“你在想什么鬼东西!你的身体已经暴露了!” 段柏偏了偏头,躲开胖猫的攻击,听见卧室里传来脚步声,连忙抱过一个枕头,盖在自己腿上。 秦青拿着两套一模一样的睡衣走出来,问道:“开车吗?” “啊?现在开车?”段柏有些发懵。 “是啊,现在不开什么时候开?刚吃完饭,消消食,不正好吗?”秦青勾着唇角说道。 “哦,那好吧。”段柏拉了拉衣摆,盖住自己下腹,然后才夹紧双腿站起来,指着摆放在水果盘里的几把车钥匙问,“你想坐哪台车?” 秦青:“...... 996:“瞄哈哈哈......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笨的人!“ 秦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走进浴室,幽幽说道,“我想坐人肉飞车上高速公路。“ “人肉飞车?我哪有——” 段柏一边拨弄水果盘里的车钥匙一边念叨,过了足足几秒钟才猛然睁大眼睛,露出醒悟的表情。 .....” 他狠狠骂了一句,然后飞快脱掉卫衣和长裤,以每小时180公里的速度冲进了浴室。 “老婆,你的人肉飞车来了!呵呵呵……” 996跑到阳台,用爪子关上玻璃门,没好气地碎碎念:“这样的傻子竟然也能找到老婆,真是没天理了!我这么帅,到现在竟然连个小公猫都没有!老天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得见就赐给我一只小公猫,要蓝眼睛的波斯猫,全身的毛毛都是雪白的。要不然,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布偶猫也可以,我不挑的。” 老天爷:....... --- 段柏和秦青腻歪了一个多星期,这天终于收到了教练的短信,让他回去练车。 段柏连忙把聊天记录发给正在公司上班的秦青。 【你看,我没骗你吧,这次真是教练找我。】 【我知道了,你去练车吧,我这边忙完了就来找你。】 得到老婆的允许,段柏这才去了赛车俱乐部。 教练和经理都已经等在赛道上了。他们原以为会看见一个怒气冲冲,心存不甘,情绪暴躁的段柏,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一个满脸笑容,幸福洋溢,脾气极好的段柏。 “你去看了心理医生?”经理疑惑地问。 “我有老婆就够了,要什么心理医生。”段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表情动作很有996的神韵。 “你结婚了?”教练惊讶地看过来。 “明年吧,明年开春差不多了。”段柏自信地说道。 见他状态很好,教练和经理也就放心了,抛给他一把车钥匙,让他现在就开几圈。 段柏很快就驾驶汽车上了赛道。 幸福生活并没有磨平他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当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时,他的血液自然而然就沸腾了。他还是用极限的速度驾驭着自己的钢铁巨兽,在赛道上横冲直撞,左右突围,超越了一个又一个对手。 急速过弯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长啸让教练和经理直皱眉。 “超车的时候,他不会在意前后车的反应,直接用手术刀的方式切入缝隙。”教练摇摇头。 “他拼的就是0.01秒的极限速度,如果前后车的车位在这0.01秒之内偏移了他预想中的位置,他必然会出事故!”经理叼着一根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他很担心。 “这种开法很热血。”教练叹了一口气。 “但是也很危险。”经理摇头:“我不想看见他下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有的人连轮椅都坐不上,一把大火就烧没了。这样下去不行啊,继续禁赛吧。他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赛车手,但是他不懂极速与生命之间是有界线的。” 教练拿出打火机,给经理点燃了香烟,然后自己也抽了一根。两人看着那台始终跑在最前面的赛车,却都愁容满面。 一道修长的人影沿着赛道边缘慢慢走过来,怀里依稀抱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走得近了经理才看清那是秦家的小公子,上回说要取代段家给俱乐部提供赞助的大好人。 “你是秦——” 经理走上前伸出手,却没能叫出秦青的名字,面色有些尴尬。 “我是秦青。我来看看段柏的训练情况。”秦青毫无芥蒂地与经理握手。 “你好你好,上次多亏你劝住了段柏。”经理感激地说道。 “段柏训练得怎么样?技术有改进吗?”秦青走向教练,也伸出了手。 “没有改进。”教练摇头道:“我们准备对段柏实施禁赛。听说你跟他感情很好,到时候他心理上出了问题,希望你能多多开导他。” “禁赛?”秦青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这个消息对段柏来说意味着什么。 直到现在,俱乐部还没有把比赛名单提交上去。段柏一直都在争取,今天也是怀着极大的期待来的。如果让他知道这个更为沉重的消息,他可能会失控。 秦青虽然自恋,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段柏的全部。对速度的追求一直都是段柏生命中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你们不能禁他的赛。”秦青立刻抗议。 “你看看他。”教练指了指每一次过弯都快得有些骇人的那台赛车,担忧地说道:“你担心的是他情绪上的失控,我们担心的却是他在生死一线之间失去控制。如果我们完全不顾及他的安全,我们当然可以把他送去比赛。他拿到的荣誉会成为俱乐部的辉煌履历,但他的生命谁来痛惜呢?” 秦青看着赛道上快得仿佛一颗流星的火红赛车,眼眶微微有些潮热。 他当然痛惜段柏的生命,可是他也非常清楚,追逐理想,实现理想,对段柏来说意味着什么。 爱上一个勇于冒险的男人,总会面临这样的抉择。手里明明握着可以拴住对方的风筝线,可是当风筝飞得不够高时,却又恨不得刮起一阵大风,把他送上更高的高天。 秦青一下一下捋着996的背毛,极力思索着有可能帮到段柏的方法。 “我来给他当领航员,不知道可不可以?”他问道。 “你有资格证吗?”教练反问。 秦青愣了一会儿才颓然摇头。 想也知道,赛车领航员的资格证一定很难考。他从小体育就不好,花个七八年也未必能考上。 “等他从赛道上下来,我跟他好好聊一聊。然后你们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开几圈看看效果怎么样?他从小就听我的话,别人说什么,他不一定听,我说什么,他肯定会听的。” 秦青又问。 教练和经理犹豫了片刻才点头同意。一来,他们不好意思驳了秦家小公子的面子,二来,他们也舍不得放弃段柏这样的天才赛车手。 数分钟后,段柏跨出赛车,来到场边,脱掉了头盔。 看见秦青也在,他立刻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不顾教练和经理就站在一旁看着,伸出手臂紧紧抱住秦青的腰,又亲了亲秦青的嘴唇。 教练、经理:“……” “这个就是我男朋友,明年我俩准备去国外结婚。”段柏捏了捏秦青的后腰,眼神里透着哀求。 秦青忍住笑,没有反驳这句话。“直男”的求婚真是别出心裁,顺嘴一说就完事了。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太意外了,真的太意外了!”经理搓着手,一时之间竟然组织不好语言。 教练不管这些私事,直接宣布:“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无限期对你禁赛。你这个状态,我们很不放心。” “无限期禁赛?”段柏提高音量怒问,原本笑嘻嘻的一张脸顷刻间变得漆黑如墨。 “你先别急,”秦青握住段柏的手,把人往看台上拉,低声安抚道:“走,我跟你聊一聊,聊完了你再开几圈试试。禁赛这个事现在还没定下来,你还有机会。” 段柏可以冲任何人发脾气,却无法粗暴地对待秦青。 他恶狠狠地瞪了教练和经理一眼,这才阴着脸跟随秦青上了看台。 两人随便找了两张凳子坐。 视野下方就是赛道,赛道上有几辆车奔驰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旁人听来这是噪音,在段柏耳里,这就是血液和灵魂一起燃烧的交响曲。 他热爱这个声音,更热爱这项运动。 “妈的,凭什么禁我的赛!我要转会!”段柏气冲冲地说道:“国外有很多俱乐部挖我,开出的条件都很优渥。如果我现在转会,一个月办好手续,一个月弄到法国大赛的名额,一个月夺冠!我根本不用跟这些人耗。妈的!” 话虽这么说,段柏却没有跟任何一家国外俱乐部接触。他只是纯粹地发牢骚而已。 秦青握住段柏捏成拳头的手,指腹轻轻抚摸那些暴突的青筋,将它们一一抚平。 段柏松开了拳头,与秦青十指交缠,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黑沉的脸色也在此刻露出了一抹歉然与温柔。 无需任何语言上的安慰,只是一个轻轻的抚触,秦青就能让段柏立刻回归平和的状态。 “抱怨完了吗?”秦青问道。 “抱怨完了。”段柏乖乖点头。 “能听我说两句话吗?” “你说吧,我竖起耳朵听。”段柏捏着自己的耳朵尖,温顺地眨着眼睛,从一头暴怒的狮子变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狗。 秦青被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我大学刚毕业就放弃了财产继承权,退出了继承人的竞争,自己出来创业了,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你从小就很会读书,性格也独立,还很有主见。我那时候逢人就说你不得了,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段柏赶紧拍了一波马屁。 “其实出来创业,并不是我放弃继承权的理由。”一直眺望赛道的秦青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段柏。 段柏被他温柔如水的目光笼罩,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什么滚烫的,剧烈的东西正在心田里涌动,亟待着喷薄。 “那你是因为什么放弃了继承权?”段柏隐隐有所猜测,嗓音不由变得沙哑。 “因为你。”秦青摸了摸恋人俊美的脸庞。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们就不会有后代,所以我首先选择了放弃。我和爷爷深谈了一夜,他同意了我的决定。他问我,你还没跟他在一起就为他牺牲了这么多,如果他一辈子都不喜欢你,你会不会后悔?” 段柏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心脏一阵酸软胀痛。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青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秦青!”段柏低声唤了一句,沙哑的嗓音里带上了不舍与痛惜。 他想说,你不要为了我牺牲这些,更不要委屈了你自己。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在秦青已经失去了这么多的情况下,他凭什么放这种马后炮? 这样说太没种了! “秦青!”段柏又喊了一声,激烈翻涌的心绪让他无法组织更多的语言。 他只能紧紧抱住秦青,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秦青细软的头发。 秦青轻轻拍打段柏的后背,继续说道:“我告诉爷爷,我不后悔。如果你一辈子都不喜欢我,我就以朋友的身份一辈子守着你。” 段柏深吸了一口气,用滚烫的唇亲了亲秦青白皙的耳朵。 眼眶泛着红,快要掉下泪水,却必须忍住。秦青需要的是一个钢铁般的硬汉,而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傻蛋。 秦青揉了揉段柏的脑袋,温柔低语:“那么早之前,我就把你规划进了我未来的人生里。所以我恳求你,当你在赛道上驰骋的时候,也把我纳入你的未来。如果你不能平平安安地从赛道上下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未来了,你明白吗?” 这番话对段柏来说不啻于当头棒喝。 别人对他说一万遍你要惜命,也比不上秦青在耳边的这一句呢喃低语。 “我懂了,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秦青,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我不会失言的。”段柏喘着粗气,宣誓一般说道。 “那天在盘山公路上,我让你开慢点。你就真的开得很慢。但是在赛道上,我不会让你开慢一点,我只会让你开得更有技巧一点。你在超越别人的时候,首先要超越自己。你要克服对速度的极限追求,学会在生与死之间掌控绝对的平衡。” 秦青耐心劝说着。 “我明白了。我听你的话。”段柏除了不断点头,乖乖应诺,还能如何? 他如果先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秦青一个人苦熬,那是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前景。 “秦青,我虽然开窍比较晚,但是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很深。你不要怀疑你自己的选择。”段柏吻了吻秦青的脸颊,认真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现在就下去再开几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秦青拍了拍段柏的肩膀。 没想到考验来得这么快,段柏不由头皮一麻。 但他很快就坚定了信念,握拳道:“你看我表现吧。” 两人手拉手回到赛道边。 “谈好了?”教练和经理双双看过来。 “再让我开几圈,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登峰造极的技术。”段柏意气风发地说道。 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他状态比之前还好,教练这才把头盔扔过去,勒令道:“这次好好开!” 火红色的赛车轰隆隆地开上赛道,过弯,超车,冲刺,速度依旧很快,却多了行云流水的从容感,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看着凶悍,实则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气息。 “不错,不错!预判准确!”经理连连点头。 “这个超车技术太赞了!精妙的计算!”教练惊喜万分。 “我早就说过,段柏不缺技术,就是性格太狂。他想要赢得金奖,只需要收敛一点就可以了。”经理继续点评。 “是的,他是天才,绝对的天才!”教练骄傲地高喊。 数圈之后,段柏竟然以更短的时间抵达了终点。他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克制,但这种克制减少了失速时的摩擦和方向盘调整的时间,所以看上去反而会更快。 站在赛道边旁观的人全都发出了赞叹的欢呼。 教练和经理更是兴奋地跳了起来。 “好样的,就是这样!这才是一个顶级赛车手的素质!段柏,你不是什么明日之星,你就是巨星!”两个人频频冲天空挥拳,快乐地像孩子一般。 秦青开心地笑了,双手用力鼓掌。蹲坐在他脚边的996喵喵直叫,也在欢呼。 冲过终点之后,段柏的车一个摆尾就轻巧地停在了赛道边。 秦青等在原地,但段柏始终都没下来。 秦青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走上前,弯腰往车里看。段柏伸出自己的拳头,隔着头盔静静看着秦青。 秦青哑声一笑,然后才伸出自己的拳头轻轻碰了碰段柏的拳头。 “你做到了。”他喟叹道。 段柏藏在头盔里的眼睛弯了弯,露出浓浓的笑意。他知道自己没有让秦青失望。 段柏缩回拳头,正准备摘掉头盔,秦青连忙摆手,然后把脚边的996也抱起来,用它的猫猫拳去碰段柏的拳头。 996急促地晃动着尾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胡须也跟着抖,一副兴奋难耐的样子。 段柏乐得直笑,用自己的拳头与猫猫拳碰了碰。 “喵了个咪的,我忽然觉得好热血!猫猫不用考领航员的证件也能上车吧?我决定以后就给段柏当领航员了。我的智脑可以精确计算路线,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以后我们就是最佳拍档了。我们要冲击更多奖杯,一起登上巅峰!喵喵喵,冲啊!” “他听不懂你的话,你的理想没有办法实现。”秦青残忍地说道。 996:“……” “在家当个吃货才是最适合你的职业。”秦青立刻补上一句。 颓废了一秒钟的996立刻变得生龙活虎,“喵了个咪的,今晚我要吃一百斤三文鱼!” 段柏摘掉头盔,跨出车门,紧张地问:“我表现得怎么样?” “比昨晚上高速还快。”秦青勾住男友的脖子悄声耳语。 想到昨晚驰骋在高速上的快/感,段柏脸颊红了红,身体热了热,然后就爽朗地笑了。 “梦想已经在你手里了。”秦青指了指段柏的手。 段柏马上握住秦青的手,哑声道:“你也是我的梦想之一。” “那你现在岂不是人生赢家?你这是爱□□业双丰收啊!”秦青继续夸赞,好听的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洒。 段柏一直乐一直乐,笑得耳根子都快裂开了。 经理和教练原本站在一旁,想等两口子亲热完了再过去宣布好消息,却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可以一直黏糊,不知道腻味。 眼看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段柏还在跟秦青说话,甚至把人抱起来转了一个圈,乐得牙不见眼,经理和教练终于决定不再等待。 两人走过去,夸张地咳了咳,故意提高音量说道:“段柏,你明天早上七点准时过来做体能测试,然后恢复训练。禁赛的决定取消了,如果连续七天你都能保持刚才那种状态,我们会把你的名字加回决赛名单里。行了,你们走吧,别在这儿洒狗粮了,免得别人分心翻车。” “谢谢教练,谢谢经理。”段柏深深鞠躬,心里洋溢着感动。 那么多外国俱乐部来挖他,他都没离开,正是因为他知道,教练和经理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人。他获得了荣誉,俱乐部会跟着沾光。他如果死了,俱乐部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会努力的。”段柏走上前,用力拥抱两人。 “三个月之后看你的了!”经理拍了拍段柏的脊背,眼睛有些湿热。 “好小子,以后我就可以对别人说,世界上最伟大的赛车手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教练!”教练开始畅想未来。 三人分开,看看彼此,发出了痛快的大笑。 秦青站在一旁微笑凝望,心里盈满感动。 在过去,他默默旁观着段柏的成长,像影子一般追随。在未来,他将以爱侣的身份陪伴段柏度过人生每一个重要的旅程。 第109章 6职场真人秀1 一个月之后,杰奎琳如约来华国为秦青拍摄了一组照片。 一个星期后,秦青把照片发布在自己的线上门店,借着网络商城做大促活动的东风,狠狠卖爆了一波。 秦青成功了。他的公司在短短半年内就实现了扭亏为盈,并且渐渐打出了知名度。 三个月之后,段柏在法国夺冠。当他举起奖杯时,秦青就站在台下,用照相机记录着这个珍贵的一瞬间。 之后很多年,他们陪伴着彼此,度过了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996漫步在乡间小路上,湿漉漉的鼻子一会儿嗅一嗅路边的野花,一会儿嗅一嗅空气中飘荡的饭菜香味,前方是手牵着手蹒跚行走的两个白发老头。 秦青和段柏都已经很老了,最近刚做了身体检查,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健康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开始立遗嘱。 秦青想把财产全部留给996,段柏不让。段柏怕996成为别人争抢遗产的工具,反而受到更多伤害。为了这个,从来没吵过架的两人最近常常吵架。 作为矛盾的中心,996的感觉非常复杂。 “唉喵”996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呢喃道:“怎么说呢,就是很苦恼。太苦恼了。这是一个人人都爱996的世界啊喵!” 前方,秦青忽然踉跄了一下,段柏慌忙把人扶住,责怪了几句。秦青揪住段柏的耳朵往外扯,口里骂着“老不死的”。 996看得直摇头,吐槽道:“唉年轻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老了就成了老不死的,爱果然会消失啊。” 然而爱并没有消失。 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虽然身形蹒跚,虽然走路都需要杵着拐杖,虽然会吵吵闹闹,最终却又把两只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一辈子不知不觉就这样走过来了。 有你真好..... 看着两人手牵手朝前走的背影,996的眼眶湿热了。它忽然觉得很难受,因为它不想像上次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躺进棺材里,被泥土掩埋。 被留在最后的那只猫猫,它总是最痛苦的。 996的伤感戛然而止,因为一束白光忽然降下,把它卷入了时空隧道。在一阵剧烈的眩晕中,它尖叫着落在了一个空荡荡的阳台上,砸成一张猫饼。 “你是从几楼掉下来的?”一道极富磁性的嗓音忽然响起。 晕晕乎乎的996连忙爬起来,看向站在玻璃门旁边的年轻男人。 男人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顺滑如丝,皮肤晶莹剔透,面容是雌雄莫辨的昳丽,浑身却又萦绕着清冷的气质。他很瘦,也很高,身材像青竹一般修长柔韧,穿着最为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却十足的优雅贵气。 996掉出两滴激动的泪水。 这个人就是秦青!新世界的秦青!与上一世的跌宕不羁完全不同,这一世的秦青简直是禁欲的典范! 他的衬衫纽扣全部都扣得严严实实,衣摆规规整整地扎进裤腰里,裤缝烫得笔直,皮鞋擦得锃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凌乱的痕迹。 他此刻正揉着眉心,扶住门框,像是在承受情绪上的巨大冲击。 996意识到,秦青的灵魂苏醒了。主神为了温养他,让他的每一片花瓣都获得了投胎成人的机会,并借用这些肉身,慢慢地修复他的灵魂。 “大手笔啊!”直到此时,996才迟钝地意识到,主神为了挽救秦青耗费了多少神力。 为了抑制住脑袋的剧痛,秦青低低地喘息着,鼻尖冒出一些晶莹的汗珠。他在极力忍耐身体的不适,却不知自己脆弱的模样究竟是多么动人。 996连忙跑过去,用爪子刨了刨秦青的裤腿:“你没事吧?” “嗯?”秦青的低喘变成了惊疑的哼声。 他睁开双眼,看向脚边的胖猫,确认道:“你会说话?” “你在心里跟我说话,我也能听见的。”996点点头说道:“我是一只刚修炼成精的小妖怪,上辈子的你救过我,所以我来找你报恩了。” 996眨了眨自己无辜的绿眼睛。 秦青终于压下了脑海中的剧痛,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只胖猫。 “你不像是来报恩的。”他摇头道,“你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写着‘求收养’三个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临时现编的吧?” 996:“……”你当面戳穿我真的好吗? “你很胖。”秦青盯着996肚子上的肥肉。 996立刻炸毛:“胖怎么了?胖惹着你了吗?” “你食量肯定很大吧?” 996:“食量大怎么了?关你屁事?” “我在想,如果收养了你,我每天要在你身上花多少伙食费。我没有什么积蓄,而且是刚刚从国外搬回国内的,还没找到工作。” 秦青认真解释,继而侧过身子,让996自己往屋里看。 二十八平米的房子,加上厨房和厕所,剩下的面积只够放一张床。但现在,床是没有的,沙发是没有的,更别提柜子、茶几、电视机等物品。 一个行李箱孤零零地放在玄关处,还没有打开,可见996掉落的时候,秦青也是刚进门。 996惊讶的嘴巴都张大了:“这辈子的你穷成这样了?” “看来你真的见过上辈子的我。”秦青点点头,终于采信了胖猫之前的话。 996上上下下打量秦青,感慨道:“为什么你说话一板一眼的?你认真得像一个书呆子!” “我没读过什么书,我是一个厨子。”秦青停顿片刻,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所以你吃得多吗?目前的我可能连猫粮都买不起,这里的租金很贵。” 他指了指这个小小的房子,解释道:“我剩下的积蓄都用来交押金和租金了。” 996举起爪子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不用给我买猫粮的。我食量不大,一碗饭就够了。”996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说着说着忍不住掉了一滴金豆豆。 早知道这样,它就留在上个世界把秦青的遗产全都花完再过来了。矫情个啥啊!活着大巴大巴花钱它不香吗? “可是我觉得你说得很勉强。”秦青为难地皱眉,用无辜的语气说着扎心的话:“你肯定不是虚胖吧?” 996:“……”我他喵的是实胖,我得罪你了吗? 秦青毫无所觉,继续扎心:“这么多肉,肯定都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吧?” 996:“……谁的肉不是一口一口吃的?你问的什么屁话!” 秦青了然点头:“所以你是为了留下才骗我吗?你的食量很大?你是妖怪,妖怪应该能一口气吃掉一头牛吧?” 996炸开的毛毛收拢了一些,心虚地低下头。 秦青抿直的嘴唇轻轻地弯了弯,想要伸出手摸一摸胖猫的脑袋,却又迟疑了。 “请问我可以摸你吗?”他礼貌地问道。 996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摸吧。你不是厨子,你他喵的是个二愣子!” “谢谢你。” 被嘲讽了,秦青非但没生气,还认真道了谢。 他伸出手,慢腾腾地摸了摸996圆圆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你认识上一世的我,但这一世的我和上一世的我不是同一个人。我完全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你认识的那个人无论对你多好,他都不会是我。你不要因为他对你好,就觉得我也一定会对你好。万一我是坏蛋,你不就被骗了吗?” 996鼻头发酸,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它嘟囔道:“可是会对我说这种话的你,怎么会是坏蛋呢?” “虽然我不是坏蛋,可我养不起你。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秦青苦笑摇头,继而认真提议:“你应该在这座城市里多转几圈,找一个生活优渥,品格高尚,性情温良的人收养你。你长得圆圆胖胖、虎头虎脑,非常可爱。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喜欢你。” 被夸奖了,996很高兴,但更多的还是被拒绝的心酸。 “别人再富跟我有个毛的关系,我就要陪着你。”996似想到什么,连忙打开智脑,快速说道:“你先整理你的东西吧,我来帮你算算命,看看你将来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秦青劝不动这只固执的胖猫,便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站起身开始打扫卫生。 不断有快递小哥登门,送上地毯、气垫床、懒人沙发、矮几等简单的家具。 两个多小时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挂上了鹅黄色的窗帘,铺上了乳白色的地毯,柔软的气垫床盖着纯白床单和纯白被褥,黄绿格子的的懒人沙发堆在阳台,沙发旁放着小小的玻璃矮几。 秦青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在移动晾衣架上,用手持熨烫机慢慢烫平。 看完剧本,996已经气得炸毛了。然而抬起头的一瞬间,它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暴脾气。 眼前的场景太柔和也太温馨,让它不忍破坏。 它慢慢踱步过去,绕着移动晾衣架转了几圈,继而发出了尖锐的一声嘶喊:“喵!” 秦青烫衣服的手抖了抖,连忙问道:“怎么了?是蒸汽烫着你了吗?” “秦青,你这个大骗子!你才不是穷光蛋!”996又开始炸毛了,圆圆的大饼脸充斥着被愚弄的愤慨。 “要我把银行卡余额给你看吗?”秦青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猫吗?这些衣服裤子的品牌我全都认识!这个是l家的,这个是g家的,这个是p家的……” 996想用爪子去勾这些衣服的下摆。 秦青连忙蹲下身,飞快抓住胖猫的爪子,急促地低喊:“别动!” 他额头冒出许多冷汗,可见心情有多焦急。 “哈!你露馅了吧!为了赖掉我的抚养费,你竟然骗我!”996像个离婚之后分不到丈夫财产的泼妇,用爪子飞快拍打秦青的膝盖。 “刚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没想到你这么狡猾!你有钱买奢侈品,没钱养我?我打死你个负心汉!”996越演越入戏,猫爪子挥出了残影。 秦青叹了一口气,安抚道:“你打吧,我这条裤子是九块九包邮的,被你的爪子勾破了也没关系。等你平静下来,我再跟你解释。” 九块九一条黑西裤,还包邮? 996僵住了。 “你还打吗?”秦青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996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被整得不会了。这辈子的秦青到底是什么鬼?挂着的衣服贵得出奇,穿在身上的衣服却便宜得要死。他精分了吧? 见胖猫一会儿伸爪子,一会儿缩爪子,有些犹豫不决,秦青才叹息道:“我跟你说过我是厨子吧?也跟你说过我是从国外回来的吧?” 996讷讷点头。它看过剧本,已经知道了秦青的过去和未来。 “国外的高档餐厅和国内不一样。有些餐厅的厨房是开放的,客人有兴趣了可以进去转一转,厨师长也要肩负起招呼客人的职责,所以我会购买一些奢华的衣服撑场面。这个是工作需要。” 996回忆着剧本里的内容,渐渐明白秦青没有说谎。 “我在国外有着非常光鲜的工作,也赚到了很多钱。但是我每年都会腾出四个月时间去全世界各地旅游采风,体验当地的民俗风情,学习特殊的烹饪技巧。我赚多少就花多少,没有什么存款。” 秦青打开手机银行,苦笑道:“你看,我只剩下三千块了。” 996用胖爪子捶了捶自己肉呼呼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是国外超前的消费观害了你啊!你堂堂米其林餐厅的厨师长,回国之后竟然连一居室都买不起!你从来没混得这么惨过!” “我对自己的定位不是厨师长,是浪人。”秦青洒脱一笑,依稀有了上一世的影子。 然后他又摇摇头,感慨道:“这里可是魔都,一居室的房子很多人都买不起。” 他摸摸996的头,认真问道:“现在我们的误会解开了吗?我不是骗子对不对?” 996抹了一把辛酸泪,点点头:“解开了。你不是骗子,你是傻子。” 秦青:“……” 一个人来到曾经熟悉,现在却十分陌生的都市,那种无处可依的孤独感,都在胖猫的呱噪中被冲淡了。秦青忽然觉得,即使每个月把大半工资都花在这只胖猫身上,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好,我是傻子。”秦青温柔地笑了笑,无奈地叹息:“傻子准备收养你这个胖子,你说好不好?” “喵?”996惊喜地睁大眼睛。 “来吧,点外卖吧。”秦青把手机递给胖猫。 996兴奋地甩了甩尾巴,连忙用爪子捧住手机,熟练地点开外卖平台。 “喵,我是真的有些饿了!我们吃片片鱼吧。桂鱼刺儿少,好吃。呀,太贵了,188才两斤!算了,我们点别的。点香水牛蛙吧,牛蛙肥美!喵了个咪的,竟然要298!抢钱吗?” 996一边咒骂一边飞快挑选店铺。最后,它委委屈屈地问道,“我们吃沙县小吃吧,便宜还管饱。” 看着胖猫泪汪汪的大眼睛,秦青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便拿回手机,点了一盆片片鱼和一锅香水牛蛙。 “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一天,应该好好庆祝一下的。”他笑着说道。 996感动得快哭了。它认识的秦青就是这个样子的!哪怕没有记忆,本性也是不会变的。 “我太爱你了喵!吃完这一餐,我们以后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996扑过去,抱住了秦青的手腕。 秦青揉了揉胖猫的脑袋,低声安慰:“不用愧疚,我马上就能找到工作。我的履历很厉害。” 996胡须一抖,慌忙问道:“你是不是又给黑加仑餐厅投履历了?那边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可千万别去面试!” “为什么?”秦青很诧异。 “因为黑加仑餐厅不是正经餐厅!是真人秀的拍摄现场!” “黑加仑餐厅不是正经餐厅?你听谁说的?它创立于1860年,是华国第一家西餐厅,距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历史——” 996打断了秦青的滔滔不绝:“我知道黑加仑餐厅的历史,但那都是过去式了。黑加仑餐厅已经在倒闭的边缘了,为了挽救餐厅,新上任的老板,也就是影帝蒋伯兮,准备在那里录制一档职场真人秀。蒋伯兮邀请了几个专门做烹饪视频的网红去餐厅工作,拍摄这些人在磨合的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间接地帮餐厅做宣传。那些网红都是去蹭蒋伯兮热度的,只有你这个傻子是正儿八经去工作的。你情商低,说话直,不会作秀,还爱得罪人,被那几个网红排挤,还被观众骂得狗血淋头。后来节目结束,你得了抑郁症,被送去精神病院一关就是一辈子!” 996飞快甩着尾巴,语气十分暴躁:“你千万别去黑加仑餐厅!要不然就悲剧了!这事我坚决不同意!” 秦青怔愣良久才慢慢摇头:“不行,我必须去。” “喵了个咪的,我就知道劝不住你!因为你暗恋那个蒋伯兮是不是?” “你连这个也知道?”秦青脸颊微微泛红。 “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上了这档节目之后百般讨好蒋伯兮,蒋伯兮却很厌恶你。后来蒋伯兮还跟节目里最受欢迎的一个女网红在一起了。你就是那个女网红的垫脚石,是为了衬托她的聪明能干,温柔善良而存在的。你给我远离他们听见了没有!” 996坚定地挥了挥猫猫拳。 这个世界的秦青有点呆,可不像上个世界的秦青那样是个情圣。它觉得这辈子的秦青一定会吃亏。 秦青拧了拧眉,不太相信地问:“我百般讨好蒋伯兮?” “是啊!剧本里是这么写的。你暗恋他,什么都听他的。他把你当工具人一样使用,然后一脚把你踢开了。”996呲了呲牙,已经产生了咬死命运之子的冲动。 秦青问道:“你说的剧本,是写着我命运的东西吗?” “是啊。” “我是剧本里的一个配角?” “是啊。” 秦青摇摇头,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觉得你的剧本一定是假的。我的确暗恋蒋伯兮,但我不会百般讨好他。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个恋爱脑!”996嗤之以鼻。 “我是孤儿,可能有点缺爱,但我知道如何让暗恋的人看见我。” 秦青放下手持挂烫机,平静地说道:“在暗恋的人面前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那就是不要谄媚。谄媚的爱除了收获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什么都得不到。” 他无意识地抚了抚垂落的西装裤,继续低语:“爱默生说——你的好意必须尖锐,否则就等于零。其实爱也一样。完全包容的爱就像空气,会彻彻底底失去存在感。爱也要有尖锐的棱角。那个百般讨好蒋伯兮的人一定不是我。” 他看向996,语气自信却笃定:“你的剧本是假的。我需要爱,但我不会卑微。” 996在秦青身上看见了上一世的影子。不管沦落到哪里,面对怎样的困境,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向命运屈服。 996的语气慢慢软化了:“所以你还是会去黑加仑应聘?” “我会的。那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秦青点点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好吧,你去吧,我他喵的才懒得管你!”996气呼呼地抖了抖胡须,然后吸溜着口水说道:“晚上收工的时候,厨房里如果有剩下的金枪鱼、三文鱼、鲍鱼、扇贝这样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打包回来?” 秦青:“……我得问问老板,老板同意我就带回来。” “哦,蒋伯兮会同意的,他虽然有眼无珠,但是人真的很大方。呵呵呵,我等不及送你去上班了!”996搓了搓胖爪子,露出垂涎的表情。 秦青:“……”你前后的态度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一点? --- 蒋伯兮翘着二郎腿,夹着一根烟,慵懒地窝在沙发里,俊美的脸庞一半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中,有些朦胧,却更显深邃迷人。 他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矮胖的老人。 老人用拳头抵住嘴唇,痛苦地咳嗽几声,喃喃自语:“明知道我得了癌症,你还在我面前抽烟,你个不肖子孙!” “我刚刚查过了,你的癌症诊断书是假的。”蒋伯兮冲老人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锋利的眉眼带着讥嘲。 老人:“……” 僵硬了一会儿,老人才使出最后一招,“你说我不懂经商,我认了,因为我是厨子,我干不好买卖。有本事你来啊!你不是说你做什么都很牛吗?你妈让你好好读书,你就考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你爸让你学艺术,你就成了大明星,我让你经营餐厅,你敢吗?你不敢!你怕黑加仑餐厅倒闭在你手里,毁了你一世英名。你想认怂就直说,我不会逼你,大不了我找一个职业经理人,或者干脆把餐厅卖了。” 蒋伯兮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吊儿郎当地说道:“虽然知道你在激我,但是我得承认,这个法子对我很管用。老头子,我就帮你一次。但我有一个要求——” 蒋伯兮竖起食指,连着晃了两晃,加重语气说道:“你绝对、绝对不能插手我的经营方式。” “看样子你有大动作。”老人有些紧张了。 “是啊,我准备把黑加仑从西餐厅改成中餐厅。我是来通知你的,你反对也没有用,再见。”蒋伯兮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嘴里一边喷吐着烟雾一边溢出愉悦的笑声。 老人愣了一愣,然后才急急忙忙追出去,手里的拐杖舞得虎虎生风。 “你个不肖子孙!你竟然想把一家二星米其林西餐厅改成没有任何星级的中餐厅?你是在自毁长城!你要气死我吗?你给我回来,回来!” 第110章 6职场真人秀2 第二天上午,蒋伯兮召开了一个会议,讨论在黑加仑餐厅录制真人秀的事宜。 这家娱乐公司是蒋伯兮出道那年自己开的,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只为蒋伯兮一人服务,后来蒋伯兮红透了半边天,而且一红就是十几年,工作室也就慢慢扩大成了上市公司,现在已经是业内龙头。 制片人、经纪人、编剧、策划、导演……一溜人鱼贯走进会议室,手里都拿着已经成熟的各种方案。 “不要紧张,”蒋伯兮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虽然这是我投资拍摄的第一部真人秀,但我并不指望它大爆。能够吸引一点流量,帮餐厅赚到钱就行了。” 制片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提醒道:“老板,这种话到了外面你可别乱说。” “我乱说又怎么了?”蒋伯兮眯了眯眼,笑得有些邪性。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别人乱说会被封杀,蒋伯兮乱说,被封杀的都是别人。上次郭导piao娼,上上次丁小可脚踏六条船、上上上次李影帝婚内出轨,上上上上次…… 因为蒋伯兮这张毒嘴,娱乐圈里不知道塌了多少房,是以人送外号拆迁专家。 不过他狂也有他狂的资本。人家十八岁考进顶尖学府q大,为学校拍摄宣传片,凭颜值一下子就爆了。后来一边接拍各种广告一边在金融系学习,两个月之后听从父亲建议,转入艺术系,经过短暂的学习,期末考了全系第一。 再之后接拍了一个小成本的艺术片,片酬好像才八万,第二年就拿到了金棕榈影帝。再再之后接拍了一部商业大片,片酬八千万,当年拿到了全球票房冠军…… 别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上来的,蒋伯兮却是坐着火箭直接升上来的。 才三十岁出头,他就已经达成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现在他让大家别紧张,随便拍拍,大家怎么可能不紧张?这部真人秀是老板第一次投拍的真人秀,它可能又要爆啊! 别人都说老板是拆迁专家,但在公司内部,大家都管老板叫爆破专家。 导演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干巴巴地说道:“老板,我不紧张,我很轻松。”话落伸出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另外那些人也都齐刷刷地摆手,连着说不紧张不紧张,笑容却都很僵硬。 蒋伯兮被逗乐了,只好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我拍这个真没指望大爆。我是想把流量引到餐厅去,让餐厅能更快地完成从西餐厅到中餐厅的转型。你们知道的,这是一家二星米其林餐厅,在业内已经有了很高的地位。” 大家用力点头,露出唏嘘的表情。 黑加仑何止是很高的地位,它曾经是西餐界的一杆旗帜!热爱西餐的人曾经把它当成了圣地来朝拜。 “已经成熟的艺人想要转型都很困难,更何况是这样一家知名度非比寻常的餐厅。突然把它改成中餐厅,肯定会流失掉原来的老客户,而吸引新客户的过程是很漫长的。餐厅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熬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倒闭。我拍这档真人秀,目的就是为了加快吸引新客户的过程。你们别想多了,这是我跟我爷爷的一个赌局,拍着好玩,拍出质量,拍出综艺感就行了。把各方面做好,别的不用期待。” 蒋伯兮摘掉嘴里的香烟,夹在指尖晃了晃,漫不经心又颇觉有趣地笑着。 导演等人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放松了心情。 就在这时,一名长相周正,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在秘书的引领下走进会议室,冲所有人礼貌地颔首。 大家看着中年男人,都觉得很陌生。 蒋伯兮立刻站起来与男人握手,口里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地喊着“欧阳大师”,然后拉开自己左侧的椅子,邀请男人落座。 能在圈子里获得“大师”称号的人曝光度肯定都很高,不应该是这样一张陌生的脸啊!大家面面相觑,更加觉得怪异。 “都别猜了,欧阳大师不是我们圈里人。他是温达酒店的行政总厨。”蒋伯兮又把那根未曾点燃的香烟叼进嘴里,笑着说道。 会议室里马上响起喧哗。大家一个个张口结舌,震撼不已。 不能怪他们见识太少,大惊小怪,只能说温达酒店逼格太高。那可是华国头一个荣获七星评级的酒店,不是一般二般的达官贵人根本没有资格入住。 能在温达酒店当行政总厨的人,手艺绝对没得说。这位欧阳大师在业界的地位,大概跟张某谋导演在娱乐圈的地位差不多。 “哎呀,失敬失敬!”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欧阳大师好!” “欧阳大师,我做梦都想去温达酒店吃一吃您亲手做的三不粘。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啊!” 大家马上露出最热情的笑容,拍起了最热乎的马屁。 “大家叫我欧阳毅就好了,我已经从温达酒店辞职了,不过你们想去那里吃饭,报我的名字还是可以打折的。”欧阳毅摆摆手,笑得很淡定,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打火机,帮蒋伯兮点燃了那根总是不被点燃的香烟。 蒋伯兮眯着眼睛吸燃了这根香烟。 刚才还热情地拍着马屁的众人,这会儿表情都有些尴尬。怎么好端端地就辞职了?那可是温达酒店! “我已经把欧阳大师挖过来了。这档真人秀拍完,他就是黑加仑的总厨。”蒋伯兮一边吐着薄烟一边平静地宣布。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抽气声。 艹了,难怪别人都说世界上没有蒋伯兮做不到的事!他把温达酒店的行政总厨挖过来,让对方就职于一家快要倒闭的餐厅,这手段…… 导演用手掰了掰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此时此刻只想夸一句老板牛逼! “请问欧阳大师在真人秀里扮演什么角色呢?观察员、导师、还是店长?”编剧举起手忐忑地问。 说到这个,欧阳毅那张周正的脸竟然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兴奋表情。 他瞥了蒋伯兮一眼,咳了咳,然后才道:“我已经和蒋总商量好了,我会扮演扫地僧的角色。” 编剧:“....…”玩还是你们会玩! 众人沉默一瞬,然后便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扫地僧这个角色就是为了欧阳大师量身定做的!” “我已经开始期待扫地僧的真实身份揭开后,那些嘉宾是什么反应了!” “肯定会很精彩!” “名场面无疑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情绪开始亢奋。欧阳毅的加入对这档节目整体质量的提升无疑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在嘈杂声中,编剧举起手,弱弱地问:“请问一家餐厅的扫地僧是什么职位呢?洗碗吗?” 蒋伯兮笑着喷出一股烟雾,锋利的浓眉极为戏谑地挑了挑。 “是切菜的。”欧阳毅解释道。 “哦哦。切菜的,安排。”编剧连忙把欧阳毅的角色名称写在剧本里。 欧阳毅笑着点点头,双手兜在中山装的袖管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的武侠梦终于要实现了! 蒋伯兮把香烟夹在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手边的鼠标,说道:“现在我们来挑选别的角色。我需要五个厨艺好人气高的网红,让他们来竞争厨师长的职位。这些就是候选人,你们看看吧。” 大家看向蒋伯兮身后的大屏幕。 半阖着眼的欧阳毅忽然抬眸,问道:“有他们的作品吗?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用我的味觉去评判。” “有。我让他们寄了一些成品,秘书马上送过来。”蒋伯兮指了指导演等人:“你们看视频吧,等欧阳大师尝过了,你们也尝尝。” 众人纷纷点头。 秘书送来了许多冰鲜盒子,打开之后还冒着汩汩白气。欧阳毅一边品尝,一边对照着视频观察烹饪者。 蒋伯兮也拿起筷子吃成品,没过多久便开始皱眉,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继而端起杯子快速喝了几口纯净水。 欧阳毅偷瞥他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蒋伯兮的味觉比最顶级的厨师还要灵敏很多倍,堪称人中腊肠犬。当年两人之所以会认识,也是因为蒋伯兮去温达酒店吃饭,对着欧阳毅的菜好一通批评,还口口声声地说欧阳毅是浪得虚名。 欧阳毅听说之后气不过,从厨房里跑出来与蒋伯兮理论。理论着理论着,欧阳毅就发现,蒋伯兮竟然说的都是对的!只要按照蒋伯兮的提示稍微添加一些味道或者减去一些味道,就能让厨艺更为精进。 这样的一个食客,对那时已经自认为站在厨艺之巅的欧阳毅来说不啻于伯牙遇到了钟子期。 从此以后,欧阳毅死皮赖脸跟这位大明星交上了朋友,轮班休息的时候总会去蒋伯兮家给蒋伯兮做菜,为此还屡屡被错认成蒋伯兮的佣人。 蒋伯兮的口味大约是世界上最刁钻的,伺候他比伺候老佛爷都难。 这些粉丝数动不动就过千万的烹饪界网红,怕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 欧阳毅一边思忖一边挑出五样成品,分别对应五个名字,放在一边。 蒋伯兮喝完纯净水又开始抽烟,淡蓝的薄烟从他的口腔和鼻端汩汩地喷出来,模糊了俊美的脸。他不是烟瘾大,只是平时吃不到合心意的东西,于是只能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舌头。 据说抽烟太多的人味觉会变得迟钝。他抽了十几年香烟,味觉怎么就不退化呢? 吃个饭像受刑一样,妈的! 想到这里,蒋伯兮烦躁地皱了皱眉。 欧阳毅把装着纯净水的杯子又往他手边挪了挪,露出“我懂你”的怜悯表情。 一个多小时后,视频看完了,蒋伯兮指着欧阳毅挑出的五份成品,解释道:“你选的都是厨艺最好的人,但我们这是拍真人秀,除了厨艺好,还必须颜值过关,有综艺感。这三个不要,留下周娜娜和张诚。” 周娜娜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长得极其可爱,观众缘很好。张诚是一个型男,183公分的身高,宽肩窄腰长腿,站在厨房里像站在t台上,非常有范儿。 这两个人的粉丝数都在一千万左右,请他们当嘉宾不怕没有流量。 “蒋总你做主就好,我对真人秀一窍不通。”欧阳毅完全没有异议,反正真人秀结束之后,这些人也不会留在黑加仑工作,对餐厅的运行完全没影响。 “这个廖中方不错,做菜的时候喜欢讲段子,很搞笑。他可以是气氛担当。”导演挑了一张照片出来。 照片里的男孩举着一个平底锅做敲击状,笑得阳光灿烂。 “嗯。”蒋伯兮点点头,通过了。 “这个刘尚奇也不错。”制片人抽出一张照片,“他是时下最流行的花美男,外貌非常精致,性格也温温柔柔的,有很多女粉丝。” 蒋伯兮瞟了一眼照片,重点观察刘尚奇的手。 “这也叫花美男?”他抽了一口烟,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讥嘲。 大家没敢反驳,因为不知道老板的审美点在哪里。 欧阳毅凑近了看一看,问道:“这应该算吧?长得比很多女明星都漂亮。” 蒋伯兮盯着刘尚奇粗粗短短的双手,连着嗤笑了好几声,却没再发表评论。 “行,你们说算就算,剧本里加他一个。现在四个了,再来一个。”蒋伯兮皱着眉头掸了掸烟灰。 这些人他其实一个都不满意,从厨艺到长相再到性格,都有太多瑕疵。不过算了,世界上哪有照着他的心意捏出来的人? “我推荐一个人。”编剧举起手弱弱地说道。 “谁?”蒋伯兮伸出指头点了点编剧,批评道:“小夕,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娘?说话就说话,扭扭捏捏地举什么手?你小学生吗?” “哦,我知道了蒋总。”编剧怯生生地放下手,低着头抬着眸,偷偷瞟着蒋伯兮,更弱气地问:“蒋总,我还可以推荐吗?” 艹!蒋伯兮无声骂了一句,杵灭香烟后才无奈地说道:“你推荐谁?” 编剧翘着兰花指找出一张照片,脸有些红:“我推荐君绿竹。她人如其名,长得像一棵青竹,非常秀丽,说话的声音温婉动人,特别好听。她才刚刚开播半个月,粉丝数就已经有五百多万了。她主打田园风,会酿酒,也会做菜,还会琴棋书画。她真的很全能!” 一张照片被众人传递到蒋伯兮面前。 蒋伯兮首先看了看君绿竹的双手。不错,白皙纤长,根根粉嫩,是个美人。 “她寄过来一罐香椿酱,里面加了芝麻叶,味道很特别,我印象非常深刻。她很有创新精神,我嗅到了满满的灵气。”欧阳毅解释道,“我没把她的菜挑出来是因为口味太刺激,我怕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蒋伯兮端起杯子喝水,已经能够想象那个味道了。 “行,加她一个。”蒋伯兮点头。 编剧小小地欢呼一声,两只手雀跃地拍了几拍。 蒋伯兮冷眼睨去,编剧红着脸,把头埋进了桌子底下。 “老方,你给这些人打电话,跟他们谈合约。”蒋伯兮看向经纪人。 经纪人连忙应诺。 “等等!”欧阳毅面色凝重地说道。 “还有什么事?”蒋伯兮又点燃一支烟,凶狠地抽了几口。 他的精神味觉比舌头的味觉更加敏锐,不用品尝任何一道菜,只要听一听做法,就能在脑海中合成菜的味道。所以那道香椿酱他虽然没吃,但只是听了“芝麻叶”这个词,舌尖就已经产生了辣味。 他现在急需尼古丁的麻痹。 欧阳毅把五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摇头道:“我坦白跟你们说,这五个人没有一个能肩负起厨师长的职责,到时候餐厅开业了,由他们来主厨,带给食客的体验一定不会太好,甚至有可能很糟糕。我只是一个扫地僧,不到最关键的时刻我肯定不能出来,所以我建议你们再招一个真正专业的人给这五个人掌舵。我跟你们说,没吃饱没吃好的人脾气都很大,食客们要是闹起事来会很麻烦的。” 话落,欧阳毅颇为愤恨地瞪了蒋伯兮一眼。这个人当初在温达酒店闹事,差点害得他身败名裂! 蒋伯兮以己度人,顿时觉得这个建议非常好。 “再找一个专业的!”他即刻下令。 “时间这么短,我们上哪儿去找?大餐厅的厨师长一般都很忙,而且这档节目是为黑加仑餐厅做宣传,别的餐厅的厨师长也不会来啊。”制片人为难道。 “退休的厨师长有没有?”导演问道。 蒋伯兮立刻嗤笑起来:“退休的厨师长都是老头子,老头子的味觉已经坏掉了,你能指望他吗?” 大家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蒋总说的老头子是谁,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蒋总跟他爷爷的关系是真的很恶劣,稍微一提就会爆炸。 “黑加仑餐厅有自己的招聘网页吧?从招聘网页里找就好了。”欧阳毅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对对,可以从招聘网页里找。黑加仑毕竟是二星米其林餐厅,敢给黑加仑投简历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厨子。”制片人连忙打开网页。 大屏幕开始同步网页上的信息。 蒋伯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睛看,嘴里不断吐出否定: “这个不行,从业经验太少。” “这个也不行,长得太丑。” “这个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不行之后,蒋伯兮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了极限。他只是瞥了一眼接下来的一份简历就嗤笑道:“这个更不行,常年待在国外,从来没在中餐厅工作过。” 制片人飞快把照片往下拉。 然而拉过去以后,蒋伯兮却又急急杵灭烟蒂,慌忙摆手:“倒回去倒回去!倒回上一张!” 制片人立刻把照片拉回去,定睛看了看。 嚯会议室里响起一大片整齐的惊叹。 这张照片里的人长得也太好看了!雪白的皮肤,鸦羽般乌黑的头发,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温润如水,幽深的瞳仁里闪烁星芒,薄而优美的唇染着春桃的粉色。 只是待在扁平的照片中,这人就已经拥有了摄人心魂的能力,若是当面见一见…… 大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在此刻明白了秀色可餐的定义。 欧阳毅呆呆地说道:“刘尚奇那种人叫花美男,这样的又叫什么?” 众人无从回答,眼里的惊艳久久无法散去。 所有人都在看那张美得无法形容的脸,只有蒋伯兮愣愣地看着那双握刀的手。 手指头一根一根纤长圆润,仿佛玉石雕刻得一般。即使让蒋伯兮自己做一个翻糖蛋糕的手模,大约也无法揉捏成如此完美的形状。缀满锦绣的花枝,大约就是这样。 蒋伯兮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眸色暗了又暗。 这个人简直就是照着他的心意一点一点拼成的!他最喜欢的一切全部都汇聚在这个人身上。 嘴里叼着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长长的一截烟灰落在桌上,烧穿了文件。 蒋伯兮这才回神,故作淡定地合上文件压灭火星,沉声问道:“这个人怎么样?” 编剧老实摇头:“蒋总你不是说他没在中餐厅工作过吗,这样子不行吧?” 导演和制片人默默扶额。 蒋伯兮瞪了编剧一眼,憋着气问道:“我们这是拍什么?拍纪录片吗?这样的颜值,我就问你够不够资本拍真人秀?” 编剧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够了够了。” 蒋伯兮又问欧阳毅:“你觉得呢?中餐和西餐,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吧?没在中餐厅工作过,我觉得无所谓。” 导演&a;制片人:“……”蒋总你不要双标得太明显。 欧阳毅一边点头一边去看简历中的文字,表情越来越惊喜。 “就他了!”欧阳毅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激动地说道:“我是扫地僧的话,那他就是黑衣人了!他的履历放在任何一家大酒店都会被录取,包括温达!我不懂,他怎么不通过猎头公司找工作,反而主动给黑加仑投简历,他也太自降身价了。” 蒋伯兮自己用鼠标操作了一番,查了查过往的记录,了然道:“他大概对黑加仑餐厅有什么情怀,从六年前开始,他每年都会给餐厅投简历。” “投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投中?黑加仑是不是不行?”欧阳毅质疑道。 “事实证明黑加仑的确不行。自从老头子味觉失灵后,餐厅就交给我二叔管理,我二叔招聘的人都是他老婆那边的亲戚,除了挪用公款,好像没什么大本事。” 蒋伯兮嗤笑着摇头,继而故作平淡地说道:“这个秦青我亲自给他打电话,你们都别管了。” “还是我去跟他谈吧,我比你专业。”欧阳毅很没有眼色。 蒋伯兮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用力咬了咬烟头,克制了一下情绪,然后才用更为平淡的语气说道:“他连年给黑加仑餐厅投简历,对黑加仑餐厅肯定有特殊的感情。我是老头子的孙子,我能跟他打感情牌。还是我去更合适。” 欧阳毅一想也是,这才不争了。 蒋伯兮摘掉香烟,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秦青在现实中会是什么模样?照片该不会是p的吧?莫名的,他开始担心起来。 第112章 6职场真人秀4 一个月之后,蒋伯兮打来电话,通知秦青第二天早上九点去黑加仑餐厅面试,还慎重告诉他,面试当天是全程直播,在线观众大概会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让他做好准备。 面对这么重大的人生际遇,秦青也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仿佛很淡定,挂断电话之后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紧张吗?”996幸灾乐祸地说道:“不去录节目就不用紧张了。” “黑加仑不能倒闭。”秦青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要去。” “你这个倔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996劝说无果,只能放弃。 秦青抽出一张纸巾认真擦拭桌面,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恢复了镇定,呢喃道:“其实去录节目也有好处,这样我们就有收入了。” 996愣了一愣,继而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是啊!” 它指了指自己胖乎乎的脸,问道:“你看看我的毛毛是不是变成绿色了?” 秦青认真看了看,摇头道:“还是灰白色的,很漂亮。”完了又解释道:“你不是暹罗猫,你的毛毛是不会变色的。” 996跳到沙发靠背上,举起爪子对着秦青的脑袋狠狠拍了几下,抱怨道:“我他喵的当然知道我不是暹罗猫那种挖煤的玩意儿!但是你再让我天天吃菠菜,我的毛毛肯定会变绿!” 秦青捂住脑袋,恍然道:“你是想吃肉了吗?明天去面试的时候,我会找蒋伯兮预支一点工资,我们很快就有肉吃了。” “不是预支工资,是预支出场费!你这个笨蛋!工资才多少钱!”996恨铁不成钢的挠着秦青的头发。 “出场费可以预支的吗?”秦青捂住自己的鸡窝头。 “当然可以啊!预支一半都可以,只要你去跟蒋伯兮谈!你别害臊,一定要勇于开口!” “可是真的会很不好意思。” “你觉得不好意思?行,你把手机拿出来。” 秦青乖乖拿出手机。 “你把手机银行打开。” 秦青打开了手机银行。 “你看看余额。” 秦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气弱地说道:“还剩下156块钱,明天坐地铁要花多少?我得查一查。” 即将变成穷光蛋的紧张感让秦青脸色发白,然后手忙脚乱地查起了最省钱的上班路线。 查完之后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十分为难地看向996,“明天我们不去外面吃早餐了好不好?” 996冷笑道:“你现在有勇气去找蒋伯兮预支出场费了吗?” 秦青盯着银行卡余额,脸色惨白地点头:“有勇气了。” “很好,睡吧。”996这才满意地拍了拍秦青的脑袋。 翌日,秦青早上五点就醒了,给996煮了一碗阳春面,煎了两个荷包蛋,自己却什么都没吃。他洗了澡,吹干头发,站在镜子前开始试穿衣服。 996跳上餐桌吃面,眼睛微微眯着,很是愉快地欣赏这场变装大秀。 英伦风的格纹休闲西装被秦青穿出了雅痞的慵懒感。剪裁独特的血红色丝绸衬衫被秦青穿出了暗黑妖异风。笔挺贴身的西装三件套像是为秦青量身打造,扣好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一股浓浓的禁欲感便扑面而来。 996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嗦进嘴里的阳春面都变得更有滋味了。 “好看好看,你一定是厨房里最靓的崽!” 秦青被夸得脸颊微微发红,在衣柜里翻了翻,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把盒子打开,摆放在餐桌上,问道:“喜欢吗?” 996低头一看,却见盒子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领结,丝绸质地,在灯光地照耀下逸散着微光,非常华丽。 “喵!送我的?”996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圆鼻头。 “是啊,我在某猫上买的,五百多块。”秦青拿起领结问道:“你要戴上吗?” 用五百多块钱买一个宠物用的小领结,这笔花销对秦青来说堪称奢侈。难怪月末的时候他天天买菠菜,一块肉都舍不得吃。 996恍然大悟,被迫吃草的怨气一瞬间全都消散了。 “呜呜呜,秦青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人家要生生世世跟着你!”996跳下餐桌,抱住秦青的脚踝,用圆脑袋一下一下轻蹭。 秦青蹲下身,慢慢抚弄着996背上的毛,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下一世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把这辈子对我的感情带到下一世。你要多长几个心眼,长时间地看一看,确认一下,再给自己找下一个主人。” 996忍不住吐槽:“你个缺心眼的竟然还教我多心眼。你真是没有一点儿逼数。” 秦青摇头失笑,然后才把小领结戴上去,仔细地调整了一下松紧度。 “这样舒服吗?会不会勒脖子?”他柔声问道。 “不会。”996摇摇头。 秦青推了推996胖乎乎的屁股,让它走到镜子前,笑着夸赞:“你才是厨房里最靓的崽。出镜的时候,我想让所有人都夸你好看。” 透过这面镜子看着秦青如花般绽放的笑容以及他温柔的眼眸,一瞬间,996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上一世的秦青。 原来改变的只是境遇和性格,不是本质。秦青还是那个秦青。 996很少多愁善感,但此时此刻,它忽然觉得很感动,于是转过身,用前爪抱住秦青的小腿眷恋地蹭了蹭。 “我们都是最靓的崽!出街吧,去秒杀那些凡人!”蹭完之后,996插着腰用中二的语气呐喊。 --- 蒋伯兮待在导播室里抽烟,身旁坐着正在泡茶的欧阳毅。导演等人坐在对面,正通过监控器观察已经抵达餐厅的几位嘉宾。 “会客厅那边的直播开始了吗?”导演问道。 “开始了,观众人数已经有三百多万了,目前还在增长。几个嘉宾也都各自开了直播,有些分流。”导播盯着电脑上的数据。 “随便他们分流,等蒋总出现在镜头前,流量马上就能回来。再说了,他们的流量也是节目的流量,我们不吃亏。”制片人惬意地喝着茶。 欧阳毅盯着监控器,表情有些惊讶,“这个人是刘尚奇吗?他怎么跟照片里不一样?” 监控器的屏幕上,刘尚奇正和一个笑起来非常阳光的男孩聊天。他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笑的时候只是抿抿唇,显得十分文静,时不时还会用指头拨弄一下刘海,仿佛非常拘谨。 照片里,他的脸雌雄莫辨精致无暇,现实中,他的脸有些膨胀,过于高耸的颧骨带着虚假的塑料感。 “欧阳大师,这是刘尚奇本人。但他刚做过玻尿酸填充,还没恢复最佳状态。”编剧举起手弱弱地说道。 “原来是整过的。”欧阳毅恍然大悟。 几名摄影师推门进来,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蒋伯兮和欧阳毅开始了拍摄。欧阳毅还搞不清状况,却立刻坐正了一些。蒋伯兮也杵灭手里的香烟,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 “欧阳大师,刚才那种‘整过’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我们这边也要开始直播了。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揭露你扫地僧的身份,让观众拥有上帝视角,这样会更有趣味性。”导演快速解释。 “好的,没问题。”欧阳毅比了一个ok的手势,规整的坐姿立刻改成了大马金刀。 这样才更有高手风范。 导播室里也开始了直播,蒋伯兮慵懒地倚靠着沙发,漫不经心地冲镜头挥手。他俊美的脸庞带着摄人心魂的锋利气场,高大的身体穿着奢华的三件套西装,周身萦绕着野性又傲慢的气息,甫一出现就收割了一波流量。 娱乐圈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从外貌到身材再到演技和能力,都无可挑剔。 他嘴毒,性邪,恣意放纵,却永远不会塌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监控器,于是原本还待在另外几个嘉宾直播间里的观众,此刻呼啦啦全都跑到了节目组的直播间。 “观众人数破五百万了蒋总。”导播在镜头前大声宣布。 蒋伯兮勾了勾唇,慵懒地笑一笑:“这么少啊。” 只这一句话,直播人数又暴增一百万,之后在数十秒的时间内破了千万。 “一千一百万了蒋总。”导播吐出一口气。 “数据还行。”蒋伯兮翘起二郎腿,不太走心地赞了一句。刚开播没多久就拿到这样的数据,也只有他才敢用“还行”两个字来概括。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来自于餐饮行业,协助我拍摄真人秀。你们暂且当他是个观察员吧。”蒋伯兮拍了拍欧阳毅的肩膀。 欧阳毅略一颔首,态度很是高深莫测。 观众对这位长相平凡的中年大叔没有兴趣,竟然也不去搜索对方的身份。 欧阳毅平时很低调,几乎从来没出现在媒体杂志上,一般人也不可能搜到他的讯息。 屏幕上全都是向蒋伯兮表白的话,密密麻麻盖住了画面。几个嘉宾那边的流量已经少得可怜。 刘尚奇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助理,露出微笑的表情,然而私下里快要气炸了。 一来,他的直播间只剩下几万观众,被分走了太多流量;二来,节目组不开美颜,曝光了他过度整容的脸。 “艹你妈的蒋伯兮!”刘尚奇拿起玻璃杯秀秀气气地抿水,实则口含杯沿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叽里呱啦讲个不停的人,又骂了一句:“臭傻逼,真想把你舌头割了!” 阳光大男孩廖中方来得最早,此刻正津津有味地讲着段子,没把刘尚奇逗笑,自己却乐不可支,手舞足蹈。 蒋伯兮盯着刘尚奇微微蠕动的嘴,眸子里划过一抹冷光,继而玩味地说道:“廖中方倒是跟照片里一模一样。” 导演等人站在镜头外连连冲大老板摆手,让他不要口无遮拦。弹幕里已经有人开始嘲讽刘尚奇货不对版了,这都是因为蒋伯兮之前的评论。 【不要说这种带歧义的话,求求了!】 【我叫你大爷行不行?】 导演和制片人各自举起一块板子,板子上分别写着这两句话。 蒋伯兮瞥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唇。 欧阳毅看了看板子,明白了谨言慎行的重要性。只有蒋伯兮这种做什么都显得理所当然的狂傲之徒,才拥有随便什么场合之下都能说真话的资格。 廖中方还在活跃气氛,刘尚奇也配合地一直笑。画面看上去很和谐,却又带着一点虚假。 当观众开始觉得不舒服时,一男一女结伴走进餐厅。男的高大俊朗,帮女孩提着行李箱,女孩娇小可爱,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 他们的容貌与照片和视频没有任何差异,叫观众一眼认了出来。 【是张诚和周娜娜!哇,终于看到他们同框了!】 【好般配啊!】 【张诚不像厨子,像个男模!】 【娜娜好可爱!】 【你俩干脆在节目里炒cp吧,肯定很赚流量!】 坐在导播室里看监控的蒋伯兮低声念出一条弹幕,笑着打趣:“这一对儿cp感很足。” “cp是什么?”欧阳毅不耻下问。 “cp是uple的缩写。” “哦,原来是这样。还真的挺般配的。”欧阳毅连连点头,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表现很真实,立刻就获得了观众的好感。大家都开始夸这位中年大叔是一个有趣的人。 目前来说,除了刘尚奇这位“花美厨”颇让人失望之外,其余三个嘉宾都很符合原本的人设。观众看得很满意。 周娜娜也是一个性格很幽默的女孩,坐下没多久便与廖中方说起了“相声”,一个捧哏,一个逗哏,配合得天衣无缝,惹得张诚低笑连连。 于是观众又开始拉周娜娜和廖中方的cp,都在夸周娜娜是百搭小可爱。 “你看。”蒋伯兮指着巨大的电视机说道:“请到合适的嘉宾,一档真人秀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欧阳毅点点头,大言不惭地说道:“那你请到我,这档真人秀岂不是要上天?” 蒋伯兮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欧阳毅的肩膀,有些不置可否。 观众先是沉默一瞬,然后也跟着发出一连串“哈哈哈”的弹幕。有人开始猜测这位中年大叔的身份,觉得他说话这么狂,背景肯定不简单。 欧阳毅问道,“还有两位嘉宾没来吧?” “是的。”蒋伯兮看了看手表,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迫切,“我最期待的人还没来。我想看看他在现实里是什么样子。” “你期待的人是谁?”欧阳毅好奇地问。 【谁啊谁啊?快说!】 【这语气有点像追星的粉丝。】 【蒋伯兮的眼睛在放光,真的是很期待的样子啊!】 【我快好奇死了!】 【是个大美人吗?】 这条弹幕刚冒出来,一名穿着淡绿色连衣长裙的女孩就拖着行李箱慢慢走进画面。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探着脑袋往里看,顺直的黑发瀑布一般垂落,裙摆轻轻晃动,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秀丽的脸庞不浓不艳,清新淡雅,温婉的气质带着江南特有的烟雨朦胧之感。只是简单的一个露面,还未曾展露出笑容或是与别的嘉宾说几句话,来者就已经获得了观众巨大的好感。 【是君绿竹!】 【她和视频里一模一样,太好看了!】 【这种原装脸才是最耐看的!】 【我超级喜欢她!】 【人美厨艺好,气质还这么脱俗,性格又很温柔,真的是没有缺点啊!】 【蒋伯兮最期待的人铁定是她!】 【我发现蒋伯兮和君绿竹很有cp感欸!】 密密麻麻的弹幕覆盖了画面。欧阳毅凑近电视机仔细这些纷杂的文字,颇为八卦地问:“你最期待的人是她吗?” 蒋伯兮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不是君绿竹?那就是最后一位了?】 【最后一位是谁?】 【我现在心里痒得难受!特别想知道是谁让蒋伯兮这么期待!】 观众开始躁动,连带着对君绿竹的出场也没那么感兴趣了。君绿竹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处,双手压着裙摆,不急不缓地走进餐厅与几位嘉宾见面。 她是势头最猛的厨艺类新人,大家纷纷站起来与她打招呼,态度都很热情。 刘尚奇连着夸了好几句“你真漂亮”,仿佛为君绿竹的魅力所倾倒。然而坐下之后,他又借着杯子的掩盖,低不可闻地骂了一句脏话。 蒋伯兮盯着刘尚奇蠕动的唇,眸色发冷。这个人,他会在录制节目的时候重点关照。 几位嘉宾互相看了看,问道:“应该还有一位吧?” “是的,听说有六个嘉宾,带上蒋老师总共是七个人录节目。” “还有一个嘉宾是谁?”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厨艺类的当红主播都在这里了吧?我想不出还有谁。”刘尚奇自傲地说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小猫喵喵叫的声音。大家连忙起身走向玄关。 蒋伯兮慵懒的坐姿立刻发生了改变。他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住膝盖,深邃眼眸里凝聚着专注的光。 他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电视机。 这样的姿态已经足够表明他对来人是有多期待。 一瞬间,观众对最后这位嘉宾的期待值也达到了姐姐。 【来了来了来了!】 【谁啊谁啊谁啊!】 类似的弹幕密密麻麻划过,模糊了画面。 坐在导播室里的蒋伯兮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连忙拿起遥控器胡乱摁了一通,快速问道:“这个怎么关掉弹幕?我不会操作。” 导播举起手:“我这边用电脑帮你关。” 【蒋伯兮急了!破天荒啊同志们!】观众的好奇感和期待值被推向了更高的高点。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来人不能像君绿竹那般惊艳出场,观众对他的好感度会瞬间跌破谷底。欲扬先抑能出奇效,同样的,捧杀也能最快地毁掉一个人。 蒋伯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秦青带来了危机。 他眸色微微一凝,继而把玩着遥控器,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和最后这位嘉宾有特殊的渊源,而且很多年没见面了,所以对他的到来很期待。” “原来是老朋友,难怪你激动。”欧阳毅是个人精,立刻帮着打圆场。 观众的期待值果然降低了很多。倘若最后一位嘉宾是蒋伯兮喜欢的新人主播,他们肯定会挑三拣四。但对于蒋伯兮的老友,他们却会非常宽容。 就在这时,来人已经拖着行李箱走进了摄影机的视野。 如果蒋伯兮没有关掉弹幕,那么此时此刻他会发现,嘈杂的直播间在来人出现的一瞬竟变得寂静无声。 站在门口观望的五个嘉宾露出了怔愣的表情。 一位挺拔如松的青年抱着一只灰白色的猫慢慢走近。他穿着三件套黑西装,款式竟然与蒋伯兮一模一样。但蒋伯兮带给人的是狂野和傲慢之感,而他带给人的却是克制和禁欲。 他的容貌浓艳得像春日的繁花,气质却又清澈得像夜月的辉光,逆着灿烂秋阳走来,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被他抱在怀里的猫胖乎乎肉嘟嘟的,还戴着一枚精致的黑色领结,打扮得像个小绅士。 这一人一猫真是好看得不像话,活似二次元的壁垒被打破,将梦幻照进了现实。 不管多高的期待值,在这人出现的一瞬间都已经获得了满足,甚至是远远超过了。 蒋伯兮阅人无数,却还是在此刻陷入了迷离。他深邃的眸子里压着暗沉沉的一团浓雾,薄唇微微张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试图用尼古丁来舒缓自己过于兴奋的情绪。 导演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他连忙举起板子警告:【不准在直播的时候抽烟!】 蒋伯兮瞥了一眼木板,又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香烟收回去。 他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两声,胸腔里萦绕着一股久久无法散去的热气。这热气熏蒸着他的心脏,令他心率紊乱,砰砰狂跳。 这就是秦青?竟然比照片上还好看!照片里已经是那个样子,真人竟然还不上相! 见鬼!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老天爷窥探了我的心?蒋伯兮感慨不已地暗骂了一句,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因为秦青完完全全符合了他的想象,根本是照着他的心意捏成的,甚至某些地方超越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 “呵”蒋伯兮抬头看向电视机,再度发出愉悦至极的低笑。 “给我看看弹幕。”他慵懒的嗓音里带着期望得到满足之后的沙哑余韵。 导播打开弹幕,冲入眼帘的是无比激昂的一片赞叹。 【阿伟死了!!!!!】 【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为什么以前没见过?】 【你是美酒千杯,叫我怎能不醉?】 【蒋伯兮!你为什么不带你的这位老朋友出道?你的公司从此以后少了一个顶流!】 【打赏功能怎么不开?这样的颜值是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我要给小哥哥撒钱!】 观众已经疯了,男的女的全都在尖叫。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无性别差异的美,它像炸/弹一般攻击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蒋伯兮看向欧阳毅,满足地喟叹:“看见了吗?请到这样的嘉宾,我的节目才会上天。” 欧阳毅:“……”我是扫地僧好不好?扫地僧要什么颜值。 第114章 6职场真人秀6 “你还记得我?” 只这一句话,蒋伯兮就意识到,原来自己和秦青还真的有一段渊源,只是自己早已经忘记,秦青却还牢牢地记在心里。 秦青连续七年给黑加仑餐厅投简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吗? 想到这里,蒋伯兮竟然莫名有些感动。 他放开秦青,仔细端详对方的脸,试探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但实际上,他对秦青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并非什么模糊不清。既然把秦青设定为自己的老朋友,想要保护对方,他当然不会在镜头前露出破绽。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十二年前。”秦青眼眸放空,露出追忆的神色。 十二年的光阴并没有洗去那段记忆,反倒让它染上了更为浓厚的色彩。为了追赶这个永远都那么优秀的人,他努力了十二年,忍受着背井离乡的孤独寂寞和独自打拼的艰难困苦,于是才有了此刻的相遇。 秦青看着蒋伯兮,薄唇微微一弯,终于露出了开播以来的第一抹笑容。 不笑的时候,秦青是山巅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冷得令人退避。笑颜逐开的时候,秦青是冰雪初融的春水,带着潋滟的波光和晨曦的温暖。 蒋伯兮的眼睛被这抹笑容晃了一晃,本就不太稳固的心仿佛也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一股愧疚感忽然就涌了上来,让蒋伯兮没有办法再用逗弄的态度对待秦青。秦青对他的记忆那么深刻,而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竟然出现过这个人。 “老朋友”这个词对蒋伯兮来说只是设定,对秦青来说却意义非凡。 “十二年?那么久了啊!”蒋伯兮呢喃感叹着,却再也不敢直视秦青清澈见底的眼眸。 【哇!十二年没见面了!】 【难怪蒋老师激动!】 【小哥哥看着蒋老师的眼神好怀恋啊!】 【小哥哥笑起来的样子也太好看了!】 【可惜他只对蒋老师笑。】 【这是什么神仙友情!】 网友们都在发神仙友情的弹幕,但实际上,这两个人的关系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一个心存爱慕,背负着同性恋不能见光的沉重负担,一个冒充老朋友,记忆里却一片空白。 “嗯,之后我就出国了。”秦青点点头,紧张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了。 “那时候你才十五岁吧。”蒋伯兮记得秦青今年是二十七岁。 【十五岁就出国留学了?】 【家里人送去的吧,为了躲避高考。】 【小哥哥家境一定很好。】 蒋伯兮也是这么想的。秦青这张美得过于浓艳的脸庞,以及萦绕周身的清冷气质,怎么看都是不曾经历过风霜的模样。 “嗯。”秦青点点头,话还是很少,捋猫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那只猫不断翻着白眼,胡须一抖一抖,承受得很辛苦,却没有反抗。秦青说它非常乖巧,不会乱跑,看来果然如此。 蒋伯兮有些可怜这只快被撸秃的猫,忍不住便低笑起来。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就露馅了。 他拍了拍秦青的肩膀,柔声说道:“如果录制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好的蒋——” 秦青想要叫“蒋先生”,却忽然被蒋伯兮用力抱住,于是慌张地忘了说话。 蒋伯兮怎么可能让秦青在镜头前喊出“蒋先生”那样陌生的称呼?老朋友这个设定是用来保护秦青的,所以要夯实了才行。 “你小时候叫我什么,嗯?”他附在秦青耳边低语,手掌轻轻地拍了拍秦青僵硬的脊背。 “我,我没——” 秦青想说我没叫过你。 只这吞吞吐吐的三个字,蒋伯兮就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话。记忆中没有秦青这个人,证明他们的交际少得可怜,又怎么会有专属称呼? 不,会有的。过了十二年,秦青还没忘了自己。秦青对自己的感情一定很特殊。在他心里,专属称呼这种东西一定会有的。 蒋伯兮立刻改口:“你那时候私底下叫我什么?嗯?” 他诱导着秦青。十多年的拍摄经验让他具备了把任何人的情绪纳入自己掌控之下的能力。和他对戏的演员常常会因为分不清拍戏和现实而迷失。 秦青也有些迷失了。 这个怀抱一如想象中温暖,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如此强壮宽阔,完全地笼罩过来,令人产生浓浓的依恋。 “我想,”秦青舔了舔干燥的唇,像做梦一般呢喃低语:“我想叫你蒋哥哥。”话落,他雪白的耳朵爬上薄薄的一层绯红。 这一次,脊背僵硬心头发慌的人变成了蒋伯兮。 蒋哥哥这个称呼不是没有人叫过。比这更亲昵的,诸如宝贝、亲爱的、老公等称呼,在网络上和生活中多的是人滥用。对此,蒋伯兮早已经麻木了。 然而,当这个称呼从红着耳朵,湿着眼眸,含着羞涩的秦青口中吐出时,杀伤力竟然堪比一颗炸/弹。 蒋伯兮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他竟然也觉得脸皮有些烫,好像快要变红了。 艹!这是什么状况?蒋伯兮在心里狼狈万分地咒骂着。 他可不想在镜头前露出秦青这样的羞窘模样。秦青长得像花儿一样,做什么表情都好看,自己一个硬汉,莫名其妙红了脸,像什么话! 蒋伯兮用力拍了拍秦青的脊背,哑声说道:“那你就叫我蒋哥哥。已经十二年没见了,不要弄得太生疏好吗?” 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拍床戏都没觉得尴尬的他,此刻却脸皮发烫,心里发慌。 “嗯。”秦青乖巧地点头,薄薄的红唇又忍不住翘起来。 他开心的样子也淡淡的,像飘落枝头的飞花,却缤纷绚烂,极为好看。 蒋伯兮的目光凝了凝,心慌意乱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他连忙放开秦青,假装爽朗地笑了笑,哥俩好地拍了拍秦青的肩膀。 这次“陌生”的重逢终于算是结束了。 网友们看得十分陶醉。 【天呐,秦青的声音又低沉又柔和,像大提琴。他眼巴巴地喊一声蒋哥哥,我的心都化了!】 【什么高贵冷艳,这根本就是个小可爱嘛!】 【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然是最纯粹的。这一声蒋哥哥,连我听了都觉得鼻头发酸。】 【十二年了啊!终于又见到蒋哥哥了!】 【我代入了,好感动啊!】 弹幕里全都是对秦青的怜爱。剧本中描述的那些网络暴力完全没有发生。 一直盯着智脑监测舆论动向的996长舒了一口气。它现在真有些佩服秦青的先见之明。原来攻略命运之子才是最佳的保命方式! 蒋伯兮放开秦青,把目光转向另外五位嘉宾,脸红心跳的莫名情绪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真实的笑容瞬间就变得虚假了,看似亲热的问候,实则已经抽离了感情,换上了高超的社交技巧。对待别人,蒋伯兮惯常地开始演戏。 与每一位嘉宾握手时,蒋伯兮都能立刻说出这人的一两件趣事,或者对方做过的一两道拿手菜,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几位嘉宾。 几位嘉宾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纷纷凑上来与蒋伯兮说话。最受关注的新人主播君绿竹也像秦青那般害羞脸红地往后躲,嘴角怯生生地翘着,笑起来很清新脱俗。 但是有秦青在前面摆着,君绿竹这样的只能说是秦青的低配版。 一个顶配一个低配出现在同一幅画框里,观众自然会忽略掉低配。是以,君绿竹没有像剧本里描述的那样,在节目一开播的时候就获得巨大的流量,然后与蒋伯兮这个天王巨星炒起cp。 她走红的道路似乎变得坎坷起来。 刘尚奇挤开君绿竹,贴上了蒋伯兮,嘴里热情洋溢地说着讨好的话。君绿竹往后躲了躲,不小心撞到了秦青。 她低声道了一句歉,脸颊慢慢染红了。她是真的很害羞,不是装的。 “没关系。”秦青摇摇头,退后几步,远离了这位女主角。 “对,离她远点!你一跟她对上,无论你做了什么,观众都会觉得你在欺负她,然后网暴你。”996提醒道:“不要跟她凑一块儿,会变得不幸!” 秦青再度后退,带着自己的胖猫彻底远离了君绿竹。 于是直播间里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大家嘻嘻哈哈,热热乎乎地聊成一团,唯独秦青站在远处沉默观望。 他孤独的身影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跟拍他的摄影师见他还在退,不得不提醒:“秦老师,你别退了,你再退就出画面了。” “啊?哦!”秦青连忙站定,局促不安地捋着怀里的胖猫。 观众:【哈哈哈哈,社恐人的真实写照!】 【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难怪秦青要带他的猫来上节目。这只猫是缓解社交恐惧症的工具吧?】 【人多的时候我也特别想要抱个东西在怀里,这样才有安全感。】 【我会抱紧我的包。】 【我也是。】 【如果现场有抱枕,我会抱一个抱枕。】 大家纷纷发送弹幕讲述自己克服社恐的小妙招。目前为止,剧本里描述的网暴场景一个都没发生。 996还在监控舆论导向,不敢有丝毫放松。 蒋伯兮看似热络地与大家聊天,实则眼角余光一直都在关注秦青。发现秦青快要退到玄关去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秦青,你过来。”他招招手。 满脸写着抗拒的秦青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乖乖地走了过去,手里慌乱地捋着猫。 蒋伯兮又有些担心,又有些想笑。 “录节目的时候你跟着我,不要乱跑。”他握住秦青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嗯。”秦青点点头。 “跟着我就不会紧张了吧?” “嗯。”秦青勾了勾唇角。 “不想说话可以不说话,但是别离开镜头。” “嗯。” “在后期的录制中,导演会布置任务让你们做。实在做不到的事你直接对我说,不要强迫自己。” “嗯。” 秦青一边捋猫一边温顺地点头,湿漉漉的眼睛完全信赖地看着蒋伯兮。 蒋伯兮有些忍不住了。他也很想把秦青薅进怀里,像捋猫那般揉揉对方毛绒绒的脑袋。然而在镜头前,他必须克制。 “真乖。”他嗓音沙哑地笑着,眼眸里溢满温柔。 观众看得心都酥了。 【好乖好乖!】 【小哥哥长得这么有攻击性,为什么性格这么软啊?天呐,我受不了了!我想rua他!】 【蒋老师的眼神都化成水了!】 【欺负这种好脾气的小哥哥一定很有趣!】 正如网友们说的那样,蒋伯兮现在只想“欺负”秦青。不是人身攻击那种欺负,而是逗弄这个人,叫他红了脸庞,慌乱无措,最后像个怕生的小奶狗一样躲在自己身后。 “那是镜头。”蒋伯兮指了指一台摄影机,恶趣味地说道,“录节目的时候你要学会找镜头。来,对着它笑一笑。” 秦青看向摄影机。 于是观众眼前出现了一张忐忑不安的脸。这张脸明明那么稠丽,眸子里却蓄满朦胧的水雾,像一只迷途的小动物。 “笑一个,别紧张。”蒋伯兮鼓励道。 秦青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红晕,水汽弥漫的眸子紧张地看了看蒋伯兮,又看了看镜头,然后才缓缓扬起嘴角。 “是这样吗?”他侧过脑袋,极为认真地看向蒋伯兮。 艹!怎么这么可爱! 蒋伯兮狼狈地暗骂了一句,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秦青粉嫩的脸蛋。 “对,就是这样。好了,不想笑可以不笑了。我以后会慢慢教你找镜头的技巧,让你尽快适应真人秀的录制。”刚欺负完秦青,蒋伯兮便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没有,我想笑的。”秦青摇摇头,认真解释:“看见你我就想笑。” 这话可以是嘲讽,也可以是另一层意思。但是很明显,秦青不会嘲讽蒋伯兮。所以他是真的一看见蒋伯兮就会产生快乐的情绪。 十二年前就认识,还一直记挂到现在,看见自己就快乐,什么都听自己的…… 比任何人都精明的蒋伯兮很清楚上面这些表现意味着什么。秦青那样简单,在他眼里几乎是透明的。 于是蒋伯兮明白了——自己之于秦青不仅仅是儿时的朋友,还是暗恋的人。这场暗恋从十二年前就开始了。 被一个男人暗暗喜欢着,这事若放在以前,蒋伯兮会觉得非常膈应。更过分的是,这个男人不老老实实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意y,竟然还敢跑到现实里围着自己打转,这就不是膈应,而是恶心了。 但秦青不一样。 想到秦青暗暗喜欢自己十几年,为了见到自己连续七年给黑加仑投简历,放弃了国外的高薪工作,毅然回国从零开始,为了帮自己录好节目克服了对社交的恐惧,走到镜头前…… 零零总总,秦青已经做了这么多。 蒋伯兮没有办法讨厌秦青,一丁点都没有。 他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眼眶有些发热,然后又垂眸看了看乖巧温顺的秦青,心脏忽然变得很柔软。 “你不觉得勉强就好。”他拍了拍秦青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谢谢你。” “嗯?” 秦青疑惑地眨眼。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说谢谢? “谢谢你能来,谢谢你为我做的。”蒋伯兮不想说破,只能含糊其辞。 他没有办法回应秦青的恋慕,于是愧疚的情绪又涌了上来。秦青长得很合他心意,但他也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去接近对方,并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一旦知道秦青喜欢自己,他只会觉得压力倍增。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节目里保护好秦青,让秦青的简单和纯粹不要被外界的纷杂混乱所摧毁。 听见这句感谢的话,秦青弯着唇角微微一笑,整个人柔软得像一团云朵,“不用客气,我很乐意。” 观众已经彻底被这两个人过于温暖的相处模式折服了。 【儿时的朋友才是最真心的朋友!】 【是啊,长大之后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敞开心扉去交朋友了。】 【我的朋友总是坑我。】 【秦青这种乖乖仔就只有被蒋老师坑的份儿。】 【一个社恐被坑来录真人秀,天可怜见。】 【哈哈哈,姐妹们,把神仙友情打在公屏上!】 密密麻麻的【神仙友情】划过屏幕,遮盖了画面。 蒋伯兮很想揉秦青的脑袋,意识到对方暗恋自己,于是只能强忍住,改为拍打肩膀。如果不能给对方希望,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跟着下楼的导演举起板子提醒蒋伯兮别总是和秦青说话,也跟另外五个嘉宾互动一下。他的厚此薄彼表现得太明显,已经有嘉宾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蒋伯兮立刻转头看向廖中方,聊起了烹饪的一些话题。廖中方果然是个话痨,很快就用几个小段子炒热了气氛。刘尚奇挤开秦青贴上去,兴致勃勃地热聊。 蒋伯兮没有冷落张诚、周娜娜和君绿竹,时不时也会抛几个话题给他们,让他们参与到讨论中来。 无形的,秦青又一次被排挤出去。 如果蒋伯兮不曾把他拉过来,给予他充足的安全感和温暖的照拂,现在的他可能就不会这样失落了。 “我说了叫你不要凑上去自讨没趣,你看吧,现在没有人理你了!你以后会被他们集体排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主动远离他们。” 996愤恨不平地说道,“这个蒋伯兮也不是好人。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录制节目的工具。你不要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秦青难过地低语,却也只是消沉了一瞬就释然了,“但我不会奢望他回应我的喜欢。靠近了,满足了,我就会离开。如果他觉得我很烦,我也会离开。” “喵?这一世的你怎么不强求了?”996惊讶地问。 不过很快它就想通了。上一世的秦青在顶级豪门里长大,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性格当然很骄傲,无法容忍暗恋的人不喜欢自己。 这一世的秦青在孤儿院里长大,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性格里藏着几分自卑。暗恋的人不喜欢自己,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来不奢望得到一些太过昂贵的东西,而蒋伯兮是其中最最昂贵的。 他能离蒋伯兮近一些,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怎么这么可怜!”996心疼地拍了拍秦青的手腕。 秦青主动走到最远的角落,端起杯子安静地喝水。无法融入也没关系,他是来帮蒋伯兮的,别的都不用在意。 蒋伯兮的眼角余光没有一秒钟脱离过秦青的身影。看见秦青孤单落寞的样子,他的心脏泛出微微的疼痛。 上一刻才说会把秦青带在身边照顾,下一刻就把他抛到一旁,蒋伯兮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蒋伯兮在心里咒骂自己,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曾发现秦青的暗恋,他也不用这样纠结了。 逗弄秦青的确很好玩,然而若是掌控不了分寸,做了一些太过暧昧的举动,说不定会让秦青深陷。 蒋伯兮不想为秦青带去希望,又让他承受失望的痛苦。 老朋友的人设要稳住,但适当的距离也要保持。想到后续的拍摄,蒋伯兮不免觉得头疼。 眼看秦青把一壶水喝光,又开始喝更大的一壶冰咖啡,大有撑破自己肚皮的架势,心不在焉的蒋伯兮立刻决定结束这场尬聊。 但他以为的尬聊,在观众看来却是妙趣横生的。 廖中方很有梗,蒋伯兮更是接梗的高手,刘尚奇很会来事,张诚、周娜娜都非常幽默,君绿竹羞涩微笑的样子十分养眼,坐在一旁捋猫的秦青是最大的彩蛋。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还在飞涨,用事实证明了蒋伯兮掌控局面的能力。 但蒋伯兮却觉得局面已经失控了。 秦青对他的暗恋是最大的失控。秦青陷入落寞,深受被孤立的困扰,也是一种失控。 “来面试吧,做你们最拿手的菜。”蒋伯兮忍着心中的担忧和焦躁,拊掌说道。 几位嘉宾连忙站起来,各自穿好围裙。秦青也放下胖猫,从场务手里接过一条纯黑色的围裙慢慢套上。 想到他之前喝了很多水,又喝了好几杯冰咖啡,情绪还一直很紧张,蒋伯兮脑子一抽,竟脱口说道:“秦青,你先别忙,你去上个厕所。” 秦青:“……” 观众:【神仙友情啊姐妹们!之前是谁说蒋老师冷落秦青的?秦青坐在旁边喝了几杯水,蒋老师都数得清清楚楚!】 【怕你紧张,叫你先去尿个尿,蒋老师够义气!】 【知道你喝多了水,开个后门让你去放水,蒋老师够兄弟!】 【哈哈哈哈哈,兄弟义气是这样用的吗?我特么笑死!】 第117章 6职场真人秀9 蒋伯兮把创可贴还给秦青,笑着说道:“你帮我拆开吧。” 秦青认真看他一眼,这才接过创开贴,拆开包装。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很烦躁的蒋伯兮,现在又恢复了之前的亲昵自然。所以他其实不是讨厌我,而是因为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有些心烦? 这样想着,秦青暗暗舒出一口气。 他是渴望靠近蒋伯兮的,不图什么心愿得偿,也不图什么未来,只是为了拥有一段可供回味的温暖记忆罢了。 现在,这记忆还能延续得更长一点…… 拆开包装的时候,秦青苍白的唇角终于又扬起一些快乐的弧度。 蒋伯兮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碘伏擦拭伤口,眼睛却一直盯着秦青。 秦青低垂着头,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蝶翼般轻轻颤着,非常可爱,薄唇悄悄弯起,像是在独自品尝轻松和喜悦的滋味。 他果然很敏感。 只要自己泄露出一丝丝的厌烦和冷淡,他就会马上远离。同样的,当自己只是低沉地笑一笑,向他释放一点善意,他又会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仿佛忘了之前的伤害。 怎么像小狗一样?真傻…… 蒋伯兮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止不住地低笑一声。 不管是主动往自己怀里钻的小猫,还是憨憨傻傻来蹭自己脚踝的小狗,都是蒋伯兮无法抗拒的。 但是放任下去,秦青又会更深地沦陷。这是蒋伯兮不愿意看见的。 怎么办呢?狠心让秦青退出节目,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从此彻底远离?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蒋伯兮的眉头就皱紧了,焦躁感隐隐浮现,令人难安。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听见叹气声,秦青把创可贴递过去,小声问道,“很疼吗?” 蒋伯兮把食指指腹的伤口展露在镜头前,摇头道:“不疼,就是想耍帅,结果帅不过三秒,有点尴尬。” 秦青被逗笑了,下意识地赞道:“你拿起厨刀的样子是最帅的。” 这话不是奉承,而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喜欢。 蒋伯兮嘴角的笑容凝滞了数秒,然后便淡了下去。秦青暗恋了十二年的蒋伯兮果然不是自己。真正的蒋伯兮对厨房,对厨刀,对厨艺,都是深恶痛绝的。 意识到秦青极度敏感,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蒋伯兮马上又绽开一抹亲切的笑容,大手覆住秦青的脊背,推着他朝五位正在做菜的嘉宾走去。 蒋伯兮的确想要疏远秦青,但他根本就没有能力把这个计划执行下去。 两人走到张诚身边。这位型男穿着黑围裙的样子很性感。 “你在做什么菜?”蒋伯兮问道。 “我在做低温慢煮鹅肝。”张诚正把一块腌制好的鹅肝放进真空袋里,准备开小火慢煮。 秦青看了看他使用的各种调味料和食材,不由摇了摇头。 张诚的粉丝立刻质问:【秦青摇头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觉得张诚的厨艺不行吧?】 【另外五个嘉宾都是从业好几年,拥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粉丝的网红厨师,秦青是什么啊?】 【秦青还想压轴,真是爱抢风头!】 【蒋老师说他一定有特殊的原因,我看他就是想把别人当垫脚石。】 【这种人,品行也太差了。】 【麻烦蒋老师开开眼,别再惯着秦青。】 【就是,蒋老师和秦青是朋友,他惯着秦青没什么,不代表别人也要惯着秦青。】 【秦青最后一个做菜,他征得另外五位嘉宾的同意了吗?】 公屏上忽然出现一大波不友好的言论。996正忙着吃三文鱼,没有注意到,也就忘了提醒秦青。 蒋伯兮站在秦青前面,看不见秦青摇头的动作,于是错过了帮着打圆场的机会。 与张诚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蒋伯兮带着秦青走到刘尚奇身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香煎带皮三文鱼。”刘尚奇正用一双筷子轻轻给油锅里的三文鱼翻面。 “这是你的拿手菜吧。我看过你的视频,拍得很好,我当时关注了你,想参加抽奖,奖品就是你亲手煎的三文鱼。只可惜运气不好,没抽中。”蒋伯兮夸赞了几句。 “蒋老师你怎么不早说!你私信我,我随时给你送,你当我是外卖小哥就好了。”刘尚奇用受宠若惊的夸张语气说道,眼角却是下撇的,翻鱼的动作丝毫不乱。 由此可见他所谓的“受宠若惊”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心里实则是很傲慢的。 蒋伯兮的笑容也变得虚假起来,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聊。 秦青绕着刘尚奇的灶台走了一圈,看了看对方选用的食材,闻了闻煎鱼的焦香味儿,然后摇了摇头。 刘尚奇的粉丝也不高兴了,纷纷发送弹幕。 【秦青又在摇头!】 【很看不起人的样子!】 【刚才的秦青明明很可爱,走近灶台之后怎么变刻薄了?】 【也许刻薄才是他的本性!】 【对着蒋伯兮这个大明星,他当然亲切了。对着别人就不一样了。】 【好家伙,原来秦青有两幅面孔!】 【我看着想打人!】 蒋伯兮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结束了与刘尚奇的交流。当他抬起头看向秦青时,秦青已站在一旁乖巧而又沉默地等待了。 “走,我们去看下一位嘉宾。”蒋伯兮拍拍秦青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前行。 两人来到廖中方身边。 廖中方正一边煮番茄酱,一边煎牛排,嘴里发出嗲嗲的萝莉音:“番茄酱和煎牛排是绝配哦你们知道吗?” 完了马上转换成粗嘎的大叔音:“喂,你再这么说话,我要用烂番茄打你咯!” 话落又变成了元气满满的少年音:“你不能打我的心上人,我要跟你决斗!” 他一人分饰三角,一只手拿着长柄勺飞快搅拌番茄酱,一只手拿着锅铲迅速给牛排翻面,忙得飞起。 秦青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无厘头的人,眉眼忍不住弯了弯。 蒋伯兮看了看秦青,心里有些发酸。原来这种欢喜愉悦的表情并不是自己的专属。 他扯了扯唇角,假惺惺地问:“廖中方很好玩吧?” 秦青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眸里溢出更多笑意。 社恐的人一般不喜欢和社牛的人在一起玩,但廖中方却是特例。他要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沉默,会适当地拉开距离,自顾地说着有趣的话题,完全不需要回应。这样既活跃了气氛,又不会给别人带来压力。 之前在沙龙里,他就让秦青觉得很自在。 想到这里,秦青不免补充了一句:“五个嘉宾里面,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他。” 蒋伯兮忽然伸出手臂,紧紧扣住了秦青的肩膀,深邃眼眸里泄出一丝不爽的暗芒。 “这位嘉宾自己能给自己讲解,看来是不需要我们了。”蒋伯兮用调侃的语气说道,然后便搂着秦青朝周娜娜走去。 下意识地,他想杜绝秦青和廖中方的接触。 廖中方连忙转过头喊道:“蒋老师你别走啊,过来指导我几句呗。我看见你切三文鱼了。真功夫是藏不住的,你肯定也是烹饪高手!” 嘉宾都已经这样说了,蒋伯兮只好带着秦青走回去。 他依然搂着秦青的肩膀,手掌紧紧扣住秦青的肩头,这是一种想要掌控对方的姿态。 然而秦青却脱离了这样的掌控。 之前观看张诚和刘尚奇做菜时,秦青一直都是沉默地跟随着蒋伯兮,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但这一次,他却率先走向了廖中方。 蒋伯兮不得不松开手,放他离去。 秦青走到廖中方身边,拿起他用剩下的一个红色番茄看了看,主动问道:“你都是用这种番茄煮番茄酱吗?” 廖中方点点头:“是啊。节目组准备的番茄又大又圆,很漂亮。” “那边还放着很多熟成度不同的番茄,你看见了吗?”秦青指了指后面的冷鲜柜。 “看见了,我挑了很久才把最漂亮的番茄挑出来。”廖中方沾沾自喜地说道。 秦青不再问话,而是伸出手,把沸腾的番茄酱冒出的白烟扇到自己鼻端,认真嗅闻了一番,然后脸色微沉地摇头。 他带给五位嘉宾的印象本来就是高傲冷漠的,现在他板着脸,拧着眉,一副严苛的模样,自然是更加叫人害怕。 隐隐约约的,廖中方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师父的影子。那位可是五星级连锁大酒店的行政总厨,在业内是顶尖的人物。秦青年纪轻轻,竟然与那位的气势不相上下。 秦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廖中方放下长柄勺和锅铲,用汗湿的双手局促不安地蹭了蹭围裙。 “有什么问题吗秦老师?”他忐忑地问。 秦青摇摇头,声音低沉:“稍后再说,你先做吧。” “哎哎,好嘞。”廖中方像个小学生一样立正站好,用力点头,然后拿起长柄勺和锅铲继续忙碌。 刚才还十分不爽的蒋伯兮现在舒坦极了。他伸出手,重新搂住秦青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了?他做得不好吗?” 廖中方做得好不好,蒋伯兮不用尝,只闻闻香味就知道了。他很清楚秦青在不满什么。作为一个世界顶尖的名厨,廖中方的段位在秦青眼里大概只是幼儿园水平。 如果仅仅只会搞笑,廖中方是无法真正吸引秦青的。蒋伯兮一边暗忖一边露出了优越感十足的笑容。 两人来到周娜娜的灶台前。 “我在做巧克力慕斯。”周娜娜一边快速地打发蛋白,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怎么不用机器打蛋白?”蒋伯兮问道。 “用机器打发的蛋白没有灵魂。”周娜娜严肃地回复。 “你的灵魂很累。”蒋伯兮笑着调侃一句。 周娜娜露出囧囧的表情。 秦青看了看灶台上的各种食材,忍不住又是摇头,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靠这些半吊子厨师真的能够拯救黑加仑?他越来越怀疑996所说的剧本了。 【果然又摇头了。】 【背着手查看灶台的样子真臭屁!】 【秦青怎么谁都看不起啊?】 【他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周娜娜的粉丝也站出来护主。 蒋伯兮接过手动打蛋器,帮周娜娜搅拌蛋白,故意问道:“大家都在做菜,为什么只有你做甜点?” 周娜娜没有说出自己为了君绿竹放弃原定菜谱的事,而是不好意思地搓手:“因为我想特立独行嘛。蒋老师吃完大家的菜,最后再吃我的甜点不是刚刚好吗?” “是的,饭后应该配一块甜点。”蒋伯兮点头附和。 知道周娜娜吃了暗亏,蒋伯兮花了更长时间与对方交流,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蒋老师很喜欢我们娜娜!】 【是的,他和娜娜聊起来就没个完了。】 【蒋老师还帮我们娜娜打发蛋白呢!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只有娜娜在做甜点,娜娜真聪明!】 【这样很容易脱颖而出的。】 观众发出的弹幕,君绿竹看不见。但她的灶台就在周娜娜旁边,她可以听见蒋伯兮与周娜娜的对话。 在几道热菜中间放上一盘香味浓郁,口感绵软的甜点,的确是很容易受到特别的关注。出不出彩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没有可以比较的参照物,在蒋伯兮心里,印象分会高一些。 君绿竹把浸了调味料的仔鸡放在一旁腌制,然后飞快挑了几个鸡蛋,剥离出蛋白,用机器打成泡沫,掺入牛奶,开始搅拌。 是的,她也要做甜点。周娜娜想一人独美,那是不可能的。最出众的人只能有一个。 蒋伯兮终于结束了与周娜娜的交流,带着秦青来到君绿竹的灶台边。 “你在做香菇滑鸡?”不等蒋伯兮开口询问,秦青就已经说出了菜名。 “不是香菇滑鸡,是功夫滑鸡。”君绿竹用细细的胳膊快速地颠勺翻锅。 热油已经烧得滚烫,在又一次翻锅之后,腾空而起的食物竟然燃成了一团大火,映红了君绿竹文静秀美的脸。 观众看呆了,纷纷赞叹:【还真的是功夫滑鸡!】 【这反差也太强烈了!君绿竹那么细的手,竟然能翻这么大的锅!】 【没有五六年的苦练,不会有这么高超的技术!】 【我们君君比酒店大厨还厉害!】 【君君高能!】 【是我,我会害怕地尖叫!】 在观众的一片夸赞声中,君绿竹从容不迫地用勺子搅灭火焰,飞快翻炒几下,把滑溜溜的鸡肉倒进一旁的盘子里。 然后她又打开炒冰机,把搅拌好的奶油倒进温度极低的锅里,开始制作冰淇淋。 “这个是饭后甜点。”她抓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介绍道:“黑胡椒冰淇淋,蒋老师吃过吗?” “黑胡椒加冰淇淋?很大胆的搭配。我已经开始期待成品了。”蒋伯兮诧异地挑眉。 【哇!君君的菜总是剑走偏锋!】 【我吃过她做的芥末小脆蛋糕,不瞒各位,味道真的太奇特了!喜欢的人会爱死!】 【我也吃过!芥末的呛辣和薄脆蛋糕的咸甜结合地十分完美!】 【据说有食品厂家找到君君,想买走君君的配方。】 【君君太厉害了!】 【好想去现场尝尝这款冰淇淋!】 观众的好奇心被彻彻底底引燃了。 秦青看了看君绿竹的灶台,问道:“你用来制作冰淇淋的材料都在这里了吗?” “是啊。节目组有规定,拿什么食材就做什么菜,后面不能再去补充食材了。”君绿竹点点头,秀气地笑了笑。 秦青盯着摆放整齐的食材看了一会儿,拧眉摇头。 【怎么又摇头?】 【秦青没完了是吧?】 【他是不是觉得他的厨艺最好,看谁都不行?】 【秦青是塑料袋吗?这么能装?】 【他觉得自己是专业厨师,所以看不起君君这些主播吧。】 【笑死,他的餐厅有五百万粉丝吗?】 观众的攻击性变得越来越强了,君绿竹等人的粉丝联合起来,不断在公屏上发送嘲讽秦青的弹幕。 蒋伯兮也逐渐意识到,秦青这种点评的姿态在旁人看来是高高在上的,也是不可忍受的。他必然会遭到非议。 但现在显然不是帮秦青解围的最佳时机。 “你能用这么简单的食材做出一道热菜和一道甜点,功力真的不简单。我很期待你的黑胡椒冰淇淋。”蒋伯兮夸赞了一句,然后便带着秦青离开了。 “你现在还不准备食材吗?大家都快做完了。”蒋伯兮看了看手表,心里有些着急。 然而秦青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他走回去,再次查看了一下五位嘉宾的烹饪进度,嗅了嗅已接近完工的六道菜的香味,然后才慢吞吞地洗干净双手,走向冷鲜柜,开始挑选自己要用到的食材。 观众对他的举动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和关注。 【秦青终于要动手了。】 【奇怪,他怎么没有挑选肉类,都是一些配菜和调味料。】 【我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我也知道,他拿的食材顶多能熬出一锅西红柿浓汤。】 【他拿了几片培根。】 【这么一点培根够做什么?】 【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培根和西红柿怎么搭?】 【我还以为敢压轴的人有多厉害呢!就这?】 【真能装!】 坐在二楼导播室里的欧阳毅却看出了一些门道,眉毛不由挑得高高的。 “秦青啊秦青,你怎么不早点回国!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不跟蒋伯兮玩了,我跟你玩。” 欧阳毅笑呵呵地念叨了一句,然后拿起对讲机说道:“导演,几个嘉宾的菜做好之后你马上弄一点给我送上来,放久了再品尝,味道会流失。这样我就不好评判了。” 导演连忙答应下来,然后派人把五位嘉宾陆陆续续做好的菜分出一小份,送上楼。 蒋伯兮拍拍手,笑着说道:“各位,我请了一位重磅评委来现场试菜。他现在就在二楼的导播室里看着你们。” “重磅评委?”廖中方好奇地问:“有多重磅?” 蒋伯兮凝神想了想,还真的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数字:“大概三亿磅吧。”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但廖中方却抓住了重点:“三亿磅?那他在业内肯定很有地位。请问他是什么等级的评委?” 蒋伯兮又想了想,笑着说道:“你把三亿磅换算成吨位就知道了。” 吨位是用来核算船体容积的,三亿磅就是十多万吨,十万吨位以上的船是什么? 廖中方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惊呼:“不会吧?这位评委在业内是航空母舰级别的?” “嗬” 直播间里响起一片抽气声。周娜娜张大嘴巴,吓得呆愣。君绿竹紧张地捂了捂嘴,露出忽然睁大的眼睛。张诚和刘尚奇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瞠目结舌。 这边正在直播,全国的观众都能看见,而蒋伯兮又是国内最有地位的男演员,他不可能信口开河。 所以这位评委还真是业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是厨神级的人物吗?”廖中方脸颊涨得通红,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是的。”蒋伯兮点点头。 “yes!”廖中方用力挥拳,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他来参加这档节目不是为了走红和吸粉,而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如果蒋伯兮请到的评委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就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还是免费的! 不不不,不仅免费,蒋伯兮还要倒贴他演出费! “哇靠,这档节目也太好了吧!”廖中方大大咧咧地高呼,惹得蒋伯兮低笑起来。 另外几个嘉宾也开始打探评委的身份。 当大家热聊的时候,秦青已经洗好番茄,开始熬煮。他一旦进入烹饪状态就会极其专注,外界的声音几乎入不了他的耳,更无法扰乱他的心神。 欧阳毅被蒋伯兮的马屁拍得舒服极了,正呵呵笑着,憨厚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 几位嘉宾之中,唯有秦青对他的到来没有特别的反应。但欧阳毅对秦青的欣赏却更深了。 难怪这人二十几岁就当上了米其林餐厅的总厨。这样的心性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迟钝的观众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开播那会儿跟蒋伯兮坐在一起显得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在餐饮业竟然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航空母舰级别?我已经不能想象了!】 【大佬中的大佬啊!】 【这位大叔到底是谁啊!我现在特别好奇!】 【航空母舰级别的神厨?这种人好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但是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这种人的存在吧?】 【据我所知,这种级别的神厨都不爱露面。】 【对!全球最佳主厨年度榜单上,我们华国就有一位厨师高居第四位,在亚洲排名第一,叫欧阳毅。他就从来不露面,专门聘请了一个发言人帮他处理对外事务,很神秘。】 【欧阳毅?那可是神厨中的神厨!】 【还有蒋广元,蒋老师的爷爷!最早的一批米其林三星主厨!】 【欧阳毅从来不露面,蒋广元年龄又不对,这位大叔到底是谁呢?】 观众开始竞相猜测欧阳毅的身份,却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正确答案。不是他们太保守,而是因为欧阳毅的地位太高,观众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可能屈尊降贵来参加这种真人秀。 蒋伯兮任由大家猜了一会儿,然后才指着天花板说道:“等这位评委品尝完你们的菜,他会给出适当的评价和分数。录完这档节目之后,我希望你们都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而我也渴望从你们身上学到一些什么。” 廖中方用力鼓掌,兴奋地脸颊通红。其余嘉宾受到他的感染,也都开心地鼓起掌来。 “好了,还有一位嘉宾没有做菜,我们等等他。”蒋伯兮看向秦青。 秦青已经把番茄煮在锅里了,这会儿正用毛巾擦手。 “我可以尝尝其他几位嘉宾的菜吗?”他问道。 “可以。”蒋伯兮欣然应允。 看见秦青走向张诚的灶台,蒋伯兮立刻拿起一把餐刀说道:“我来帮你切。” 一块小小的鹅肝被切分出来,放在小碟子里。 秦青端起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点,放进嘴里品尝。与此同时,欧阳毅也端起同款小碟子,尝了尝张诚做的鹅肝。 观众嘲讽道:【蒋老师请来的评委好像不是秦青吧?】 【秦青凭什么高人一等?】 【他想尝别人的菜,蒋老师就同意了,蒋老师也太惯着他了。】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嘉宾而已?】 【大家都是嘉宾,他为什么非要显摆?】 张诚看着秦青,眉头微微皱着,虽极力忍耐,却还是露出了一点不满。他也很反感秦青高傲的做派。这个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 此刻的秦青已经抛开了紧张和不适,完完全全进入了工作状态。而工作中的他只在乎食物的口感和味道,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他默默咽下口中的鹅肝,然后手腕翻转,把小碟子里剩下的鹅肝倒进了垃圾桶。 张诚猛然间握紧了拳头。 观众立刻发动攻击。 【我忍不了了!】 【秦青以为他是谁啊?】 【他凭什么倒掉别人辛苦做好的食物?】 【我拳头痒了,想打人!】 【我不喜欢秦青了!真的!】 【秦青太不尊重人了!不好吃就别吃,倒掉算什么?】 【他没被打死真是奇迹!】 不等更多观众加入这场一面倒的谩骂,演播室里的欧阳毅竟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他手腕一翻,把张诚做的鹅肝倒进了垃圾桶。 “低温慢煮鹅肝,最关键的技巧是入味,张诚连这道菜的皮毛都没学到。如果在我的餐厅里,他做的菜是绝对不允许被端上桌的,它的归宿只能是垃圾桶。”欧阳毅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慢悠悠地给出评价。 同一时刻,秦青也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徐徐说道:“低温慢煮鹅肝,最关键的技巧是入味。这一点你没有做到。我建议你把高汤放进真空袋里,和鹅肝一起煮。” 张诚气不过,用餐刀切出一小块鹅肝,叉进嘴里用力嚼了嚼,冷声道:“我觉得很入味。或许是你的味蕾有问题?” 蒋伯兮也切了一小块鹅肝试吃,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张诚咽下鹅肝,咄咄逼人地开口:“再说了,节目组只给我们四十五分钟时间,请问四十五分钟时间怎么熬高汤?” “可以的。”秦青放下餐具,淡淡开口。 欧阳毅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说道:“对于,十五分钟熬出一锅高汤是很简单的事。秦青提出的建议完全可行。” 秦青和欧阳毅分明在不同的两个地方,面对着不同的人,更没有任何时间进行交流,却异口同声地说道:“用白芦笋、香草、鲜奶油、白酱油,再加一点白巧克力和小麦草,就能快速地熬出一锅鲜甜的高汤。” 秦青停顿片刻,补充道:“十五分钟,足够了。” 欧阳毅解释道:“鹅肝具有花卉、烘烤和坚果的香氛。” 秦青说道:“香草具有花卉、木质、乳酪和辛辣的香氛,我之前说的白芦笋等食材也都具有同样或近似的香氛轮廓,它们和鹅肝是绝配。” 欧阳毅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精神味觉去品尝这道菜,慢慢描述:“这些食材不需要长时间的熬煮也能很快凝练出鲜甜的汁液,放入真空袋与鹅肝一起慢煮,每一滴浓稠的汁水都会与鹅肝细腻的肉质完美融合。” 蒋伯兮暗暗蠕动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口中已分泌出许多唾液。他的精神味觉只会比欧阳毅更发达。他已经尝到了。 秦青闭上眼睛,默默品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看着张诚,问道:“你明白了吗?” 张诚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秦青是专业的! 之前对秦青各种嘲讽谩骂的观众现在已经不知道发什么弹幕好了。在蒋伯兮的铺垫下,他们猛然间获悉了欧阳毅绝对权威的身份。 而现在,秦青隔着时空,与绝对权威的欧阳毅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这证明了什么? 这证明秦青与厨神之间几乎没有差距。他是真的很厉害,不是装的! 【我懵了!】 【这个应该不是排练好的吧?】 【有剧本吗?】 【看张诚的反应,好像没有剧本。】 【如果没有剧本,那秦青就真的牛逼了!】 【他和大叔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价这道菜时,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只有高手才会使用的神交吗?我跪了!】 刚才还戾气满满的评论,现在全都变成了惊叹和膜拜。 第118章 6职场真人秀10 世界顶级厨师一般都具有非常发达的精神味觉。 什么是精神味觉? 食材的搭配千变万化,风味也会随之改变。但拥有发达的精神味觉的那些厨师却可以在脑海中任意地品尝这千变万化的滋味。 哪怕搭乘飞机翱翔于万里高空之上,没有厨房,没有食材,这类人也可以在自己的脑海中做菜。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思考如何烹饪,他们的创意来源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这是一种天赋。 少了这种天赋,经过苦练也能成为大厨。然而若是多了这种天赋,就能成为行业内最顶尖的存在。 很明显,张诚没有这样的天赋。哪怕秦青把熬制高汤的配方告诉了他,他也没有办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味道。 看见张诚一知半解的模样,秦青指了指巨大的冷鲜柜,沉声下令:“还愣着做什么?马上把食材找齐,重新煮一块鹅肝!” 张诚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应诺:“好的秦老师。” 他飞快跑向冷鲜柜。 之前一直嘲讽谩骂秦青的那些观众,现在都懵了。 【秦青还真的有两幅面孔!】 一旦进入烹饪状态,他会变得很冷酷!】 【这就是高手风范吧?】 中的小乖乖,工作中的大魔王!这反差绝了!)】 【有点带感!】 正如观众所说,陷入工作状态的秦青散发着一种过于冰冷的气场,而他清艳的容貌和禁欲的气质,让这种冰冷染上了迷人的质感。 宛如熟透的樱桃浸没在晶莹的冰块里,未曾品尝就已经被那火红的色泽和袅袅的冷烟勾出了唾液。 蒋伯兮侧过头,专注地看着气势全开的秦青,喉结止不住地滚了滚。 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让他有些不适。 秦青抓起桌上的白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微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缓。他放下毛巾,冷着脸走向刘尚奇的灶台。 蒋伯兮扭着脖子扯了扯衬衫领口,缓解一下心中的悸动,这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之前观察每一位嘉宾的烹饪状况时,秦青像个小尾巴一般跟随着他。而现在,他却成了秦青的尾巴。 进入工作状态的秦青真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并且瞬间就从被掌控的一方,变成了最为强势的掌控者。 想到这里,蒋伯兮忍不住低笑一声,觉得很有趣。 刘尚奇冲蒋伯兮点点头,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并不曾多看秦青一眼,态度是不屑一顾的。 “蒋老师,请你尝一尝我的菜。”刘尚奇把摆盘十分漂亮的香煎三文鱼推到蒋伯兮面前。 蒋伯兮拿起餐具,却没吃菜,反而转手递给了秦青,“你来试吃。” 他的态度对刘尚奇来说是一种侮辱。 刘尚奇鼻翼翕张几下,压了压心中的不满,这才正眼看向秦青,嘴角虽然勾着,却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秦青,你真的是专业厨师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事那么夸张,像个演员。”他软中带刺地说道。 观众兴奋起来:【哦豁!刘尚奇怼人了!】 【刺激!】 【没想到看上去很软的刘尚奇,性格比肌肉男张诚还硬!】 【只可惜秦青也不是好惹的!】 【这两个人都是绵里藏针的性格,会不会开打啊?】 【打起来才好看!】 【快开打!】 公屏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哄抬气氛的弹幕。 秦青没有回应刘尚奇的嘲讽,而是默默接过蒋伯兮递来的餐刀,冷着脸,干脆利落地插入了大块的香煎三文鱼。 他手起刀落的样子不像厨师,倒更像魔头。 “你想把鱼煎至几分熟?”秦青握着刀柄问道。 刘尚奇翘着唇角回答:“当然是五分熟。” “那你没掌握好火候,这里已经有九分熟了。” 不曾切开大块的鱼肉查看,更不曾试吃一口,秦青便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你吃了吗?你就说我没掌握好火候?”刘尚奇咧开嘴灿笑,牙根却狠狠地磨了磨。 【精彩啊!】 【秦青一刀下去,扎透了鱼肉,冷酷的样子真特么性感!】 【刘尚奇有点咬牙切齿。】 【真的会打起来吗?好担心啊哈哈哈哈……】 观众嘴上说着担心,实则一个个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坐在演播室里的欧阳毅已经品尝完了刘尚奇的三文鱼,这会儿正忧心忡忡地盯着电视机,“他们如果发生冲突了,你们怎么办?” 他问旁边的导播。 “蒋总会阻止的。”导播对老板很有信心。 “他要是阻止不了呢?” “他不可能阻止不了。这种小麻烦,他一两句话就解决了。” “哎呀呀,这就没意思了。”欧阳毅搓了搓手,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还真的以为他在担心的导播:“……”您老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观众看了欧阳毅的反应,不由哈哈大笑:【吃瓜群众专业认证!】 【大佬也很可爱啊!】 【这么接地气的神厨到底是谁啊!】 【大佬恨不得跑下楼给秦青和刘尚奇添把柴!哈哈哈哈哈!】 其实不用添柴,秦青与刘尚奇之间的气氛已焦灼到马上就能释放出硝/烟。 “我不用吃,只凭刀插入鱼肉的手感就知道,这块鱼肉有九分熟,它所特有的黄油般的鲜甜口感已经流失。”秦青一边说一边扭动餐刀,把整块鱼肉捣烂。 食物可以切,可以夹,可以叉起来整块地吃,就是不能捣。这是严重违反餐桌礼仪的行为,也是侮辱厨师的行为。 刘尚奇的两只眼睛已冒出熊熊的怒火,填充了玻尿酸的苹果肌一抽一抽的,竟然逐渐开始扭曲。他知道直播间里的观众肯定在一千万以上,甚至更多。秦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他绝对不能忍。 他上前一步,想要发难,蒋伯兮却抢先一步挡在秦青面前。 秦青扯开蒋伯兮,也上前一步,微微眯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尚奇。 被扯开的蒋伯兮踉跄一下,有些发愣。 观众:【哈哈哈哈哈哈!蒋老师好狼狈!】 【爆seed的秦青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一走进厨房,秦青就变身大魔王了!】 【大魔王可以碾压所有人!】 【刺激!】 欧阳毅飞快拍手,乐不可支:“哈哈哈哈,你们看蒋伯兮!我笑死!” 导播&a;工作人员:“……”您老真的是蒋总的好朋友吗? 公屏上全部都是【哈哈哈】的大笑和【刺激、好看、打起来】的起哄声。不得不说,这场直播因为秦青双重人格的展现,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刘尚奇知道观众肯定在看热闹,所以更加不想认输。 他快步逼近秦青,想用肩膀撞秦青的肩膀,但秦青率先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扯到灶台前,冷冷开口:“与我争论之前,麻烦你好好看看你煎的鱼肉!” 他放开刘尚奇的手腕,改为压住刘尚奇的后颈。 摄影师立刻给盘子里的鱼肉拍了一个特写。 刘尚奇被迫低下头,看向被捣烂的鱼肉。 只见外皮焦黄酥脆的鱼肉,内里已经白了大半,只剩下芯子还有一点点发红,的确是九分,甚至快全熟了。这样的话,三文鱼特有的鲜嫩口感和细腻的肉质,便被破坏殆尽了。 上一秒还大为光火的刘尚奇,下一秒已经僵住。秦青竟然真的只凭手感就知道鱼肉的熟成程度!那自己之前生气,嘲讽,上前冲撞,看在观众眼里不就是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了? 一滴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头一次,刘尚奇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 观众立刻转移目标,对着刘尚奇开炮:【笑死!一个厨师竟然连火候都掌握不了!】 【鱼肉煮熟了才好吃!】这是刘尚奇的粉丝。 【就是啊!半生的鱼肉很腥!】 【我吃过半生的鱼肉,差点吐了!齐齐把鱼肉煮熟有什么错?】一大群粉丝冒出来护主。 路人看不下去了,嘲讽道:【笑死,香煎三文鱼就是不能全熟,否则口感会变硬,像夹生的鸡肉!香煎三文鱼最好是保持三分熟到五分熟。像这种九分熟的绝对很柴!】 【全熟的三文鱼已经废了!】 【我去日本吃过铁板三文鱼,都是三分熟,只烤一下鱼皮,带一点焦香就行了,鱼肉还是橙红色的。口感绝了!】 【别狡辩了,失误就是失误!】 导播室里的欧阳毅叉起吃剩下的一点三文鱼,对着镜头说道:“我吃的这块鱼肉是全熟的,口感的确不好。” 无论如何,刘尚奇这个丑已经出了。他脸色铁青地趴伏在灶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快要被煮熟的鱼肉。 秦青用叉子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然后拧着眉毛摇头。 这一次,没有观众敢怼他。 “你也尝尝。”他又叉了一块鱼肉,递给蒋伯兮。 蒋伯兮脑子一抽,竟然直接把头伸过去,想把叉子上的鱼肉咬进嘴里。好在他忽然瞥到了一旁的摄影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录节目。 差一点他就要在上千万观众面前做出暧昧的举动!说好了要远离秦青,要克制,但他全都忘了! 蒋伯兮的脖子僵硬地挺了一会儿,然后才伸出手接过叉子,吃掉鱼肉。 “味道怎么样?”秦青问道。 蒋伯兮摇摇头:“我不是专业人士,不太尝得出来。” 导播室里的欧阳毅不满地吐槽:“你就装吧!你舌头最灵了!” 直播大厅里的秦青也笃定开口:“我知道你尝得出来。你不要和稀泥。我们需要的是能够撑起一家高档餐厅的厨师,不是只会拍视频的主播。” 刘尚奇脸红了,却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愤怒。但是在刚出了丑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表现得太放肆,这样观众会更加讨厌他。于是他低下头,努力憋红了双眼。 蒋伯兮对厨房里的一切都很反感,更加反感秦青把他暗恋的那个蒋伯兮的形象套用在自己身上。 秦青暗恋的蒋伯兮是个天才厨师吧?什么菜品只要尝一尝就能分辨出最细微的风味。 然而真正的蒋伯兮只是一个演员罢了! 蒋伯兮看着秦青盈满信赖和恋慕的眼睛,心里涌上极度的排斥。 妈的!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在心里狼狈地咒骂着。 秦青扬了扬下颌,催促道:“你说说看。” 蒋伯兮放下叉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怎样排斥,怎样抗拒,怎样的狼狈和郁怒,当秦青露出期盼的神情时,蒋伯兮只能投降。 他推开盘子,双手环胸,眼睛看向天花板,开始整理思路。既然决定妥协,他当然要好好说,全面说,不能让秦青失望。 在这个间隙,欧阳毅笑着开口:“我先来说说我的评价吧,看看蒋伯兮跟我的判断是不是一样的。” 观众好奇得挠心挠肺。 【看样子蒋老师还真的是高手啊!】 【大叔刚才就说了,蒋老师舌头很灵!】 【毕竟是厨神蒋广元的孙子啊!】 【秦青也说了,让蒋老师不要装。十几年的老朋友,秦青能不了解蒋老师?】 【又一场神交开始了吗?】 在观众的期待中,欧阳毅快速说道:“这道菜除了火候没掌控好,还存在调味的问题。淋在鱼肉上的番茄清露味道太浑浊,还带有一点苦涩,大大影响了菜品的风味。张诚的菜我打50分,这道菜我只能给30分。刘尚奇的视频的确拍得很漂亮,但是没有用。烹饪不能玩虚的。” 欧阳毅摇摇头,把剩下的鱼肉倒进垃圾桶。 他话音刚落,蒋伯兮也缓缓开口了:“刘尚奇,你使用的调味汁以番茄清露为主,却没有静置和冷藏,导致清露的味道有些浑浊。清露中融合了伯爵红茶的醇香,但茶包浸泡的时间过长,让清露染上了茶的苦涩。简单来说,你在调味方面也很失败。” 这段话与欧阳毅的评价相差无几。 换言之,蒋伯兮对于厨艺之道的理解也处于极高的一个层次。 【万万没想到蒋老师竟然是隐藏的厨神!】 【不想当影帝的演员不是好厨子!】 【一档真人秀这么藏龙卧虎真的好吗?别的真人秀怎么拍?】 【刺激!】 蒋伯兮说完之后便看向秦青,深邃眼眸里藏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接受老师考查的感觉了。小时候跟着爷爷学厨艺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面容严酷的秦青定定地看了蒋伯兮一眼,忽而弯唇,淡淡地笑了。只有蒋伯兮能让工作中的他带上私人感情。 “你还是这么厉害。”秦青低声赞叹了一句,眸子里泄出怀恋,然后手腕一翻,把刘尚奇做的三文鱼倒进了垃圾桶。 蒋伯兮用手指挠了挠鼻尖,抑制不住地笑弯了唇。他厌恶与烹饪有关的一切,可是秦青却能让他忘却那些最为憎恶的记忆。 导播室的门便在此时被重重推开,撞上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欧阳毅和导播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一群工作人员的阻拦下气冲冲地走进室内,用拐杖敲了敲欧阳毅的鞋尖,很不客气地说道:“让一让!” 欧阳毅连忙站起来,像个小学生一般双手贴着裤缝弯腰鞠躬,有些紧张地问道:“蒋老,您怎么来了?”话落冲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他们别阻拦老人家。 工作人员不得不退出去。 老者看向电视机里的蒋伯兮,发出一声冷哼,“我来看我孙子也不行吗?” 屏幕上划过蔚为壮观的一大片弹幕:【又一位厨神来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这真的不是剧本安排好的吗?】 【我错了!蒋老师之前发微博,说他拍这档真人秀是闹着玩儿的,让我们随便看看,我就真的以为他是闹着玩的!】 【你太不了解蒋老师了!蒋老师哪一次突破新领域不是轰轰烈烈的?】 【别的厨艺节目还怎么拍啊?这种嘉宾阵容已经是天花板了吧?】 【刺激!!】 “这玩意儿怎么关掉?”蒋广元指着密密麻麻的弹幕,不悦地问。 导播连忙关掉了弹幕。 蒋广元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冷哼道:“我一直在看你们的直播!” 欧阳毅呵呵干笑,不敢回话。 “您老怎么忽然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是来看这个不肖子孙的!蒋伯兮小时候跟我学厨,总是不耐烦,还跟我打架,最后竟然离家出走!我后继无人,愁得头发都白了。可是你看看他刚才!这个小伙子让他试菜,他就试,让他评价,他就评!他在我面前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蒋广元盯着电视机里的秦青,眼神慢慢变得有些沉凝。 “这不是……这不是小甜豆吗?”他迟疑地低呼。 观众:【小甜豆?是说秦青吗?】 蒋广元急忙取出老花镜戴上,又仔细看了看,拊掌道:“这就是小甜豆啊!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哎呀,他真的当上厨师了!好好好,太好了!” 老人家一边拍手一边感动得红了眼眶。他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然长成了他最为盼望的模样! 拊掌声慢慢变成了满足的一道叹息。 观众也有些感动:【蒋爷爷很想念秦青!】 【蒋老师和秦青果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蒋老师在爷爷面前很叛逆,在秦青面前却这么乖!】 【上面的别说了,再说我就要磕cp了!】 【我早就磕上了!】 【很上头!】 【刺激!!!】 “蒋老,您也认识秦青啊?”欧阳毅好奇地问。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原本还想——” 话说了一半,蒋广元便打住了。他意识到,秦青有可能不想让大家了解他悲惨的身世。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看电视!”蒋广元不耐烦地杵了杵拐杖,认真看着电视屏幕。他是被孙子俯首帖耳的样子刺激到,这才闯进来闹。结果他发现让孙子认怂的人竟然是小甜豆! ……这就没问题了。 电视机里,刘尚奇正跪在垃圾桶边,心痛万分地看着自己的三文鱼,眼眶红红的,仿佛快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然后把手伸进垃圾桶,捏出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品尝,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觉得味道很好,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难吃。” 他没有和秦青争吵理论,反而装起了可怜,因为他知道,观众就吃这一套。 垃圾桶套着一个崭新的塑料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所以那鱼肉还是能吃的。 只可惜刘尚奇没有想到,当他跪下装可怜时,蒋老爷子忽然来了。分屏里,蒋老爷子气势汹汹的出场比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有看头多了。 观众都去看蒋老爷子了,谁还在乎刘尚奇? “哟,他还觉得自己做的鱼肉很好吃呢。一个厨师连味道的好坏都分不出,趁早改行算了。拍的视频花里胡哨,做的菜没一样能吃,装个什么!”蒋广元不耐烦地喷气。 如果说秦青是厨房里的大魔头,那蒋广元绝对是阎罗王。他的字典里没有“口下留德”四个字。 欧阳毅只能连连点头附和,气场瞬间弱了很多。他这艘航空母舰也会害怕东风/导/弹的打击。 直播厅里,秦青拧着眉头,语气严厉地问:“你分不出味道的好坏吗?” “我分得出,所以我知道我做的三文鱼就算达不到高档餐厅的入菜标准,也绝对远远超出平均水准。它根本不难吃!你们为了做出节目效果,就这么打压人,真的好吗?”刘尚奇把矛头对准了整个节目组。 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伯兮一定会出面帮自己说话,最后还会给自己道歉。 当了这么多年主播,刘尚奇的厨艺没有丝毫进步,操弄舆论制造噱头的手段却炉火纯青。 他的粉丝被这番话挑起了怒火,纷纷在公屏上发表抗议。 【秦青动不动就倒掉别人的菜,这是什么毛病?】 【好不好吃,全靠他们几张嘴,别人又不知道!】 【肯定是剧本里写好的!】 【为了节目效果,他们把奇奇献祭了!】 【好生气啊!真人秀果然水深!我们奇奇被黑得好惨!】 蒋伯兮很快就意识到,网络上的舆论必然会被带偏。他心下很是反感,面上却不得不扯开一抹亲切的笑容,准备说几句话帮刘尚奇打圆场。 然而秦青却被激怒了。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工作中的秦青绝对不是好拿捏的泥人。 强词夺理、装痴卖傻也就算了,刘尚奇竟然还颠倒是非,煽动舆论,想把蒋伯兮的节目拉下水!靠这种人拯救黑加仑,怎么可能! 秦青回过头喊道:“小六,你过来一下。” 正埋头大吃特吃的996抬起头,茫然地舔了舔嘴。 观众这才注意到秦青的猫还在吃三文鱼!那么巨大的一条鱼,竟然被它吃得只剩下一片了! 【哈哈哈,这只猫身上的每一块肥肉都不是白来的!】 【猫听得懂主人的招呼吗?我家的猫像聋子一样!】 【有些猫听得懂的。】 在万众瞩目之下,996跳下工作台,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秦青身边,仰起圆脑袋喵喵叫了几声,仿佛在问你有什么事。 “你试吃一下他的鱼。”秦青指着刘尚奇说道。 刘尚奇惊愕地看着这只胖猫,不知道秦青在玩什么把戏。 996用光屏飞快浏览直播间里的舆论走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垃圾桶,使之翻倒,然后把脑袋探进去,叼出一块鱼肉吃进嘴里。 观众屏住呼吸看着它。 【这只猫成精了吗?它竟然听得懂秦青的命令!】 【神奇的小猫咪!】 【秦青让他的猫试吃鱼肉,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只猫会讲话?】 【我已经开始期待这只猫忽然开口说人话了。】 【刺激!!!!】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诡异。就连蒋伯兮都有些按捺不住,悄悄走到秦青身边,扯了扯对方的衣袖。 “这只猫真的会说话啊?”他小声问道。 下一秒,他便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现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只见那只胖乎乎的猫只是嚼了嚼刘尚奇的鱼肉便吐了出来,然后伸着舌头发出一声干呕。 观众:【……艹!这不说话的效果比说了话更劲爆!刘尚奇煮的鱼肉已经难吃到连猫都觉得想吐的地步了吗?】 【难吃就是难吃,刘尚奇的粉丝别争了!小动物不会骗人!】 第120章 6职场真人秀12 刘尚奇离开了,但直播还在继续。 秦青回过头,看向廖中方等人。 剩下的四个嘉宾连忙立正站好,点头尬笑,额角都有些冒汗。正忙着煮另外一块鹅肝的张诚举起手,紧张地说道:“秦老师,我已经照着你说的在弄了!” 观众:【哈哈哈哈,感觉大家都怕了秦老师!】 秦青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蒋伯兮。 蒋伯兮眨眨眼,也有些紧张地调侃道:“秦老师,你有什么吩咐?” 观众:【哈哈哈,第一次见到蒋老师怕怕的样子!好可爱!】 【有点像我老公见到我的样子。】 【楼上的姐妹别乱说!咱们蒋老师和秦老师是神仙友情!】 【你们吹你们的神仙友情,我们磕我们的薄情cp。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不觉,秦青和蒋伯兮的cp粉已经开始壮大了。 这一切,秦青都不知晓,更加想象不到。他此刻正盯着蒋伯兮,问道:“你刚才好像在挑三文鱼?你是准备亲手做菜吗?” 蒋伯兮的神经立马绷紧了,连声否认:“没有,怎么可能!我不会做菜!” “你会。”秦青笃定点头。 导播室里的蒋广元冷笑道:“他会,但是让他做菜他会死!” 欧阳毅干笑着打圆场:“倒也没那么夸张,蒋伯兮只是很讨厌下厨而已。但他对吃的东西很挑。” “哼!自己嘴刁,还不肯学着做!”蒋广元用力跺了跺拐杖,面色很冷。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为什么那么抗拒下厨。他时常也在猜测,莫非孙子上辈子连着烧了一百八十八家厨房,跟厨房结下了世仇? 观众大为好奇:【原来蒋老师很讨厌下厨,为什么?】 秦青拧着眉头看向蒋伯兮,语气更为笃定,“你会做菜的。” 为什么对我撒谎?你明明会的。他垂下眸子,收回了满怀期待的视线。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这个话题会引起蒋伯兮的抗拒甚至是厌烦。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认识的那个蒋哥哥已经对烹饪失去了最初的那份赤诚,而他却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在追赶蒋哥哥的背影。 这样的发现,让秦青藏在心里的喜悦和悸动不知不觉少了一点。 他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抿抿薄唇,低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不会做菜。” 人都是会变的,他不应该这样失落,可他抑制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失落。 他勉强勾起唇角,假装自然地走向灶台。 蒋广元呢喃道:“对,别搭理他小甜豆!他跟你已经不是一路人了。等节目录完,爷爷带你玩儿,我们不跟蒋伯兮玩。” 观众:【……哈哈哈,蒋爷爷到底是谁的亲爷爷啊?】 正如秦青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蒋伯兮的情绪变化,同样的,蒋伯兮也能立刻发现秦青的异常。 他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十分烦躁,面上却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蒋伯兮,你果然不适合跟性格敏感的人在一起,太累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张开口之后,蒋伯兮的语气却充满了无奈,“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的确准备下厨。刘尚奇总是跟你掰扯不清,我就想复刻他的香煎三文鱼,帮你解围。” 背影显得异常孤单的秦青便在此时回过头来,露出淡而纯净的笑容。 所有的失落和伤感,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就是这样容易得到满足。 “嗯。”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不太擅长用语言来讲述自己的情感,但他溢满星星的双眼里却有着隐藏不住的喜欢。 蒋伯兮暗暗舒了一口气,也跟着露出轻松的笑容。 明明之前打定主意要让秦青认清现实,叫秦青意识到他暗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是当秦青真的产生了这样的认知后,蒋伯兮却首先选择了妥协。 更奇怪的是,他妥协之后竟然不觉得懊恼,反倒浑身都轻松了。 蒋伯兮摸了摸藏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包香烟,很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抽上一根,好好理清自己反复无常的心态。 “这个混小子刚才说什么?”蒋广元不敢置信又怒气冲冲地看向欧阳毅。 欧阳毅只能尬笑,不敢接话。 “这个混小子竟然要做菜?他高考完那个暑假,我只差跪下来求他跟我学厨,他死活都不肯,还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拿起锅铲,他刚才竟然说他要做菜?” 蒋广元气得脸红脖子粗,站起身对着电视机大喊:“小甜豆,你让他做!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拿起锅铲!” 蒋伯兮仿佛预知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刘尚奇既然走了,这件事我们就略过吧。你千万别让我做菜。我已经很多年没进厨房,手艺都生疏了。” 蒋伯兮摊开双手,摆出无奈的表情。 秦青伸出细长的指尖,碰了碰蒋伯兮裹着创可贴的食指,点头“嗯”了一声。 他明明没说什么,但这个轻而又轻的碰触,却把他的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他不会让蒋伯兮在受伤的情况下去做菜,他舍不得。 蒋伯兮的心尖狠狠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强烈的冲动浪潮般席卷而来。在这一刻,只要秦青开口说“你去做”,他觉得自己立马就会拿起锅铲。 他不得不握紧双拳压抑自己,然后不断告诉自己——蒋伯兮,你是个演员!你他妈不是厨子! 蒋广元用力跺了跺拐杖,从鼻端喷出一团怒气,继而脸色铁青地坐回沙发,口里不断呢喃着“混小子”三个字。 从这段直播中,观众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蒋老师和蒋爷爷好像有心结啊!】 【蒋老师很反感下厨。】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逼着学厨,但他自己又不喜欢,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小时候我妈逼我学钢琴,我现在一看见钢琴就吐!】 【我妈逼我学奥数,我高考数学60分,哈哈哈!】 【父母为什么总是喜欢把他们的理想强加给孩子?】 【我理解蒋老师!】 【可是蒋爷爷也很不容易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苦苦支撑一家餐厅。】 【后继无人是很痛苦的!】 【蒋老师很有烹饪天赋!所以蒋爷爷才会这么可惜吧。老一辈的人最遗憾的事莫过于衣钵无人继承。】 【其实有一个解决办法。】 【楼上的姐妹,我知道你的办法,嘿嘿嘿!】 【嘿嘿嘿。】 磕薄情cp的粉丝们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秦青站在原地,安静又温顺地看着蒋伯兮。刚才还想独自走向灶台的他,现在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无论做什么都会等待蒋伯兮”的状态。 蒋伯兮再次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香烟,这才笑着走过去。 然而他刚迈出几步,裤腿就被996的爪子勾住了。 “喵喵喵。”这只胖猫仰起头急切地叫着,然后跑向放置着三文鱼的那个冷鲜柜。 “喵喵喵!”跑到近前,它回过头又叫了几声,抬起胖乎乎的爪子碰了碰柜门。 即使它不会说人话,这样的肢体语言也已经很有表达力了。 秦青把手藏在背后,紧张地拽了拽围裙的系带,然后小跑过去,低声对996说道。“小六,你已经吃饱了,再吃肚子要撑破了。” “喵喵喵。”996一边装傻一边冲蒋伯兮黏糊糊地叫。 观众:【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能吃的猫我还是第一次见!】 【小六的品种大概是猫猪吧。】 【哈哈哈哈哈!】 奇迹般的,996这只小猫咪竟然成了节目里最受欢迎的嘉宾。导演原本还连连举板子让秦青管好这只猫,看见导播回馈过来的数据和评论,马上就派了一名摄影师跟拍996。 蒋伯兮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把之前就挑好的一块最肥美的三文鱼拿出来,装在盘子里给996吃。 “你别惯着它。再这样下去,我就养不起它了。”秦青难为情地说道。 “我帮你一起养。”蒋伯兮想也不想地说道。 秦青没有应声,只是抬起手,默默捂住了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朵。 发觉自己又说了暧昧的话,蒋伯兮心中懊恼,看见秦青红透的耳朵尖,却又止不住地扬起唇角。 算了,这些破事等节目录完再说吧…… 两人把996抱到一旁的工作台,让它安安心心吃鱼,然后走向了排成一排的六个灶台。 终于轮到我了吗?廖中方紧张地挪了挪双腿,鼻尖不知不觉挂满了汗珠。 然而秦青却没走向他,而是走向了自己的灶台。 秦青伸出手去摸放满了番茄的炖锅,锅底开着微火,已经烧了好些时候。 “小心烫!”蒋伯兮慌忙握住秦青的手腕。 “不烫,这只是热锅而已。”秦青反握住蒋伯兮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摸炖锅的圆肚。 “不烫吧?”秦青笑着问道。与此同时,他的手心轻轻地覆在蒋伯兮的手背上。 蒋伯兮惊讶地摇头,心里却默默说道:“其实有一点烫。” 秦青的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茧子,那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茧子碰触到蒋伯兮的皮肤,带来的是轻微的痒意和一丝丝的滚烫。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不等蒋伯兮回味,秦青已收回手。 蒋伯兮也不得不收回手,遗憾地暗叹一声。 秦青拿起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番茄。鲜红的汤汁慢慢逸散出袅袅白烟,一股酸甜的香味弥漫开来。 秦青把微火调成大火,开始熬煮番茄酱。 “廖中方,把你的牛排拿过来。”他吩咐道。 “好的秦老师!”廖中方大声回应一句,然后便端起盘子兴冲冲地跑过去。 “告诉我你的牛排是怎么煎的。”秦青一边搅拌番茄酱一边问。 “我的牛排是五分熟,拿出冷鲜柜之后静置了五分钟,让血水均匀地分布在肉质里,然后入锅煎,完了装盘,rest五分钟,让油脂流遍肌理,最后再配上酸甜的番茄酱。” 廖中方递过去两套餐具,有些紧张地说道:“秦老师,蒋老师,请你们尝尝。” 他的态度比起张诚和刘尚奇不知道恭敬了多少倍。不知不觉,他已经不把秦青当嘉宾看了。他笃定地认为秦青一定是个隐藏的大佬。 秦青和蒋伯兮分别切了一块牛排品尝。 导演派人给蒋广元也送了一小块牛排,但蒋广元并没有品尝,只是闻了闻。 这会儿,欧阳毅已经吃完牛排,正用茶汤漱口。 “我给60分。”他斟酌道。 “哼。”蒋广元冷冷开口:“我给的分数不及格!最基础的东西他都没学会!” 廖中方的粉丝学乖了,即使心里气得要死,很想端起键盘帮偶像出头,却都不敢发送言词太过激烈的弹幕。 一名粉丝小心翼翼地说道:【连基础都没学会,不至于吧?我们方方毕竟是法国蓝带烹饪学校毕业的。蒋爷爷吃都没吃就评价,会不会太武断了?】 “你觉得呢?”蒋伯兮问秦青。 秦青用勺子舀了一点番茄酱试吃,平铺直述地开口:“基础没打好。” 廖中方的冷汗哗啦啦地流下来。站在不远处的周娜娜和君绿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评价简直低得可怕!粉丝数几百上千万的网红厨师,怎么可能会没有打好基础?秦青是不是在胡说啊? 【我都不知道这些评委是怎么试吃的!是不是都得了重感冒,味觉出了问题?】廖中方的粉丝终于憋不住了,开始攻击。 然而廖中方本人却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秦老师你是说我的酱汁有问题?” 他看向镜头,解释道:“我在学校学的是西餐,而西餐里,制作各种酱汁是基础课。秦老师说我基础没打好,是说我的酱汁没煮好。” 然后他又看向秦青,谦虚地问:“秦老师,我说的对吗?问题出在酱汁里?” 秦青点点头。 欧阳毅也欣慰地点头:“这个孩子很难得。他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好,还知道虚心请教,时间长了肯定会有所作为的。” 蒋广元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刚才还帮廖中方打抱不平的那个粉丝,现在羞耻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闭麦吧廖中方的粉丝。廖中方自己想上进,你们就不要拖他后腿了!这档真人秀请来的都是业界大佬,廖中方这辈子未必会有第二个这样的机会!】 廖中方的粉丝彻底不敢说话了。 煮在锅里的番茄酱已经咕咚咕咚冒出了气泡,浓郁的酸甜味在空气里弥漫。秦青一边搅拌汤汁一边洒下海盐、黑胡椒、罗勒梗等调味品。 廖中方咽了咽口水。 蒋伯兮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认真的侧脸。当这个人全心全意沉浸在烹饪中时,他仿佛会发光。 【蒋老师的眼神有点那个……】 【我get到这个眼神了,好甜!】 【这对cp我磕定了!】 cp粉又开始在直播的细节里找糖,心情十分愉快。 不多时,秦青舀了一勺汤汁,递出去。廖中方满以为这是给自己的,于是伸手来接,却听秦青说道:“蒋老师,你尝尝。” 僵住的廖中方:“……”嗐是我不配了。 蒋伯兮瞥了廖中方一眼,薄唇止不住地上扬,然后便接过汤勺喂到嘴边。 秦青急忙提醒:“吹一吹,小心烫!” 蒋伯兮笑眯了眼,乖乖吹了吹滚烫的白烟。 【集美们,相信我!薄情cp绝对是真的!】 【薄情cp不薄情!深情满满汤里藏!】 【薄情cp保真保甜!快给我磕!】 cp粉开始了狂欢。 蒋伯兮吹凉汤汁,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欧阳毅和蒋广元连忙说道:“派人给我们弄两碗过来!” 导演很快就送来两碗汤汁。欧阳毅喝了几口,蒋广元依旧没品尝,还是闻了闻。 欧阳毅拊掌大笑:“哈哈哈,我知道这种番茄酱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因为我和他去了同一个地方。” 阎罗王一般冷酷的蒋广元这会儿已经笑开了花,“小甜豆的手艺已经赶上我咯!好好好,现在的年轻人真好!” 在他眼里,现在的年轻人大概只分为两类,一类是秦青,一类是别人。只有秦青才是最优秀的,别人都比不上,包括他那个糟心的孙子。 【哈哈哈,蒋爷爷是秦青的爷爷吧?】观众看乐了。 秦青满怀期待地看着蒋伯兮,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怎么样?” “我能把锅子端走吗?我想带回去一个人喝。”蒋伯兮捧起汤锅,假意要走。 秦青立刻便被逗笑了,白皙的脸颊泛出微微的红晕。 蒋伯兮看着他漂亮得像花儿一般的脸,也愉悦地笑了。 廖中方:“……”我站在这儿是不是有些碍眼啊?那我走? cp粉:【廖中方,你快走!你多余了!】 好在秦青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舀了一勺汤汁递给廖中方,语气转瞬变得严肃起来,“你尝尝我的汤汁和你的汤汁有什么区别。” 廖中方仔细尝了尝秦青的汤汁,眼睛不免一亮。然后他又尝了尝自己的汤汁,脸颊很快就变红了。 “尝出来了吗?”秦青问道。 “尝出来了。” “问题出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太知道。”廖中方羞愧不已地摇头,急切地追问,“秦老师你添加的调味料和我是一样的,但是好奇怪,你的汤汁就是比我的浓郁,酸甜的口感浸入了每一个味蕾,粘稠到化为了胶质。真的好好喝!跟牛排搭配太绝了!” 廖中方渴盼地看着秦青,“秦老师,你教教我吧。” 这才是他来到这个节目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秘诀在于食材的选用。”秦青毫不吝啬地说道。 欧阳毅接口:“用已经熟到快要烂掉的那些番茄,不要挑又圆又大又漂亮的。” 蒋广元点头:“是的,别人用来压箱底的那种番茄,表皮轻轻一碰就破掉的是最好的。” 秦青:“……那样的番茄,已熟到能够散发出酒味,而这种酒味是天然的一种增鲜剂。熟烂的果肉,无需怎么熬煮就已经可以化为胶质。” 欧阳毅:“这种配方我也会,是从印度贫民窟里学来的。那里的人只能买到这样的食材。” 蒋广元:“只要是新鲜的食材,在口感和味道上其实没有好坏之分。好与坏,说的是烹饪的技术。” 秦青:“……在一般人眼里,这种食材已经坏掉了,可是在贫民窟里,它却被熬成了风味如此绝妙的一种美食。你说这是为什么?” 廖中方拿出笔记本,飞速记录着。 “为什么?”他认真询问。他已经得到了秘方,但他更想知道,这样的配方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 “在贫民窟里,人们可以得到的食材很少,然而即使这样,他们也想让自己吃得很好。于是就有了这道配方。他们对食物充满诚意。”秦青徐徐说道。 “对于如何熬制酱汁,印度人绝对是诚意满满。”欧阳毅笑着打趣。 “对生活的诚意也不能缺少。烹饪之所以会变成一种艺术,正是源于这样的生活态度。”蒋广元补充。 秦青认真说道:“他们对自己,对生活,对未来,都充满了诚意。这种无论过得多么糟糕都绝不敷衍的态度,创造出了许多美食。” 蒋伯兮笑着说道:“或许你应该看看苏东坡的传记。他就是对生活绝不敷衍的人。” 廖中方想到苏东坡一路发配,一路创造东坡肉、东坡豆腐、东坡茄子、东坡羹、东坡鳊鱼的事迹,不由笑了。 从一道简简单单的番茄酱里,他似乎学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秦青用勺子敲了敲炖锅,严肃地说道,“如果想做出好的番茄酱,你应该用不同的番茄不断熬煮,慢慢尝试。这样的话,不用问别人,你自己也能研制出秘方。” “你为了拍视频好看,已经习惯了选用最漂亮的食材,却忽略了风味的调和。你与刘尚奇的毛病是一样的。以后不要总是待在家里开直播,那样对你没有帮助。你要的创意在食材里,也在生活里,你要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尝一尝不同地方的美食。” 秦青没有斟酌用词,也没有在意廖中方的粉丝是什么态度。他只说他想说的话。 廖中方连忙收起笑容,颇为受教地点头。如果不曾遇见秦青,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路已经走偏了。靠着直播,他赚了很多钱,但他却觉得越来越空虚。 廖中方的粉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方方不直播了,我会生气。但我不得不承认秦青说得对。方方加油吧!】 【只有真心为方方好才会说出这些话。】 【秦青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观察员大叔和蒋爷爷都很好!】 【这是一档有温度的真人秀。谢谢蒋老师。】 【我预感到,方方要走上新的征程了。】 廖中方的粉丝渐渐体会到了一种感动。 而蒋伯兮已沉浸在秦青看似严苛,实则温柔的指引里。他在想,秦青暗恋的那个蒋伯兮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这么美好的秦青一直挂念在心里。 自己可以比那个蒋伯兮更好吗? 第121章 6职场真人秀13 开直播的数年时间里,廖中方靠优秀的厨艺和幽默的性格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对此,他一直是颇有成就感的。 听了秦青的话之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让自己深深沉溺的竟然只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他得到了财富和名利,却渐渐失去了曾经最为热爱也最为宝贵的东西。 “秦老师,我知道了。我会慢慢减少直播的时间,找机会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廖中方满怀期待地看着秦青:“秦老师,到时候我想邀你一起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蒋伯兮眉头一皱。 这小子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他才认识秦青多久?竟然一张口就邀请秦青去旅游,这脸皮也太厚了吧?基本的社交距离他懂不懂? 秦青不会答应的,秦青除了我,不想与任何人走得太近。 蒋伯兮先是紧张烦躁,然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可以啊。我们先在国内走一走吧,我很久没回来了。”秦青点头答应了。 他之前和廖中方相处过,感觉十分自在。旅游的时候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会增加更多的新奇体验。而且他预感到,廖中方很大概率会成为自己的同事。 蒋伯兮猛然转头看向秦青,紧皱的浓眉差点打成死结。 “你怎么不找我陪你?”他沉声问道。 这句话简直没有经过大脑,就那么脱口而出,酸溜溜的味道像一颗金黄的柠檬,想藏都藏不住。 cp粉:【吃醋了吃醋了,蒋老师吃醋了!】 【我隔着屏幕都闻到了一股酸味!哈哈哈哈哈!】 秦青眨了眨清澈的眼眸,“你有空吗?” “我当然有空!”蒋伯兮加重了语气。 “你不是刚接了一部戏,已经在筹拍阶段了吗?”秦青疑惑地问。 蒋伯兮一时哑然。他竟然忘了自己还有工作,满脑子都想着廖中方这家伙竟然要和秦青一起去旅游。 一起去旅游的话会发生很多事吧?两个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他们或许会住同一间房,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每天都形影不离。 他们的感情会突飞猛进,因为他们拥有一样的职业,聊什么都很投契。秦青本来就对廖中方很有好感,旅程结束的时候,他或许会把廖中方当成最好的朋友。 到了那个时候,我怎么办?我的位置在哪儿? 妈的!廖中方这种自来熟的人也太不懂分寸了!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蒋伯兮越想越气,当着镜头的面就拉下了一张脸。 秦青很敏感,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蒋伯兮的不高兴,于是慌忙说道:“你刚刚接拍的谍战片投资规模很大,你发微博说要封闭拍摄三个月,我以为你肯定没时间。” “你看了我的微博?”蒋伯兮高涨的怒气忽然停滞下来。 “你发的微博我每—条都看。” “在国外也看?” “是的。每天都会看。”秦青认真点头。 蒋伯兮阴沉的脸色开始转为晴天,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 “每天都看啊。那你知道我第一部电影叫什么吗?”他忍不住想要确认些什么。 粉丝立刻发送密密麻麻的弹幕:【《迷失》!】 【迷失!】 【是《迷失》!!!】 然而秦青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明日未至》. 【t?!】 【秦老师你搞什么啊!你竟然不知道蒋老师第一部电影!】 【这算什么神仙友情?】 【cp粉快哭吧!】 【丢人哦!】 【真假朋友果然一试就知,呵呵!】 不友好的言论又出现了。正埋头吃着三文鱼的996连忙抽出几秒钟时间,对着秦青大喊:“笨蛋,是《迷失》啦!这下完了,命运之子对你的印象分一定跌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蒋伯兮在微微一愣之后竟然朗声大笑起来。 “你连这部电影都知道?”他扶住秦青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问。刚才快要烧穿心脏的那些妒火,现在全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甘甜和喜悦。 “嗯。”秦青没有解释,只是轻轻点头。 蒋伯兮的粉丝把一个个问号打在了屏幕上。有人飞快查了查《明日未至》这部电影,在演员列表里死活找不出蒋伯兮的名字,更不记得他那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在画面里出现过。 【?????怎么回事????】 【我是十年铁粉!我都不知道!】 【有没有粉丝知道?】 公屏上全都是蒋伯兮的粉丝在询问,然而短时间里,竟然没有人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蒋伯兮搂住秦青的肩膀,手掌揉了揉秦青白嫩的脸庞,笑容灿烂得像太阳。 任何人都能通过他陡然明亮的眼瞳察觉到他的开心。 “我自然而然就认出来了。”秦青停顿一下,耳朵忽然有些发红,然后才降低音量说道:“你的背影比别人帅很多,很容易认。” “哈哈哈,谢谢。”蒋伯兮再度朗笑,手掌飞快揉乱了秦青的头发。 他现在不仅仅是高兴,还有点飘飘然。这么多年以来,秦青一直在看着他,看着演员蒋伯兮。 “蒋老师,你的第一部电影真的是《明日未至》啊?我还以为是《迷失》呢!” 廖中方是个人精,如何察觉不到蒋伯兮之前散发出来的敌意。他笑着拍出一记马屁:“秦老师去了国外还一直关注着蒋老师的消息,连这么小的事都知道。” 蒋伯兮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从谷底飞快冲上云霄。他摆摆手,笑一笑,竭力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实则浑身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我的经纪人说帮我争取到一个角色,是部大制作。我那时候刚出道没多久,愣头青一样,马上就发了微博,说我要出演《明日未至》。” 蒋伯兮一边回忆一边摇头失笑。 秦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他喜欢听这些事,因为那里面藏着他看不见的蒋伯兮。 蒋伯兮忍不住扣紧秦青的肩膀。 这种牢牢掌控了对方,而对方的目光也片刻不离地追随着自己的感觉,让他获得了异常充盈的满足感。 “微博刚发出去两秒钟就被经纪人删除了。那时候我还不红,应该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条微博。”蒋伯兮摇头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 秦青连忙伸出手臂从后面环住蒋伯兮的腰,轻轻地拍了拍。 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鼓励。 然后他又低声说道:“我在意。” 哪怕远隔千里万里,我在意。 我会在意你飞得高不高,也会在意你飞得累不累。 我一直都很在意…… 秦青仰起头默默地看着蒋伯兮,眼眸里溢出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蒋伯兮垂眸看他,心里反反复复激荡着一股热流。 “你怎么不给我发私信?”他哑声抱怨着,极为克制地捏了捏秦青粉嫩的脸颊。其实他更想把这个人按进胸膛里,用力地抱一抱。 他想要确认自己在秦青心目中的位置,现在他知道了。 他很高兴。 秦青摇摇头,没有回答。那时候的他孤苦无依,前途未卜,像一只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他怎么敢接触那么光彩夺目的蒋伯兮? 明日未至,描述得正是他的境况。那时候他不知道过了今天,自己还有没有明日。 他不敢联系蒋伯兮,因为他害怕弄脏了对方。 看着秦青忽然黯淡的双眼,蒋伯兮莫名觉得难受。他勉强一笑,假装无所谓地调侃,“算了,我知道你是个闷葫芦。” 话落,他看向镜头,解释道:“经纪人飞快删掉我的微博也是怕我丢脸,因为他帮我争取到的角色只是一个群众演员。我用后脑勺出演,前后十秒钟的镜头,没有台词。你们在演员列表里也找不到我,所以不用查了。” 粉丝们:【这样秦青都能认出来?服了!】 cp粉:【姐妹们,薄情cp如果不是真的,我直播吞剑!】 【我直播吃翔!】 【一个后脑勺就认出来了,这还不是爱?】 一时之间,吹神仙友情的,磕cp的,满公屏都是。 “你一眼就认出那是我了?”蒋伯兮还是觉得不满足,忍不住又问一句。 “嗯,一眼就认出你了。” “怎么认出来的?” “看见了就认出来了,凭感觉。” 是要有多喜欢才能产生这样的感觉?蒋伯兮呵呵笑了两声,瞥见一旁的摄影机,连忙用手掩住唇,偷偷摸摸地笑了好一会儿。 可他忘记了。他露在外面微微弯起的双眸依然会泄露心中的喜悦。 【蒋老师笑得哟,啧啧啧!】 【像捡了钱一样!】 【捡到钱都没这么开心!】 【要不我把民政局搬来吧?】 因为磕到的糖越来越多,cp粉的队伍变得更为壮大了。 感觉自己有点多余的廖中方连忙加入两人的谈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化成灰都认识吧,嘿嘿嘿——” 活泼的笑声戛然而止,廖中方在蒋伯兮不悦的睨视下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秦青却被这个奇怪的说法逗笑了,明亮的眼眸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儿。 蒋伯兮专注地看着他,说道“你等我三个月好不好?等我拍完电影,我陪你一起去旅游。” 说好的要疏远,要戒备,要戳破这件事彻底与秦青做个了断,然而蒋伯兮却不知不觉陷得更深。 “好。”秦青笑着答应。 “我拍电影的时候你可以去探班。” “那我给你做好吃的带过去。” “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去片场拍戏吧,我俩可以住在房车里。拍戏很好玩的,跟旅游是不同的一种体验。” “车里有没有厨房?” “有。” “那我给你做好吃的。” 无论蒋伯兮说什么,秦青都能拐回到吃的方面。 蒋伯兮大笑起来,手臂搂着秦青的肩膀摇晃个不停,开心地像个孩子。秦青也在笑,脸颊染着绯红。两个少年都已经长大了,却又因为在一起的缘故,随时都能回到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哼,工作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成熟。”蒋广元冷哼一声,眼里却藏着慈爱的笑容。 cp粉已经疯了:【我把我的命赌上!他俩私底下肯定在谈恋爱!】 【我也赌命!】 【我□□!薄情cp铁定是真的!】 经纪人一直在关注网络上的舆论走向,发现cp粉越来越多,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打定主意录完节目要警告蒋伯兮,让他离秦青远点。 廖中方不断摸着鼻头,感觉自己的存在越来越碍眼了。 要不然我悄悄离开给他们腾地方?然而不用他做这种多余的动作,蒋伯兮就已经带着秦青离开了他的灶台。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向君绿竹。 廖中方提出的邀请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被岔开了。廖中方只能看着秦青的背影,遗憾地叹出一口气。 蒋伯兮还在追问秦青,语气兴致勃勃:“你喜不喜欢看我的电影?” “当然喜欢。有些电影我连续看十多遍都不会腻。” 独自待在国外的时候,看蒋伯兮的电影能让秦青找到回家的感觉。那些影像,那些原声,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蒋伯兮勾着唇角问道:“你最喜欢的角色是哪一个?” “都喜欢。” “不行,一定要说一个出来。” 秦青抬眸看了看蒋伯兮,然后低下头想了想,认真答道:“角色都是假的。比起假的东西,我还是更喜欢现实里的人。” 所以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喜欢的不是角色,是演员蒋伯兮。 蒋伯兮的心脏便在这一刻砰砰狂跳起来。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香烟,舔了舔莫名干燥的薄唇,然后撇开头,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集美们,这句话算表白吧?是吧是吧?】 【cp粉别在这儿意y了,秦青对蒋老师只是欣赏而已!】 【就是,蒋老师也很欣赏秦青。他们两个都是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难免惺惺相惜。】 【你们就自己骗自己吧!我已经闻到爱情的气味了!】 【蒋老师笑得真甜,心里乐开花了吧?】 【腐眼看人基!cp粉能不能滚粗!】 【毒唯才应该滚粗!】 不知不觉,蒋伯兮的唯粉和cp粉在网络上吵成了一团。 蒋伯兮的经纪人一直在场外冲老板挥手,表情很是焦急。蒋伯兮明明看见了对方奇怪的举动,却完全不去理会。他现在很开心,不想被打扰。 两人走到了君绿竹的灶台前。 “我之前听说你要做香辣仔鸡。”蒋伯兮敛去笑容,绵里藏针地问。 “因为娜娜也想做香辣鸡,我就改变主意了。”君绿竹脸颊一红,慌忙解释。 这种前后不一的漏洞她当然会补上。她后来又一次找到周娜娜,告诉对方自己要做滑鸡,可以用老母鸡的肉,问周娜娜要不要改回菜谱,是周娜娜自己拒绝了。 所以这会儿周娜娜反倒举起手,傻乎乎的帮君绿竹说了几句话。 君绿竹得救一般吐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眼泪汪汪地冲周娜娜拜了拜,可怜的样子令粉丝十分心疼。没有人察觉到君绿竹的小心思,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孩非常真诚,非常可爱。 蒋伯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君绿竹是好是坏,于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把筷子递给秦青,笑着低语:“秦老师你尝尝。” 秦青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 996慌忙咽下三文鱼,跑到秦青脚边。 “君绿竹是你的克星,有她在,你总是会莫名其妙被网暴。要不然我们像干掉刘尚奇那样,把君绿竹也干掉吧。她是女主角,我不能对她出手。你试菜的时候就说她做的菜很难吃,把她踢掉。” 看见这只猫仰着脑袋喵喵叫,仿佛想吃自己做的菜,君绿竹紧张地咬了咬唇,冒出一些冷汗。 她不懂小动物的味觉体系是怎样的,万一这只猫吃了自己的菜也干呕,那后果…… 所幸秦青没有把猫抱上灶台让它吃菜,反而摆摆手,把猫赶走了。 君绿竹悄悄松了一口气。 导播室里,欧阳毅吃完了功夫滑鸡,正用纸巾擦嘴。蒋广元照例闻了闻,没有品尝。 “这道菜我打8分。”欧阳毅满意地说道,“仔鸡的鲜嫩与香菇的香滑搭配得宜,风味十足。火候掌控得刚刚好,肉质的细腻口感完完全全保留了下来。这个小姑娘很不错,平时应该下了不少苦功。” 蒋广元闭上眼睛,慢慢沉吟:“调味的功夫已初入门径。仔鸡去骨,切片,大火爆炒三分钟,出锅,这个火候也掌握得很准确,我打65分吧。想要登堂入室还早得很。” 君绿竹的粉丝对蒋广元的评价有些不满,却不敢提出抗议。 这会儿,所有观众都在等待秦青的评价。 “鸡肉老了。”秦青拧眉说道。 君绿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大眼睛里冒出一些朦胧的雾气,怀着紧张和委屈的心情看向同样在试吃的蒋伯兮。 蒋伯兮放下筷子,没说话。 君绿竹的粉丝憋不住了,气愤地发送弹幕:【秦青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吧?两位大佬都说君君火候掌控得很好,他偏要说鸡肉老了!】 【笑死!我现在相信秦青没戴耳机,听不见两位大佬说话了。】 【他要是知道两位大佬对君君的评价,他就不会说鸡肉太老了。真丢人!】 【秦青这是在打压别的嘉宾吧?!】 【这样才能显出他能耐呗!】 【心眼真小!】 看见这些评论,晃回去吃鱼的996坐不住了,连忙跳下工作台,想要跑到秦青身边告诫几句。 然而秦青就在这时补充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试吃的时间太晚了。以现在的口感来看,我判断这道菜刚出锅的时候肉质细腻嫩滑,汁水浓郁鲜咸,是刚刚好的。我们之前忙着点评别的嘉宾,把这么好的一道菜耽误了,真的很抱歉。” 他看向君绿竹,愧疚地点了点头。 已经想好要怎么反击的君绿竹愣了几秒才脸颊泛红地摆手:“没关系的秦老师。录节目难免会这样。” 之前急吼吼地站出来维护君绿竹的那些粉丝现在颇有种被打脸的感觉。搞了半天,秦青竟然不是在挑刺,而是在道歉。 他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反倒更为凸显了君绿竹超凡的厨艺。 他哪里小心眼了? 君绿竹的粉丝们连忙在公屏上道歉,然后被秦青的粉丝和薄情cp的粉丝喷得闭了麦。 996跑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战火早已经被秦青无意识地扑灭了。这个家伙好像很懂得怎么惹人生气,又怎么在几秒钟之内让人高兴起来。 “蒋老师,你觉得这道菜怎么样?”秦青问蒋伯兮。 “很合我口味。”蒋伯兮放下筷子,补充道:“我的口味很刁,能让我觉得满意的菜少之又少。这道菜我觉得至少有8分。” 观众喟叹道:【蒋老师给的分数和观察员大叔是一样的。蒋老师果然很专业。】 秦青点点头,露出一些满意的神色。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相信,那剧本也并非完全的无中生有。君绿竹的手艺只要稍加教导,还是能够进得了高档餐厅的厨房。但她离总厨的水平还很遥远。 想到这里,秦青舀了一勺黑胡椒冰淇淋,放进口里品尝。蒋伯兮和欧阳毅也尝了尝,双双皱眉。 蒋广元端起冰淇淋反复嗅闻,神色莫测。 “这个味道怎么说呢,特别是特别,但就是少了一些东西。”欧阳毅闭眼沉吟。 蒋广元摇摇头,直截了当地批评:“越是这种味觉层次上存在强烈反差的食物,就越是要做好每一层风味的衔接。她路都走不稳就开始跑,怎么能不摔跤。基础太差了!” 欧阳毅摇摇头,喃喃自语:“差了什么呢?这么独特的风味,只要改进一下,应该会很惊艳的。” 蒋伯兮放下勺子,沉默不语。 秦青一边舔舐自己濡湿的唇瓣,一边询问:“这道冰淇淋的配方是什么?” 蒋伯兮盯着秦青微红的唇,眸色有些深,然后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君绿竹原本还满怀期待地等着秦青的点评,听见这句问话,面容不由一僵。 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配方告诉别人,那样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刚才做冰淇淋的时候,她都是把很多调味料裹在纱布里,放进奶油里煮,并没有让摄影机拍到。 即使是大明星蒋伯兮亲口问,她也不会说的,更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秦青。 她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开口。 秦青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说了一句抱歉。 观众有些懵了,意识到问题之后大感意外:【君绿竹好像跟她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一样啊!】 【是啊,她藏着掖着的,好像防贼一样。】 【之前秦老师教廖中方熬番茄酱的时候可没藏私。】 【秦老师教张诚煮高汤的时候也大大方方说了自己的秘方。】 【这么一比,君绿竹真有些上不得台面!】 第122章 6职场真人秀14 秦青和君绿竹面对面地站着,双方都有些尴尬。 观众的弹幕发得飞起,绝大部分人都在嘲讽君绿竹,骂她小气。 君绿竹是个很精明的人,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舆论走向。 “对不起秦老师。”她双手合十,万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道黑胡椒冰淇淋已经有食品厂家找到我,准备与我合作开发,让更多人吃到。所以我不可以把配方告诉你,这样会伤害到厂家的利益。” 但实际上并没有所谓的厂家。君绿竹这样说只是为了凸显自己的才能,进而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 秦青愿意分享,那是秦青的事,她不喜欢。 廖中方愿意停止直播,那是廖中方傻,她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秦青年纪轻轻,没有什么资历,却摆出一副“我是在教你”的架势,别的嘉宾都被唬住了,君绿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她并不觉得秦青比自己强多少。 “对不起对不起,秦老师我真的太抱歉了。”君绿竹一下又一下地鞠躬,把腰弯成了九十度,大大的眼睛里溢满歉疚的光芒。 谁能想到表面上如此谦恭的她,心里却风平浪静,冷冷冰冰? 秦青也没想到。他连忙躲到一旁,避开了君绿竹的鞠躬,耳朵微微有些发红。 骂君绿竹的观众这下被堵得没话说了,人家的冰淇淋已经有食品厂找上门去买配方了,不告诉外人不是应该的吗? 君绿竹的粉丝高/潮了,一个劲地发送弹幕,夸自家偶像厉害。 【牛逼了君君!】 【才二十出头,我们君君就要走上食品大王的道路了吗?】 【君君的厨艺应该比秦青更厉害吧?】 【肯定啊!没看见秦青都在跟我们君君要冰淇淋的配方吗?】 【真不要脸啊!吃到好吃的东西,开口就要配方!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秦青以为这是在录节目,君君脸皮薄一定会给吧?】 【哈哈哈,他想错了!我们君君可是外柔内刚,很有主见的女孩子!】 夸君绿竹的弹幕密密麻麻布满了公屏。正如996所说,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君绿竹的路人缘和运气真是好得有些诡异。 996气得三文鱼都吃不下了,飞快跑过去准备保护秦青。就算被雷劈,它也要吃一口君绿竹的冰淇淋,然后呕吐! 然而不等它跑到近前,蒋伯兮却开口了,“有食品厂想买这道冰淇淋的配方?”他挑高眉梢,加重语气,显得很惊讶。 君绿竹点点头:“是呀。我跟很多食品厂家都存在长期的合作关系。因为我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食品。” 说到这里,君绿竹挠挠鼻尖,勾勾唇角,颇为羞涩地红了脸。 她这副“我有点小骄傲,但我要极力忍耐”的样子俘获了很多网友的心。一时之间,公屏上全都飘着【好可爱】三个字。 可爱你个大头鬼哦!都是装的!996在心里吐槽,屁股擦着地面一个滑铲就到了秦青脚边。 “看我的!”它壮士断腕地大喝一声。 “恕我直言,你这道冰淇淋的风味还很欠缺,把它拿出去卖是欺骗消费者。”蒋伯兮双手插兜,斜倚着灶台,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十分犀利。 看见秦青被堵得那么难堪,他心里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当即就想给自以为了不起的君绿竹一点教训。 啊咧?已经蹬着后腿高高起跳的996愣了一愣。 命运之子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在嘲讽自己未来的伴侣? “小家伙,你想我了是吗?哥哥等会儿给你吃生蚝。”蒋伯兮眼疾手快地把半空中的996捞进怀里,低沉浑厚的嗓音裹着一层温柔宠溺的糖衣。 996老脸一红,默默感叹: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命运之子呢?这该死的魅力! 君绿竹的脸也红了。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 她极为委屈地看向蒋伯兮。面对冲突,她从来不会直愣愣地反击。 蒋伯兮漫不经心地捋着996背上的绒毛,说道:“你这款冰淇淋还缺了几种调和的基础风味。你需要驯服黑胡椒的辛辣,让它变得适口,然后才能卖给大众。毕竟绝大多数人难以接受太刺激的味道。烹饪也是一种表达,你明白吗?” 君绿竹点点头,想说我明白,秦青却忽然开口了:“表达的原则是要让所有人都能听懂你的语言。” “风味就是你的语言。”蒋伯兮笑着说道。 “而黑胡椒的辛辣风味,是很小众的。”秦青接口。 “小众的语言,能听懂的人很少。”蒋伯兮补充。 “你如果想把它推广出去,让更多人喜欢,你就必须把小众的语言翻译成大众的语言。”秦青拿起一个鸡蛋磕破。 “这种翻译的过程就是风味的调和。”蒋伯兮放下996,洗了洗手,然后帮着秦青打蛋,嘴角勾起一抹笑弧。 他喜欢这种巧克力般丝滑的交流方式。秦青说什么他都懂,而他说了上句,秦青就能自然而然地接住下一句。他们完全理解彼此的所思所想。他们有精神上的碰撞,也有灵魂上的共鸣。 与秦青一起聊天,一起做事,是种享受。 秦青把打蛋器交给蒋伯兮,自己则打开一瓶鲜奶,慢慢倒进锅里,语气柔和地说道:“风味的调和需要寻找一个共同的香氛轮廓,让太过突兀或太过刺激的风味完美地融入其他风味里,形成一种特色。” “共同的香氛轮廓你知道是什么吗?”蒋伯兮一边打发蛋白一边问道。 君绿竹被问懵了。她也是半路出家,她不懂这些东西。 “简而言之,是气味。”秦青用勺子搅拌锅里的牛奶,并先后投放了一些调味品。 蒋伯兮科普了一句:“食材的风味主要由气味来体现。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嗅觉,闻不到洋葱的辛辣和苹果的果香,那么这两种食材吃进他嘴里,味道其实是一样的。” “拥有共同香氛轮廓的那些食材,就是闻起来气味很相近的食材。它们搭配起来浑然天成。”秦青也科普了一句。 蒋伯兮紧接着说道:“例如白巧克力和黑鱼子酱。” “这种搭配简直是经典!”秦青笑了起来。说到做菜,他就会变得很健谈。 蒋伯兮也笑了。他喜欢秦青活泼开朗的模样。 “我知道一家专门做巧克力甜品的餐厅,改天我带你去吃?”他忍不住开口邀请。 “好啊。我自己也很爱做巧克力。”秦青欣然答应。 “那我不带你去了。”蒋伯兮马上改口。 秦青疑惑地看过去。 蒋伯兮便笑着说道:“我要吃你做的。你带我去你家吧。” 秦青顿时笑弯了眸,开心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观众:【这两个人简直了!) 【简直绝配对不对?】 【你一言我一语,无缝衔接地交流着!就好像长了同一个脑子!】 【他们不是在做冰淇淋,他们是在做狗粮!】 【给我吃一口黄金狗粮!我喜欢!】 【汪汪汪!】 cp粉的数量就在这个时间段里开始暴增,只因这两个人一边配合着做甜点一边笑看彼此愉快地聊天,这样的画面太温馨也太有趣。 君绿竹这个当事人不知不觉竟被排斥在了二人的亲密氛围之外。 好在秦青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看向君绿竹,说道:“普通人很难想象白巧克力和黑鱼子酱是怎么搭配在一起,却又浑然天成的。秘诀就在香氛轮廓里。” 蒋伯兮放下打好的蛋白,开始榨草莓汁,徐徐接口:“而你要做的就是给黑胡椒也找一个绝妙的搭配,让它的风味完美地融合在奶油冰淇淋里。” “草莓和黑胡椒都拥有柑橘和柠檬调,它们是绝妙的搭配。”秦青拿出一个玻璃碗,让蒋伯兮盛放草莓汁。 蒋伯兮把草莓汁递给秦青,补充道:“二者相融,既增添了黑胡椒的辛辣,也强化了草莓的甜度。” 秦青把草莓汁和牛奶混合在一起,陆续洒上黑胡椒和白糖等调味品,放在液氮机里快速搅拌成冰淇淋。 一道粉红色的甜品很快就做好了。 然而这还没完。蒋伯兮拿出秦青之前挑好的干节莎草、香蕉、柠檬等食材,搅碎的搅碎,压泥的压泥,榨汁的榨汁。 各种食材处理妥当,秦青则负责把它们融合在一起,洒上黑胡椒,做成冰淇淋。 两人配合起来速度相当快。你这里递给我一种果汁,我这里加热搅拌。我无需开口说想要什么,你马上就会把正确的食材递过来。 两人之间无需培养默契,天然就有。很多时候,语言的交流都会显得累赘。 “这是卡琵莉亚风味的冰淇淋。”蒋伯兮瞥了君绿竹一眼。 君绿竹满脑袋问号:“什么?” “卡琵莉亚,一种鸡尾酒。”秦青解释道。 “这种酒里用到的干节莎草原本是一种香料,具有柑橘的木质辛辣调。”蒋伯兮说道。 “而木质辛辣调与黑胡椒的香氛轮廓是一样的,再搭配白巧克力的醇和奶油的鲜,就能组成更为劲道的一种甜辣风味。”秦青把刚做好的,带着浓浓酒香的冰淇淋摆放在草莓冰淇淋旁边。 “还做吗?”秦青用毛巾擦了擦手,意犹未尽地看着蒋伯兮。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三种配方吗?”蒋伯兮指了指秦青装满食材的篮子。 秦青笑弯了眸,全然是一副“你很懂我”的欣喜模样。 “那就继续做吧。”他把毛巾递给蒋伯兮。 “好。”蒋伯兮也擦了擦手,笑容里透着明亮温暖的光。 和秦青在一起,即使是下厨,他也完全不会觉得抗拒。 烹饪是一种表达。借着这种表达方式,他读懂了秦青,秦青似乎也读懂了他。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它已十分接近幸福的定义。 两人照例没有说话,一个剥桔子,一个切乳酪,完了一个榨汁,一个煮乳酪牛奶。 君绿竹浑身冰凉地看着二人。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所谓的“高超厨艺”,在这两个人眼里根本不够看。自己死活不愿意透露的配方,其实秦青舌尖一尝就已经品出来了。 观众也渐渐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嘲讽:【人家秦老师根本不稀罕君绿竹的配方好不好!】 【之前我觉得君绿竹挺厉害的,现在再看秦老师和蒋老师一起下厨,我才知道君绿竹的水平大概只是小学生级别。】 【笑死!君绿竹还觉得她很厉害。人家秦老师和蒋老师随随便便就能想到更好的配方,而且还是一次性三款!】 【秦老师好像是在君绿竹的原版配方上进行改进的。秦老师不用问,吃一口就知道君绿竹的冰淇淋是怎么做的。】 【君绿竹保密了个寂寞。】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 君绿竹的粉丝觉得脸皮热辣辣的,这会儿都不敢上蹿下跳了。 并不是每一个观众都懂厨艺,然而秦青和蒋伯兮行云流水的配合与无缝衔接的讲解,可以直观地让每一个人看到他们在厨艺上的领悟。 不说比君绿竹高超,但绝对比君绿竹更为用心也更为投入。 【秦老师说的诚意,我好像get到了!】 【怎样把不好吃的食材做成好吃的味道,真的很需要下功夫。厨师的诚意就体现在这里面了吧!】 渐渐的,不少人都与秦青和蒋伯兮产生了共鸣。 蒋广元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唠叨个没完:“混小子!我让他下厨,他就离家出走!小甜豆没叫他下厨,他围着人家前前后后地转!混小子,故意气我!” 观众看得直乐,纷纷说道:【不是故意气你的蒋爷爷。】 【是因为搭档不同。】 【和秦老师一起下厨,对蒋老师来说是享受啊!】 【蒋老师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他们两个录完节目要是不在一起,怎么收场哦!】 收场不收场的,蒋伯兮已经考虑不到了。他正一边榨橘子汁一边解说:“之前已经说了,黑胡椒拥有柑橘调的香氛。所以它和橘子也能搭。” 秦青补充道:“我切的这种乳酪叫做葛瑞尔乳酪,它拥有水果、柑橘、木质、辛辣的草本调香氛。它与黑胡椒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辛辣的基调反而会减弱,更为突出的是水果的甜香。”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完美融合,却又不失特色。”蒋伯兮把橘子汁递给秦青。 秦青迅速把各种食材融合,做成一款橙红色的冰淇淋。 三款冰淇淋摆放在冒着白烟的液氮冷藏盘里,在特写镜头地拍摄下显得异常细腻甜软。纯白的冰淇淋搭配一根白里透着淡绿的香茅。淡粉的冰淇淋搭配一颗鲜红的草莓。橙红的冰淇淋搭配一片汁水四溢的血橙,令人看了直咽口水。 观众大呼过瘾。 【黑暗料理做成了人人都想吃的味道!太厉害了!】 【秦老师这才叫真功夫!】 秦青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君绿竹,你来尝尝看。这是在你的原版配方上进行改良的。” 观众:【哈哈哈,君绿竹死活不肯说配方,现在尴尬不?】 君绿竹已经尴尬到脚趾抠地了。但她掌控情绪的能力很强,马上就露出惊喜的笑容,拿起勺子认真品尝。 欧阳毅和蒋广元已经收到了工作人员送上来的小份冰淇淋。 这一次,蒋广元不再只是看一看,闻一闻,而是每种冰淇淋都吃完了。他的舌头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但他的嗅觉还很灵敏。 他闭上眼睛,止住快要溢出的泪水。 “小甜豆长大了啊。”他点点头,十分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常年积压在胸腔里的那股郁气竟然消散很多。 欧阳毅猛地一拍手,惊喜地说道:“改良之后的口感非常柔和!观众朋友们,这可不是黑暗料理,这是美味!” 【我想吃!】 【秦老师和蒋老师好厉害!】 【蒋老师果然很会下厨!之前还说自己手艺生疏了呢!】 【秦老师需要蒋老师的时候,蒋老师就不生疏了。他是看人来的。】 【薄情cp太上头了!】 吃完冰淇淋的君绿竹也有些上头。 她放下勺子,惊讶不已地看着秦青。 “你觉得怎么样?”秦青问道。 君绿竹深深鞠了一躬,眼睛里放光:“秦老师,请你教教我!”她没说好不好吃,但她心悦诚服的姿态已经表明一切。 秦青把三泵洗手液压进掌心,慢慢说道:“录制节目期间,我会尽可能地教你们。” 君绿竹兴奋的脸颊涨红,连声说道:“谢谢秦老师,谢谢!” 她可以看不起秦青,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从秦青身上学到东西。旁人在她心里只分为两类,一类是没用的,一类是有用的。对于有用的人,她总是很有耐心去演戏。 绕着冷鲜柜转来转去的996听见这话立刻回头大喊:“秦青你搞什么鬼!不是说好了离女主角远一点吗?你还教她烹饪!你不怕被她坑吗?” “蒋伯兮投拍这档节目是为了拯救黑加仑。每一个参加节目的人我都会帮。因为我帮他们就是帮黑加仑。”秦青在心里默默说道。 996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无论秦青投胎转世后性格变化多大,他的内核总是不变的,他就是倔! “秦青,你再这样,下辈子没准儿会投胎成一只倔驴。”996忍不住吐槽。 秦青弯唇一笑,把多余的洗手液涂在蒋伯兮的手背上。 蒋伯兮僵硬了一秒,然后才慢慢把这团洗手液抹开,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瞳里溢出的一丝灼热。 他喜欢秦青美得无可挑剔的双手。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做巧克力?”蒋伯兮哑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有空?” “录完节目吧?” “嗯。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巧克力?” “你擅长做什么?” “我什么都擅长。只要你说出名字,我就能做。” 说到烹饪,秦青温软的性格会变得十分自信强势。蒋伯兮被逗笑了,抬眸看了秦青一眼,目光更为灼热了几分。 周娜娜、廖中方、张诚也都跑过来,拿起勺子试吃冰淇淋,嘴里啧啧称奇。 这种新颖、浓郁又适口的味道,具有太过强烈的个人风格。秦青在餐饮界一定不是无名之辈! “我吃到的是满嘴的灵气。”周娜娜由衷感叹。 “我吃到的是超级厉害的天赋!”廖中方也拍了一个马屁。 张诚竖起大拇指,一口接一口快速地把粉红色的草莓黑胡椒冰淇淋吃光。 君绿竹眼巴巴地看着秦青,问道:“秦老师,你是怎么调味的?能教教我吗?” “调和各种风味,就像跟人谈恋爱一样。”秦青洗完手,往盆里甩了甩水珠。 蒋伯兮立刻从消毒柜里拿出一条白毛巾递给他。 秦青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恋爱讲究的是般配。不般配的情侣早晚要闹掰,你们说是不是?” “是的。”四个嘉宾齐齐点头。 “食材的搭配和情侣是一样的。黑胡椒是带刺的少年,我们在搭配它的时候要找能够降服它的辣妹。牛肉是慵懒的绅士,我们在搭配它的时候要找风情万种的熟女。橘子够不够辣?番茄和黑松露够不够熟?” 四个嘉宾用力点头,忍俊不禁。 这种比喻很有趣。 秦青把毛巾递还给蒋伯兮,继续说道:“发现没有,所谓的般配,其实就是寻找共同点,共同点就是可以兼容的地方。放在人身上就是彼此包容理解的性格,放在食材上就是近似或相同的香氛轮廓。” “如果说烹饪是一种表达,那么香氛就是字母表,食材是由字母组成的单词。你们现阶段要做的就是不断搜集、辨识和记忆更多的食材以及组成食材的香氛。” “学会更多单词才能写出优美的文章,掌握了更多食材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秦青拿出平底锅,把培根放进去煎得焦香,磨成粉末,洒在了周娜娜的巧克力慕斯上。 “你们尝尝吧。巧克力的醇厚搭配培根粉的焦香,可以更为凸显油脂般的粘稠口感,慕斯的顺滑被放大了。培根粉和巧克力的香氛轮廓当然也是近似的。如果掌握了所有食材在不同烹饪方法之下表现出来的风味,你们也能做到这样的灵光一闪。” 秦青鼓励道:“以后多练吧。” 四个嘉宾尝了尝风味大增的巧克力慕斯,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对于秦青,他们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君绿竹低下头,眨了眨精光连闪的双眼,心思又比别人多了一点。 她猜测,秦青既然能说出这种话,那他手里一定有一个记录各种食材搭配方法的本子。拿到这个本子,她就有现成的配方可以使用,她干嘛还要一样一样食材去试? 有捷径可走,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爬山? 君绿竹抬起头,冲秦青露出一抹异常甜美的笑容。 秦青微微一愣,连忙移开视线。 蒋伯兮心里老大不舒服,用胳膊碰了碰秦青,问道:“说起恋爱你头头是道的,你经验很多吗?” 秦青耳朵红了,看了看四周,然后摇了摇头。 “干嘛不说话?你谈过几次恋爱?”蒋伯兮假装开玩笑地追问,实则心里有些焦躁。他不愿意想象秦青和别人谈恋爱的场景。 秦青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小声说道:“我没谈过恋爱。” “那你想不想谈?”蒋伯兮魔怔一般,非要逼问到底。 “想。”秦青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就是为了蒋伯兮才回来的。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蒋伯兮明知故问。 “有了。”秦青老老实实点头。 蒋伯兮压下心中的悸动,问道:“如果那个人不喜欢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会离开这里。”秦青看着蒋伯兮,认真说道:“我会远远地离开,去到国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我知道他不喜欢死缠烂打的人,我不想让他讨厌。” 听见秦青这样说,蒋伯兮本该放下心来。 被私生饭连续跟踪了好几个月,忍无可忍的蒋伯兮曾经发微博,说自己这辈子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如果谁纠缠他,他会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 秦青看过蒋伯兮每一条微博,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可是蒋伯兮望着秦青清澈见底的双眸,心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直直地往下坠去。 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却莫名其妙心如刀绞。 第123章 6职场真人秀15 蒋伯兮的心情荡到了谷底。然而周围全都是摄影机,哪怕嘴角已经僵硬,他却必须装出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秦青果然很敏感,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我很好,只是在想问题。”蒋伯兮连忙摇头。 眼明心亮的观众此刻都在发弹幕:【秦青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蒋伯兮吧?】 【蒋老师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这一点符合描述!】 【这是真的吗?秦老师真的喜欢蒋老师?】 【啊啊啊啊啊啊!天呐,这颗糖是真的!!!!!它竟然是真的!!!】 cp粉的心情就是这么矛盾,明明嘴上一个劲地说我磕的cp绝逼是真的,然而心底终究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么梦幻的事会在现实里发生。 眼看唯粉和cp粉已激烈地吵起来,蒋伯兮的经纪人忍无可忍,终于开始下场控评。 一时之间,磕cp的弹幕都被ai机器人阻拦,公屏上变得异常和谐。 发现这一变化,唯粉们欣喜若狂,大肆庆祝:【这颗糖是假的!蒋老师在屏蔽cp粉的弹幕!】 【蒋老师也很讨厌跟秦青凑成一对儿!cp粉,你们现在看明白了吧!】 这场舆论战发生的时候,蒋伯兮和秦青还一无所知。两人相互配合,把杂乱的灶台打扫干净。 张诚煮好一块鹅肝,送过来请两位老师品尝,这个小插曲让蒋伯兮找到空档,把自己的心情也收拾干净。 脸上的笑容太假,时间长了,秦青一定会发现。蒋伯兮不愿意干扰秦青,因为他知道秦青的心情一旦坏了,在镜头前根本无法伪装。而观众会对他产生误解。 秦青吃完鹅肝,看向张诚,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比我之前做的好吃太多了。”张诚由衷感慨。 特写镜头里,被切开的鹅肝缓缓溢出油亮的汁水,细腻的肉质平滑到像慕斯一般。观众无需真的吃进嘴里就已经可以想象那鲜甜浓郁的滋味了。 张诚吃完一块鹅肝,忍不住又切了一大块吃进嘴里,摇头道:“秦老师,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我煮出来的鹅肝!太好吃了!” 导播室里,欧阳毅给出了很高的评价。蒋广元也点点头,罕见地露出一点霁色。 厨艺差没什么,只要肯学肯做就会有进步。 到此,烹饪环节算是结束了。蒋伯兮已整理好心情,把几位嘉宾请到一旁绿植环绕的沙龙里,开始了面试环节。 他慢慢翻看着几位嘉宾的资料,神色有些莫测。大家都以为他在构思接下来要提出的问题,却不知道他正极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秦青的身影。 为什么秦青的记忆那么深刻,而他却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当秦青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时,看着对方清澈见底的眼眸,蒋伯兮竟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他怎么有脸接受这样一份真挚的喜欢? 他连秦青是谁都不记得了! 不知不觉,蒋伯兮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最初知晓秦青暗恋自己时,他是抗拒甚至戒备的。 他苦恼于如何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斩断这份联系。 可是现在,他却愧疚,焦躁,忐忑不安。他慌乱地思索着,想要在回忆中找到一点点与秦青有关的蛛丝马迹,但他失败了。 他在害怕。 他害怕秦青察觉到自己只是假装出来的熟稔,更害怕秦青知道这场久别重逢是虚伪的表演。 妈的蒋伯兮,你在搞什么啊?你是猪脑子吗?这种事你都能忘?! 正翻看着资料的蒋伯兮忽然扶额,用手掌掩住自己烦躁不堪的表情。 几位嘉宾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紧张地等待着。 秦青一只手抱着996,一只手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 “秦老师,你平时有记笔记的习惯吗?”君绿竹忽然挪过来,小声问道。 “当然,如果有了灵感,我会马上写下来。” “各种食材怎么搭配,你也会记录下来吗?”君绿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装作好奇的样子。 “是的,都会记录下来。这样的笔记本,我有两大箱。”秦青侧头看了君绿竹一眼,认真说道:“我建议你们也养成随时记录的习惯,不要让灵感跑掉。” “嗯嗯,我知道了秦老师。”君绿竹乖巧地点头,然后又问:“秦老师,你的笔记能借给我看一看吗?” “可以。”秦青没有一丝犹豫。 996飞快挠了挠秦青的手臂,不满地嘟囔:“你答应她干嘛?你离这个灾星远点!“ 秦青没有搭理996,而是看向其他人,严肃地说道︰“拍摄期间,我会对你们倾囊相授,我希望大家一起努力经营好黑加仑。 大家连忙点头,露出感激的神色。 君绿竹勾着唇角笑得很羞涩,心里却满是算计。别人或许只是借来笔记看一看,翻一翻,她却会把所有笔记都复印一份,找专业团队整理成册,再进行详细的解读和研发。 只有笨鸟才会先飞,她从来都是乘风而上的。 看见秦青的杯子喝空了,君绿竹连忙端起水壶,笑着地说道:“秦老师,我帮你倒水。” 秦青点点头,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用指尖戳了戳,把杯子推到更远的地方。这样君绿竹倒水的时候也会离他远一点。 大概是受了剧本的影响,君绿竹靠近的时候,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在蒋伯兮已经快速翻完了所有人的资料,抬起头笑着看过来。 “秦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最后一个上场做菜。你不怕大家说你爱抢风头吗?”直到现在,蒋伯兮还没忘了帮秦青把这个场子圆回来。 秦青抱紧996,舔了舔微红的薄唇。 他明显开始紧张的样子惹得蒋伯兮暗笑不已。刚才在厨房的时候,这个人不知道有多强势,现在却这么软…… “来喝点水。”蒋伯兮站起身走上前,端起桌上的杯子,塞进秦青手里,喉结微微一滚,发出愉悦的一声低笑。 秦青乖乖喝了一口水。 蒋伯兮站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这个时候顺手便把杯子拿回去,放在桌上。 “好了,秦老师你可以说了。” 殷勤又周到地伺候完秦青喝水,蒋伯兮这才坐回原位,笑着扬了扬下颌。 cp粉被禁言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评论区里狂欢:【是真的是真的!薄情cp是真的!你们可以剥夺我们说话的权力,却不能掩盖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对此,唯粉嗤之以鼻,用【只是友情】加以还击。 秦青不知道网络上的争吵,也不知道自己和蒋伯兮的cp已经出圈了。 他斟酌好用词,缓缓说道:“那天你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帮你。你说你缺少一个掌舵的人。” “是的,你本来不想来,听见我这么说,马上就答应了。”蒋伯兮刚平复的心情又掀起了波澜。 那些勉强压在心底的焦躁、不安、负罪、恐惧,此刻全都悄悄冒出头来。它们正用谴责的目光审视蒋伯兮。 秦青是为了自己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这份认知让蒋伯兮越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哪个地方见过你?秦青,你到底是谁?蒋伯兮握紧手中的资料,极力扯开一抹看似平静的笑容。 心中那么渴望知道答案,他却不敢在现实里问出来。他不想让秦青失望。 秦青还在思考,眼眸有些放空。 他慢慢说道:“挂掉你的电话之后,我就在想,你需要的掌舵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你想明白了吗?”蒋伯兮的心在震颤。 他越发直观地看见,自己对秦青产生着怎样的影响。自己漫不经心提出的要求,被秦青如此认真地对待着。 蒋伯兮揉了揉脑门,抑制住了在镜头前无力呻/吟的冲动。 妈的蒋伯兮,你快点想起来啊!秦青这个朋友你还想不想要了?我就问你,你还想不想要?!!! 答案是确定的——蒋伯兮当然想要秦青! 说好了一起做巧克力,一起拍戏,一起旅游…… 他怎么能不要? 蒋伯兮的眼瞳里有细微的光在颤动,那是无法抑制的恐慌和焦躁。然而当秦青抬起头,直直地看过来时,这些恐慌和焦躁又都变成了温柔的抚慰和等待。 见秦青皱着眉头还在斟酌用词,蒋伯兮低声说道:“不要紧张,再喝一口水。” 秦青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点头道:“我查了查另外几个嘉宾的资料,然后我就想明白了。” “嗯。”蒋伯兮点点头,没有催促。 “六个嘉宾里面除了我,没有人是专业厨师,更没有人在餐厅里工作过。”秦青有话直说,毫不讳言。 君绿竹等人点点头,笑一笑,并不觉得被冒犯。 “你把这样一批人召集起来经营一家盛名在外的高档餐厅,难度是很大的。”秦青皱紧眉头,显出担忧的神色。 “这种做法就像是随便抓了几样食材,扔进锅里,用急火去煮。这些食材能不能搭配,你完全不知道,而你使用的这口锅,它是没有双耳柄,也没有把手的。当大火把食材煮沸,煮烂,煮到焦干,你都没有办法把锅子拿起来,将这些一塌糊涂的东西倒掉。” 秦青看着蒋伯兮,眉心的忧虑更深,“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无法掌控的。” 蒋伯兮点点头,仿佛很认同秦青的话,良心却在承受又一轮的拷问。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掌控一切。他也知道把一群不专业的人聚集在一起经营黑加仑,一个搞不好就会砸了黑加仑的招牌。但是他请到了欧阳毅坐镇,黑加仑的招牌就算砸得粉碎,他都不担心,他正好可以换上一块更好的招牌。 这一切秦青都不知道,他实实在在担忧了很久。 “所以我来了。”说到这里,秦青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指了指君绿竹等人,继续讲述自己的想法,“我会把这里的每一样食材都尝一尝,找到他们最突出的风味,熬成一锅绝妙的浓汤。火很急,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帮大家承受压力。如果大家的风味不可调和,我也可以做衔接的基底。锅子没有把手,端不起来,我的双手长满老茧,不怕烫。” 他摊开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平静地说道:“你需要的掌舵者大概就是这样的,对吗?” 他抬眸,清澈如水的瞳仁映照出蒋伯兮清晰的身影。 蒋伯兮便在这般真诚炽热的目光下产生了无所遁形的感觉。 原来秦青坚持等到最后一个上场,无论别的嘉宾多不高兴也要尝一尝大家的菜,竟然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这档节目,为了黑加仑餐厅。自己随口编造的理由,他却完完全全当了真。 只要蒋伯兮提出要求,他愿意做任何事! 蒋伯兮的心密密麻麻地疼起来。那是比之前秦青说要离开,更持久更尖锐的一种痛。 他放下资料,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秦青的双手。 只看白皙光滑的手背,谁能想到这玉雕一般的艺术品曾经遭受过多少岁月的磋磨? 蒋伯兮紧紧地握住这双手,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这个掌舵者,他其实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工具人?” 无地自容的感觉让蒋伯兮的双手在颤抖。 是的,这就是他邀请秦青参加真人秀的初衷。他需要一个专业的人来收拾残局。他一眼就挑中了秦青,却没有想过秦青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蒋伯兮,你太傲慢了!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蒋伯兮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嘴角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他真的没有办法与秦青干净剔透的眼眸对视。但他更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目光从秦青身上移开。 他需要时时刻刻看着这个人,反反复复地确认对方没有因为失望而转身离去。 “我知道。”秦青点点头。 996把未来的命运告诉他时,他觉得很困惑。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去参加一档真人秀。那不是他会做的事。 当蒋伯兮把电话打过来,说出请求时,秦青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自己只是剧本里的一个工具人。自己能够做的,是把所有的经验和技艺都贡献出来,成全他人。节目活了,黑加仑就活了,蒋伯兮的心愿也得到了满足。 这些事,正是秦青会坚定不移地去贯彻的。他可以抵抗那些可怕的命运,但是他放弃了。 他按照剧本里的描述,踏进了这个有可能吞噬自己的漩涡。 为了蒋伯兮,他愿意做任何事,包括屈服于命运。 蒋伯兮有些克制不住了。如果没有摄影机,他会把秦青拽过来,紧紧地抱入怀里。 但现在,他只能握住秦青的手,勉强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那你知道这种人很容易被误解吗?如果我不问,大家肯定会以为你很狂妄,喜欢抢风头。舆论会攻击你,对你的生活和事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你不怕吗?” 想到那样的场景,蒋伯兮的心止不住地颤了颤。 “可是你问了。你一直都有照顾我。”秦青便在此时笑弯了眸。 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蒋伯兮的肩膀。 996告诉他,剧本里的网暴场景直至现在还未发生。他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是蒋伯兮做的。他没有那么迟钝,别人对他的好哪怕再微小,他都能看见,更何况这份好来自于蒋伯兮。 “谢谢你。”秦青勾着薄唇,笑容无比纯净。 蒋伯兮真的很想掩住面庞,躲开这张明媚的笑颜。 我不配得到你的感谢,我连朋友的身份都是假的!他在心里痛苦地呻/吟,然而表面上,他还要装出爽朗的样子,浑不在意地摆手,“谢什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秦青又是冁然一笑,眼睛里落满了星辉。 cp粉已经疯了。 【磕啊!都给我往死里磕!这都不是真的,我把我的头剁下来给诸君当凳子坐!】 【秦青他真的……我哭死!】 【难怪蒋爷爷管秦青叫小甜豆!】 【这么甜的秦青,我也想要!】 谁不想要?这样的秦青,蒋伯兮难道不想要吗?然而他越是按捺不住地悸动,沦陷于这样的温柔,就越是无法承受欺骗被揭穿的后果。 现在已经不是蒋伯兮要不要在节目录完之后疏远秦青的问题了。 万一秦青发现了真相,蒋伯兮这辈子可能连见到秦青的机会都没有。他太知道秦青柔软的身体里隐藏着多么坚硬的内核。 都说千万不要得罪老实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蒋伯兮现在根本就不敢往后面想。 要不是自控力强,他额头早就一汩一汩往下流冷汗了。 君绿竹适时插口,“秦老师,你不要担心,我们都会听你的话。一锅乱炖也能做出好菜,你要相信你的实力。” 之前对秦青不屑一顾的她,现在找到机会就讨好对方。 “秦老师,如果我们做错事了,你该骂就骂,千万不要有顾忌。我们都能理解你。”廖中方也说了一句。 周娜娜和张诚连声附和。 与剧本里描述得不同。秦青不再是被排挤的那一个,反而变成了核心人物。 996看呆了,绿眼睛上上下下把蒋伯兮扫了个遍。 看来以后它不能再阻止秦青去勾搭命运之子了。如果事情有变,它还得卖力给秦青做助攻。 命运之子在手,天下我有,喵嗷!996兴奋地握紧了猫猫拳。 导演举起木板,提醒蒋伯兮跟别的嘉宾也聊聊,不要总是黏着秦青。 【我知道你俩感情好!你要聊,下了直播可以聊通宵!】板子上这样写道。 蒋伯兮端起杯子喝水,借以平复心中的烦乱。什么感情好?那都是装的!要是秦青知道真相,他非得掉头就走不可! 妈的,蒋伯兮你真不是个东西!他再度唾骂自己,眸子里的隐忧又多了一层。 “廖中方,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法国蓝带烹饪学校毕业的?”蒋伯兮终于看向了别的嘉宾。 “是的蒋老师。” “那你毕业之后怎么不去餐厅工作,反而当了主播?” “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喜欢拍一些做菜的视频发回国内,一不小心就出圈了,回国之后没有钱租房子,只能当主播赚快钱。”廖中方摊开手,耿直地说道,“没办法,都是被贫穷逼的。” 秦青羡慕地看了廖中方一眼。 当主播还能赚快钱。他怎么没想到呢? 996翻了个白眼:“你穷疯了吗?你这个闷葫芦,当什么主播?粉丝调戏你,你能不脸红吗?” 秦青抿抿唇,马上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廖中方提及自己刚毕业时的窘迫境况,作为掌控全局的人,蒋伯兮应该深挖这个话题,制造一些看点。但是他没有。如果不能与秦青说话,他竟然对自己的工作都失去了耐心。 他很快就看向另一位嘉宾,问道:“张诚,你好像也是蓝带烹饪学校毕业的?” 张诚点点头:“是的。” “君绿竹是京大毕业的,也是高材生。”蒋伯兮马上又转移了谈话的目标。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采访不像采访,一切都乱套了。 “是的,我原本学的是美术,毕业后回老家照顾病重的奶奶,跟着奶奶学做菜,慢慢就喜欢上了。”君绿竹笑着说道。 秦青用力揉了揉996的脑袋,心里有些慌。他害怕蒋伯兮询问自己的学历。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蒋伯兮最终还是看向他,问道:“秦青,你的资料上没有填写毕业院校,你是哪个学校的?” 他满以为秦青也是顶尖烹饪学校毕业的。 秦青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舔了舔苍白的唇,垂下头避开蒋伯兮的目光,这才低声说道:“我只是初中毕业,没有文凭。” “什么?”蒋伯兮结结实实愣在当场。 导播室里的蒋广元闭上眼,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小甜豆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混小子,你会不会采访?”他用力跺着拐杖,气哼哼地咒骂:“别人的隐私你问个屁!” 蒋广元坐不住了,站起身朝楼下走去。 蒋伯兮愣愣地问道:“你不是十五岁就出国留学了吗?” 秦青整张脸都白了,却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直面众人惊讶的目光,坦诚道:“我不是出国留学的,我是出国务工的。我是孤儿,初中毕业之后被孤儿院安排到一艘游轮上工作。游轮带着我去了国外。我负责在游轮的厨房里洗菜洗碗。” 蒋伯兮的心彻彻底底乱掉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多蠢的一个问题。 秦青最为不堪的过去,就这样被他当着数千万观众的面揭开了! 他怎么能理所当然地认为秦青是被命运眷顾的?这双饱受岁月磋磨的手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此刻的秦青会有多难受,蒋伯兮简直不敢想。 观众纷纷发出惊叹号,诋毁的言论很快就出现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出身底层似乎是一种原罪。萦绕在秦青身上的光环一瞬间就淡去了。 蒋伯兮懊悔万分。 妈的,你问的什么鬼问题?你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长嘴?! 当蒋伯兮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自己时,蒋广元忽然出现在餐厅里。 “小甜豆,这档节目我们不录了!违约金爷爷帮你付!”蒋广元中气十足地高喊。 秦青猛然转头看向来人,漂亮的桃花眼顷刻间溢出泪光。 第124章 6职场真人秀16 秦青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看向忽然出现的蒋广元。 蒋伯兮也愣住了,继而目光凌厉地瞪向站在一旁的经纪人和导演。自己与老东西关系恶劣,这两个人不会不知道,老东西来了,他们怎么不报备,也不阻止? 导演和经纪人连忙摊开双手做无奈状。这是直播,老爷子忽然闯入镜头,被观众看见了,他们总不能暴力驱逐吧? 蒋伯兮收回目光,看向蒋广元。 老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眼睁睁地看着秦青红了眼眶,湿了眸子,放下怀里的胖猫大步朝老东西走去。 两人满怀激动地看着彼此,然后拥抱在一起。 “蒋爷爷。”秦青的嗓音里带上了哽咽。 “哎!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担心!”蒋广元用力拍打秦青的脊背,然后放开秦青,仔仔细细看了看,止不住地老泪纵横:“时间一晃就过,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走的时候还没有我肩膀高呢!” 往事一幕幕涌上脑海,令老人家发出遗憾的叹息。 秦青连忙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老爷子。 “蒋爷爷,你干眼症又犯了。” “啊,对,现在年纪大了,干眼症更严重了。”蒋老爷子连忙接过纸巾擦掉眼泪,打死也不承认自己会哭。 老东西一感伤掉泪,就会说自己干眼症犯了。现在秦青也这样说,表明他跟老东西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 意识到这一点,蒋伯兮连忙站起来,朝两人走去。 若是放在以往,他见到老东西顶多瞥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勾唇角,露出不屑的姿态。但现在,他竟然有些仓皇无措,还有些激动难耐。 他很想问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又打住了。他不可能让秦青知道自己早已忘了曾经的交集。 他走到两人身边,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里到处都是摄影机,你别哭了。” “谁哭了?”蒋广元慈爱的表情立刻转换为凶巴巴的怒容,嗓门极大地吼道:“谁说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顾虑到一旁的秦青,蒋伯兮默默忍下这口气,没有顶嘴。 秦青从裤兜里取出一瓶眼药水,唤道:“蒋爷爷,来滴眼药水。”他早就设想过有可能会在黑加仑遇见恩师,所以把最关键的东西准备好了。 “哎,好,还是你乖。”面对秦青,凶巴巴的蒋广元马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把药水接过去。 秦青摇摇头:“我来帮你滴。” 蒋广元看看秦青一百八十多公分的挺拔身材,越发高兴:“好好好,你来帮爷爷滴。你已经长这么高了,爷爷看你都要仰着脑袋了,哈哈哈!” 老人家仰起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像个孩子。 秦青把两滴眼药水滴进去,又用纸巾擦了擦恩师的眼角。 蒋伯兮已经顾不上跟爷爷对着干了。他现在就想知道,这老东西是怎么认识秦青的,秦青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 所有答案都在老东西这里,只要偷偷问出来就不用担心被秦青发现自己的伪装了。 想到这一点,蒋伯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窃喜。 蒋广元拉住秦青的手往外走,“小甜豆,这节目咱们不拍了!违约金你不用担心,爷爷帮你付!” 996连忙迈开小胖腿跟上去。节目如果真的不录了,那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它也省得天天跟在后面操心。 蒋伯兮刚有所好转的心情马上又变得十分恶劣。他冲导演打了一个手势,让对方赶紧找个人了几句道歉的话,匆匆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把蒋广元拦在门口。 “秦青同意跟你走了吗?你不要每次都这么自作主张!”蒋伯兮很想好好跟老东西说话,但关键是老东西每次都不干人事! 他凭什么带着秦青? “我自作主张?那你呢?你明知道小甜豆是孤儿,你还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揭他的伤疤,你是个人吗?”蒋广元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知道你们这些混娱乐圈的人最喜欢制造噱头。但你要搞清楚,在你眼里可以化为流量的东西,却是别人不能提及的隐私!观众爱看什么,你就制造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小甜豆的心情?他愿意在镜头前跟你聊这个话题吗?你没看见他脸都白了吗?” 蒋广元举起拐杖作势要打蒋伯兮。 蒋伯兮愣住了,站在原地老老实实挨了一棍。 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 老东西说什么? 什么叫做“你明知道小甜豆是孤儿”? 小甜豆就是秦青?我怎么会知道秦青是孤儿?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记得,就我忘记了? 蒋伯兮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情更是慌乱得厉害。 蒋广元一棍子打下去之后也有些慌了,气短地问道:“你个混小子,你怎么不躲?你傻站着干嘛?” 以前他只要举起拐杖,孙子总是溜得很快。这次怎么变呆了? 蒋伯兮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没注意听老爷子的话。 他真的很想问问蒋广元自己怎么会知道秦青是孤儿,自己和秦青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不敢。 对了!如果秦青也觉得自己是知道的,他会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吗?他会认为自己是个无良的投资人,为了节目拿他悲惨的身世制造看点? 蒋伯兮心中发凉,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去看秦青的眼睛。 然而不去看的话,他便会错过秦青的情绪变化,也错过挽回的机会。 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看了过去。 秦青的眼眸里有哀伤,有失望,还有留不住时光的无奈和感怀。他果然误会了…… 蒋伯兮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大约已经幻灭了吧?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个赤诚的少年,而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人。商人可以出卖一切,包括朋友。 蒋伯兮张了张嘴,简直百口莫辩。 996没好气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果然只是个工具人!为了节目热度,蒋伯兮拿你悲惨的身世炒作!你还不走吗?” 秦青眨了眨微湿的眼眸,没有迈开脚步。 他转头看向蒋广元,问道:“蒋爷爷,黑加仑是不是快倒闭了?” 蒋广元面容僵硬,目光闪烁,显得有些难堪。 “唉,爷爷老了,支撑不住了。”他撇开头,颇为伤怀地感叹。 “没事的蒋爷爷,你老了还有我。”秦青拍拍蒋广元的脊背,转身朝餐厅里走去。 “蒋老师,只要能让更多人看见这档节目,知道黑加仑,随便你怎么问,我没事的。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秦青头也不回语气淡淡地说道。 这是真话。他的确不曾在意过任何人的看法。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蒋伯兮怜悯的目光。 秦青最为狼狈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永远都那么耀眼的蒋伯兮面前。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天与地,日与夜。 生活在阳光下的蒋伯兮永远无法想象被关在昏暗腥臭的船舱里的秦青是怎样活下来的。 饿到把泔水桶里的泔水舀出来吃,这种经历大概没几个人会有吧? 在镜头前说出来,真的有点窘迫。 这样想着,秦青的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但他还是停住步伐,回头看去,平静地说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提供几个爆点?观众喜欢看什么,你可以跟我说一说。我有很多悲惨的故事可以讲。” 蒋伯兮的心便在此时裂成了碎片。 他红着眼眶推开蒋广元,大步走到秦青面前。 “提供个屁的爆点!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会让我无地自容?”蒋伯兮用自己的大手死死扣住秦青单薄的肩膀,唯恐这个人因为对自己太过失望,忽然跑掉。 “我不会揭你的伤疤,也不会让别人看你的笑话。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你一路走过来有多不容易!”蒋伯兮咬了咬牙,愧疚万分地低语:“对不起秦青。” 对不起忘了你。 对不起不曾在相识之初就好好珍惜你。 对不起骗了你。 蒋伯兮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想说,却不敢开口。他终于知道,在娱乐圈里混迹多年,早已习惯了逢场作戏的自己,在无比赤诚的秦青面前是有多丑陋! 他怎么好意思抗拒秦青的接近?他配吗? 蒋伯兮的眼睛被愧疚、恐慌、焦虑、懊悔,硬生生给熬红了。他心痛于秦青的遭遇,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忘了对方!如果不曾遗忘,那些悲惨的故事就不会发生在秦青身上。 可是他终究忘了!忘得干干净净!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疏远秦青?疏远个屁!秦青以后还能不能原谅自己都是个问题! 蒋伯兮胸闷气短,心脏病都快犯了。 他低着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秦青。 秦青抬起头,眸子里的感伤慢慢变成了如水的温柔。他总是无法拒绝蒋伯兮,因为他爱着这个人足足十几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没关系。”秦青勾了勾唇,嗓音柔软,“我的身世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不,你私底下对我说就好了,没必要告诉别人。我是为了给你的成就做铺垫才会那么问的。你是一个孤儿,你有今天靠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一点而已。”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走到这一步,蒋伯兮也没有办法了。他只能这样欺骗秦青。 他总不能对秦青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秦青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点点头,声音很轻:“嗯。” “对不起,事先没跟你商量好。看来不彩排真是不行。”蒋伯兮揉了揉秦青细软的发丝,苦笑着说道。 他心里的苦真是无处可说。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收拾好这一堆烂摊子? “没关系。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我不会让你的节目收不了场的。”秦青摇摇头,认真许诺。 他再度意识到,那剧本不是假的。为了满足蒋伯兮,挽救黑加仑,自己一定会顶着被排斥,被孤立,被网暴的压力,坚持把节目录完。 他看向蒋广元,笑着说道:“蒋爷爷,你不要怪蒋老师,他也是为了拯救黑加仑才会投拍这档节目。这是你的心血,我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倒闭。” 蒋广元摇摇头,难过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爷爷没用,连累你了!”他仰起头,止住眼中即将掉落的泪水,待情绪平复才又看向这个成长得如此优秀的青年,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收养,反而跑掉了?” 蒋伯兮凝神细听,妄图唤醒记忆。 收养?莫非秦青差点和我变成一家人?他心头狠狠一跳。 “我没有跑掉。”秦青苦笑摇头,“那天晚上我对院长说了你要收养我的事,第二天院长就把我卖掉了。我头几年的工资都打在院长的账户上。我们这些孩子都是他的摇钱树。” 996气得毛都炸了,“喵了个咪的,这是贩卖童工啊!要坐牢的!” 蒋广元的心结终于得以解开,却又落下另一个心结。 “是爷爷害了你啊!那天晚上,爷爷就不应该让你回孤儿院!”蒋广元捂住心脏,颤巍巍地说道:“我要报警!我要报警!蒋伯兮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打电话呀!” 秦青连忙走上前扶住老人家,带着他慢慢走到一旁,找了张椅子坐下。 蒋伯兮脸色铁青,眸子里满是煞气。艹他妈的!到底是哪家孤儿院这么黑,竟然把秦青卖掉了! 刚见面那会儿,他也担心过秦青遇到人贩子。但他没想到秦青早就遇到了!难怪产生那样的念头之后,他的心脏会撕裂一般疼!原来是预兆! 愤怒,后怕,以及想杀人的戾气,像爆烈的火山在蒋伯兮的内心里冲撞。他拿出手机飞快拨号。 “不用报警了,那家孤儿院早就被警察取缔了,院长也被判了无期徒刑。”秦青连忙解释,满脸都是打扰到别人的窘迫。 他不喜欢提及苦难的过往不是因为不敢回忆,而是因为害怕会让别人不开心。 他的心真的很柔软。 蒋伯兮颓然放下手机,无比苦涩地摇头。他想为秦青做些什么,却找不到半点余地。 老东西错过了拯救秦青的机会,而自己在那之前就已经把秦青忘掉了。 妈的,蒋伯兮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狗啃过?你怎么考上清大的?蒋伯兮咬了咬牙,暗骂一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秦青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去录节目吧。” 蒋伯兮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眸,定定地看了秦青一眼,然后用力把人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去他妈的真人秀!他不拍了!现在马上就给欧阳毅打电话,把人叫出来,推到镜头前亮个相也就完事了! 欧阳毅的招牌那么大,救活黑加仑绰绰有余!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为了气老东西拍这么一档节目! 蒋伯兮用手掌覆住秦青的后脑勺,把秦青苍白的脸庞压入自己肩窝。 “我们不拍了。”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为什么?”秦青惊讶地抬起头,却又马上被蒋伯兮的大手把头摁了回去。 蒋伯兮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秦青柔软的发丝,愧疚地说道:“你不想拍,我们就不拍了。” 蒋广元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们不拍了。这是什么狗屁节目!让一群不专业的人救活黑加仑,蒋伯兮你脑子被狗啃了吗?你觉得这可行吗?” 蒋伯兮忍耐着没顶嘴。他也觉得自己脑子被狗啃了。 然而秦青却知道,这样做是可行的。剧本里写了,黑加仑被蒋伯兮和君绿竹救活了。 君绿竹没有能力支撑一家高档餐厅,但秦青是有的。他就是隐藏的剧情,或者用更为二次元的说法,他是编剧为女主角开的挂。 他的作用就是牺牲、奉献、辅助、铺路,而他也打定主意要这样做。 为了爱情,为了恩情,更是为了自己。 “继续拍摄吧。”秦青推开蒋伯兮,坚定地说道。 “可是你——” “我想成为黑加仑的总厨。”秦青看向蒋广元,笑着追忆:“蒋爷爷还记得吧?我在你面前发过誓的。我说等我长大了,这家餐厅我会帮你撑起来,你还跟我击掌了。” 回忆涌上心头,令蒋广元红了眼眶。 那时候,孙子离家出走,儿子儿媳不接电话,二儿子投资失败天天上门要钱。心力交瘁的蒋广元真有些万念俱灰。 是秦青支撑着他,让他在孤苦中得到了寄托和慰藉。他以为这个孩子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秦青一直记到现在,并且成长得如此优秀! 明明是自己的心愿,秦青却帮他背负了十几年,而且愿意一直背负下去。 蒋广元仰起头,哈哈大笑了几声,眼里却满是泪光。 “好!这节目咱们继续录!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就不把餐厅交给蒋伯兮了,我直接交给你多好!现在转让合同都签了,我想后悔都不行。”蒋广元一面摇头叹息一面抓住秦青的手臂,带着他往餐厅里走。 已经把行政总厨的位置给了欧阳毅的蒋伯兮站在原地,默默捂住胸口。 不行了,他可能真的要得心脏病了!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但是很明显,节目录到最后,他根本不可能圆回去! 秦青付出一切之后会发现,他什么都得不到。 不不不,他可以得到一个男朋友!大不了我把自己赔给他!到时候他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蒋伯兮竟然有种得救的感觉。 他的想法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最初的抗拒戒备,到后来的恐慌焦躁,再到如今一定要与秦青在一起的坚定。 不知不觉,蒋伯兮竟然输得彻彻底底,然而他却觉得格外轻松。 心中的慌乱终于获得平息,蒋伯兮这才追上去,手臂搭着秦青的肩膀,低声问道:“你工作的时候与客人拍过照吗?” “拍过很多。”秦青不明所以,却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里面有名人吗?”蒋伯兮又问。 秦青认真想了想,再度点头:“有很多。” “那你能把照片交给我吗?我会让导播放在屏幕上让观众看。可以吗?”蒋伯兮小心翼翼地问。 蒋广元没好气地瞪了孙子一眼,斥道:“你们这些明星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用别人的光环妆点自己很有意思吗?” 蒋伯兮咬咬牙,没有顶嘴。当着秦青的面,他可不敢表现出混蛋的样子。 蒋广元看看孙子憋屈的表情,莫名有种舒爽的感觉。 “小甜豆,把照片给他吧。刚才他揭了你的伤疤,现在网上肯定有很多人在嘲讽你。虽说你自己就很有本事,但一般人看不见这些的。把门面弄得花里胡哨才能唬人,这叫只敬罗衫不敬人。” 蒋广元慈爱地拍了拍秦青的手背,温和地劝说。 秦青这才点头,“我的手机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拿走了。他们统一放在储物柜里。” “好,我去拿。”蒋伯兮立刻走向储物柜。 经纪人看见蒋伯兮落单,连忙走过去,焦急地说道:“蒋总,你和秦青的cp粉现在闹得很凶。你现在发一条微博澄清一下吧。炒作这种男男cp对你没好处。” “我和秦青有cp粉?”蒋伯兮很惊讶。 “是啊,人数越来越多了!上热搜了都!”经纪人脸都绿了。 “我看看!”蒋伯兮连忙夺过经纪人的手机,快速阅览网络上的评论。 大家都在说秦青是真的喜欢蒋伯兮,他的爱意全都藏在眼睛里。还有人说蒋伯兮也喜欢秦青,他们两个是双向奔赴。蒋伯兮看着秦青的眼睛也满都是星星。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cp粉发了很多截图,全都是两人互相凝视的画面。两人的目光都很深邃,专注地看着对方,完全不在意旁人。他们仿佛用灵魂容纳着彼此,又为彼此而沉溺。 蒋伯兮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心里百感交集。 秦青喜欢自己,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他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看着秦青的眼神里也隐藏着那么深的喜欢。 “呵”蒋伯兮垂头扶额,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确定秦青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他会觉得非常安心。 “你笑什么?”经纪人有些发毛。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随他们去吧。”蒋伯兮正准备把手机还回去,却又忽然瞥见一个词条。 “薄情cp是什么玩意儿?这名字太不吉利了!为什么不叫‘请你珍惜’?这届粉丝是不是没文化?”他脸色漆黑,没好气地说道。 经纪人:“……”蒋总,这是重点吗? 第125章 6职场真人秀17 秦青和蒋伯兮离开直播现场后很久都没回来,只剩下四位嘉宾和一位临时找来的主持人在沙龙里说话。 这引发了很多观众的不满。 秦青只有初中文凭的事情还没过去,很多人都在发送带有侮辱性意味的弹幕。什么【文盲】、【半文盲】、【这年头竟然还有文凭这么低的人】等贬低的话,密密麻麻划过公屏。 又有许多人不屑地说道:【孤儿不是不能提的事情吧?蒋爷爷太大惊小怪了!】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秦青也太脆弱了!】 【好多人都是孤儿出身,也没见他们自卑啊!】 【咖位都没有的人,耍什么大牌?】 【哦豁,罢录啊!好威风!】 【搞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问的。秦青真矫情!蒋爷爷也矫情!】 【十五岁就去国外□□工了,真厉害!在国内待着不好吗?是想偷渡吧?】 【我朋友就是孤儿,但她很阳光乐观,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身世。秦青跟她一比,格局真小。】 【low了!】 【下头啊!】 【秦青和我们蒋老师根本不配。这cp我磕不动了!】 【一个初中生,一个清大高材生,怎么能比?】 到最后,竟然连cp粉都开始翻墙出逃了。 网络舆论就是这样,极度情绪化是它最为突出的特征。这里的人可以因为一个美好的瞬间疯狂地喜欢上一个人,也可以因为细枝末节的一件小事就马上抛弃对方。 重新回到沙龙里的秦青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心中是有预感的。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观众对自己评价如何,而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蒋爷爷。 坐下之后,他面容严肃地看向蒋伯兮。 蒋伯兮心下一跳,莫名觉得紧张。 “怎么了秦老师?” 蒋伯兮的双腿原本已慵懒地交叠起来,现在则马上分开,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架势。 廖中方、张诚、周娜娜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秦青。他们很想知道秦青这些年的经历。 君绿竹刻意挪近了一些,拍拍秦青的肩膀。这是一个安慰的动作,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 当君绿竹得知秦青不过是个孤儿,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就出去打工时,她心里涌现的情绪只有不屑。 996对着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晃了晃爪子,骂道:“喵了个咪的,还轮不到你来可怜秦青!” 君绿竹冲龇牙咧嘴的胖猫温柔地笑了笑,仿佛很大度。 秦青没有在意君绿竹的小动作。他平静地看着蒋伯兮,固执地说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初中刚毕业就出国务工吗?” “这种事没什么好聊的。”蒋伯兮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隐隐作痛。 他真的不想再揭秦青的伤疤! 然而秦青非要把伤疤揭开。 “我不是自己跑出去的,我是被卖掉的。”秦青用最简洁的话语讲述着最不堪的过往,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苦难的过往早已经成为保护他的铠甲,而他此刻正用这层铠甲来保护最在意的人。 他看向了站在场外的蒋广元。 蒋广元焦急地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摄影师顺着秦青的视线挪动镜头,让满脸心疼之色的蒋广元进入画面。 网络上一时哗然。那些揣测秦青是为了偷渡才跑到游轮上打工的人,现在都觉得脸颊热辣辣的,仿佛被扇了一巴掌。 秦青竟然是被卖掉的!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啊!他初中毕业应该继续读高中,然后考大学!他原本可以有一个璀璨的未来! 之前还说自己身边的朋友也是孤儿,性格却非常乐观开朗的那位网友,现在则仓皇无措地掩住了嘴。 她的朋友的确很乐观开朗,也从不避讳谈论自己的身世,那是因为这位朋友运气很好,得到了社会的关爱。 被社会的黑暗面彻底吞噬的那些人,他们的苦难甚至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 秦青闭了闭眼,稳住呼吸,然后才继续说道:“八年前的阳光孤儿院贩卖童工事件,大家可以查一查。我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观众立刻搜索这桩案件。 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因为当年闹得很大,电视台还做过专题报道,所以一切资料都很详尽。 那些被卖掉的孩子们真的太惨了。有的人落入黑煤窑,无声无息死在矿井里。有的人困在烧砖厂,找到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三四十斤,整个人都痴傻了。还有的人被割掉肾脏,摘掉眼角膜,挖走了心脏…… 一张张或死亡,或半残的孩童的照片就那么整整齐齐排列在电脑屏幕上,他们的遭遇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刚才还说秦青格局小、矫情、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些人,现在只觉得无比羞愧。 这种事叫人怎么启齿?莫说启齿,怕是连回忆都会成为一种无法弥合的伤痛! 让秦青当着数千万观众的面,对如此悲惨的往事侃侃而谈,这是正常的富有同情心的人会提出的要求吗? 究竟谁格局小了? 蒋伯兮的眼睛已被愧疚熬得通红。 顾不得周围全都是摄影机,他就那么烦躁不堪地揉乱了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然后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下头来,用哀求的语气低吟:“秦青,别再说了!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秦青苍白的脸,指尖却僵在空中。秦青清澈的瞳仁映照出他狼狈的身影。 蒋伯兮忽然觉得自己不配。 秦青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胆怯,只有坚定。 他缓缓摇头,语气十分平静:“不,听我说完。” 蒋伯兮收回微微颤抖的指尖,万分颓然地坐回去。 “你说。”他握紧拳头,抑制住了想要砸烂这些摄影机的冲动。但他更想做的是给自己脸上狠狠来一拳。 “我告诉大家这些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想让你们知道,蒋爷爷忽然闯入餐厅叫停拍摄,只是为了保护我。他是一个非常慈爱的长辈。” 话落,秦青看向蒋广元,冁然一笑。 他把自己的伤疤用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漓地掀开就是为了这个。 他已经长大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心中最在意的那些人。 蒋广元一时之间泪如泉涌,瞥见镜头移过来,连忙背转身仰头看天,肩膀微微抽动。 他在哭! 他心疼啊! “蒋伯兮,你小子太不是东西了。蒋老爷子的孙子如果是秦青,这辈子就有福咯!”坐在导播室里的欧阳毅摇摇头,忍不住感叹一句。 刚才一个劲地嘲讽蒋广元小题大做的那些网友现在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这叫小题大做吗?若是自己的孩子被拐卖又被找回来,谁不得把这个孩子当成易碎的珍宝一般呵护? 【之前骂个不停的那些人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们继续骂啊!让我好好看看你们的良知都是什么狗/逼玩意儿!】一名网友气愤地说道。 【到底谁矫情?谁low?秦青把自己的伤疤撕开,为的只是保护蒋爷爷!他矫情什么?他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 【张口就骂的那些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蒋伯兮握紧的拳头松开了,站起身想要走到秦青身边去。 秦青也同时站起身,却没有走向蒋伯兮,而是走向了场外的蒋广元。 蒋伯兮僵在原地。 摄影机追随着秦青的背影。秦青搂住蒋广元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话,用指腹擦了擦蒋广元的脸,又把一瓶眼药水塞过去。 蒋伯兮不敢靠近。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走过去,将会成为破坏气氛的那个人。爷爷和秦青拥有共同的回忆,美好又温馨。十几年过去,他们还记得彼此,视对方为亲人。 而自己早已经离得他们太远太远,甚至遗忘了曾经。 蒋伯兮仰起头,试图阻止眼泪的掉落。他很焦躁,于是粗重地喘息。他极度愧疚懊悔,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能困在原地,承受痛苦的折磨。 【蒋老师好内疚啊!】 【这一part蒋老师的确鲁莽了。有些问题就不应该问。】 【蒋老师竟然不知道秦青被卖掉了。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秦青去了国外就失联了,蒋老师怎么知道?】 【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 观众眼泪汪汪地发送弹幕,真心实意为秦青祈祷。 秦青安抚好蒋广元,这才回到沙龙。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他端起茶壶为所有人斟茶,脸上满是歉疚。 廖中方等人连忙摇头,眼睛都有些发红。刚才他们找节目组借了一块平板,查了查阳光孤儿院的事,已经猜到了秦青这些年的经历。 游轮是一个相当闭塞的环境。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了那里,周围又都是外国人,想也知道会遭到怎样的虐待。 打骂,挨饿,应该都是最寻常的事,被虐死了也只是把尸体往公海里一扔就完了。没准儿连轮船上的老鼠都比秦青过得好。 君绿竹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副很难受,很想哭的样子。然而心底里,她却觉得极度恶心。 蒋伯兮离开之后,新来的主持人似乎是她的粉丝,竟然撇开其他嘉宾为她做了一个专访。于是君绿竹就讲了很多照顾奶奶的事。 她这张脸温婉秀丽,纯净美好,所以特别适合煽情。只是三两句话,几段小小的回忆,她便把主持人说哭了,也收获了一大群粉丝。 她还想着等蒋伯兮来了,自己可以再讲几个与奶奶在一起的小故事,靠煽情收割一波流量。 但现在,有了秦青的遭遇在这里摆着,她之前提到的那些感动人心的小故事竟然变得不值一提了。 她因为奶奶病重而落泪的一幕仿佛成了笑话。喜欢她的那些观众现在全都变成秦青的粉丝了吧?在网络上,果然只有比惨才能赢! 君绿竹眨了眨眼,藏起瞳仁里的厌恶和挫败,这才抬起头看向秦青。 秦青正看着蒋伯兮,担忧地问:“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没事。” “你嗓子也哑了。” “我真的没事。” “你是哭过了吗?”秦青走到蒋伯兮身边坐下,把对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我没事的,你不用为我难过。” “你别像拍小狗一样拍我。”蒋伯兮努力调节着气氛。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他还需要秦青来安慰,那就太没用了!他要做可以让秦青依靠的那个人。 “可是你之前就是这么拍我的。”秦青垂眸看着蒋伯兮,神色异常温柔。 蒋伯兮不知不觉便陷落在这双过于温暖而又深邃的眸子里。原来把自己赔给秦青不是一种补偿,而是为了实现心中的妄念随意找的借口罢了。 从未有哪一刻让蒋伯兮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早已沦陷。 他们两个互相喜欢着,却都不敢表明心迹。秦青是害怕被拒绝,而蒋伯兮却是因为缺失的记忆。 如果找不回与秦青有关的一切,他怎么敢开口说喜欢? 心脏急促跳动着,蒋伯兮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他也把秦青的脑袋抱住,胡乱地揉了揉。 两个人像顽皮的孩童一般互相揉着脑袋,露出开心的笑容。 蒋广元见此情景,不由欣慰地点头。虽然孙子有些混账,对秦青还是很好的。 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观众现在却都感受到了被治愈的温暖。 【好甜啊!】 【谁说他们不配?他们两个简直绝配!】 【只要好好地在一起,所有伤痕都会治愈的!】 翻墙出逃的cp粉这会儿又都屁颠屁颠地回来了。攻击秦青的言论全都变成了道歉和安慰。 秦青见蒋伯兮笑了,这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回到原位。 君绿竹双手撑着沙发坐垫,微微探过来一个脑袋,小声说道:“秦老师,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话落,她勾着唇角明媚地笑了一笑,仿佛在给予无声的鼓励和安慰。 这是极美的一张脸,也是极温暖的一双眸,却无端端令秦青心头发寒。 “谢谢。”秦青略微颔首,态度有些拘谨。 蒋伯兮瞥了君绿竹一眼,然后翻开一直放在手边的一份资料,片刻后又抬眸扫向摄影机,笑着说道:“大家不要误会,我们不准备煽情。” “嗯。”秦青点点头。 “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的朋友秦青,他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是有多不容易。”说到这里,蒋伯兮直面镜头,露出骄傲的神情。 秦青耳朵尖微微泛红,不由抱紧了996。 996抬起爪子,懒洋洋地拍了拍秦青的手背。 蒋伯兮翻开资料,笑着问道:“你们想不想知道秦青这些年在国外经历了什么?” 【不是说好了不煽情吗?干嘛又要聊那些不开心的事?】一名观众发来不满的言论。 【我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 绝大部分观众都对秦青的过往充满好奇。他们以为蒋伯兮会把秦青遭遇过的苦难一一讲述出来,为秦青博取更多同情。 但是并没有。 蒋伯兮冲镜头伸出手,说道:“你们自己看吧。” 悬挂在餐厅里的屏幕显现出一张彩色照片,照片里,秦青戴着洁白的厨师帽,站在一名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身边。男人搭着秦青的肩膀,脑袋紧紧挨着秦青的脑袋,笑得十分灿烂。 “妈呀!这是麦卡伦吗?”周娜娜吓得尖叫。 麦卡伦是好莱坞最红的男明星,去年刚拿到奥斯卡小金人,跟蒋伯兮一样从十九岁红到现在,出道即巅峰,从未跌落神坛。 他怎么会搂着秦青拍照? 观众也惊呆了,纷纷打出问号。 “你们不要看麦卡伦,看后面的招牌。认得这是哪家餐厅吗?不认得可以截图识别一下。”蒋伯兮终于可以轻松地翘着二郎腿了。 他喜欢这个环节。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秦青一点儿也不可怜,他很优秀。 观众立刻截图识别后面亮着的门店招牌。结果很快出来了。 【莫妮卡餐厅,美国最老牌的三星米其林餐厅,只接受预定,每天开六桌,一位难求。而且预定的客人要经过审核,只有名流才能进去用餐。麦卡伦这样的客人只是刚刚达到审核标准而已。】有人把科普打在公屏上。 观众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蒋伯兮笑着说道:“秦青只花了一年时间就从实习生坐上了总厨的位置。他也是莫妮卡有史以来唯一的华人总厨。那一年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卧槽!我大学都还没毕业!】 【天才啊!】 【老天爷这是追着秦青喂饭吃吧?二十岁就当上了三星米其林餐厅的总厨?牛逼了!】 【据说三星米其林餐厅的总厨,年薪是百万起步!】 【二十岁就百万年薪了!我刚才干嘛同情秦青?我跟他比,我就是坨粑粑!】 【我羡慕哭了!】 观众纷纷发来赞叹的话语。秦青身上的光环原本已经黯淡,此刻却忽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廖中方捧着脑袋,不敢置信地低喊:“秦老师,你竟然是莫妮卡餐厅的总厨?啊,我疯了!我给莫妮卡投简历,人家鸟都不鸟我!秦老师,你能不能给我开开后门!我去打杂都可以的!” 张诚和周娜娜捂着嘴,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他们看向秦青的目光从怜悯换成了敬畏。 这样的秦青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君绿竹不知道莫妮卡餐厅在业界是什么地位,所以没什么感觉,却也学着其他人装出震惊的样子。 秦青连忙摆手解释:“我是从十二岁开始学厨的,到二十岁已经整整练习了八年,所以我真的算不上什么天才。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在莫妮卡餐厅任职了。” “啊?你为什么不在那边工作了?”廖中方大感不解,咋咋呼呼地说道:“那可是莫妮卡啊!业内最优秀的餐厅之一!你怎么舍得离开?” 秦青耳朵尖红红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蒋伯兮扬了扬下颌,说道:“你们继续看。” 大屏幕上的照片已经换了一张。英伦风十足的红砖小洋楼前,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挽着秦青的胳膊,亲昵地笑着。秦青照旧戴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 【这是英国女王?!】 【是的!是女王!】 【厉害了秦老师!这次又是哪家餐厅?】 不用蒋伯兮指导,已经有人截图了后面的招牌,在网络是查了查。 “是塞普洛斯餐厅,只为皇室服务,有时候还负责烹饪国宴!秦老师,你在这里当过总厨?”廖中方从沙发后面绕到秦青身边,眼睛里放光。 他已激动到脸颊涨红。 秦青点点头,有些害怕地往后躲了躲。他总觉得下一秒,廖中方就会扑到自己怀里。 大屏幕上的照片换了另外几张,还是在红砖小洋楼前,戴着厨师帽的秦青先后和女王、亲王、王子、小王孙合影。他是真的很受欢迎。 “这个时候,你是二十二岁吧?”蒋伯兮问道。 “是的。”秦青点点头。 观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已经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了,这是老天爷揪着秦青的头发,硬要把饭往他嘴里灌,他不吃都不行! 蒋广元把拐杖夹在胳膊下,红着眼眶慢慢鼓掌。他的孙子成长得比他想象中更优秀!这些年的磨炼不曾毁掉这个孩子,反而成就了他! 与皇室的一波合影放完之后,秦青与多位名流甚至是政坛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的合影相继呈现在屏幕上。 几乎每隔一两年他就会换一家餐厅,而且后面这一家餐厅总会比之前那家更好。他的人生路一直都是向上延伸的。 观众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我之前还安慰秦青,说他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我万万没想到人家二十岁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君绿竹也这样安慰秦青来着,哈哈哈,我都替她尴尬。】 君绿竹已经尴尬到脚趾抠地了。她料想秦青应该在业内有些地位,却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会达到这样的成就。人家根本不需要安慰,人家过得不知道比她好到哪儿去了! 她当主播的确挣到很多钱,但秦青不但挣到了钱,还积攒了如此可怕的人脉。他的朋友圈非富即贵! 君绿竹脸颊红了红,却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激动。 她看向秦青,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暗芒。 最后一张照片放了出来,秦青一个人站在一家餐厅门口,手里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烤牛排。在他身后是一栋乳白色的矩形建筑,建筑物的四面墙都镶嵌着巨大的落地窗,清澈的水池环绕于四周,倒映出蓝天白云与艳艳的春光。 观众很喜欢照片里的风景,却不知道这是哪里。 廖中方的呼吸陡然间加重。 性格沉稳的张诚忽然站起来,掩住即将脱口的惊呼。 周娜娜已经开始尖叫了:“水牛餐厅!这是水牛餐厅!” 廖中方绕着秦青直转圈,双手飞快抓挠头发,嘴里不敢置信地念叨:“不会吧,不会吧,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我竟然跟水牛餐厅的总厨一块儿录节目?我真的要疯了!啊啊啊!” 观众飞快查了查水牛餐厅的资料。 【水牛餐厅是世界排名第一的三星米其林餐厅,每年只开门营业六个月,剩下六个月全都用来处理全世界发来的订单。据说高峰时期,一天的订单数就有几万,一年下来超过五百万,要从这么多客人里挑出几百个招待,门槛比莫妮卡更高。能在这家餐厅里当总厨的人,绝对是业界最顶尖的那些。】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综艺!】 【蒋老师,如果没有朋友这层关系,你怕是连秦老师的面都见不到!】 【搞了半天,原来是我们蒋老师不配!】 【在业界做到这个份上,有没有文凭还重要吗?】 【秦老师和蒋老师都是各自领域里的王者啊!】 【我赞成这门婚事!】 【这才叫门当户对嘛!】 蒋伯兮站起身走向秦青,一把将人拉起来,搂住肩膀徐徐说道:“向你们隆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朋友秦青!” 他侧头看向秦青,眸子里溢满骄傲与温柔。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第126章 6职场真人秀18 秦青其实不喜欢采访环节,更不喜欢把自己和客人的照片放出来大肆炫耀。但是为了节目效果,也为了拯救黑加仑,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他把脑袋凑近蒋伯兮的脑袋,学着对方的样子找准镜头,露出一抹微笑。 cp粉:【啊啊啊啊啊,两个人同框真的好配!】 【薄情cp给我锁死!】 【薄情cp不薄情!】 不知想到什么,蒋伯兮侧头看向秦青,笑着说道:“你知道我俩在网上已经有cp粉了吗?” “啊?”秦青眨了眨眼,一脸茫然。他对饭圈文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躺在沙发上□□趾的996翻着白眼解释:“cp粉就是你和蒋伯兮共同的粉丝,他们希望你俩能谈一场恋爱。磕cp现在很流行的。” 听到这里,秦青耳朵尖红了,连忙收回看着镜头的目光,有些仓皇无措地四下乱瞟。 看见他害羞的模样,蒋伯兮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他推着秦青的脊背,引领对方回到沙龙坐下,自己则坐在沙发扶手上,手臂依旧搭着秦青的肩膀。这是一种形影不离的姿态,无论是站,是坐,他总要贴着秦青。 “网友管我们叫薄情cp。”蒋伯兮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笑,仿佛在调侃。 “伯秦?”秦青抬眸看着蒋伯兮,有些困惑的拧眉。 他搞不懂这个名称有什么意义。 “不是我的伯和你的秦,是厚薄的薄和爱情的情。合在一起就是薄情。喏,你看!”蒋伯兮用自己的手机打出这两个字。 秦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原来是这个“薄情”。 蒋伯兮捏捏他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笑,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不吉利吗?我觉得‘请你珍惜’更好。” 他就这样当着万千观众的面,用开玩笑的方式输出了自己的cp文化。 站在场外的经纪人用力拍打脑门,痛苦地呻/吟:“蒋总,你来真的吗?” cp粉伸出大拇指:【要不怎么说蒋老师是圈内少有的文化人呢!这个名字真的好!】 【我宣布,以后薄情cp就改名叫做“请你珍惜”了!】 【正主都发糖了,还不给我往死里磕!】 cp粉一不小心就把这个词条送上了热搜。 秦青对此一无所知。他低声念了一句“请你珍惜”,心中微微有些触动,漂亮的桃花眼忍不住弯了弯。 蒋伯兮垂下脑袋,顶着秦青的脑袋,语气无比温柔:“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吧?” “嗯。”秦青点点头,耳朵更红了。 如果周围没有镜头,蒋伯兮真想亲一亲这两只红彤彤的耳朵,用自己的嘴唇去感受一下它们滚烫的温度。 这么可爱的秦青,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伯兮的苦恼很快就被打断了。 君绿竹伸长脖子越过秦青的肩头,眼巴巴地看着蒋伯兮,问道:“蒋老师,你不是说你还请了一位重磅评委吗?他对我们的菜品都是怎么评价的?” 如果再不阻止,蒋伯兮真的会把其他嘉宾都忽略掉。君绿竹面上笑得甜美,实则已对这档节目产生了不满。 她没有实力与秦青抗衡,找个人出来抢走秦青的风头总可以吧? 蒋伯兮这才想起导播室里的欧阳毅。 欧阳毅冲镜头挥挥手,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被冷落也没关系,他默默吃瓜也挺开心的。 “介绍这位评委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蒋伯兮拍拍秦青的肩膀,这才坐回对面沙发,慵懒地交叠起双腿。 “什么问题?”廖中方眼巴巴地问。 “你们觉得华国最顶尖的厨师是哪位?当然了,这只是你们心里的排名,不是大众意义上的排名。你们如果说华国最厉害的厨师是你们的妈妈,这个答案也对。大家随便聊聊,不要拘束。”蒋伯兮扬了扬下颌,笑着说道。 坐在导播室里的欧阳毅搓搓手,调侃道:“到了测试我江湖地位的环节了。” 站在场外的蒋广元用力握紧拐杖,露出不怒而威的表情。哼,他也是业界传说! 摄影师很懂得制造氛围,马上把二位泰山北斗的反应拍摄下来发给导播,导播立刻传到公屏上。 左边的大屏幕里,蒋广元站姿笔挺,双眼锐利,满头白发为他增添了一代宗师的强横气场。右边的大屏幕里,欧阳毅双手交握,眉目低垂,勾唇浅笑,完完全全是低调而又神秘的王者。 屏幕忽然又分为上下两半,上面是两位大佬在比拼气场,下面是五位嘉宾在冥思苦想。 紧张而又搞笑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观众:【哈哈哈!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一个不小心,几位嘉宾就会得罪业界大佬!】 【真心为他们祈祷!】 【考验情商的环节来了!】 君绿竹低下头,极力思索着这位神秘评委的身份。她是来吸粉的,也是来收割流量的,更是来积攒人脉的。她需要获得业界大佬的认可与扶持。 但她是半路出家的和尚,能叫出名字的顶级厨师真的没几个。 蒋广元刚才是从二楼下来的,莫非是蒋广元? 君绿竹眼睛一亮,心里已有了成算。 其他几个嘉宾还在思考,谁也不敢先回答。 秦青慢吞吞地捋着怀里的胖猫,脸上完全没有冥思苦想的痕迹。对于这个问题,他应该早有答案。而蒋伯兮也知道他的答案。 对别人来说是送命题,对秦青来说却是送分题。他说蒋广元最厉害,没有人会觉得他情商低,反而会觉得他重情重义。 于是蒋伯兮冲秦青说道:“要不你先来?” “嗯?”正在发呆的秦青茫然地眨了眨眼。 996甩甩尾巴,无奈地重复:“他问你华国最厉害的厨师是谁。” 蒋广元满怀期待的目光立刻看过来。 欧阳毅摆摆手,打趣道:“这还用问嘛,秦青肯定会说蒋老爷子。” 然而秦青的答案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是欧阳毅老师。”他直直地看着镜头,语气没有丝毫迟疑。 蒋伯兮愣了足足好几秒。 蒋广元瞪了瞪眼睛,一副想生气又舍不得生气的样子。 欧阳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也太实诚了!” 观众渐渐看出一些端倪,不由震惊:【大叔笑得这么开心,莫非就是欧阳毅本人?】 【我跪了!我是学厨的,欧阳毅在我们这些厨师心目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欧阳毅不是大佬,是巨佬啊!】 【真是欧阳毅吗?简直不敢相信!】 【蒋老师的人脉真可怕!】 蒋伯兮看向站在场外吹胡子瞪眼的蒋广元,嘴角抿直,努力憋着笑。他也没想到秦青给出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胖猫,慢慢说道:“欧阳毅在国际名厨榜单上的排名是世界第四,亚洲第一。” “你好像排名第十?”蒋伯兮马上帮秦青宣传一波。 观众:【!!!!】 秦青红着耳朵点点头。 “据说评委压了你的排名,唯一的理由是你太年轻?”蒋伯兮似乎忘了这个环节是为了给谁造势。他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这般优秀。 秦青挠挠耳朵,再度点头。 刚才还气得头顶冒烟的蒋广元此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把拐杖夹在腋下,轻轻为自己的小徒弟鼓掌。 欧阳毅也拍了拍手,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导演不得不举起木板,用潦草的字迹写道:【蒋总!你要介绍的人是欧阳大师,别忘了!】 蒋伯兮瞟了一眼木板,这才导回正题,“所以你是按照排名给出的答案?没有私人理由吗?” 秦青认真想了想,答道:“有的。” “你把欧阳毅排在第一,理由是什么?” “他是摆脱规则的人。”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的,国内很多餐厅为了获得米其林星级称号,一直都很拼。他们是被规则支配的人,这其中也包括黑加仑。” “是的。”蒋伯兮瞥了一眼老爷子。 老爷子的脸果然黑了。 “六年前,黑加仑被米其林摘掉了一颗星,从三星变成二星,这对黑加仑来说是灾难。因为这个,客流量足足减少了40。从那个时候开始,黑加仑就走上了下坡路。”秦青面无表情地讲述着。 蒋伯兮又看了一眼老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睛里满满都是嘲意。 老爷子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只差抡起拐杖打人了。 “与此同时,欧阳毅老师却退出了星级评选。他的餐厅被米其林摘牌了。” “是的,这事当年闹得挺大。”蒋伯兮点点头。 观众:【被摘牌难道不是一件坏事吗?为什么说欧阳毅牛逼?】 “欧阳毅老师的餐厅被摘牌,不是因为烹饪技法的退步,而是因为他的餐厅已经不对大众开放。这达不到米其林的测评标准,于是首先就被否定了。” 秦青看向镜头,继续说道:“在业内,如果一家三星米其林餐厅被摘掉一颗星,它的客流量必然会大大减少,如果一下子被摘掉三星,它将面临倒闭的命运。但欧阳毅老师的餐厅是特例。这家餐厅目前依旧经营得很好,它拥有一大群忠实会员。它的盈利不是靠一家杂志的排名和测评,而是靠食客们的味蕾。在业内,没有第二个人敢像欧阳毅老师这样堂而皇之地摒弃权威与规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就是权威与规则。” 秦青看了看气呼呼的蒋广元,坚持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黑加仑做不到这一点。为了重获三星,这些年黑加仑一直在努力。它依旧在规则下舞蹈。所以我认为,欧阳毅老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马屁拍得我太舒服了!”欧阳毅拊掌大笑,乐不可支。 观众:【!!!!】 【真是欧阳大师啊卧槽!】 【亲口承认了!】 【连米其林三星都能不屑一顾的厨师,真的好牛啊!】 【这个排名我是服气的!】 【秦青好耿直啊哈哈哈!蒋爷爷气得快爆炸了!】 蒋广元用力跺了跺拐杖,气得脸都青了。孙子看不起他,天天骂他老东西。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小徒弟回来了,没想到小徒弟竟然也看不起他!莫非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蒋广元狠狠瞪了摄影机一眼,然后仰头看天,重重地喘着粗气。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来了,心性也稳不住了。 “没意思,回去了!”蒋广元气哼哼地说了一句,掉头便走。 蒋伯兮立刻冲经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送一送。 经纪人苦笑着追上去,握住蒋广元的手臂,却被老人家用力甩开。 秦青回头看了看蒋广元一瞬间佝偻下去的背影,眸子暗了暗,然后转过头,对蒋伯兮说道:“你不问问我心目中最伟大的厨师是谁吗?” 蒋伯兮:“……我不用问已经猜到答案了。秦青,你是端水大师吗?” 已走到门口的蒋广元忽然站定,却没回头。 “哼!”他重重地喷出一股鼻息,但心中的狼狈到底还是减少了很多。 自从失去味觉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中经历了多少痛苦的煎熬。他是一名厨师,这样的病症无异于断送了他最为热爱的,并且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 他从未如此挫败过,也从未如此恐惧过。 他需要肯定与支持。然而他早已经是孤家寡人。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亲人是真正关心他的。甚至于,这些人恨他! 蒋广元再度抬头望天,止住了苦涩的泪水。 秦青回眸看了看老人颤巍巍的背影,徐徐说道:“不是端水。” 蒋伯兮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这还不是端水? “我是十二岁开始学厨的,我的第一位老师就是蒋爷爷。我还没学会拿菜刀的时候,老师就先对我说了一句话。”秦青眼眸放空,开始追忆。 许多鲜活而又深刻的画面从他的脑海深处涌现,就仿佛发生在昨天。 “什么话?”蒋伯兮只能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私心里,他觉得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老东西是非常可笑的一件事。 “他对我说,一名合格的厨师要用照顾家人的心情去照顾客人。”秦青笑弯了唇。 时隔十几年,这句话依旧能让他感受到当时的温暖。 “很多厨师都这么说。”蒋伯兮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青摇摇头:“蒋爷爷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你见过每天开业的时候会亲自走到门口迎接每一位客人的总厨吗?” 蒋伯兮一时哑然。老东西还真的有这个习惯。 “你见过能叫出每一位熟客名字的总厨吗?” 蒋伯兮摇摇头,眼里的不屑已悄然淡去。 “你见过知道每一位熟客的口味与偏好的总厨吗?” 秦青回头看了看蒋广元瘦弱又疲惫的身影,说道:“蒋爷爷会把第一次来的客人的订单记在脑海里,于是当客人再度到来的时候,他会亲自去为客人服务。客人点单的时候,他会这样提醒对方——上一次,这道菜您已经吃过了,这一次可以试试别的。您口味偏甜,我们这儿的布朗尼蛋糕很不错。” 秦青动容地说道:“你看,只是去吃过一次饭而已,他连你是什么口味都能记住。他对待客人的态度真的就像对待家人一样。” 蒋伯兮把双手握在一起,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 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他很早就不再跟爷爷交流了。 秦青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说道:“这些事例,或许在你们听来有些假大空,那我就说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吧。” 蒋伯兮立刻抬眸看向秦青。 背对众人站在门口的蒋广元也回过头来,用微红的眼睛看向小徒弟。 “当年我被卖到一艘游轮上,那艘游轮实际上是一条赌船。”秦青平静地说道。 蒋伯兮呼吸一窒,心脏也跟着牵扯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他混迹娱乐圈多年,见过太多黑暗的东西,他知道在赌船上工作要承担怎样的危险。 观众:【!!!!】 【在赌船上工作,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秦青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心,继续说道:“如果在公海上被警察围堵,那些赌徒会乘坐快艇出逃。像我们这种人当然是没有资格坐快艇的。为了灭口,我们会被扔进海里淹死。” 蒋伯兮扯了扯衬衫领口,觉得呼吸都续不上了。 蒋广元身体一晃,差点晕倒。 观众陷入了难言的沉默。秦青曾经遭遇过的事情,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他们似乎没有资格在此刻发出评论。同情、怜悯、鼓励、安慰,好像都是秦青不需要的东西。 他早已经战胜一切。 秦青勾起唇角,冲蒋伯兮微笑:“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我会在什么时候被扔进海里喂鱼。有一天,船上来了一位很尊贵的客人。晚上点餐之前,他还点了一瓶胃药。因为蒋爷爷的教导,我习惯于研究客人的订单,尽力去照顾他们的需求。于是我为这位客人准备的食物都是软烂清淡的。哪怕他点了血红熟的牛排,我端给他的依旧是一盘嫩嫩的牛柳。” 秦青手指并拢做枪/击状,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平静地说道:“他看着那盘牛柳,重重扔下刀叉。他的保镖以为我在食物里下了毒,用手/枪/抵住了我的脑袋。” 观众听得入迷,感觉十分刺激! 蒋伯兮却不觉得刺激,只觉得心脏病都快犯了。他脸色惨白地看着秦青。 秦青却莞尔一笑,摆手说道:“别担心,他的保镖没有开/枪。他皱着眉头吃完了那盘牛柳,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餐厅。但是第二天,当他准备下船的时候,他忽然指着我,对那些穷凶极恶的赌徒说道——我要带他一起走。” 蒋伯兮的心脏这才恢复跳动,却还是一阵一阵抽痛。这些年,秦青都经历了什么! 蒋广元颤巍巍地走上前,急迫地看着秦青,仿佛在确认他真的安好。 秦青平静地说道:“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蒋爷爷是最伟大的厨师了吧?他用真诚照顾着他的客人,而我从他身上习得了这份真诚,进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那之后,我未曾有一天忘记过,我的食物必须带着温情与温度。技艺顶尖的厨师有很多,但是把赤城的一颗心当成佐料,融入食物里的厨师又有几个呢?” 秦青看向蒋广元,缓缓说道:“老师,谢谢您的教导。” 蒋广元大步上前,用力拍打秦青的肩膀。 “好小子!好小子!”除了这句赞叹,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此生最杰出的作品就在这里!他看见了一颗鲜活跳动的赤诚的心。他失去了味觉、事业和家人,可他现在却觉得异常圆满。 廖中方等人呆了呆,然后才用力鼓掌。 欧阳毅一边鼓掌一边慨叹:“蒋老爷子一生追求从未改变。我把餐厅做成会员制也是受了他的启发。我希望能像他那样,与客人建立起家人般的关系。老爷子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蒋伯兮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相携在一起,显得那么亲昵融洽的两人。那是他无论如何都融不进去的氛围。 他一直都很看不起老爷子,然而在秦青心里,老爷子却是那般重要的人。 自己对老爷子的恨意是不是一种误解?这些年自己的漠不关心,竟然是错的吗? 蒋伯兮真的很想走过去,和那两个人一起笑,一起哭,一起讲述曾经,畅谈未来。 但他做不到。 他把一切都忘了。 --- 这段访谈结束了,欧阳毅在几位嘉宾的惊呼中现身沙龙,与大家见面。蒋老爷子坐在秦青身边兴致勃勃地聊天,脸颊是罕见的红润,神采也格外飞扬。 而秦青再也不曾看过蒋伯兮一眼,只是专心致志地照顾着自己的老师。 原来他与黑加仑的渊源不是基于暗恋,而是源于恩情。他对老爷子的在意怕是远远超过了任何人。 蒋伯兮心里发苦,嘴上却不能说,只好耐着性子录完节目,把几位嘉宾送上回宾馆的车,然后匆忙拦住了也要坐车离开的蒋广元。 “爷爷,你留一下。”他急促地喊道。 蒋广元掏掏耳朵,动作和语气都十分夸张:“你叫我什么?” 蒋伯兮深吸了一口气:“……爷爷。” 蒋广元抬头望天:“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蒋伯兮:“……爷爷,你别闹。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跟秦青当年是怎么认识的。” 蒋广元愣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都忘记了?” 蒋伯兮颇为难堪地点头。 “刚才你跟秦青那么要好,都是装的?你其实根本就不认识他?”蒋广元举起拐杖,作势要打。 蒋伯兮低下头,没有躲避。这顿打是他该的。 蒋广元气笑了,放下拐杖说道:“行,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拿起锅铲给我做一道菜。你当年发过的毒誓,你还记得吧?我今天就要你破了那个誓言!” 一道稚嫩的声音依稀响在两人耳畔。 “我蒋伯兮这辈子都不会拿起锅铲做菜,否则就罚我出门撞死,吃饭噎死,过河淹死!我讨厌下厨,更讨厌你!” 随之而来的是餐厅大门被用力甩上的巨响,砰的一声,震碎了回忆,也震碎了蒋伯兮的抗拒和固执。 他咬咬牙,点点头,然后慢慢挽起袖子,沉声说道,“好,我做!” 第127章 6职场真人秀19 黑加仑的后厨,人已散尽,巨大的冷鲜柜里亮着微白的光。所有食材都静默着,唯有表皮的水滴在闪烁。 蒋伯兮穿上围裙,慢慢走近,目光在各种新鲜食材上搜寻。 “你准备做什么菜?”蒋广元站在厨房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孙子的背影。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已经长得这般高大英俊,而他却越来越衰老,也越来越无力。 “我还在想。”蒋伯兮沉声说道。 “先别想了,给我搬一张凳子过来。”蒋广元命令道。 若是以前,听见爷爷这样发号施令,蒋伯兮一定会冷笑着骂一句老东西,然后调头就走。但现在,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齿默默站了一会儿,随即便搬来一张凳子。 “坐远点,当心被油烟呛死。” 搬是搬来了,嘴上却还要硬顶一句。 蒋广元点点头,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叛逆孙子。老人家双手搭在拐杖的银制龙头上,双腿叉开,大马金刀地坐着。 “想好了没有?”他再次催问。 蒋伯兮拉开柜门拿食材,低沉的嗓音里充斥着浓浓的不耐烦:“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别问!” 蒋广元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两个孙子,却又仿佛一个亲人都没有。 挺直的脊背慢慢佝偻下去,显现出这个年纪的虚弱和疲态,看见孙子转过身,蒋广元又马上恢复了威严的坐姿。他冷哼一声,适当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蒋伯兮把挑好的食材放在篮子里,转身又去挑别的食材。 “你要做马赛鱼汤?”蒋广元猜测道。 蒋伯兮没说话。他已经习惯了无视爷爷的存在。 蒋广元仰头看天,呢喃低语:“如果小甜豆是我亲孙子就好了。当年啊,就差一点点了!”他从衣兜里拿出眼药水,颤巍巍地滴入发红的眼睛。 站在冷鲜柜前的蒋伯兮忍不住回头看去。 “小甜豆是秦青的小名?”他想知道每一件与秦青有关的事。 “等你做完菜再说。”蒋广元冷哼一声,不爽地撇开头。 “你等着。”蒋伯兮气得咬牙。 食材很快就挑好了,蒋伯兮开始挑选调味料。蒋广元看着他,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当年那个誓言。 “我蒋伯兮这辈子都不会拿起锅铲做菜,否则就罚我出门撞死,吃饭噎死,过河淹死!我讨厌下厨,更讨厌你!” 是要有多大的恨意才能说出那种决然的话?人老了就会信命,对鬼神也格外敬畏一些。蒋广元心中一凛,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算了!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时光不可逆转,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孙子都这么大了,也有了辉煌的事业,何必再来为难他?万一他真的遇见什么不好的事,自己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当蒋广元胡思乱想的时候,蒋伯兮正不耐烦地挑选着各种酱汁,把瓶瓶罐罐摔得砰砰作响。 “不想做就别做了,赌约作废。”蒋广元站起身,语气疲惫。 蒋伯兮以为老东西在故意挑事,不耐烦地皱眉:“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折腾我就直说,我没有二话!” 蒋广元杵着拐杖慢慢朝厨房外面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道:“我没想折腾你,那个誓言,你就一辈子遵守下去吧。” “老东西你回来!说好了我做一道菜你就把秦青的事告诉我,你耍赖啊?”蒋伯兮大步走上去,拦在厨房门口,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这种隐忍怒气,满脸不耐,目中冒火的表情,蒋广元已看得太多了。 刚开始心脏还会抽痛,但渐渐的,人就麻木了。没有儿孙缘,那便没有吧,不强求了。 “蒋伯兮,你多精啊。”蒋广元仰头看着高大俊美的孙子。 “从那以后,你就真的没有一次拿起过锅铲。你就算是录节目,帮着小甜豆做甜点,你拿了打蛋器、锅子、勺子、擀面杖,你就是死活不拿锅铲。你一直这么坚持下去吧。” 蒋广元摇摇头,语气里充满疲惫,“你也不要打听小甜豆的事了,忘了就忘了吧。” “你说得容易,我怎么能不打听,我他妈——” 蒋伯兮急促而又沉重地喘息着,像困兽一般发出无助的低吼,却又在即将说出自己心意的一瞬间打住了话头。 他喜欢秦青,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蒋广元定定地看着孙子,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和小甜豆不是一路人,拍摄结束之后,你不要再找他了。” “你凭什么管我和秦青的事?你以为你还能主宰谁的人生?”蒋伯兮气得眼睛发红。 蒋广元却不曾被孙子暴怒的模样吓到。儿子当着他的面砸烂了整个厨房,他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他一直都弄不懂这些孩子究竟在想什么。 “小甜豆记了你十几年,而你转头就把他忘了。小甜豆为了你,克服心理障碍来参加这种见鬼的真人秀,你却跟他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小甜豆那么热爱的事业,在你眼里是一坨狗屎。你说,你们是不是一路人?” 蒋广元目光锐利地看着孙子。 蒋伯兮气红的眼睛慢慢低垂了下去。无所遁形的感觉将他笼罩。 “小甜豆有自己热爱的,并为之拼搏的东西,你却整天游戏人间,玩世不恭。小甜豆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坚持到底,你却只有三分钟热度。你说,你和他是不是一路人?”蒋广元语气严厉地逼问。 蒋伯兮的呼吸变得更为粗重,迟迟找不到语言来回答。 “小甜豆发誓要做最好的厨师,他就真的做到了。而你呢。你说你讨厌我主宰你的生活,你说你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但是最后呢?” 蒋广元指着孙子的鼻子,真的动了怒气,“最后你考上了清大。你自己喜欢念数学系,结果你妈妈让你读金融,你就选了金融。后来你爸爸又让你学艺术,你就学了艺术。你这个样子,是有人生目标的样子吗?你让我不要主宰你,可你一直都被你的父母支配着。你对我的反抗就是个笑话!” 蒋广元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你和小甜豆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你长到这个岁数还活不明白,但小甜豆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 蒋广元指着明亮洁净的柜门,斥道:“你好好照照镜子,你觉得你这种人配跟小甜豆做朋友吗?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学坏了。你习惯了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而小甜豆却是对朋友最真诚的那种人。我老了,说话不管用了,但我最后一次恳求你。” 蒋广元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求你不要祸害小甜豆。你的心思我看得明白,我不会管你,但我不能不管小甜豆。他跟你玩不起,懂吗?” 用力跺了跺拐杖,又狠狠地瞪了孙子一眼,蒋广元这才大步离开了餐厅。 蒋伯兮站在原地没有追赶。 他拿什么去追? 他侧过头,看向映照在柜门里的那个表面光鲜亮丽的男人,只觉得无比可笑。 老爷子说的这些话,正是他最为恐惧,也最无法去面对的东西。真实的蒋伯兮是如此的不堪。倘若让秦青真正把蒋伯兮看清楚,他的喜欢还会存在吗? 让秦青深陷的那个蒋伯兮到底有多好呢? 现在的蒋伯兮早已经变了。他失去了最本真也最耀眼的一些东西。而秦青在意的,眷恋的,执着的,正是那些东西吧? 蒋伯兮僵硬地站了很久,然后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狼狈万分的脸。 --- 五位嘉宾住在一栋别墅里,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安装着摄影机,用以拍摄大家的日常。 这档节目采用的是录播和直播双重模式。 一些有趣的环节,譬如面试、第一次招待客人、第二次招待客人等等,都开直播,其余时候则是录播。后期再把直播和录播的精华剪辑下来,做成完整的节目放到平台。 楼下客厅里,四位嘉宾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 只有秦青一个人躲在房间,默默地整理东西。 “听说从明天开始,你们的手机和电脑都要上缴,录完节目才能用。”996跳上书桌,神神秘秘地分享了一个消息。 “嗯。”秦青点点头。 “你想不想知道蒋伯兮喜不喜欢你?”996更加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正清点笔记本数量的秦青终于抬起头,看向了996。 很明显,他心动了。 996连忙叼起手机,跳下书桌,出了一个主意:“来来来,你给我拍一段视频发给蒋伯兮,就说我饿了,你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你饿了,他能有什么反应?”秦青满脸疑惑。 996松开嘴,让手机掉落在地毯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笨啊!我可是你的猫!蒋伯兮如果喜欢你,看见你的猫饿了,肯定会给你送猫粮过来!这是一种测试!” 秦青看了看手表,摇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要打扰别人。” 996用爪子挠挠耳朵,十分惊讶:“喵喵喵?这话是你说的吗喵喵喵?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搞这种测试吗?” “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秦青继续整理笔记本。 996焦躁地甩了甩尾巴,催促道:“你就试试呗。我觉得他肯定喜欢你!来,我给你拨号!” 秦青抬眸瞥它,戳穿道:“你是不是惦记冷鲜柜里的海鲜,想让蒋伯兮给你送过来?” 996:“……” 秦青收起手机,慎重说道:“别随便测试一个人的心。人心会越测越薄。” “你个二愣子!”996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完了开始祈祷:“我希望下辈子的你投一个好胎,性格拽拽的,酷酷的,对我宠宠的,什么都听我的。” 秦青忍不住笑了笑,颔首道:“好,下辈子满足你。” “说好了啊!来,咱们碰一碰拳头!”996伸出自己胖乎乎的猫猫拳。 秦青也伸出拳头,忍着笑意,跟毛绒绒的小爪子碰了碰。 “剧本里有没有写君绿竹在真人秀里做的菜是哪几道?”秦青忽然询问。 “有啊。描写得很详细,毕竟是女主角的高光时刻嘛。我看看啊。” 996抬起爪子查看智脑,念道:“第一道菜叫做流金岁月,是一种夹心巧克力,长条状,咬开之后里面会流出黄金一般的浓稠汁水。那个汁水还真的融入了可食用黄金,又有炼乳、焦糖……总之配方超级厉害,味道超级好吃。被蒋伯兮邀请来用餐的一对儿明星夫妇吃完之后都幸福哭了!君绿竹靠这道菜一战成名!” 996看了秦青一眼,感叹道:“这个女主角其实很有能力的,路人缘也好,所以我才让你不要跟她硬碰。” “你说的流金岁月是不是这个?”秦青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 密密麻麻写满了配方的本子里还附了几张照片,照片里,被切开的巧克力正缓缓流淌出黄金般的汁液。 996看傻了。 “她的第二道菜呢?”秦青问道。 996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又看剧本,“第二道菜是改良式红烧肉,比传统红烧肉多配了一份蘸酱。那蘸酱是用蟹黄、咸蛋黄、腰果、牛乳一块儿熬成的,味道鲜、咸、甜、厚,吃进嘴里软糯多汁,入口即化,征服了在场所有食客,也征服了蒋伯兮请来的明星嘉宾。明星嘉宾特意把君绿竹从厨房里请出来拍照留念,大夸特夸。君绿竹从此奠定了神厨的地位。” 秦青翻开笔记本后面一页,指了指贴在纸上的一张照片,问道:“是不是这道菜?” 996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点头:“是,就是这道菜。” “第三道菜呢?”秦青又问。 “第三道菜是什锦海鲜浓汤,把鱼虾蟹贝等多种海鲜混在一起煮,味道特别鲜,特别浓,特别醇厚。那个明星嘉宾连喝了三碗汤,美得都快升天了。” 996迟疑不定地看着秦青,猜测道:“这道菜该不会也是你研发的吧?” 秦青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平静地指了指照片里的奶白浓汤。 996呆了呆,然后浑身的毛就炸了。 “他喵的!我就说君绿竹怎么可能凭实力压过你!原来玄机在这儿!让她功成名就的三道菜原来都是你发明的!剧本里,你怎么不说啊!你就忍了?” “我不说,大概是因为说了也没用,还有可能影响到真人秀的拍摄。”秦青猜测道。 “你就这么给她当了垫脚石?难怪剧本结尾的地方还有一段插曲,描写的是君绿竹去精神病院看你,陪你聊天,等你自杀了又以好朋友的身份给你收尸,拿走了你的遗物。他喵的,她拿走的遗物其实就是这些笔记本吧?” 996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剧本里没有写到的东西真可怕啊!如果只看行文,我他喵的打死也想不到君绿竹是这种人!” 996伸长脖子干呕了几声。 “刚才我下去的时候,她还给我喂了一块趣多多呢!我以为她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坏。没想到是我天真了!以后我再也不吃她喂给我的东西了!” 996厌恶地呸了一声。 秦青脸色骤然一冷,然后用力关上了密码箱。 “你的确不能再吃她的东西了。你不知道吗,趣多多里含有巧克力,猫吃了巧克力会死。”秦青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喵!?”996吓得魂都快没了。它出生就是猫妖,哪里知道普通的猫咪需要戒口。 “她想杀了我?啊,这个女人!她死定了!”996用爪子胡乱挠着地毯,嘴上骂骂咧咧,却不敢真的对君绿竹做什么。女主角可是受天道保护的。 “秦青,你给我弄她!往死里弄!”996气呼呼地喊道。 楼下,君绿竹躲进卫生间,把手掌打湿,擦了擦衣服上的猫毛,呢喃低语:“也不问问别人会不会过敏就把猫带来,真讨厌。” 秦青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国外号码。 “宝贝儿,你总算想起我了。”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慵懒地响起。 “我送给你一个巧克力配方,你让你的食品厂去生产吧。”秦青一张口就说正事,半句废话都没有。 “哦?为什么忽然送我巧克力配方?”男人玩世不恭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 “因为这种巧克力是为你研发的。我想送给你当做生日礼物。”秦青举起手机,把配方拍成照片发送给男人。配方上写了一段话,描述的是秦青研发这道菜的心路历程。 男人外表的冷硬和内心流金般的炽热,带给秦青莫大灵感。他一边想着男人一边做出了这道甜点。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似乎在配方上的文字,绵长平稳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又急促。 “宝贝儿,谢谢你。”他低声笑着,语气也像巧克力一般甜软。 秦青摇摇头:“不用谢。” “宝贝儿,你还回来吗?”男人满怀期待地问。 “如果我暗恋的人不喜欢我,我就回来。” “哦,那我希望他不要喜欢你。从今天开始,我会祈祷的。我祈祷他狠狠踢向你的屁股,大声对你说——我他妈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你,你给我滚吧!” 男人说着说着便开怀大笑起来。 秦青:“……” 996:“……这是个神经病吧?” 秦青揉了揉额角,无奈地说道:“你该起床工作了。” “我想吃你做的早餐。”男人那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动,像是在穿衣服。 秦青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两人都在沉默着。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带我下船?因为我做的牛柳特别好吃吗?”秦青忽然问道。 “当然不是,”男人想也不想就否定道:“我能请来全世界最优秀的厨师为我服务,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屁孩的牛柳打动?我只是觉得你特别漂亮而已。” 秦青:“……” 996:“……哈哈哈哈哈,你这么多年的感动都白费了!” 男人又道:“我听见猫叫了。宝贝儿,你养猫了吗?它像你一样可爱吗?” 秦青抿抿唇,平静地说道:“再见,吉尔先生。” 电话挂断之后,男人发来一条短信,只两个字——【loveyou】。 秦青看着这条短信,半晌之后才回了两个字:【谢谢。】 996看得直摇头:“其实有很多人爱你,你不必吊死在蒋伯兮这棵歪脖子树上。” 话音刚落,蒋伯兮也发了一条短信:【秦青,之前不是说好了录完节目把剩下的海鲜送给你喂猫吗?你忘了拿了。我帮你准备了一份,明天拍摄结束,你记得带走。】 短信下面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巨大的黑色食盒摆放在厨台上,盒子里装满了各种鱼肉、贝肉,虾肉、蟹肉,嫩生生的,一看就很可口。 秦青还来不及回复,蒋伯兮的短信又来了:【这个食盒是我今天帮你准备的,已经不新鲜了,明天我会帮你准备新的。】 秦青勾了勾唇,认真戳出两个字:【谢谢。】 996立马改口:“还是蒋伯兮好!我赞成你跟蒋伯兮在一起!” 秦青:“……” “你让他多弄一点生蚝。生蚝占地方,用另外一个大盒子装。”996拍了拍秦青的手背。 秦青揉了揉胖猫的脑袋,放下手机坐在书桌前,开始打字。 “你在干嘛?”996跳上书桌。 “我在写稿子。” “你还是作家啊?” “我偶尔会给美食杂志投稿。” “这是什么文字啊?我怎么看不懂?” “这是西班牙文。” “你连西班牙文都懂啊?” “我在西班牙、意大利、法国、英国、美国都工作过。不懂那边的语言没有办法沟通。” “你真优秀。你现在就给蒋伯兮回短信,让他多弄点生蚝呗?”996不走心地拍了一句马屁,然后用脑袋拱了拱秦青的手臂。 秦青低笑一声,只好拿起手机给蒋伯兮回信。 【小六喜欢吃生蚝吗?明天我让采购给它进一箱。】蒋伯兮秒回。 996兴奋地吸溜着口水:“你们这对cp我磕定了!你们立马给我锁死!” 秦青:“……为了一口吃的,不至于把主人卖掉。” “至于至于!”996顺嘴答道。 秦青扶了扶额,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写的什么稿子啊?”996又问。 “没写什么,就是把红烧肉和海鲜浓汤的做法发表出去而已。”秦青平静地说道。 他不知道剧本里的自己为什么会认命,并毫不反抗地接受了那样悲惨的结局。 但他不会。 他可以辅助、铺路、成就他人,但前提是决不能毁掉自己。 第128章 6职场真人秀20 秦青写完稿子之后便发给了西班牙的编辑部,编辑马上回复,说是下期周刊就能登出来,然后极力劝说秦青多写几篇稿子。 秦青虽然在国内没什么知名度,在国外却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顶级名厨。 “哈哈哈,真的吗?你也太倒霉了吧?”楼下依稀传来周娜娜的笑声,她是个天生的大嗓门。 秦青看过周娜娜的烹饪视频。这姑娘一边爆炒锅里的菌菇,一边摇头晃脑地喊着:“我是云南的,云南楚雄的,楚雄……” 那时候秦青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梗,却实实在在被逗笑了。 996侧耳听了听,无奈摇头:“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 “年轻挺好的。”秦青端起水杯推门出去。 996也连忙跟出去,吐槽道:“你的口气好像个老头子。” 一人一猫走起路来都是悄无声息的,但坐在客厅里,视线正对着楼梯口的君绿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秦青。 “秦老师,你下来喝水吗?要不要过来跟我们聊天?”她热情地邀请。 其余三人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态度都很拘谨。虽说大家年龄上没有太大差距,但地位上的差距却已经拉开得太远了。别人都说蒋伯兮的人生是开了挂的人生,但其实秦青也一样。 难怪这两个人能成为好朋友。 廖中方走上前,小声问道:“秦老师,你饿了吗?我刚才煮了一锅意大利面,给你留了一份在保温箱里。” “谢谢,我——”秦青正想拒绝,却被996的爪子挠了一下脚后跟。 “好的,我正巧有些饿。”秦青马上改口。 996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廖中方特别激动,连忙打开保温箱,一边盛意大利面一边讲述自己的做法:“我是用青酱搅拌的,里面加了一些秘制配料。秦老师你尝尝?” 秦青极为认真地听着,用筷子夹了一根面条试吃,颔首道:“你把酸豆、鯷鱼、大蒜、柠檬一起捣成汁,加在酱料里面?” 廖中方慌忙看了看周围,一副想堵住秦青的嘴,却又不敢造次的模样。 然后,他露出钦佩的笑容,感叹道:“秦老师,以后我再也不敢当着你的面说什么秘制配料了。你的舌头什么秘方都能吃出来。” “啊,抱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青有些无措地看着廖中方。 “那我把我的配方也告诉你吧。”他立刻就想到了补偿办法。 不等廖中方拒绝,秦青已毫不吝啬地说道:“我会用罗勒松子酱搭配意大利面。把芝麻菜、罗勒叶、烘烤过的松子仁……” 廖中方连忙拿出手机录音,心里满是感动。 谁说秦老师难相处?张诚你懂个屁啊!廖中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的张诚,冲对方瞪眼。 张诚莫名所以,忐忑难安。 就在这时,君绿竹拿起桌上的一包饼干,惊呼道:“呀,这是谁的趣多多?” “是我的。你也喜欢吃吗?我箱子里还有很多。”周娜娜笑嘻嘻地说道。 “趣多多里含有巧克力,猫吃了会中毒的。娜娜你别把饼干盒子乱放,小心秦老师的猫。”君绿竹满脸担忧地看向厨房。 周娜娜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慌忙把饼干盒关上,藏进衣服口袋,然后跑进厨房,急切地问:“秦老师,你的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吧?我不小心把含有巧克力的饼干放在外面了!对不起,我没养过猫,我真的不知道。” 996:“……喵了个咪的!我好气哦!” 罪魁祸首明明站在一旁,出来背锅的却是一个傻大妞。这都是计算好的吧?小动物的命就不是命? “它很好,你别担心。”秦青连忙安抚周娜娜。 周娜娜弯下腰,仔细看了看996,见它雄赳赳气昂昂的,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哦小猫咪,姐姐以后再也不会乱放东西了,你原谅姐姐吧。你看,这个是绝对不能吃的哦,否则会嗝屁的你知道吗?”周娜娜拿出饼干盒晃了晃,然后吐出舌头翻开白眼,做了一个吊死鬼的表情。 996:“……你个大冤种,被陷害了都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君绿竹假装放心地拍了拍胸口,笑着说道:“没事就好。” 她车钥匙都藏在衣服口袋里了,只等这只猫毒性发作便马上送到医院去,这样就能卖秦青一个人情。 可惜这只猫太胖,一点巧克力还达不到致死量。那便算了。 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但秦青一晚上都没睡好。君绿竹的存在让他时时刻刻都需要提高警惕,这让他很不舒服。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没有等待其他人,自己坐车去了黑加仑餐厅。 临走之前,节目组果然没收了他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996留在别墅,说是要帮秦青看家。 黑加仑的装潢已经十几年没换过了,门店依旧保持得很洁净。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去,餐厅里已亮起昏黄的暖光。 深秋的晨曦是清冷的,这小小的几团灯火却慰贴着人心。秦青站在落地窗前,双手贴着玻璃,脸庞凑得很近,像儿时那般努力地往里探看,眼中影影绰绰闪烁着泪意。 终于在此刻,他找到了归家的感觉。 忽然,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玻璃的另一面,像忽然放大的鬼影。 秦青吓了一跳,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 秦青也跟着笑了,绕到门口,大步进去。 “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来。”蒋广元用力拍打秦青肩膀。 第129章 6职场真人秀21 秦青坐在沙龙里,眼瞳微微有些放空。 蒋伯兮坐在他对面,焦躁不堪地抽着一根香烟。 隔着朦胧雾气,两人都没说话,安装在附近的摄影机全都关掉了,植物在静默,机器在静默,原本亲密无间的人也在静默。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咫尺天涯般遥不可及。 “你还记得多少?”秦青终于停止回忆,用复杂的目光看向蒋伯兮。 蒋伯兮想撒谎。他生活的圈子就是这样,见人要说人话,见鬼要说鬼话,总之不能说真话。名字可以是假的,脸可以是假的,甚至连人设都可以是假的。 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像秦青这般真实的人了。 真实到让他的心每分每秒都在被触动。 他摇了摇头,想说我还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可是张开口之后,却还是坦诚了一切:“我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 秦青做了一个“啊”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喉咙太干涩了。 当他沉溺于重逢的喜悦时,这喜悦竟然是假的,这重逢也不过是一场表演。 “你装的那么像,都是为了节目效果?”秦青艰难地问道。 蒋伯兮摇摇头,没说话。他之所以装作与秦青熟悉的样子,是因为他想利用老友的身份保护不善交际的秦青。他不希望秦青在节目里被别人轻视排挤。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他早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欺骗就是欺骗。 “其实你直接说你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的。”秦青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 他拼命追赶的背影,原来早已经变成了阳光下的泡沫。当光线直射而下,泡沫便消失了。 秦青抬起手,捂了捂自己微微有些酸涩的眼。 心里好难过,但是却又很平静。 “幸好.…..….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出下半句:“幸好我从来没抱任何希望。 蒋伯兮知道他所说的希望是什么。 希望得到爱的回应,喜欢找回儿时最真挚的一段感情。 我想给你回应!我真的想给! 蒋伯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却不敢吐露任何一个字眼。他知道,在彻底遗忘了秦青之后,他说得再多都只是笑话而已。 根香烟两三口就抽完了。 身为老烟枪,蒋伯兮却难受得直咳。他觉得肺部生拉硬拽般疼,好像所有空气都被挤压了出去。 “别抽那么多烟。” 秦青也很难受。但他马上便给蒋伯兮倒了一杯热茶,低声劝告了一句。他的温柔像空气,注入了蒋伯兮的肺部。 呼吸变得顺畅了,心脏却又开始闷闷地抽痛。 蒋伯兮狼狈万分地抹了抹头发,从裤兜里取出烟盒,烦躁不堪地扔进垃圾桶。 “我从现在开始戒烟。”他哑声说道。 秦青没有回应,而是沉默地坐了很久。 蒋伯兮不敢提问,害怕说错任何一个字。 当空气快要变成固体时,秦青抬眸看向蒋伯兮,慢慢说道:“这个沙龙是用来招待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它是一个幸福的角落,不是什么小资的地方。” 蒋伯兮眨了眨微红的眼眶,心里剧烈地震颤。 他不知道这个。他真的不知道。 看见他的疑惑和茫然,秦青不由苦笑了一声。他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最为珍视的回忆,在蒋伯兮的心里只是一张废旧的纸片。 废旧纸片会被健忘的大脑永远删除。 人生最可笑的际遇莫过于此——你的珍宝,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垃圾。 秦青握了握拳,极力稳住了呼吸。他难过地五脏六腑都在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他绝对不能让蒋伯兮发现那份渴盼和奢望,否则他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个幸福的小角落还是你划拉出来的,你也忘了吧?”秦青平静地说道。 蒋伯兮不敢置信地摇头。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难怪秦青问他沙龙是用来招待谁的,他答不出,秦青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伪装!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也不记得了吧?”秦青又问。 蒋伯兮除了摇头,还能如何? 他看向垃圾桶里的香烟,手指极度不安地捻动着。他后悔了,他应该等这次谈话之后再戒烟。 秦青了然地点点头,苦笑着说道:“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短短一面之缘,你会忘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奇怪。是我奢望得太多了。” “不。”蒋伯兮僵硬地摇头,嗓音干涩地厉害。 秦青没有奢望太多。自己可以给他的会更多。 然而此刻说出这种话,似乎有些像笑话。 蒋伯兮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弯腰把香烟捡了回来。 “我明天再戒。”他慌乱地瞥了秦青一眼,然后急切地打开盒盖,取出一支烟叼进嘴里。 打火机吐出一豆火苗,映照着蒋伯兮苍白的脸庞。 他皱着眉头用力吸了一口烟,仿佛在靠这个东西维系生命。 秦青没有再劝。 “你可以用罗汉果泡茶,这样比较润肺。”他忍不住提醒一句。 喜欢一个人的心,哪能说死去就死去? 蒋伯兮挑眉看过来,从狼狈的表情里挤出一丝笑。这么温柔体贴的秦青,他还有机会拥有吗?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下单买一个保温杯,再买一袋罗汉果。”蒋伯兮拿出手机订购相关的东西,嘴里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却显得垂头丧气的。 他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烦躁地掸掉烟灰,末了低眉顺眼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青。 “你帮我选一种罗汉果吧,我不知道哪家好。” 眼皮微微跳着,抑制不住地紧张。如果秦青冷着脸推开手机,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所幸秦青没有推开,而是接过手机,认认真真地货比三家,认认真真地挑选罗汉果,认认真真地看评论。 蒋伯兮得救一般猛吸了一口烟。 秦青的心柔软的像一团蚌肉,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会下意识地竖起坚壁,然而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会不自觉地卸掉所有防备。 哪怕被伤害了他也不懂得反抗,只是自己默默承受着疼痛。 蒋伯兮又喜欢又心疼,又懊悔又期盼。 浸在油锅里的炸鸡是什么心情,他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他直勾勾地看着秦青,一下都舍不得眨眼。 秦青挑好罗汉果,放进购物车,把手机递回去。 蒋伯兮用微颤的手接过手机。机壳被秦青握了一会儿,透出一股暖意,让他慌乱的心获得了一丝安宁。他快速下单,然后用手掌死死拢住手机。 秦青已经忘了之前说到哪里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一株凤尾竹,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们只见过一面,你会忘了我很自然。” 蒋伯兮猛吸了一口烟,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到了现在,他依旧在检索大脑,试图唤醒当时的记忆。哪怕在最后一刻想起,也好过完全地遗忘。 “那时候我刚上初一。阳光孤儿院就在隔壁街区,我每天放学都会路过黑加仑。”秦青看着身边的凤尾竹,深邃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看见了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你那时候在跟蒋爷爷学厨。我每天路过都会看见你把做好的甜点摆放在橱窗里。” 蒋伯兮惊讶地张了张嘴。这段记忆他是完全清晰的。可是脑海中为什么没有秦青的身影? “你当然不记得我,因为我站在街对面偷偷望着你。你学的第一道甜点是舒芙蕾,那块蛋糕蓬松柔软,放下的时候还会微微地颤一颤,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每天都在幻想它的滋味。” 秦青摇头苦笑。 从小到大连糖果都很少吃到的他,又怎么敢奢望吃到那么柔软的蛋糕呢? 蒋伯兮张了张嘴,却难过地说不出话。 秦青的童年贫瘠到令人无法想象。 “我很羡慕你,每天路过都会望着你。等你走了,我才敢靠近。我趴在橱窗上,隔着玻璃,偷偷舔你做的蛋糕。”说到这里,秦青忍不住掩了掩面。 说起这么悲惨的童年,他眼睛里流泻的竟是幸福的微笑。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配得到幻想里的甜品。 蒋伯兮的眼睛已经红了。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每天都会做坏好几个蛋糕,然后厌烦地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他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小小的孩童竟然会用那样的方式品尝自己的蛋糕。 心脏闷闷地疼,懊悔如潮水翻涌。 “我做梦都在吃你的蛋糕。”秦青终于抬眸,直直地看向了蒋伯兮。 “有一次,天上下着大雨,放学后的我路过黑加仑。孤儿院里的几个孩子拦住我,把我打了一顿,因为我那天考了一百分。” 秦青苦笑摇头:“在一个缺乏阳光的环境里,当所有的植物都在黑暗中胡乱生长时,唯一向上生长寻求阳光的那棵植物会被周围的藤蔓绞死。” 蒋伯兮用力抽吸香烟,眸子里迸射出煞气。 他可以猜到秦青在孤儿院里遭遇了什么。秦青与那个环境是格格不入的。他无法融入就必定会被排挤甚至欺辱。 蒋伯兮飞快抽完一根烟,狠狠杵灭烟蒂,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想握住秦青冰冷的手。 但秦青却先一步缩回了手。也不知他是发觉了蒋伯兮的意图在躲避,还是正巧想换一个坐姿。 他把自己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膝头,然后继续说道:“那些孩子撕烂了我的试卷,把碎纸片洒在雨里。我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 蒋伯兮粗重地喘息着,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几个毛孩子狠狠打一顿。 秦青定定看他一眼,忽而展颜,“那时候,你正巧端着一块舒芙蕾,从厨房里走出来。你隔着橱窗看见了我,然后你放下蛋糕跑出来,把欺负我的孩子狠狠打了一顿。” 蒋伯兮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青。 这段记忆他真的一点都没有! 但他觉得很开心。原来曾经的自己在秦青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对方。 “你帮我把撕碎的试卷捡起来,带回黑加仑。你把我推进员工休息室,让我洗澡,还把你的厨师服借给我穿。你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上面满是蛋糕的香气。” 秦青闭上眼,仿佛又一次嗅到了那股甜香。 那是慰藉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气味,让他每每想起,心里就很暖很暖。 蒋伯兮也把自己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些事真的是他做的吗?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秦青睁开眼,用温柔如水的眼眸看着蒋伯兮。 不,他看着的,是少年时的蒋伯兮。 “你用烘干机,帮我把试卷烘干,然后一张一张拼起来。看见我考了一百分,你把我带到沙龙里,给我端来一块舒芙蕾。” 秦青摇摇头,幸福地感叹:“我当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我缩在沙发里,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我害怕梦会惊醒。” 蒋伯兮的鼻子又酸又胀,心疼得几欲掉泪。 秦青却笑得更为幸福:“你把勺子硬塞进我手里,让我吃。我吃了一口,于是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快乐。” 蒋伯兮也跟着勾起唇角。他在脑海中想象小小的秦青笑得开心的模样。 那么美好的记忆,为什么会忘掉呢?它值得一生铭记。 “我吃了两口就舍不得再吃了,我想把剩下的蛋糕带回去,每天吃一点点,这样快乐才能延长得更久。但舒芙蕾是不能久放的,于是你把补好的试卷还给我,认真地告诉我,其实黑加仑有一个规矩,孤儿院的孩子如果考了一百分,可以拿着试卷和学生证来店里免费吃一块蛋糕。以后我要是一直考满分,就会一直有蛋糕吃。” 秦青一边回忆一边微笑。 这段记忆发生在他贫瘠的少年时代,又在往后的岁月里,像珍珠般散发着光泽。 蒋伯兮抹了抹脸,狼狈地喘息。 原来这就是秦青喜欢的蒋伯兮。他用这种特别的方式,让一个生活在绝望里的孩子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他化为一根硬木,深深地扎在黑暗里,让秦青可以攀援着自己,努力地向上生长。 蒋伯兮最初的预感果然没错。 秦青这么美好,他喜欢的人定然也是美好的。 可是蒋伯兮却丢掉了这段记忆,也遗失了那个美好的自己。 现在的他,的确是不配被秦青喜欢的。 少年时的真挚,为什么会丢掉呢? 蒋伯兮一遍又一遍地抹脸,狼狈、难堪、痛悔。他再也回不到过去。 秦青的笑容变浅了,眼神里的眷恋也在逐渐收回。 “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店里。我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说的规矩其实是骗我的吧?”秦青问道。 蒋伯兮取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用打火机急促点燃。 他在逃避这个问题。他怎么能许下那样的诺言,却又忽然消失?他怎么能把一个即将看见光明的孩子重新丢进黑暗里? 后来,秦青又一次考了一百分,却被黑加仑的服务员拒之门外的时候,他会有多伤心? 蒋伯兮不敢深想。他一万次地咒骂自己混蛋也无济于事。 “后来你——” 蒋伯兮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地问。 秦青摇摇头,再次露出眷恋的笑容:“后来我又考了一百分。我拿着试卷跑到黑加仑,正巧遇到蒋爷爷在门外迎接客人。他没有一口否认,而是细细地问明了情况,然后笑哈哈地把我夸了一顿。他把我带到沙龙里,让我吹着暖气做作业,然后他亲手为我做了一块舒芙蕾。” 秦青抬眸看向蒋伯兮,笑着发出叹息。 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当年,蒋伯兮不过是给出了一个虚假的承诺,实则自己并没有当真。是蒋爷爷把这个承诺慎重地执行了下去。 蒋伯兮撇开头,猛烈地吸烟,用力地喷吐着雾气。 难怪爷爷会忽然问出那些奇怪的问题。难怪他说秦青当时吃的是心意,不是味道。 少年时的蒋伯兮送给秦青的不是一块甜点,而是第一份幸福。那种滋味是今后的任何美食都无法替代的。 爷爷问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给了一个孩子希望,又把对方遗忘?真诚的蒋伯兮为什么会忽然消失了? 蒋伯兮苦笑起来,眸子却微微发红。 他真的很难过。 秦青的难过却早已经变淡了。 他摇摇头,平静地说道:“蒋爷爷让我把这条规矩告诉孤儿院的孩子们。从那以后,总会有考了一百分的孩子来店里吃蛋糕。你也知道,黑加仑是一家高档餐厅,生活在困苦中的孩子进入这里总会特别不自在。于是蒋爷爷便在沙龙周围摆放了很多植物。有了叶片的阻挡,我们坐在里面就会觉得特别安心。” “蒋伯兮,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有一个那么好的爷爷。” 秦青红了眼眶,嗓音沙哑:“我真希望你的爷爷是我的爷爷。可是你为什么再也不来看他?每天营业的时候,爷爷都会站在门口等你。每天打烊的时候,他还会站在门口等你。我陪着他等了你一天又一天,你再也没来过。可是爷爷却告诉我,你会经常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你很关心我,让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秦青摇摇头,了然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吧?其实你早就把我忘了。没有什么电话,我所有的盼望都是笑话?” 所以连带的,他这么多年的恋慕其实也是一个笑话。 蒋伯兮用力把香烟杵灭,脸颊涨得通红,转瞬又变得惨白。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店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已在脑海中想象那一老一小的两个人站在门口痴痴张望的模样。 他再也没有回过黑加仑。他离家出走,并且发了毒誓永远都不会再碰锅铲。他丢失了少年时真诚的蒋伯兮,于是也弄丢了秦青和爷爷。 秦青再度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十二年的追赶,原来追得不过是一场幻梦。梦很美,但是梦总会醒。 “如果我退出节目,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秦青低声问道。 蒋伯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意识到,秦青已经放弃了。他已经发现自己喜欢的蒋伯兮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影子。 真正的蒋伯兮很现实,很复杂,也很混蛋。 不要退出!不要离开! 心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蒋伯兮却摇摇头,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不会有影响的。我让我的团队帮你发布公告,找一个好点的理由。” “黑加仑——” 秦青拧眉,还是不太放心。 “我其实已经把黑加仑的股份分给了欧阳毅,他会是黑加仑的行政总厨。有他在,无论我怎么玩,黑加仑都不会倒闭的。你放心吧。” 到了这个时候,蒋伯兮还能隐瞒什么? 秦青眨了眨眼,满脸恍然,然后便点点头,沉默地离开了。原来他这个工具人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 脚步声慢慢远去,没有一句再见。 不说再见,就是再也不想见到的意思。 蒋伯兮捂住脸,发出了困兽般的粗喘。他好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没哭!”蒋伯兮放下手,露出极为难过的一张脸。他的确没哭,但他的眼睛已红透了。 他忽然站起身,用力抱紧了蒋广元,用痛悔的语气低声说道:“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这迟来的歉疚,对爱着儿孙的老人来说永远都不算晚。 “没关系,都过去了。”蒋广元轻轻拍打孙子的脊背,眼眶也红了。 “你怎么能忘了秦青?你不是信口胡说的孩子,我了解你。你说了会给黑加仑立那样的规矩,你就一定会做到的。你为什么忘了?” 蒋广元始终觉得自己的孙子是优秀,坚毅,果敢,守信的。 他觉得那之后的一切都有些匪夷所思,就好像孙子的灵魂忽然被一个冷漠的人替代了。 “我回去之后发了一场高烧,把那天晚上的事都忘掉了。”蒋伯兮已经知道自己与秦青第一次见面,又最后一次分别是哪一天了。 “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都没有告诉你。爷爷,对不起。”蒋伯兮闷声说道。 “没关系,我们慢慢说,说开了就好。”蒋广元拍拍孙子的肩膀,把他带进沙龙,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另一头,一名维修工拿着对讲机走进嘉宾们合住的别墅,堂而皇之地进入秦青的房间,打开了放着许多笔记本的密码箱。 躺在床上睡大觉的996立刻睁开眼,幽幽看去。它就知道家里会有老鼠! 第130章 6职场真人秀22 蒋伯兮和蒋广元面对面地坐在沙龙里。 周围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或宽大、或浓密的叶片阻挡了外界窥探的目光,让这个小小的角落显得格外幽静。 一盏花朵造型的落地台灯立在一株彩叶橡皮树后,投射出的橘黄光线带着叶片形状的斑点。 蒋伯兮惶急而又茫然的心,便在这晃动的光影和流淌的静谧里安定下来。 他把一根不曾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苦笑道:“爷爷,这个地方你布置得真好!” 蒋广元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拐杖放在叉开的双腿中间,双手交叠,搭着拐杖的银制龙头。他面色威严,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几分关爱。 “嗯,布置得再好照样要被你拆掉。” 蒋广元终究还是没忍住,硬邦邦地刺了一句。 “对不起。”蒋伯兮摘掉香烟,垂头丧气地道歉。 他打理得非常精致的发型这会儿早就被扒得乱糟糟的,英俊的脸庞写满了急躁和懊悔。 “没关系,阳光孤儿院早就没了,孩子们也不会再来了。”蒋广元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最是留不住。随着时间离开的那些人也留不住啊。”老爷子摇摇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蒋伯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秦青,眼眶不由红了。 他拿出打火机,摁了好几次才把火苗摁亮,点烟的时候没对准,差点烧着自己的刘海。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狼狈地像一只刚离开森林进入茫茫荒原的野兽。 “别再抽烟了。我就是抽了太多你的二手烟才会失去味觉。”蒋广元不满地念叨一句。 蒋伯兮摘掉香烟,抬头看去,语气也很不满:“爷爷,你什么时候抽了我的二手烟?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我每天都担心你抽太多烟会弄坏味觉,结果就把自己的味觉弄坏了。是我帮你承担了吸烟过度的后果。”蒋广元冷哼道。 蒋伯兮用力摁灭香烟,气笑了:“老东西,你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来来来,我们好好掰扯掰扯!” 终于又听见孙子叫自己老东西,蒋广元没有发火,反而暗松了一口气。 “别掰扯了,现在感觉好点没有?”他平静地问道。 蒋伯兮愣了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心绪竟然没有之前那般焦躁不堪了。 他抹了抹额前的头发,低低地笑了两声。 “谢谢你爷爷。”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什么。”蒋广元撇开头,很是看不惯孙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谢谢你当年没有把秦青赶走。”蒋伯兮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 采访的时候,秦青说他心目中最伟大的厨师是蒋爷爷,那时候的蒋伯兮还觉得不以为然。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爷爷是真的很伟大。他的真诚,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谢谢你没有看轻一个孤儿。谢谢你花费几分钟时间问明了情况。谢谢你把那个规矩执行了下去。谢谢你照顾秦青那么多年。谢谢。” 蒋伯兮越说鼻头越酸。 如果不曾失忆,这些事本该是他做的。 “爷爷,”蒋伯兮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蒋广元,认真说道:“你的确是最伟大的厨师。” “哼!”蒋广元用力拍了拍拐杖顶端的龙头,一副对孙子的夸奖不屑一顾的模样,实则嘴角正微微抽搐。 这是用力抿直唇瓣,防止自己笑出声才会引发的不适反应。 蒋伯兮盯着爷爷抽搐的嘴角看了几秒,然后移开目光,没有拆穿。原来爷爷这么可爱。难怪秦青说他羡慕自己有一个好爷爷。 失去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么随着时光一同失去的亲情和爱情,还有机会找回来吗? 妈的,究竟是哪个粉丝给我和秦青取名叫做“薄情cp”?一定是跟这个有关系! 蒋伯兮的思维已经乱了。他很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秦青留在身边。 蒋广元压下嘴角的抽搐,然后才问:“当年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你在我这儿待得好好的!” 这件事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疼了十多年。 “秦青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以及最后一次见面,是我离家出走那天。”蒋伯兮苦笑着摇头,然后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店里?” “你那天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一连做坏好几个蛋糕,我就罚你留下补习。怎么,你怨我啊?我家离餐厅走路只要五分钟,你晚上不敢一个人回去啊?” 蒋广元凶巴巴地瞪眼。 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一觉睡起来,那么大个孙子就消失了,只回了一条“不想学厨”的短信。后来他前往大儿子家,极力劝说孙子回心转意,却逼得孙子发出了再也不碰锅铲的誓言。 “唉,我永远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什么。”蒋广元撇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的记忆,我都丢失了,是我妈后来告诉我的。她想我了,跑到店里看我,却发现我高烧41度,人已经昏死在厨房的地板上。她匆忙把我送去了医院,也没有通知你。”蒋伯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蒋广元张大嘴巴,露出骇然的表情。 他真的不知道! 他以为孙子牛高马大的,不会有事。 “对不起,是爷爷疏忽了!”时隔多年,蒋广元也对孙子说出了道歉的话语。 有些事真的很难分出对错,只能怪造化弄人。 “没关系,我在医院躺了一天就好了。”蒋伯兮苦笑摇头。 就那么一次高烧,他便把秦青忘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会忽然发烧?”蒋广元后怕不已地问。 “大概是因为我淋了一场雨,还打了一架吧。”说到这里,蒋伯兮忽然止住话头,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后又猛然睁大了。 他混乱不堪的心,以及满脑子的惶急,都被一种剧烈的震荡清扫得干干净净,换作了无比的清明。 他知道该如何挽回秦青了! 秦青那么心软,他肯定会为了自己死心塌地地留下! 哈哈哈!蒋伯兮,你是一个天才! 蒋伯兮快速抹了抹额前的头发,颓废的脸庞焕发出兴奋的光彩。 “你笑什么?”蒋广元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孙子。 “没,没什么。爷爷我还有事,我们待会儿再聊。”蒋伯兮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想要离开。 蒋广元用拐杖拦住孙子的去路,固执地问:“你只失去那天晚上的记忆吧?你给我好好说说,你为什么不肯再跟我学厨?” “有很多原因,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行吗?”蒋伯兮用手去抓拐杖。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蒋广元很想解开这个心结。他想了十几年,总是想不明白。 “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学厨,二个原因是——” 蒋伯兮只好快速给出答案。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蒋广元就凶巴巴地打断了:“你说的什么屁话?你不喜欢学厨?” 老人家用力抽回拐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地说道:“蒋伯兮,当年你的脑子烧坏了吗?不对呀,如果烧坏了,你怎么能考上清大?你竟然说你不喜欢学厨?你都三十多岁了,你还没活明白呢!好好好,我找个明白人跟你说!” 蒋广元狠狠推开蒋伯兮,走到沙龙外面高声呼喊:“小甜豆,小甜豆,你来一下!” 刚才还急着离开的蒋伯兮马上站住不动了。他要找的人正是秦青。 秦青很快就出现了,身上的厨师服已经换成了来时穿的休闲装。如果再晚一点,他就真的离开了。 “蒋爷爷,你有什么事?”秦青走得很快,脸上满是担忧,目光与蒋伯兮的视线轻轻一触,马上又挪开了。 蒋伯兮贪婪地盯着他,眼睛微微发红。 “你进来说话。”蒋广元把秦青拉进沙龙。 蒋伯兮马上跟进去,乖巧得不可思议。 “混小子,”蒋广元用拐杖指着蒋伯兮,语气严厉:“你把刚才那些话对着秦青原原本本说一次!快说!” 老人家没有让孙子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因为他知道孙子没有良心。当着镜头的面,孙子可以眼也不眨地撒谎,而且完全找不到破绽。 但秦青可以成为他的良心。 “什么话?”秦青一面拍打蒋广元的脊背,一面忐忑不安地看向蒋伯兮。 直直地望进秦青清澈见底的瞳仁,刚才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喜欢学厨的蒋伯兮,此刻竟完全张不开口。 他垂下眼眸,慢慢回忆着曾经,挥开偏见的雾霾,清晰地审视少年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蒋伯兮也只是个高中生,每天都有繁重的课业,却会坚持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练习一个小时的刀功,每天晚上放学,再练两个小时的厨艺。 他尽量挤出每一个空余时间来学厨。做坏了一道菜或一个甜点,他会非常懊恼,也会坚持不懈地练习。 那样的生活很苦,可他咬着牙从未说过放弃。后来成了演员,当压力过大的时候,他用来缓解压力的唯一方法就是看烹饪视频。在烟火缭绕中,他总能获得平静。 真的不喜欢吗? 蒋伯兮看着秦青星河般明亮的眼睛,终于学会了正视自己的心。 他喜欢!最初的自己,像喜欢秦青一般喜欢着烹饪! 蒋伯兮颓然扶额,狼狈摇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爷爷,你说得对,我喜欢学厨。” “你看,你看!我的感觉没错吧!你自己明明很喜欢!你非要发那种毒誓!我真的快被你气死了!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蒋广元气得脸红脖子粗,然后推了秦青一把,吩咐道:“小甜豆,你去后厨等一会儿,教训完蒋伯兮,我俩一起走。” “好。”秦青乖乖点头,离开沙龙的时候担忧不已地回头看了看。 蒋伯兮连忙放下扶额的手臂,冲秦青露出最为英俊潇洒的一抹笑容。 秦青呆了呆,耳尖微微一红,然后才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蒋伯兮改变最大的地方就是容貌。他变得越来越帅了,这张冷峻又野性的脸放到屏幕上,对观众的眼球会造成巨大的冲击。在生活中看见,自然是更为震撼。 蒋伯兮目送着秦青同手同脚的背影,紊乱的心绪里浮出一丝愉悦。 “你笑个屁!”蒋广元举起拐杖敲打混账孙子的头。 这一下并不重,只是声音有些响亮。 蒋伯兮连忙收回目光,苦笑着看向爷爷。 “说吧,你既然喜欢跟我学烹饪,为什么还要发那种毒誓?”蒋广元从鼻头喷出一股怒气。 要不是他后继无人,黑加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被米其林摘掉一颗星时,他臊得老脸通红,只差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蒋伯兮揉了揉额头,慢慢组织着语言。 “那天晚上我差点烧成傻子,我妈妈很生气。她坚决不准我再跟你学厨了。” “她生气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骂我?”蒋广元冷哼。 “因为我爸爸抑郁症发作,自杀了。她在医院里两头跑,没有时间找你麻烦。”蒋伯兮苦笑。 “什么,你爸爸自杀?”蒋广元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脸上一片茫然。 “是啊。他小的时候你也逼他学厨,但他天赋不好,经常被你骂。你自己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最清楚吧?你骂起人来真的很难听。” 蒋伯兮摇摇头,慢慢说道:“爸爸是很敏感的人,那时候就得了抑郁症。他学厨没学好,大学也没考好,工作更是找不到,整个人生一塌糊涂。看见我也被你逼着学厨,他的抑郁症忽然变得很严重,后来我发烧的事进一步刺激了他,他就……” 蒋伯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看见爸爸手腕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昏睡着,嘴里还一个劲地给你道歉,说爸爸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他说了很多遍,我真怕他陷在当年的噩梦里出不来。你那时候找上门,劝我回去学厨,却没发现爸爸不在家,也没问爸爸去哪儿了,过得好不好,我对你的怨气一下子就爆发了。” 蒋伯兮捂着脸,痛苦地叹息了一声。 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一面是即将崩溃的妈妈和已经崩溃的爸爸,一面是咄咄逼人的爷爷,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爸妈。 蒋广元张着嘴,一脸恍然。 “你爸爸有抑郁症?他还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他再三追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那时候还带他去看过很多医生,知道他病情很重,才大发善心不再逼他学厨了。”蒋伯兮不耐烦地说道。 想起父亲被毁掉的一生,他还是会觉得不平。若不是被爷爷逼成那样,父亲后来怎么会过得如此惨淡?他都快六十岁了,却始终找不到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弹弹琴,写写诗。 爷爷的教育方式真的很有问题。 蒋伯兮心里的怨气又涌了上来,忍不住瞪了蒋广元一眼。 蒋广元却忽然冷笑起来:“你爸爸有抑郁症?我他妈——” 许多脏话被老爷子克制地吞咽回去。 他磨了磨牙,面上发狠,语气也狠:“你爸就是个废物!小的时候啃老,儿子长大了就啃小!他的人生不是被我毁掉的,是被他自己毁掉的。他有个屁的抑郁症!我带他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心理医生都说他是装的!老子当时没有拆穿他,但是也觉得他废物,就不再管他了!他有个屁的抑郁症!” 老爷子越想越生气,站起身,用拐杖用力跺着地面,脸色变得铁青。 蒋伯兮下意识地反驳:“爸爸病得很重,你没看见——” “老子不用看也知道他跟他媳妇在玩什么把戏!妈的!老子要被气死了!”蒋广元拿出手机,扔给孙子,气哼哼地说道:“你测一测就知道你爸有没有抑郁症了。” 蒋伯兮接住手机,抗拒摇头,“不用测了。爷爷你别纠结那些事了。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你喜欢小甜豆,想跟他谈恋爱是不是?”蒋广元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蒋伯兮愣了一愣,然后马上点头:“是。” “只要小甜豆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反对。”蒋广元扬了扬下颌,冷声道:“现在你马上给你妈打电话,说你要出柜。” 蒋伯兮摇摇头,放下手机。 蒋广元气笑了:“你不敢啊?你小子果然是你爸的种。你爸最大的特点就是没种!你像他!” 蒋伯兮摇摇头,平静地说道:“用你的手机给我妈打电话,她不会接的。” 蒋广元:“……” 蒋伯兮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这种事,他们早晚要知道的。” 蒋广元这才觉得气顺了一点,绕着沙龙走了两圈,沉声吩咐:“你妈肯定会坚决反对,然后你就说如果她一直反对,你会得抑郁症,还会像你爸爸那样自杀,你看看你妈怎么回你。” 蒋伯兮心里微动,有了一些猜测。 电话很快打通了,起初蒋母还很高兴,声音听上去乐淘淘的,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地叫。没过多久,当她从儿子口中知道了秦青的事,她就开始歇斯底里地骂了起来。 蒋伯兮把手机拿远一些,照着爷爷的吩咐说道:“妈,你不要这样。你能不能支持我?你也知道不被理解是很痛苦的,你就不怕我像爸爸那样得抑郁症?” “什么抑郁症?你爸根本就没有抑郁症!”蒋母脱口而出。 蒋伯兮:“……” 蒋广元用力跺着拐杖,极度愤恨地喷出一口气。他就知道! “可是爸爸当年自杀了,你不怕我也自杀吗?”蒋伯兮压下心中的震荡,继续说道。 “那是装给你看的!你爸爸根本没自杀!世界上没有抑郁症这种病,那就是矫情!你不用拿这个吓我,你爸爸好得很!你比他坚强那么多,你也不会有事的!你在娱乐圈里工作,要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你非得喜欢一个男人?我告诉你蒋伯兮,我不准,我坚决不准!” 蒋母尖利的声音几乎能刺破旁人的耳膜。 蒋伯兮的脸已经白了。 他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原来让他彷徨,让他痛苦,让他背弃真实的自我而必须面对的两难抉择,都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妈,你们为什么骗我?”蒋伯兮的声音无比苦涩。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只有秦青那种没父没母的穷孩子才会去学厨。你条件这么好,你要考大学的!考大学才是正途!你问问身边当了母亲的那些人,你问问她们能不能接受孩子学厨。我告诉你,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摇头!妈妈把你培养成清大的高材生,爸爸让你学艺术,你现在成了大明星,你有今天难道不是我们的功劳吗?” 蒋母颇为骄傲地问。 但她从来没有问过这样一句话:“孩子,你喜欢做什么?” 她用极端的方式决定了孩子的未来。天下父母,似乎绝大多数都是这样,所以蒋伯兮变成了今天这个没有目标,丢失了执着,缺乏赤诚的人。 他成功了,可是他灵魂里闪光的那些东西却黯淡了。 真正成功的人是秦青。 他从爷爷那里捡到一颗名为“真诚”的珍珠,此后的十多年里,他用自己最为柔软的部位温养着这颗珍珠,于是成为了今天这个耀眼夺目的人。 蒋母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育着儿子,但蒋伯兮已经不想再听那些陈词滥调了。 他直接把手机关机,然后垂下头,捂住苍白的脸。 蒋广元慢慢走到孙子身边,疲惫地坐下。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一对儿荒唐的父母,再加上一个被洗脑的孩子。 “挺好的。”蒋广元苦笑道:“幸好你很聪明,干哪行就精哪行。你现在是大明星了,网上一亿粉丝,比当厨师好多了。行了,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 老爷子转过头,看向双手捂脸的孙子。 孙子应该在哭吧?他那么讨厌被操控,却不知不觉被父母操控了十几年。 他活得像个傀儡,自己却还完全不知道。 可怜啊…… 老爷子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叹息道:“别伤心了,至少你没有愧对你现在这份职业。大家都说你是华国最好的演员。” “爷爷。”蒋伯兮放下手,转过脸来。 他没哭,甚至连眼睛都没红。他只是特别紧张地确认道:“你之前说,你同意我和秦青在一起,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 蒋广元:“……”看来这混账孙子是真不能要了! 第131章 6职场真人秀23 蒋广元心里憋着气,却没有办法忽略孙子苦苦哀求的表情。 “唉,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肖子孙!”他摇摇头,慨然长叹,末了没好气地说道:“只要小甜豆也喜欢你,我不反对。” 停顿了几秒钟,他忍不住拉踩一下:“我不像你爸妈,会操控你的人生。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吧,那是你的自由。” 蒋伯兮真真切切被感动了。 他抱住爷爷不再宽阔的肩膀,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你爷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爷爷。” “滚一边儿去,别拍马屁,我不吃这套!”蒋广元嘴角忍不住上扬,口中却还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蒋伯兮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浮现出“爸爸”二字。 蒋广元眼神一厉,马上就把手机夺过去,接通之后怒吼道:“蒋老大,你个废物!你竟然装抑郁症骗你儿子!我叫你学厨,你没有天赋,你自己想学艺术,你他妈也没有艺术细胞!你捣鼓那些小提琴,你拉出名堂了吗?你个废物!” 电话那头的蒋父沉默了一会儿才嗫嚅道:“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蒋广元更为愤怒:“你儿子学厨天赋有多高,你知道吗?他的味觉和嗅觉比狗都厉害!” 站在一旁的蒋伯兮:“……”爷爷,我谢谢您! “而你呢?你连做个菜放多少盐都不知道!老子教了你两年,老子就绝望了两年!你他妈还装病!你个废物!你自己飞不起来,你就下个蛋,让儿子帮你飞!你个废物!” 蒋广元气得狠了,骂起人来有些口不择言。 如果儿子不在一旁,蒋父也就默默忍下了,反正他这一辈子都是这么捱过来的。但问题是,儿子就在一旁听着,他总得维护自己做父亲的尊严。 于是蒋父鼓起勇气回怼了一句:“爸,我做人总比你成功!” “你说什么?”蒋广元愣了一愣,然后便气笑了:“你连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吗?老子是餐饮界的祖师爷,你敢跟老子比?” 蒋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能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你能吗?你看看你的两个儿子,都是废物!” 蒋伯兮:“……”这种自残式的回怼真的没必要啊爸! 蒋广元:“……”完了,这话真没法反驳了!老大出息了! “爸,你看看我,再看看老二,你说说你这辈子是有多失败?你把事业经营得再好,家庭废了又有什么用?我至少娶了一个很爱我的老婆,她什么都以我为重。我还养了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儿子,他对我很孝顺。你呢?你除了黑加仑餐厅,你还剩下些什么?” 话说开了,蒋父也是满肚子的怨气。 蒋广元铁青着一张脸,没有回骂。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何尝不懂得反省?他就是太专注于事业,才会疏忽了家庭,疏忽了对子女的教育。 “我知道自己没用,我就待在家里干活儿,好叫我媳妇在外面安心地工作。”蒋父絮絮叨叨地开口:“伯兮是我亲手带大的,他的尿布都是我在换。他小时候上下学都是我接送,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给他做早餐。爸,你给我和弟弟做过一顿早餐,换过一块尿布吗?” 蒋伯兮:“……”爸爸,我谢谢您!尿布这事就不用提了! 蒋广元:“……不要把早餐和尿布连在一起说,老子是厨师,老子听不惯!” 蒋父沉默了两秒,忽然问道:“伯兮,你还在生爸爸的气吗?”原来刚才提到的那些奶爸日常,都是为了打消儿子的怒气。 蒋伯兮:“……”面对这样的父母,他真的是哭笑不得。 蒋广元冷哼道:“你们妈妈去的早,家里又困难,如果我不努力工作,你和你弟弟吃什么喝什么?我要是有一个开高档餐厅的富豪爸爸,我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工作,我也愿意天天待在家里照顾妻儿。你他妈还有脸说!你都五十几了,你每个月还花着老子给的零用钱!你那些死贵死贵的小提琴,是谁给你买的?你媳妇一个月一万多的工资,她养得起你吗?你生了儿子,你儿子的奶粉钱,尿布钱,上大学的学费,刚出道那会儿的应酬费、置装费,都他妈是谁给的?你媳妇在月子中心住了大半年,每个月十多万的食宿费,又他妈是谁给的?你跟老子算这个是吧?” 蒋父的语气立刻变软了:“……爸,那我给您认个错儿,您别算了好吗?” 蒋伯兮垂头扶额:“……”真丢脸啊! 难言的沉默在沙龙里蔓延,周围的植物被空调吹得晃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却让气氛更显窒闷。 蒋广元毕竟是老子,太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废物儿子。 片刻后,他冷声道:“从今天开始,你的零用钱没有了!”话落看向孙子,命令道:“你也不准再给他一分钱!叫他自己去外面打工!”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蒋父急了,连忙喊道:“儿子,儿子,你在旁边吗?爸爸是打电话来道歉的。对不起,当年爸爸不该假装自杀去骗你,但是你妈妈非逼我那么干,我也没办法啊!另外,爸爸会好好劝劝你妈,让她别再反对你和秦青的事。你妈最听爸爸的话,爸爸很快就能搞定她,你就放心吧!” 蒋伯兮真的是又想气又想笑。 摊上这样的家人,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挖了别人的祖坟还是积了很多阴德。 “爸,我不生气了。我和秦青的事就拜托你了。”蒋伯兮揉着眉心,无奈地说道。 “哎哎,好的,这件事包在爸爸身上。那个,你爷爷说要停了爸爸的生活费,你看——”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蒋伯兮抹了把脸,更加无奈地说道:“我会给你生活费的。” “好好好,那你们忙吧,爸爸来灵感了,爸爸写诗去了。”蒋父飞快挂断了电话。 蒋广元把手机砸在孙子身上,气哼哼地走了。 这个废物儿子还真他妈有福!娶的媳妇死心塌地地爱他,养的儿子也这么孝顺。妈的,越想越气! 蒋伯兮抬头望天,只觉得万分无奈。 --- 蒋广元大步走进后厨,气呼呼地喊:“小甜豆,小甜豆,咱们走!这破节目咱们不录了!” 秦青站在一大堆箱子前,箱子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和海鲜。他一只手捏着一把小刀,另一只手握着一根被切开的水萝卜,嘴唇微微蠕动,像是在试吃。 餐厅的物流经理站在秦青身边,满脸激愤,脖子涨得通红。几个嘉宾围拢过来,面容都很惊疑。 蒋广元直觉不好,连忙挤进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你来得正好!这个人莫名其妙的——” 不等物流经理把话说完,秦青便走上前,把蒋广元拉到无人的角落,低声问道:“蒋爷爷,你是不是失去味觉了?” 蒋广元一时愣住。 蒋伯兮跟着走进后厨,看见躲在一旁说话的两人,便没打扰,而是看向物流经理。 物流经理马上告状:“蒋总,刚才那个人说我进货的渠道有问题,说我吃了回扣,贪污了餐厅的钱。蒋总,进货单都在这里,你好好看看。哪些东西是从哪里进的,单子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还盖着章,做不了假的。” 物流经理把—大摞单据递过去。 蒋伯兮接过单子,却没查看,只是冷冷说道:“单子可以造假,我只相信自己的味觉。” 话落他拿起秦青丢下的小刀和水萝卜,亲自试吃了一口。 物流经理冷汗都下来了。他不知道秦青的底细,却太清楚蒋老爷子和蒋伯兮的情况。 他是餐厅老员工,已经干了二十多年,蒋老爷子的味觉有多厉害,他见识过无数次。当年蒋伯兮在餐厅里学厨的时候,他也亲眼见证了蒋伯兮的天赋。 物流经理把出汗的手心藏在背后。 蒋伯兮吃完了一片萝卜,又试吃了半截黄瓜,一颗樱桃,一枚生蚝。 他锐利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物流经理难掩心虚的脸。 秦青扶着蒋广元慢慢走过来,问道:“你吃出来了吗?” 蒋伯兮点点头,脸色一片阴沉。 “这些单子是谁给你开的?沙窝的萝卜可不是这个味道。你要是不说,我会让工商局、海关和警察联合去查。出了什么问题,你去拘留所跟警察说吧。” 蒋伯兮扬了扬手里的单据。 物流经理马上就服软了,两只手死死拽住蒋伯兮的胳膊,哀求道:“蒋总,蒋总,我求你别报警!这些货的确都是次等货,但是差价我只拿了一成,剩下的都进了你二伯的腰包,你看在你二伯的面子上千万别报警!” 蒋伯兮尚且没什么反应,蒋广元已出离愤怒了。 他失去味觉之后,二儿子就是这么糊弄他的?以前进的那些高档食材全都给他换成了劣等货?这是欺负他尝不出来吗?难怪黑加仑会被米其林摘掉一颗星! 他还以为是自己手艺退步了,因此失去了继续经营餐厅的信心,哪知道问题竟然出在采购上! “气死老子了!蒋伯兮,你给我报警!老子要把你二伯送去吃牢饭!”蒋广元气得失去了理智。 蒋伯兮连忙把爷爷扶进员工休息室,反锁房门,耐心劝说。他如果真的把二伯送进监狱,爷爷肯定会后悔。 他的两个儿子为什么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还不是被他自己给惯出来的? 秦青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那位物流经理爬起来想逃跑,却被节目组的几个场务给控制住。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给蒋老二打电话。 昨天因为录节目,物流经理怕出事,所以提供的都是好食材,以前进的次等货都藏在冷鲜库里,今天拉出来准备扔掉,没想到却被那个叫秦青的逮住了。 物流经理躲在角落,一边打电话一边愤恨不平地瞪视秦青。 秦青垂着眼眸,守在休息室门口。 君绿竹挪过来,小声问道:“秦老师,你真的不录节目了吗?” “我还在考虑。”秦青摇摇头。 君绿竹劝说道:“秦老师,你别走好不好?我们几个都不是专业厨师,你不在了,我们心里没底啊。” 然而私心里,她想说的话却与这些完全相反。她恨不得秦青立马就走,最好是滚到国外去。她需要节目组把所有热度和流量都引到自己身上。 秦青想说欧阳老师会指导你们,抬眸看了看,却没见到欧阳毅的身影,只好隐去不提。 见他沉默不语,君绿竹故作担忧地问:“秦老师,你刚回国,还没找到工作吧?你能去哪儿呢?你在国外有那么好的工作,我觉得放弃了好可惜。” 这是引导秦青赶快出国的节奏。 就在这时,一名切菜小工走过来,冲秦青递出一部手机。 “秦老师,这是蒋伯兮的私人手机,他放在导演那儿。导演叫我把手机给你,温达酒店的负责人找你。”切菜小工解释道。 秦青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由上下打量对方。 切菜小工紧张地举了举手机。 手机里传来一道男音:“是秦青秦老师吗?这边是温达酒店。” 秦青这才把手机接过去,认真聆听。 君绿竹竖起耳朵,依稀听见“需要你,年薪三百万,送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等语。原来这就是顶级名厨的待遇,离开了节目组,秦青在哪儿都会很受欢迎,包括普通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权贵阶层。 君绿竹虚伪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了几分。 她想在节目里使用秦青的菜谱,然而现在看来,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如果秦青真的入职了温达,温达背后的资本一定会帮他维权。君绿竹没有把握战胜那样强大的势力。 可惜了。 君绿竹心中惋叹,面上却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清纯无辜的表情。 “我还得考虑考虑。”秦青对电话那头的人平静地说道。 君绿竹把双手背在身后,猛然握紧。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有些人明明拥有绝顶的天赋和运气,却白白地浪费了! 负责人笑着说他们会耐心等待,又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便挂断了电话。看来欧阳毅的离职让他们很头疼,亚洲排名第一的名厨是欧阳毅,排名第二的就是秦青。 他们只能找秦青顶职,不然他们尊贵的客人可不买账。 秦青把手机还回去,表情显得十分踌躇。 那名切菜小工站在一旁,忍不住劝说道:“秦老师,凭你的实力,你一定能接住欧阳老师的盘口。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要不你试试吧?” “盘口?”秦青莞尔一笑:“你说话很有江湖气息。” “嗐,我整天拿着菜刀砍来砍去的,跟混江湖的差不多。”切菜小工摆摆手,笑得憨厚极了。 两人说话间,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蒋伯兮扶着双眼通红的蒋广元走出来。短短几分钟时间,老爷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脊背都挺不直了。 秦青的眼睛也红了,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对切菜小工说道:“手机给我,我给温达回一个电话。” “你答应了吗?”切菜小工满怀期待地问。 “不,我拒绝。我有重要的人需要守护。”秦青摇摇头。 切菜小工看看憔悴不堪的蒋老爷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在餐饮界,他们这些人总得收几个徒弟把自己的手艺传承下去。 他自己就有七个徒弟,现在也都在五星级酒店当总厨。但是他那么多徒弟捏一块儿,硬是赶不上蒋老爷子这一个徒弟。 唉,蒋老爷子还是有后福啊! 秦青回绝了温达酒店的邀请,把手机还给切菜小工,走上前,扶住了蒋老爷子。 “蒋爷爷,黑加仑已经转让了,要不我们另外开一家餐厅吧?我当总厨,你当经理,我们继续把西餐做下去。店面不用太大,招待的客人不要太多,赚的钱很少也无所谓,我们自己开心就好。我们年底挤出一个月时间去旅游。我们去云南吃菌菇,去四川吃火锅,去贵州喝酒。我们可以把工作和生活都经营得很美好,你说是不是?” 秦青压低声音慢慢吞吞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 蒋伯兮转头看他,心绪反复激荡。秦青说的这些话,连他听了也会心动。 他也想和秦青一起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吃各地的美食,领略不同的风景。 工作是秦青生命中最为热爱的一部分,但他也没有忽略自己在意的那些人。如果给他一个家,他绝不会顾此失彼,他会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好。 蒋伯兮的心底涌出一股热气。 他多么希望能与秦青组成那样一个家。原来他会爱上秦青不是偶然,而是一种注定。他缺失的部分,正是秦青最闪亮的那些特质。他注定会被这样的秦青吸引。 蒋广元的眼眶也热了,这次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 幸好他早年收了一个小徒弟,否则真是晚景凄凉哦! “好好好,我们自己开一家餐厅,就在对面开!这一条街爷爷早就买下了,爷爷要跟黑加仑打擂台!咱们就叫白加仑,看看谁厉害!” 蒋广元毕竟是蒋广元,要强了一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向儿孙低头的。 秦青颇感无奈,却只能笑着答应。 说什么打擂台,其实都是气话。老爷子只是想把蒋家的西餐厅一直延续下去而已。 秦青轻轻拍抚着老爷子的脊背,慢慢朝门口走去。 蒋伯兮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给你的剧本,你看完没有?】 编剧马上回复:【看完了蒋总。拢共就那么几句台词,我记得可牢了!】 【行,看你的了!】蒋伯兮放下心来,冲一老一少的背影喊道:“秦青,你留一下。” 秦青回过头。 蒋老爷子意识到孙子要干什么,连忙握住秦青的手腕,叮嘱道:“小甜豆,这混账小子最会骗人,你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蒋伯兮不满地皱眉:“爷爷,我的情况你都清楚,我如果骗了秦青,你事后找他问一问不就把我戳穿了吗?我不会干那种蠢事!” 蒋广元一想也是,这才放开秦青的手。 两人走进员工休息室。 “你要说什么?”秦青站在门口,并不落座。 他觉得自己和蒋伯兮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 蒋伯兮抹了抹头发,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整个人都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扶着额头说道:“对不起秦青,我也不想忘了你。可是当年我发了一场高烧,醒过来的时候,记忆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秦青惊讶地睁大眼睛。 能把人的记忆都清除的高烧,那肯定是非常严重的。 秦青脸色白了白,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蒋伯兮抬眸,苦笑着看向秦青:“我发高烧那天就是认识你的那天。送走你之后,我就晕倒了,高烧到41度,是我妈偶尔来店里看我,才及时把我送去了医院。所以那天的记忆,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对不起。” 蒋伯兮无奈地摇头,满脸愧疚。 然而秦青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份愧疚。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发起了高烧,那肯定是遇到了意外状况! 那天的意外状况是什么? 秦青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那场刺骨的冰雨,还有五六个孩子围殴蒋伯兮一人的情景。 蒋伯兮他……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忽然病得那么严重!如果蒋妈妈不能及时赶到,他会不会…… 秦青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他脸色一白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编剧拿着一个药瓶和一杯温水走进来,担忧地说道:“蒋总,你又忘了吃药!快,赶紧的,否则你待会儿又该头疼了!” “你拿药的时候没让我爷爷看见吧?”蒋伯兮紧张地问。 “没有,你放心吧蒋总。不是我说啊蒋总,你这毛病最好还是找个专业的医生好好查查吧。” “我心里有数,你少啰嗦。”蒋伯兮不耐烦地皱眉。 编剧还想劝,又怕被骂,只能摇头。 蒋伯兮快速吞服了药片。 编剧接过药瓶和水杯,朝门口走去,路过秦青身边时忽然说道:“秦老师,你跟蒋总是好朋友吧?要不你劝劝蒋总,叫他尽早去医院做个脑部ct。他这头疼的毛病都十几年了,听说是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要是不早点治,万一以后变得更严重——” “别说了,你给我出去!”蒋伯兮大声呵止编剧,又紧张地看向秦青。 编剧摇摇头,叹息一声,然后才推门出去。 其实药瓶里的药全都是维生素片。 只要把瓶子打开,倒出一粒细看,这场戏就穿帮了。但秦青不会那样做的。他脸色惨白地答应了编剧的要求,然后慢慢走过去,坐在蒋伯兮身边,主动握住蒋伯兮的手。 “你的病一直没好是不是?你为了帮我——” “没有的事。我就是偏头疼,高三那年压力太大留下的老毛病。”蒋伯兮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强笑道:“我只是想解释清楚当年那个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忘了你。秦青,以后我的爷爷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当年因为高烧,忘了很多事,被我爸妈洗脑,说了很多伤害爷爷的话,你代替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病得很重,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蒋伯兮捂住脸,疲惫地叹息。 他越是这么说,秦青就越是愧疚。 被遗忘、被欺骗的伤心难过,早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浓浓的感动与担忧。 秦青对蒋伯兮再无一丝芥蒂。 “我会帮你解释的,蒋爷爷不会怪你。我虽然退出了节目,可我会留下照顾蒋爷爷。” 秦青抿了抿薄唇,停顿下来组织语言,然后红着耳尖补充了一句:“我也可以顺便照顾你。你如果不舒服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家的住址能给我吗?我平时做了好吃的就给你送一份。” 蒋伯兮:“!!!”哈哈哈,成了!!! 第132章 6职场真人秀24 蒋伯兮心里快乐疯了,面上却流露出满满的愧疚。 “谢谢你秦青。不过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你不用担心。你还要开店,以后会很忙的,我有时间去你们店里吃,你不用单独帮我做。”他极为体贴地说道。 在感情方面,秦青不是那种很懂得积极进取的人。被拒绝了之后,他只能尴尬地应声,有些无措地缩回手。 蒋伯兮:“!!!”艹,该不会翻车吧? 下一秒,他飞快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把自己的地址发送过去。 “你送到这里就好了,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回家等你。” 秦青的手机在节目组那里,于是探过头来看了看蒋伯兮的手机,默默记住了这个地址。 蒋伯兮垂眸看着秦青的侧脸,目光里的喜欢和眷恋静静流淌了一会儿,又在秦青看过来时迅速收敛。现在,二人的位置已完全颠倒了。 在这段感情里,秦青逐渐找回了理智,开始审视,开始思考,开始保持距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那一个却换成了蒋伯兮。 如果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蒋伯兮拿什么留住秦青? 秦青察觉到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于是抬眸看去,然后愣了一愣。 只见蒋伯兮竟红了眼眶,白了面容,露出痛苦的神情。发现秦青在看自己,他想马上藏起这脆弱的表情,却失败了,于是只能狼狈地撇开头,扶了扶额。 “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秦青担忧地问。 “不是。”蒋伯兮的声音非常沙哑。 “我会按摩,我帮你按一按吧?”秦青万般无措地站起来。 “秦青,陪我坐一会儿好吗?只要一会儿。”蒋伯兮忽然搂住秦青纤细的腰,将他站立的身体拽下,紧紧抱入怀中。 “秦青,我好难过。”蒋伯兮顺势把自己的脸庞埋进秦青温暖的肩窝。 秦青狼狈地跌坐在沙发上,身体被牢牢禁锢,肩头一沉,扑过来一个人。他被压住了,承担着另一个人的重量,胸口觉得很闷,却完全不敢乱动。 他听得出蒋伯兮沙哑声音里的痛苦。 这是一个被打败的男人,茫然失所,孤独寥落。 秦青先是举起手,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放下手,轻轻抱住了蒋伯兮的腰。 他们互相拥抱了。不是重逢时那短暂的接触,而是长时间的,为彼此等待也为彼此驻留的永久。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回到家一样。 这样的感觉正是秦青想要追寻的。当他以为自己彻底失败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忽然拥有了梦里的一切。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然后手指微微一动,开始缓慢而轻柔地拍抚蒋伯兮的后背。 他垂下头,把自己温热的嘴唇凑到蒋伯兮耳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蒋伯兮的心就在此刻融化了。 因为欺骗了秦青,他本来还有些心慌。可是现在,去他妈的心慌!只要秦青能留下,被自己紧紧拥抱,牢牢霸占,再多的手段他都能使出来! 见蒋伯兮许久没说话,秦青又把嗓音压低了一些,更为温柔地问:“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是大明星,我会保护好你的隐私。我嘴巴很紧的,你要我发誓吗?” 好乖啊! 蒋伯兮差点笑出声来,却硬是用高超的演技逼红了自己的双眼。 他抬起头,目光万般复杂地看着秦青,眼瞳里的哀伤浓得好似两口深潭。 秦青心里一慌,连忙追问:“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 蒋伯兮再次把头埋进秦青的肩窝。意识到秦青对自己的喜欢并没有完全消失,秦青依然那么在乎自己,甚至愿意倾其所有地帮助自己,蒋伯兮哪里还能装出难过的样子? “秦青,你知道吗,我发高烧失去记忆那天,我爸爸假装自杀了……” 蒋伯兮慢慢讲述着当年那些事。 秦青的眼睛慢慢睁大,脑子都有些乱了。他没想到蒋伯兮离家出走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内情。 “秦青,我不是选择了放弃,我是没得选,你明白吗?”蒋伯兮用异常痛苦的声音说道。 他的脑袋轻轻蹭了蹭秦青的肩窝,像个迷失了路途的孩子。 秦青垂眸看他,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抚摸他充斥着迷茫和痛苦的脸。秦青好心疼当年那个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帮助自己,少年不会在一团混乱之中丢失了选择的机会。 “我原本可以有另一种人生。”蒋伯兮抱紧秦青的腰,嗓音沙哑地说道:“我原本可以做我喜欢的事,走我想走的路。” 秦青连忙揉了揉蒋伯兮的脸颊,又揉了揉蒋伯兮的头发。 他快内疚死了!一切都是因为他! “秦青,这些年,我压力好大。”蒋伯兮被揉得身体都酥了,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抑制住心里的躁动,呢喃道:“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看一会儿烹饪视频。我喜欢听热油的滋滋声,也喜欢看那些袅袅的烟火气。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减压方式,但其实这是我藏在心里的渴望。秦青,我从来就没想过放弃,可是我没有办法。” “秦青,你不用羡慕我,其实是我羡慕你。你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可我早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蒋伯兮的嗓音变得哽咽。 秦青心里一痛,竟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嘴唇贴了贴蒋伯兮冰凉的额头。 蒋伯兮:“!!!” 幸福来得太快,他一场戏还没演完就差点破功。心脏像是被切开了一个口子,酿进去无数的幸福和喜悦,然后放进高压锅里蒸,变得又热又胀。 蒋伯兮闭上眼,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继续开口:“秦青,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会忘了你,我会好好保护你。” 或许这场戏是演的,但是这些话却都出自最真的心。 蒋伯兮抬起头,直直地望着秦青。 秦青的眼眸也红了,晶莹的泪光像星子般闪烁。 “对不起,当年要不是因为我——” 蒋伯兮打断了这句话:“不要把错误归咎在自己头上。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我真的很高兴能帮到你。能照顾爷爷,你也很开心吧?爷爷因为没能找回你,内疚了很多年,你不想看到他内疚对不对?其实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以后我们都要开心地生活,不要再纠结于过去。这就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蒋伯兮轻轻拍打秦青的肩膀,慎重问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嗯,我明白。”秦青乖乖点头,眼眶和鼻尖都红彤彤的,一副想哭又极力忍耐的模样。 他怎么能埋怨蒋伯兮忘了自己呢?他真不应该! 蒋伯兮用指腹揉了揉秦青绯红的眼尾,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好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们出去吧。” 秦青连忙站起身,冲蒋伯兮伸出手,这是要拉蒋伯兮起来的意思。 其实根本没病的蒋伯兮忍着笑握住这只手,被拉起来之后顺势又抱了抱秦青,拍拍秦青的背,满足一下心中的贪欲。 “我头疼的事你别告诉爷爷。他为我爸和我二伯操了一辈子的心,现在他自己也得了那样的病,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操心。”蒋伯兮装作苦恼地说道。 “好,我不告诉他。但是你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秦青紧张万分地握住蒋伯兮的手。 蒋伯兮马上反握住这只手,自然而然地说道:“那你陪我去吧。” 反正当代医学对人体大脑的了解还很少,ct拍不出什么异常也不妨碍他装病。 “好。你约好时间我陪你一起去。”秦青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两人手拉手走到门口。蒋伯兮忽然晃了晃秦青的手臂,问道:“我身上没什么异常吧?爷爷眼神很厉,我怕他看出来。” 秦青连忙抬头打量蒋伯兮,却见对方垂着头,勾着唇,一双深邃眼眸无比温柔地看过来,简直英俊得令人窒息。 秦青耳朵尖红了红,慌忙摇头:“没,没什么异常。” 蒋伯兮莞尔一笑,显得风流又洒脱:“那就好,我们出去吧。” --- 听见开门声,蒋广元立刻抬头看过去,刀锋一般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这是好上了? 虽然早已说过不会阻止孙子,可是看见这一幕,老爷子依旧会觉得心梗。 “这世上的好白菜怎么总是被猪拱?猪到底有什么魅力?”蒋广元上上下下打量孙子,满脸都是嫌弃。 “小甜豆,我们走!跟爷爷看门面去。”蒋广元招呼道。 “去哪儿看门面?”秦青放开蒋伯兮的手,朝老爷子走去。 “对面就有很多门面。你放心吧,这一条街都是爷爷的。你以后就是这条街的小当家!”蒋广元举起拐杖,银制龙头对着外面的大街,气吞山河地说道。 秦青:“……”小当家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太中二了? 蒋伯兮看着自己被放开的手,眼中划过一丝不满。老东西果然还是那么讨厌。 “蒋总,现在可以开拍了吗?”站在一旁的导演忍不住催促了一句。他们这些人已经等很久了。 “开拍吧。”蒋伯兮恋恋不舍地看着秦青的背影,心不在焉地说道。 “秦老师走了,谁来当总厨?一间厨房总要有个总厨的。”导演又问。 “厨师服给我,我来当总厨。”蒋伯兮依然看着一老一少慢慢走向门口的背影。 “你来当总厨?”导演提高音量反问。 “怎么?我不够格?”蒋伯兮抽空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又快速看向秦青。 “可以可以,你来当然是最好的!观众就爱看这个。”导演马上派人去找厨师服和厨师帽。 听见孙子的话,蒋广元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非常复杂。当年那个发下毒誓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却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孩子长大了啊! 蒋广元点点头,叹出一口气。 秦青清澈的眼眸也定定地看着蒋伯兮。 蒋伯兮冲他挥挥手,勾着薄唇笑得十分温柔,然后背转身,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挺拔的身姿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佝偻。 秦青心尖一颤,大约猜到他是头疼症发作了,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回走了几步。 蒋广元拉住他问道:“那个混小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因为发高烧才忘了我。他说他其实没得选,心里很难过。他还说他很对不起你,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希望你能原谅他。”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蒋广元嘴上很硬,心却早已经软了。 秦青看着蒋伯兮疲惫的身影,心也软了。蒋伯兮一直在揉太阳穴,他的头大概很疼吧? 心里一急,秦青竟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蒋爷爷,要不我们明天再看门面吧?我想留下看他们录节目。” 蒋广元以为小孩子贪玩才会这样,便乐呵呵地答应了。 “混小子!”他冲蒋伯兮的背影喊道。 蒋伯兮马上回头,一脸“疑惑”。 “秦青要留下看你们录节目,你帮我好好照顾他!”蒋广元举起拐杖,威胁性地指了指。 蒋伯兮:“……”哈哈哈,又成了! --- 秦青终究还是留下了,却没出现在镜头前,而是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蒋伯兮。 “录节目的时候你们可以停下来休息吗?”他问身边的导演。 “可以啊。录播比直播自由。我们到了饭点就休息了。” “那你们中午几点休息?” “十二点半。” 秦青看了看手表,问道:“我可以使用厨房吗?” “可以啊,你只要不出现在镜头里就行了。”导演可不敢得罪蒋老爷子和蒋总共同的宝贝,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蒋伯兮正与君绿竹等人讨论新菜式,看似很投入,实则每隔几分钟就会往秦青那边瞟一眼。 又一次与他的目光碰上,秦青不由举起手,挥了挥。 蒋伯兮忍不住笑了,眼睛里熠熠生辉,仿佛注入了一条星河。原来他曾经失去的那些光芒,全都遗落在了秦青身上。 秦青也笑了,伸出胳膊,指了指一旁的灶台,两只手翻来翻去,做了个炒菜的动作。 蒋伯兮又是勾唇一笑,微微地眨了眨眼。 这种隐秘又暧昧的小表情由他做出来,杀伤力简直堪比武器。秦青愣了一愣,然后耳朵便红了。 原本已打定主意不要再喜欢的人,现在好像变得更喜欢了。怎么办啊? 秦青心乱如麻,手上的动作却井井有条,快速挑拣了一些食材和中药,分别处理好,开始烹饪。 一名切菜小工悄悄挪到他身边,伸长脖子看。 “你在炖药膳啊?”这人神神秘秘地问。 “是的,你能帮我处理一下这根海参吗?”秦青礼貌地点点头。 “好。”切菜小工马上把海参接过去,用火烘焙一下,刮掉焦皮,迅速切开,然后顺手把别的食材也都拿过去,切丁、切片、切段、切丝。 菜刀撞击砧板,发出匀速的嘟嘟声,听上去像一首旋律。 秦青被这富有节奏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向对方,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喊道:“欧阳老师?” 切菜小工:“!!!” “你说什么?”他呵呵一笑,开始装傻。 “你的刀功很不一般,你的声音有点熟悉。”秦青认真看着对方。 切菜小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儿。 比拼耐心,切菜小工终究还是输了,只得竖起食指,做了一个保密的动作,小声说道:“嘘,我是观察员,不能暴露的。” 秦青大约猜到了一些剧情,忍不住莞尔。两人不再说话,迅速分工合作,炖好了一锅药膳。 午休时间到了,场务搬来很多盒饭,导演也大声喊停。 君绿竹等人簇拥着蒋伯兮走到场外,轮流领取盒饭。 蒋伯兮抬头四顾,却没找到秦青,心下不由一沉。只是一个不经意的错眼,短短几分钟时间,秦青就不见了身影,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慌乱。 他放下盒饭,怀揣着一颗急促跳动的心大步朝餐厅外跑去。 却在这时,员工休息室的小门打开了,秦青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又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招了招。他不敢喊出声,也不敢太露头,脸上还带着一种做贼般的心虚。 蒋伯兮慌乱的心立刻安稳下来。 他叉着腰站在玄关处,大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一边低笑一边摇头,慢慢朝秦青走去。 “你干什么神神秘秘的?”他话音刚落,秦青就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进了员工休息室,还反锁了房门。 没有人注意到房门反锁的咔哒声,君绿竹却格外关注地看了一眼,嘴角诡异地翘了翘。 她早就发现那两个人的关系好得有些异常。虽说男人和男人勾肩搭背并没有什么,但蒋伯兮连录节目的时候都忍不住一直在搜寻秦青的身影,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他们在谈恋爱吧?这件事可以利用吗? 君绿竹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世间的一切,无论人或事,于她而言只分为两个种类,一类是无用的,一类是有用的。 “你别吃盒饭,吃这个。”秦青把蒋伯兮拉进休息室,指着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盅药膳说道。 蒋伯兮愣愣地坐下。 “这是你专门为我做的?” “嗯,这是补脑安神汤,快趁热喝吧。”秦青把消过毒的勺子和一小碗白米饭递过去,嘴角勾着温柔的浅笑,眸子里溢出浓浓的关切。 蒋伯兮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一条纯白色的围裙。当自己把勺子和米饭接过去时,他慢慢脱掉围裙的样子真的很美好。 这是生活中最为寻常也最为温馨的模样。这是秦青能为蒋伯兮带来的最宝贵的东西。 一个家、一份温暖,以及很多很多的幸福。 蒋伯兮的心化了。 他清了清堵塞地十分厉害的喉咙,然后才笑着说道:“叫我喝汤干什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秦青把围裙放在沙发靠背上,自己坐在蒋伯兮身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只给你一个人炖了汤,别人都没有,这样不太好。” 他眨了眨眼,小声问道:“这个算是开小灶吧?” 蒋伯兮朗声大笑起来,手臂圈住秦青的脖颈,亲昵地说道:“那你能不能经常给我开小灶?” “嗯。我每天给你炖汤都可以,只要你喝的惯。”秦青认真点头。 “我喝的惯!”蒋伯兮马上舀了一勺汤,吹凉了塞进嘴里。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他怎么可能会不习惯?他只怕秦青忽然有一天厌倦了自己,消失无踪。 --- 别墅里,一个男人戴着手套和脚套,堂而皇之地走进秦青的房间。 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发出说话声:“喂,小李,查出问题了吗?别墅的摄影机为什么忽然全都关机了?” “我还在查,应该是线路问题。”男人拿出手机看视频。视频里,秦青正慢慢输入密码,打开行李箱。他身后悬挂的摄像头把这一幕拍得清清楚楚。 男人把画面放大,看清密码,很快就打开了箱子,拿起最顶上的一个笔记本,翻开后用微型摄像机拍摄。 拍下之后,每一帧画面定格,就能清晰地读取笔记本上的文字。 男人翻得很快,眼看一个本子马上就要拍完了,一只胖猫忽然钻进他怀里,娇滴滴地咪呜了一声。 “小猫咪,你好啊。”男人笑着打招呼,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我很好,但你很快就要不好了。”996奸笑着说道。 男人颇觉讽刺地低语:“我在偷你主人的东西,你却跟我这么亲密,你说你是不是傻?” “你他喵的才傻!”996转过身,撅起屁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人怀里拉了一坨屎。 三文鱼发酵了一晚上,又被胃酸和肠液腐蚀成一大坨黄灿灿、黏糊糊的东西,那个气味简直了…… 男人眼白一翻,整个人差点晕厥。 他连忙丢开笔记本,想把猫屎从衣服上抖落,又害怕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只好兜着这坨屎跑进君绿竹的房间,借用君绿竹的浴室洗了个澡。 反正君绿竹知道他会来,发现卫生间里的异味也不会跟别人说什么。 忙活了大半天,男人终于把自己收拾干净,外套裹着一坨屎,团吧团吧,塞进了君绿竹的床底下。他本想找那只胖猫算账,但楼上楼下全都跑遍了也没发现那只猫的踪影,只好作罢。 他重新回到秦青的房间拍摄笔记本里的内容,却没发现自己早已摘掉手套,在笔记本上留下了指纹。而他身后的一台摄影机不知何时竟打开了,把他所做的一切拍摄得清清楚楚。 第134章 6职场真人秀26 君绿竹走向冷鲜柜,准备挑选食材。 秦青知道她要做一款夹心巧克力,但目前为止,她自己还不知道。她在柜子前左右徘徊,来回走动,摇摆不定。 秦青记笔记有一个习惯,除了中文,他还喜欢用英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法文等各种文字记述自己当时的灵感。他的菜谱是全世界各地美食的大杂烩。 君绿竹拿到他的笔记本之后不得不聘请了专业的翻译进行整理。目前两周过去了,团队才整理出薄薄的一册,可供君绿竹挑选的配方实在是少得可怜。 一场盛大的婚典,拿什么甜品当伴手礼最合适?又要上档次,又要有寓意,还要便于携带保存。 君绿竹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个配方。她立刻冲向摆放着黑巧克力的冷鲜柜。 与此同时,秦青怀里抱着一只胖猫,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踏上了前往黑加仑的路。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继续看直播。 君绿竹在各个冷鲜柜前游走,时不时拉开某扇柜门,探进去半个脑袋查看,却始终没有拿出任何东西。 由于她之前出色的“表现”,节目组专门派遣了一位摄影师跟拍她。原本观众只能看见蒋伯兮和欧阳毅的视角,现在君绿竹的影像也出现在了分屏里。 另外几个嘉宾在做什么,除非蒋伯兮或欧阳毅特地跑过去采访,否则观众是看不到的。ai剪辑师会把这几个选手发出的声音自动抹消,以免影响主画面的播放效果。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君绿竹才会肆无忌惮地对一个切菜小工说出那样的话。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且确定这些声音会被ai机器人剪掉。 她哪里知道欧阳毅这边的眼镜摄影机收音效果那么好。她还作死地凑到欧阳毅耳边说话,收声装置正好就是两根眼镜腿,所以她尖酸刻薄的言辞,听在观众耳朵里是带着环绕立体声的。 那种太过真实的,以受害者身份去亲历的羞辱场景,让观众对君绿竹的印象一瞬间跌入谷底。 目前,她的团队和一部分粉丝还在拼命帮她洗白,但买账的人很少。 她明知道自己正站在事业崩塌的悬崖边,却还要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忙忙碌碌地挑选食材。 周娜娜等人的篮子都已经装满了,她的篮子还空空如也。她走过一个接一个的冷鲜柜,面色渐渐变得惶急。 996仰躺在秦青腿上,胖乎乎的肚皮挺得老高。 秦青把手机横放在它肚皮上,让它支起两条后腿顶住。 996翻了个白眼:“……你把当手机支架呢?” 秦青揉了揉胖猫的脑袋,温声道:“乖。” 996故意把肚皮鼓得高高的,作势要顶走手机,然后又忽然泄气,让手机陷进自己的软肉里,得意洋洋地冷哼一声。 它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手机,任劳任怨地当起了手机支架。 “君绿竹转来转去的,转什么呢?她不是要做巧克力吗?她配方都偷走了,还在这儿犹豫什么?拿了东西直接做呗!”996奇怪地问。 秦青低声笑了笑,觉得很有趣,“冷鲜柜里的食材都没有贴标签,她不认得。” “t?一个厨师连食材都不认得?”996惊呆了,一张嘴竟然飙出了英语。 “那么多香草摆放在一个柜子里,你能分得出大溪地香草、波本香草、墨西哥香草等不同产地的香草吗?” 996盯着冷鲜柜里黑黑的细细的,长条状的一根根香草荚,双眼有些发直。 “如果让我闻一闻,我一定能分出来。如果让我看,我分不出。”996摇摇头。 “是的,嗅觉灵敏的那些厨师,他们只要拿起香草荚闻一闻就能分辨出产地。这种不贴标签,却把不同产地的相同食材摆放在一起的做法,也是节目组对几个嘉宾的考验。看样子,君绿竹无法通过这种考验。她的嗅觉还不够灵敏。即使她的嗅觉很灵敏,对于从来没接触过的食材,她也是毫无办法。” 秦青说话的时候,犹豫不决的君绿竹终于拿起一根香草荚,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她皱着眉头,面色很凝重。 然后她又拿起旁边格子里的香草荚闻了闻,再然后是第三个格子里的香草荚,第四个…… 她依次嗅闻,依次放下,面色冷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观众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任何一点讯息。 “我敢打赌,她现在手心里肯定全都是汗。”996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一个正宗学渣!作业本借给她抄,她都抄不对!” 秦青摇摇头,心里深感疑惑:“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女主?命运之神是怎么选角的?” 996不想说那些破事,摇头道:“咱们把剧本当成趋吉避凶的指南就好了,别的不用在意。这女主角又不是我们boss选的,是外地来的煤老板加塞的。这种货色,我们boss才看不上呢!” 秦青似懂非懂地点头,感叹道:“没想到神仙之间的人际关系也这么复杂。” “哈哈喵,她没敢拿香草,怕搞错!”996忽然笑起来。 秦青勾了勾唇,又摇了摇头,只觉得这样的君绿竹万般可笑。 “她要去拿辣椒了。话说回来,做巧克力为什么要用辣椒啊?”996仰起头,好奇地问。 “为了调和风味。告诉你,你也不懂。”秦青指了指手机屏幕里的君绿竹,笃定道:“辣椒她也分不清。我的配方对于食材原产地的要求非常苛刻。她如果不严格按照我的清单来选食材,做出的甜品就完全不是那个味道了。” 996严肃点头:“我懂!就像以前的老干妈和现在的老干妈。都是用一样的东西做的,因为产地不同,品质不同,味道就大不一样了。” “你说的对,不愧是我的猫。”秦青笑着捋了捋996的圆脑袋。 996得意地哼哼了一声。 君绿竹走到摆满辣椒的冷鲜柜前,双手背在身后,假装轻松地来回踱步。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另外几个嘉宾,发现他们早已选好食材,走向各自的灶台,准备操作了。 而她还被困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两手空空,走来走去。 “哈哈哈,她额头冒汗了!”996用两只爪子举起手机,让秦青仔细看。 秦青无奈地叹息:“你手里的剧本该不会是那个煤老板自己写的吧?我感觉他在强捧君绿竹。” “对对对,你真聪明!剧本就是煤老板写的。为君绿竹量身定制的嘛。” 一人一宠说话的时候,君绿竹拿起一根根辣椒嗅闻,又一根根放下,离开的时候依旧什么都没拿。 996笑得快不行了,“秦青,你说她该怎么办啊?随便拿几样食材闭着眼睛做吗?” “做不出来的。她想赢就只能严格按照我的配方来做。”对于烹饪,秦青总是拥有着绝对的信心。 君绿竹不是想赢,而是必须赢。在事业濒临大溃败的关头,她需要用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心里快急哭了,面上却越来越冷静。她太知道如何处理无用的东西,而此时此刻,过分的焦虑和慌乱就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只是绕着食材区慢慢走了两圈,消耗了一些体力,便已经处理掉了那些情绪垃圾。她回过头,看向帮周娜娜处理食材的欧阳毅,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她快速挑选了奶油、面粉、白砂糖、鸡蛋、水果等一系列食材,假装自己要做一个蛋糕。 这一次,嘉宾可以无限量地使用食材,她并不担心后面没有机会改做巧克力。 欧阳毅游走于各个嘉宾之间,帮着大家处理各种食材。他忙忙碌碌的样子与别的切菜小工没有什么区别。谁需要他,大声喊一句老杨,他就会乐呵呵地走过去。 三十位普通食客留下评分后便离开了,虽然等了很久,但他们对菜品的味道还是很满意的。两位明星嘉宾留在前厅与蒋伯兮聊天。他们说起了拍戏时遇到的很多趣事,把气氛炒得火热。 后厨的气氛也很火热。周娜娜等人忙得飞起。 君绿竹开始打发蛋白。 她故意用脚踢松了打蛋器的插头,令旋转的机器忽然停止工作。她反复摁着开关,冷汗一颗颗地从额头冒出来。 刚才在冷鲜柜前徘徊时,她明明很紧张却要装作不紧张。现在,她不紧张了,却要装出紧张。 她重重地放下打蛋器,狼狈地喊道:“老杨,老杨,你过来!” 欧阳毅很快就跑了过来。 观众忍不住夸赞:【欧阳老师脾气真好!】 【是我,我一个大耳刮子把君绿竹扇到天花板上去!】 “君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欧阳毅用围裙搓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帮我打发蛋白。打蛋器坏了,你用手搅。”君绿竹把装满蛋白的钢盆递过去。 “好嘞。”欧阳毅毫无怨言,拿起一旁的手动打蛋器迅速搅拌。 君绿竹拿起小刀,给苹果、芒果、黄桃等水果削皮,用糖水腌渍,待会儿好放进蛋糕胚里。 她一边削一边催促:“你动作快点!我已经落在最后了,我不想输!” “好的君小姐。”欧阳毅好脾气地答应,然后加快了搅拌的动作。 观众:【君绿竹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看见她我就来气!】 君绿竹飞速削掉水果皮,故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很慌乱,然后咬咬牙,一下子削掉了食指上的一层皮。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银白的流理台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痛呼一声,眼泪瞬间夺眶。 欧阳毅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然后唤来工作人员帮忙处理。 “我没事,缠一块创可贴就行了!我还要做蛋糕。”君绿竹赶走工作人员,把沾了血的水果都扔掉,重新跑回食材区拿新的水果。 她戴上了很贴肤的塑胶手套,这样可以避免伤口污染食物。 她带着水果飞快跑回来,想要拿起小刀继续处理果皮,却被欧阳毅阻止了。 “君小姐,这些东西你放着吧,我来帮你处理。”骨子里的侠客精神让欧阳毅无法冷漠地对待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 君绿竹犹豫了一秒,迅速把小刀递过去:“你削水果,我来打发蛋白。我们一定要快。” 她的态度很坚决,也很强势,欧阳毅不知不觉就放下了钢盆,拿起了小刀。 君绿竹立刻接替了欧阳毅的工作,迅速搅拌蛋白。但她力气太小,心里又着急,只搅了三两下竟然就把钢盆打翻了。细腻的白色泡沫沾满了头脸和前胸,让她显得万分狼狈。 正在看直播的秦青和996被钢盆翻倒的巨响吓了一跳。 “喵了个咪的,她在干嘛啊?毛手毛脚的,根本不像她的作风!而且她不是要做巧克力吗?”996觉得很奇怪。 秦青摇摇头,也很疑惑:“不知道。” 屏幕上全都是嘲讽君绿竹的言论:【君绿竹好没用!】 【她是怎么吸粉五百万的?】 【她得失心太重了!只想着赢!】 【这么多嘉宾里面,她的厨艺其实是最差的吧!】 【所以她慌了!】 欧阳毅也慌了。他连忙跑向消毒柜,拿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君绿竹,“快擦擦吧!” “蛋白都快打好了。”君绿竹接过毛巾,却没擦脸,只是哽咽着呢喃了一句。 “没事的,重新再打就好了。”欧阳毅耐着性子安慰。 “可是大家都快做好了,只有我还是一团乱!我不想输!”君绿竹用白色毛巾捂住脸,闷闷地说道。 “输赢没有关系的。”欧阳毅快速收拾桌上的白色泡沫,然后把钢盆洗干净。他不喜欢君绿竹,却也可以花费十足的耐心去开导一个迷失的小辈。这两者是不冲突的。 “有关系!”君绿竹放下白毛巾,露出哭花了的一张脸。 她很美,美得像秋水般柔静,也美得像碧空般清澈。于是当她梨花带雨,凄凄切切的时候,那种令人不得不怜爱的魔力便自然地产生了。 欧阳毅的语气更为温和了几分:“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不要把得失、名利、胜败,看得太重。” “你不懂。”君绿竹一边哽咽一边摇头:“我的确很年轻,但我奶奶已经老了。她现在就在电视机前看着我,我不要让她失望!” 君绿竹说着说着便蹲下,把脏兮兮的脑袋埋进臂弯里。她此刻的样子看上去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亲情永远都是最能击中人心的一种情感。 奶奶老了,奶奶的时间不多了,在她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成为她的骄傲。如果把君绿竹的勃勃野心解读成这样一句话,对她的反感似乎一瞬间就减少了。 有人开始在弹幕里安慰她,让她振作。 她以前拍摄的那些视频,描写祖孙情的画面并不少。喜欢她的人很容易代入这份感情。 【君君别哭了,为了奶奶你也要加油啊!】 【奶奶在看你呢君君,别放弃啊!】 【君君不是为了赢,是为了奶奶啊!】 欧阳毅膝下也有一个小孙子。他常常会幻想孙子长大之后的模样。不用太出色,健康就好,对长辈也要孝顺。 谁不喜欢孝顺的孩子? 君绿竹性格有些缺陷,但她还年轻,年轻就会气盛,做错事是难免的。她对奶奶这么好,足以证明她本质不坏。欧阳毅心软了,也跟着蹲下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别哭了,咱们重新做。我帮你好不好?我十一年的专业切菜工,动作很麻利的。” 这句话正中君绿竹下怀。她立刻抬起头,破涕为笑,然后用毛巾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大叔。还有,之前对你说了很多不礼貌的话,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欧阳毅大度地摆手。 君绿竹涨红了脸,露出羞耻的表情,小声说道:“大叔,我告诉你实话吧。我有一次从宿舍出来,忘记冲马桶,搞得整个屋子都很臭,把大家熏到了。娜娜刚才提醒我冲水,我脸皮薄,就生气了。对不起大叔,我迁怒你了。” 欧阳毅愣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 他完完全全被君绿竹蛊惑了。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些小脾气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傲娇得很,受了委屈就会跺跺脚,发发火。 这样一想,他竟半点也不觉得君绿竹讨厌,反倒觉得对方十分可爱。 观众也被君绿竹的表演迷惑,嘲讽之声一扫而空,全都变成了【哈哈哈】的大笑和【好可爱】的赞叹。 一哭一笑,再加一条血淋漓的伤痕和一件小糗事,君绿竹完美地实现了舆论的反转。 秦青和996已经看傻了。 “这才是真正的技术!”996四只爪子全都在竖大拇指。 秦青眨了眨眼,心里颇感震撼。 “煤老板选她当女主,还是有道理的。” 但事情还没完。君绿竹蹲在地上笑了一会儿,然后抹抹眼泪,娇憨地说道:“大叔,我们不做蛋糕了,我们做巧克力吧。我奶奶特别喜欢吃巧克力。” “巧克力?可以是可以,但很难做出彩。市面上的高档巧克力什么风味都有,两位嘉宾应该吃过不少,他们会很挑的。你想想,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拿出去的伴手礼肯定不能掉份儿的。” “大叔,我有绝招。”君绿竹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欧阳毅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大叔,麻烦你帮我把墨西哥香草、哈拉皮纽辣椒、马克西姆黑巧、食用黄金……取过来。我要拿出秘密武器了。” 欧阳毅越听眼睛越亮,竖起拇指赞叹道:“小丫头有两把刷子!这种夹心巧克力我从来没在市面上见过。你等着,大叔帮你拿食材。” 至此,困扰君绿竹的所有问题全都解决了。 被观众讨厌?无所谓! 被重磅评委排斥?没关系! 不认识食材?那更不是问题! 君绿竹站起身,慢慢吞吞地用毛巾擦掉身上的白色泡沫,头颅低垂的一瞬,嘴角飞快翘起。没有什么麻烦是她解决不了的。她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 【君君加油!】弹幕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鼓励君绿竹的话。 996看呆了,噎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厉害了喵!” 秦青抿抿薄唇,颇为后怕地说道:“幸亏我退出了节目的录制。” “是吧,我就说过让你不要跟她接触。你看她,轻轻松松就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连欧阳毅这种老江湖都被攻陷了!”996用爪子挠挠屁股,好奇地说道:“如果你不在节目里,蒋伯兮跟她相处久了,该不会也被她攻略吧?她手段老厉害了!” 秦青脸色一白,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他想也不想便对前排的司机说道:“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 996嘿嘿直笑:“你紧张了吧?” “不是。”秦青看向一旁的保温桶,小声辩解:“我怕汤放凉了。” --- 君绿竹和欧阳毅联手做巧克力的时候,秦青正飞速往黑加仑赶,而蒋伯兮坐在前厅,陪两位明星嘉宾说话。 秦青抱着996,拎着保温桶,从计程车里下来时,君绿竹的夹心巧克力也刚好摆放在两位嘉宾面前。 周娜娜、廖中方、张诚的作品,两位嘉宾都已经吃过了,评价有好有坏。 目前为止,周娜娜的胜率最大。 “巧克力?我们也考虑过购买巧克力礼盒当伴手礼。我们之前看中的品牌是米歇尔柯兹,你这款手工巧克力,能比米歇尔柯兹更好吗?”打扮得光彩夺目的女明星笑着问道。 君绿竹拿起餐盘上的小刀,谦虚地说道:“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没给别人做过。两位老师可以试吃一下。”她把刀刃轻轻往下压,切开了砖块状的黑色巧克力。 一股流动的黄金从黑巧克力的夹层中缓慢地流淌出来,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极浓,极甜、极清新的,仿佛浸泡在纯白牛乳中的花草香气。 口水不由自主地分泌,令两位嘉宾发出尴尬的吞咽声。 不曾品尝,只是看着色泽,嗅着香味,他们就已经迷醉了。这款巧克力似乎比他们见过的最高档的巧克力,品质还要上乘! 观众看傻了,继而疯狂发送弹幕:【君君好棒!】 【君君高能!】 【这样的巧克力真的是人间可以吃到的吗?】 “我可以试吃吗?”女明星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叉子。 男明星矜持地笑了笑,交叠在一起的双腿却已经放平了。这是蠢蠢欲动的表现。 “请。”君绿竹礼貌颔首。 坐在一旁的蒋伯兮也拿起刀子,切下了一块沾着液体黄金的巧克力。 这时候,秦青已带着996走进黑加仑。996还抱着手机在看直播。 “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剧本里写了,君绿竹就是靠这种巧克力收获了蒋伯兮的爱情。如果是我,我也得迷糊!秦青,你走快点,别磨蹭了!再磨蹭老公就没了!” 听见“老公”二字,秦青苍白的脸颊不由涨得通红。但他习惯了做事不紧不慢,即便心里很着急,也还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前厅。 刚跨入拍摄场地,他就听见蒋伯兮用怪异的口吻说道:“这道甜品真的是你自己研发的吗?为什么我吃出了秦青的味道?” 第135章 6职场真人秀27 听见蒋伯兮的话,秦青愣了一愣。 就在这时,节目组的一名工作人员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秦青疑惑地看向对方。 996瞬间炸了毛:“秦青,就是这个人偷偷跑进别墅,偷走了你的笔记本!他是君绿竹的同伙!” 秦青面色一冷。 抓住他的男人压低嗓音,笑嘻嘻地开口:“秦老师,你来得正好,我刚才还说要给你打一个电话呢。” “你找我有事?” “秦老师,你也在看直播吧?”男人指了指秦青一直在闪光的手机,低声说道:“如果不想各大娱乐版面出现你和蒋伯兮在搞同性恋的丑闻,你最好保持沉默。蒋伯兮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可是很不容易呢。” 秦青挣脱了男人的钳制,清澈眼眸里掀起波澜。 他当然知道蒋伯兮能有今天是用什么换来的。有一次拍摄爆炸场景时,蒋伯兮坚决不用替身,差点死在火海里。 他的职业看上去光鲜亮丽,付出的辛劳乃至于伤痛,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秦青许久没回话,眸子里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 那人继续威胁:“只要我们把消息放出去,就算是造谣也肯定会对蒋伯兮的事业造成巨大的打击,更何况我们不是造谣。我们请了狗仔偷拍你们,手里有很多猛料。你也知道,一般人都会觉得同性恋恶心。炒cp都是小女孩不懂事,闹着玩儿的。蒋伯兮如果真的搞基,你看看网上会有多少人骂他!” 秦青眼里的光芒熄灭了。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点头低语:“我知道了。” 996快要气死了,锋利的爪子从肉垫里探出来,想扑到男人身上把对方的脸挠花。但秦青在它起跳的一瞬间抱紧了它的身体。 “别在这里闹事,伤了人,你也会被抓走的。” 996挣扎了两下,担心尖爪会划破秦青的双手,只得按捺下来。 它恍然大悟地说道:“剧本里的你一直没有揭穿君绿竹,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抓住了你的把柄!” 男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变成血葫芦。他冲秦青得意地笑了笑,点点头,很快就隐没在忙碌的工作人员里。 秦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到导演身边。 “我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但蒋伯兮不可以。他是明星。明星这份职业最忌讳的就是丑闻。同性恋丑闻会毁了他。” 秦青默默在心里说道。 “这事就这么算了?”996快要气爆炸了。 “等节目录完吧。”秦青静静地看着拍摄场内的蒋伯兮。 蒋伯兮坐在聚光灯下,面容显得那么英俊,一双眼睛因爽朗的笑而熠熠生辉。所有人都在看他,目中带着热意。他父亲为他安排的道路是正确的。 秦青怎么忍心让这样一颗璀璨的星星从天空的最高处坠落。 直播场内,君绿竹也在发愣。 听见蒋伯兮说巧克力有秦青的味道,她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了一瞬,差点失态。然后她便发现,蒋伯兮的眼睛是带着笑的,这个人应该只是调侃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蒋老师,你连秦老师的味道都能吃出来啊?”君绿竹迅速给出适当的回应。 “你奶奶的手艺,你吃不吃得出来?”蒋伯兮反问一句。 这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走进餐厅的秦青,眼睛里放射出一缕惊喜的光芒。虽然秦青每天都会来送汤,这样的频繁拜访对蒋伯兮而言应该已成为了一种司空见惯的事。 但他没有办法习以为常。只要秦青不在身边,他就会空茫失落,然后又在秦青到来的时候觉得无比满足喜悦。 看见秦青被一个年轻男人拉到角落说话,他眉头皱了皱,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郁燥。他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人靠近秦青。 “我奶奶的手艺,我当然吃得出来咯。”君绿竹含笑的嗓音依稀传来:“可是蒋老师,你和秦老师的关系跟我和我奶奶不一样啊!” 蒋伯兮心不在焉地说道:“有什么不一样?你奶奶天天帮你做饭,秦青也天天帮我做饭。他的手艺我还能吃不出来?” cp粉的心在秦青离开节目的时候就已经碎了一地。但此时此刻,他们站起来了!他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狂喜的心情完全无法压抑! 【姐妹们!请你珍惜cp复活了!】 【不!请你珍惜cp根本就没死过!】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秦老师天天帮蒋老师做饭!他俩在一起了!】 脸色有些苍白的秦青,这会儿竟变得面红耳赤。发现周围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他矮了矮身子,慌忙躲到导演身后。 但导演是坐着的,他是站着的,这种躲避也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慌忙举起怀里的胖猫,用小动物毛绒绒的身子挡了挡自己绯红的脸。 蒋伯兮笑场了。他远远望着秦青,眸子里仿佛落满了星星。 秦青就是他的星星。 摄影师很懂得抓拍意外镜头,马上顺着蒋伯兮的视线拍过去,将秦青抱着胖猫,拎着保温桶的形象摄入画面。 女明星惊喜地说道:“蒋伯兮,你的cp来了!” 君绿竹回头看去,心里一点儿不慌。她既然敢在全国观众面前盗用秦青的配方,自然可以把控住局面。她今年也才二十出头,但她一直在成功。 她疯狂进取,从未品尝过失败的滋味,所以她的心也缺少畏惧。 她举起手,笑眯眯地冲秦青挥了挥。 996真是服了:“秦青,你学学人家这股狠劲儿好不好?你太没出息了!还有,快把我放下,我蛋蛋都露在外面了!” 秦青连忙放下帮自己挡脸的996,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蒋伯兮,腼腆地笑了笑,轻轻地挥挥手。 “嗯,我cp来了。他天天给我煲汤喝。”蒋伯兮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后面去了。 一个陷在狂热爱恋中的人是很难意识到自己在洒狗粮的。 但观众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蒋老师有些春/情荡漾啊!】 【我感觉这两个人好像真的在谈恋爱!】 【一个男的,天天帮另一个男的煲汤,姐妹们,你们品品,仔细品!】 【我品出一颗糖!】 【齁甜!】 cp粉狂喜! 蒋伯兮的经纪人拍拍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君绿竹看向秦青周围的工作人员,瞥见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冲自己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秦青现在是什么心情啊?他恨不得杀了我,却又拿我毫无办法吧?君绿竹颇觉有趣地揣测着。 【蒋总,现在是直播!你别总看场外!】经纪人忍无可忍地举起木板。 导演啧了一声,觉得经纪人有些多事。秦青一来,直播间人数蹭蹭地往上涨,这样才足够吸睛嘛! 蒋伯兮冷冷地扫了经纪人一眼,目光触及一旁的秦青,面容立刻变得温柔无比。他挥挥手,笑一笑,然后才继续品评君绿竹的巧克力。 “说实话,我很惊讶。”他挑眉说道,“把巧克力吃进嘴里的一瞬间,我马上就想到了秦青。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音刚落,蒋伯兮又忍不住看向秦青。 秦青站在原地,很安静。 蒋伯兮收回目光,看向君绿竹。 君绿竹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这款夹心巧克力把各种风味融合得太过完美。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的舌头很灵,我的口味很刁钻。给我一滴水,我能尝出它是井水、河水、雨水、纯净水或矿泉水。如果调味失去了平衡,我马上就能觉察到。所以我很难在外面吃到完全合心意的食物。” 蒋伯兮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场外的秦青,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能够驯服我味蕾的人只有秦青。他做出来的药膳,我都可以连着吃三大碗。他对风味的调和已接近完美的程度。而你做出来的这款巧克力很像他的风格。所以在入口的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这是秦青做的。” 君绿竹脸颊红了红,然后羞涩地低下头。这些话无疑是对她的夸赞。 观众:【厉害了君君!】 【君君的手艺都快赶上秦老师了!】 蒋伯兮再一次看向秦青。只要这个人出现在视野中,他就没有办法不去关注。 秦青依然站在那里,安静的像一道影子。 蒋伯兮的目光里盈满了温柔,心中亦涌现出一种满足。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秦青是多么真诚的一个人。当自己说出上面那些话时,他应该会红着耳尖摆手,然后冲君绿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或者双手合十弯一弯腰,表示自己的羞涩和谦逊。 但他并没有。 他站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有些黯淡。 他不对劲! 蒋伯兮心里一紧,马上开始揣测秦青的心情。 然后,他又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君绿竹的资料,他是仔仔细细看过的。这个女孩毕业之后就回了老家从事直播行业,由于拍摄的都是田园风格的视频,她做的都是家乡菜,而且烹饪手艺是跟着奶奶学的。 祖孙俩都是外行。 她是半路出家的和尚,连经文上的字都认不全。然而就在今天,她却奇迹般地做出了一道北美风味的甜点。从本土到北美,这跨越会不会太大了? 而且她那半生不熟的调味手法忽然就发生了华丽的蜕变。她好像猛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从一个三流高手瞬间变成了顶尖高手。 不对劲!这整件事都不对劲! 蒋伯兮拿起刀叉,迅速切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品尝。 他眉头越皱越紧,目光死死盯着场外的秦青。 秦青抱紧了怀里的胖猫。 996快要喘不过气了,闷声喊道:“你想憋死我吗喵?” 秦青连忙松开手臂,紧张地看着蒋伯兮。他总觉得蒋伯兮的目光忽然之间变得很锐利,好像快要把自己刺穿了。 两位明星嘉宾好笑地看着蒋伯兮,问道:“你是不是吃得停不下来了?” 蒋伯兮摇摇头,没说话,锐利的目光从秦青身上挪开,刺向了君绿竹。 君绿竹微微发红的脸开始退去血色。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蒋伯兮的转变。 叮的一声脆响突兀地传来,面无表情的蒋伯兮把刀叉随意地扔在盘子上。 他不顾此刻还在直播,就那么沉着脸,大步朝秦青走去,一边走一边关掉了别在腰后的收音设备。 观众:【发生什么事了?】 【蒋老师的表情忽然变得好可怕!】 【他要去打秦青吗?】 【不要拆我cp啊!救命!】 cp粉们快急疯了。 导演连忙冲摄像师挥手,让对方赶紧跟上抓拍劲爆画面。现在的直播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今天有人念诗,明天有人舞剑,后天有人唱rap。不整些花活儿,流量根本上不去。 摄影师追了上去,还未靠近就看见蒋伯兮举起手,做了一个拒止的动作。他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 摄影师不得不停在原地,把镜头挪开。 蒋伯兮拽住秦青的胳膊,把人带到阴暗的角落。 “那巧克力是你研发的对不对?只有你能驯服我的味蕾!我认得出你的味道!”他沉声说道。 秦青惊讶地睁大眼。 996呱唧呱唧鼓掌:“太棒了秦青,你抓住了这个男人的胃!我感觉他的心已经在你手里了!” 秦青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脸颊一红。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蒋伯兮捏住秦青的下颌,逼迫对方抬头。 秦青一只手抱猫,一只手拎桶,只能微微摇头,试图摆脱蒋伯兮的手指。 他小声说道:“君绿竹的人说要在网络上放出我们两个在搞同性恋的谣言。” 没有别的解释,只这一句话就已足够说明秦青此刻的困境。 “谣言?”蒋伯兮冷冷地笑了。 他用力捏了捏秦青的下颌,又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秦青的眼尾,语气里满是温柔的抚慰:“别担心,这种事我不怕的。我早已做好了转型的准备,下一部戏我不会当主角,而是当导演。公司都是我的,谁还能雪藏我不成?以后我专心做幕后,不会再拍戏了。你看过我的微博,你应该知道这是我原先就做好的计划。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又揉了揉秦青的脑袋,火气慢慢降下去,变作极愉悦的一声低笑:“为了保护我,你就吃下这个闷亏?” “嗯。”秦青抬头望着蒋伯兮,眼眸清澈如洗,满满都是赤诚。 除了保护你免于伤害,我没有第二个选择。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样一句话。他从未说过喜欢,可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述说着喜欢。 蒋伯兮的怒火彻底熄灭了。 他摇摇头,哑声一笑,然后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秦青。 这个拥抱很短暂,大概只有两三秒,但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秦青耳边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留下这句话之后,蒋伯兮便大步走回了直播场地。 “喵!这个男人好帅!”996眼睛里满是星星。 秦青急忙追上去,却不敢走进现场,只能站在导演身旁默默观望。他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抑制不住的喜悦从心底里一汩一汩地往外冒。 被喜欢的人保护原来是这种感觉。 蒋伯兮一边走一边扯松领带,露出异常冷酷的笑容。 君绿竹心里有些慌。她不知道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却直觉与自己有关。为了各自如日中天的事业,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缄默吧? 她请了狗仔偷拍两人,拿到了不少暧昧照片。照片如果散播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君绿竹闪躲的目光很快就变得坚定了。她抬头挺胸,勾着唇角,姿态惬意地站在原处,仿佛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 蒋伯兮坐回原位,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君绿竹身上切割。他在笑,散发的气息却异常冰冷。 “欧阳毅,别装了。”他忽然开口。 欧阳毅愣了好一会儿才从人群里走出来,摘掉了特效化妆。 “不是说好了最后一期才暴露我吗?”他愤恨不平地责问。 观众:【哈哈哈哈,欧阳老师好爱玩儿!】 廖中方、周娜娜、张诚都被吓懵了。他们使唤了大半天的切菜小工竟然是厨神?艹!节目组太会玩了! “难怪你整鸡去骨的手法比我师父还专业!”廖中方后知后觉地大喊。 欧阳毅一边讪笑一边走上前,与两位明星嘉宾握手。工作人员马上搬来一张凳子让他落座。 “叫我出来做什么?”欧阳毅没好气地问。 “这款巧克力你尝过吗?”蒋伯兮指了指桌面。 “我帮君绿竹一起做的,我当然尝过。” “你觉得这款巧克力的调味手法怎么样?” “几近完美!尤其是辣椒的运用,简直是神来之笔!” “每一位顶级名厨,在调味上都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而这正是他们获得业界认可的关键,我说的对不对?”蒋伯兮继续询问。 “对。” “你的风格是什么?” “我的风格比较大开大合,喜欢吃鲜的朋友来了,我就把鲜味烹到极致。喜欢吃辣的朋友来了,我就让他们辣个爽。我注重的不是风味的平衡,而是鲜明的特色。” “我爷爷是什么风格?” “蒋老爷子的风格和我完全相反。他喜欢掌控绝对的平衡,把所有风味完美地融为一体,味觉的层次却又非常丰富。吃他的东西就像在看一本,情节层层递进,美味也是层层叠加。” “那秦青是什么风格?” “秦青?”欧阳毅转头看了秦青一眼,赞叹道:“秦青融合了我和蒋老爷子的风格。他喜欢独树一帜的风味,也喜欢层层递进完美融合的风味。他可以把世界上最奇怪的食物做成最美味的东西。他很厉害。” 蒋伯兮指了指桌上的巧克力:“这款巧克力的夹心添加了辣椒对吗?用辣椒的辣味来镇压黑巧的苦和奶油炼乳的腻,让甜味变得更有层次也更有劲道,你觉得这种调味手法是谁的风格?” 君绿竹心里发慌,面上却在微笑。 她摆出委屈的表情看向欧阳毅。 欧阳毅却没看她,而是死死盯着桌上的巧克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如果还发现不了问题,那他这些年就白干了。 “这款巧克力是秦青的风格!”欧阳毅锐利的目光直刺君绿竹。 蒋伯兮也看向君绿竹,缓缓说道:“这巧克力的配方,是你从秦青那里得到的吧?” “不是!这是我自己研发的!蒋老师,你说话要有证据!”君绿竹红着眼眶高喊。 观众看傻了,不断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吗?】 【君绿竹盗用秦老师的配方?】 【不会吧!】 “就因为我做得太好,就证明配方是秦青的,蒋老师,你不觉得你的话很荒谬吗?”君绿竹低下头,哽咽着擦泪。 “我问你,为什么你不用大溪地香草,也不用波本香草,偏偏要用墨西哥香草?”蒋伯兮咄咄逼人地问。 “因为墨西哥香草带有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可以减少黑巧克力的厚重感,让口味变得轻盈!”君绿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蒋伯兮的眼睛回答。 “为什么要用哈拉皮纽辣椒,而不是别的辣椒?” “因为哈拉皮纽辣椒带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和乳酪香,辣中含着一丝甜,与香草、奶油、砂糖的风味是相融的,还增加了清新感。这款夹心巧克力吃起来这么甜,却一点儿也不腻,诀窍就在这里!” 君绿竹有问必答,完全不憷。 如何选取食材,如何分辨风味,如何调和风味,秦青已在笔记本里写得清清楚楚。蒋伯兮问的这些问题,君绿竹自然能够对答如流。 要不是看过这些答案,君绿竹也不会执着于按照配方上的原料,没有一丝改动地做出来。因为她知道,一旦改动了其中一样食材,做出来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 蒋伯兮竟然被弄得没话说了。他原以为君绿竹不会懂得调味的诀窍。 他看向秦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观众:【蒋老师好像误会君绿竹了!】 【啊!我们君君好委屈!】 【我们君君本身就很厉害啊!她凭什么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巧克力!】 【君君好专业啊!对所有食材都好了解!】 【蒋老师,你当着镜头的面这么污蔑人,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律师函警告!】 君绿竹的团队马上开始运作,很快就联络了维权的律师。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可以从蒋伯兮这里获得数额高得可怕的赔偿。 发财了! 君绿竹也意识到情况现在对自己完全有利。她看向场外的秦青,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把笔记写得那么详细,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帮了我好大一个忙!你真是我的贵人! 秦青放下996和保温桶,对导演说道:“给我装好收音设备,我要进去直播。” “啊?”导演愣住了。 “我要亲手揭穿君绿竹的真面目。”秦青冷冷说道。 现在,轮到他保护喜欢的人了。 第140章 7未来影帝2 这是一间坐落于数百米高空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强劲的风和灼热的日照,掩映着悠闲而过的云。 开阔的视野会让坐在这里的人产生屹立于众生之巅的感觉。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下。 云雾缓缓散开,露出这座城市的全貌,蚂蚁一般的车辆穿梭于血管一般的街道,熙熙攘攘,庸庸碌碌。行人已微小地看不见。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黑色西裤。薄薄的布料贴在健硕的身体上,隐隐约约勾勒出结实的胸肌和紧致的腹肌。 男人的头发剪得很短,面庞是英俊的,气质却过于锋利。此刻,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已显露出几分令人窒息的凶悍之气。 “你应该知道,我身价很高。”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低沉浑厚,带着金属般冰冷的质感。 “我知道。”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办公室里。 这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正拧着眉头抽烟,五官英气逼人,眼眸深邃冷酷,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有效地掩盖了生人勿进的危险气息。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装,上衣与裤子的每一条缝线都熨烫地笔直,利落地仿佛刀裁一般。这种过分整洁的穿着,透出的是一种没有人情味的冰冷。 男人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扔在桌上。 “你看看吧。” 一根烟已经抽完,他取出另一根点上。 身穿黑色t恤,凶猛地宛如野兽一般的男人从落地窗前走来。他穿着皮鞋,脚步却无声无息,慢慢到了办公桌前。 信封已经拆开,滑出信纸一角,黑褐色的字迹很大,隐约可以看见一撇一捺的痕迹。一股难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腐烂的气味透过纸张,悄然弥漫。 “血书?”高大男人似乎对此类物品非常熟悉,只是略微一闻就辨别了出来。 “是。我这里有手套。”西装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薄薄的塑胶手套,递送过去。他自己也早已经戴上一副,方便研究这封血书。 高大男人打开信封,取出腥臭难闻的信纸,快速看了看。 这是一封求爱信,也是一封威胁信,寄信人没有署名,收信人是秦青。信的开头讲述了对秦青疯狂的爱,信的中段开始隐隐透露出一些恨意。 因为秦青最近和某个女演员闹出一些绯闻,寄信人觉得自己遭到了严重的背叛。 【如果你不再完美,我会让你破碎。】 这是信的最后一句,措辞不算激烈,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偏执。用鲜血涂抹出这么大一段文字,可以想见这人过激的心态。 “你送检了吗?”高大男人把信折叠好。 “送检了,没有指纹,血液里掺了化学试剂,也验不出dna。信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司信箱里的,查了监控,没看见有人投递。这个人隐藏得很好。” 西装男人扬了扬手中的香烟,吐出一团薄烟:“来一根吗?” “不了。 高大男人把信纸放回信封,用一个透明塑料袋包好,然后脱掉手套扔进垃圾桶。 “我亲自出马的话,价格很贵。”他冷冰冰地说道。 “能比秦青贵吗?”西装男人拧起眉头,显得很烦躁。 这种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不知道是因为秦青本人还是因为这封威胁信。 “倒也是,他毕竟是你的摇钱树。”高大男人勾唇一笑,过分锋利的五官却没有半点柔和的趋势。 “摇钱树?”西装男人也笑了笑,眼里满是讥讽,“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扶植一万棵像他那样的摇钱树。他不是特别的。” “不是特别的你还找我亲自出马?”高大男人挑眉。 “所以说欠什么都不要欠人情,会很麻烦。”西装男人杵灭香烟,已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拿出一本支票簿,催促道:“你开个价吧,我现在就给你支票。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直到把这个变态找出来。可以吗?” “我有一个手下给创荣娱乐的丁辰当保镖。丁辰对外形象很好,找上我们的时候再三保证,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结果没两天他就因为吸/毒被抓了。我的属下也被抓进去关了好几天,最近天天被警察找去验尿。你们这个圈子,什么脏的臭的都有。” 高大男人勾起薄唇,嘲讽地说道。 “所以呢?”西装男人把玩着一枚打火机,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漫不经心。 “你让我亲自给一个小明星当保镖,我当然得问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想被卷进吸/毒、嫖女昌这种破事里面去。” “那你可以放心,秦青除了脾气大,任性,没脑子,生活方面没有劣迹。” “是嘛?你确定?” “我确定。他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照顾他,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西装男人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急促地敲响了,公关部经理在外面慌张地说道:“郑总,不好了,网上有人爆料秦青是同性恋!” 信誓旦旦的西装男人:........ 高大男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讥讽地笑了。 --- 小六是秦青养的一只猫,全名叫做996。 捡到这只猫的那一天,秦青脑海中自动就蹦出了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理由。 现在,这只猫会说话了,内容还相当惊悚。 秦青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 “我被变态粉丝杀死了?脸被割下来,镶嵌在画框里?”他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不但被割下来,还被切碎了,五官是重新拼凑的,可恐怖了!剧本里这段描写都快把我吓尿了!”996蹲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不断点头。 “我不信。”秦青眨了眨眼睛,在心里缓慢说道。 否认自己恐惧的事,这是人类下意识的行为。 “你不信?好,我证明给你看!你打开手机,登录微博,等个几分钟。几分钟后,网络上会有人爆料你是同性恋。” 996用胖乎乎的爪子拍了拍秦青放在桌上的手机。 秦青拿起来,登录微博,一边等待一边扫视996,眼里依然写着怀疑。 几分钟后,一个女明星的直播视频忽然登上热搜。直播中,女明星说自己以前暗恋秦青,向秦青表白,没想到却被拒绝了。秦青还对她说自己是同性恋,已经有喜欢的人,让她不要纠缠。 女明星深感震惊,从那以后看见秦青就绕道走。 秦青是顶流,这段直播马上就有人录屏并剪辑下来,传得全网都是。 各大社交平台已经爆发了巨大的舆论,秦青的社交账号被震惊的粉丝挤爆了。 秦青脸色苍白地看着热搜,干燥的薄唇微微开合几下,呢喃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郑桥松不喜欢我?” “是啊,他从来没喜欢过你!” “他和陈子兴在一起了?” “对啊,因为陈子兴脾气温柔,演技在线,还很勤奋努力。这些都是郑桥松会喜欢的特质。” “我会失去一切?” “对,郑桥松不捧你了,你就没有资源了。你还被变态粉丝盯上了!” 一问一答中,秦青的恐惧在不断加深。失去爱情,失去事业,失去生命,那是他不敢接受的未来。 “我不信!我是活在剧本里的人物,怎么可能!”他今年也才十九岁,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办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处理这么重大的变故。 他的世界仿佛一夕之间便崩塌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行,你不信是吧!那我再给你一个证据。待会儿郑桥松进来的时候,他对你说的第一话是——秦青,我已经厌倦了帮你收拾烂摊子。第二句话是——你知道吗,人情是越用越薄的。” 996看着智脑,念出剧本里的台词。 “什么?”秦青的瞳孔在剧烈震颤。 这两句冷酷无情的话怎么可能从郑桥松嘴里吐出来?他厌倦了?他还说他们之间只有人情? 秦青伸出手臂,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他很冷,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他以为自己与郑桥松之间就算没有爱情,至少还有亲情。原来不是那样吗?那个男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为了还债? 自己在他心里等于债务? 秦青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 996见他情况不对,慌忙跳上他的膝盖,用爪子拍他血色尽失的脸。 “秦青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身穿黑色西装的郑桥松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高大健硕的男人。 郑桥松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略微有些凌乱,可见他走得有多急。 他锋利的眼睛牢牢锁定了秦青仓皇的身影。 “秦青,我已经厌倦了帮你收拾烂摊子。你知道吗,人情是越用越薄的。”郑桥松在对面的沙发落座,语气冰冷地说道。 应验了! 996念出的那些台词,一个字一个字地应验了! 秦青不敢相信的一切,此刻全都变成了现实。 郑桥松的确不曾喜欢过他,一丝丝都没有。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当郑桥松放下的筹码多过秦青这边的人情时,他们之间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就结束了。 没有什么温暖,更没有什么留恋。 秦青呆呆地看着郑桥松,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慢慢涌上水汽。 996焦急地说道,“你千万别说你喜欢的男人是小助理,否则你的资源会被抢走的!” “不,你不明白。”秦青在心里缓缓开口,“不是陈子兴抢走了我的资源,是郑桥松不愿意再给我资源。他的债还完了,所以他离开了。” 秦青低低的话音里带上了浓浓的悲哀:“当债务还完的时候,借条是一定要撕碎的,这是规矩。我就是那个借条。他时时刻刻都想撕碎我。” 这份迟来的领悟让秦青的心彻底碎裂。 见他呆呆地不说话,郑桥松拿起桌上的一块平板,切换到微博网页,沉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秦青的丑闻占据了整块屏幕。 因为郑桥松的到来而仓皇站起身的陈子兴发出小小的惊呼,然后紧张不安地捂住嘴。 “我无数次对你说过,让你不要乱说话。你的嘴太能闯祸。公关部已经在制定公关方案,你待会儿去楼上开会,好好配合他们。” 郑桥松点燃一支香烟,眯着眼审视秦青,冷声问道:“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希望你老老实实说出来,这样公关部才能更好地帮你公关。他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你们在一起了吗?你们交往的证据,他那边有没有?” 说到这里,郑桥松锐利的目光忽然看向一旁的陈子兴。 秦青所有行程都是郑桥松亲自安排的,他知道秦青每天有多忙。别说谈恋爱,秦青连睡觉的时间都很短。这时候,秦青身边忽然冒出一个喜欢的人,那人还能是谁? 陈子兴害怕地退后两步,不小心撞入一个宽阔的胸膛。胸膛的主人体温很高,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味,非常好闻。 陈子兴连忙回头,红着脸颊道歉。 高大男人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气息却很冰冷。 顺着郑桥松的视线看过去,秦青也发现了陈子兴和高大男人的互动。 996连忙说道:“这个男的叫白石,是郑桥松帮你请的保镖,同时也是剧本里的男二。在保护你的过程中,他渐渐爱上了陈子兴,还帮陈子兴找了很多资源,让陈子兴的事业更顺利。白石安保公司你知道吧。他就是公司老总。你不要得罪他,因为在剧本里,他是差一点救了你的人。要不是你甩掉他偷跑出去喝酒,你也不会死。后来他帮你抓到了凶手。不过这段剧情,剧本里没详细写,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总之这个白石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要听他的话。” 996唠唠叨叨说了很多,秦青却没怎么听进去。 他察觉到郑桥松的猜测,于是缓缓摇头,“不是他。” 陈子兴这才意识到郑总为何忽然打量自己,慌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那是谁?”郑桥松皱着眉头抽烟。 “是你。”秦青垂下眼眸,放弃了抵抗。 就这么承认吧,无论会迎来多么巨大的难堪和多么冷硬的拒绝。 说出口的一瞬间,秦青浑身都轻松了,于是他抬起头,冲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浅浅地笑了笑。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重复一遍,清澈眼眸里闪动着灼热的爱意。 休息室里忽然响起嘹亮的口哨声,是白石。他忽然来了兴趣,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长腿叉开,满脸笑意,愉悦地看戏。 他拿起桌上的一盒香烟点燃,悠闲地抽了一口,把淡淡的烟雾吐到秦青和郑桥松之间。 郑桥松许久没说话,抽烟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全然不受影响。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瞳正微微颤动。 这个答案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你——” 只说出一个字,郑桥松就陷入了沉默。在秦青面前,他竟也有完全束手无策的一天。 “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依赖吗?”他斟酌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分得清。如果我想喊你爸爸,那是依赖。如果我想睡你,那就是喜欢。”秦青眼里的泪光迅速消退,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执念。 正抽着烟的郑桥松忽然呛咳几声,素来冷酷的面庞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旁传来沉闷的笑声,是白石。他眯了眯眼,勾了勾唇,显得很兴奋。 陈子兴连忙关紧房门,以防外面的人听见这些话。 “你——” 郑桥松拧着眉头沉声开口。 然而只说出一个字,秦青就打断了他:“睡你的时候,我还想喊你爸爸。你说这是什么心态?” “哈哈哈哈哈!”白石一边喷吐烟雾一边拍着膝盖狂笑。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小孩。 郑桥松:“……” 怀着满腔怒火匆匆赶来找秦青算账的他,这会儿却被整得没了脾气。他抽烟的频率加快很多,薄唇开开合合,却始终说不出半个字,锋利的眉毛几乎打成死结。 “待会儿去公关部开会,我会如实跟他们说的。”秦青淡淡开口。 “你不用去开会了,这件事我亲自处理。”郑桥松认输了。 他一边杵灭香烟,一边揉捏眉心,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烦躁。来之前,他是准备好好教训秦青一顿的,但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就走,以后离秦青越远越好。 “你要怎样才能喜欢我?”秦青固执地问,眼睛一眨一眨的,眸色深不见底。 郑桥松根本不敢与这双仿佛能勾魂的眼睛对视。他看向白石,焦躁不堪地皱眉。 “我不可能喜欢你。以后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有什么事你去找我的助理——” 秦青再度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给我机会,我就对外面的记者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我来当明星只是为了离你更近一些,我不在乎被雪藏。” 郑桥松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石撇开头,毫不掩饰地低笑了几声。 秦青拿出自己的手机,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亮在桌面上,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银行卡余额。我的片酬我一分钱没花,全都存起来了。就算被雪藏,我也不用为生活发愁。” 郑桥松看了看那一连串的零,只觉得头疼欲裂。 白石瞥了一眼,吹了一声口哨。 小孩挺有钱的。 “我能存这么多钱还得谢谢你。平时我都是吃你的用你的,自己根本不用花钱。我想吃定你一辈子。” 秦青用感激的语气说着偏执的话。 白石又闷闷地笑了几声,断断续续吐出几团烟雾。 郑桥松恶狠狠地瞪了白石一眼,又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这才下定决心。 “行!”他闪躲的眼睛终于直勾勾地看向秦青,缓缓说道:“只要你能拿到华鼎奖最佳男主或最佳男配,我就给你机会。” 众所周知,秦青混娱乐圈靠的只是这张脸,别的都没有。在镜头前他就像根木头,笑也不会,哭也不会,深层次的情感表达更不会。要不是颜值足够高,他早就成了票房毒药。 让他拿华鼎奖最佳男主或男配,过个十几二十年都未必能成。 郑桥松给出的条件,等于是变相的拒绝。 但秦青没有退缩。 他眼睛亮了亮,又垂着眸子想了想,开始抠字眼:“你的话有陷阱。” 你也知道这是个陷阱?郑桥松交叠双腿,靠向椅背,冷冷说道:“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做不做得到,只能看你自己。” “我当然做得到。但是你在驴我!”秦青微微倾身,双手撑着桌面,气势很足:“我拿到奖项,你就要跟我在一起,而不是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你做合同做惯了,老是给人挖坑,我才不会上当!” “噗”白石撇开头闷笑。 陷阱真的是这个吗?一个没演技的笨蛋怎么拿华鼎奖? 郑桥松:“……” 来的时候怒火高涨,然而此刻,他竟有些啼笑皆非。他一下又一下地按着眉心,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好,只要你拿到华鼎奖,我就和你在一起。” 华鼎奖是不允许资本运作的,身为华国最大娱乐公司的老总,郑桥松太知道这座奖杯有多难拿。 在演技方面,秦青是一张纯纯的黑纸,任何色彩都很难涂抹上去。哪怕把他交给华国最好的导演去塑造,他也能把对方气到绝望。 郑桥松敢开出这样的条件就不怕坑了自己。 秦青伸出细长的食指,点了点手机屏幕,勾着唇角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再说一遍,我要录音。” 郑桥松:“……” 白石低下头扶额,一根烟边笑边抽,很快就只剩下短短一截。 郑桥松拿秦青毫无办法,这样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以前只要他说话语气稍微严厉一点,这孩子就会吓得噤若寒蝉。今天是怎么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说了一遍,在手机里留下证据。 “明天就给我安排老师上课,我要学习表演。” 秦青反复听了几遍录音,这才收起手机,心满意足地说道。 郑桥松揉了揉眉心,发出疲惫的叹息。 白石杵灭香烟,幸灾乐祸地笑了。他预感到,自己的工作会非常有趣。 第141章 7未来影帝3 郑桥松离开了,脚步有些仓促,像是落荒而逃。 秦青看着他狼狈的身影,在心里问道:“小六,这段剧情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他才十九岁,没有太多人生阅历,但他仿佛生来就知道应该如何与所谓的剧情对抗。 996跳上沙发,窝进秦青怀里,看着爪子上的智脑。 “宝子,你做的很棒,这段剧情完全改变了!陈子兴没被调走,也没被安排出道!太好了!你只要一直打压他就能保住自己的事业。” “不,你错了。打压他没有用。自己没实力,却怪别人太道:“我要彻底释放我的表演天赋!以后不能再藏拙了!” 看过剧本,知道秦青是什么德性的996:“……要不,你给我表演一个三分钟落泪?” 秦青:“……以后再表演吧,这里有人呢。” 996灵动的大眼睛变成了死鱼眼:“导演叫你落泪,莫非你还让他清个场?” 秦青咳了咳,假装没听见胖猫的嘲讽,水汪汪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坐在一旁抽烟的白石。 白石是个很斯文的名字,与男人的形象截然相反。他大马金刀地坐着,手肘自然地搭放在双膝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漫不经心地抽吸,狭长眼眸微微眯着,视线穿透缭绕的薄雾,刀锋一般刺过来。 他在打量秦青,眼神是全然的冰冷,像行走于荒原上的野兽,用凶光锁定了一只猎物。 秦青抿紧薄唇,在心里嘀咕:“他好凶啊!” “凶就对了!他业务能力很强的!要不是你作死,老是落跑,还给他的酒里下药,他也不会疏忽了你的安保。你死之后,他只用三天时间就抓到了凶手,很厉害的。你一定不要离开他身边。”996慎重告诫。 “好吧。”秦青任性归任性,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珍惜的。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挪了挪屁股,离白石近了一点。 白石只是抽烟,没说话,瞥见小孩抬屁股的动作,有趣地挑高眉梢。 他目光里的戏谑像一只暂时吃饱的猛兽,在百无聊赖之下玩弄自己的猎物。 不知道为什么,秦青好像一下子就开了窍,知道怎样去讨好一个人。他马上勾起唇角,露出浅而明媚的笑容,屁股一挪一挪,顶着压力和胆怯慢慢挪到了白石身边。 “哥哥,你叫什么呀?”他甜甜地问。 白石:“……”要不是应变能力强,他刚才差点也像郑桥松那般,被这小孩的甜言蜜语弄得呛咳起来。 哥哥?这称呼也太他妈….... 白石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冷冰冰地说道:“我叫白石,以后是你的保镖。别叫我哥哥,我听不惯。“ “好的白哥哥。”秦青点点头。 白石:...... 白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沉沉地笑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孩是故意的。 “再叫一声哥哥,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白石杵灭香烟,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秦青:“...... 996:“哈哈哈,吃瘪了吧!这个男人很冷酷的,你不要惹他!” 秦青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歪着脑袋,勾着红唇,乖巧地问:“那我叫你白大哥可以吗?叫白石总觉得不够尊重。” 他的容貌很艳丽,精致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油画。然而他年纪还小,脸颊带着一点婴儿肥,于是在艳丽中透出几分轻盈的纯真。 此刻他故意摆出这副无辜可爱的姿态,释放出来的魅力几乎无人能挡。 白石的眸光微微闪动了几下,喉结也跟着滚了滚。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无比,压低嗓音说道:“小孩,你不上相。” 见过真人他才知道,秦青这块“娱乐圈颜值天花板”是真的很顶。这么漂亮的男孩儿,将来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意识到白石在夸自己。戏弄这个男人的心思一下子就变淡了,他脸颊微微一红,然后就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状,不是装出来的可爱,是真的可爱。 “嗐,你才发现啊!”他歪着的脑袋往后一仰,顺势便瘫在了沙发上,双手捞过一旁的胖猫抱在怀里,纤细修长的双腿大剌剌地摆在茶几上,交叠起来,脚尖一晃一晃,得意洋洋。 “我一直说我不上相,拍出来的照片丑得要死,不想在微博上晒。外面那些人,包括我的粉丝,都说我凡尔赛!我哪里凡尔赛了!”他嘟着小嘴抱怨,然后翻了个白眼。 白石默默听着,冷酷的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小孩勾引人的手段还很生涩,却不令人反感,露出真实的一面也很有趣。只要以后不闹妖,这份工作应该不会让他厌烦。 “白石,郑桥松为什么请你来保护我?”秦青知道原因,却还是要问。 他抱紧996,脸色有些发白。 “你私生饭比较多,容易被骚扰。以后我会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希望你配合。”白石公事公办地说道。 郑桥松已经与他商定,不把威胁信的事告诉秦青,以免影响秦青的工作和生活。 秦青把脸埋进996的绒毛里,浅浅地喘息着。他知道自己真的被盯上了。 “不要慌啊,白石老厉害了!他当兵的时候是总教头,专门训练特种兵的。他还给国家元首当过保镖,退伍之后开了公司,业务做得很大,口碑一向很好。说实话,要不是剧本里你自己作死,他的任务不可能失败。你一定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996用胖乎乎的爪子拍了拍秦青苍白冰冷的脸庞。 于是秦青伸出食指,戳了戳白石结实的胳膊,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说道:“我会乖乖配合你的。” 食指那么尖,那么细,白白的一根,像玉雕的一般。冰凉的一点触感,带来微微的痒意。 素来不喜欢与人产生肢体接触的白石垂头看着这根食指,又看了看小孩软软的眸子和嫩嫩的脸,竟然破天荒地不觉得反感。 “你当我不存在就好,平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打扰你。”白石语气温和了不少。 “好。”秦青用糯糯的嗓音答应下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陈子兴正不断翻看手机,密切关注着舆论动向。 他忽然抬起头说道:“秦青,你的事解决了!” “什么?”秦青愣了愣。 “爆料的事解决了。郑总动作很快。”陈子兴把手机递过去。 秦青接过来翻看网页。 在短短数分钟时间里,郑桥松还真的解决了这个麻烦,只不过他亲自出马,手段难免有些狠辣。他没有抹平非议,控制舆论,撤掉热搜,而是直接解决了问题的源头。 女明星多次向不同的男明星表白,凭此索要资源,提出肉/体交易,未曾得手就散布谣言毁人名誉等劣迹均被郑桥松翻出来,放到网上。同时爆出去的还有许多实锤,譬如表白录音、威胁短信、勒索截图等等。 女明星的可信度瞬间跌破负值,公司马上发出律师函,把诉讼提上日程,大众自然而然就相信了秦青的清白。 目前,女明星的公司已宣布要封杀她。 这就是郑桥松的手段。被他盯上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 秦青美滋滋地翻着手机,细长的眉毛一挑一挑,显得很开心。 “看看,这就是我喜欢的男人。”他把手机还给陈子兴,笑眯眯地炫耀。 白石勾勾唇角,没说话。 据他所知,这种生嫩的小孩不符合郑桥松的口味。 “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出去逛逛街,吃点东西,然后回家休息吧。白大哥,你今天刚来,我请你吃大餐。”秦青站起身,兴匆匆地说道。 996流着口水急喊:“我也是今天刚来,我也要吃大餐!” --- 晚上八点,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秦青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家,身后跟着沉默的白石。 两人走进玄关换鞋。 客厅里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今天就搬出去住。” 开心的笑容凝固在秦青脸上。他胡乱踢掉鞋子,光着双脚走进客厅,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郑桥松。 “你赶我走?”他的声音委屈极了。 “那个约定还记得吗?没拿到华鼎奖,你我之间什么都不是。按照协议,我会养你到十八岁。现在你都十九岁了,我的义务已经尽了。” 郑桥松走进客厅对面的长廊,拉开最里侧的一扇门,催促道:“快点收拾吧,新的住处我给你找好了,在碧君庭,是一栋别墅。那里的安保设施比我这边更严密,房间我也叫人打扫干净了,你今晚就能住。” 秦青站在原地,瞪着郑桥松,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白石换好拖鞋,走进客厅,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 “有啤酒吗?”他翘起二郎腿。 “冰箱里有,你自己取。”郑桥松淡淡回了一句,冰冷的眼眸始终盯着秦青,语气渐渐变得严厉:“不要闹了,过来收拾。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你是知道的。” 他摘掉金丝眼镜,从衣兜里取出一小块羊皮擦拭。没了镜片的遮掩,这张英俊不凡的脸只剩下危险和倦怠。 如果再抗争下去,或许倦怠会变成厌烦。 秦青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把控与人相处的度。他没有再犟下去,把怀里的胖猫默默放在地上,乖乖走进卧室收拾东西。 “我的副卡已经停了,你以后刷你自己的卡。”郑桥松又道。 已走到卧室门口的秦青步伐忽然停顿,然后转过身快速跑向客厅。 郑桥松追上去,口气很不好:“你别闹了,我没有义务——”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见秦青冲白石伸出白嫩的手掌,委屈至极地喊:“今晚的大餐aa制,你快把另外一半餐费给我!我没钱了!” 当明星开销是很大的,随随便便一件衣服就是几万甚至十几万。他那点存款根本不够他花的。如果郑桥松断了他的资源,逼他放弃,他就没招了。 他总不能为了爱情饿死自己。 白石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差点喷出来。 他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没惹着谁吧? 他放下啤酒,啼笑皆非地看了小孩一眼,然后伸出大手,轻轻拍了一下小孩白嫩的掌心。 这就算把钱给了。 秦青瞪圆眼睛,很是不满,却终究没小气到那个份上。他只是突遭打击,在发泄自己的小脾气而已。 “哼,你欠我一顿饭!”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卧室,越过郑桥松时故意用自己的肩膀狠狠撞过去。 只可惜他身板太薄,而郑桥松和白石一样高大,站在原地像铁塔般稳固。秦青没把郑桥松撞倒,自己的身子反倒歪了歪,脚步踉跄了几下。 要不是郑桥松伸出胳膊及时将他拉住,他肯定会出丑。 996默默捂脸。 它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的秦青,脾气臭臭的,还是个小屁孩。 秦青红着眼眶推开郑桥松,跑进了卧室。 郑桥松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好像快哭了,你不进去看看吗?”白石观察入微,提醒了一句。 郑桥松摇摇头,想说不用去看,却又在两秒钟的挣扎后无奈地走进卧室。 白石也跟进去看热闹。 想象中的偷偷掉泪并没有发生。 秦青打开衣帽间的门,一边把衣服取出来一边念念叨叨:“混蛋郑桥松。等你以后喜欢上我,我要你跪搓衣板!不,跪搓衣板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星期一跪键盘,星期二跪榴莲,星期三跪钉板!我要你抱着我的大腿哭着求我原谅你!” 站在门口的郑桥松:“……” 白石慵懒地坐在床上,闷闷地笑了两声。 他和郑桥松是朋友,互相都很了解。没想到这个笑面虎也会吃瘪。 秦青不停嘀咕,手里的动作渐渐变得凌乱。他不会叠衣服裤子,都是卷成一团胡乱往箱子里塞。 郑桥松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要我帮忙吗?” 秦青回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然后又软了语调:“要。”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和委屈的表情,郑桥松抗拒的心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抽痛。养了秦青四年,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心疼的感觉。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终究还是养出了一些感情。 郑桥松叹了一口气,走进衣帽间。 “那个抽屉里的衣服你帮我取出来整理好。”秦青指着一旁的柜子说道。 郑桥松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块薄薄的布料,慢慢整理。把布料完全展开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像是被火星烫了手,他马上扔掉这块小而薄的布料,懊恼地看向秦青。 刚才还红着眼眶满脸委屈的秦青,这会儿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狡黠极了。 郑桥松捻动着手指,脑海中全是秦青穿着那块小小布料的模样,一时间竟然涨红了脸。他摘掉金丝眼镜,默默运了运气,然后冷冷说道:“你快点整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待会儿不送你了。” 他迅速离开衣帽间,背影仓促万分,像是落荒而逃。 秦青晃晃脑袋,咧咧小嘴,从挺翘的鼻子里喷出一股得意的气流。 郑桥松的狼狈引起了白石的好奇。 由于郑桥松是背对他的,他没能看清郑桥松手里拿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把郑总都吓跑了?”白石走进衣帽间,拉开先前那个抽屉。 得意洋洋的秦青僵住了。等他回神时,一块小小的布料已经被白石的大手展开,轻轻一抖。 白石垂眸看了看,然后又看向秦青,闷声笑了:“这么小?” 秦青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慌忙站起身,扑向白石,一把夺走布料,胡乱塞进行李箱的角落。 “你才小!我怕你看见了会自卑!吓不死你!” “哦?我这人有点变态,喜欢被恐吓。要不你吓吓我吧?”白石翘着唇角说道。 秦青深吸了几口气,胸脯一起一伏,明显很懊恼。他面无表情地摸向腰带,动作慢吞吞的。 996正巧走到衣帽间门口,探着脑袋好奇地往里看。 秦青瞥了它一眼,然后便自然而然地缩回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吓死你倒没什么,吓坏小动物就不好了。你等着,下回我让你开眼。” 白石:“……” 不行了,真的忍不住了。这小孩怪有意思的。 白石离开衣帽间,坐在床沿,开始大笑。 秦青凶巴巴地瞪着他,却完全没办法。这什么人呀!哪有保镖这么嚣张? 996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在生气他在笑?” 郑桥松听见笑声也走进卧室查看情况。 “怎么了?”他沉声问道。 “秦青说——” 白石刚张开嘴就看见一道身影闪电般从衣帽间里冲出来,扑到自己身上,用一只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股香喷喷的热气洒在他耳畔,伴着一道急切的哀求:“别说,我以后天天请你吃大餐!” 秦青几乎是含着他的耳廓在说话,娇嫩的嘴唇一开一合,濡湿温热,带来一片酥麻。 白石高大坚硬的身躯不知为何竟瘫软在床上,双手不自觉地搂紧了小孩纤细的腰。 他喉结微微一滚,在小孩白嫩馨香的手心里吐出一个“嗯”字,眸子暗沉无比,像两口深潭。 明明勾引人的手段还那么生涩,展露真实的一面时,却又会自然而然地释放诱惑。当这个男孩日渐长大,有了更丰富的人生阅历,又会是什么模样? 白石忽然觉得很期待。 他无声无息地笑了,喷出一团热气。 秦青被热气烫了一下,慌忙松开手。不等他起身,郑桥松已掐住他的腰,把他从白石怀里抱出来,放到一旁。 郑桥松脸色一片铁青,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云里。 “你们在闹什么?”他语气冰冷地问。 “没有,我跟他开个小玩笑。”秦青讪讪地回答,然后摊开红彤彤的掌心抱怨:“白石,你的胡渣好硬!” “是你的手心太嫩了。”白石翻身坐起,双手撑着床垫,戏谑地笑了笑。 白石这个人,郑桥松还是很了解的。以他的身手,他不可能被秦青轻而易举地扑倒。所以他刚才是故意的。 他故意纵容了秦青的靠近,并且享受着秦青的投怀送抱。莫非他也喜欢男人?让他贴身保护秦青岂不是引狼入室? 郑桥松额角的青筋忽然一跳,瞬间就产生了头疼欲裂的感觉。 “秦青,我准备把你身边的男性工作人员都换掉。白石,你派一个女保镖过来吧,我怕外界揣测你和秦青的关系,毕竟他刚闹出那种绯闻。” 不知道为什么,郑桥松改变了之前的所有布局。 看见秦青抱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躺在床上,他觉得很不舒服。 白石拧起眉头,表情阴鸷。他从来不关注自己的雇主,却偏偏对秦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份工作既然给了他就别想往回收了。 然而不等他拒绝郑桥松,秦青就已急切开口:“我不要换保镖!我就要白石!” 996已经说了,白石是最厉害的保镖。换了别人,他可不放心! 郑桥松脸色越发难看,隐隐觉得自己做了一连串不明智的决定。拒绝秦青、赶走秦青,真的能让他的生活恢复以往的平静? 白石却露出悦色,低笑着说道:“郑总,这次的安保费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郑桥松摘掉金丝眼镜缓慢擦拭,嘴上道谢,态度很淡漠,实则心里不断挣扎。如果现在反悔,他还可以把秦青留下,但是为什么? 秦青冲进衣帽间,把放着小内内的抽屉整个儿抽出来,将五颜六色的小布料统统倒进行李箱,用一件风衣飞快盖住,砰地关上盖子,迅速拉好拉链。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喘气。 “我弄好了,可以走了!”他拉着箱子走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这个尴尬的场面。 郑桥松失去了反悔的机会。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才道:“那我不送你了。” “没事,有白大哥在,我很安全。”秦青把坐在床上的白石拉起来,拽出房门,生怕对方在郑桥松面前乱说话。 996跳上箱子,搭了一个顺风车。 看着两人一猫走出去,消失在房子里,郑桥松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门,来到阳台,垂眸看去。 两分钟后,秦青和白石从楼道里走出来。 秦青的行李箱已到了白石手中,自己则抱着那只胖乎乎的猫。他刚走几步就犯了懒,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非要让白石拖着走。 白石的表情,郑桥松看不见,但那人应该是很愉悦的。他把一顶黑色棒球帽扣到秦青脑袋上,拖着秦青任劳任怨地走向停车场。 郑桥松握紧栏杆,眸色渐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在夜色中被冷风吹透。 就在这时,秦青忽然抬起头看过来,纤细的手臂在空中挥了挥,大声喊了一句什么。 九层楼的高度,说话声依稀能够辨认。 郑桥松微微倾身,仔细聆听,意识到那是一句:“等着我,我一定能拿到华鼎奖。” 空洞的心忽然被塞进一团柔软的东西,薄凉的唇止不住地上扬,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第145章 7未来影帝7 秦青撞开了郑桥松办公室的门,于是白石就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 陈子兴没那个胆子,只能躲在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往里偷窥。 他看见秦青无视了面容严肃的助理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所当然地搂住了郑总的脖子。他贴脸,嘟囔,撒娇,无所不用其极。 果然啊……别人需要花费无数心思才能抢到的几句哀求的话就行了。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眼底的阴影不知不觉变得浓重,心里的嫉妒和难过也在撕扯着脆弱的心。陈子兴收回目光,把身体贴在门边的墙壁上。 他闭上眼睛,努力驱散心中的负面情绪。 门内,白石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勾着薄唇笑睨亲密无间的两人,眼中却隐藏着巨大的不爽。 郑桥松抬起手,想要拉开秦青的胳膊,把人推远,五指握住秦青纤细的手腕时却迟迟没有发力。 他任由秦青搂着,冲站在一旁表情尴尬的助理投去一个驱赶的目光。 助理马上放下合同离开,路过白石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白总,出了门,看见躲在一旁的陈子兴,忍不住皱眉。 “离职手续不在这里办。”他低声说道。 “不不不,我没有离职。秦青说不会让我离职。”陈子兴慌忙睁开眼,焦急地说道。 助理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把郑总弄得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的秦青,淡淡道:“你运气真好,跟了一个说话管用的上司。” 助理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走了。 陈子兴愣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原本已变得清澈的眼眸再一次染上了阴影。 是啊,秦青说话真的很管用。娱乐圈里最好的饼,全都被郑总放在桌上由着他挑。别人修几辈子都修不来他那样的好运气。 办公室里,秦青整个人都趴在郑桥松肩上,娇嫩的唇贴着郑桥松的耳朵,甜丝丝地说话:“告诉你啊,我现在演技大涨,可以carry全场了。我保证不给你丢人。你帮我开个后门好不好?郑桥松?郑总?郑爸爸?” 最后这一声爸爸仿佛是一枚火星子,差点烫伤郑桥松。 他瞬间心惊肉跳了一下,耳朵热辣辣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一种莫名而又强烈的悸动,以及背德的刺激感,在胸腔里鼓噪。 郑桥松心烦意乱,很想冷酷无情地推开秦青,然而真正实施的时候,双手却不听使唤。他的大脑和身体仿佛产生了意志上的分裂。 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秦青纤细的手腕,本来是为了扯开,现在却变成了一种禁锢。 他拧起锋利的长眉,严厉呵斥:“秦青,我昨天才跟你说的话,你今天就忘了?” 秦青僵了僵,小心翼翼地在郑桥松耳边吐气:“我没忘啊。”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漆黑瞳仁里藏着怯怯的,糯糯的情绪,令人实在狠不下心教训。 郑桥松摘掉眼镜,无奈地叹气。 白石眸色暗沉地看着两人,然后取出一支烟点燃,皱着眉头用力吸了一口。 艹,坐在这里火气越来越大!爸爸能乱叫吗?叫得人心里怪怪的! 白石吐出一口烟,眸子里燃烧着两团暗火。 要是秦青对着他喊爸爸,他什么都能给! “爸爸是随便叫的吗?”郑桥松嗓音沙哑地呵斥。 秦青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弱弱地改口:“那我叫干爹?” 郑桥松:“.........” 白石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艹!小屁孩很懂啊! 见郑桥松没说话,秦青又小小声地问:“要不叫daddy?” 坐在白石身边的996忽然喵呜了一声,赞叹道:“虽然你是我跟过的最笨的一届秦青,但你绝对是最懂得诱惑老男人的秦青!情圣这个名号是你dna里自带的吧?” 秦青垂下头,转了转清凌凌的眼珠,神情里隐藏着几分得意。在圈子里混了四年,他什么手段没见过?他很会的! 郑桥松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烫,口干舌燥的感觉变得极其强烈。如果再不把秦青推开,难以掩饰的身体反应会让他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拧着眉头扯开了秦青的胳膊,不耐烦地勒令:“站到我办公桌对面去!” 秦青哦了一声,乖乖绕到办公桌对面。他知道什么时候进攻,自然也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 白石翘起二郎腿,急促地吞云吐雾,喉结上下滚动,似在压抑着什么灼热的情绪。 郑桥松察觉到了白石投射在秦青身上的目光。这目光带着极致的冷冽,却又暗藏着异样的火热,仿佛野兽锁定了猎物。 郑桥松用危险的目光警告白石,心中的躁意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怒火。 他的私人领地被侵犯了,在两头猛兽之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白石低沉而又沙哑地笑了笑,强健的身躯往沙发上一靠,惬意地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都已经入侵了,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威胁的眼神就退回去? 秦青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的暗潮汹涌。他趴伏在巨大的办公桌上,黑色木料将他的皮肤衬托得越发雪白透亮。 他卧在那里,细细的胳膊撑着软软的上身,脸蛋笑颜如花,像是一个水晶娃娃,漂亮得不可思议。 “郑桥松,我要当朱男郎!”他兴冲冲地喊。 朱男郎是什么鬼东西?郑桥松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 “上一次,我让你去朱晨风的电影里演一个重要配角,后来你擅自离开片场不说,还罢演。你觉得这一次朱晨风还能接纳你吗?”郑桥松疲惫地揉着眉心。 他从来没见过比秦青更任性的小孩。 秦青期待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还记得我把你带离片场时,朱晨风对你放的话吗?”郑桥松又问。 期待彻底变成了失望。 “我记得。”秦青小声嘟囔,“我不是故意的。” “拍得好好的,你招呼不打就走了,手机关机,消失了一个星期,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故意的。”郑桥松靠向椅背,语气冰冷。 那一次,即使是他,为了帮秦青收拾烂摊子,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朱晨风家里是从政的,母亲那边从商,生意做得很大。他跟别的导演不一样,他的电影他自己可以全权做主。我想把人塞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郑桥松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这个资源别想了。朱晨风那边不会同意。他需要的是真正有演技的人,你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趴伏在桌上的秦青慢慢直起身,脸色变得苍白。 躲在门外的陈子兴忽然探出脑袋,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那些难受、不甘,以及喧嚣的不平,都在此刻化作了宁静。 原来秦青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陈子兴缩回脑袋,缓缓勾起唇角。 郑桥松无奈地看着秦青。 小孩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仿佛快哭了,眼圈还有一些发红。 郑桥松软下语气,安抚道:“我手里还有一些资源,等我评估评估,给你找几个合适的。赵导、张导、郭导,都在筹备新戏,一定会有出彩的角色。” 秦青摇摇头,表情蔫蔫的。他不是为了资源,他只是想拿奖。 陈子兴翘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苦涩,眼里的阴影散了又聚,形状慢慢变得丑陋。郑总提到的几个导演都是地位不输朱晨风的大导。秦青果然还是秦青,即使失去了一个饼,还能得到更多饼。 别人怎么能跟他比? 坐在沙发上的白石用很短的时间抽完了一根香烟。 他把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嗓音沙哑地说道:“秦青,要不你对我撒个娇?” 秦青回过头,满脸疑惑。 郑桥松眼神陡然变得锋利。 “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满足你的愿望。”白石勾勾手指,笑容里隐藏着一丝戏谑。 秦青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气恼。 “谁要叫你爸爸啊!你想占我便宜!”他飞快跑到白石身边,跳上沙发,用细细的胳膊从背后勒住白石的脖子。 白石伸出一只手托住小孩肉呼呼的屁股,免得他从自己背上滑落,笑着说道:“我不是开玩笑。你叫一声爸爸,我就让朱晨风给你安排一个角色。” 秦青愣住了,像个无尾熊一般挂在白石背上。 996跳上沙发靠背,躲避打打闹闹的两个人,提醒道:“他是说真的。剧本里,不但郑桥松在给陈子兴喂饼,白石也在喂。他的人脉和能量与郑桥松不相上下。有时候他给陈子兴提供的资源比郑桥松的更好。” 秦青回过神来,咬着白石的耳朵小声问道:“你说真的啊?” 白石侧过头,鼻尖几乎快要触到秦青的鼻尖。 温热的鼻息互相交缠,松香、花香、奶香,顷刻间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暧昧的香调。 “我当然是说真的。”白石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沙哑,“以前朱晨风在中东战区拍戏的时候我救过他几次。只要我开口,他不会拒绝。说吧,你要哪个角色。” 白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郑桥松办不到的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 “我还没看过剧本呢,我也不知道哪个角色好。你等我打听打听,回头再告诉你。白石,你太帅了!我超级崇拜你!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秦青得偿所愿,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洒。 白石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低笑道:“叫爸爸。” “别说叫爸爸,我叫你爹都可以!”秦青立刻丢弃了自己的节操。 坐在一旁的郑桥松已经忍无可忍。仔细看的话,他额角的青筋都暴出几根,这会儿正隐隐跳动着。 躲在门外的陈子兴闭上眼睛,藏起了眸子里已浓到化不开的黑雾。他也想在朱导的电影里演一个角色,哪怕是没有台词的炮灰都可以。 但是谁能给他机会呢? “秦青,你过来。”郑桥松冷冷开口。 挂在白石背上的秦青敛去笑容,露出紧张的表情。他听得出郑桥松在生气。 他立刻松开白石,跳下沙发,战战兢兢地走到办公桌前。 “白石你出去,我有话单独跟秦青聊。”郑桥松下了逐客令。 “我已经签了保密协议,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白石伸出手,把沙发靠背上的996捞进怀里。 996被他有力的大手撸得差点窒息,想挣脱却被压得死死的。喵了个咪的,为什么男二的气场和命运之子一样强? “秦青,我想跟你聊聊你姑姑的事。”郑桥松转而看向秦青。 秦青脸色发白,立刻回过头哀求:“白石,你先走吧。” 白石这次没有异议,勾了勾薄唇,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就走。 郑桥松把金丝眼镜拂到一旁,烦躁不堪地扯了扯领带。 白石对秦青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显然是一个危险的讯号。除了白石,还有谁能保护秦青的安全?那个变态不知道潜伏在什么地方,谁的能力比白石更强,能保证秦青万无一失? 郑桥松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他压下心中的烦闷,眸色暗沉地看向秦青。 “谁给你资源,你就叫谁爸爸,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姑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姑姑的在天之灵若是跟在你身边,看见你这么堕落,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这段话,一字字一句句,全都击中了秦青的要害。 他脸色发白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懊悔地湿了眼眶。 “我,我不要这个资源了。”他羞愧地低下头。 郑桥松依旧觉得心气不顺。 “你喜欢白石吗?”鬼使神差地,他忽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喜欢啊。他人很好,还能保护我。”秦青点点头。 因为996的预言,他认定了白石是自己的保护神。 郑桥松心头一梗,烦躁加剧。 “那你对我的喜欢又算什么呢?是舍不得我为你提供的优渥生活吗?缠着我,就能一直从我这里得到资源?” 小孩子的喜欢是飘忽不定的。秦青虽然已经成年,可是他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心性晚熟,跟个小孩子没有两样。他的喜欢,真的是喜欢吗? 郑桥松不敢确定。 推开秦青,让秦青学会独立,在他看来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最好办法。 秦青猝然抬眸,眼瞳微颤地看着郑桥松。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喜欢的人,竟然会这般揣测他的真心。 喜欢优渥的生活?为了得到资源? 秦青摇摇头,眼眶红了。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勉强压下想哭的冲动,慢慢说道:“我对你的喜欢只是最简单的那种喜欢。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的鼻子,喜欢你的嘴巴,喜欢你这个人,没有别的?” 秦青努力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郑桥松。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自己的胸膛打开,把那颗写满了喜欢的心取出来。 郑桥松被这双浸透了泪水的眸子摄取了心魂。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语言来回应这份炽热的告白。 他忽然感到了极度的懊悔,为了自己无端的揣测和质疑。站在他面前快要哭出来的秦青像水晶一样剔透,任何人都能把他一眼看穿。 他濡湿的眸子里,微颤的嘴唇边,以及苍白的脸颊上,都写满了“喜欢你”三个字。 郑桥松狼狈地撇开头,不敢再看。 他闭上眼睛,用力按揉眉心。 秦青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卡,摆放在桌上,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改变郑桥松的猜疑。只有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人,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事业上的成功,才能堂堂正正地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 郑桥松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空无一人。 秦青离开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没有打扰疲惫中的他。 巨大的办公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张卡片,那是郑桥松为秦青开通的副卡。秦青生活中的一切开销都从这里出。 一天前,秦青还在争取这张卡的使用权,然而仅仅在一天后,他便放弃了。 那些话果然还是伤害到了他。小孩子的喜欢能有什么杂质?四年的相处总会产生依赖和眷恋。 郑桥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揣度旁人的心去揣度秦青。 秦青是不一样的。 懊悔的情绪逐渐加深,令郑桥松头疼欲裂。他盯着那张副卡,眼神慢慢变得凶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极度厌烦地拂开这张卡,疲惫不堪地咒骂了一句。明知道说错话了,但秦青走的时候,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 “小刘,朱晨风的剧本你现在就给我送过来,我要看。”郑桥松摁下座机呼叫键。 他认输了!朱晨风那个人再难搞,他也得帮秦青争取到一个重要的角色。 助理很快就把剧本送进了办公室。 “你看过了吗?”郑桥松翻开剧本。 助理点点头:“看过了。” “有没有适合秦青的角色?” 助理委婉地开口:“郑总,这是一部打戏。拍打戏很辛苦的。” 上一次秦青被送到朱晨风的剧组,拍的也是打戏。那个小祖宗吃不了苦,才拍了几场戏就跑路了,搞得郑总焦头烂额。郑总该不会忘了吧? “不用拍打斗戏的角色是哪几个?”郑桥松继续询问。 “不用拍打斗戏的角色,感情戏会特别多。”助理小心翼翼地提醒。 秦青拍感情戏就是一坨屎!朱导打死也不会用他的! 郑桥松头疼加剧,想要戴上眼镜遮掩自己的疲惫,却发现眼镜落在地上,已经摔碎了。 今天的一切都糟糕透顶! “你把不用拍打戏的角色整理出来,我待会儿要看。”郑桥松放下剧本,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见他铁了心要把秦青送进朱晨风的剧组,助理只能点头。也不知道秦青积了几辈子的德,这一世有郑总这么一个任劳任怨,有求必应的靠山。 “我一个小时后整理出来。”助理拿起剧本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郑桥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刚刚发送过来的微信,屏幕上显现的昵称属于秦青。 郑桥松立刻拿起手机查看短信,然后叫住了走到门口的助理:“通知陈子兴,让他不要办离职手续,继续跟着秦青。” 助理点头应诺,心中了然。 那条微信肯定是秦青发来帮陈子兴说情的。郑总这个人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一碰上秦青却软得像面条一样。郑总是在玩养成吗? 助理一边腹诽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与正准备敲门的梁教授撞了个正着。 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侧身而过。 郑桥松立刻敛去满脸疲惫,笑着问道:“梁老师,你找我有事?” “秦青是不是谈恋爱了?”梁老师张口就问。 已走到外面的助理脚步微微一顿,心情忽然有些紧张。秦青瞒着郑总谈恋爱,郑总还不得气死?养了四年的宝贝便宜了别人,哪个男人受得了? 郑桥松的语气果然变得很压抑,“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看见他和谁在一起了?” 焦灼与烦躁,甚至隐隐的怒火,缠绕在他格外低沉的声线里。只差一根导/火/索,他就要爆发了。 助理加快脚步,逃离了此处。 梁老师摇摇头:“我没看见他和谁举止亲密,我是猜的。你看看这个。” 梁老师把自己的手机摆放在桌上,点开一段早已准备好的视频。视频里,秦青站在白石对面,演绎了一段精彩的感情戏。 “这孩子忽然开窍了,演技非常生动。如果不是爱上了谁,哪能这么活灵活现。” 郑桥松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眸色沉沉地看着。 与秦青对戏的人是白石,所以是白石让他开了窍?不,秦青对自己的喜欢不是假的,他刚才那么伤心难过,都是因为自己的猜疑。 那么……他是在透过白石,凝望我?他眼里的泪水、喜悦、眷恋、不舍,都是因为我? 郑桥松猛然放下手机,呼吸短暂地停滞了几秒。 心脏在急促地跳动,把滚烫的血液泵入血管,送往全身。郑桥松的身体在发热,冰冷的悔意却更凶猛地袭来。 他之前怎么能对秦青说那些话?即使是无情的拒绝,也好过无端的猜疑。 “郑总,我觉得秦青很有天赋,你可以试着给他接几部有深度的戏,让他突破一下。”梁老师劝说道。 “我会的。我正在帮他找。”郑桥松靠向椅背,懊悔地闭了闭眼。 “这个孩子也很有天赋,值得培养。”梁老师打开第二段视频。 郑桥松只是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认出那是秦青的助理,便没有再细看。 “既然你都看好他,那就让他签个练习生的合同吧。”郑桥松很给梁老师面子,马上找来助理,把陈子兴调职的事安排下去。 这样正好。秦青身边的男人,他统统都想辞退。现在有个正当理由弄走陈子兴,秦青应该不会生他的气才是。 第146章 7未来影帝8 白石抱着秦青的猫坐在顶楼休息区。 落地窗外飘来一朵巨大的乌云,盖住了天光,四周的灯有所感应,一盏接着一盏亮起。许多人抱着文件匆忙走过,留下一串沉闷的脚步声。 也有人驻足,站在某棵绿植后,安静地抽烟。 闻到周围飘来的烟味,白石皱起浓眉,显得极其不耐。 坐在他对面的陈子兴酝酿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白先生,您要喝咖啡吗?我去帮您泡一杯?” 之前他觉得白石很危险,不太敢靠近。但经历了刚才的事,亲眼见到白石随随便便就能帮秦青找来朱晨风的资源,他的心态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与白石搞好关系,进而变成朋友,或许会为他的事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白石取出一支烟点燃,冷淡地拒绝:“不用了。” 瞥见秦青的猫想要跳下沙发溜走,他伸出手臂一把将之抓住,摁在怀里。 “你往哪儿跑?嗯?”对着一只猫,白石的语气却完全不显得冷淡,反倒带上了一丝温柔,自语道:“把你搞丢了,秦青还不得缠着我哭?” 996没有办法挣脱男人铁钳一般的手,只能消停下来。 白石冲它吐出一口烟雾,戏谑地笑了笑。 996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你吐什么吐,有本事给爷爷点一根烟!你爷爷我抽烟喝酒烫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白石听不懂996的喵喵叫,只是用力撸了撸胖猫的脑袋,瞥向一旁脸色发白的陈子兴。 “秦青的姑姑跟郑桥松是什么关系?”他沉声问道。 陈子兴想了一会儿,斟酌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听秦青偶尔提过几句。郑总小时候走丢了,被秦青的姑姑带回家照顾。秦青的姑姑还供郑总读了高中和大学。”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白石露出了然的神色。 郑桥松高一放暑假的时候出去旅游,被拐带了,直到大二才被郑家找回来。那时候他已经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因为泡妞酗酒,把自己玩废了。 郑桥松强势回归,很快就控制了郑家的产业,把他父亲撵出了公司。 据说郑桥松是因为被人贩子打伤头,失去了记忆,才会流落在外。但白石调查过这件事,知道一些内幕。 郑桥松从未失忆,只是暂时蛰伏起来等待反杀的机会。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他暗地里找人给玩废的。 他被人贩子下药绑走,全都拜他父亲的情妇所赐。据说那些人贩子还跟器官贩卖集团有联系。 当时大约是秦青的姑姑救了郑桥松,否则郑桥松早就死了。难怪他对秦青那么照顾。 “缘分不浅啊。”白石吐出一口烟雾,心情不爽地呢喃一句。 就在这时,秦青从郑桥松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泪珠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看上去仿佛快哭了。他轻轻关上门,背部抵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向休息区。 “怎么了?被骂了?”白石立刻杵灭香烟,抱着996大步迎上去。 陈子兴站起来,担忧地看着。 秦青接过996,然后低下头,用猫猫背上的绒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996:“……小老弟,你没有纸巾吗?” 白石捏住秦青尖尖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脸,语气很不爽:“郑桥松跟你说什么了?” 秦青摇摇头,甩开白石的手,然后举起996,又用胖猫的毛毛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 996:“……幸亏我不是一般的小猫咪,不然你的眼睛肯定会感染寄生虫。” 秦青僵了僵,这才把996放下,抱进怀里。 白石的身材很高大,当秦青低下头时,他根本看不清秦青的表情。他不知道小孩有没有哭,是不是很伤心,于是只能弯下腰,垂着脑袋,贴近了去看小孩的脸。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他用指腹揉了揉秦青微红的眼角,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秦青转过身,避开他的碰触,摇摇头:“我不要你的资源。” 白石浓眉一皱:“为什么?” 他也跟着转了转身子,继续弯着腰,低着头,尽量用水平的视角去看秦青。他不想让身高差拉开自己与秦青的距离。 陈子兴心情复杂地看着白石。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人一脸的冷酷与不耐,面对秦青,他却折下腰,低了头,像呵护孩童一般释放着温柔。 秦青真有那么讨人喜欢吗? 秦青再度转身,避开了白石凑过来的脑袋,不愿意回答。 但他转向哪里,白石也会跟着把脑袋追过来,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包容。 “是郑桥松不准你跟我要资源?”白石猜测道。 秦青点点头,露出羞愧的表情:“他说我堕落了,为了资源随便叫人爸爸。” “这就叫堕落?我给你资源,你跟我睡觉,那才叫堕落。懂吗?”白石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秦青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凶巴巴地呸了一声:“你想得美!” 白石也觉得自己想得挺美,于是戏谑地笑了。 “郑桥松又不是你爸爸,你听他的干嘛?我给你的资源,你拿着就是了。”他捏住小孩尖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小孩终于染上一丝血色的脸。 “外面的人都说我没本事,只知道找郑桥松要资源。他们都很鄙视我。”秦青难过地低语。 他看上去无忧无虑,整天傻乐,其实私下里什么都知道。 白石气笑了。 “我问问你。”他越发压低腰杆,额头贴着秦青的额头,手掌压着秦青的后脑勺,低声问道:“这家公司的艺人,哪个不找郑桥松要资源?“ 秦青想了想,微微摇头。 “所有人都在争抢郑桥松的蛋糕,凭什么你不能抢?抢不到的人才是没本事。抢不到的人才会在背后说这种酸话。你没发现吗?你被一群没本事的人pua了。你如果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放弃到手的资源,你就是个傻瓜。” 秦青微微抬头,看向白石近在咫尺的脸,灰败的眸子一眨一眨,渐渐焕发出神采。 “想通了吗?”白石把覆在秦青后脑勺的手,慢慢移到了对方冰冷的脸上。 他用粗糙的指腹揉了揉秦青嫩嫩的腮帮子,温柔低语:“你只是一个艺人,不是资方。你不靠公司给你找资源,不靠朋友帮忙牵线,你难道还能自己产饼?你能从我这里拿到朱晨风的资源,靠的是你自己的本事,郑桥松凭什么不允许?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我回头找朱晨风拿剧本,你好好看看。” 白石直起腰,拍了拍小孩毛绒绒的脑袋。 秦青被哄得晕晕乎乎的,差点就以为自己真的很有本事。 陈子兴收回担忧的目光,自嘲一笑。是啊,秦青能轻而易举地从郑桥松和白石这里拿到资源,是他自己的本事,别人学都学不来。 秦青咧开嘴,高兴地笑了,然而只是一瞬,他就清醒过来。 他终究还是忘不掉郑桥松的那些质疑。现在的他只是郑桥松的一个附属品,活在对方的施舍里,所以连同他的爱也被看成了基于物质而产生的贪欲。 如果他换一个人依附,事情只会变得更可笑。在郑桥松眼里,他永远都无法摆脱拜金贪婪的形象。 想到这里,秦青大步朝电梯口走去,拒绝道:“我不要你的资源,我自己去找朱晨风。” “朱晨风不可能答应你。你爸爸都叫了,不拿资源不觉得吃亏吗?”白石迈开长腿追上去,劝说道。 “我有办法让朱晨风答应。”秦青很笃定,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握住白石的手腕,不高兴地勒令:“你现在也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吃亏了。快叫!” 白石哭笑不得,用力揉了一把小孩的脑袋:“我叫你祖宗行吗?小祖宗!” 秦青装模作样地撇撇嘴,然后才狡黠地笑了。 陈子兴也追上去,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秦青能搞定郑桥松和白石,却绝对搞不定朱晨风,那个人脾气最是倨傲,看谁都不顺眼,影帝影后到了他跟前也得伏低做小。 圈内得罪过他的人基本上都被封杀了。像秦青这种还能蹦跶的都是因为后台太硬。 朱晨风早就说过,他不想再看见秦青。如今秦青主动去找他,两人一定会产生冲突。 以往要是发生这种不可控的情况,陈子兴早已给郑桥松打去电话,求他来处理。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陈子兴拿出手机却始终不曾拨号。 他甚至隐隐想着,就让秦青去找朱晨风好了。秦青活得太顺利,所以才会越来越任性。叫他撞一撞南墙,好好地疼一阵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通讯录已经打开,指尖也触到了“郑总”二字,但陈子兴眨了眨暗影浮动的眼,又把手机塞回了裤兜。 秦青走到电梯口,准备下去。 郑桥松的助理却在身后叫住了他:“秦青,你稍等,郑总找你。” 秦青回过头,撅了噘嘴。 走廊对面,郑桥松打开办公室的门,招手唤道:“秦青,你过来。” 梁老师站在他身后,笑容和蔼地冲秦青点点头。 白石浓眉紧皱,冷笑道:“他那是什么动作?叫小狗呢?” 秦青这只小狗却乖乖地走了过去,纵使满脸委屈,脚步沉重,心里还有很多伤心和难过。他的喜欢,就是这样的难以割舍。 白石低咒一声,心里涌上巨大的不满。 陈子兴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 助理冲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陈子兴,这里有一份练习生的合同,你过来签一下。从明天开始,你不用跟着秦青了,你去上培训课。” 陈子兴脸色煞白地问:“练习生?”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梁老师已经说了,会帮他寻找表演的机会,他可以一边跟着秦青,一边等待梁老师的消息。秦青要去片场拍戏,说不定借着秦青这块踏板,他自己也能找到机会。 如果当了练习生,他只能待在培训中心学习,一切安排都要听公司的。 两年时间,他等不起! “秦青,我不是说要跟我爸妈打个电话才能签约吗?你为什么擅自帮我做决定!”失神之下,陈子兴冲上前,一把拽住秦青的手腕。 他素来温和的面庞此刻竟露出阴沉的神色,说话语气也颇有些咄咄逼人。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秦青一句话便把他的人生计划全部打乱!秦青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秦青被拽得踉跄,慌忙抱紧怀里的996。 白石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大步上前,轻而易举就掰开了陈子兴的手,反扭到背后。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他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怒火。 看见郑桥松对秦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胸腔都快气炸了。这个人偏偏在他气头上对秦青动手,找死呢! “啊,好疼!”陈子兴痛得惨叫,被怨恨冲昏的头脑这才恢复清醒。 郑桥松见情况不对,已快步走来,急促地问:“怎么了?是他吗?” 他的嗓音里隐藏着一丝狠戾,只因他错以为陈子兴是写血书的人。 “不确定。”白石摇摇头,放松了一些力道。陈子兴的腕骨被他钳住,发出吱嘎声响,差一点就要断裂。 “那是什么情况?”郑桥松下意识地揽住秦青的肩膀,把人拉进怀里保护。 秦青一会儿看看白石,一会儿看看郑桥松,然后又看看陈子兴,满脸懵逼。 “你问他吧。”白石依然扭着陈子兴的胳膊,没有松开的意思。秦青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变态,而这个助理是嫌疑最大的。 “你为什么忽然对秦青动手?”郑桥松锋利的目光一寸寸扫视陈子兴,带着彻骨的寒意。 陈子兴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他要怎么说呢?秦青帮他求情,给他一个练习生名额,在这些人看来应该是好意吧?然而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秦青仔细想了想之前的对话,恍然大悟:“我没有让郑桥松和你签练习生的合同!我只是让他不要辞退你!” 陈子兴低下头,沉默不语。很明显,他并不相信秦青的狡辩。 秦青更懵了,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是想出道吗?” 陈子兴咬紧牙关,心脏痛到撕裂。 秦青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怎么能懂得他的悲哀?他现在还租住在地下室,每天连吃饭的钱都要省。再蹉跎两年,他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白石早已看穿这个小助理的心思,顿时便冷笑起来。 但他只是意兴阑珊地放开陈子兴的手,并没有说穿。秦青本来就不高兴,如果戳破了真相,让他知道身边的人这么狼心狗肺,他怕是待会儿便要哭出来。 陈子兴甩甩酸痛的手臂,脸色发白地看向郑桥松。 郑桥松只凭秦青三言两语就猜到了陈子兴的心思。艺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见得多了,像陈子兴这种急功近利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是梁老师极力推荐你,我才把练习生合同给你。你不满意公司的安排可以拒绝。”他冷冰冰地说道。 陈子兴浑身僵硬,瞳孔微缩。 站在一旁的梁老师也明白过来,尴尬地问道:“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陈子兴你年纪似乎不小了,再当两年练习生的确是耽误青春,这一点我是真没想到。” 面上带着歉意,但梁老师的心里却涌上了些许不满。帮了别人,还要被别人怨恨,这感觉实在不好。 她摇摇头,歇了后续帮陈子兴物色剧本的心思。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她可不敢培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反咬她一口。 圈子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背后插刀的人。 秦青来回扫视这些人,脑袋都快转晕了。 “卧槽!”他忽然骂了一句脏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陈子兴你不是吧?你不想当练习生,你直说就好了!你干嘛骗我说你要打电话问你爸妈?你照顾我四年,工作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你直说你要拍戏,让我给你找个角色,我根本不会拒绝!” 这是秦青的真心话。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不会忘的。 陈子兴转过头,暗潮涌动的双眸渐渐浮出浅浅的泪光。他也能听出来,秦青说的是真话。 他照顾秦青四年,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是他把一切想得太复杂了。 “对不起。”陈子兴收回目光,羞愧万分地低语。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大到这个程度。他只是握一握秦青的手腕,问上一句,怎么就被白石当犯人一样扭住?郑总的反应也很奇怪,好像在压抑着一股极狠辣的情绪。他看过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为什么我会成了众矢之的?陈子兴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走了最错的一步路。 “秦青,对不起。”他现在只能祈求秦青的原谅。如果这个人愿意放过他,刚才的一切便都会被抹平。 秦青摇摇头,没有说没关系。他觉得陈子兴阴阴的,有些可怕。 “他在剧本里是什么样的啊?”秦青默默询问996。 “是个温柔善良,不争不抢,提携后辈,尊敬前辈,人缘绝佳的大好人。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圈子里人人都爱陈子兴。这些描述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你躲着他走就对了。”996慎重告诫。 刚才陈子兴冲过来兴师问罪的表情,996看得清清楚楚,这人绝不是善茬! 秦青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他忘了自己被郑桥松搂着,于是这一退就钻进了郑桥松怀里。 郑桥松拍拍他肩膀,手掌按压着他的脊背,把人更紧地抱住,给予无声的安慰。 然后郑桥松冲助理摆摆手:“他既然不愿意签练习生合同,那就算了,你帮他办离职手续,补偿金多给三个月。” 陈子兴脸色发白,慌忙看向秦青。 秦青虽然不爱想事,却也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陈子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算帮了他,他也不会感激。 那个爆料的女明星不也是这种人吗?那时候她天天缠着秦青,要跟秦青当好闺蜜,结果转头就开始插刀。 秦青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避开了陈子兴的目光。 陈子兴绝望了,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脱力。 梦想离他这么近!差一点点就被他抓在手里!为什么?只是握一握秦青的手,语气重了一点,这样也不行吗?秦青就那么娇贵,碰都碰不得? 陈子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眼里那些浓重的阴影不知不觉化成黑雾,钻进心里,从此再也摆脱不掉。 白石冲郑桥松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然后微微摇头。 郑桥松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改口道:“算了,看在你工作四年,表现一直都很出色的份上,我不辞退你。崔培风最近上升势头很强,需要人手。我把你调去当他的助理,你有意见吗?” 崔培风是新晋流量小生,和秦青一样也是公司重点栽培的对象。去给他当助理总比被辞退强。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陈子兴毫无抱怨,就那么乖乖签下练习生合约,这却是更平坦的一条路。 贪心的人往往会错失最好的选择。 陈子兴低下头,嗓音嘶哑:“郑总,我没有意见。” “小刘,你带他去见崔培风。”郑桥松冲助理扬了扬下颌。 助理马上带走了陈子兴。 陈子兴走出几步,回过头来,语气十分愧疚:“秦青,对不起。”然后他又看向梁老师,真诚地说道:“老师,谢谢你。我的事叫你费心了。” 秦青挥挥手,无声地说再见,眼神复杂至极。 梁老师略微点头,笑容很淡。她本身就是教演技的,真愧疚、假愧疚,真真诚、假真诚,她还是看得出来的。陈子兴演技不错。 996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主角受弄走了。我跟你说,剧本里最麻烦的就是主角受或女主角,你看见他们就要绕道走!” 秦青默默答应。 白石冲郑桥松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谈话。 梁老师也把秦青拉到休息区,将手机摆在桌上,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是你之前的表演。你能看出问题吗?” “我觉得我演得特别好,挑不出毛病。”秦青摇摇头。 梁老师:“……你有这种自信当然很好。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最后这段表演,我出的题目是,你的恋人背叛了你,要跟你分手,而你的反应却是祈求。你不觉得这不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秦青眨了眨疑惑的大眼睛。 梁老师无奈地笑了,猜测道:“你是不是暗恋着一个人?” 秦青脸颊红了红,然后才小幅度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是用你的感情代入这个角色在表演。你没有得到过喜欢的人,所以即使他有了别的恋人,你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你给出的反应是卑微的祈求和挽留。你表演的是你自己。但你忘了,在这道题目里,你与对方是恋人。你遭到了背叛,第一反应首先是愤怒,然后才是哀伤。 “你代入自己,却丢失了角色。你需要完成一个转换,那就是站在角色的角度去思考,去行动。你如果能给你的搭档一巴掌,愤怒地质问他为何要背叛,这道题才算是做得完美了。” 梁老师把写好的评语发送到秦青的手机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很有灵气,也很有天赋,回去好好琢磨,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知道吗?” 秦青点点头,满脸恍惚。 原来演戏是这么生动有趣的一件事,他似乎又抓到一点诀窍。 另一头,郑桥松压低声音问道:“你怀疑那个助理?” “他嫌疑很大。写血书的人对秦青的工作和生活了若指掌,身为助理,陈子兴有这个便利。”白石把玩着一枚打火机,眼里闪烁着冷光。 “我知道了,我会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郑桥松点点头。 “我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白石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指令。 这就是他们为何不辞退陈子兴的原因。 第147章 7未来影帝9 布满阴云的落地窗前,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男人正在说话。 “那封血书是求爱信,我不觉得陈子兴喜欢秦青。你刚才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而我看得很清楚。他对秦青是嫉妒。再说了,秦青是男人,给他写求爱信的很大概率是女人。” 郑桥松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深邃的眼眸看向白石把玩在手中的打火机。 白石勾勾薄唇,并没有帮郑桥松点烟,反倒把打火机塞进了裤兜。 郑桥松冷冷睨他一眼,这才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缓缓抽吸一口之后,他回过头,看向与梁老师坐在一起的秦青。 秦青歪着身子紧挨着梁老师,小脑袋低垂着,正在看桌上的手机。 梁老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眼里满是笑意。 秦青不停点头,眼睛睁得很大,玻璃珠一般清透的瞳仁即使倒映着窗外的阴云,也能闪闪发光。 不知不觉,郑桥松抿直的薄唇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希望秦青永远都活在这样的岁月静好中。环绕着秦青的人都是带着善意的,让清澈的笑意在他眼里常驻。 白石也在看秦青,目光却并不像郑桥松那样平静。他像一头猛兽,锁定了最为垂涎的一只猎物,觊觎的凶光在漆黑眼眸里明灭。 “男人女人都有可能。从用词习惯上分析,我觉得是男人。信中的恶意是真的,爱意却可以是一种伪装。” 白石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沉声说道:“把恶意伪装成爱意,这种手法可以迷惑我们的视线,撇开他自身的嫌疑。我已经把血书的复印件交给心理学专家了,那边应该很快就能给出侧写。秦青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喝一杯牛奶,这样的小习惯,写信的人都知道,他应该是离秦青很近的人。” “或者说,他的消息渠道来源于离秦青很近的人。”郑桥松补充。 “两种可能都有,而最大的嫌疑归到了陈子兴身上。”白石冷声说道:“我会暗中调查他的。” “那就拜托你了。”郑桥松摘掉香烟,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你拜托我做什么?”白石挑高眉梢,笑容有些讥嘲:“保护秦青是我的私人行为,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桥松锐利的目光立刻扫过去,即使隔着镜片,那深邃眼眸里的酷戾也无法阻挡。 白石的眸色亦变得极其冷冽,却又在转瞬之间轻描淡写地笑了。 他拍拍郑桥松的肩膀,低声说道:“好吧,算你拜托我。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秦青。你现在不想管他了,那就换我来管。他要是调皮,我会打他屁股。” 说到最后这句,白石喉结微滚,眸色变暗,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他在故意挑衅,郑桥松感觉到了。向来喜欢掌控一切,并且绝不会跟着对手的节奏起舞的郑桥松,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怒火裹挟了理智。 他曲起指尖,把还在燃烧的烟蒂弹向白石贪婪而又凶狠的眼睛。 白石偏头躲避,上前一步想要反击。 就在这时,秦青抱着胖猫,一溜烟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梁老师走了。” 白石和郑桥松立刻僵在原地,然后放松紧绷的身体,缓缓退回原本的位置。 “这是谁抽的烟?没杵灭就乱扔,会起火的!”瞥见地上一闪一闪的亮红烟蒂,秦青连忙跑过去,捡起来,杵灭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白石正想说是郑桥松干的,秦青就已经瞪眼看向对方:“是你吧?你抽什么牌子的烟,我最清楚了。” 白石目光微凝,然后便露出不爽的表情。 艹,一起生活了四年就是占便宜! 郑桥松冷峻的脸庞不知不觉柔和下来,垂了垂眼眸,把瞳孔深处的冷意变作了微暖的光。 “我们聊得太投入了,下次会注意。”他低声说道。 秦青终于想起自己被这人猜疑的事,嘴角往下撇了撇。 “没事的话,我就跟白石一起回去了。梁老师布置了很多家庭作业。”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于是拉住白石的手,朝电梯走去。 满脸不爽的白石立刻露出舒心的笑容。 郑桥松上前一步,低声喊道:“秦青,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秦青回过头,满脸不情愿,“你要说什么?” “你跟我进办公室。”郑桥松瞥了白石一眼。 秦青站在原地犹豫,白石瞬间握紧了他的手。 郑桥松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再次唤道:“你跟我进来。” 秦青下意识地往前走,手臂被白石扯住,于是挣扎了几下。 他力气很小,如果白石不愿意放开,完全可以把他拉回来。但白石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勾起冰冷的薄唇。 郑桥松不可能永远操控秦青。既然他选择抛弃,就要面对分离的后果。即使秦青愿意站在原地等他,如此漂亮的猎物也总会有人心生觊觎,然后千方百计地抓走。 “去吧,我帮你抱猫。”白石挥挥手,冰冷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志在必得。 秦青点点头,把996交给白石,然后才跟着郑桥松走进办公室。 “你要说什么?”刚把门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他承受不了第二次的质疑和猜忌,这个地方虽然很宽敞,却憋闷得令他难受。 “你坐下。”郑桥松走向办公桌。 秦青嘟嘟嘴,满脸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在沙发上坐下。养在郑桥松身边四年,他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个男人的命令。 郑桥松从桌上拿了一个东西,走回来,塞进秦青手中。 秦青摊开掌心看了看,表情很惊讶。是之前那张副卡。 “我不要。”他立刻露出抗拒的神色。 “还在生气吗?”郑桥松也在沙发上坐下,一只手搭着后面的靠背,向秦青敞开自己的怀抱。 他侧过身子,微微垂头,凑近了去看秦青白皙的小脸。 秦青想到之前的事,眼眶忍不住又红了,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我以后都不会再要你的东西了。”他紧紧地捏了捏那张卡,然后把它插进郑桥松的西装口袋里。 郑桥松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眼睛半闭,似在思考,片刻后忽然说道:“对不起秦青,之前是我说错话了,你能原谅我吗?” 秦青微微睁大眼睛,显得很惊讶。他没想到郑桥松会向自己认错。想想以前,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郑桥松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就像古时候那些封建大家长,说出的话就是命令,秦青不能有半点违抗。 “你,你在说什么啊?”秦青的神情有些恍惚。 “我在向你道歉,我在恳求你的原谅。”郑桥松用空余的一只手轻轻捧住秦青放在膝盖上的莹白小手。 “你可以原谅我吗?”他捏着这一根根葱白圆润的指尖,压低嗓音再度祈求。 秦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乱成一团。如果郑桥松不道歉,他可能自己怄一会儿气也就痊愈了。可是现在,数不尽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次次冲刷着他的心,叫他无论如何都绷不住。 他用力吸气,想要控制,却还是红了眼眶,清透的眸子凶巴巴地瞪向郑桥松。 看样子,他还是很生气。 郑桥松心里的内疚正逐渐加深,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疼惜。他猜测,这一时半会儿,秦青可能哄不好了。 这口气堵在秦青的小心脏里,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化去。 想到秦青整天冷着脸面对自己,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郑桥松就觉得头疼欲裂。 该死的!他忍不住暗暗咒骂自己,懊悔的感觉像针尖一般戳心。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秦青已气到小脸通红,呼吸不畅,却还是抿抿唇,小声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郑桥松愣住了。有那么一时半会儿,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以前,他很少关注秦青,但他知道这个孩子脾气很大,很任性。可是现在,他所看见的,以及感受到的一切,都在颠覆他对秦青的印象。 秦青低下头,用指腹偷偷抹了抹眼角,然后又抬起头,慢慢说道:“没关系郑桥松,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你。” 谁叫我喜欢你呢。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委屈难过却又深情款款的眼眸里,分明写着这句话。 这句蕴含着无限包容的话,以及这道真诚而又灼热的目光,烫伤了郑桥松毫无防备的心。他瞳孔狠狠一颤,异样的悸动便从心底这道刺痛的伤痕里急速扩散。 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秦青的猜疑是多么残忍。他今天真的做了一件不值得原谅的事。 再也无法按捺住那异样的悸动,郑桥松在失神的状态下用力抱紧秦青。 花朵与牛乳的甜香浸透了秦青的每一根发丝,让埋首其中的郑桥松眷恋又疼惜。他反反复复,温温柔柔地抚摸着秦青的后脑勺,喉咙渐渐堵塞。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沙哑无比的声音低低地说道:“秦青,你还小,你不懂什么是爱。再过几年,你经历的事多了,想得更明白了,你再来做出选择。” 他现在无法答应秦青,因为他担心秦青日后会后悔。 秦青在这个温暖的拥抱里体会到了短暂的幸福。 他脸色微微一白,摇头道:“你错了,简单的爱只有孩子最懂,你们这些老男人太复杂,不懂爱的是你们。” 郑桥松用力揉了揉秦青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压下那股野兽般疯狂的躁动,侧头看着怀里的少年,沉声问道:“说我就说我,为什么要加个‘们’字?你口中的老男人除了我,还有谁?” 他松开怀抱,眸色晦暗地看着秦青。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 他只是顺口说的,他哪知道!他身边全都是老男人,加一个“们”字很正常吧? “我不跟你说了,你整天抠字眼!”秦青推了推郑桥松结实宽阔的胸膛。 没想到这个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老男人,胸肌竟然跟白石一样壮! “上回抠字眼的人是你。”郑桥松握住小孩纤细的胳膊,把人禁锢在身侧。 “那整天斤斤计较的人是不是你?”秦青指控道,脸上还未退尽的委屈又开始加重。 郑桥松垂下头按揉眉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奇怪,以前他根本不用在秦青身上花费多少功夫就能把这人管得死死的。但现在,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好,是我斤斤计较,我错了。这个话题我们略过,这张卡你拿着。” 郑桥松认输了,从口袋里取出那张副卡,塞进秦青手中。 秦青立刻把卡甩掉,“我不要!” 他嘴上说着原谅,小脾气还是会跑出来。 郑桥松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温言细语地说道:“别生气了,我已经在帮你挑角色了。朱晨风那边我会让他答应的。” 秦青愣住了。 郑桥松以为他不信,拉着他走到办公桌边,摁了座机通话键。 “小刘,我是不是在帮秦青挑角色?就是朱晨风那部电影?” 助理似乎猜到了这边的状况,马上答道:“是的郑总。剧本我快整理好了,有几个角色很适合秦青。我待会儿就送过来让您挑。” “你看,我没骗你吧?”郑桥松揉了揉秦青的脑袋,压低嗓音诱哄:“别生气了,生气容易变丑。” 助理:“……”郑总,帮你哄孩子,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秦青终于回过神来,坚定地摇头:“郑桥松,我不要你帮我找资源,也不要你的卡,以后我要靠我自己的能力往上爬。” “靠你自己?”郑桥松温柔的表情陡然变得冷硬,“你怎么靠自己?你去找白石吗?别人给你东西的时候,早已经在你身上标好价码了!你付得起那个代价吗?” “你看不起我?”秦青气得脸颊涨红,用力推了郑桥松一把,凶巴巴地说道:“你等着,我今天就从朱晨风手里拿到试镜名额!我以后都不要你管了!” “我让利三个点才有把握把你塞进他的剧组,你能给他什么?”郑桥松握紧秦青的手腕。 “我什么都不给,他也会答应。他今天来公司了吧?我现在就去找他谈,你放开!”秦青无法挣脱郑桥松的钳制,只能低下头在对方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 郑桥松吃痛,手指略微一松,秦青便飞快跑走了。 门被推开,又反弹回来,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郑桥松连忙追出去,却见秦青飞快跑向隔壁办公室,冲坐在里面的助理大声问道:“朱晨风在哪儿?” “在对面会议室跟编剧们开会。”助理下意识地答道。 秦青立刻穿过偌大的中庭,跑向对面。 抱着胖猫的白石看见飞奔的秦青,眼神陡然一厉,然后便追了上去。郑桥松也在追,两个男人在中庭汇合,相互睨了对方一眼,目光都很冰冷。 “发生什么事了?”白石急促地问。 “没什么。”郑桥松不想回答。 “两个舔狗跑得挺快。”996舒舒服服地窝在白石怀里说着风凉话。 这种小场面,它见得多了。 秦青蹬着细腿,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到了会议室前,他正准备敲门,却有人先一步把门打开了。 一名长相清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秦青愣了一愣,也没打招呼,而是微微侧身,对后面的人礼貌地说道:“朱导,您先请。” “崔培风?你怎么在这儿?”秦青很惊讶。 崔培风只是勾勾唇角,没回话。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缓缓走出会议室。对方发丝凌乱,却不显得颓唐,反倒带着一种洒脱不羁的气场,线条深邃的脸庞英俊无双,却又冷峻异常。 他穿着一套奢华的银灰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狭长的眸子淡淡瞥过来,薄唇随之一弯。他很高,擦肩而过的时候会有浓重的阴影覆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 看见秦青,他笑了,琥珀色的眼眸却溢出冰冷的嘲讽之色。 秦青退后几步,脸色有些发白,想到自己的目的,连忙又扬起下颌,摆出倨傲的姿态。 如果不把着会议室的门,门就会自动合拢。崔培风的手有些酸了。这时候,陈子兴竟然从朱晨风身后冒出来,帮崔培风压住门板。 崔培风满意地瞥他一眼,跟上朱晨风,不紧不慢地走向电梯。两人从头至尾就没搭理过秦青。 陈子兴冲秦青点点头,笑一笑,等后面的编剧全都走出来,这才急急忙忙追上去。 白石和郑桥松已穿过中庭,跑到近前。 996惊讶地说道:“喵了个咪的,为什么连男三的气场都这么强?” “男三?”秦青眼眸微动。 “是啊。这个朱晨风后来也爱上了陈子兴,疯狂给陈子兴喂饼。陈子兴能拿到大满贯影帝,最大的功臣就是他。后期朱晨风拍的每一部电影都是为了捧陈子兴。” 996回忆着剧本里的内容。人人都爱陈子兴,这句总结可不是它随口说的。 秦青惊讶地看着陈子兴的背影,然后坚定了神色,快速追上去。 白石和郑桥松也只能跟上去。 很快,电梯口就站满了人。郑桥松、白石、朱晨风,三人竟然身高一致,身材近似,长相各有各的俊美,气场却都带着几分危险的冷冽。 如此优秀的三人汇聚在这么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带给周围人的压迫感可想而知。 几名编剧紧张不安地看了看彼此,然后不约而同地说道:“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会议室里,我回去找找。” 短短数秒,人群就散了大半。一些职员犹豫片刻,也都悄悄走了。 当电梯上到顶楼时,门口只剩下白石、郑桥松、朱晨风、崔培风、秦青,以及陈子兴。 六个人站在一台电梯里,按理来说空间应该很富余。但秦青却觉得特别逼仄。他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边的白石和郑桥松,又看了看站在前方的朱晨风,只觉得自己183公分的身高太不够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探出指尖,戳了戳朱晨风的后背。 被挤在角落的崔培风见状,不由露出讥讽的笑容。 朱晨风回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秦青。 崔培风笑着问道:“秦青,听说你从郑总家里搬出来了?” 这件事目前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秦青自己是不会说的,郑桥松和白石也不会向外人透露,那么崔培风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 秦青看向躲在角落里的陈子兴,感觉失望透顶。 陈子兴慌乱垂头,耳朵微微泛红。在现任雇主面前嚼前任雇主的舌根,他的举动触犯了行业禁忌。 郑桥松和白石不悦地皱眉,却没说什么。这里太多外人。 朱晨风瞥了郑桥松一眼,故意说道:“怎么,你终于受不了他了?” 郑桥松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看向秦青,心里涌出一股慌乱。素来拥有良好教养的他,此刻竟产生了说脏话的冲动。 秦青听了这话,小脾气非得爆炸不可。 不等郑桥松解释,秦青已笑眯眯地开口:“朱晨风,听说你新电影在筹拍了?你给我一个角色呗。” 朱晨风愣住了。 崔培风看向秦青,目光很不可思议。他是找尽了门路,用尽了人脉,才得以见朱晨风一面,聊天的时候完全不敢提要角色的话。 秦青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他怎么好意思? 陈子兴倒是不觉得惊讶。秦青一直都这样,想要什么张口就跟别人索取,从不考虑被拒绝的可能性。但他这次太想当然了。朱晨风不是郑桥松或白石,会无底线地纵容他。 他很快就会品尝到被拒绝的滋味。想到这里,陈子兴竟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 果不其然,朱晨风嘲讽道:“秦青,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上次我说过的话,你没忘吧?” “我没忘啊。”秦青摊开双手,耸耸肩膀,表情很无所谓:“不给角色就算了,我只是随口问问啦。” 他眯起眼睛,贱兮兮地笑了:“你不知道吗,赵导、张导、郭导,都在筹拍新戏,郑桥松已经帮我打点好了。他们三个的片场,我想去就去,角色随便挑。你拍的是打戏,我才不去呢!累得要死,钱还少!” 秦青扬起下巴,十分嚣张地说道:“你不是说我这种人很快就会遭到社会的毒打吗?可是你看,我没被毒打欸!我过得特别滋润!” 他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容极具挑衅。然后他从白石怀中接过一只胖乎乎的猫,甜丝丝地亲了一口。 “小六,过一阵儿我带你去横店旅游。拍仙侠电影可好玩了。” 说完这话,他又亲了胖猫一口,然后得意洋洋地瞥了朱晨风一眼。 朱晨风这才意识到,秦青戳自己后背不是为了索要角色,而是为了挑衅和炫耀。秦青这人又懒又馋,又蠢又笨,叫他拍打戏等于让他去死。 朱晨风气笑了,用手指点了点秦青,然后又看向郑桥松,忽然说道:“一个月之后,你带他来我的片场试镜。” 郑桥松没有回话,只是眸色有些闪动。 白石微微一愣,很快就意识到小屁孩在干嘛,于是连忙压下笑意。 秦青脸颊瞬间涨红,一步上前,挤开郑桥松,冲朱晨风气呼呼地喊:“我才不去试镜!” “试镜成功的话,片酬五千万。”朱晨风淡淡开口。 秦青气愤的小脸微微一僵,然后又回过神来:“你怎么可能让我试镜成功,你就是为了整我!” “你如果比别人演得好,我当然会用你。试镜通过,片酬加到六千万。这个机会我给你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如果认怂,不敢来,我也不会笑话你,毕竟圈内人人都知道,你秦青是烂泥扶不上墙。” 说完这句激将的话,电梯门便打开了,朱晨风大步走出去,戴上墨镜,遮住满脸厌烦。 秦青这小屁孩真他妈欠揍。没体会过社会的毒打是吗?好,老子这就满足他! 朱晨风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出了门厅便坐上一辆黑色豪车,扬长而去。 秦青走出电梯,兴奋地抱紧996。 崔培风愣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地从电梯里走出来。他迫切想要得到的资源,就这么落在秦青头上了?秦青这小子还不想要,是被强塞的? 艹!世界怎么能如此不公平! 然而陈子兴却知道,秦青的目的达到了。他说他会从朱晨风那里得到试镜名额,不靠郑桥松,不靠白石,只靠他自己。然后他就真的做到了。 怎么会这样?陈子兴揪着一颗心,只觉得万般难受。隐隐约约,他有种感觉,秦青得到的越多,自己就会失去越多。 秦青目送朱晨风的车子远去,然后向右扭腰,用屁股撞了郑桥松一下,又向左扭腰,用屁股撞了白石一下,继而一边律动热舞,一边举起怀里的胖猫,兴高采烈地朝前走去。 走到门口,他转过身来,冲郑桥松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郑桥松缓缓勾起唇角,宠溺地笑了。 白石取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用强烈的烟草味压下口腔里的热燥。这只漂亮的小猎物他要定了! 第149章 7未来影帝11 秦青忽然亲了白石一口,惊呆了坐在沙发靠背上的996。 它按捺不住地问,“小屁孩,你该不会移情别恋了吧?这才几天呀?” 秦青向来只对命运之子出手,这回怎么盯上男二了? 996发出的喵呜声令白石从疯狂的欲念中挣脱。男人结实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秦青纤细的手腕,不允许这人在接下来的问话中从自己身边逃离。 “为什么亲我?”带着金属质感的低沉嗓音里夹杂着一丝灼热的暗火。 “我只要亲你一下,你肯定就会答应我的要求。”手腕被钳制的秦青依旧没有察觉到正在临近的危险。他挂在男人宽阔的背上,脑袋歪在男人肩头。 “谁教你的?这么撒娇会出事的,你知道吗?”白石侧过头,漆黑眼眸死死盯着秦青。 “没谁教我,我从小就会。只要我亲姑姑一口,她什么都给我买。”秦青扬扬眉毛,满脸都是得意。 因为长得太过粉嫩可爱,他是被宠大的。姑姑、老师、同学、朋友,身边所有人给予他的爱都是丰足的。 当然,郑桥松是唯一的例外。那个人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秦青,精神上却完全忽略了秦青的需求。 “我不是你姑姑,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的要求?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纵容你,明白吗?”白石嗓音发沉。 “你肯定会答应我,我知道。” “为什么?” “凭感觉呗。”秦青懵里懵懂地晃着脑袋,双腿从后面盘绕过来,缠在白石劲瘦的腰上。 他半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有时候比女孩还要危险。他肆意亲近着身边的人,凭直觉去寻找那些可以被他死死拿捏的猎物。 他是单纯的,同时却又狡猾得要命,像一只长得异常可爱的小狐狸,坚定地相信没有人可以抵抗自己毛绒绒的魅力。 看着小孩清澈懵懂,同时却又狡黠闪亮的大眼睛,白石勾着薄唇危险地笑了。 原来当他把秦青视作猎物的时候,秦青也在俘获着他。这种反转非但不能抹消白石对秦青的喜欢,反倒激起了更为强烈的征服欲。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禁锢在怀里,亲得对方哭喘窒息,亲得对方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低低地哀求他慢一点儿。 关押在胸腔里的野兽在嘶吼咆哮。越来越多的欲望催生了它的凶性。 白石压下眸子里的凶光,用指腹抹了抹小孩微翘的眼尾,沉声问道:“你有没有亲过郑桥松?” 应该是有的,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四年。亲都亲了,郑桥松还能推开秦青,他在那方面是不是有毛病? 白石恶意揣度着,心中极其不爽。 “没有。”秦青摇摇头。 不爽的表情凝滞一瞬,顷刻间就变成了愉悦的低笑。 “为什么?”白石很想摸出一根烟来抽,却又舍不得放开小孩的手腕。 “对他撒娇是没用的。他那个人又臭又硬,很难相处。我只能听他的命令,不能胡闹。”秦青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嘟嘴道:“你是外冷内热的人,他是外热内冷的人。你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其实可狠了!” 白石略有些烦躁的心彻底得到了抚慰。 秦青果然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表面上看去傻乎乎的,其实私底下什么都懂。谁可以招惹,谁必须远离,他心里门清。只可惜他现在暂时瞎了眼,看上了郑桥松那个冷面虎。 “他那么心狠,你还喜欢他,你不是找虐吗?”白石挑拨一句。 “姑姑死的那天,好多亲戚跑到殡仪馆抢姑姑的遗产。为了逼我放弃继承权,他们把我关进停尸房。停尸房里摆满了尸体,其中一具是淹死的,都泡胀了,味道好臭,样子好恐怖!” 说到四年前的事,秦青依旧吓地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发白。 白石连忙放开他手腕,把他从背后拉出来,抱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背。 “不怕,尸体腐烂是正常现象。”白石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恐惧感,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但他宽阔而又温暖的怀抱,以及萦绕周身的强悍气息,对秦青来说就是最好的保护。秦青乖乖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两只小手紧紧揪住他腰侧的衣服,把苍白的脸颊贴上他强壮的胸膛。 坚硬的胸肌下是一颗沉稳跳动的心。 听着这颗心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不快不慢,仿佛恒久存在,秦青被恐惧侵袭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一些温度。 他不敢离开白石的怀抱,把小脸贴在白石的胸膛上,继续说道:“我当时都吓哭了,跪在地上不停捶门。但是他们死活不肯放我出来。他们把我从白天关到晚上。夜里停尸房很暗,只开着一盏小小的灯。摇晃的灯光照在尸体上很恐怖。我感觉那些尸体会爬起来把我吃掉。我撑不住了,签了他们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协议书。我放弃了姑姑的遗产。” 白石用力抱紧秦青,一只手压住秦青的后脑勺,不想让小孩抬起头,看见自己狰狞的模样。 996气得毛都炸了,怪叫道:“秦青,你把那些亲戚的地址给我,我一个个地帮你去报仇!” 白石也沉声问道:“你那些亲戚都有谁?” 小孩说不清也没关系,他明天就去查!跟郑桥松一样,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后来都被郑桥松撵跑了。我刚在文件上签好字,郑桥松就来了。他找人撞开停尸房的门,撕碎合同带走了我。我那些亲戚还跟我打官司,后来都被郑桥松的律师团收拾得很惨。输了官司,他们连律师费都缴不起,全跑路了。” 说到这里,秦青消沉的情绪变得亢奋起来。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跟你说,郑桥松老牛逼了!他想收拾谁就收拾谁!他特厉害!” 白石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迷恋和崇拜。原来他对郑桥松的感情,便是在那时候根植于心底深处的。 英雄救美,雏鸟情结,再加上四年的朝夕相处,郑桥松的优势太大了。 白石脸色阴沉,眸光晦暗,指腹却极温柔地抚了抚秦青微微泛红的脸庞。 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不过没关系,日后的时间还很长。 “以前的事我们不提了,都过去了。”白石企图略过这个话题。他不会让秦青反复回味当年郑桥松的英姿。 “你确定试镜的时候朱晨风会让钱坤跟你对打?”他马上抛出另外一个话题,瞬间就吸引了秦青的注意力。 “我确定!上回朱晨风就想教训我,被郑桥松拦住了。这回我主动往他枪口上撞,他肯定不会让我好过。我越是怕什么,他就越是要让我做什么。我怕挨打,他就一定会让武术指导假公济私,狠狠打我一顿。他那个人特别幼稚!” 秦青翻了个白眼。 白石想到朱晨风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由点头。 秦青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还有,我要面试的角色是男二号,一个冷面杀手,跟男主角有很多打斗戏。不仅是我要跟武术指导过招,我怀疑所有面试男二的人都要在现场亮一亮功夫。” “你试镜杀手?”白石极力抿直薄唇,免得自己笑场。 他捏住秦青尖尖的下巴,将秦青白皙漂亮的脸蛋往左掰了掰,然后又往右掰了掰,戏谑地打量着。 这么嫩的一张脸,大大的眼睛濡湿又软糯,时刻散发着懵懂纯真的光。他跟杀手能扯上半毛钱关系吗? 白石仅用一只手掌便盖住了秦青整张脸。然后他把下颌磕在秦青毛绒绒的发顶,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你还是换一个角色吧,这个角色不适合你。”他边笑边说,胸膛微微震颤。 秦青双手撑住白石强壮又宽阔的胸膛,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他站直身体,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白石的鼻尖,气呼呼地说道:“你也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你,是你的选择存在问题。在演技还没成熟的情况下,我建议你挑一个与自己相似的角色。”白石往后仰倒,长长的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 他慵懒地半躺着,紧致的腹肌隔着t恤勾勒出来,薄唇微微上扬,戏谑的表情性感得要命。 秦青两只脚叉开在白石的大腿两侧,脸颊因为气愤泛出艳丽的红晕。 “我就要演杀手。朱晨风肯定不会让我演男主,我就只能演男二。郑桥松说了,除非我拿到最佳男主或最佳男配奖,他才会跟我谈恋爱。我以后只能演男主或男配,别的都不考虑。” 秦青坚定地说道。 白石眸色暗沉,笑容变冷。他翘起二郎腿,微微阖眼,压下心中的烦躁与不悦。 秦青却忽然蹲下,一屁股坐在他膝盖上,两只嫩滑的小手握住他长满茧子的大手。 这个动作亲密地过分,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线。 心情极度不悦的白石便在此刻被实实在在地取悦了。不管秦青往后会为了谁而努力,至少现在,他正一点一点主动往自己怀里钻。 他以前可以依赖郑桥松,以后为什么不能依赖白石? 况且……他已经依赖上了。 白石抽出自己的大手,反握住秦青的小手。 秦青又抽出自己的小手,反握住白石的大手。 他用娇嫩的指腹摩挲着白石指尖和虎口的一层老茧,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这些是木仓磨出来的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白石任由小孩抚摸,酥麻的感觉从指尖钻入心底。 “你杀过人吗?”秦青微微前倾,把温热的嘴唇贴在白石耳边,越发压低了声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国家。”白石给出了一个算是默认的答案。 秦青眼睛一亮,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细细的胳膊搂住白石的脖子,在对方耳边小声问道:“杀手要怎么演啊?你能教教我吗?我看见剧本里总是描写男二眼神狠辣,杀气腾腾。可我不知道眼神狠辣,杀气腾腾是什么样子。” 白石垂眸看着小孩莹白的脸,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种时候他不会开玩笑,只会尽力帮秦青解决问题。 “你玩游戏的时候被惹毛过吗?”白石问道。 “有啊!我经常被游戏里的垃圾气得吐血!”秦青露出愤慨的表情。 “他们杀你,你想杀他们吗?” “我当然要反杀啦!” “下回打游戏的时候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把自己的表情录下来,用在拍摄当中。”白石只能找到这个例子来进行类比。 对于一般人而言,能让他们产生杀意的事情是很少的,对于秦青这个小屁孩来说就更少了。 秦青眼睛亮亮的,目光里充满了对白石的崇拜。 “对啊!我其实也会释放杀气!来来来,你现在就帮我录像!我打两盘游戏。”秦青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 “这次你未必能遇到惹毛你的人。”白石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 秦青坐在他膝盖上,快速登录游戏账号。 一旁的996翻着白眼说道:“你这就不懂了,秦青就是个小垃圾。他人菜瘾还大,杀敌靠运气,坑队友第一名。他分分钟能让游戏里的玩家产生杀了他这个小垃圾的冲动。” 秦青抬起头,凶巴巴地瞪了996一眼。 996站起来说道:“给我一个手机,我用猫爪子乱拍都比你玩得好!” 秦青竟真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第二个手机,扔给了996。 996跳起来接住,叼着手机飞奔上了二楼。 “你的猫怎么狗里狗气的,还会接飞盘。”白石诧异地挑眉。 “它老是喵喵叫,叫得我心烦。给它一个玩具它就安静了。我开打了,你要好好拍哦。”秦青坐在白石膝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白石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举起手机,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跟秦青在一起,再无聊的事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乐趣。 秦青开始玩游戏,起初还眉飞色舞显得很开心,没过多久便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整个人都暴躁了。 “我是你队友,你他妈杀我干什么?你眼瞎啊!好好好,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我要宰了你这个垃圾!看我的连招!” 秦青两只手捧着手机,指尖飞快摁着屏幕,嘴里吭吭哧哧喊个不停。片刻后,他脸色陡然一黑,然后便睁大了气红的眼睛。 白石极力抿紧薄唇,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不用看手机屏幕他也能猜到,小屁孩肯定死得很惨。 秦青脑袋上的绒毛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用力握了握手机,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把脑袋上的毛毛支棱起来,冷笑道:“死了吧!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惹我!” 他偷偷抬眸,看了白石一眼,企图用话术来掩盖自己惨败的事实。 白石撇开头,用手掌扶了扶额。 不行了,他快憋不住了!这么可爱的小呆瓜,郑桥松怎么舍得放手? 白石由衷佩服郑桥松的定力。他暗暗运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笑意,这才转过头,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录好了,你自己看吧,表情很精彩。” 见白石没有怀疑自己玩游戏的实力,秦青微不可查地舒出一口气。 “我看看。”他抓住白石的手机。 白石没有放开手机。 秦青只好站起来,坐到白石身边,探出脑袋去看。 白石展开手臂,搂住他的肩膀。 视频里,秦青的确是满脸杀气。但他的眼睛太圆太大,带着猫儿般的娇俏,气得狠了眼圈有些发红,瞳仁湿漉漉的,竟然丝毫不显狠辣,反倒有些可怜。 他一会儿呲牙,一会儿咧嘴,面容很狰狞,但脸颊还残留着一些婴儿肥,嫩生生的,看着很凶,但也很奶。 简而言之,他如果摆出杀气腾腾的样子,在旁人眼里大约就是一只汪汪叫的小奶狗,只会让人觉得可爱,想要上手揉一揉。 白石边看边笑,搭在秦青肩头的手上下摩挲,不经意地释放着宠溺。 秦青完全看不出问题,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不断询问:“这个表情可以吗?够酷够狠吧?像杀手吗?” 白石摇摇头,闷笑两声,没有回答。 “到底行不行啊?”秦青揪住他衣领,有些急了。 白石忽然俯身,一只手掐住秦青的脖颈,野性的脸庞猛地贴近,漆黑眼瞳里闪过一丝寒冷彻骨的杀意。他的指节非常坚硬有力,只需微微合拢就能顷刻间夺走秦青的性命。 他看着秦青就像在看一样死物。 秦青吓呆了,整个人僵硬地靠在沙发上,连呼吸都被遗忘。 “这才是杀手该有的表情。”转瞬之间,白石便柔和了面色,掐着秦青脖颈的手改为轻轻抚摸少年苍白的脸。 秦青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眼睛有些发直。 “吓到了吗?”白石连忙把人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后脑勺。 秦青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无措地摇摇头,沉默了许久才无比失落地说道:“我不行,我还是没有演技。白石,我该怎么办!就算打赢了钱坤,我还是会被朱晨风刷下来。我太没用了!朱晨风说的对,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整个人都颓了,说着说着便开始难过地吸鼻子。 白石反反复复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安慰道:“别急,我来帮你想办法。杀手有很多种,不一定要演得很冷酷。我们一边练习武术一边找更好的演绎方法,还有一个月呢,总能找到的。” 秦青窝在白石怀里,满心沮丧在这温柔的抚慰里慢慢淡去。 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白石一眼,然后更紧地搂住白石的脖子。 “白石,幸好你来了。”他小声呢喃,微哑的嗓音里充满感激和眷恋。 被郑桥松狠狠推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但白石接住了急速下坠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那个变态的毒手,但白石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安全。 “白石,你一直给我当保镖好不好?我的片酬给你一半。”秦青小声说道。 白石低沉地笑了,胸腔里蒸腾的热气名为餍足,又名为惊喜。 郑桥松会后悔的。是他让这个孩子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又把拯救的机会亲手交与自己。 “好,我会一直保护你。片酬你自己存着吧,我不缺钱。等你拿到影帝奖,记得在领奖台上感谢我。”他温柔地抚摸着秦青的脑袋。 秦青开心地笑了,用额头蹭了蹭白石的肩膀,得寸进尺地问:“不太冷的杀手要怎么演,你会帮我想好吧?” “我会。”白石除了点头,只能点头。 “你还要教我怎么开/枪。” “我名下有一家射击俱乐部,我带你去。” “我还要学摩托,男二有几场追逐戏,要骑摩托。” “好,我教你。我的公司就有练车场。” “我还要学潜水。男二在深海里有一场刺杀戏。” “行,我家就有潜水设备,我带过来,先在游泳池里教你,然后再出海。” “我还要学——” 秦青开始掰手指头。 “你学什么都可以,没有我教不了的。”白石狂傲地说道。 秦青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抬起头看向白石,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灼热的火焰。 “白石,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你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能请到你当保镖,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你以后不准跳槽!我要把你锁死!” 秦青箍住白石的脖子,像个无尾熊挂在对方怀里。 白石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冷硬的心被这些甜言蜜语塞得满满当当,几欲融化。 他沉沉地笑了几声,抱起小孩走向餐厅,语气温柔:“好了,马屁稍后再拍,先吃饭吧。” 路过玄关,他顺手把装满榴莲的箱子捡起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吃完我给你剥榴莲。” 秦青笑眯了眼,拍着白石的肩膀,满足地感叹:“哎呀,这是什么神仙保镖!我给你开千万年薪,包吃包住,送房送车!我要是当不上影帝,我都配不上你!” 甜言蜜语仿佛是他生来就具备的技能。短短几句话,白石便被哄得服服帖帖,眉开眼笑。 “那你为了我好好努力吧。”白石把小孩放到椅子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当然记得秦青想做影帝是为了谁。但以后,他会让秦青忘记最初喜欢的那个人,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不努力不行啊,你这么优秀,我不能拉低你的逼格。”秦青还在那儿吹着彩虹屁,盛了一碗饭,先给白石,然后才盛给自己。 “这个保姆阿姨照顾我四年了,做的全都是我爱吃的菜。现在咱俩一起住,这样可不行。白石,你喜欢吃什么?我让阿姨以后每天给你做。”他一边往白石碗里夹菜一边殷勤备至地询问。 白石被哄得舒服至极,一边低笑一边报出菜名。 秦青连忙拿出手机,把菜名记录下来,然后发给保姆阿姨。 “你看,我让她明天就把你爱吃的菜买回来。”他调转手机屏幕,让白石看自己的聊天记录。 白石眸色暗沉地看着努力讨好自己的小孩,真想一口把对方吃掉。 咬开雪白娇嫩的皮肉,下面会不会淌出甜蜜的汁水? 要不然,秦青怎么能这么甜? 第150章 7未来影帝12 秦青吃完晚饭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站在厨房里看白石剥榴莲时才想到996还没吃饭。 那只胖猫嘴馋得很,哪里有好吃的,它闻着味儿就寻过来了,哪像这次,饭都吃完了还没见到它的影子。 秦青连忙从冰箱里取出一块牛排解冻,然后跑到客厅大声呼唤。 楼上静悄悄的,没见到那个毛绒绒胖乎乎的身影飞奔而来。秦青又喊了两声,只好上楼去找。 他推开卧室门,却见一只胖猫趴在床上,两只爪子飞快拍打手机屏幕,拖出一条条残影,打怪的声音哐哐哐地响着,听上去非常激烈。 秦青凑近—看,顿时惊呆了。 他这个手机是专门用来联络业务的,也养了一个游戏账号,平时不怎么玩,所以级别很低。没想到才短短一个多小时,996竟然帮他升了两级! “小六,你六六六啊!”秦青连忙趴到床上,脑袋挨着胖猫的脑袋,看得津津有味。 “这算什么,我还有更溜的!”996冷哼一声,爪子用力往屏幕上一拍,竟然为自己的游戏人物换上了一件神装。 秦青眼睛都瞪圆了:“小六,这件神装是你开宝箱开出来的?” 卧槽,妖怪的运气这么好吗? “是我氪金氪的。”996玩得正入迷,不小心说了实话。 它身体一僵,然后便悄咪咪地瞟了秦青一眼。 “切,氪金算什么本事!我还以为你是运气好,自己开出来的呢。”秦青不屑地撇嘴,完全没意识到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 996放心了,打开仓库,为自己的游戏人物换上另外几件神装,从头发丝儿直接武装到牙齿。 再次进入副本之后,它把先前欺负自己的boss虐得嗷嗷叫。 秦青托着腮帮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瞪,大声吼道:“氪金氪的?你一个小猫咪,你哪来的金?你是不是动了我的银行卡?” 996叼起手机,—溜烟地跑了。 秦青这个笨蛋竟然把银行卡密码,支付宝密码,微信支付密码,游戏账号密码,全都写在手机备忘录里,还不上锁,它一翻就翻到了。 “你花了我多少钱?你个小妖怪,你给我回来!老子自己玩游戏都舍不得氪金,你竟然买了那么多神装!我要收回你的游戏账号!你别跑!”秦青跳下床,张牙舞爪地追出去。 996一边跑一边回头嘻嘻笑,态度嚣张极了。 白石抬起头,仔细听了听楼上的动静,不由失笑。 跟一只猫也能吵起来,小屁孩真幼稚。 --- 另一边,郑桥松吃完饭,正坐在客厅里休息,双手撑着膝盖,头低垂着,发丝遮住了英俊的脸庞。 他住的是高层豪华公寓,面积四百多平,位于顶楼。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视野几乎可以穿越整座城市的上空,与星辰遥遥相对。 以前秦青还在的时候,家里总是吵吵闹闹的。窗外的景色再美,郑桥松也觉得是一种浪费。 他曾想过,等秦青年满十八岁,可以独立了,他要把这个孩子送走,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欣赏静谧夜色中的星空。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太过死寂的氛围带来窒息般的感觉。他的心也空了,再也无法被任何东西填满。 他没有开灯,就着城市的灯火与漫天星辉,沉默地坐着。 他的正前方摆着一张水晶桌,桌上放着一部手机,手机微信已经打开,秦青的昵称被置顶。 秦青离开公司的时候,郑桥松曾告诉那个孩子,如果晚上饿了可以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会买好宵夜送过去。如果秦青真的很喜欢他,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他,到了晚上,电话一定会打过来。 哪怕不饿,秦青也会用软软的语调撒娇,只为了多见自己一面。 郑桥松等的就是那一刻。然而很多天过去,他始终没能等到。他以为秦青离不开自己,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夜色已深,手机依旧不声不响。 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旷又安静的家,这正是郑桥松曾经最渴望的东西。他一直都想摆脱秦青,回归正常生活。 然而现在的烦闷,焦躁,甚至是即将失去心爱之物的恐惧,又算什么呢? 郑桥松抬起手臂抹了抹垂落的额发,薄唇微启,发出自嘲的一声低笑。把秦青丢开之后,他又在等待些什么?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走了几圈,窗外的霓虹绚影慢慢淡去,令这座喧嚣的城市陷入孤寂。 郑桥松在浓郁的夜色里落寞地叹出一口气。 秦青不曾打来电话。因为身边有白石陪伴,所以他已经不需要郑桥松了。是这样吗? 郑桥松忽然伸出手,抓起了桌上的手机。 另一头,正在厨房里剥榴莲的白石发现流理台上有一部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显现出郑桥松的名字。这是秦青刚才落下的。 白石慢条斯理地洗手,用毛巾缓缓擦拭。 手机一直在震动,未曾中途挂断,可见打来电话的人很有耐心。 终于在等待时长快要见底的时候,白石接起了电话。 “怎么是你?”郑桥松的语气听上去非常不悦。 “为什么不能是我?现在秦青归我管。”白石勾唇一笑。 郑桥松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随即又浅缓下来,像是在克制濒临失控的情绪。 “秦青在哪儿,你叫他来接电话。”沉默数秒之后,郑桥松冷冰冰地说道。 白石走到厨房门口,往客厅里看去。秦青正趴伏在沙发上玩游戏,两只细细的小腿翘起来,兴奋地晃来晃去。 那只叫小六的胖猫蹲坐在他脑袋上,睁着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机屏幕,不时急切地喵喵叫,仿佛在给他支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少管我!”秦青嘴里不停嘟囔,竟好像真的能听懂胖猫的话。 “boss被我打到残血了!我牛逼不?” “氪金真爽!我要直接氪到上天!” “来啊,一起上啊!看我的大宝剑!” 秦青咋咋呼呼,凶凶巴巴,光是趴伏的姿势就换了好几个,睡衣卷上去,露出雪白而又不盈一握的腰。 白石走过去,把一条毛毯盖在秦青腰间,然后又走回厨房,低笑道:“他在玩游戏,没空接你电话。” 郑桥松已经听见秦青的声音了。 像往常一样,那个孩子很吵,很闹,很聒噪。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声音的传入,才让郑桥松空寂的家,以及空洞的心,变得充实又温暖。 郑桥松叹出一口气,忘了在白石面前隐藏自己的落寞。 白石把剥好的榴莲一个个装进保鲜盒,问道:“郑桥松,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舍得把秦青交给我的?” 郑桥松闭了闭眼,呼吸略微加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说道:“四年前的秦青,跟现在的秦青是不一样的。” 四年前的秦青即使任性胡闹,骄横霸道,也无法让郑桥松多看一眼。但此时此刻的秦青总能牢牢牵动郑桥松的每一缕目光以及每一根神经。 “什么?”白石愣住了。 “你没见过以前的秦青,这种感觉你无法体会。”郑桥松不愿意多说。 以前的秦青,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仿佛存在过,却又不是真实存在的。这种荒谬的话,谁会相信? “你找到线索了吗?”郑桥松试图转移话题。 “还在找,这几天应该会有眉目。” “我要你尽快确认那个人会不会对秦青造成威胁。”郑桥松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压迫。 “这种事不用你催。”白石语气冰冷,“我比你紧张。” “比我紧张?你有什么资格?”郑桥松的语气也变冷了。 “就凭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把秦青撵出去,让他一个人住。” 白石的话让郑桥松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后,郑桥松说道:“我明天就让秦青搬回来。” “晚了,你自己问问秦青愿不愿意吧。”白石走出厨房,来到客厅,把手机递给秦青,“郑桥松的电话。” 秦青眼睛一亮,马上伸出手接了电话。 “回去住?不要。这边更大更宽敞,我觉得挺好。这边有游泳池呢,我可以练习潜水……因为朱晨风的电影里有潜水镜头要拍……对,不危险,水很浅的……这边的健身房好大,方便我练武……拍打戏嘛,肯定要练的……嗯,我知道了,不会受伤。宵夜?” 秦青坐直身体,摸了摸肚子。 白石便在这时塞了一块榴莲进他嘴里。 秦青连忙捂住嘴,用力嚼了几下,含糊道:“我不要宵夜,白石帮我剥了好多榴莲。可甜了。” 郑桥松越说越觉得烦闷。有些决定一旦做出,面临的将是无法挽回。 “……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浓浓的疲惫。 “我知道了。”秦青点点头,还想再说几句,手机却被白石夺走了。 “我有公事跟他聊。”白石丢下这句话,带着手机回到厨房。 “郑桥松,认清现实了吗?就算秦青喜欢你,他也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白石低声笑着,语气十分惬意。 郑桥松陷入了难堪的沉默,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着话筒,像是一只困兽在挣扎。此刻的他面临怎样的挫败与懊悔,白石是无法想象的。 “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先挂了。”白石十分贴心地说道,然后笑着挂断电话。 郑桥松垂眸看着彻底变暗的手机,眼里浮现出无尽的愤怒和悔意。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弓着背,双手死死压住桌面。 这是野兽因为溃败而濒临失控的姿态。 --- 翌日,郑桥松一大早就赶到别墅。 白石给他开的门。 “你怎么不穿衣服?”郑桥松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石沾满汗珠的上半身。 “我在健身。”白石走进厨房,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 水流渗出一些,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过性感的喉结,淌过结实的胸膛和紧致的腹肌,落入深深的人鱼线。灰色运动裤也被汗水打湿,显现出一块块深色斑痕。 雄性荷尔蒙的气味无处不在地充斥着这座房屋,令人神经紧绷。 郑桥松不得不承认,白石这种类型,对天然慕强的男人和女人来说具备致命的吸引力。只是一个野性的眼神,他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任何人。 “把衣服穿上。”郑桥松冷着脸下令。 白石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顺手把瓶子捏扁,扔进垃圾桶。他勾唇一笑,没有搭理郑桥松。 “这是我的别墅。”郑桥松脱掉西装外套,也露出自己健硕的躯体。 白衬衫太过贴身,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他虽然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却也不曾疏于锻炼。他的身材绝不比白石差。 白石痞里痞气地吹了一声口哨,调侃道:“郑总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秦青呢?”郑桥松抬头看向二楼。 “他在健身。”白石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郑总对我的着装不满意,我可以带秦青搬出去住。我也有几栋空置的别墅。” 郑桥松眸色冷厉地看向白石,警告道:“不要挑衅我。” “挑衅你会有什么后果吗?”白石双手环胸,戏谑地笑着。 郑桥松忽然摘掉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将之折断,扔进垃圾桶。他下颌骨的线条在不断紧绷,让这张儒雅俊美的脸庞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 他已经不想再克制了。他以前总觉得秦青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应该被掠夺,被掌控,被禁锢。 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真是可笑。他能克制自己,别人却不会。别人只会像野狗一样朝秦青扑去。 “不装了?”白石挑高眉梢。 郑桥松勾唇一笑,表情却并不温和,反倒显现出十足的冷酷。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慌乱的叫声:“白石,救命啊!” 白石脸色骤变,飞快朝二楼跑去。郑桥松的速度丝毫不比他慢,攀着扶手三两步就跨上了旋转楼梯。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健身房,入门时只能双双侧身,擦着彼此的胸膛险险而过,免得撞成一团。 健身房里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原以为遭到攻击的秦青此刻正双手撑在跑步机的架子上,双腿蜷缩,吊在半空。 在他脚下,滚筒带着跑板以最快的速度转动着,发出烈风呼啸的声音。 秦青若是把脚放下去,马上就会被跑板甩飞。 “救命救命!快来救我!”秦青急赤白脸地大喊。 心惊肉跳的郑桥松和白石:“……” 996蹲坐在跑步机的操控台上,幸灾乐祸地看戏。它伸伸爪子就能把速度调慢,但它偏不调,它就要看秦青这手贱的小屁孩倒霉! “白石,郑桥松,救命啊!”秦青细细的胳膊已经在打颤了。再不把他救下去,他非得摔个狗啃泥不可。 郑桥松快步上前,想把秦青抱下来,却被白石拦住了。 “你怎么弄的?”白石走过去询问。 “是小六!它乱动我的跑步机!”秦青立马甩锅。 996:“……你个老六!我什么时候动你的跑步机了!明明是你自己调上去的!” 胖乎乎的猫气得喵嗷乱叫,浑身的毛都炸了。它跳上跑步机的扶手,伸出爪子狠狠拍了秦青一下,甩着粗尾巴跑走了。 “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秦青!”走的时候,胖猫还留下了一句气呼呼的话。 秦青尴尬地红了脸,大眼睛滴溜溜一阵乱转。 白石撇开头,扶了扶额,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郑桥松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臂,想把秦青抱下来,却再次被白石拦住。 “你让我在你身上安装一个带窃听功能的追踪器,我就把你救下来。” 郑桥松忽然停下了救援的动作。他知道安装追踪器有利于秦青的安全。 秦青的细胳膊颤得更厉害了,却还在咬牙坚持:“可是我磨牙放屁嘘嘘的声音都会被你听到!我不要!” 郑桥松撇开头,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白石忍着笑说道:“是个人就会磨牙放屁嘘嘘,你害什么臊!你的私生饭很疯狂,你不想被他们绑架吧?如果没有追踪器,我到时候上哪儿去救你?” 想到剧本里自己的结局,秦青吓得浑身发冷。 “好吧好吧,我装!你们快放我下来!” 他话音刚落,郑桥松就已伸出手,把他抱了下来。 白石关掉疯狂转动的跑步机。 “下次还敢不敢?嗯?”郑桥松放下秦青,顺手往他肉呼呼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秦青捂住屁股,红着脸慌忙摇头,“再也不敢了。我没想到最高档的速度这么快,我看抖音里面那些人跑得挺好的,像飞一样。” “所以你承认跑步机是你自己调的?”郑桥松抓住小孩细细的胳膊。 秦青:“……” “才几天不见就学会撒谎,还嫁祸一只猫,秦青你出息了。”郑桥松对着小孩的屁股又是啪啪几巴掌,下手却半点不重,只是声音听着比较响。 “我错了郑桥松,你别打了,白石还看着呢。”秦青胳膊被钳住,左躲右躲,怎么都躲不开,只能往郑桥松背后钻。 郑桥松转了半圈,把人抓住,牢牢禁锢在怀里,压制着心中的欲望,轻轻揉了揉少年汗湿的脑袋。 “我看看他胳膊。”白石把人拽出来,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喷雾。 郑桥松拧了拧眉,阻止道:“让他先洗个澡。” 白石戏谑地睨了郑桥松一眼,手掌轻拍小孩的屁股:“去洗澡吧,洗完了过来上药。” 尴尬得要命的秦青一溜烟跑走了。 “你跟我来,有线索了。”白石放下喷雾剂,拿起一条毛巾擦拭身体,然后穿上挂在一旁的t恤。 “什么线索?”进入书房后,郑桥松立刻追问。 “这是心理学专家发来的侧写。”白石从传真机里取出一份文件。 “这个人是秦青的狂热粉丝?”郑桥松只是略微一翻就抓住了关键词。 “这是专家的结论,验证了我找到的一些东西。你看。”白石点击鼠标,调出一个页面。 郑桥松弯腰看着页面,疑惑道:“这些博文和评论是什么?” “你仔细看看,跟那封血书对比一下。”白石走到一旁,把正对电脑的位置让给郑桥松。 郑桥松在椅子里坐下,认真看了五六分钟,于是明白过来,“这些博文和评论,用词习惯和那封血书很相近。你怀疑它们都是那个变态发的?” 白石抓住鼠标,点击屏幕:“是的,尤其是这条,这条,这条……” 【你是我心中的蔷薇。】 【我只有想着你才能入睡。】 【你能一直保持完美吗?】 【不,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完美!我会用尽一切方法得到你!希望真正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点中上述这句话时,白石沉声说道:“你看看这条微博发出的时间。” 郑桥松定睛看了看,眸色晦暗:“正巧是秦青被爆出同性恋丑闻的时候。” “同性恋不是丑闻。”白石忽然纠正,语气非常严肃。 “我的错。”郑桥松没有辩解,反倒露出羞愧的神色。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看电脑。 “秦青被爆出是同性恋,很多粉丝都在发表过激的言论,但这个人没有。你看他的表述,他是狂喜的。”白石低声说道。 “秦青喜欢男人,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也是同性恋。”郑桥松握紧鼠标,克制着内心的惊怒。 “是的。这条消息没有刺激到他,反而让他更迷恋秦青。他的动作要升级了。”白石漆黑眼眸里充斥着煞气。如果让他抓住那人,他会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秦青很危险。”郑桥松略微松开领带,缓解陡然变得焦躁的心情。 “是的。目前陈子兴的嫌疑可以排除了。他肯定不是秦青的粉丝。” “但是这个人能得到秦青最私密的消息,陈子兴有可能是泄露消息的人。” “我在查陈子兴的交友状况。” “他们或许只在网络里有联系。” “我不会遗漏这一点,你放心。” “你查过ip吗?”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如果ip能查出来,我早就把人抓住了。”白石不满地皱眉。 郑桥松闭了闭眼,脸色有些苍白。他从未体验过恐惧的感觉,直至此时此刻…… 原来秦青遭遇危险会让他焦心到这种程度。 “如果秦青出了什么事——” 白石立刻打断了郑桥松的警告:“我绝对不会让他有事。你需要我用性命作保证吗?” 能让白石说出这种不顾一切的话,郑桥松便放心了。来之前,他恼怒于白石的入侵与掠夺,可是现在,他竟觉得庆幸。 只有真正把秦青放在心上,白石才会尽一切所能地去杜绝危险。 基于这一点,郑桥松可以暂时容忍白石的存在。 第155章 7未来影帝17 朱晨风让试镜男二的演员做好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秦青翘着的二郎腿终于放下,显出几分慌乱。他微微站起身,转着脑袋四下查看,脸色有些发白。 一个多小时过去,剧院里竟然还坐满了演员。 试镜男主的演员们除了李英杰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提前离开,其余人根本没走。他们都想留下来看看别人的表现。 这种完全透明的试镜方式类似于海选,只不过参加海选的没有素人,全都是当红明星。这么大的排场也唯有朱晨风才镇得住。 在这场特殊的海选里,如果有人表现得太糟糕,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不多时,这人就会变成整个圈子的笑柄。 演技精湛的老戏骨们自然不用担心,靠炒作上位的流量明星却要好好掂量掂量。 不仅秦青脸色发白,神情紧张,很多男演员也都一样。 但是,当这些人看见站起身的秦青,他们紧张的情绪立刻就缓解了。 崔培风试镜的角色也是男二。他本来已紧张到双腿发软,看见前方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顿时就恢复了镇定。 “再怎么着也有秦青给我垫底,我怕个屁啊!”他小声说道。 坐在他前排的一个男明星当场就笑出了声。 他转头低语:“你说得对,有秦青在,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丑。去前面坐吧,这样方便朱导叫号。路程缩短了,步伐也可以从容一点。” 男明星站起身朝前排的座位走去。崔培风连忙跟上,走近之后与秦青暗中打探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不由露出讥讽的笑容。 秦青当然明白这个古怪笑容的含义,眉头立刻皱起。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 试镜男二的演员纷纷走上前,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向秦青,继而露出轻松的笑容。因为秦青这个吊车尾的存在,众人的紧张情绪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他们相信,无论自己表现得多糟糕,总不会比秦青更差。 秦青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原本苍白的脸蛋此刻涨得通红。 “他们都看不起我!”他坐回原位,凑到郑桥松耳边愤愤不平地低语。 不等郑桥松开口安慰,他又凑到白石耳边,重复道:“这些人全都看不起我!” 白石还在组织语言,想着怎么鼓励小孩,却见秦青握紧两只小拳头,望着舞台坚定地说道:“没关系,他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是要让他们看看,今天的我是如何碾压他们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只要迈过这道坎,我就会走上称霸影坛的道路!” 他根本不用任何人安慰,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白石和郑桥松:......... 沉默片刻,两人一个扶额,一个翘起二郎腿,低沉地笑了。 小孩亮晶晶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名为野心的火焰,偏偏脸颊上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进击的感觉,只有可爱。 沉闷的气氛终于在此刻变得轻松起来。 秦青抹了抹脸,暗暗吐出一口气。 果然台词越中二,自我激励的效果就越惊人!他已经不是那么紧张了。 为了增强效果,他捂住自己胸口,低低喊了一句:“我将照亮公开,击退险峻!奥特曼变身!” 996愣了好一会儿才极为尴尬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两只胖爪子里。 “家人们,我不认识这个人!”它发出痛苦的申吟。 白石和郑桥松又开始低笑,心里涌动着愉悦的情绪。 朱晨风抬头瞥了秦青一眼,见秦青捂着胸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舞台,一幅被吓傻的样子,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勾唇一笑,吩咐道:“让一号上场吧。” 所有人都转动脑袋开始寻找一号。 在万众瞩目之下,吴景从容地走上舞台。 剧院里传来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最有希望入选的吴景会抽到一号。他演完了,别人再接着演,别人只会尴尬。毕竟谁都不想当陪衬。 朱晨风早在五分钟之前就把吴景需要试镜的内容告知对方。台词不多,五分钟足够记牢。与此同时,抽到二号的男演员也已经拿到了台本。 试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朱晨风示意摄影师对准台上进行录制,自己则拿起场记板,干脆利落地拍了一下,a! 吴景眼神骤变,—秒钟进入角色。 他需要表演男二与杀手组织的头目谈判的场景。男二是组织里能力最强,性格却最桀骜不驯的杀手,他对组织开出的酬劳不满意,几句话谈不拢便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展露了杀机。 朱晨风找了一个老演员跟吴景搭戏。两人用语言来回交锋,又用眼神、面部表情,以及肢体动作,不断释放着强烈的杀气。 老演员像一只雄狮,沉稳中透着极致的危险。而吴景则是一把冰冷的刀,太过锋利的刃口足以割开雄狮的喉管。 两人的对手戏精彩万分,高潮迭起。短短五分钟的对白,却引发了五六次冲突。 最终,已经老迈的头目还是败给了年轻的杀手,咬牙切齿地开出了五千万美金的酬劳。 吴景抓起桌上的支票,眸色冰冷地看了一眼,插进衣兜转身离开。 五分钟不多不少,表演刚好结束。 朱晨风举起场记板,响亮地拍了一下。他勾着唇角略微颔首,看样子对这段表演很满意。 吴景揉了揉自己杀气腾腾的脸,下一秒便绽开了谦和礼貌的笑容。他像变色龙,只要离开表演的情境,很快就能找回自己。 他向台下的人鞠躬,又笑着与台上的老演员握手,嘴里不断道谢。老演员拍拍他肩膀,说了几句肯定的话。 上一秒还是冷血杀手,下一秒就变成温柔绅士。吴景的演技惊呆了坐在台下的演员们。 秦青压下心中的震撼,举起小手用力为吴景鼓掌。台下坐着一百多号人,却只响起他这一道清脆的掌声,于是显得特别突兀。 但秦青根本不理会别人聚焦过来的诧异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吴景,像个小迷弟一般露出崇拜的表情。 吴景巡视台下,很快就发现给自己鼓掌的人竟是圈内出了名的小霸王。 他和秦青不是一个公司的,平时没有交集。在别人的传言里,这小孩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起。 然而此时此刻,吴景看着小孩因为兴奋和崇拜而涨红的脸,不禁开始怀疑那个传言。 他冲秦青的方向挥了挥手,爽朗一笑。 朱晨风瞥了秦青一眼,颇为诧异地挑眉。 “没想到他还能看出表演的好坏。我以为他什么都不懂。”朱晨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卫东阳,颇觉有趣地笑了笑。 卫东阳探出脑袋看了秦青一眼,感叹道:“我刚认识秦青的时候他才十五岁,没想到四年过去,他还是老样子。”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 自己的鼓掌得到了吴景的回应,本来就有些上头的秦青把小手拍得更用力了。 “前辈好棒!太厉害了!”兴奋之下,他冲台上喊了两嗓子。 所有人都在看秦青,表情各异。站在台上的吴景既有些尴尬,又有些开心。尴尬的是自己的表演并没有好到那个程度,开心的是得到了小霸王的肯定。 秦青的靠山是郑桥松,而郑桥松在圈内的影响力无人能及。秦青根本不用巴结任何人。他嘴上说好,那肯定是真心的。 吴景以拳抵唇,笑着咳了咳。 郑桥松默默握住秦青还在鼓掌的手。白石捂住了小孩嗷嗷喊的嘴。倒不是他们觉得秦青丢脸,只是觉得那个吴景也没有多好,犯不着这么捧场。 秦青的叫好声变成了哼唧声,屁股扭了扭,换了几个坐姿才慢慢安静下来。 朱晨风又扫了秦青一眼,勾唇低语:“十九岁了还没断奶,还敢跑来试镜男二,你说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卫东阳摇摇头,笑而不语。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剧院已安静下来。 朱晨风一边写笔记一边给出自己的评价。他肯定了吴景的演技,并让吴景留下等待。如果后面没有更精彩的表演,他会录用吴景。 吴景笑着道谢,走下舞台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朱晨风扫视身后的一圈人,说道:“没想到开场表演会是这种水准,压力已经给到在座的各位。希望你们能给我惊喜,而不是惊吓。” 话落,他转过头,着重看了秦青一眼。 大家都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对谁说的,于是纷纷窃笑。能用稀烂的演技把朱导吓住,放眼整个娱乐圈,恐怕只有秦青能做到。 秦青微红的脸颊慢慢变得苍白。 大家高高低低的嘲笑声,以及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轻蔑目光,叫他异常难受。他又不是木头人,他也会羞耻、难堪、愤怒。 他拿出自己的号码牌,咬着牙关看了看。他是最后一个,这样的安排肯定是朱晨风故意设计的。 郑桥松翘起二郎腿,冷冷扫视全场,于是下一秒,所有嘲笑声都悄然退去,变作静默。 崔培风原本笑得最欢,被郑总锋利的目光扫到,慌忙把脑袋藏进椅子后面。 “卧槽,郑总没看见我在笑吧?”他忐忑不安地问。 陈子兴压低嗓音说道:“没有。” 他躲在昏暗的角落,用渴望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郑桥松。如果他也能被这样一个人护着,那该多好啊。 白石搂住秦青,附耳低语:“别紧张,我相信你一定能表现得比吴景更好。演技这种东西看的是天赋,不是资历。我觉得你很有天赋。” 秦青羞愤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白石笑了笑,低声补充一句:“叼着奶瓶的杀手肯定比冷酷无情的杀手更有创意,你说是不是?” 刚露出一点感动神色的秦青:“……” 996:“哈哈哈哈哈哈!叼着奶瓶的杀手,这个形容太贴切了!” 秦青用脑袋狠狠撞向白石坚硬的胸膛,像一只气到撅蹄子的小羊。 白石沉声笑了,捧住小孩的脑袋揉了揉,低声问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把脾气宣泄出来之后,秦青果然觉得好多了。他又撞了一下白石,然后用脑袋轻蹭白石的胸膛,无声传递着谢意。 白石愉悦地低笑,继而睨向郑桥松,眼里带着挑衅。 郑桥松虽然面色阴沉,却没有阻止秦青对白石的亲近。他知道,此刻的秦青太需要安慰与宣泄。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另一头的朱晨风掏出手机看了看,表情很诧异。这么近的距离打什么电话? 不等电话接通,郑桥松就已挂断。他面无表情地打出一句警告:【朱晨风,适可而止。】 朱晨风眸色微嘲地瞥过来,回复道:【秦青会变成废物,都是因为你的纵容。你才应该适可而止。】 【他不是废物。】 【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说。】 朱晨风收起手机,不再与郑桥松多聊。 郑桥松也收起手机,面色冷凝地看向舞台。他不会觉得秦青给自己丢了脸,他只是愤怒于旁人的偏见。 朱晨风让第二位演员上去试镜。五分钟后,他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试镜失败,可以走了。” 这位演员愣了许久才匆忙跑下舞台,面色苍白地离开。 还留在剧院里的人发出一阵喧哗,紧张的情绪又开始蔓延。谁也没想到朱导会这么魔鬼,当场就宣告结果,还是用如此冷酷的方式。 什么人情世故、圈内规则,朱晨风完全不用遵守。他自己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喧哗声慢慢变小,终至噤若寒蝉。在空前紧张的氛围里,第三位演员登场,五分钟之后同样被否定。 “去别的片场吧,我这里没有你的位置。”朱晨风连安慰或者鼓励的话都懒得说。 演员匆匆离开,分明是气质冷酷的型男,却委屈地红了眼眶。 秦青伸出双手,悄悄挽住郑桥松和白石的胳膊。两人用大手裹住他的小手,轻轻拍抚摩挲。 “我快吓尿了。”秦青在心里说道。 996笑嘻嘻地甩着尾巴:“你尿一个给我看看呗。穿纸尿裤的杀手也很带感!” 秦青:“……游戏币还要不要了?” 996连忙用胖乎乎的爪子抱住秦青的脖颈,滔滔不绝地拍起马屁。 这么一闹,秦青又不是太紧张了。 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演员陆续被朱晨风否定。又过了一会儿,崔培风也灰溜溜地从舞台上下来。因为想看秦青出丑,他倒是没有离场。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朱晨风叫出了秦青的名字。 秦青连忙放开郑桥松和白石的手臂,又把996塞进座位里,这才哒哒哒地跑上舞台。由于太紧张,他有些同手同脚,看上去像一只摇摆的鸭子。 台下又发出几声窃笑,就连素来教养良好的卫东阳都撇开头,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 他女朋友李慧珍附耳过去,小声说道:“我搞不懂秦青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朱导不可能让他过,他还来,他也不怕出丑。你等着看吧,明天他试镜的视频就会被人暴到网上。他又该被群嘲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粉丝。他的粉丝不觉得虐吗?” 卫东阳摇摇头,敛去笑意,沉声道:“郑桥松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李慧珍眸光暗了暗,然后侧头看向郑桥松,心思微动。她男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支持她的事业,不像郑桥松可以肆无忌惮地给秦青铺路。 卫东阳忽然握住女友纤细的手腕,勾着薄唇问道:“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李慧珍立刻摇头,面色不太自然地看向舞台。 秦青已经做完自我介绍,摊开双手问道:“朱导,我要试镜哪一场戏?你还没给我台词。” 台下的演员们都感到很惊讶,不由看向朱晨风。 “你试镜的片段没有台词,直接演吧。我给你找个人搭戏。” 朱晨风冲坐在一旁的钱坤摆了摆手,早已领到任务的钱坤立刻走上舞台。他身材精瘦,面容周正,穿着一套黑衣黑裤,往明媚又漂亮的秦青身边一站,显得越发普通。 但台下的演员已惊呆了。 钱坤在圈里的名望可一点儿也不比朱导低。几乎所有叫好又叫座的武打电影都是由他指导。他是华国,同时也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武术指导之一。 他这会儿被朱导叫上台,莫非要跟秦青演打戏? “卧槽卧槽卧槽!”坐在台下的崔培风震惊到语无伦次。 “朱导过分了!我们这些人试的都是文戏,为什么秦青上台就试打戏?圈里没有哪个导演会这么干!这不是摆明了借职务之便行打人之实吗?” 崔培风嘴上讨伐朱晨风,实则耳根子都快笑裂了。 陈子兴捂住半张脸,从指头缝里看秦青。他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秦青会遭遇什么。 钱坤是练泰拳的,一脚下去,秦青人就没了吧?郑总是什么反应?郑总肯定不会同意的! 陈子兴连忙看向郑桥松,却见那人巍然不动,只是目光冰冷地看向朱晨风。 白石晃了晃翘起的脚尖,又摸了摸藏在裤兜里的烟盒,冲朱晨风露出一抹凶狠的笑容。 朱晨风听得见四周的惊呼以及制片人的劝说。 但他摆摆手,谁都不理会,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秦青,徐徐说道:“你要试镜的内容是第三幕第二十二场的巷战。你看过剧本,应该记得吧?” 秦青看了钱坤一眼,不得不点头。 钱坤抱拳行礼,说了一句请指教。他吃的是技术饭,而且是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人物,根本不怕得罪秦青这种有后台的小演员。 听见朱晨风的话,本来就有所猜测的演员们已经沸腾了。议论声,窃笑声,惊呼声,从各个角落传来。然而在这些声音里,没有任何一种声音是表达担忧和同情的。 秦青太幸运了。他十五岁出道,半年爆红,四年就成了顶流。他所获得的一切,靠的不是努力和天赋,而是别人的庇佑与馈赠。 像他这样的废物,如何不叫人嫉妒?圈里想收拾他的人太多了!而朱导帮大家实现了这个愿望。 剧场里闹哄哄的,气氛被炒至高潮。 朱晨风看向郑桥松,似笑非笑地问:“郑总不会有意见吧?如果郑总不同意,现在就可以带你的艺人离开。” 秦青把握紧的拳头藏到身后,假装可怜兮兮地看向郑桥松。 “我没有意见。”郑桥松语气平静。 白石却按捺不住了,大步走到舞台边,盯着钱坤说道:“点到即止,你懂吗?”他知道秦青可以应付,但是依旧会觉得紧张。 钱坤收到的指令也是点到即止,于是颔首应诺。 “白总,你是保镖还是保姆?”朱晨风嘲讽道。 白石没有理会这人,手臂一撑就轻巧地跃上舞台,站在角落,身体紧绷,摆出随时都能介入的姿势。 他沉声说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你只要知道,秦青今天如果受伤了,我跟你没完。” 朱晨风挑挑眉梢,觉得很有趣。郑桥松护犊子他可以理解,白石又是为什么? 他左看右看,半点也看不出秦青哪里讨喜。 “放心吧,我有分寸。”朱晨风懒得深究白石的态度,拿出场记板拍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崔培风激动地握紧拳头。陈子兴捂住脸,从指缝里不断张望。很多人都在期待秦青被狠狠收拾的场面。不出三分钟,他大概就会被钱坤揍趴下。 然而事实与所有人的想象相反。 只见钱坤一个高抬腿横踢过去,脚踝却被秦青死死抓住。然后秦青矮身,扫堂,把一只脚站立的钱坤放倒。 钱坤立刻用双手锁住秦青的脖子,把秦青一起带倒。两人身体交叠,躺在地上。 钱坤收拢手臂,扼制秦青的呼吸,秦青一只手插入钱坤的臂弯,为自己扩出一点呼吸的通道,另一只手曲起,肘击钱坤的太阳穴。 猎猎风声响在耳畔,这一下若是被砸中,钱坤非得晕死过去不可。他不得不放开秦青的脖子,飞速起身,屈膝撞击。 秦青也马上站起,一只手顶住钱坤的膝盖,一只手灵蛇一般闪袭钱坤双眼。 钱坤不想变成瞎子,只好急退。 秦青找到进攻的机会,先出右腿虚晃一下,待钱坤左闪躲避,又飞快换成左腿横扫。这是一个衔接极为自然的假动作,速度非常快。 钱坤还来不及变招就直接撞上了秦青坚硬的腿骨。 砰的一声闷响,钱坤重重摔在地上。 秦青箭步上前,用膝盖狠狠顶住对方的脖子,手握成拳,挥向对方的太阳穴。膝盖控住呼吸,拳头截断神经,这两招连在一起就是杀人的技巧。 打斗中,秦青早已退去先前惊惧不安的表情,嘴角微弯,眸光闪亮,仿佛在玩一场令人兴奋又愉快的游戏。 拳头与拳头相碰,肢体与肢体撞击的砰砰声响彻整座剧院。这是一场真正的打斗,没有彩排,没有演练,双方赤手空拳上去就干。 而它的精彩之处,正是源于这种野蛮的真实。那不是两个人的战斗,而是两头猛兽的互搏。在此之前,谁也无法把猛兽二字与秦青联想起来。 但他做到了!他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精心设计过的武打画面,绝对无法呈现出此刻这场打斗百分之一的精彩。 秦青不是废物!所有人对他的认知都是错误的!就算让吴景来演,也达不到这种游刃有余的程度。 崔培风不断抓挠自己头发,整个人都快疯了。为什么秦青表现得这么牛逼? 陈子兴早已放下捂脸的手,神情复杂地看着舞台。 这个宛如刀锋出鞘般犀利的少年,真是他认识的秦青吗? 朱晨风挂在嘴角的讥讽笑容不知不觉变成了惊骇,拿在手里的笔记本和钢笔慢慢下滑,落在地上。 卫东阳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低笑,然后抬起手轻轻鼓掌。 这是一场完美的演出! 第157章 7未来影帝19 秦青刚走进幕布就绷不住了,眦牙咧嘴地揉了两下肚子。 钱朵一脚踹飞桌子,撞得他好疼。 他掀开衣服查看,发现肚皮上果然浮现出一条红色印记,说不定待会儿就会肿起来。 “臭女人!” 秦青哼哼唧唧地骂了一句,听见外面传来打板声,立刻从幕布后探出一个脑袋,眼巴巴地朝朱晨风看去。 这次会是什么结果呢? 钱朵站起来,背转身,拿出一块小镜子照脸,飞快擦拭两腮的口红印。瞥见秦青的脑袋从漆黑幕布里冒出来,她狠狠瞪了一眼。 朱晨风一只手飞快记录着什么,一只手缓缓摩挲下巴,脸上满是深思之色。坐在后排的编剧站起来,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 秦青意识到两人在讨论自己的表演,于是立刻从幕布后面钻出来,跑到舞台边。 郑桥松冲秦青抬起手臂,压下掌心,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然后站起身走向朱晨风。 白石摆摆手,让秦青退回舞台中央,免得摔着,自己也走向朱晨风。 卫东阳略微侧身,十分专注地听着朱晨风与编剧的谈话。 坐在后排的演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剧院里涌动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只不过他们擅长表情管理,把外放的情绪压进了心里。谁都没想到,秦青竟然会呈现出如此精彩的演技! 剧本里如何写的,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有目共睹的是,秦青竟然用他那张漂亮又生嫩的脸,演活了一个冷血杀手。 不,用冷血来形容都有些欠缺。他演绎的杀手,完完全全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最后那一幕,他画花了钱朵的脸,然后站起来,用爱恋的目光凝视这具尸体,露出天真的笑容。 那个动作,那个表情,诡异得令人惊恐 他的外形本来是最不适合这个角色的,没有人看好他。但他却用精湛的演技弥补了这个劣势。 之前笑话秦青那些人,现在都笑不出来了。 崔培风抹了把脸,呢喃低语:“艹,为什么秦青连演技都能开挂!” 他再怎么不服气也得承认,秦青演得真好!真他妈变态! “郑总让梁老师单独辅导他。这一个月,他应该都在上演技课。他的表演应该是梁老师帮他设计好的。”陈子兴极力压住心中的酸意。 坐在前排的男演员忽然说道:“不是设计好的。秦青刚才表演的这一段,剧本上没写。他是临时发挥的。” “不是吧。他还能即兴表演?他这么牛吗?”崔培风瞪圆眼睛,感觉自己的信心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他唯一能胜过秦青的地方就是演技好。现在连演技也比不上了吗? 陈子兴眸光微闪,心绪震动。 他不愿相信刚才那段表演是秦青临场发挥。秦青有什么演技?要不是梁老师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台词地给他设计,他绝对不会有刚才那样精彩的表现。 陈子兴刚想到这里,站在台上的钱朵就冷着脸说道:“朱导,剧本里没有用口红抹花我脸的描写!男二是喜欢接头人的,杀了接头人,他哭都来不及,怎么会用口红抹接头人的脸,还对着接头人的尸体笑得那么开心?这种表演方式明显不对!” 朱晨风正与编剧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听见钱朵的话,他抬起头,这才发现郑桥松坐在自己左侧,漆黑眼眸释放着压迫。卫东阳坐在自己右侧,勾着唇角兴味地聆听。白石站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睨视。 很明显,这几个人都在等待最终的结果。他们心目中的最佳男二应该都是秦青。 秦青的魅力还真大啊。 朱晨风颇觉有趣地笑了笑,然后才看向舞台上的钱朵,问道:“你是看过完整剧本的吧?” 钱坤要为每一个角色设计武打动作,所以他拿到的剧本一定是完整的。钱朵是他徒弟,肯定也能得到完整剧本。而别的明星只拿到部分角色的台词。 钱朵犹豫了一瞬,只能点头:“是的。” “那你还记得男二追求接头人时,最常对接头人说的话吗?”朱晨风问道。 钱朵仔细想了想,愤懑的表情渐渐变成了恍然,紧接着又变成了不敢置信。 “看来你想到了。”朱晨风翻开剧本,头也不抬地说道。 钱朵看看秦青,又看看台下乌泱泱的一群演员,慢慢涨红了脸颊。她以为的恶意报复,却原来是一种巧妙的设计吗?可是秦青怎么能做到那个程度!他不是没演技吗? “什么台洞? “用口红画脸不是剧本里写的吗?” “秦青还能即兴表演?” 台下响起一片淅淅索索的议论,大家都被秦青的演技惊到了。 “你告诉大家,男二追求接头人时,最常说的一句台词是什么。”朱晨风看着钱朵,脸色有些阴沉。 他对钱朵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先前差点恶意伤人,刚才在台上又故意破坏剧情。这不是一个职业演员会做的事。 钱朵蠕动嘴唇,难堪地说道:“因为接头人是个面瘫,男二总会在接头的时候问她,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 “是这句啊!” “所以秦青才会在杀死接头人之后用口红画一张笑脸出来。” “秦青到底是演变态还是真变态!我细思极恐!” 台下的演员们吓得寒毛直竖。心里没点大病的,还真的想不到这种变态的演法。 “懂了吗?”朱晨风冷冰冰地问。 钱朵低下头,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羞耻:“懂了。” “详细说说你的理解。”朱晨风继续追问,末了话锋一转:“如果你无法区分表演的好坏,我没有耐心与你合作。” 钱朵涨红的脸颊瞬间变白。 秦青悄悄把双手背到身后,紧张地绞了绞十根指头。 妈耶,朱晨风果然是片场里的大魔王,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钱朵看向钱坤,眼眶微微浮出泪意,见钱坤冲自己点头,笑容里满是鼓励,这才定下心神,慢慢说道:“他用口红画花接头人的脸,是一种代偿心理。接头人活着的时候,他得不到一个笑脸,对方死了,他一定要得到。这是他对接头人的执念。这么演能淋漓尽致地展现男二对接头人病态的爱情。” 她不想夸奖秦青,但想明白之后她才发现,秦青的神来之举的确让男二这个角色增色不少。 “你的理解大错特错。”朱晨风摇摇头,露出失望的神色。 钱朵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怎么会错? 朱晨风看向秦青,问道,“你是怎么理解的?” 秦青背着双手,忐忑不安地答道:“我觉得男二对接头人没有爱情。” 话落,他眨着大眼睛,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观察朱晨风的神色。看得出来,朱晨风的评价对他很重要。他并不像最初在电梯里表现得那般,根本不想参演这部电影。 事实恰恰相反,他想要男二这个角色!想得要命! 莫名的,朱晨风竟然被取悦了。 他靠向椅背,交叠起长腿,兴味地问:“没有爱情?为什么?” 秦青低下头想了想,答道:“他不但没有爱情,连亲情都没有。” 钱朵猛然转头看他,脸上写满了错愕。 这个回答明显不对!男二的故事线都围绕着“替姐复仇”来写,为了姐姐,他甚至杀死了心爱的人。他怎么会没有亲情?秦青的回答简直是在搞笑! 钱朵看向朱晨风,希望对方能毫不留情地驳斥这种说法。 朱晨风单手支额,笑容更显兴味。 “哦,连亲情都没有?这话怎么说?” 秦青舔舔唇,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缓慢说道:“剧本里写了,男二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卖进杀手组织当成杀人机器培养。机器没有感情容易失控。为了更好地掌控他,杀手组织为他催眠,植入了一段童年记忆。 “他根本没有姐姐,他记忆里的姐姐,实际上是杀手组织真正的幕后头领。他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虚假的谎言之上,而他接受的杀人训练才是真实的。” 秦青停顿下来,偷偷观察朱晨风的表情。 朱晨风勾着薄唇,笑容玩味。感知到秦青对自己强烈的在意,他竟觉得暗爽。 “你说得很好,继续。”他冲台上探头探脑的小孩扬了扬下颌,语气缓和了很多。 秦青得到鼓励,继续说道,“男二看似有感情,其实没有。他对接头人的追求是一种模仿。” “哦?模仿什么?”朱晨风回头瞥了编剧一眼。 编剧暗暗颔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如果不曾看过秦青的表演,他们也没有想到男二还有这么多东西可以挖掘。就在刚才,他们甚至开始讨论让男二来当《暗夜营救2》的幕后boss。 秦青演绎的男二,有统领黑暗世界的潜质。 秦青注意到了朱晨风和编剧的互动,心里又开始紧张。他怕自己说得不对。 “大胆说,没关系。每个人对剧本都有不同的理解。”朱晨风再度鼓励。 试镜前,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可以对秦青释放出这么多耐心。 秦青心里一定,马上说道:“他在模仿正常人。” 朱晨风点点头,语气又柔和了几分:“继续。” “他模仿正常人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本性。一个七八岁就双手染血的孩子,他不可能拥有感情那种东西。他披着人皮,活在人类的世界。但是当他亲手杀死接头人那一刻,他的人皮脱落了。他再也无法掩盖自己骨子里的冷血。这时候,他的心里产生了爱,但他爱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杀戮。组织对他的培养是成功的。他的确是一台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秦青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道:“我说完了。” 台下的议论声不知不觉消失了,所有人都惊讶于秦青对角色的深刻理解。 朱晨风翻了翻剧本,问道:“真的说完了?没有别的要补充?” 秦青一听这话神经就绷紧了。他以为自己真的遗漏了什么,于是皱着眉头使劲儿想了想。 朱晨风耐心等待。他想从秦青这里挖到更多灵感。 秦青忽然拍拍小手,飞快补充:“钱朵说错了,男二不是用口红画花了接头人的脸,是用血。” 钱朵下意识地问道:“哪儿来的血?” 秦青指了指她眉心被道具枪抵出的那个圆形印记。在剧本里,这个印记应该是子弹打出来的血洞。 钱朵愣住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倒下的时候,秦青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眉心,然后才开始画自己的脸。 妈的,他那个动作不是恶搞,是用指头戳进枪眼里沾血吗? 钱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厌恶地骂道:“你变态啊!” 骂完她才意识到,秦青表演得正是一个变态。这么微妙的一个动作,这么令人战栗的细节,如果放上大屏幕,用真实的情境去表现,一定会很有视觉冲击力。 钱朵脸色白了白,极为难堪地闭上嘴。 “谢谢你的夸奖。”秦青笑得眉眼弯弯,根本没有被气到。 钱朵撇开头,忽然想要逃离这个舞台。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真的很蠢。是偏见懵逼了她的眼睛。 台下传来一片喧哗声。很多演员都在惊呼,还有人后知后觉地轻轻拊掌。谁都没有注意到,秦青指戳钱朵眉心的动作竟然带着那般可怕的恶意。 “这些动作和表情,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崔培风已经懵了,随后又挫败地低语:“艹!以后再也不能说秦青没演技了!” 陈子兴没吭声,内心却翻腾着巨大的波澜。才一个月没见,秦青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景和秦青,朱导会选谁?”崔培风好奇地问。 这句话算是承认了秦青的优异表现。来之前,崔培风打死也没想到能与吴景抗衡的演员竟会是秦青。妈的,这个世界玄幻了! 陈子兴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摇头道:“说不准。” “哼,我看百分百是秦青。秦青表现不差,后台又硬,还能带资进组,朱导肯定会选他。”崔培风酸溜溜地说道。 陈子兴摇摇头,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朱晨风合上剧本,用异常专注的目光凝视秦青。 秦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脚步也往后挪了挪。大魔王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 看见秦青紧张不安的小动作,朱晨风这才莞尔一笑。 他轻轻拊掌,赞许道:“谢谢你颠覆性的演出。说实话,你给我带来了很多灵感。” 秦青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蛋慢慢染上兴奋的红晕。这话的意思是自己过了? “你可以走了。再次感谢你的参与。”朱晨风摆摆手,示意秦青从舞台上下来,末了回头看向吴景,说道:“吴景,你被录用了。” 秦青愣在原地,漂亮的脸蛋慢慢退去血色。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落选。朱晨风明明也是满意的。 “为什么?”他仓促走到台前,眼眶微红地问。 “原因你自己去找。”朱晨风敛去笑意,冷淡地说道:“机会我已经给了,你要懂得接受不如意的结果。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秦青还想继续追问,却明白自己应该适可而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只会让场面变得很难堪。 剧院里响起一片诧异的喧哗。很多人都觉得秦青的表演更有张力和看点。 就连吴景都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错愕地指了指自己鼻子。早在秦青演出完毕的时候他就隐约预感到,自己恐怕要落选了。 朱导问了秦青那么多问题,又跟编剧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朱导分明也被秦青的表演打动了。 “为什么是我?”吴景不忍心去看秦青快要哭出来的小脸,于是帮对方问出了这个问题。 “选你就选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朱晨风不耐烦地皱眉。 他以为秦青会从舞台上跑下来,揪住自己的领带,咄咄逼人地要求自己一定要选他。但是并没有。 秦青默默走下舞台,撇开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然后远远地站在过道里,冲郑桥松和白石招手,嗓音嘶哑:“我们回家吧。” 他快哭了,却努力扯开唇角,摆出一张笑脸。他不想让郑桥松和白石担心。 看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素来铁石心肠的朱晨风竟然有些软化。他啧了一声,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我稍后再跟你谈。”郑桥松拍拍朱晨风的肩膀。 朱晨风身子一歪,差点被拍得趴下。妈的,这是告辞还是打人? “朱晨风,你还欠我几条命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白石取出一支烟叼进嘴里,笑容冰冷。 威胁我是吧?朱晨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脸也拉了下来。对付郑桥松一个他都觉得头疼,更何况还有白石这只疯狗。 “明天我们见个面,吃顿饭吧。”朱晨风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 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说出来是为了给秦青留面子。这些人以为他公报私仇吗? 郑桥松和白石点点头,大步朝秦青走去。 那只胖猫跑在最前面,轻巧地跳进秦青怀里。 秦青低下头,把自己难过的脸庞埋进胖猫的绒毛里,急急地穿过过道,朝挂着布幔的出口走去。 郑桥松和白石追上去,一左一右轻拍他的肩膀。 布幔掀开,泄出一丝亮光,然后又合拢。秦青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朱晨风回头看了看,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可惜了。” 卫东阳侧过身子,低声问道:“为什么不选他?他应该有给你带来惊喜。” “你不懂,他很难搞。”朱晨风不欲多说,摆手道:“继续试镜。” 议论纷纷的演员们立刻进入了紧张的状态。秦青的离开并不能影响到任何人。 卫东阳笑了笑,眸色却有些阴冷。察觉到女友忽然挽住自己的胳膊,他不由自主地释放出一丝戾气。 “东阳,剧院里没开空调吗?我好冷啊。”李慧珍小声说道。 卫东阳脱掉西装外套,轻轻搭在女友肩头。一股蔷薇花的浓香伴随着残留的体温,裹住了李慧珍纤瘦的身体。 她露出甜蜜的笑容,拢着外套,得意地看了看周围那些女明星。 --- “秦青,很遗憾你没被选中。”钱朵特意从剧院里追出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她想近距离地欣赏秦青那张落魄的脸。 站在门口等车的秦青回头看去,眼眶有些红,卷翘的睫毛一缕缕地黏在一起,像是被泪水打湿了。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钱小姐,我也能让你落选。”郑桥松淡淡开口。 “刚才那一下你摔得不够重?”白石点燃香烟,眯着狭长眼眸,目光冷得像一把寒刃。 钱朵脸色微白地后退几步,嘲讽道:“秦青,你有两个好靠山。” 秦青本来就很沮丧,现在被刺了几句就更难过了。 他用力揉了揉996的脑袋,回嘴道:“我有靠山,我不觉得羞耻。我逢人就说郑桥松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记得他对我的好。白石保护我,我也很感激,等我哪天有机会站上领奖台,我一定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感谢他。” 郑桥松和白石怔愣一瞬,冷凝的面容缓缓柔和下来。 钱朵露出更为讥讽的冷笑。她从来没见过比秦青更不要脸的人,找金主找得这么明目张胆。 “钱朵,你有今天,全都是你师父在帮你吧?你师父在哪部电影里当武术指导,你就在哪部电影里演戏。他难道不是你的靠山吗?你非但不感谢他,还一直对外宣称你有今天都是靠自己的努力。你立的人设是独立自强的新女性,你否定了你师父对你全心全意的付出。” 秦青撇着嘴,极为不屑地说道:“钱朵,你和我到底谁无耻?你立的不是独立自强的人设,是狼心狗肺的人设。你师父真是白养你了!” 他挽住郑桥松的手臂,把雪白的小脸贴上去轻蹭,糯糯道:“郑桥松,我不会让你白养我的。” 郑桥松愉悦地低笑起来,爱意满满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白石叼着香烟,不爽地皱起眉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眸看去,颇为讽刺地笑了:“钱坤,担心你徒弟啊?这种白眼狼有什么好担心的。” 钱朵本来就被秦青骂得心虚气短,回头看见师父,整个人都慌了。 “师父。”她嗫嚅着叫了一声。 钱坤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钱朵连忙追上去,一路都在焦急地解释,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哽咽。 秦青哼了一声,这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一些,脑子里开始思考自己落选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演技,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起自己上一回无故离开片场,消失了一个多星期,后来还罢演。他隐约明白过来。 “不行,我还要再争取一下!”他坚定地说道。 郑桥松和白石只是微微一愣便不约而同地点头:“那就再争取一下。” 三人回到剧院,等候在休息室里。直到全部试镜结束,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跟朱晨风谈。”秦青把996塞给白石,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朱晨风的私人休息室。 他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脱衣服。 慵懒倚靠在沙发上的朱晨风:“……” 站在酒柜后面,正漫不经心地挑选着红酒的卫东阳忽然站住不动,狼一般贪婪的目光迅速穿透栅格,牢牢锁定了那个宽衣解带的少年。 第158章 7未来影帝20 剧院里,试镜还在进行。 不知道为什么,李慧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男朋友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致。刚来那会儿,他会认认真真看着舞台,仔仔细细观察每一位演员的表现,然后凑过来低声点评几句。 他的评语非常精彩,往往会与朱导的意见不谋而合。 但现在,他只是看着前方,眼睛却没有焦距,长腿交叠,双手握在一起放置在膝头,用优雅的动作扮演着一个木头人。 他还在这里,心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慧珍好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亦或者过了几秒甚至十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敷衍几句。 “你怎么了嘛?”李慧珍娇滴滴地问。 “我在想一些事。”卫东阳淡淡说道。 “你在想什么啊?跟我在一起,你都不专心!”李慧珍挽住男友的胳膊。 卫东阳却忽然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垂眸看向眼前这个女人。 他没有说话,漆黑深瞳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这光芒甚至有些冷。 李慧珍从未见过这幅表情。男友向来很温柔,天然上翘的薄唇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看人的时候又很专注,常常会让李慧珍产生自己正被对方深爱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同样是被专注地凝视,李慧珍却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被这微冷的眸光洞穿了身体,拆解了灵魂 她忽然有些害怕。 为了掩饰这份害怕,她只能嘟嘟嘴,装作关心地说道:“你又在想公司的事吗?你不要这么拼,偶尔也要休息休息。工作是干不完的。 卫东阳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 “我知道。” 见他终于恢复正常,李慧珍暗暗舒了一口气。刚认识卫东阳那会儿,她从来不觉得男朋友是家产上百亿的富二代。因为他太温柔,也太平易近人。 可是就在刚才,她终于有了对方高不可攀,甚至危险至极的实感。 恐惧的心情很快就淡化了,李慧珍隐隐还有些骄傲。能拥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圈子里的女明星哪个不羡慕她? 李慧珍看了看周围那些竞争者,嘴角忍不住上扬。 就在这时,朱晨风提高音量说道:“试镜女二的人请做好准备,我们五分钟之后开始。” 李慧珍这才拿出剧本,临时抱佛脚地翻了几页。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让她去后台做准备。把所有试镜女二的人叫到后台,一个个安排上场能极大地节省时间。 李慧珍有些不满意。 “我在这里背台词不行吗?”她觉得自己是投资人的女朋友,应该有一些特权。她才不乐意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没想到卫东阳却说道:“你去吧。” 李慧珍惊讶地看他一眼,不敢再任性,乖乖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行进中,她回头看了男友一眼,而那人依旧望着舞台,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女朋友。 李慧珍心里慌乱了一瞬,紧接着又开始回忆自己与男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才平静下来。 男友只是习惯了低调的行事作风,并不是不关心女友。他是东升集团的继承人,做他的贤内助就要学会大方懂事,处处得体。 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李慧珍却又开始羡慕秦青。为什么卫东阳不能像郑桥松护着秦青那样护着自己呢? 朱晨风看见李慧珍被带走,低声问道:“你不帮你女朋友打点打点?你知道我预算不够。” 卫东阳温和地笑了笑,语气却异常冷漠:“不了,她能上就上,不能上就算了。” 朱晨风对卫东阳的回答很满意,感叹道:“如果郑桥松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 卫东阳眸光微闪,徐徐说道:“以前郑桥松怎么样,我不评价,只说这次。我觉得不通情达理的人是你,不是他。” 朱晨风愣住了。 “你是在帮秦青说话?”他迟疑道。 卫东阳正欲回答,一号演员已经登场。这段谈话只能无疾而终。 最后,李慧珍还是落选了。她缠着卫东阳哭诉了一会儿,没有直说让卫东阳帮自己争取角色,却不断强调自己真的很想出演朱导的电影。 她还说自己早已经放出消息,也买了通稿。如果真的落选,她会被笑话死。 卫东阳没搭茬,让司机送李慧珍回家,自己则跟着朱晨风去了休息室。 刚走进休息室,他就把挂在臂弯里的西装外套扔进了垃圾桶,英俊至极的一张脸笼罩着寒霜,竟然异常危险冷酷。 背对他的朱晨风并没有看见好友忽然的变脸。 回过头来,朱晨风诧异地问:“这可是g家高定,十几万一件吧?你这就扔了?” “脏了,早就想扔了。”卫东阳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冷酷的脸已换成疲惫的表情。 他口中“脏了,早就想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朱晨风摇摇头,啧了一声,也没说把衣服捡起来。 “秦青的表演很精彩。”卫东阳忽然说道。 朱晨风愣住了。 卫东阳睨他一眼,又道:“如果你选择吴景,那你得到的会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冷血杀手。没有新意,没有看点,只有事先设计好的武打动作,这样是不可能出彩的。” 卫东阳交叠起长腿,语速变得缓慢:“如果你选择秦青,你能得到一个颠覆传统的杀手。精彩的打斗场面,劲爆的视觉效果,强烈的反差感和新鲜感,你都能从他身上得到。” 朱晨风已回过神来,在好友对面的沙发落座。 “你是在干预我的选择?” “我是投资人,我有这个权力。我知道选择什么样的演员能为我赚到更多钱。” 卫东阳的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用红玉、粉钻与翡翠拼接而成的,硕大的蔷薇花造型的戒指。他此刻正一边低语,一边用薄唇摩挲那冰冷的戒指。 璀璨夺目的宝石蔷薇被他的体温捂得微微发热。 “选择秦青会赚钱?”朱晨风嘲讽地笑起来,“如果他中途罢演,你会赔上很大一笔。” “他比以前懂事很多。” “你怎么知道?你了解他吗?选择吴景,我至少能保证拍摄工作的正常进行。吴景演技很好,只要我调/教调/教,他也能演出秦青那种感觉。”朱晨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确定?没有秦青那张漂亮又纯真的脸蛋,谁也演不出那种感觉。”卫东阳微微眯眼,似在回味着什么。 他忽然放下唇边的手,轻轻盖在自己鼠蹊部。 朱晨风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露出几分挫败。妈的,秦青今天真的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不聊这个话题了,来喝一杯。”朱晨风疲惫地摆手。 卫东阳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站起身,走到酒柜后面挑选红酒。 “今天的试镜很不顺利。我选不到非常适合角色的演员。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二糟糕的情况。”朱晨风再度开启话题。 “第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卫东阳取出一瓶红酒,漫不经心地查看商标。 “第一糟糕的情况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应该不算糟糕。”朱晨风兴味地笑了笑,眯眼回忆:“那次是单独试镜,我等在房间里,一个女演员忽然走进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脱衣服。” 卫东阳也跟着笑了,调侃道:“朱导艳福不浅。后来呢,你消受了吗?” 朱晨风意兴阑珊地摆手:“她只脱掉一件外套我就把门打开,让她马上走。” 卫东阳挑挑眉梢,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感叹道:“在你们这个圈子里,很难找到一朵纯洁的花。” 他温和的嗓音里隐藏着一丝极深的厌恶。 朱晨风没听出来,也不曾附和。 “那件事好像传开了,后来再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脱衣服。”朱晨风朝酒柜的方向望了一眼,催促道:“你选好没有?” “稍等。”卫东阳似乎很挑剔,选出几瓶酒,最终又放了回去。他开玩笑地问:“如果今天忽然有一个人跑进来,在你面前脱衣服,你会怎么做?” “我会立马让他滚!”朱晨风皱皱眉头,语气很冷酷。 他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然后又被人反锁。 朱晨风抬头看去,露出惊讶的表情。是秦青。他怎么还没走? “你——” 朱晨风刚说出一个字,声音就被堵住了。只见秦青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为了方便做武打动作,他今天穿了一套明黄色运动服。 运动服好穿也好脱,双手一抬就能利落地甩开,袒露出上身。这还不算,秦青又拉了拉裤腰,露出一小片腹部,腹部两侧凹陷下去,形成极性感的两条人鱼线。 明黄色本是非常艳丽夺目的色彩,此刻却被那雪白滑腻的肌肤衬托得黯淡无光。 薄薄的肌肉贴在纤秾合度的身体上,柔韧的柳枝也不能具备如此流畅的美感。那么纤细的腰,一只手仿佛就能握住。 这是一具太过吸引人的身体,叫人瞬间就能产生掠夺的欲望。 原本信誓旦旦地说,要让人立马滚蛋的朱晨风,此刻却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薄唇微微开合,发不出声音,高挺鼻梁还冒出一些散发着热气的汗珠。 他愣了许久才狼狈地交叠起长腿,厉声叱问:“秦青,你脱衣服干什么?” 站在酒柜后的卫东阳忽然握紧手中的一瓶红酒,漆黑眼眸放射出冷冽而又贪婪的光。他被那具雪白的身体深深吸引着,心中却涌上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郑桥松和白石不放心秦青,挪到了朱晨风隔壁的休息室。 白石用手机打开监听器。为了确保秦青的安全,这是必要的举措。郑桥松虽然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听见朱晨风的呵斥,两人愣了愣,然后立刻站起身,脸色铁青地朝对面走去。 秦青为什么要在朱晨风面前脱衣服?难道他想…… 996咂咂嘴,感叹道:“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竟然能为艺术献身。真豁得出去啊!” 白石和郑桥松刚走到门口,监听器里就传来秦青委屈的声音。 “朱导,你看看我身上这些伤,为了争取男二这个角色,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这块淤青是被白石踢的,痛死了!这个是昨天练习侧踢的时候摔的,揉了好久都揉不开。这个是……” 他滔滔不绝地数着身上的伤,唠里唠叨,啰里啰嗦,像个满腹怨气的小老太太。 白石和郑桥松:“……” 两人相互看了看,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秦青那个傻瓜知道怎么用自己的美色去诱惑人,最先中招的肯定是他们两个。 “去不去?”白石烦躁地抽着烟。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秦青的身体。 “他在为自己争取。他的努力应该被看见。”郑桥松极为理智地摇摇头。 想到秦青渴望的表情,泪湿的眼睛,不舍得放弃的倔强,白石叹了一口气,只能坐回原位。 996:“……喵了个咪的,我还以为会有世纪大战爆发呢。” 隔壁休息室里,秦青用指头点着身上的淤青,雪白的小脸因为委屈而泛出一点红晕,眼眶也湿了,显得更为可怜。 朱晨风不断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表情既无奈,又苦恼,还有些想笑。 妈的,他以为自己中了美人计,哪知道美人真正想用的却是苦肉计!圈内规则秦青到底懂不懂?能不能好了? 朱晨风咬了咬牙根,片刻后却又止不住地低笑了两声。 秦青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还笑?你没看见我遍体鳞伤吗?还有这个红杠杠,你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吗?是刚才钱朵踢桌子给我撞的!” 秦青走近一些,指着自己印着一条红线的肚皮。 肚子因为生气,正快速的一起一伏,看上去竟然透着几分可爱。 朱晨风撇开头,又是几声低笑。妈的,秦青为什么不去演喜剧? 秦青气鼓鼓地看着朱晨风,仿佛快要炸毛了。 然而下一秒,他竟摆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一屁股坐在朱晨风身边,死死抓住朱晨风的手,无比诚恳地说道:“朱导,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为了这个角色,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我会坚持到底!我再也不中途离开片场了。你相信我吧!” 朱晨风捂住脸,好半晌没说话。 他正在享受被臭屁小孩百般讨好的美妙感觉。 “咳咳咳。”酒柜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咳嗽。 秦青呆了呆,然后回头看去,只见卫东阳拿着一瓶红酒走出来,礼貌地颔首。 秦青雪白的脸颊立刻涨得通红。 卧槽!为什么休息室里还有一个人?他低声下气的样子岂不是全都被这人看了去? 没关系没关系,为了事业做出拼搏和努力一点儿也不丢人!秦青立刻催眠自己,羞耻的感觉这才慢慢消散。 “卫东阳,你也在啊。”他礼貌地打着招呼,然后哈哈笑了两声,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卫东阳定定看着秦青,眸子里的冷色已完全散去,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反感。他勾起薄唇,柔声说道:“我和朱导准备喝两杯,你也来?” “不了不了,郑桥松不准我喝酒。”秦青马上摇头。 在外面他是滴酒不沾的,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陪郑桥松喝一点点。 等候在隔壁的郑桥松满意地笑了笑。 白石用牙齿磨了磨过滤嘴,吐出一口浓烟,冷笑道:“在我面前他也这么乖。” 郑桥松脸上的笑意淡去一些,眸色阴鸷下来。 隔壁,卫东阳也没有再劝,只是点点头,语气更为温柔:“在外面的确不能随便喝别人的酒。你做得很好。我给你拿一瓶果汁?” “好哦,谢谢你啊。”秦青抱住手臂,缩了缩肩膀。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正常。他还打着赤膊呢!这多不礼貌! 朱晨风止不住地低笑两声,然后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秦青身上。 外套内衬很温暖,带着一缕木质淡香,非常好闻。秦青低下头,小狗一般嗅了嗅。 朱晨风扶住额头,苦恼地啧了一声。秦青是他见过最难搞的人。生气了想抽一顿,却又下不了手的那种。 看见朱晨风脱掉自己外套给秦青穿,卫东阳眸色暗了暗。他转头看向被自己扔进垃圾桶的外套,心里隐隐生出些怒气。 把红酒放在茶几上,卫东阳对朱晨风吩咐道:“你来开。” 然后他捡起地上明黄色的运动服,递给秦青,语气温和:“快把衣服穿上吧。” “哦哦,谢谢你!”秦青马上接过衣服穿上。 这么一来,他就自在多了。 朱晨风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随意抛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伸出手去拿茶几上的红酒,秦青却先一步把酒瓶拿起,殷勤备至地说道:“我来,我来。我不会喝酒,但我最会开酒和倒酒。这些活交给我来干。” 他把开瓶器怼进瓶口,吭吭哧哧地扭着,小脸因为吃力涨得通红。 从来没见过他这幅谄媚样子的朱晨风忍不住又笑了。 妈的,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让他接二连三爽到。 卫东阳很快就取来一瓶果汁,放在桌上,然后接过秦青手里的酒瓶,说道:“我来吧。” 朱晨风的乐趣被打断了,眼里的笑意淡去几分。 卫东阳慢条斯理地拧着开瓶器。 秦青感激地道了一声谢,然后拿起饮料瓶想打开。 卫东阳忽然看过来,提醒道:“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饮料时,你首先要看看瓶盖的封口是否完好,有没有针眼。你是明星,要懂得防范。”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便开始查看饮料瓶,脸上的感激之色更浓了。 “谢谢你卫东阳。”他再度道谢。 卫东阳摇摇头,温柔地笑了笑。 朱晨风挑眉问道:“你很想演我的电影?” “是啊!”秦青马上正色。 “之前说不想演,都是装的?” “是装的。你是最牛的导演,谁不想演你的电影啊!”秦青眨眨眼,拍了一句马屁。 朱晨风揉揉眉心,仿佛有些无奈,实则在回味被爽到的感觉。小屁孩之前装得倒是挺像,演技不错!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选你吧?”他继续询问。 “我知道,所以我来表决心了。”秦青点点头。 “说你傻,你是真傻。说你聪明,你也有几分聪明。”朱晨风评价道。 卫东阳打开红酒,倒进醒酒器,然后找来一个玻璃杯,把果汁倒进去,放在秦青手边。 秦青连忙道谢,握住杯子。 卫东阳这才坐到对面沙发,静静看着两人。他的目光很专注,也很深邃,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感。 秦青借着握杯子的动作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然后才道:“其实上一次,我不是故意要离开片场的。你还记得我演最后那场戏的时候,你们往我脸上泼了道具血浆吧?” 朱晨风回忆了一下,挑眉道:“别跟我说你晕血。要晕你当场就晕了。” “不是晕血,是过敏了。” 回忆起那件事,秦青忍不住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那个道具血浆掺了蜂蜜,我对蜂蜜过敏,但我当时不知道。演完那场戏,我的脸就红了,然后呼吸道肿起来,快喘不上气了。我找到副导演,跟他请假,他说我是找借口出去玩,死活不让我走。我也不知道我是过敏,就以为休息一会儿能好。” 秦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朱晨风面色微凝,不经心的状态慢慢化作慎重。 卫东阳放在膝上的左手忽然紧握成拳,戴在拇指上的蔷薇戒指散发出冷光。 这件事,他竟然不知道! 坐在隔壁休息室的郑桥松和白石已是脸色阴沉,眸泛冷意。 “这件事你知道吗?”白石问道。 “我不知道。”郑桥松摇摇头,满脸怔忪。 他以为自己把秦青保护得很好,但事实一再证明他错了。 白石冷笑一声,反讽道:“你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郑桥松没有做声,取出一支烟点燃,既自责又烦闷地抽了一口。 隔壁房间,秦青还在述说。 “我被副导演撵回房间,躺了一会儿。下半夜的时候,我呼吸越来越困难,而且整个脸都肿了。我给副导演打电话请假,副导演还是不让我走。我又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脸上包了一块毛巾,让我的助理偷偷把我带走了。到了医院,我就进了抢救室。” 秦青拿出手机,委屈地说道:“医生说我如果再晚去十分钟,我就死了!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让助理把那时候的病历发过来。他为了报销,拍了照留了档的。” 然而秦青数条信息发过去,陈子兴那边却都没有回音。秦青又打去电话,陈子兴的手机竟然不在服务区。 秦青无法取信于朱晨风,顿时懵了。 而隔壁的白石和郑桥松却陷入了迟来的恐惧当中。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秦青竟然一度徘徊在生死边缘! 第159章 7未来影帝21 “对不起啊崔哥。我下次再介绍你跟卫东阳认识。” 行驶的保姆车上,陈子兴小心翼翼地道歉。 “没事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李慧珍缠卫东阳缠得那么紧,我们确实不好凑过去。你早点回去吧,明天没什么事,我给你放一天假。”这一次,崔培风竟然没有苛责陈子兴,反倒关心了几句。 这就是有人脉,有背景,有后台的好处。 虽说卫东阳算不上陈子兴的后台,但是因为他的友情,陈子兴的确得到了一些好处。 在这一刻,陈子兴终于体会到了秦青的快乐。 心里的酸意又悄悄冒出几个气泡,化为阴霾藏进陈子兴的眼睛。 他装作感激万分地向崔培风道谢,然后便让司机在下个路口停车。若在以往,他必须先把崔培风送回去,伺候对方舒舒服服地躺上床才能走。 崔培风做事很墨迹,常常会折腾到下半夜。而陈子兴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然后继续干这份既辛苦又没有回报的工作。 能有一天假期,让精疲力尽的身体得到充足的休息,这都是卫东阳的功劳。看着崔培风的保姆车远去,陈子兴这样想到。 他拿出手机,想跟卫东阳说几句话,联络联络感情,然而翻开通讯录之后,他却迟迟不敢拨出那个号码。 仔细回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从未与卫东阳打过电话发过短信,都是在片场偶然遇到才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说来也巧,秦青在哪个片场拍戏,卫东阳的女朋友也总是会在同一个片场。有时候两人在一部戏里工作,有时候是相邻的两个剧组。 陈子兴也因为这个缘故,总会遇到来探班的卫东阳。 卫东阳给李慧珍带来什么零食,常常也会给陈子兴准备一份。两人坐在休息棚里,一边看秦青和李慧珍拍戏,一边说笑,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和卫东阳在一起,陈子兴从未感觉到压迫,反倒时时刻刻处于轻松的状态。那人虽然家世显赫,能力超群,性格却相当温柔和善,知识也非常渊博。 与卫东阳相处,实在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 在不经意间,陈子兴也对卫东阳动过心,却都因为对方是直男而压抑下去。 “我才发现我们的缘分竟然这么深。”陈子兴站在路边呢喃,嘴角挂上一抹满足的微笑。 就在这时,秦青竟然发来一条信息,让他立刻把三年前那份病历发送过去。 陈子兴嘴角的笑容忽而消失,眉头忍不住皱起。他没有马上发送病历,反倒开始猜测这背后的原因。 事情已过去那么久,秦青要病历干什么?是给别人看的吗?这个人是谁? 思忖间,秦青又发来几条短信,催得很急,还说这件事关乎到他的事业。 陈子兴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这份病历是给朱晨风看的。秦青想澄清当年的误会,为自己争取男二的角色。 陈子兴眸色暗了暗,脑子尚且来不及转动,手指却已经点开设置功能,关闭了移动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愣了很久,然后才沿着马路慢慢朝自己租住的小区走去。 前方是一个高档小区,大门修得富丽堂皇,身穿笔挺制服的保安站在门口,目光警惕地看着过往行人。住在那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听说一个月租金最低都要八/九千。 小区里环境好,设施好,服务也好。 只是很可惜,那不是陈子兴的家。绕过这个小区,再穿过一条街道,对面的安置小区才是他暂居的地方。 他租了一个地下室,那里常年阴冷潮湿,床对面就是厕所,因为没有窗户,奇怪的味道总是散不开。 每次出门,陈子兴都要喷很多香水,确保自己身上并没有霉烂的气味。让司机在高档小区门口停车,只是不想被人看轻罢了。 他知道自己是下等人,可他一定要做上等人。像秦青那种高高在上的纨绔,到时候也只能给他提鞋。 陈子兴一边走一边畅想未来,不知不觉,眸子里那些黑色的阴影就再也散不去了。 一辆车从路边驶过,照亮了他带着惬意微笑的脸。灯光一晃而过,这张脸也在明暗交替之际显现出扭曲的轮廓。 --- 秦青快要急哭了。 以前陈子兴二十四小时都在线,现在怎么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他忐忑不安地瞥了朱晨风一眼,然后又给崔培风打去电话,从崔培风那里得知陈子兴早就回家去了。 “我助理应该是睡觉关机了。”秦青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心翼翼地说道:“朱导,你相信我,我真的没骗你。” 朱晨风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自己给当年那个副导演打去电话,询问情况。 副导演讥讽地说道:“你听他胡编乱造!他当时找我请假的时候看上去根本就没病,还大声跟我呛,说是如果我不放他走,他就让郑桥松开除我。他以为我会怕啊!你别信他,他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他罢演之后,他助理还来找我道歉,让我不要跟他计较。你想啊,如果他真的差点病死在剧组,他早就跟我们闹了。他那种性格,他会选择息事宁人?” 副导演说得很有道理。一个演员如果差点被剧组害死,事后肯定会索赔。这种事谁都咽不下那口气,更何况是秦青这个小霸王。 朱晨风挂断了副导演的电话,挑着眉梢看向秦青。 他开了功放,秦青也能听见这些话。 秦青呼哧呼哧急喘,小胸脯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快气晕了。以前郑桥松处处护着他,他哪里遭受过这样的污蔑?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人!”他握紧拳头大喊起来。 朱晨风把玩着手机,语气十分平静:“问题是,你要拿出一些东西让我相信你。这么严重的事,我肯定要追责。追责就要有证据,你明白吗?” 秦青没有证据,这会儿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用力捏了捏拳头,脸色苍白一片。 坐在隔壁休息室的白石和郑桥松已经按捺不住了。两人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如朱晨风所说,这件事太严重了,他们既要证明秦青的清白,也要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 坐在对面沙发的卫东阳忽然倾身,用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秦青微微颤抖的背,语气柔和缓慢:“别着急,喝点果汁缓一缓。我这边先压着朱晨风,让他别这么早确定男二的人选。你回去之后找陈子兴拿到证据,明天再来。我相信你不会骗人。” 话落,他端起杯子,把果汁喂到秦青嘴边。 秦青快要喘不过气了,极为难受地抿了一口,舌尖尝到一点甜甜的滋味,这才觉得好受一些,焦急的情绪也在卫东阳温柔的抚慰中慢慢恢复平静。 他吸了吸鼻子,眼眸濡湿地看向卫东阳,不曾道谢,却脱口而出:“你声音真好听。” 卫东阳担忧的表情凝滞一瞬,然后就化作更温柔的笑容。 “没有你的声音好听。” “你的才好听,像催眠一样。”秦青又吸了一下鼻子,剧烈起伏的心绪已得到极大的缓解。 卫东阳还在拍抚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朱晨风诧异地瞥了好友一眼。 印象中,这人对自己女朋友都没这么体贴。有一回李慧珍不知怎么闹了脾气,哭得很伤心,卫东阳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候,没说一句安慰的话。李慧珍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背,他拿出消毒纸巾反复擦拭,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慧珍见他那样,之后就再也不敢哭闹了。 别人都说好友温柔多情,是翩翩公子,朱晨风却觉得对方骨子里有点冷血。 只是这一次,好友的温柔仿佛是真的,耐心也是真的,完全不像平日那种伪装。 朱晨风皱了皱眉,感觉有些怪异。 卫东阳低声哄着秦青,极富磁性的嗓音像拂过湖面的微风,带来一片颤颤的涟漪,“你要是觉得好听,我可以多说几句。等你好点了我再停下来。” 秦青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朵,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我已经好了,谢谢你卫东阳。”秦青没有办法,只能站起身告辞:“朱导,打扰你了,我明天再来。卫东阳,我改天请你吃饭。” 他的眼眶和鼻尖都红彤彤的,看着十分可怜。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说话的这一刻,陈子兴已经把所有证据都删除了。 卫东阳站起身,笑着问道:“改天是哪天?” “改天由你定,你说哪天就哪天。”秦青毫无防备地笑着,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像浅溪一般清澈。 别人都说他是个小霸王,蛮横又不讲理,卫东阳却觉得他很憨,很娇,还很脆弱,像水晶凝成的花儿。 这样的花就应该时时刻刻锁在家中,怎么能放在外面随便给人观赏呢? 这样想着,卫东阳忍不住皱眉,漆黑深瞳划过一缕阴暗的光。 听见秦青在道别,正准备敲门的白石和郑桥松不约而同又走了回去,装作从未来过的样子。让秦青知道他们在背后监听,回到家秦青肯定要闹,说不定还会把追踪器拆掉。 “那个陈子兴很有问题!”白石咧咧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是一片凶光。 “他的交友情况你查了吗?”郑桥松露出难以容忍的冷酷表情。 “网络中和现实里的交友情况都查过了,没有发现跟他走得很近的可疑人物。”白石烦躁地摇头。 “连你都查不到,那个变态要么懂得黑客技术;要么智商很高,反侦察能力很强;要么财力雄厚,可以购买到昂贵的反追踪设备;要么是个手段老练的惯犯。”郑桥松猜测道。 白石取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他沉声问道。 郑桥松愣了一愣,然后便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 最可怕的是,以上所有猜测都是对的。暗中窥伺秦青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只几乎没有弱点的怪物。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敢对秦青出手,我就会抓到他。”白石语气狠戾,目露煞气。 郑桥松点点头,没有说话。 在这一刻,他竟然不是那么排斥白石的存在了。他隐约有种感觉,只凭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保证秦青的安全。 另一边,秦青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 卫东阳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轻轻覆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握住门把。 这是一个堪称殷勤的送客举动。 朱晨风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那个副导演发过来的一大段解释。那人挂断电话之后想了想,肯定觉出一些异样,所以才会这么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情况不对。 朱晨风颇感头疼,看见好友过分温柔体贴的行为,也就没有多想。 “你那个助理有问题,你小心一点。”卫东阳拉开门,低声提醒。 “啊?”秦青傻乎乎地抬起头,然后惊讶地说道:“卫东阳你好高啊!你应该有一米九几吧?俯视别人的感觉好不好呀?” 卫东阳:“……” 跟秦青说话真的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却又异常有趣。你跟他说明天可能会下雨,他会告诉你月亮是橘子味的。 卫东阳扶了扶额,低声笑了。他很无奈,又很愉悦,这种鲜活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算了,当我没说。我会帮你处理。”卫东阳帮秦青拉开门之后并未站在原地目送,而是陪着秦青继续朝前走。 他要把人送到郑桥松手里才能放心。 朱晨风开始套那个副导演的话,表情阴沉得可怕。 秦青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犹犹豫豫地看着一份视频文件。由于太过专注,他没有抬头看路。 卫东阳提醒道:“小心点,别撞到墙。” “哦哦,好的。”秦青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拽住了卫东阳的衣服。 他向来都是这样,谁给他一点阳光,他就对谁灿烂。谁纵着他,他就蹬鼻子上脸。 卫东阳只不过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承诺会把男二的角色为他保留下来,他就轻易地付出了自己的信任。 卫东阳垂眸看着拉住自己衣服的小手,薄唇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弧度。与秦青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朵花儿不仅看着美丽非凡,低头轻嗅的时候更是清甜无比。 卫东阳的西装外套已经扔掉,只穿着一件衬衫。 秦青拽住衬衫的一片布料,走着走着便把塞进裤腰的下摆全都扯了出来。 卫东阳习惯于低调又奢华的穿着,无法容忍一丝丝的不整洁。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服,竟然没有半点不适或恼怒。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低笑了一声,仿佛遇到了非常高兴且有趣的事。 “走路的时候别玩手机。”这句提醒并没有多少真心。 事实上卫东阳完全不在意秦青的马虎行为。 “嗯嗯,我知道啦。”秦青用糯糯的嗓音敷衍着。 被敷衍原来也可以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卫东阳深邃的眼瞳里闪动着笑意。 “等等!”秦青忽然站定,用力拽了一下卫东阳的衣服。 “怎么了?”卫东阳柔声问道。 “我知道怎么证明自己了!”秦青激动地涨红了脸颊。 “你怎么证明自己?”卫东阳挑眉。 “有些唇膏不是含有蜂蜜成分吗?我用了那种唇膏很快就会过敏,我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秦青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十分兴奋地看着卫东阳。 “我觉得这么做完全没必要。过敏会很难受的。”卫东阳皱眉。 “就抹一点点在耳朵后面,不会有事的。”秦青用大拇指掐住自己的小指头,强调道:“你看,就这么一点点。” 卫东阳深深看着秦青,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可爱。 秦青把手机塞回裤兜,眼巴巴地问:“你有那种唇膏吗?” “我怎么会有。”卫东阳立刻摇头。 “李慧珍没放一支唇膏在你身上?我看见抖音里面那些二十四孝男朋友都会在衣兜里帮女朋友带一支唇膏!”秦青嘟嘟嘴。 卫东阳眸色阴沉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温柔。 “她的唇膏怎么能给你用。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马上红着脸道歉。他也是急疯了,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一个陌生男人怎么可以使用一位女士的私密物品。人家卫东阳听了肯定不舒服。 卫东阳的确不舒服,却不是因为秦青的唐突,而是因为自己的心爱之物有可能被脏东西污染。 二十四孝男朋友?他可以是,但对象得换一换才能让他把姿态放低到那种程度。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外面帮你买唇膏。”卫东阳柔声说道。 “谢谢你卫东阳!”秦青立刻笑起来,眼睛里满是闪烁的星星。 卫东阳笑着摇摇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大步走了。 秦青在走廊外面等了一会儿,给郑桥松和白石分别发了一条信息:【我很快就好了,你们再等等。】 两人的信息也马上发送过来,让他不要着急。 秦青安下心来,走回休息室,从门缝里探进去一个脑袋,偷偷摸摸地看着朱晨风。 朱晨风早已经从副导演那里套出许多话。副导演承认,当时秦青脸很红,说话很含糊,应该是喝醉了。秦青想离开剧组,肯定是为了去外面疯玩。 若非秦青刚才拒绝陪自己喝酒,还说他在外面滴酒不沾,朱晨风一定会相信副导演的说辞。没有深入接触之前,他对秦青的印象的确很不好。 秦青喝醉了在剧组里耍酒疯,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现在…… 抬头看见秦青挤进门缝的小脑袋,以及满脸的委屈,朱晨风的心已经偏向了这个叫人头疼的孩子。 “你怎么还不走?”他无奈地招招手,唤道:“进来吧,我们聊聊。” 秦青笑弯了眸,连忙走进去,坐在朱晨风对面。 “你会过敏是因为剧组的失误,你可以找我索赔,甚至可以借机要挟,多加几场戏,然后炒作一番,赚取热度。为什么你当时隐瞒下来。你知道这种处理方式对你自己非常不利吗?你得罪了我,得罪了制片人和投资人,还闹出耍大牌的丑闻。你说说你蠢不蠢?” 朱晨风翘起二郎腿,没好气地说道。 “朱导您喝酒。”秦青没有回答,反而倒了一杯红酒,笑眯眯地递到朱晨风手边。 朱晨风装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才接过红酒喝了一口。 谁说秦青一点儿不懂人情世故?这小屁孩献殷勤的动作不要太熟练。 纵使朱晨风以前再不喜欢秦青,如今也被伺候得没了脾气。隐隐约约,他还觉得有些舒坦。 “郑桥松没帮你公关,看来他对你也就那样。你只是他养的一棵摇钱树。”朱晨风嘲讽道。 坐在隔壁的郑桥松脸已经黑了,额角有几根青筋蹦出来。 白石勾了勾唇,冷笑道:“如果你对秦青是真的上心,你不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保护不了他,那就把他交给别人。” “呵。”郑桥松沉声一笑,满面寒霜。 另一边,秦青急忙解释:“郑桥松不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他!他对我很好,你别乱说!他从来没利用我赚过一分钱。我的片酬都是我自己存起来,他没抽成,还帮我交税。” 朱晨风诧异地挑眉,继而又问:“既然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是最擅长告状吗?拍戏的时候我说话语气重一点,你也给郑桥松打电话诉苦。” 秦青脸颊涨红,挠着鼻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让郑桥松心疼心疼我,抽空来片场看看我,不是告状。” 朱晨风愣住了。 他经历过太多事,所以很擅长洞悉人心。从秦青简短的一句回答,以及脸上羞涩的表情,他可以判断——这人是喜欢郑桥松的。 秦青对郑桥松的感情不是依附,不是贪图富贵,也不是习惯使然,是喜欢。最简单最纯粹的那种喜欢。 朱晨风叹了一口气,表情不知不觉柔和很多。 坐在隔壁的郑桥松捂住脸庞,掩盖突如其来的深深愧疚。他太忽视秦青了,以至于秦青差点死了,他都不知道。 白石狠狠杵灭只抽了一半的香烟,冷笑一声。他没有嘲讽郑桥松,也没有让自己陷入沮丧或挫败之中。越是听见秦青那般维护郑桥松,他只会越想得到这颗真诚炽热的心。 秦青揉了揉发红的脸颊,嗫嚅道:“我那时候肿得像猪头一样,眼睛都睁不开,嘴巴挂着两根大香肠,我怎么可能告诉郑桥松。那么丑的样子,我打死都不会让他看到的。” “就因为这个?”朱晨风被逗笑了。 妈的,这是什么孩子气的理由? “郑桥松知道了,肯定会被你气吐血。因为你毁约罢演,他赔给我一千多万。”朱晨风把手掌压在小孩毛绒绒的脑袋上,感叹道:“你不是小霸王,你是铁憨憨。郑桥松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你。” 听见这话,秦青吓呆了。他真的不知道郑桥松赔了那么多钱。他还以为郑桥松追加投资把这件事摆平的。 第163章 7未来影帝25 秦青正待在自己的私人休息室里玩游戏,一只脚曲起,踩着沙发,另一只脚放在白石大腿上,样子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白石一边看电视,一边揉捏着小孩软嫩的足,觉得口里有些淡,便不由自主地摸向衣兜,准备把烟盒取出来。 专心致志打游戏的秦青仿佛多长了一只眼睛,忽然抬起脚,踩了踩白石摸口袋的手。 “不准抽烟!”语气凶巴巴的。 白石愣了一愣,然后便低声笑开了。 “你倒是管得挺宽。”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老老实实从口袋里伸出来,转而去取茶几上的薯片。 “喂我。” 秦青果然多长了一只眼睛,专门用来盯梢白石。 白石沉声笑着,用桌上的消毒纸巾擦了手,这才取出一块薯片,喂进小孩嘴里。 他的手臂还没伸过去,秦青就已经张大嘴在那儿等着了,模样要多废有多废,偏偏吃东西挺利索,小白牙嘎吱嘎吱地咬了一阵儿,嘴巴又张大了。 白石自己都没吃上一块薯片,却已经连着给秦青投喂了四五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倒满脸都是得了趣的笑容。 一包薯片快吃完的时候,郑桥松忽然推门进来。 坐没坐相的秦青连忙爬起来,放下玩到发烫的手机,顺便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薯片残渣,然后扯开一抹讨好的笑容。 白石睨了郑桥松一眼,有些扫兴。 “这段录音你听一下。”郑桥松用手机播放录音。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站在门口,露出程式般的礼貌笑容。 陈子兴与崔培风的谈话声在休息室里响起。 秦青认真听了一会儿,脸颊慢慢涨红,气得差点爆炸。陈子兴三年前就开始坑他,离职之后还在坑他!这人也太阴险了吧! 还主角呢!简直垃圾! “我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秦青握紧拳头,低声呢喃。 到了这会儿,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那个天天叫他起床,给他买早餐,接他、送他、照顾他的人,背地里竟然这么对他? 秦青抹了把脸,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以后不要随便相信人,这个圈子很乱。”郑桥松走过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然后指着门口的女人说道:“她叫周琴,是你的新助理。” “你好周姐。”秦青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周琴点点头,这才走进休息室与众人问好,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她年纪不大,一举一动却显得异常沉稳干练。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去做。她很能干。”郑桥松夸奖了一句。 周琴谦虚地笑了笑。 “我会起诉陈子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黑,免得他纠缠你。”郑桥松吩咐道。 秦青连忙拿起手机,把陈子兴拉黑。 “那个——” 周琴忽然上前一步,提醒道:“如果他知道你的社交账号密码,也请马上修改密码。” “啊对!”秦青拍拍脑门,有些手忙脚乱。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操作。”周琴略微弯腰,礼貌地说道。 “好的,你来你来。我社交账号太多了,大号小号混着用,有些记不住。”秦青的脸颊还在发红,这次却是因为羞赧。 周琴笑了笑,接过手机有条不紊地操作。需要人脸认证,她就把摄像头对准秦青的脸,秦青若是忘了密码,她就帮忙申请找回,看似麻烦的事,很快就能弄好。 秦青坐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郑桥松伸出手,抚过他微红的唇角。 秦青抬起头,不解地看过去。 “薯片渣。”郑桥松又抚了抚小孩娇艳的唇,这才收回手,说道:“待会儿朱晨风会来,我们一起把合同敲定。” “好!”秦青回答地特别大声,漂亮的脸蛋被惊喜的笑容点亮。 以前郑桥松总带他去签约。他拍过很多戏,每一部都是大制作,片酬也不低,却没有哪一次可以让他产生如此兴奋的感觉。 原来自己拼尽全力收获的东西,捧在手里竟是这般珍惜。 周琴忽然说道:“听说朱导最开始选中的人是吴景。现在朱导换人了,不知道吴景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如果他还没收到消息,我想办法辗转把消息递给他。” 秦青愣住了,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啊周姐。” “他如果没收到消息,可能会发微博庆祝。到时候角色换成了你,他的粉丝会闹起来,他面子上也不好看。”周琴解释道。 “对对对,是应该跟他说一声。我现在就给他发信息。”秦青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 郑桥松垂头扶额,轻叹了一口气。白石勾勾薄唇,戏谑地笑了。 傻到这个地步,没人看着、管着、照顾着,以后怎么生活? 周琴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表情,依旧温和地说道:“你亲自去跟他说,可能会带给他不舒服的感觉。心眼小的人会以为我们在挑衅,说不定还会跟我们结仇。找圈内共同认识的人,辗转透一点消息就行了。” 秦青嫩脸一红,慌得差点握不住手机。 卧槽,发个信息这么严重吗?那他以前得罪了多少人? “朱导跟吴景私交不错,朱导昨天晚上应该会对吴景说。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透露一点。我这就安排下去。” 周琴拿出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几秒钟后得到回复,抬起头说道:“搞定了。” 秦青愣愣地点头,不经大脑地感叹:“周姐,你的做事风格跟陈子兴完全不一样。” 周琴莞尔道:“我如果跟他一样,你就被坑死了。” 秦青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十分踏实。这个助理感觉特别靠谱。 郑桥松忽然握住他的手,慎重说道:“秦青,我要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秦青歪歪脑袋,满脸疑惑。 白石翘着二郎腿,冷笑道:“为什么?因为他对你长年的疏忽,才会导致你身边的人动了歪心思。他的眼睛如果时时刻刻盯着你,谁敢害你?” 秦青微微发红的脸慢慢退去了一些血色。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郑桥松对自己不是太关心。只要自己不闯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对方都是常事。 “没关系的,我已经长大了。”心里难过刺痛,秦青却依旧绽放出一抹开朗的笑容。 “不要跟我道歉,这样多生分。我以后跟着周姐慢慢学习这些人情世故,有白石陪着我,别人想害我也不容易。你安心工作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秦青轻轻拍打郑桥松的肩膀,嘴上说着不要生分,做的事却在拉开彼此的距离。 对他多一些关心就是浪费时间,这是谁给他灌输的思想? 对了,是自己。是自己一再告诉他,你要尽快长大,然后离开我去外面独立生活。 郑桥松捏捏高挺的鼻骨,忍耐着心中的烦闷、懊悔与恐惧。原来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的。那些伤人的恶语总会在对方心底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照顾你不是浪费时间。”郑桥松试图解释。 “我以后自己照顾自己,让你少操点心。”秦青体贴地说道。 “我喜欢为你操心。”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懂事了,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我不怕你惹麻烦。” “可是我怕。我现在只想帮你赚钱,报答你的养育之恩。这几年辛苦你了。” 无论郑桥松怎么说,秦青总会把话题拐回来。他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他正站在悬崖边,微微抖动着翅膀,跃跃欲试地准备飞翔。 他以为离开了郑桥松,学会自己打拼,对所有人都好。 郑桥松被堵得无话可说,眼眸里溢出一丝恐惧。 昨晚的事仿佛对秦青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让他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他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郑桥松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若不是周琴也在这里,他会直接问出口。他想要从秦青这里得到一个保证。 白石忽然低笑起来,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愉悦的亮光。 看看,这就是郑桥松想要的结果!他求仁得仁了! 秦青正在减少对郑桥松的依赖,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郑桥松是好的。感情这种事真的很莫测。有些人的爱来得太早,慢慢就燃烧殆尽。有些人的爱来得太迟,只能得到一点余烬。 不早不晚到来的那个人,往往才是最后的归宿。 白石惬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问道:“领导,我能抽根烟吗?” 第一次被人叫领导,秦青有点上头,故作严肃地考虑了几秒才说道:“你问问周姐。” 周琴还在处理账号,头也不抬地说道:“白总你抽吧,我不介意。” “领导,可以抽了吧?”白石依旧把目光转回来,争取秦青的同意。 秦青这才点点头,心里十分舒畅:“抽吧。每天给你三根烟的限额,这是第一根。” 白石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沉声笑着:“好的领导。” 他享受被心上人管束的感觉,更享受郑桥松茫然失措,痛苦懊悔的表情。 然而只是短短片刻,郑桥松就收起了眼中的恐惧和慌乱。他知道白石在笑什么,所以更加不能自乱阵脚。 “朱晨风快到了,我们上去谈合同吧。”他站起身,嗓音沙哑地说道。 --- 朱晨风翘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室里,一份合同摆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秦青,你先看看吧。”他吩咐道。 秦青没有拿起合同,反倒端起茶壶,慢慢斟了一杯热茶,推到朱晨风手边。 “朱导请喝茶。”他笑弯了唇,漂亮的脸蛋堆砌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朱晨风心情十分舒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不错。” 也不知他夸的是人还是茶。 “朱导你慢慢喝,我看看合同。”秦青这才拿起合同认真翻看。 见他学会了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向生活弯腰低头,郑桥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有被无底线溺爱的孩子才能一直任性骄纵。秦青改掉了任性的毛病,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安全感了吗?他不觉得自己能一直被照顾,被保护? 口中的茶水忽然变得异常苦涩。郑桥松皱了皱眉,勉强吞咽下去。 白石对茶没有兴趣,要了一杯威士忌。 三个高大的男人围着秦青落座,一起看向他。 “你重点看第五页。”朱晨风提醒道:“如果你能接受第五页的条款,我们今天就签约。如果不能,吴景那边还等着我。” 秦青用细细的手指头逐个逐个地点着第一页的条款,认真又笨拙的样子有些好笑。 朱晨风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秦青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朱晨风,然后低下头,翻到第五页,又伸出手指头,逐个逐个地点着文字,看得十分仔细。 “如果我中途罢演,我要赔给你七千八百万?”秦青瞪圆眼睛。 “你的片酬是六千万,按照比例,这个违约金是合适的。”朱晨风语气强硬地说道。 秦青知道,朱导是被自己坑怕了,所以才会拟定这种条款。说来说去还是秦青自己犯错,自己买单。 “能接受吗?”朱晨风敲敲桌面。 秦青拧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条改一改吧。” “哦?你想怎么改?”朱晨风心里逐渐累积着不满,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如果我中途罢演,让郑桥松赔给你七千八百万。”秦青理所当然地说道。 郑桥松愣住了,却没有提出异议。别说为秦青赔钱,就是赔命也无所谓。 “可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周琴看了郑总一眼,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对秦青的在乎远比外界传说的更夸张。这么任性无理的要求,竟然眼也不眨就答应下来。 “让郑桥松给你赔钱?”朱晨风似笑非笑地问:“这么一改,这份合同对你还有约束力吗?” 秦青摇摇头,语气极为慎重:“你不懂,这么改,对我的约束力才是最大的。这笔钱我有能力赔。我如果熬不住了,咬咬牙也敢违约。可我不会让郑桥松赔钱的。” 秦青转头看了郑桥松一眼,内疚地说道:“让郑桥松代替我受过,比刀子扎我的心还痛。我知道拍打戏很辛苦,我也不清楚我能不能坚持。” 他点了点合同,坚定道:“就这么改吧,断了我的后路。” 所以对他来说,郑桥松是最重要的。如果他退一步,会把身后的郑桥松撞下悬崖,那么就算前方是枪林弹雨,他也会站定不动。 朱晨风领会到了秦青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些话听上去更像是转移风险的荒谬借口。然而当朱晨风深深望进秦青的眼眸时,他却发现这个孩子是说真的。他对郑桥松的喜欢,有着甘愿牺牲自己的孤勇。 朱晨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爱。 看似极为荒唐的一件事,可信度基本为零,但朱晨风却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 他看向郑桥松。 郑桥松的脸绷得很紧,面色有些发沉,漆黑眼眸里却闪烁着异常灼热的光芒。他放下茶杯,伸出胳膊,把坐在身旁的秦青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脊背。 他僵硬的肢体语言泄露出他的极度克制。如果周围没人,他可能会紧紧地把秦青抱住。 哪个老男人可以抵挡这样一份爱?朱晨风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也招架不住。 被秦青讨好几下,他就这么舒坦,被秦青热烈求爱又是什么感觉? 朱晨风暗自想象一番,忍不住啧了一声。 “郑总,改吧。”朱晨风把合同抛到郑桥松面前。 郑桥松伸出手去拿合同,心里的恐惧和慌乱已完全消失。确定秦青还爱着自己,他竟可以如此满足。 “等等。”白石忽然压住这份合同。 “秦青,如果让我来帮你赔偿这七千八百万,对你来说有没有约束力?”他笑着询问,实则心脏高悬。 “肯定有啊!”秦青想也不想就点头。 白石眼里的阴霾悄然散去,变作一丝笑意。 坐在一旁的周琴舔了舔唇,感觉自己吃到了一个超级大瓜。她还从来没见过上赶着帮人赔钱的诡异场面,而且一赔就是大几千万。这两个老男人该不会都想啃秦青这颗小白菜吧? 秦青喜欢的好像是郑总?朱导对秦青的好感度似乎也很高,嘴里啧啧的,满脸不耐烦,其实处处都顺着秦青。 哎呀呀,这是什么四角恋修罗场!刺激刺激,精彩精彩!周琴心潮澎湃,激动难耐,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冰冷严肃。 秦青摇摇头,补充道:“你跟我非亲非故的,我能让你赔钱吗?我是那种人吗?” 白石眼里的笑意瞬间凝滞。 郑桥松撇开头,嘲讽地勾起唇角。这一回合,他是胜利者。 “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白石气地咬牙。 秦青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抱住白石的胳膊补救:“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厉害的保镖,最默契的搭档,我怎么能让你帮我赔钱!我帮你赔钱还差不多!你要不要跟别人签合同?走,我跟你一块儿去签!我给你当担保!出了问题,我赔付到底!” 秦青小手一挥,豪气万千,然后便拉着白石站起身,朝外走去。 明知道他是在装样子,白石还是被取悦了。 “行了行了,别演了,回去签你的合同吧。”白石把小孩揉进怀里,半拖半抱地带回原位。 坐下后,白石斜着眼睛睨了郑桥松一眼,戏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朱晨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想到好友跟秦青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变得很古怪,他莫名有些烦躁,忍不住啧了一声。 周琴低下头,藏起自己闪烁着八卦光芒的眼睛。 白石能天天陪秦青疯玩,能保护秦青的安全,还能在游戏里配合秦青的进攻与防守,这些事,都是郑桥松做不到的。 压下强烈的妒意与不安,郑桥松拿起合同说道:“我再看一看。” 白石冲朱晨风扬了扬下颌,问道:“还有复印件吗?我也要看。” “把钱律师叫过来。”郑桥松微微侧头,对周琴吩咐。 钱律师是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找他来审阅合同是最保险的。不过钱律师看见赔款由郑总来付,秦青一点儿责任也不用承担,他肯定要疯。他是无法理解这种脑回路的。 周琴心里呵呵直笑,面上却严肃地点头。 朱晨风喝了一口茶,嘲讽道:“你们要这样改,出了问题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不会出问题的。就算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会帮你把戏拍完。”秦青竖起三根指头,慎重许诺。 朱晨风摇摇头,笑而不语。 --- 合同很快就签好了,送走朱晨风之后,周琴让秦青发一条微博宣传宣传。为了准备试镜,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营业了,粉丝都在评论区里嗷嗷待哺。 秦青特别兴奋地说道:“姐,你看着吧,我的粉丝一定会高兴疯的。我终于争气了一回。” 周琴笑了笑,没说话。 秦青的粉丝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妈妈粉、姐姐粉比较多,对秦青以关爱为主,鼓励为辅,并不期望他多有出息。毕竟他的业务能力摆在那儿,高考成绩也早已被曝到网上,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群嘲。 还没脱粉的这批粉丝,都是心理素质很强,又很佛系的人。 秦青美滋滋地发布了这个重大好消息,然后捧着手机,坐等粉丝夸奖。 【宝贝,快把微博删掉!网上已经爆出消息,说吴景才是男二!饼还没吃进嘴里,咱们不要乱说!】 【宝贝,答应妈妈别拍戏了,咱们当综艺明星也挺好的。】 【是啊是啊,当综艺明星不需要演技,曝光度还高,钱也没少赚。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不要勉强自己。】 粉丝的留言与秦青期望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没有夸奖和惊喜,反倒一片劝退声。 黑粉和路人就没有这么温柔了。 【朱导,你如果被资本绑架了就眨一下眼睛!】 【假消息!吴景才是男二!】 【秦青演杀手?搞笑吗?】 【这部电影让秦青来演,我是绝对不会买票去看的!】 【抵制秦青!】 【我也抵制!】 【朱导,选了秦青,你会失去票房!】 【大家来联名抵制秦青!】 当最后一条评论出现的时候,无数网友蜂拥而来,加入了抵制的队伍。短短半个多小时,已有数十万人在网上签署了联名抵制书。 热搜榜很快就出现了这条消息,标题是斗大的四个字——《抵制秦青》。 秦青看呆了,心脏里像是被扎进一把刀,反复地绞,痛到无法呼吸。他没想到自己会遭受这么多质疑。 他真的有那么差吗? 周琴没有功夫关心秦青的感受。她一边联系公关部,让那边控制舆论,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网络上的抵制声太大,就算签了合同,朱导那边也有可能把你换掉。想截你胡的同行太多了,他们也会在背后发力。我们必须从朱导那边想办法。他如果坚定用你,那谁也动不了你。”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去找朱晨风。”秦青已乱了方寸,站起身就走。 周琴被他搞蒙了。 “我们就这样去?”不应该想好策略吗?带上郑总和几个制片人也好啊! “哦对!楼下就有水果店,我去买一袋水果。”秦青拍拍脑门,恍然大悟。 白石坐在一旁追踪评论,试图找出那个变态。听见秦青的话,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提醒。 原来秦青还是一点儿也不懂人情世故。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懂那些无用的东西。 周琴:“……”我跟的果然是个小祖宗! 第164章 7未来影帝26 秦青买了一箱水果,前往朱晨风的住处。 路上,周琴一直在监测舆论动向,眉头皱得很紧。白石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很忙,搞得车内的氛围非常凝重。 “都已经签约了,朱晨风应该不会放弃我吧?”秦青捏着拳头,紧张地问道。 “你没仔细看合同吗?现在这种情况属于未开拍前的不可抗力。剧组是有权跟你解约的。”周琴还在控评,头也不抬地说道。 秦青皱皱眉,不敢说话了。 【你带秦青去见朱晨风了?】郑桥松给白石发了一条信息。 【你不用来了,我跟朱晨风谈。】白石立刻猜到了郑桥松的意图。这人想英雄救美。 郑桥松又如何猜不到白石的心思。为了争夺秦青的好感,白石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 【那个变态有没有发评论?】郑桥松转移了话题。 由白石带着秦青去找朱晨风,他是放心的。白石有能力说服朱晨风。 【没有,他在网络里消失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你怀疑他会出现再现实中?】 【是的。】 【或许他已经放弃了?】郑桥松给出一个乐观的猜测。如果对方真的放弃了,他就能让白石离开秦青。 【你敢赌吗?】白石似笑非笑地问。 郑桥松沉默了。过了大概四五分钟,他那边才发来一条信息:【你继续保护秦青吧。】 他不敢赌。赌输了,他赔掉的是所有。 白石勾唇一笑,这才继续操作电脑。除了网络舆论,他也在调查陈子兴的动向。 “秦青,陈子兴跟卫东阳关系很好?”白石看见属下发来的调查报告,对这一点有些在意。 按理来说,卫东阳那种人不太可能跟陈子兴交上朋友。 白石从来没接触过卫东阳,只知道对方手段特别老辣,还没开始接他父亲的班,就已经把他父亲的权力架空了。 秦青仔细想了想,答道:“卫东阳的女朋友李慧珍有一次在片场晕倒了,是陈子兴背回酒店的。陈子兴还跟我请了一天假,忙前忙后地照顾李慧珍。卫东阳后来探班,请陈子兴吃饭,他俩就认识了。你问这个干嘛?” 秦青好奇地眨眨眼睛。 “没什么,就问一问。陈子兴跟环球娱乐签约了,是卫东阳牵的线。” 所有与陈子兴走得近的人都在白石的调查范围内。不过这个卫东阳跟陈子兴的联系很少,牵线之后就没有再理会陈子兴。 “他出道了?”秦青惊讶了一瞬,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陈子兴是剧本里的主角,他是注定会出道的。 “他演技很好,将来说不定会成为环球娱乐的一哥。”秦青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如果陈子兴没离开郑桥松的公司,他将来就是郑桥松钦定的一哥。那人是大红特红的命。 想着想着,秦青竟然有些不平衡。陈子兴命真好,做什么都很顺,哪像他,好不容易自己争取到一个角色,还被群嘲劝退。 白石看出了秦青的酸意,忍不住笑了笑。 “陈子兴现在前途未卜。他的经纪人为了控制他,借给他五百万跟你打官司。为了偿还这笔钱,他签了十年卖身契。周琴,环球娱乐的卖身契是怎么一回事,你很清楚吧?” 白石问道。 周琴点点头:“我知道。签了那种合同,陈子兴基本上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他赚到的钱公司和经纪人会拿走九成,剩下的一成根本不够开销。他就算当了明星,日子也不好过。而且环球娱乐风气很差,手段很脏。我知道一个经纪人,叫彭子浩,他最恐怖。” 周琴摇摇头,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看来她跟彭子浩交过手。 “咦,彭子浩不就是李慧珍的经纪人吗?卫东阳怎么会把女朋友交给这种人?”秦青诧异地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周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彭子浩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能力的确很强,在环球娱乐应该能排第一。他绝对不敢动李慧珍,却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李慧珍捧红。卫东阳选他是没错的。” “那陈子兴也会很快走红咯?”秦青问道。 “或许吧,但走红之前,他要受的罪可不少啊!”周琴摇摇头,颇为唏嘘。 “他要受什么罪?”秦青连忙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周琴。 周琴正想说几个耸人听闻的八卦,白石却眸色冷厉地瞥过来。他不想让那些肮脏不堪的东西污染了秦青的耳朵。 周琴心里一凛,立刻摆手:“小孩子别打听这些。” 秦青很是扫兴,撇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潜规则嘛。我还知道圈子里有三大变态,看见了一定要绕道走,不能让他们看上,要不然会被玩废。” 周琴上下打量秦青,目光里满是新奇。她还以为这小祖宗什么都不懂,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呢。 “哪三大变态?”白石对变态两个字非常敏感,立刻追问起来。 “一个是环球娱乐的老总卢泉,一个是金牌制片人谭尚喜,还有导演赵如期。”秦青每数一个人就曲起自己的一根指头。 他一说名字,白石就了然地点头。这几个人在那方面有不良癖好,玩得很大。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是禽兽。当年有一个女明星衣衫不整跳楼身亡,就是被其中一个禽兽逼的。只可惜警方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你怎么知道这种事?”白石警觉地问。 “因为他们三个找过我,想请我出去玩。”秦青轻描淡写地丢下一颗炸/弹。 “你说什么?”白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 周琴吓得呼吸都停了!这么漂亮的孩子要是落到那三个人手里,最后还能完整地回来吗? “后来呢?他们有没有碰过你?”白石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配/枪了。 “我跟他们说,要玩就干脆玩个大的,找郑桥松一起,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给郑桥松打电话。郑桥松问我在哪里,他马上来接我,那三个人就走了。”秦青依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甚至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 白石极度阴沉的面色这才慢慢缓和过来。他不得不承认,郑桥松还是有点用的,至少那人的名头能吓走圈内绝大部分豺狼虎豹。 周琴拍拍胸脯,低不可闻地呢喃:“妈的,吓死老娘了!” “哈哈哈哈哈,看把你们吓的!”秦青一边笑一边拍手,有些乐不可支。 白石磨了磨后槽牙,用胳膊箍住秦青的脖颈,把人拉进怀里,用力揉搓脑袋。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小屁孩是故意的。他就想吓唬人。 --- 离开公司的时候,秦青的发型是精心打理过的,看上去非常阳光帅气,抵达朱晨风的家时,他的头发却乱成了鸡窝。 他举起小镜子不停扒拉,总是扒拉不下来,只能噘着嘴,无奈地选择放弃。 白石把水果箱放在朱晨风家门口的台阶上,按响了门铃。 “这么快?”朱晨风打开门,漫不经心地扫视三人,目光停留在秦青乱糟糟的头发上,忍不住啧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开摩托车忘记戴头盔了?” 秦青脸颊涨红地说道:“我坐车来的。”话落用脚尖狠狠碾压白石的皮鞋。 白石笑了笑,根本没感觉到痛,弯腰把水果箱抬起来,绕过朱晨风,径直走进客厅。 他给朱晨风当过保镖,对这个家很熟悉。 秦青和周琴没敢动,还站在门口。 “我们可以进去吗朱导?” 秦青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他站在台阶下,朱晨风站在台阶上,朱晨风又长得很高,所以他只能仰着脑袋,睁大眼睛,用紧张忐忑的目光看过去。 他这幅样子有些可怜,同时又有些可爱,圆而大的黑眼睛溢出薄薄的一层水光,像极了求收留的动物幼崽。 朱晨风心里有些痒,手也跟着痒,用指尖拨了拨秦青胡乱支棱的头发,这才颔首道:“进来吧。” 秦青连忙从朱晨风身侧挤过去,跑进了屋里。 周琴等朱晨风主动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才礼貌地弯腰,进入玄关。 “就你们几个?”朱晨风很诧异。他还以为郑桥松会带着一群制片人登门,给他施压。 “我给你买了水果!”秦青拍了拍放在桌上的水果箱,满脸都是“快夸我”的骄傲表情。 朱晨风正往客厅走,听见这话脚步停顿,勾着薄唇笑开了。他意识到,这是秦青的私人拜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以为买一箱水果就能解决? “很遗憾,我不吃榴莲。”朱晨风走到秦青身边,逗弄道。 秦青愣住了,笑得像花儿一般的脸蛋产生了一瞬间的空白。 “榴莲是我最爱吃的东西,我以为……” 他微红的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完后续的话。他以为自己喜欢吃的就是最好的,但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露出懊恼的表情,然后又笑开了,从裤兜里掏出一沓水果券递过去:“幸好周姐提醒我你可能不吃榴莲。喏,我买了好多水果券,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去店里兑。” 他抓住朱晨风的手,把带着自己体温的水果券塞进去。 朱晨风握紧水果券,深深看了秦青一眼,然后摇摇头,走进客厅。 这么清新脱俗的礼物,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过了。别人来登门,送的都是价格昂贵的礼物,或者用利益交换。 然而很奇怪,朱晨风并不觉得秦青的做法幼稚可笑。他反倒有几分舒适。 白石已坐在客厅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你是回自己家了吗?”朱晨风嘲讽一句,指着沙发对秦青和周琴说道:“你们坐吧,喝茶还是喝果汁?” 秦青立马奔向白石,紧挨着对方落座。这样他才能安心一点。 白石笑了笑,伸出手臂轻轻拍了拍小孩紧绷的脊背。 周琴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拘谨地说道:“朱导您别忙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朱晨风点点头,没再理会周琴,而是看向秦青,问道:“你喜欢吃榴莲,我让厨师现在就给你开一个?” “好啊!”秦青眼睛都亮了,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 朱晨风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秦青怎么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这样真的很容易被拐走。 朱晨风唤来厨师,交代了几句,又点了几个菜,像是准备留几人在家吃饭。 厨师离开后,他拿出手机,感叹道:“二十万人联名抵制,秦青,你厉害啊!我电影还没拍出来,你就把我的票房整垮了。” 秦青刚有所缓解的情绪此刻又开始紧绷。 他涨红了脸,正准备开口,白石却转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出一系列数据:“我查过了,这二十万人里,只有一万多是真实用户,其余的都是圈内同行买的机器人。到底是哪些同行在背后出手,名单也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朱晨风微微倾身,看向电脑。 秦青听愣了,也跟着弯腰查看。 “吴景也买了水军黑我?”他非常惊讶。 朱晨风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他看了秦青一眼,问道:“怎么,伤心了?你很崇拜吴景,对他的印象是不是幻灭了?” 他以为秦青被郑桥松保护得很好,心性一定很脆弱,受不了任何一点打击。 但他想错了。 秦青没有经过思考就认真地摇头:“没有伤心,也没有幻灭。你已经选了吴景,我还跑去找你争取,我可以做的事,他当然也可以。大家各凭本事。” 朱晨风挑挑眉,终于露出一点惊讶的情绪。 他没想到秦青的心态竟然这么好。不,应该不是心态的问题,而是豁达。 这孩子心很大。 朱晨风低声笑了,把电脑推开,翘起二郎腿说道:“你们也知道,网民喜欢从众,看见这么多人抵制,就算数据是假的,跟着抵制的人也会越来越多。选择秦青,我是要承担风险的。” 周琴立刻开口:“郑总很快就会压下舆论,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朱晨风啧了一声,有些无趣。他只是想吓吓秦青,看看这孩子眼睛睁大,溢出水雾的样子而已。他当然知道郑桥松会怎么做。 秦青眨眨眼睛,忽然就跪了下去。 白石立刻去拉扯他,面色很阴沉。周琴呆住了,有些手足无措。 朱晨风站起身,露出恼火的表情。他非常反感这种求人方式,每每遇到此类情况,他都会让保安把人扔出去。他不喜欢被道德绑架。 朱晨风大步走向玄关,准备用门口的对话机呼叫保安。 秦青甩开白石,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根笔,重新又跪下去,说道:“朱导,我给你写一份保证书。我不用你预付片酬。我先帮你拍戏,拍完了,票房达到预期了,你再把片酬给我。这个叫对赌协议是不是?我好像听人说过。” 其实对赌协议不是这样的,但没人纠正他。大家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原来秦青不是下跪求人,而是沙发太高,桌子太矮,他写东西不方便,所以才跪在地毯上。他在家也喜欢这样,习惯了。 白石:“……”艹,他差点把小孩臭骂一顿! 周琴低下头,揉了揉脑门。她到底跟了个什么小祖宗?脑袋是不是脱线啊? 朱晨风:“……” “朱总,您家是不是出事了?我们马上过来!”对讲机里传来保安焦急的声音。 朱晨风:“……不,家里没事,你们继续巡逻吧。” 把对讲机放回原位,朱晨风啼笑皆非地啧了一声,然后才走向客厅。坐下之后,他翘起二郎腿,盯着埋头写保证书的秦青看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阵低笑。 秦青果然很难搞,竟然把他都弄得一惊一乍的。 “你脑子是什么构造?我能打开看看吗?”朱晨风略微倾身,用指头拨弄秦青乱糟糟的头发,嗓音里满是无奈,又满是趣味。 秦青咬着笔杆说道:“好,给你看!”话落,他往朱晨风的方向歪了歪脖子,亮出自己毛绒绒的头顶。 朱晨风用手掌覆住这颗脑袋,再次发出低笑。 就在这时,厨师把挖好的榴莲送进了客厅。 秦青连忙放下笔,端起保鲜盒,舀了一大勺榴莲塞进嘴里。他懂人情世故,但是不多,看见好吃的东西就什么都忘了。 “白石,你来帮我写保证书。票房不上十亿,我不要片酬。写完了我签名摁手印。”他含含糊糊地说道。 白石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正准备拿起保证书,朱晨风却伸出手,先一步把纸抽走。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感叹:“秦青,你该练练字了,小学生的字都比你写得好。” 秦青脸颊微微发红,爬起来,贴着白石坐下,没敢吭声。白石伸出手臂揽住秦青的肩膀,用温暖的体温镇定着秦青的情绪。 秦青感觉到了来自于白石的关心,连忙舀了一勺榴莲,喂给对方。 两人在家就经常这样互相投喂零食,已经习惯了。 周琴瞥了一眼,心里连喊磕到了。 朱晨风挑挑眉梢,没发表意见,却不耐地啧了一声。 秦青越发往白石身边贴去,只差钻进白石怀里。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害怕朱晨风。 朱晨风放下保证书,问道:“你为什么不去读书?你才十九岁,还是读书的年龄。” 话题不知不觉就扯远了。 “我的高考成绩你应该在网上看见了吧?我也想读书,但是我考不上啊。我有什么办法。”秦青挖了一块榴莲塞进嘴里。 说到成绩,他表情发苦,露出一些愁容。吃了榴莲,他又眉目舒展,勾起薄唇,偷偷乐了。 看着他千变万化的漂亮脸蛋,朱晨风既无奈,又有些想笑。这是什么活宝? “考不上就继续考,年纪轻轻怎么能不读书。”朱晨风压住笑意,严肃地说道。 “郑桥松给我请了家教,我是准备继续考的。” 秦青一点儿也不反感这个话题,一边吃榴莲一边絮絮叨叨:“我只有数学和英语比较差,把这两门补上去,我肯定能上中戏。我脑子不笨,就是注意力不集中。我还想跟你商量呢,我拍戏的时候,你能不能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给我放两个小时假,我的老师只有这个时间点才能来给我补课。他自己也在考博呢。” 说着说着,他已经吃完一块榴莲。 “这个果核也可以吃的,放进水里煮一煮,或者用来炖鸡,补肾的。”他吐出果核,科普道。 话题跳跃度太大,上一秒还在说读书,下一秒就变成了补肾。朱晨风苦恼地揉着额头,却又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跟秦青聊天真的不用带脑子。 “白石,我把果核带回去,让阿姨给你炖鸡汤。”秦青回头看向白石。 白石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我不需要补肾。”他极富磁性的嗓音里夹带着宠溺的低笑。 朱晨风随手撕烂了保证书,徐徐说道:“片酬该怎么给就怎么给,我拍出来的电影从来没扑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每天两小时的假,我给你批了。你好好学习,争取明年上中戏。” 秦青呆住了。 周琴也在发愣。她以为白石才是这次谈判的主力军,却没料到秦青只是随便拉了几句家常,就把朱导攻陷了? “你不和我解约了?”秦青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问。 他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惊喜万分地看着朱晨风。 “我第二部剧本都已经在写了,男二还是你。我如果不用你,续集怎么拍?”朱晨风露出戏谑的笑容。 秦青揉了揉脸颊,又眨了眨眼,这才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你朱导!我一定会努力的!” --- 吃完晚饭之后,秦青带着一盒榴莲离开了朱晨风的家。 朱晨风站在门口看着络上的舆论动向。 那封联名抵制书已经消失,嘲讽秦青的声音也少了。郑桥松的动作果然很迅速。 有人转发了朱晨风的一条微博,问道:【朱导,你说话还算数吗?】 原来上发了誓,说再也不会跟秦青合作。 如今这条微博不断被转发,很多网友都在质问朱晨风是不是向资本屈服了。大家对他的选择感到非常失望。 朱晨风啧了一声,自己也转了这条微博,写道:【没想到打脸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没错,我跟秦青第二次合作了,第三次合作还在筹备当中。已签约,不可更改,没向资本屈服,我自己就是资本。】 把微博发送出去,他也没看评论,直接就退出了登录。 他回到客厅,嗅了嗅空气中隐约飘荡的榴莲味,忍不住低声一笑。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听上去很急。 保姆看见监控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也没多问就把门打开了。 正坐着喝茶的朱晨风忽然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抱紧,然后,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又嫩又软的手抓住。 “朱导,你打我的脸吧。” 去而复返的秦青抓着朱晨风的手,往自己漂亮的脸蛋上拍了拍,细长的眉毛拧得很紧,嘴唇也有些发白,表情要多愧疚有多愧疚。 朱晨风还在愣神,秦青怎么风风火火地来,又怎么风风火火地跑了。他应该是看见了那条微博,所以来道歉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朱晨风舒服,脑子一抽就强迫人家把他的脸打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 朱晨风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沾染着花与牛乳的暖香,又残留着雪白脸颊被轻碰的娇嫩触感。那么软,像面团一样,把他的掌心牢牢吸附。 不知愣神了多久,朱晨风扶着额头,很是无奈又很是愉悦地低笑起来。 这是什么活宝! 第165章 7未来影帝27 回程的路上,秦青拿出手机刷微博。 朱晨风的回应并不能平息大众对秦青的质疑,很多人在评论区里骂秦青是资源狗,好好的电影题材因为他的参与,最后都拍废了。 秦青气得直咬牙。 “什么叫做我参与的电影最后都废了!我出道至今拍过四部电影,每一部电影票房都上了十亿。这还叫废?我演的都是小配角,根本影响不了大局,凭什么逮着我一个人骂啊!我一个男六号,我还能主导票房?我怎么不知道我影响力这么大!” 秦青越说越气,又无处发泄,竟然捏起小拳头,对着白石的胳膊捶了捶。 白石搂住秦青的肩膀,把人拉进怀里揉捏。 “很多评论都是同行买的水军,你不用在意。”他安慰道。 “我真的不想生气,但他们也太过分了!你看这条!” 秦青把手机举到白石面前,气呼呼地喊:“你看,他们竟然说小郡王是我的演技巅峰,还说我本色出演,跟角色非常贴合,让我多接类似于小郡王那样的角色!” “这不是夸你吗?”白石搞不懂小孩生气的点在哪里。 “三万多个赞,很多人都认同他的观点。你的演技还是有人能看见的。”白石安慰道。 周琴把头转向车窗外面,死死咬住嘴唇。不行了,她快憋不住了! 秦青脸颊涨红,眼睛瞪大,气得毛都炸了:“小郡王是个弱智啊!他母妃生他的时候中了毒,他的智商只有五岁小孩的程度。这个网友说我本色出演是在骂我啊!” 秦青甩开白石的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半躺在椅子里哀嚎。 “别人讽刺我就算了,你也跟着损我!扎心了扎心了!李叔,快把车开去医院,我需要抢救!我的心在流血!” 司机老李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 周琴连忙用手捂住嘴,免得自己也笑场。 白石尴尬地揉了揉额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没看过这部戏,不知道小郡王是个什么角色。怪我,都是我的错。心还痛吗?我给你揉揉?”白石把软倒在椅子里的人抱到腿上,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慰,一边揉着左胸。 秦青拉过他的手咬了一口,又哼哼唧唧一阵儿,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虽说网友的评论很气人,但粉丝的鼓励同样暖心。看见朱导力挺秦青,原本劝退秦青的粉丝如今都在鼓励他。 为了这群可爱的粉丝,秦青也不能自暴自弃。 他伸出指头,认认真真地编辑了一句话:【宝子们,相信我,半年之后,我一定给你们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以后我要好好搞事业,拿很多奖,给你们争口气!】 他军令状一下,嘲讽的人变得更多了,一大群粉丝蜂拥而来开始护主,评论区里战火纷飞,好不热闹。 秦青没敢再看,怕自己又被气着,给朱晨风的微博点了一个赞便下线了。 --- 三人回到家时,郑桥松还没下班。白石有一点公事要处理,去了书房。 秦青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大声喊小六,没看见小胖子的身影就走上楼,进了卧室。 门一推开,他就惊呆了。 只见996仰躺在铺着雪白毛毯的飘窗上,两只前爪捧着手机,正在玩游戏,两只后爪叠在一起,用粗尾巴盖着,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吧嗒吧嗒抽得欢畅。 屋子里烟雾缭绕,臭味熏天。 “干他干他,别让他跑了!”打到关键的地方,996气急败坏地怒吼。 秦青:“.......” 好气啊!自己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这只胖猫却在家睡觉、吃饭、玩游戏,还抽烟! “你哪儿来的烟?”秦青终于回过味儿来,紧张地问。 “客厅柜子里放了很多,我就拿了两条。”996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拿了两条?”秦青失口喊道。 “轻点声!别让白石听见!”996甩甩尾巴,满不在乎:“两条怎么了?柜子里还有好多呢!白石和郑桥松每天都往外拿,少了两条他们也记不住。” “记不住?你以为白石是干什么的?我演的那个杀手,别人进他房间碰掉一根头发丝,他都能发现,白石比他厉害多了!白石能发现不了?” 秦青彻底慌神了,急忙问道:“烟呢?你藏哪儿了?我要放回去!快点拿出来!” 996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抬起头,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你别找了,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秦青傻在原地。 “我都抽光了!” “两条烟,你一天就抽光了?你怎么没被毒死?” “我是妖怪啊,我死不了!” “你牛,你真他妈牛!如果白石发现烟少了,肯定会怀疑我!烟蒂呢?你扔哪儿了?”秦青连忙打开四面的窗户和新风机,然后拿起自己的香水到处喷洒。 996放下手机,得意地说道:“烟蒂我都扔进马桶里冲走了,你别担心。” 秦青不相信这小胖子的办事能力,跑进浴室,蹲在马桶旁边仔细查看,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一些烟灰。 他连忙用纸巾擦掉烟灰,又放了几次水,把马桶冲了又冲,洗掉烟渍。做完这一切,他站起来洗手,对着镜子长出一口气。 996跳上浴缸,不在意地说道:“你紧张什么啊!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就不信白石每天都会数!” 然而它话音刚落,白石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秦青,我少了两条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秦青转过头,狠狠瞪了996一眼。 996跳下浴缸,飞也似地跑了。 秦青:“……你个老六!我要你何用!” 刚在心里喊完这句话,白石就出现在浴室门口。他斜倚着门框,锐利眼眸里带着怀疑和审视,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秦青转过身,背部抵住洗脸台,双手飞快摆动:“我不知道,不是我拿的,我什么都没干!” “在特种兵训练营的时候,我有一个外号,你想不想知道?”白石慢慢走进浴室,双手摁住秦青单薄的肩膀。 “什么外号?”秦青仰头看着白石,傻乎乎地问。 “人形测谎仪。”白石勾起薄唇。 秦青急得快哭了,大眼睛里满是雾蒙蒙的泪光。他冤枉啊!烟真的不是他拿的! “你房里有烟味。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小孩子不学好是要挨打的你知道吗?”白石承认自己很双标。别人无论怎么抽烟,他都不会管,但秦青就是不行。 秦青慌忙捂住屁股,没有办法之下,竟踮起脚尖,张开嘴巴,冲白石呼呼吹气。 “我真的没抽烟,你闻闻!” 小孩漂亮的脸蛋忽然凑近,娇嫩的唇微启,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一截粉粉的舌尖,湿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清甜无比。 白石愣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计较抽烟的事。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孩纤细的腰,把这人用力揉进怀里。 秦青本就踮着脚点,重心有些不稳,被白石的胳膊揽了一下,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 “唔!” 一声低低的惊呼消失在忽然紧贴的两张嘴唇之间。秦青瞪圆眼睛,吓得呆住。 白石呼吸沉重,血液沸腾,手臂猛然收紧,牢牢禁锢着主动投入自己怀中的小猎物。 仅仅只是贴着嘴唇,又香又甜的气味就已经勾得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白石微微眯眼,滚动着喉结,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把这只猎物吞吃入腹。 他微微张开薄唇,探出舌尖,舔了舔小孩娇嫩的嘴唇。 果然是甜的…… 秦青脸颊充血,一下子就回了神。他用力推了白石一把,气呼呼地问:“你舔我干嘛?” “你亲我干嘛?”白石放开手,退后一步,声音沙哑。 秦青:“……” 仔细想一想,自己踮起脚尖,扑到白石怀里,嘴巴贴上了白石的嘴巴。还真是自己主动亲了白石啊! 不对!那是意外! “我没站稳,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让你闻闻我嘴巴里的味道。我没抽烟!”秦青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湿漉漉的眼睛溢出羞涩,漂亮得不可思议。 白石舔舔薄唇,低笑道:“我尝过了,的确没烟味。行了,这件事怪我,是我冤枉你了。你很乖。”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还在炸毛的秦青立刻就被简单的几句话安抚了。 “就是啊!我没抽烟,你还冤枉我!我整天都跟你在一起,我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还要打我屁股!”秦青完全没有升起戒备,冲上去捶打白石的胳膊。 白石伸手把他抱住,揉着他的脑袋,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餍足和笑意:“我没说要打你屁股。这句话是你脑补的。” “呸!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道歉好不好?别闹了,我陪你去看电视。今天是《奇谈怪案》最后两集,你不想知道大boss是谁吗?” 秦青立刻停止挣扎,乖乖被白石半抱在怀里,假装不情不愿,实则迫不及待地下了楼。 明明凶兽已经把利齿咬进了他细嫩的脖子里,只要轻轻合上牙关就能将他吞噬,他却半点也不知道戒备和反抗。 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永远只有信赖和依恋。 白石用滚烫的大手捏住小孩的后脖颈,露出贪婪的笑容。到了这个地步,郑桥松若还是要跟他抢,那他们只能不死不休了。 --- 等待开拍的半个月,秦青也没闲着,参加了几次代言活动。 郑桥松有时间就陪他一起去,没时间就让周琴盯紧点。 周琴也不知道自己能盯着谁。白总天天对着秦青虎视眈眈的,她盯着也没用啊!而且白总最近心情特别好,莫名其妙就舔着嘴唇低笑起来,看上去好像一只饱餐了一顿的猛兽。 周琴吓得寒毛直竖,看见秦青无知无觉地往白石身上贴,她真的很佩服这傻小子的迟钝。 这天,秦青受邀参加一个奢侈品牌的周年庆典,走完红毯就被工作人员带到了宴会厅。 他的位置比较靠前,跟一群一线明星坐在一起。白石也穿着一套黑色西装,坐在他身边,另一侧是周琴。 秦青四下看了看,偷偷用指头戳白石的手背,凑过去小声耳语:“不是我说,看遍了场内所有男明星,第一帅的还得是我。” 白石忍不住低笑一声。 秦青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白石的大拇指,继续说道:“如果把所有客人全算上,第一帅的应该是你。传说中的西装暴徒,行走的雄性荷尔蒙,说的就是你!你今天帅炸了!” 白石握住小孩软嫩的手,眸子里溢出浓烈的笑意,同时也泄露了一丝凶狠的侵略意图。 这张嘴他尝过,甜得不可思议,难怪每天说的话也这么甜。 坐在另一侧的周琴默默扶额,无声哀叹。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男人喜欢秦青了。这张嘴太知道怎么讨好人,不被喜欢才奇怪! “等活动结束了,我带你去逛商场。我要给你买好多西装!我就喜欢看你帅帅的样子!”秦青整个人都趴在了白石肩膀上。 白石垂眸看着秦青,眼神灼热,藏在桌下的大手紧紧握住秦青纤细的腕子。 为了郑总,周琴只能打断越来越亲密的两人,“秦青,你知道最近为什么没人在网上骂你了吗?” “为什么呀?”秦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身子歪过来,眼巴巴地看着。 “因为李慧珍帮你吸引了火力。”周琴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秦青拿起手机看了看,不由咋舌。 李慧珍竟然在试镜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放出通稿,说她被朱导选中,即将出演女二,又买了很多水军夸自己演技精湛,与角色贴合度高,还夸了朱导眼光好等等。 结果前几天,朱晨风公布了角色名单,里面竟然没有李慧珍。扮演女二的人还是李慧珍的对家,被她买水军黑过很多次。 这下李慧珍的粉丝炸了,说对家截胡,手段龌龊。对家的粉丝也跟着炸了,说李慧珍没有自知之明,除了恶意炒作啥也不会。两家在网上干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李慧珍取代秦青,成了被群嘲的对象,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秦青看着评论区的腥风血雨,摇头感叹:“卫东阳不是投资人吗?他怎么不帮李慧珍?” 周琴四下看了看,压低嗓音说道:“卫东阳帮李慧珍找的资源都是跟她自身实力相匹配的。刚开始,卫东阳都不让李慧珍拍戏,给李慧珍请老师教了大半年的演技,然后才慢慢让她从客串、群演、配角,一直演到女主角。卫东阳那个人很老派,也很务实,给李慧珍制定的发展计划不是一步登天,而是按部就班的。” 秦青眼睛微微睁大,说道:“郑桥松也是这样培养我的。我还从来没演过主角呢,都是演的小郡王那种角色。” 说到这里,他撇撇嘴,露出一些不满。 周琴正想帮郑总解释几句,却又听秦青感叹道:“只有真心对一个人好才会这样做。被人捧着,的确很舒服,但是如果哪天没人捧了,自己又没实力,一下子就落入谷底了。李慧珍应该感谢卫东阳。卫东阳送给她的东西都是金钱买不到的。我也应该感谢郑桥松。” 他说着说着就拿出手机,给郑桥松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在宴会厅了,你在干嘛呀?一整天没见到你了,有点想你!】 郑桥松回得很快:【我还在开会,这边忙完马上就去找你。乖,我也想你。】 秦青收起手机,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周琴已经看呆了。这是海王吧?身边坐着一条鱼,公司里还养着一条鱼!要不是足够了解秦青,知道这孩子是真傻,她都想拜个师学个艺了! 郑总那个工作狂,开着会竟然还发这种短信,真没看出来啊! 周琴喝了一口红酒,感觉有些魔幻。 秦青四处张望,忽然抓住白石的手。 白石凑到他耳边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怎么,看见一个熟人。”秦青冲不远处扬了扬下颌。 白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坐在角落的陈子兴,他对面站着一个戴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臂弯被一个女人挽着。仔细看,那女人竟是卫东阳的女朋友李慧珍。 “戴眼镜的男人就是彭子浩。”周琴也看见了三人,于是低声介绍。 秦青点点头,收回目光。 白石懂唇语,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却在看清彭子浩的口型后眯了眯眼,冷下面色。 但他没有多管闲事,只是似笑非笑地观察了一会儿便把注意力放回秦青身上。 彭子浩拉开椅子,在陈子兴对面坐下。 李慧珍拢起裙摆,也跟着坐下,满脸的不高兴。 “卢总就在上面等着,这是房卡,你可以考虑两小时。宴会结束的时候,你想去,你就悄悄的去。你不想去就把房卡还我,很多人在你后面排队。” 彭子浩喝了一口红酒,笑容十分惬意。 他从来不做逼良为娼的事,他手底下的人都是自愿的。利益的诱惑永远大过人性的坚守。 陈子兴没有接房卡,反倒看向李慧珍。 李慧珍根本没注意到陈子兴求救的目光,挽住彭子浩的胳膊抱怨:“现在大家都在笑话我,我一定要拿到比方万柔更好的资源!能跟朱导掰手腕的只有赵导了,我要进他的剧组当女主角!” “这个容易,赵导一直都很喜欢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彭子浩暗示了一句。 李慧珍咬住嘴唇,迟迟不曾开腔。 陈子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李慧珍后台那么硬,竟然也得用这种方式获取资源?卫东阳不帮她吗? 然后,他听见了更加令他不敢置信的话。 彭子浩瞥了陈子兴一眼,故意调笑起来:“慧珍,你为难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卢总说他最满意的人就是你,叫你有空经常去陪他。卫东阳能给你的东西,卢总和赵导都能给你,而且给得更多。我们不说,你也不说,卫东阳绝对不会知道。” 李慧珍眼神狠戾地看向陈子兴。 陈子兴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白。 彭子浩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怕什么,他不会乱说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知根知底才好互助互利,对不对?” 李慧珍收回目光,犹犹豫豫地揉着裙摆。 “你找过卫东阳了吧?他如果答应帮你,你也犯不着联系赵导。”彭子浩慢慢喝酒,低声笑语。 陈子兴的后背冒出许多冷汗。听见这么多秘密,他就算不想上彭子浩的船也不行了。一旦他流露出想走的意图,卢总、赵导、李慧珍、彭子浩,这些人会联合起来整他。 更何况他签了那样的合约,想走也走不了。 “你要是愿意呢,我现在就给赵导打电话。他那部电影很多人盯着,方万柔之前就想去他那边试镜女主角,结果被刷掉了。赵导有多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在他心里,你比方万柔强。” 彭子浩晃了晃手机,笑容暧昧。 李慧珍冷冷一笑,揭穿道:“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喜欢给卫东阳戴绿帽子的感觉。卢总也一样。” 彭子浩呵呵一笑,算是默认。 “你不愿意,谁也不敢逼你。卫东阳的面子谁都得给,你如果照他的安排,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我也不催你。” 彭子浩收起手机,没有强逼。但他知道,李慧珍不可能忍受得了卫东阳的安排,否则她就不会爬上卢总的床。这个女人太爱慕虚荣,也太急功近利。 卫东阳怎么会看上她呢?财阀二代的眼光也就那样啊!彭子浩轻蔑地想着。 “你给赵导打电话吧,我想跟他聊聊剧本。”李慧珍终于下定了决心。 站着可以走完的路,她不走,她选择像狗一样爬行,叼住别人扔在地上的骨头。因为走完一条路要趟过许多荆棘,而叼住骨头只需要低一下头。 彭子浩呵呵笑了两声,拿出手机给赵导打电话。 李慧珍撇过头,看向陈子兴,嘲讽道:“你在犹豫什么?跟了卢总,你可以提前还完欠债,还能求着卢总给你一份新合约。不出一年,你也可以像秦青那样风光。” 李慧珍看向不远处正与白石说说笑笑的秦青。 陈子兴也回头看去,摇摆的心忽然落定。 他接过彭子浩手里的房卡,悄悄塞进了衣服口袋。 --- 宴会结束之后,秦青跟着白石来到地下停车场。 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搂住一个女人的腰,拉开车门想把女人塞进去。女人挣扎了两下,似乎有些不情愿。男人捏住女人的下巴摇晃,动作带着一些侮辱。 女人脑袋一晃便露出半张脸,竟是李慧珍,而男人则是臭名昭著的赵如期。 秦青呆愣了几秒,然后便冲了上去。 妈的,赵如期这个禽兽竟然敢欺负他兄弟的女人! 第166章 7未来影帝28 “赵如期,你放开李慧珍!”地下车库里响起一道厉呵。 眼看秦青要冲上去救人,白石一把拉住秦青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 纠缠中的一对男女看向秦青的方向,表情都有些慌张。 秦青无法挣脱白石的钳制,只能掏出手机威胁:“赵如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卫东阳打电话!你胆子真大啊,敢动他的女人!” 赵如期只是皱眉,未曾说话,倒是李慧珍惊恐地高喊:“不要给卫东阳打电话!我没事!” 秦青愣住了。他没想到拒绝求助的人竟是李慧珍这个受害者。 白石勾唇一笑,眸子里满是嘲飒。 他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猜出两人的关系。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之前的纠缠反抗,不过是一种情趣罢了。 卫东阳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女人。 百石轻蔑地摇摇头。 “李慧珍,你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卫东阳?你怕什么啊!他又不是摆不平!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秦青说着说着就开始翻找通讯录。 幸好他之前加了卫东阳,否则现在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 “秦青,你住手!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李慧珍冲上去,焦急地嘶喊。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跑过来的声音非常急促,巨大的裙摆浪涛一般翻飞,看上去气势汹汹。 秦青有些傻眼。他明明是在帮李慧珍,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露出怨恨的表情? 李慧珍很快就跑到近前,伸出手抢夺秦青的手机。她十根指头都贴了假指甲,看上去像锋利的兽爪,不小心被挠一下,铁定会破相。 秦青还在发愣,白石已握住李慧珍的手腕,一把将这个女人推开。 李慧珍摔在周琴身上,又被周琴推倒在地,昂贵的礼服沾满了灰尘。但她什么都不顾,立刻爬起来,再度冲向秦青。 周琴立刻上前,扭住李慧珍的两条胳膊,把人死死抱在原地。 秦青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焦急的李慧珍,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 斜倚着车门的赵如期这才笑着说道:“秦青,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跟李慧珍是你情我愿的。她陪我睡觉,我给她一个角色,就这样。” 秦青瞪圆眼睛,看向李慧珍。 李慧珍撇开头,露出难堪的表情。 所以说,赵如期没在撒谎! 秦青伸出指头,点了点李慧珍,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敢相信实情竟是这样的。 “为什么啊?李慧珍你疯了吗?卫东阳对你多好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从未有过的怒火充斥着秦青的心。 他代入了。他知道卫东阳对待李慧珍,就像郑桥松对待自己。如果自己不知满足,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背叛郑桥松,那郑桥松该有多难过啊! 会那样做的自己就是一个畜生! “李慧珍,你简直不是人啊你!你个白眼狼!我真想给你两个大耳刮子!”秦青气得手抖,咬着牙说道:“我现在就给卫东阳打电话!” “不要!”李慧珍尖叫道。 “秦青,你别多管闲事!”赵如期露出焦急的神色。 周琴摇摇头,劝阻道:“秦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就当没看见吧。” 白石握住秦青的手腕,摇了摇头,“别打,卫东阳未必会感谢你。” 秦青愣住了。 他转动脑袋,一会儿看看李慧珍,一会儿看看赵如期,一会儿看看周琴,一会儿又看看白石。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简单纯粹的。 朋友被欺骗自然要马上告诉对方,为什么要当做没看见? “为什么啊?”秦青呢喃地问,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你别打电话!卫东阳很爱我,他知道了会伤心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破坏我们感情!”李慧珍红着眼眶哀求。 赵如期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李慧珍陪很多人睡过,她给卫东阳戴的绿帽子不止一顶。把这种烂事掀开,你以为卫东阳会感谢你吗?他整死我们的同时也会恨你!你跟他没有多少交情吧?何必为了他得罪这么多人。” 周琴放开李慧珍,一把夺走了秦青的手机。 “这个电话不能打。事情闹大了对你没好处。卫东阳面子上挂不住,可能会记恨你。李慧珍这些人也会跟你结仇。到时候他们闹翻了,你也会被牵扯进去。你刚接拍一部电影,不能有黑料。这些人造谣你只需要动动嘴,你辟谣却难上天。算了吧,我们各回各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人家还是好好的两口子,收了心,照样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周琴放低音量劝说。 白石推着秦青的背,迫使对方朝前走,“别管了,回家吧。” 秦青被动前行,表情十分茫然。 “你也觉得我不该管?”他仰头看向白石。 “揭穿这件事对你有好处吗?”白石垂眸问道。 秦青认真想了想,发现白石说的是对的。卫东阳很高傲,无法容忍自己最为狼狈的一面暴露在外人眼前。自己跟卫东阳交情不深,大概率会被他讨厌。 李慧珍这些人也会对自己恨之入骨。以后能使绊子的地方,他们肯定会使绊子。 卫东阳如果能自己发现李慧珍的背叛,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发现,就这么被骗一辈子,只要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别人又能说什么? 秦青一边思考一边慢慢朝前走,与李慧珍、赵如期擦肩而过。 周琴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人情世故吗?这就是人情世故。能不管的事,最好别管。” 秦青转头去看赵如期和李慧珍。 李慧珍拍掉裙摆上的灰尘,快速跑到赵如期身边。赵如期搂住女人的腰,冲秦青举起手臂挥舞,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秦青胃部翻涌,恶心地快吐了。 谁也没发现,卫东阳早已坐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隔着防窥膜静静看着这场闹剧。他深邃眼眸一直盯着秦青,掌心之中托着一部手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秦青与赵如期、李慧珍交错走过的一瞬间,卫东阳收回目光,勾起薄唇,无声一笑。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英俊的脸庞彻底被黑暗笼罩。 这个世界果然很无趣。就连他看中的纯洁猎物也沾染了蛮荒丛林的恶臭,开始变得圆滑、世故、虚伪、肮脏。 卫东阳摇摇头,又是无声一笑,漆黑眼眸里溢出浓浓的失望和深深的恶意。 就在此刻,他终于暴露了真实的自己。他从来不老派,也不优雅,更不温柔。这些伪装,都是为了掩盖他的残忍与邪恶。 他把手伸向仪表盘,准备点燃引擎,却又忽然愣住。 只见秦青推开白石和周琴,转回头冲赵如期大喊:“你们别走!” 赵如期和李慧珍愣在原地。 秦青又转回头,对着白石和周琴气愤地吼道:“去他妈的人情世故!” 他指了指李慧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忍不了这种事!我现在就要告诉卫东阳!就算被讨厌,我也认了!我不要他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被人这么糟蹋!我不要他跟这种人结婚生孩子!我不要他被一群龌/龊下/流的人嘲笑!我不要他被欺骗,被利用!” 秦青吼着吼着就红了眼眶。 他真的代入了。 代入了郑桥松,代入了卫东阳,也代入了自己。一心一意对别人好的人不应该被辜负! “别他妈阻止我!以后看见卫东阳,我自己绕道走!”说完这话,他竟然从裤兜里又摸出一部手机。 “没想到吧!我还有一部手机!”他晃了晃手机,动作有些幼稚,还带着一丝挑衅。 为防白石追过来抢手机,他飞快朝前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 周琴愣住了。 白石没有愣住,却不想阻止。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喜欢秦青的原因,不管外界用什么样的驳杂污秽去涂抹,秦青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色。 赵如期和李慧珍已经傻了。 “快走!”赵如期连忙把李慧珍塞进车里。 李慧珍推开他,低声说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只要赵如期走了,卫东阳没抓住现行,她就能把这件事蒙混过去。卫东阳一直以为她很单纯,脑子里只有拍戏,对圈内规则完全不懂。 卫东阳会相信她的!这种长久以来建立的信任,不是秦青这种外人三两句话可以动摇的! 李慧珍用怨毒的目光看向秦青。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赵如期坐进车里,点燃引擎。 然而就在这时,停车场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音,旋律非常强烈,在空中层层荡开,宛如激流涌动。 飞快朝前跑的秦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铃声特别熟悉的李慧珍却惨白了面色,露出惊恐的表情。 坐在车里的卫东阳轻轻叹出一口气,然后便低声笑开了。他那张略带邪性的英俊脸庞,此刻已笼罩在兴味和温柔之中。 掌心托着的手机一阵又一阵地响着,催促他赶快接通。 他握紧手机,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满心失望全都化为了愉悦。 闷头往前冲的秦青忽然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胸膛的主人伸出手臂紧紧把他抱住,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一股蔷薇花的浓香扑鼻而来,令人熏熏欲醉,像是一片火热的荼蘼,藤蔓一般缠绕,又像是无数片花瓣纷纷扬扬散落,粘了满身。 慌乱挣扎的秦青一瞬间安静下来,头还没抬就已惊喜地喊道:“卫东阳!” “是我。”卫东阳沉声低笑,英俊的脸庞隐藏在昏暗中,于是可以肆意地表现出占有欲。 抱着秦青的手,越发紧了。 “你怎么来了?我正要找你!”秦青抬起头,看向对方。 那几近疯狂的占有欲立刻变成了温柔浅笑。 “我来接李慧珍。”卫东阳故意说道。 “你接她干嘛!她有人接了!你看!”秦青握住卫东阳的手,指向不远处的李慧珍和赵如期。 没想到赵如期已点燃引擎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股难闻的尾气。李慧珍理了理头发和裙摆,冲卫东阳露出柔软的微笑。 秦青:“……” 艹!现在是死无对证了是吧! 然而更加让他三观尽碎的事发生了。 李慧珍拎着裙摆跑过来,眼含泪珠地说道:“东阳,刚才发生了一点误会。赵如期让我去试镜他的女一号,我就跟着他来取剧本。哪知道走到车边,他忽然要拉我一起走。我知道他在圈内的名声,死活不愿意上车,挣扎的时候秦青就来了。秦青好像误会我们了,硬说我跟赵如期有一腿,还要给你打电话!你不要相信秦青,我带你去看监控!” 李慧珍走上前,眼睛一眨便落下两行泪水。 在电影里,她的演技明明只是一般,没想到在现实中竟然这么精湛。 秦青看呆了,然后才意识到李慧珍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监控录不到声音,如果仅看画面,事情还真是李慧珍说的那样。赵如期拉她的时候,她的确在挣扎,然后秦青就冲上去了。 听人所言,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更何况李慧珍是女朋友,秦青只是一个外人。有了监控视频做证据,又有感情基础摆在那里,用膝盖想也知道卫东阳会相信谁。 到了这个地步,秦青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两面不是人了。 秦青呆呆地站着,一会儿仰头去看卫东阳,一会儿转头去看李慧珍,表情更加茫然。 他就像个还没长大,不辨方向的孩子,迷失在十字路口。他发现自己不管选哪一条路,似乎都是错的。 周琴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圈里这些人个个精明似鬼,秦青玩不过的! 白石走上前,把秦青拉出卫东阳的怀抱,沉声道:“我们先走了。” 秦青身上装有监听设备,可以还原真相。但白石并没有点出来。 事情传出去,对秦青的影响是巨大的。别人不会探究他为何装监听器,只会对他敬而远之。这种行为是行业禁忌。 幸好秦青自己也忘了,否则他一定会当场把录音拿出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圈内就不会有人敢跟他合作了。 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希望这件事对秦青的打击能小一点。 白石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轻叹了一声。 秦青还是很茫然,嫩红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慧珍冲他微微一笑,感激地说道:“秦青,要不是你忽然冲出来,我说不定真的会被赵如期那个老色/鬼拉上车。今天谢谢你了,改天我和东阳请你吃饭。” 如果秦青知情识趣,他就应该收下这份谢意,让这场闹剧落下完美的幕布。 但秦青并不识趣。他依然保有着孩童般的纯粹和勇敢。他瞪大眼睛,凶狠地看着李慧珍。 “走吧。”白石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催促。 秦青用指头点了点李慧珍,没有说话,仰头看向卫东阳时,眼圈微微红了。他受尽委屈的模样,比李慧珍装出的委屈,动人无数倍。 看着他为自己急得快落泪的模样,卫东阳的心里竟然萦绕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是的,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一种温暖、纯真、炽热的情感! “卫东阳,你好好查查李慧珍。她背叛你很多次了!你要是不查,我自己掏钱让白石去查!我不怕得罪你,我也不怕得罪圈里任何人!” 秦青酝酿半天,终于撂下一句狠话。 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白石不由扶额,继而又无所谓地笑了笑。 查吧,只要秦青高兴,让他把李慧珍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也可以。这个女人倒打一耙,让秦青吃了一个闷亏,这件事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石瞥了李慧珍一眼,眸色冷厉。 李慧珍没想到秦青竟然这么难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这人懂不懂?他是怎么活到十九岁的? 李慧珍心慌意乱,不由靠向卫东阳,想挽住对方的胳膊。 卫东阳退开两步,低声笑了。 他英俊的脸庞被灯光照亮,深邃眼眸里星辉点点,温柔四溢。按理来说,遇到这种事,他应该迷茫,质疑,甚至怒火中烧。 然而他并没有被那些负面情绪掌控。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淡淡说道:“一个小时之前,我已经来了。我的车在那里。” 他只是略微扬起下颌,停放在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便亮起了车灯。 李慧珍被一束过于明亮的光柱照耀,慌忙抬起手臂挡脸。心直直地坠入寒潭,令她手脚发软,遍体冷汗。一瞬间,她竟产生了活活被扒掉一层皮的疼痛感。 一个小时前就来了?也就是说,不用看监控,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卫东阳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慧珍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白石眼神陡然一厉,身体也跟着紧绷。他警觉性极高,附近车里坐着一个人,他理当第一时间发现。 但他并没有。这说明什么? 白石伸出手,把秦青拽到自己身后。 秦青却完全没察觉到危险,从白石身后绕出来,惊喜地问:“你早就来了?你什么都看见了?” “嗯,我什么都看见了。”卫东阳深深地看着秦青,“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秦青大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不用谢,你不觉得我多事就好。” “怎么会。”卫东阳笑着摇头。 “那我走了,你自己处理吧。”秦青摆摆手,然后就拉着白石快速跑向保姆车。 接下来的场面不是他能看的。 周琴也跟着跑了,心里大呼刺激。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折!李慧珍惨咯! 李慧珍也想跑,巨大的裙摆却将她绊倒。 卫东阳不曾搀扶,甚至没有投去一个多余的眼神。他直直地望着秦青的背影。 “秦青,以后遇见我不要绕道走。我们还是朋友。”他高声说了一句,嗓音里竟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发生了这种事,他还能笑得出来? 李慧珍瘫坐在巨大的裙摆里,脑子乱成一团。 “真的吗?你不讨厌我?”秦青回过头,露出惊喜的笑容。 “我不可能讨厌一个忠诚的朋友。”这不是卫东阳想要表达的意思,但白石已经怀疑了,他只能这样说。 秦青更为灿烂地笑了,转过身,倒退着走,双手举起来不断挥舞。 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认为他错了,而他自己却觉得正确的事。到最后,事件的中心人物用真诚的谢意证明,他是对的。 这是一种正向的力量,让秦青更加坚定了不向世俗妥协的决心。 他很开心,一直倒退着走,一直在朝卫东阳挥手。 卫东阳也抬起手臂挥了挥,深邃眼眸里欲念汹涌。想要得到,想要侵占,想要收藏起来为自己独有! 等到秦青登上保姆车,慢慢远去,卫东阳才回过头,看向已挣扎着爬起来的李慧珍。他温柔的脸,一瞬间就化为了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漠。 如果他愤怒,质问,责备,李慧珍觉得自己都可以应对。但他忽然变成一个彻骨寒冷的深渊,李慧珍只能被恐惧吞噬。 “东,东阳,你听我说。”李慧珍的声音在发颤。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上车吧。”卫东阳走向不远处的车。 李慧珍连忙跟过去。 车子启动,开出酒店,绕过大半个城市,停靠在某个别墅区门口。李慧珍就住在此处。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小时。卫东阳只是专心开车,未曾说一句话。坐在后座的李慧珍伸长脖子,努力去观察对方的表情。 卫东阳不怒,不悲,也不难堪。他好像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更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路上,他的手机响了一次。 手机就卡在支架上,屏幕亮起的瞬间,李慧珍能看清那段文字。 是秦青发来的微信,询问卫东阳好不好,需不需要人陪。 就在那时,卫东阳竟然笑了,失去的感情全数回归。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很温柔,像低空拂过的暖风,吹得人心湖泛起涟漪。 跟他在一起三年,李慧珍竟从未听过这样的笑声。所谓温柔蚀骨,不过如此。 李慧珍的脑子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混乱。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竟对真实的卫东阳一无所知。 车子刚停稳,路边一辆车里就走下一个男人,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 “卫总。”那人低声打招呼,把文件袋递进车里就走了,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卫东阳打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李慧珍被这种异常安静的氛围弄得几近崩溃。她宁愿卫东阳一路上责骂自己,也好过这种全然不在意的轻慢和安静。 “你不问问我吗?”李慧珍打破了沉默,眼眶里蓄满泪水。 一旦卫东阳情绪失控,开始责问,她就会用哭泣应对。 然而卫东阳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翻看一沓资料,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此刻竟挂上了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 见他笑了,李慧珍竟差点被逼疯。为什么啊?这个人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你不生气吗?你有话就说啊,不要跟我冷战!”李慧珍尖声说道。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工具生气?”卫东阳把资料放回文件袋,慵懒地看着李慧珍。他还在笑,舒展的眉宇之间是淡淡的惬意和闲适。 李慧珍愣住了。 “工具?什么意思?”她死死拽住裙摆。 “我需要一个工具,让我的出现变得合理。”卫东阳给出了一个叫人完全听不懂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啊?”李慧珍脸色惨白,语气恍惚。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却装作懵懂无知,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你对我有所图,而我需要一个顺手的工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卫东阳把文件袋递给李慧珍,语气漫不经心:“我在收购环球娱乐。卢泉为了阻止我,给我送来了这些东西。” “你在收购环球娱乐?为什么我不知道?”李慧珍尖声嘶喊,情绪激动。 如果早知道卫东阳会变成公司老板,她何必做出那些牺牲?她到时候想要什么资源,不必开口就会有人给她送来!她亏大了! 卫东阳勾起薄唇,提醒道:“你还是先看看袋子里的东西吧。” 李慧珍这才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东西翻看,然后便开始剧烈颤抖。 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到底是什么时候拍下的?如果东西公布出去…… 明知道卫东阳不太可能帮助自己,李慧珍还是惶急地喊道:“东阳,你救救我!” 卫东阳看向前方的道路,语气十分平静:“这份资料我已经帮你买下了。” 李慧珍几欲爆裂的心骤然获得救赎,急喘了一口气,然后才哭着说道:“谢谢你东阳,谢谢你!” “下车吧。”卫东阳淡淡说道。 李慧珍不敢有半秒钟的拖延,马上下了车。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卫东阳点燃引擎,握住方向盘。 李慧珍没有答应,却也不敢挽回。面对这种背叛,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可是卫东阳却无动于衷。这足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的确确只是把李慧珍当成了一个工具。 合理的出现?这是什么意思? 李慧珍的脑子一片混乱。 “环球娱乐很快就会易主,到时候,卢泉走投无路一定会拖你下水。我已经救了你一次,不可能救你第二次。” 卫东阳踩下油门,疾驰而去,连一声再见也没说。 听见他的话,李慧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卢泉那里还有备份?如果这人狗急跳墙,一定会跑来勒索自己。如果自己不能给他足够的好处,也不能对卫东阳造成任何影响,这些东西,卢泉还是会公开吧? 不,不要! 李慧珍狠狠撕碎这些资料,恐惧至极地哭了出来。 回头再看,她终于发现,原来卫东阳给她选的才是最安全稳妥的一条路。是她的贪婪毁了她自己。 第167章 7未来影帝29 夜已经深了,窗外正刮着北风,摇得树叶沙沙作响。 秦青捧着一部手机躲在被窝里,表情有些担忧。到家以后,他给卫东阳发了信息,那人没回,他在干嘛呢?跟李慧珍吵架吗? 不,卫东阳不可能跟别人吵架的。他性格那么好,肯定会跟李慧珍心平气和地谈,谈开了就分手,不会闹得大家都不体面。 他太温柔也太绅士。李慧珍就是仗着他脾气好才会在外面乱玩。 呸!臭女人! 秦青越想越替卫东阳不值,忍不住又发了几条信息。 【卫东阳,我到家了,你还好吗?我听见外面刮风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大面积降温。你回家吧,不要在外面晃了。】 【你要是不想回家,我请你去吃宵夜啊!】 【你撸过串儿吗?我们去撸串儿!】 卫东阳把车停靠在路边,拿起叮咚作响的手机查看,继而勾起薄唇,笑得愉悦。 【我很好。】他回复道。 此刻,越是简短平静的话语,越是会给人想象的空间。 “我很好?”秦青低声念出这句话,摇摇头:“你怎么可能会好,骗人!这个时候就不要伪装坚强了,找个人诉苦会好得快一点。” “呼噜噜,呼噜噜……”卧室里响起巨大的呼噜声。 秦青拉开被子,烦恼地看了看睡在飘窗上的小胖子。 “白天打游戏,晚上睡得酣,你是猪还是猫?”秦青小声吐槽一句,捧着手机飞快打字:【你想不想跟我聊一聊啊?我给你打电话?】 卫东阳等的就是这一句,于是心满意足地叹出一口气。 【会不会打扰你?】他礼貌地问。 然而他早已知道,这条信息发出去,秦青马上就会把电话打过来。一旦得到秦青的好感,无需付出多少东西,秦青回赠的将是百分百的信任以及毫无保留的关心。 鲜花盛放的时候,总不会吝啬自己的香气。 卫东阳把手机卡在支架上,撑着额头静静等待。 一、二、三....... 心里刚数过三秒,手机铃声便响在寒冷的夜里。 车窗外树影摇曳,灯光昏黄,萧瑟却不凄清。 卫东阳低声笑了,表情愉悦又满足。他曾经想象过真实的秦青会是什么模样。然而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这人比他的想象美好无数倍。 他想要的一切,都能从秦青身上得到。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电话,而是视频电话。不得不说,卫东阳有些惊喜。 他勾起薄唇无声而笑,伸出指尖接通电话的一瞬间,餍足的表情已换成了无法形容的疲惫。 “怎么还不睡?”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声音极富磁性,温柔得不可思议。 手机屏幕里,秦青把一盏充电小台灯拿进被子里,手机架在台灯上,细细的胳膊抱着枕头,下巴磕在手背上,大眼睛一眨一眨,关切地看过来。 他穿着一件印满草莓的睡衣,微红的嘴唇凑到屏幕前,也像草莓一般鲜嫩可口。 卫东阳喉结滚动,眼眸幽暗。 躲在被窝里的美人,这样的画面令人浮想联翩。 秦青看着疲惫不堪的男人,细长的眉毛不由皱起。 “我明天没有活动,可以晚点睡。我担心你,睡不着。”秦青从来不知道怎么修饰自己的话语。他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 卫东阳握紧方向盘,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 因为担心你,所以睡不着。如果不是在电话里,而是当面这样说,秦青娇嫩的嘴唇一定会被吻肿。 贪婪的野兽已经嗅到了猎物散发出来的甜美气息。它在逐渐失控的边缘。 然而这只猎物同时被好几头猛兽觊觎着。即使是卫东阳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蛰伏。 压下心中涌动着的热潮,卫东阳嗓音沙哑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不信。”秦青歪着头,嘟着嘴,模仿着某位主持人的语气说道。 卫东阳撇开头,用手抚了抚差点上扬的唇角。 真可爱....... “你准备怎么办啊?”秦青担忧地问。 “我和李慧珍已经分手了。”卫东阳十分平静地说道。 “肯定要分手啊。那种女人不分手,难道还留着过年吗?别伤心了,你看看你——” 秦青微微抬起脑袋,做出上下打量的夸张动作,赞叹道:“你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能力这么强,性格还这么温柔体贴。你就是传说中的优质男啊!你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我如果是个女的,我都想嫁给你!跟你在一起不要太幸福!失去你,李慧珍现在一定躲在家嗷嗷哭!” 秦青捏起小拳头,义愤填膺地说道:“让她哭,咱们不要理她!咱们以后找一个更好的!” 卫东阳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垂着头,用手遮住脸,露出无比愉悦的表情。他本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此刻却又被更多满足感填充着。 他最需要的东西只有秦青能给。而这个人从来不吝啬。 找一个更好的?不,最好的就在眼前,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 秦青看不见卫东阳的表情,就把那声低笑理解成了苦笑。 “要不我现在就出来陪你吃宵夜?”秦青掀开被子,拿起手机。 “呼噜噜,呼噜噜……” 响亮的鼾声没了被子的阻隔,忽然放大。 正垂头忍笑的卫东阳立刻抬眸看过去,瞳孔里划过一丝森寒戾气。 “什么声音。”只是一瞬间,他就敛去了不该泄露的情绪,装作好奇地问。 那是鼾声,谁在秦青房里睡觉?白石还是郑桥松? “我给你看看啊。”秦青走到飘窗边,把摄像头对准睡在小窝里的胖猫。胖猫仰躺着,肚皮很圆,四只爪子又粗又短,胖乎乎的脸非常可爱。 凑得近了,鼾声竟然有些震耳欲聋。 秦青嫌弃地掏了掏耳朵,把手机收回来,走进衣帽间,关上门,阻隔鼾声。 卫东阳扶着额头连连低笑。 差点暴露的凶性,再度被他完美地掩盖。 “去不去吃宵夜?”秦青坐在纯白的地毯上,双腿盘起,眨巴着大眼睛。 “你先找一条毛毯把自己裹住。”卫东阳柔声说道。 秦青正觉得有点冷,听见这话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条大大的羊绒围巾,把自己裹起来。 “你真会照顾人。”身体暖和之后,秦青感叹道:“我要是李慧珍,我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所以啊,闹出这种事,不是你的问题,是她太不知足。” 卫东阳靠向椅背,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看上去似乎很消沉,不太想说话,实则却在默默欣赏着被毛毯包裹,显得越发柔软美丽的少年。 这一刻,对他来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我告诉你,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秦青咧咧嘴,露出两排小白牙:“你吃过烤榴莲吗?那个味道简直绝了!我知道有一家店做的烤榴莲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他一边说一边舔唇,眼睛亮晶晶的。 本就微红娇嫩的唇沾了一些水液,变得濡湿又饱满,这样一份甜点,味道才是真的美妙。 卫东阳口干舌燥,喉结微滚。野兽的凶性和贪婪,在他剧烈跳动的心脏里翻涌。 “好啊,我来接你。” 欲望战胜了理智,即便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白石的怀疑,卫东阳依旧答应下来。 他点燃引擎,火热的掌心握紧方向盘。 就在这时,衣帽间的门被敲响了,白石和郑桥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秦青,出来睡觉!” 秦青慌了神,连忙站起来开门。 “我想跟卫东阳去吃宵夜。” 他把手机藏在背后,卫东阳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点又糯又软的声音。 温柔的表情尽数敛去,变作疲惫。此刻的卫东阳又戴上了面具。 “太晚了,不许去。我来跟他说,你去床上躺着。”郑桥松拿走了手机。 “还不睡?要我陪你?”白石调笑的声音传来。 “今天情况有点特殊——” 秦青还想解释,未说完的话却被捂进被子里,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卫东阳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屏幕里出现了郑桥松的脸。 “孩子不懂事,打扰你了。这么点小事,你自己能处理吧?”郑桥松平淡地说道。 他不觉得卫东阳会为了那么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不打扰,我已经处理好了。”卫东阳礼貌地笑了笑。 “那就好,秦青已经睡了,我挂了。”郑桥松关掉了视频。 看着手机慢慢暗下去,卫东阳摆在脸上的礼貌笑容转瞬变成浓烈的厌恶和森寒可怖的戾气。 他勾着唇角,笑得冰冷,英俊的脸庞竟然显得十分邪性。 他扶着额头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他从来不惧怕与白石和郑桥松交手,但现在,秦青对他还只是朋友,时机不太对。 在黑暗中蛰伏了一会儿,卫东阳这才慢慢把汽车开上路。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两声,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两条短信。 【我是秦青,没想到吧,我有好多个手机!】 卫东阳恶劣的心情瞬间变好,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车里。 【下回你来片场,我请你吃烧烤。我还可以破个例,陪你喝酒。】 笑声更显愉悦,车速也由快变慢,最后停住。卫东阳耐心回了一句感谢的话,叮嘱秦青赶快睡觉,又让他把所有手机号都发过来。 秦青发来六个号码。 卫东阳忍俊不禁,回复了一个惊叹号。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多手机号。 秦青连忙解释,说他每办一张主卡就会送一张副卡,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么多。其实他主要使用的电话号码就三个。 卫东阳把六个号码全都存进备忘录,同时也牢牢记在脑海中。 坐在车里笑着摇头,默默回味,然后才重新上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 对陈子兴而言,这个夜晚是劫难。 他拿着房卡刷开门,看见卢总穿着一件浴袍坐在阳台上抽雪茄。那人侧身看过来,肥头大耳,色/欲/熏心的模样令人作呕。 “果然长得很清高。”卢总乐呵呵地说道:“清高的脸露出屈辱的表情才是最带劲的。彭子浩果然很懂我。” 如他所说,陈子兴满脸都是屈辱。 卢总用病态的目光欣赏着今晚的贡品,然后摆手说道:“去洗澡吧,弄干净一点。” 陈子兴默不作声地走进浴室,浑浑噩噩地坐在浴缸边。 他知道自己即将遭受什么,现在跑还来得及。可是卖身契怎么解决?欠债怎么偿还?只要忍耐一晚就能走红,这个代价不算太大。 李慧珍有那么硬的后台,她不是照样参与了这种交易? 陈子兴咬紧牙关,慢慢摸向衬衫纽扣。 忽然,外面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卢泉在嘶吼,听上去气急败坏。 “他没停手?艹他妈的!他不管李慧珍的死活了?收购环球娱乐,他做梦!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活王八!他女朋友被我搞了!什么,他报案了?敲诈勒索最多判几年我怎么知道!你别把我供出去,你女儿出国留学的钱我给!五百万够不够?他买那些照片和视频,是在给我们下套!妈的卫东阳!他好狠!” 陈子兴连忙走到门边,偷偷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卢泉气得暴跳如雷,脸色青紫。 这个电话刚挂断,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竟把卢泉吓得瑟瑟发抖。 “警察要来抓我?逼死女明星?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已经摆平了!卫东阳有证据?艹!我现在就走!” 卢泉扯掉浴袍,匆匆换上衣服,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听见房门自动合拢的声音,陈子兴才惊疑不定地走出浴室,坐在床上发呆。 他在整合刚才听到的信息。 卫东阳和卢泉打起来了,因为李慧珍?卫东阳要收购环球娱乐,他手里好像掌握了卢泉很多罪证,而且他资本雄厚,手腕高超,百分百能赢。 卫东阳以后会是环球娱乐的老板? 陈子兴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要想办法修复与卫东阳的关系!只有死死抓住卫东阳,他才能实现梦想!他要拍戏,他要走红,他要比秦青过得更好!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卫东阳才是唯一能拯救自己的人。 可是要怎样做才能修复与卫东阳的关系呢? 陈子兴揉揉眉心,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睛忽然一亮,然后便给卫东阳发去一条信息:【东阳,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我很纠结。】 信息顺利发送出去,卫东阳果然没拉黑这个号码。像他那种忙碌的人是不会记得这些小事的。 陈子兴等了大概十分钟,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不得已,陈子兴只好说得更直白一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我能给你打一个电话吗?是关于李慧珍的。】 是的,这就是陈子兴的办法。他决定出卖李慧珍,换取卫东阳的信任。 卫东阳已经知道这件事,他的怒火全都宣泄在卢泉身上,应该不会迁怒别人。此时,陈子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提醒对方,卫东阳只会感激。 所有人都瞒着卫东阳,只有陈子兴冒着得罪大老板的风险说出实情,这样还不够真诚可靠吗? 陈子兴握住手机,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卫东阳的回复。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陈子兴慌忙查看信息,血液随之凝固。 【这是你和卢泉的定位。】 卫东阳发来了一个定位坐标,正是陈子兴所在的酒店。 【卖给卢泉不划算,回头来找我?你的人品总能刷新下限。我美好的夜晚都被你破坏了。】 这句满带厌恶的话,令陈子兴如坠冰窟。 不知从何时起,卢泉以及环球娱乐的一众大股东,都已经在卫东阳的掌控之下。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以及行踪,卫东阳只需打个电话问一问,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陈子兴想愚弄他简直是痴人做梦。 只可惜陈子兴完全不知道卫东阳是怎样一个人。他竟然主动跑上前,把自己的手伸进了猛兽的利齿之间。 陈子兴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编辑一条短信解释,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作为一个刚签约的艺人,却被未来老板拉黑,那自己离雪藏还会远吗?自己欠公司的钱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样想着,陈子兴瘫软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慢慢露出绝望的表情。 --- 半个月之后,秦青坐着房车来到朱晨风的剧组。 第一场戏,按理来说应该挑最简单的拍,一次就过,这样才有好兆头。但朱晨风偏偏反其道而行,一来就拍难度最大的一场戏。 男主和男二在一条暗巷中追逐、格斗、鏖战。 打到一半,天空中落下大雨,男二的项链被男主夺去,链坠中藏着男二姐姐唯一的照片。为了拿回照片,男二只能放走男主。 大致剧情就是这样,台词只有两三句,看上去似乎很简单,但拍起来难度很大。 巨量的武打动作,一镜到底的流畅度,都是演员不得不面对的挑战。 赵龙是老牌武打明星,经验很丰富,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站在一旁的秦青却冒出许多冷汗,紧张的手心都捏紧了。 朱晨风转头看他,笑着说道:“第一场戏,你好好表现。” 秦青咬着牙点头。他知道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次考验。朱晨风还是不相信他能坚持拍完整部电影。 白石看了看钱坤给出的武打设计方案,不满道:“第一场戏就上这种难度,演员都还没适应。” 郑桥松拿过设计方案,拧眉道:“换一场吧,这个太难了,挪后再拍,让演员多点时间排练。” “我是导演你们是导演?这场戏他们排练半个月了,时间还不够?”朱晨风看向秦青,问道:“你行不行?不行现在解约还来得及。”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秦青挺起胸脯。 “男人?”朱晨风看了看他稚气未脱的漂亮脸蛋,戏谑地笑了。 “那就入场准备吧,各单位注意,要开拍了。”朱晨风举起扬声器喊道。 所有工作人员都开始忙碌,打光的打光,运道具的运道具,调镜头的调镜头。 秦青冲郑桥松和白石挥挥手,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背带裤,走进拍摄场地。赵龙与他商量了几句,虚虚地比划拳脚,然后分开站立。 “a!”朱晨风一声令下,两人立刻进入状态。 秦青嘴角含笑,拳脚如风,邪恶的表情中带着一点儿戏弄猎物的慵懒。只有他能演出这种天真而又残忍的感觉,吴景那种端正的长相顶多只能表现出凶狠。 朱晨风看着镜头里这张又漂亮又邪恶的脸,喉结不由滚了滚。透过摄影机去欣赏,他才发现大荧幕有多钟爱秦青。他是导演,只会更为钟爱。 但是很快,秦青就吃了第一次ng。赵龙一个鞭腿甩过去,力道没收住,重重踢到了秦青的腹部。秦青龇牙咧嘴,露出了疼痛的表情。 “卡!”朱晨风满脸可惜。 刚才那几个动作真的很漂亮。 秦青揉了揉肚子,也没喊疼,立刻说道:“重新来!”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控制好!”赵龙连忙走过去搀扶,紧张不已地道歉。 站在场外的郑总和白总快把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了。他怕啊! “没事的,是我没控制好表情。朱导,我知道问题在哪里,我们重来。”秦青举起手汇报,乖得像个小学生。 虽说表情没做好,但秦青的态度却让朱晨风十分满意。他点点头,再次开拍。 又过不久,赵龙那边出了纰漏。 两人休息片刻,继续开拍。 就这样拍了停,停了拍,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纵使秦青脾气再好,也被朱晨风的苛刻要求弄到崩溃。踢腿不高,表情邪恶度不够,摔倒的样子不逼真,都会卡掉重来。 秦青觉得自己不是演员,而是一个沙袋。 不知什么时候,卫东阳也来了片场,站在朱晨风身边静静看着。 又一次吃了ng,秦青眼睛里已冒出火星子。他用极度森冷的目光看向赵龙,把赵龙弄得寒毛直竖,心中悚然。 “我打死你朱晨风!” “妈的,给我爬!” “看我的连环腿!” “朱晨风,我废了你的小弟弟!” 秦青的手脚已经软了,为了保持住强劲有力的动作和足够邪恶的表情,他只能把赵龙看成他此刻最仇恨的人。 从监视器里听见这些念叨,朱晨风哭笑不得地揉揉脑门。 这破小孩! 赵龙听见这些话,打着打着竟然笑场了。 秦青又吃了一次ng。 “这下你满意了?垃圾话那么多,自作自受!”朱晨风走过去,敲了敲躺在地上的秦青的脑袋。 看见小孩满身都是汗,狼狈地不成样子,手脚软得抬都抬不起来,朱晨风啧了一声,装作不耐烦地说道:“今天就拍到这里吧。” 他本来想拍完的,但他心软了。 “不要!洒水车都准备好了,要拍就全部拍完!只剩下雨中格斗那场戏了!我还能坚持!”秦青气喘吁吁地说道。 朱晨风挑挑眉,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秦青动了动手指头,疼得嘶了一声。很明显,他已经到极限了。 但他看向站在场外的郑桥松,呢喃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想看看我能不能坚持。我告诉你,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今天也要拍完这场戏!我绝对不会让郑桥松赔钱!” 话落,他一边念叨着“七千八百万”,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汗。 “再来!”他大喊一声,中气十足。 到了这个时候,朱晨风不得不对秦青刮目相看。他以为的娇气包,为了心中依恋的人,竟然可以这么硬气。 卫东阳养了一条白眼狼,郑桥松倒是运气好,养了一个宝贝。 朱晨风揉了揉秦青的脑袋,这才走出拍摄场地。 之前的打戏重新来过,顺利拍完,然后是大雨中的鏖战。反复的ng,反复的重来,当朱晨风满意地站起身,宣布收工时,秦青一下子就躺倒了。 地上都是水,浸透了他的衣服鞋袜和头发。 他别说站起来,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凭着一口气强撑,他早就罢工了。 郑桥松和白石连忙跑过去,卫东阳脚步微微挪动一下,却又极力克制住。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野心的时候。 朱晨风站起身,担忧地看着那个方向。有郑桥松和白石献殷勤,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虽然他很想过去。 秦青的表现,带给朱晨风的不仅仅是满意,而是惊喜。赵龙都已经吃不消,接连抗议了好几次,秦青却坚持了下来,表情和动作都很到位。 “我对他刮目相看了。”朱晨风摇摇头,感叹道。 卫东阳笑了一笑,没有做声,眉心却微微皱起。 他厌恶此刻的一切。厌恶别人可以靠近,而自己只能远远旁观。 看见郑桥松走近,秦青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让你帮我赔钱果然是对的,要不然第一天我就得罢演!” 郑桥松愣了一愣,胸腔里很快就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 白石心里发酸,面上却温柔一笑,问道:“受伤了吗?我背你去医院看看。” “我来背。”郑桥松上前一步,握住秦青的左臂,把人半扶起来。 “还是我来吧。”白石也抢上前,握住了秦青的右臂。 两个人眸色沉沉地看向彼此,咬着牙暗中较劲儿。 朱晨风啧了一声,想要调侃一句,眉头却舒展不开。 秦青扭动身体,抗拒两人的搀扶。 “我不要你们背。朱晨风!朱晨风!你给我过来!我要你背!”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朱晨风怎么着也得付出一点代价! 秦青看向不远处的朱晨风,叫得更大声:“朱晨风,你要是不背我,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他扭着身子挣脱郑桥松和白石的搀扶,往泥水里一躺,耍起了无赖。 还在片场忙碌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 第169章 7未来影帝32 秦青趴在朱晨风背上看回放,周围站着一圈工作人员。 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这场戏如果顺利通过,大家就可以下班了。 “怎么样?”秦青不是很有信心地问。 他其实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演技,只是单纯地模仿朱晨风的动作和表情。但他外形条件很好,勾着一抹又冷又邪的笑容靠近女演员,用薄唇和呼吸描绘女演员的脸庞,那种火热的性/张力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女演员没有喝酒,只是装醉。但最后,她竟真的醉倒在秦青怀里。 朱晨风盯着女演员神魂颠倒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眉心微蹙,回头看向秦青时却露出满意的笑容,“恭喜,你杀青了。” “终于杀青了!”站在一旁的周琴开心地鼓掌。 “我表现怎么样?”秦青绽开笑颜。 在片场里,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缠着朱晨风,听对方夸奖自己。他的演技能够突飞猛进,一是因为自己足够勤奋;二是因为朱晨风教得好;三是因为朱晨风每天都夸夸夸,让他得到了巨大的鼓励和自信。 眼看自己的戏份全部拍完,以后再也听不见朱晨风的夸奖,秦青竟然十分舍不得。 他箍紧朱晨风的脖子,歪着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对方。 朱晨风揉了揉小孩细软的头发,笑着说道:“你每天都会带给我惊喜。” 没有更多的夸奖,只这一句“你是我的惊喜”,就已经足够让秦青开心雀跃。他用脑袋拱了拱朱晨风的脑袋,发出闷闷的笑声,再抬头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世上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爱意得到回应,付出得到回报。 第一件事秦青没能做到,第二件事他拼了命,终于做到了。 “朱晨风,谢谢你让我参演这部电影,谢谢你愿意教我演技,谢谢你一直鼓励我引导我。”秦青把薄唇贴在朱晨风耳边,无比感激地低语。 话刚说完,他便羞红了脸,大大的眼睛浮出一层水雾,专注地凝视着朱晨风。别人对他的好,他总会牢牢记住,并适时给予回应。 朱晨风差点溺死在这样的目光里。 没有谁能抵抗这么真诚,这么清澈,又这么甜蜜的一双眼睛。 为什么郑桥松、白石、卫东阳会那样失常?问题的答案,朱晨风终于找到了。 “谢什么。”他的嗓音异常沙哑,薄唇微微开合,还想再说一些鼓励的话,却已经失语。 被依赖,被信任,被眷恋,竟是这种感觉。 “别人杀青都要庆祝一下,你杀青准备怎么庆祝?”朱晨风迅速找回神智,笑着问道。 “我请大家去吃宵夜?”秦青直起身,放开朱晨风的脖子,转而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 周琴连忙拿出手机准备预定一个大酒店。说来也奇怪,今天是秦青杀青的日子,对他来说很有意义,为什么郑总和白总都不在?秦青现在应该很想见到他们吧? 这样想着,周琴走上前问道:“我把郑总和白总也叫来?” 秦青尚未点头,朱晨风就已经开始皱眉,却又在转瞬之间换成了戏谑的表情。那两个人怕是来不了了。 秦青果然摇头:“不用了,郑桥松出差了,不在市内。白石那边争分夺秒地救人,不好打扰。我们自己吃一顿饭就行了,又不是第一次杀青。” “哦哦,那我现在就预定酒店。”周琴开始翻找通讯录。 朱晨风摆摆手,有些神秘地说道:“不用预定酒店,我准备了一份杀青礼物要送给秦青。” “你要送我礼物?”秦青很诧异,也很期待,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礼物在酒吧里,你自己去看吧。”朱晨风站起身,脱掉风衣外套。 直到此时秦青才发现,今天的朱晨风很不一样。他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非常贴身,下穿黑色休闲裤,双腿又长又直,打扮得十分好看。 他不是演员,身材却比演员还好,宽阔的肩膀,劲瘦的窄腰,结实有力的手臂……他迈开长腿前行,步履缓慢优雅,像一只穿行于夜色中的猎豹。他浑身都充斥着力量的美感,又显得洒脱不羁。 秦青自己就长得很漂亮。然而此刻,当他跟随在朱晨风身边时,他竟有些自惭形秽。 朱晨风的长相跟漂亮没有一点关系,是全然的英挺,俊美,气场强大。 秦青一边走一边侧头打量朱晨风,眼睛里带着不自知的崇拜。 朱晨风垂眸看他,未曾说话便已经低笑开来。 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是很容易被拐走的。这一点,郑桥松没有教过秦青吗?如果自己是郑桥松,一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推门。”到了酒吧门口,朱晨风停住步伐,冲秦青略微扬起下颌。 秦青乖乖推开门,伸进去一颗脑袋。 这间酒吧是剧组租的,此刻依旧在正常营业,里面有着斑斓的彩灯,激昂的音乐,狂欢的顾客,打碟的dj。这些人刚才都在配合他们表演,而且不拿一分钱。 秦青的脑袋出现在门缝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玩得都很嗨。 “我没看见礼物。”秦青把脑袋缩回来,有些失望地说道。 “你再看看。”朱晨风吩咐道。 秦青只好把脑袋再伸进去。 周琴踮起脚尖往门缝里看,心中满是好奇。朱导会送什么礼物给秦青?一个巨型蛋糕外加一场party?这也太老套了吧! 秦青也在嘀咕:“你要送我什么?一个插着蜡烛的大蛋糕?我没过生日!” 朱晨风笑着低语:“你继续看。” 秦青把脑袋夹在门缝里,耐着性子往下看。 忽然,酒吧里的灯光全数熄灭,音乐也骤然停止,狂欢的客人发出不满的抱怨,还有人吹响口哨引发躁动。 在这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氛围下,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推着一个大蛋糕走出来,庆祝秦青杀青。 “真的是蛋糕啊!”秦青想把脑袋缩回来,去看朱晨风。 朱晨风却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低声说道:“别回头。” 想要回头的秦青只能忍住。 黑暗的酒吧里,顾客们用手机点起一盏盏小灯,营造出萤火流动的氛围。但是这样的景色远远算不上美丽,更达不到欣赏的标准。 “你让我看什么啊!”秦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别嘟嘴。”朱晨风低笑了一声。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在这样的情况下,秦青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听见朱晨风的命令,嘟着嘴的秦青只能舔舔唇,不太满意地轻哼一声。 就在这时,酒吧正中心的舞台投下几根光柱,明亮的光柱里不知何时竟站了五个人。他们有的背吉他,有的拿贝斯,还有的在调整架子鼓和话筒。 四处查看,疑惑询问的顾客们先是静了静,然后便爆发出一片尖叫:“战刀乐队!啊啊啊,是战刀乐队!” 秦青猛然睁大眼睛。 “战刀乐队!”他失口高喊,嗓子因为激动有些破音。 朱晨风低声笑了笑。这就是他的礼物。 光柱里的战刀乐队很快就调好乐器,看着门口的方向,齐声说道:“这场表演献给我们最可爱的粉丝。希望他的人生也能像我们的歌一样。” 前奏慢慢响起,五个人对着话筒浅浅吟唱。 第一首歌——《璀璨》,是祝福,也是预见。 旋律由慢变快,渐渐攀上高峰。五彩斑斓的光点从穹顶洒落,被许多人握在,又被许多人抛开。 一个玫瑰色的光点从潮湿的空气中掠过,投进了秦青明亮的双眼。 他呆了呆,雪白的小脸在兴奋和喜悦中染上了比玫瑰更艳丽的色泽。他缩回脑袋,看向朱晨风,未曾开口眼眶便湿了,上翘的眼尾氲出一片浅绯。 “朱晨风,这是我的礼物吗?”他吸了吸鼻子,不敢置信地问。 朱晨风用指腹揉了揉小孩娇艳可爱的脸蛋。 “你说呢?”他戏谑地勾唇,不肯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最可爱的粉丝,说的肯定是我啊!”秦青呵呵傻笑,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酒吧。 担心他有危险,原本站姿慵懒的朱晨风立刻跟上去,同时摆摆手,把一旁的几个保镖也叫上。 他知道白石不可能无缘无故把秦青保护地这么严密。 战刀乐队的表演向来都是激情四射的。台下的观众已经疯了,开始摇头摆尾,扭动身体。秦青想要挤到舞台边,却找不到缝隙。 忽然,一双大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拉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一双结实的手臂环着他的身体,为他隔绝人潮,开拓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别乱跑。”朱晨风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激动又焦躁的秦青一下子就平静了。 他仰头看向来人。 朱晨风垂眸凝视他,嘴角勾着一抹浅笑。 “走了,去收你的礼物。”他搂着怀里的人,慢慢走到台前。 在这个迷离又狂乱的世界里,不会有人在乎你是什么身份,大家想要得到的只有快乐。 秦青很快乐。 他站在舞台边,近距离地看着偶像的表演,双手高高举起,发出兴奋的喊叫。 “战刀战刀战刀!”他跟着人潮欢呼,不知怎的又转过身,搂住朱晨风的腰,一边蹦跳一边高喊:“朱晨风朱晨风朱晨风!”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但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写着一句话——我很开心! 朱晨风餍足地低笑,一只手环住秦青的腰,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了抚秦青染着红晕显得过分美丽的脸庞。 送出去的礼物得到如此热烈的喜欢,对朱晨风来说就是最好的一份回礼。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涌入酒吧,加入了狂欢的队伍。今天晚上一切酒水吃食都是朱导请客。他们从来没见过朱导为哪个明星安排这么特殊的杀青宴。 一首摇滚刚结束,又一首更激烈的摇滚响彻舞台。战刀乐队的主唱甩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忘情嘶吼。 台下的观众彻底陷入癫狂。 秦青抱住朱晨风,跟着乐队一起唱,又拉着朱晨风在舞池里跳,小脸通红,额发全湿,兴奋得无法抑制。 周琴跟在后面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发了朋友圈,庆祝秦青杀青。 朱晨风抹掉秦青脑门上的汗珠,又理了理对方乱糟糟的头发,完全不嫌脏。看见周围的人想挤过来跟秦青一起跳,他会立刻把人抱进怀里,密不透风地护住。 他终于明白白石为什么要把小孩看得那么紧。换作是他,他也无法容忍旁人的靠近。 秦青像一条小鱼儿,滑不溜秋,蹦来蹦去,却总也逃不出朱晨风的手掌心。他觉得自己玩得很嗨,实则从未离开过朱晨风的怀抱和双臂。 周围四五个保镖都没了用武之地。 “秦青,来跟大家喝一杯!”副导演挤过来,指着舞池边的卡座大声说道。 秦青跳累了,气喘吁吁地答应下来。 朱晨风站在他背后,将他锁在双臂之中,慢慢挪了过去。 看见两人走过来,大家立刻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杯。有人把一杯啤酒递给秦青,却被朱晨风挡开。 “他不喝酒,有没有牛奶?” “来酒吧玩,当然要喝酒!大家一起碰一杯,别扫兴嘛!”副导演的劝说在朱晨风冰冷的逼视下渐渐消了音。 化妆师挤开人群,笑呵呵地递来一杯牛奶。 秦青接过牛奶,高高举起,豪爽地喊道:“干杯!” 他这么一闹腾,尴尬的氛围立刻就消失了。大家纷纷举起酒杯一番狂饮。 秦青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牛奶,假装辣口地嘶了一声,惹得朱晨风低笑不止。 周琴又端来一杯牛奶,摆放在桌上。 朱晨风喝了一杯啤酒,摆摆手让大家好好玩,然后便拉着秦青在角落坐下。他一只手环住秦青的肩膀,另一只手盖住牛奶的杯口,防止有人把不明物体投进去。 正准备时刻盯着牛奶杯的周琴:“……”嗐,是她瞎操心了! 赵龙和一帮男演员兴奋地划酒拳,几个女演员笑嘻嘻地聊着天,其余人也是酒水不断,吆喝不止。 秦青没来过酒吧,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光是喝奶就把自己喝上头了。他软软地倚在朱晨风肩膀上,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朱晨风将他环住,揉进怀里,感觉到手机在震动,便拿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看。 郑桥松:【秦青今天杀青?】 白石:【你不是说秦青还有一周时间才能杀青?】 卫东阳:【我看见副导演的朋友圈了,秦青今天杀青?为什么我不知道?】 朱晨风啧了一声,慢慢打出一行字:【我预估的是一周后杀青,没想到秦青进步很大,拍得很顺利,提前杀青了。】 他把这条信息转发了三次,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 预估错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最清楚秦青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离开剧组。杀青礼物他一早就准备好了,但他不乐意跟那三个人分享。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秦青在他怀里玩得很开心,脸蛋染着绯色,眼眸沾满露珠,漂亮得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玫瑰花。 这样的艳色只有他能触碰。 郑桥松:【我现在就赶回来。】 白石:【艹!你他妈是导演,你连演员什么时候杀青都不知道?】 卫东阳:【你是故意的吗?】 手机不断震动,传来三人的怒火。 秦青全然不知,站起身跟着舞台上的乐队一起摇摆,细腰扭得像蛇一样。察觉到朱晨风在看自己,他回过头,灿烂一笑。 朱晨风也跟着发出低笑,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屁股,这才一一回复短信。 【我们这边快散了,你赶不回来。】 【你不相信秦青的演技?他会伤心的。】 【秦青很担心你,你不想让他知道你对李慧珍只是利用吧?】 信息发出去之后,那三个人都没有再回复。朱晨风摇摇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站在他身边蹦跶的秦青忽然接到一个又一个电话,是那三人轮流打来的。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谁也不会扫秦青的兴。 除了嘱咐秦青注意安全,玩得开心,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朱晨风交叠起长腿,展开双臂搭着沙发靠背,惬意地凝视在自己面前舞动的少年。少年跳累了便瘫倒在沙发里,主动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这个夜晚,一如想象般美妙…… --- 凌晨三点多,秦青被朱晨风送回了家。 看见小孩打开车门准备离去,朱晨风忽然说道:“还有一个多月电影就能全部拍完。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来片场看看。” 秦青回过头,眨眨眼睛:“看别人拍戏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就算我的戏份全部拍完了,我也会每天去片场报道的。到时候你别撵我啊!” 朱晨风这才露出愉悦的笑容。 “我不撵你。” “我可不可以吃剧组的盒饭?” “随便你吃。” “鸡腿还有吗?” “我私人出资给你加鸡腿。” “每天一根鸡腿值几个钱啊,抠门!” “送你杀青礼物的人是谁?说我抠门,你好意思?” “呵呵呵,我不好意思,我错了。”秦青傻笑几声,掐着指头冲朱晨风比了一个心,这才活蹦乱跳地下了车,跑向别墅。 朱晨风久久没有发动引擎,看着小孩进了屋,上了楼,开了卧室的灯,站在阳台上冲自己挥手,这才低低地笑了笑,慢慢把车开走。 “大明星,你回来啦!我他喵的想死你了!你不在,我都瘦了三斤!”996仰躺在飘窗上,前爪抱着手机玩得飞起。 “拍马屁的时候你能不能加点感情?你瘦是因为没日没夜的打游戏,忘了吃饭,不是想我。” 秦青翻了一个白眼。 “下回拍戏我带你一起去,免得你太想我。” “别别别!无论是住房车还是住酒店,空间都太小,还整天被白石和周琴盯着,我怎么打游戏?”996立刻拒绝。 秦青曲起指关节,敲了敲小胖子的脑门。 “快去泡澡吧,热水我都给你放好了。”996晃了晃翘起的后腿,先发制人地说道:“我还是能做一点事的,你别说养我没用!” 秦青揉揉脑门,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泡澡的时候他刷了刷微博,发现李慧珍竟然在大规模起诉网友。这女人脸皮真厚,明明是她自己不检点,还说网友造谣! 气愤之下,秦青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996惊呆了,抬头喊道:“李慧珍没死?” “她活得好好的!怎么?难道剧本里她死了?”秦青的声音同样震惊。 “剧本里她跳楼了!”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出来干嘛?” “万一她真的跳楼了怎么办?那是一条人命啊!” 秦青有些恍惚。他没想到剧本里有人和自己一样惨。 “她跳楼是因为警方要抓她。她帮着卢泉拉/皮/条,用出道的名义把未成年小女孩诱骗到酒店,供卢泉那几个畜生玩弄。卢泉被抓,她的罪行也被查出来,还被记者曝光了。我干嘛要说啊!我才不救这种人渣。” 996抖着胡须,满脸不屑。事实上,除了秦青,它不关心任何人的命运。 秦青愣住了,手指头飞快滑动,看了看李慧珍与网友的对骂,又看了看她洗白自己的通稿,一股恶寒涌上心头。 这样的人虽然罪不至死,但怎么着也得去坐牢吧!她凭什么洗白,又凭什么复出? 冲动之下,秦青竟想也不想就给白石发去一条短信:【李慧珍帮卢泉拉/皮/条!她害了很多未成年人!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找到证据我要去举报她!】 片刻后,白石发来一条短信:【我会处理,你别担心。】 做完这件事,秦青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些冷汗,呢喃道:“如果因为我的举报,李慧珍跳楼了,她算不算被我逼死的?” 996不屑地说道:“你举报她的犯罪行为,你错了吗?” “我没错。”秦青坚定摇头。 “你亏心吗?” “我不亏心。” “那就得了。你做了一件正确的,无愧于心的事,而李慧珍在为她自己的错误买单,就这么简单。”996总结道。 纠结中的秦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傻乎乎地给卫东阳发了一条信息:【对不起,我要举报你的前女友。你别想着她了,她不是好人!】 第171章 7未来影帝34 郑桥松本来想说:不得奖也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吧。 但秦青此刻的一番剖白,让他陷入了有口难言的境地。 白石说的对,现在的秦青是真的很快乐。过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现在的他却朝着一条虽然辛苦却注定是一片光明的道路前进。 他已经长出了一双翅膀,学会了飞翔。 骄傲吗? 郑界松自然是骄傲的。 后悔吗? 难以形容的后悔堆积在心里。 然而,如果秦青需要的是这样一种生活,即使再难耐,再患得患失,郑桥松也只能选择克制。 “你觉得开心就好。”握住秦青有些发烫的手,郑桥松极为温柔地说道。 白石低笑一声,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以前我浑浑噩噩的,你让我拍什么,我就拍什么,每天都盼着早点杀青,总觉得工作很累。但是这一次,就算杀青了,我也舍不得离开片场。跟在朱晨风身边拍戏,我觉得非常充实。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秦青握紧郑桥松的手,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微光。 外面有车驶来,把灯打在他脸上,又快速掠过,照亮了他带着强烈憧憬的面庞。 “我才发现,原来拍戏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我以后要拍很多戏,不是冲着拿奖,而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秦青快活地讲述着。 郑桥松压抑的情绪便被这份快乐感染,慢慢放松下来。当初拒绝秦青时,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趁着现在放暑假,我帮你找几个好剧本。你挑一挑,我们再拍一部戏?”郑桥松揉着秦青细细的十根指头。 “好啊!”秦青兴奋地点头。 白石伸出胳膊,揽住秦青的肩膀,提醒道:“还是等高考成绩出来了再说吧,现在不忙着接戏。” 秦青这个没原则的又跟着点头,表情明显变得紧张。 郑桥松笑了笑,应了一声,眸色却十分暗沉。他知道白石为什么要跟自己唱反调。那个约定越晚实现,对白石越有利。 不知从何时起,秦青身边竟然围满了野狗。白石是一条,就连当初很不喜欢秦青的朱晨风,现在也变得虎视眈眈。 那条预告片刚剪辑出来就送给郑桥松审核过。把露骨的爱意藏在极具破坏美的镜头里,这种事只有朱晨风才干得出来。 他的镜头很宠爱秦青,而他本人呢? 郑桥松微微阖眼,藏起眸子深处的冷光。 —— 回到别墅之后,秦青吃了一点宵夜,又陪着996打了一会儿游戏,这才上床睡觉。 郑桥松把周琴叫到书房。 “《暗夜营救》已经上映,为了争夺票房,秦青会成为很多人狙击的对象。你有做好应对的准备吗?”郑桥松点燃了一支香烟,眉头微微蹙着。 他靠向椅背,露出罕见的疲态,领带扯得有些歪,显出几分颓丧。 周琴绷紧心弦,快速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准备工作,十分轻松地说道:“……所以我不是太担心。郑总您也很清楚,除了同性恋丑闻,秦青是没有黑料的。你把他教得很好。” “同性恋算什么丑闻?”郑桥松眸光锐利地扫了周琴一眼。 周琴头皮一紧,连忙改口:“对,那个不算。喜欢什么人是秦青的自由。” “夸他演技好的通稿不要再发了,免得捧杀他。现在很多人都在等他的高考成绩,你们低调一点。” “好的郑总。” “你联系一下陆殷文,我明天想约他出来吃个饭,你也一起去。”郑桥松轻轻掸掉烟灰,手一抬便把领带完全扯开。 从这个小动作上判断,他现在应该很焦躁。 瞥见领带被随意扔在桌上,周琴低了低头,答应下来。 “您约陆殷文是为了——” 周琴隐约有了猜测。叫上自己陪同,那肯定是与秦青有关。 “他有一个本子打磨了三年,据说拍出来绝对能冲击华鼎奖。我想把本子买下来,让秦青去拍。”郑桥松缓缓吸了一口烟,漆黑眼眸在缭绕烟雾中闪烁。 他今天没能收回那个约定,但他有办法加速约定地完成。 秦青不是想好好拍戏吗?那就把最优质的本子送到他面前。快的话一部戏就能拿奖,慢的话两三年也能成。 “你帮着看一看剧本,以后负责跟陆殷文接洽。我不管秦青是演男主还是男配,他的戏份一定要适合他自己的特色,要便于他发挥演技,要足够出彩。” 郑桥松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漆黑眼眸定定看着周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周琴连忙应诺,又询问了几句,这才离开书房。她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站在楼道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不管秦青是演男主还是男配——这句话的意思是秦青只能是男主或者男配,不能是男三、男四、男五。他的番位要保证。 戏份一定要适合秦青。所以这个本子最好是为秦青量身定做,很多剧情要根据秦青的个人特色做改动,而且改得一定要好。 想到这里,周琴忍不住摇头。看来郑总这次是铁了心要把秦青捧成影帝!揠苗助长不太好吧,秦青才十九岁!拍完戏顶多也就二十。二十岁的影帝可不多见。 “唉,有人生下来就在罗马,有人跑了一辈子也跑不出马圈!”周琴一边下楼一边感叹。 正在上楼的白石听见这句话,眉梢一挑,瞬间就猜到了什么。 “郑桥松在给秦青找剧本?”他沉声问道。 周琴愣愣地点头:“是啊。” “量身定制,冲击华鼎奖?” “对。” “呵” 白石嗤笑一声,脸色难看,却没有再说什么。他越过郑桥松的书房,眸色冰冷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秦青的卧室,掀开被子躺上去。 感觉到熟悉的体温在靠近,半梦半醒之间的秦青马上依偎过去,双手自动自发地搂住白石的脖颈,双腿也缠上了白石劲瘦的腰。 拍戏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白石抱紧这个又软又香的身体,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他不会像郑桥松那样采用迂回战术,他更喜欢把人禁锢在怀里。 --- 《暗夜营救》的票房一直在涨,很快就破了十亿。 开拍前,所有人都说秦青是这部电影里的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上映后大家才发现,秦青竟是最大的惊喜。 他扮演的反派起初还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后来得知真相,人性彻底泯灭,最终与黑暗融合。 一个人物要塑造得丰满就必须添加复杂的情感经历。但朱晨风反其道而行,用层层递进的剧情不断削减着秦青的人性。 这个过程极其残忍,伴随着逐步升级的暴力与杀戮。有别于时下的动作大片,充斥着许多特效镜头,《暗夜营救》所有武打场面都是肉/体和肉/体的碰撞。 血浆、子/弹、淋漓的汗水与滂沱的大雨……很难想象这些并不美好的元素竟然能以爆炸式的美感呈现在观众眼前。 看完电影,所有人只想大喊一声过瘾!印象最深刻的角色不是拯救女儿的赵龙,反倒是杀人不眨眼的秦青。 周琴只发了几篇通稿为秦青做宣传,但网络上夸秦青演技好的文章却铺天盖地。 有人剪辑了视频,把秦青前期的演技和他在《暗夜营救》里的演技做了一个对比,以更直观的方式来展现秦青飞跃式的进步。 很多明星自称顶流,却拿不出像样的演技和一部代表作,以至于顶流竟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贬义词。 以前的秦青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常常被网友拿出来嘲讽。 但现在,他俨然成了顶流中的一股清流,无论是演技还是代表作,都能吊打一众明星。 秦青火了,不靠炒作,不靠水军,靠的是大众的广泛认可。提起他,很多网民甚至会用“演技超神”来形容。 又录完一期综艺,陈子兴坐进保姆车,在庄永月的逼迫下这些夸奖秦青的文章或评论。 “我说过,他会爆红的。”庄永月淡淡开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跟他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陈子兴低头不语,手背浮出几条青筋。 “《冬至》那部戏你没面上。导演说你的表演很生硬。”庄永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手里最好的一个资源,可惜了。” 陈子兴涨红了脸颊,低声说道:“庄姐,我不需要出卖什么。我凭实力也能红,你相信我。” 庄永月嗤笑一声,没有戳破这个天真的想法。 “今天出高考成绩吧?”陈子兴忽然问道。 庄永月瞥他一眼,感叹道:“说你清高,你确实有几分清高。对上秦青,你却满肚子都是算计。你跟他有仇吗?” 陈子兴摇摇头,没有回话,只是不断刷新微博。 《暗夜营救》抢走了绝大部分票房,是暑期档最大赢家。目前很多人在狙击《暗夜营救》,而秦青是最容易被攻破的一个缺口。 他的高考成绩还没出来,网上已经有人在批他不学无术。他去年的高考成绩又被晒出来,接受群嘲。还有人以家长的身份发微博,说这样的明星不值得孩子喜欢,应该减少曝光度。 秦青的粉丝在跟这些人吵架,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化。不知不觉,“秦青高考成绩”这个词条竟然上了热搜。 陈子兴看了看时间,心里满是期待。 秦青一旦高考失利,对他的人气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去年我还在给秦青当助理。”陈子兴回忆道:“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他哭得很惨,英语只考了七十多分。不知道今年怎么样。” “你是希望他考上,还是希望他考不上?”庄永月明知故问。 有嫉妒心才会有上进心,她并不反感陈子兴的黑暗面。 陈子兴摇摇头,又陷入了沉默。他和秦青的官司已经打完了,法院判他败诉,让他赔偿了几百万。汲取了这次教训,他已经懂得有些话不能乱说。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秦青的微博更新了。 陈子兴连忙低头查看,发现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一个站在画面之外的女人提高音量说道:“你的艺考成绩是96.5,全国第一,你的高考成绩是547,稳稳上中戏。恭喜!” 秦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蹦三尺高,抱住郑桥松开心地大喊:“我考上了!” 放开郑桥松之后,他又抱住另一边的白石,再度大喊:“我考上了!我要上中戏了!” 白石抱着他转了一圈,沉沉地笑着。郑桥松伸出手,揉了揉秦青的脑袋,脸上满是温柔。 画面里炸开一朵朵特效烟花,并打上了一行字幕——【我考上了!】 一时之间,评论区满都是点赞、夸奖、鼓励、恭喜的声音。等着黑秦青的人可能连通稿都买好了,却只能废在手里。 【我们家宝宝不仅演技好,还是学霸啊!】 【这个成绩在艺考生里能排前十吧!】 【比去年进步太多了!好励志啊!】 【这么努力上进的孩子,哪个家长不喜欢?说秦青是劣质偶像的人现在打脸不?】 【以后再有人说我家宝宝不学无术,我就把成绩单甩在他脸上!】 秦青的粉丝终于扬眉吐气了,把那些喷子和黑粉打得不敢冒头。 秦青发完视频,紧接着又发了一条微博,简单三个字,却溢满骄傲——快夸我! 他没有任何人,但郑桥松马上就转发了这条微博,回复了两个字——夸你。后面配上一个摸头的表情。 白石也马上转发,回复道:【我家的小学霸!】 朱晨风也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秦青坐在小马扎上,拿板凳当书桌,认真做数学试卷。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远处还有赵龙和一群演员在拍戏。 周围的环境是肉眼可见的恶劣和吵闹,却完全不会让秦青分心。 在这段视频上面,朱晨风配文道:【这张漂亮的成绩单是你用专注和勤奋换来的。你一定会前程似锦。】 郑桥松、白石、朱晨风,这三个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在他们的引领下,更多明星转发了这条微博,配上一句句或热情或肉麻的夸奖。 别的考生用谢师宴来庆祝自己高考顺利,秦青的庆祝方式却格外盛大。几乎整个娱乐圈都加入了这场祝福仪式。 别的顶流跟秦青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庄永月似笑非笑地说道,“除了环球娱乐,大概整个娱乐圈都被惊动了。” 陈子兴面色苍白地刷着微博。 的确,除了环球娱乐的明星,别的明星都在转发微博。秦青的好人缘都是资本买来的。没有郑桥松,没有白石,没有朱晨风,他算什么呢? “你缺的就是资本的力捧。”庄永月见缝插针地敲打陈子兴。 “咦!”她目光一凝,露出几分惊诧。 “怎么了?”陈子兴抬头看去。 “卫总也转发微博了!”庄永月不敢置信地说道。 环球娱乐跟郑桥松的庆丰娱乐是死对头!为什么卫总会祝福死对头的艺人? 陈子兴连忙找到卫东阳的微博,却见那人发了几个放烟花的表情,配文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后的路还很长,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走得很稳。】 这句简单朴实的话暗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倘若秦青走得不稳,摔倒了,卫东阳会不会伸手去扶?从字里行间看,他会的。 秦青没有马上回复,但环球娱乐的艺人们却好像看见了一盏信号灯,连忙加入了送祝福的队伍。 这一下,整个娱乐圈都被惊动了。 庄永月马上转发微博,送出了诚挚的祝福。 “这个秦青真是不简单呐!连卫总这条线他也能搭上。”庄永月摇摇头,嘴里发出感叹,“之前我预估错误了。我说秦青能上一线还是有些保守,不出三年,他会是超一线。” 庄永月瞥了陈子兴一眼,提醒道:“你还不转?” 陈子兴僵硬的双手微微一颤,这才转发微博,送出祝福。 --- 郑桥松带着厚厚一沓剧本回到家。 秦青这几天玩嗨了,拍戏时减掉的体重略有回升,脸颊又带上了婴儿肥,肚子上的腹肌融成一团软肉,白白的,嫩嫩的,跟着呼吸一起一伏,非常可爱。 他仰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玩游戏,怀里压着一只胖猫,双脚摆在白石大腿上。 白石一边操作电脑一边捏着秦青圆润的脚趾。 郑桥松压下妒意,柔声说道:“我带了一些剧本回来,你看看。” “这么多啊!”秦青惊呼着坐起身。 白石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伸手拿了一个剧本。 陆殷文?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他挑眉。 “陆殷文的剧本你也能拿到啊!”秦青把脑袋伸进白石臂弯里,吓得两眼呆滞。 陆殷文可是圈子里最有才华的编剧,号称拿奖专业户,中英文写作都很牛逼,还曾得到过一次奥斯卡最佳编剧提名。华鼎奖最佳编剧他更是拿到手软。 “这个本子我得好好看看。”秦青一把夺过剧本,哗啦啦地翻页。 郑桥松笑了笑,露出满意的神色。 白石点燃一支烟,眸色冰冷地看着对面。郑桥松的心思太好猜了。秦青想要慢慢磨炼演技,不那么热衷拿奖,郑桥松就把奖杯硬塞进秦青怀里。 他要让秦青提早完成那个约定,进而兑现他的诺言。 时间不多了啊。白石在心里慢悠悠地感叹。 “咦,这个剧本怎么也在?”996用爪子刨了刨放在最顶上的一个剧本。 看来郑桥松是按照剧本的质量优劣来排序的。越优秀的剧本他就越往上面放,这样便于秦青做出选择。当然,就算是垫在最底下的剧本,也是别的明星想也不敢想的资源。 “什么剧本?”秦青放下陆殷文的剧本,看了看996刨出来的剧本。 “卫东阳,王旭涛?”他呢喃着念出两个名字。 王旭涛同样也是圈里赫赫有名的金牌编剧,他和卫东阳联手写了这个名叫《深瞳》的剧本。 “就是这个剧本把陈子兴送上了影帝宝座!”996非常惊讶。它不明白这个剧本怎么会到秦青手里。 “卫东阳的剧本怎么投到你这里来了?”白石警觉地问。 郑桥松点燃一支烟,淡淡说道:“这个项目规模很大,他邀请我投资。他和卢泉不是一路人,可以合作。” “你答应了?”白石拧眉道:“这个人忽然杀进娱乐圈,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郑桥松瞥了秦青一眼,“这个本子真的很优秀,是所有本子里最适合秦青的。你看过就知道了。” 白石烦躁地抽了一口烟,语气有些无奈:“有复印件吗?我看看。” 无论郑桥松打什么主意,卫东阳那人又如何居心不良,白石都没有理由阻挠秦青的事业。秦青热爱的东西就是他必须支持的。 郑桥松瞥向站在一旁的周琴,周琴马上去书房打印剧本。 秦青不知不觉已经看入迷了。996趴在他怀中,也在看剧本,圆眼睛里满是惊讶。 “不对啊喵!这个剧本明显不对!” “哪里不对?明明写得超级精彩!” “原来的剧本不是这样的!陈子兴拿到的剧本,主角只有一个,是人格分裂者。现在这个剧本,主角却变成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天真善良,性格懦弱。哥哥从小就心理变态,邪恶狡诈,被父母送去治疗。两兄弟长大之后因为一场车祸,互相取代了对方。” 996看完大纲,不由感叹:“这个剧本升级了!剧情的惊险度,悬疑感,矛盾冲突和密集的反转,都比原来的剧本好上太多!你要是接了这部戏,你绝对能拿华鼎奖!一人分饰两角,想想就刺激!” 秦青没有思考过剧本为何会升级。他快速看完大纲,对这个故事喜欢地不得了。 “我就要演这个!”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渴望:“我要演这对双胞胎!” “好,我跟卫东阳去说。”郑桥松立刻点头。 白石用力吸了一口烟,终是没有阻挠。 另一头,陈子兴也拿到了剧本。 “这是所有人疯抢的一个饼,谁拿到,谁就会爆火。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剧本了。”庄永月感叹道。 “庄姐,我要去试镜!我一定要拿到双胞胎这个角色。我预感到我会红的!演完这部电影,我能红过秦青!”陈子兴脸颊涨红,呼吸急促。 心里有一个声音急迫地告诉他,无论使用何种方法,这个机会一定要得到! 第175章 7未来影帝38 看着台下乌泱泱举起的手臂,秦青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就说我没模仿陈子兴嘛,一切都是巧合。”他举起话筒咕哝了一句,大眼睛带着信赖和得意,亮闪闪地看着朱晨风。 其实这一句,他大可不必在台上说,这样显得很较真。 但他非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朱晨风没有徇私,而是有着自己的判断。朱晨风还是以前那个朱晨风,保有着坚硬的底线和原则。 秦青放下话筒,冲朱晨风眨了眨眼,明明没有再开口,额头却写着一句话——我给你长脸了吧? 朱晨风缓缓拊掌,低低地笑了。 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样是很容易被拐走的。郑桥松和白石若是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这个大宝贝,他就要出手了。 卫东阳、郑桥松、白石,都开始鼓掌,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在他们的带领下,剧院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谭尚喜哈哈一笑,也跟着鼓掌,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秦青和别的那些资本宠物不一样。这人纵然长得如此漂亮,也并非只靠美貌来获取资源。谁能想到他竟然真有演技,临场发挥能做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得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改变了。那些微妙的,隐藏在心中不敢言说的猜忌,怀疑,鄙视,都消失了。 当秦青宣称他没有模仿陈子兴时,这句话竟然带着难以反驳的说服力。 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大结局改写成这么高级的一个版本,秦青的演技、灵气、创造力和爆发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不选他,难道选陈子兴吗?明明长相和气质都不差,但是与秦青站在一起时,陈子兴却显得那么黯淡、灰败、阴沉,与剧本中闪闪发光的两个角色截然相反。 朱导说要选择外形更合适的演员,这么一对比,果然还是秦青更合适。 在一浪又一浪的掌声中,陈子兴脸色苍白,极度难堪。他出卖自己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很不甘,可是又能如何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青到底有没有模仿自己。秦青赢下这场试镜,靠的是实力。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及灭顶的绝望,让陈子兴几近晕厥。但他咬咬牙,坚持在台上站定。 脸已经丢光了,里子不能再去丢。 但朱晨风显然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举起手,示意大家停下鼓掌,朱晨风看着陈子兴说道:“男一号和男二号都由秦青扮演,这个结果你接受吗?” 陈子兴扯开一抹苍白的笑容,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接受。” “演到最后三分钟的时候,我还在你们之间犹豫,因为你们的演技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朱晨风翻看着笔记本,语气漫不经心,言辞却颇为伤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你没接住秦青的戏。你不是演技不好,只是灵气不够。秦青的即兴发挥可以让我眼前一亮,而你一直被禁锢在剧本里,缺少自主性。我喜欢跟有创造力的演员合作,谢谢你的参与。” 陈子兴最厌恶的事,就是把自己拿出来与秦青进行比较。 私底下,他会恨得发狂。可是站在台上,他又能如何?他只能笑着点头,装作真心实意地对秦青说一声恭喜。 秦青连一句谢谢都没回。陈子兴给他的感觉怪怪的,像鬼魂一样阴森。他躲都来不及,才不会跟对方说话呢。 秦青指了指自己胸口,笑开了花:“双胞胎给我了?” 他需要从朱晨风这里得到确认。 “怎么?你不想要?那我给别人?”朱晨风挑着眉梢逗弄一句。 秦青慌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特别想要!谢谢朱导,谢谢朱导!”他弯下腰,连鞠了三个躬,漂亮的脸蛋泛上兴奋的红晕。 他开心的样子很有感染力,能让那些赠给他礼物的人得到最为直观的享受。 朱晨风愉悦地笑了,招招手,让秦青赶紧从台上下来,别耽误别人试镜。 秦青一溜小跑,下了舞台,跑到朱晨风跟前,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热情地抱了抱这个人。 朱晨风愣了一秒,然后就低笑着抱紧小孩,手掌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 卫东阳微微倾身,目光暗沉地看着两人。 放开朱晨风之后,秦青跑到卫东阳跟前,俯下身抱住对方的脖子,小小声地说道:“嘘,不要告诉别人我从你这里偷题了。过后我请你吃饭。” 卫东阳阴鸷的眼眸亮起微光,嘴角也挂上了愉悦的弧度。他回以拥抱和温柔的低笑。 秦青这才放下心来,活蹦乱跳地回到郑桥松和白石身边。 今天这场试镜太刺激了。用实力赢得的胜利,滋味果然很美妙。 秦青抱起996,用力揉搓了两把。与此同时,他的脑袋也遭到了郑桥松和白石的揉搓。 另一边,陈子兴浑浑噩噩地回到原位,失魂落魄地看着舞台。 “我说过了,这事能不能成,最后还得看你自己。你的演技在同龄人里算是出类拔萃,但是没有办法,秦青的确比你强太多。他很有灵气,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演技让人不得不服。”庄永月就事论事地说道。 这些话,无疑是一把把刀子,刺进陈子兴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 “庄姐,谭总那里还有办法吗?” 一旦走过捷径,对特权产生了依赖和崇拜,或早或晚,一个正常人总会变成欲望的奴隶。 庄永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陈子兴的变化。这种变化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控制一个人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控制一个奴隶只需拽一拽手里的绳子就行了。 “试镜结束后,我们把谭总约出去聊一聊,看看他怎么说。”庄永月暗示性地看了陈子兴一眼。 陈子兴身体一僵,却没有再抗拒,只是沉默点头。 --- 试镜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陈子兴和庄永月顺着人潮往外走。 秦青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怀里抱着一只胖猫,叽叽喳喳地跟白石说着什么。白石的朗笑声隔了很远都能听见。 到了剧场外面,郑桥松把挂在自己西装口袋上的墨镜摘下来,戴在秦青脸上。白石往秦青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顺手揉了揉秦青的脑袋。几个保镖迎上来,把秦青保护在中间,用身体挡住偷拍的镜头,严严实实送上车。 那阵仗,那派头…… 几个超一线明星只能站在一旁,等秦青的保姆车走了才敢让司机把自己的车开过来。 哪个圈子阶层分明,不可逾越?娱乐圈无疑是其中之最。待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从一开始就被贴上了各式各样的标签,处在不同的阶层。 十八线、二线、一线、超一线…… 被人明晃晃地标记之后,谁能服气?谁不想着爬到更高处,看更美的风景? 陈子兴的眼珠爬满血丝,面容灰败又憔悴。 庄永月皱眉道:“别看了,短时间内你只能仰望他,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子兴收回目光,没有吭声。 “他有资本力捧,你呢?”庄永月不放过任何一个敲打陈子兴的机会。 她看了看手机,说道:“谭总约我们在银星见面。你知道去了那边要怎么表现吧?” 陈子兴沉默半晌,终是点头:“知道。” 银星会所的私人包间里,谭尚喜正慵懒地喝着红酒,露骨的目光扫过陈子兴的每一寸皮肤。 “你演技不错,很有潜力。以后多拍几部戏,名气自然就上去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陈子兴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紧张到手心冒汗。 庄永月推了陈子兴一把,催促道:“还不快敬谭总一杯!谢谢谭总赏识你!” 陈子兴想要去拿红酒杯,庄永月却递给他一杯威士忌。 红酒不容易醉,烈酒却能很快迷乱一个人的神智。庄永月的用意不言而喻。 谭尚喜低声一笑,露出惬意的表情,翘着二郎腿的脚尖来回轻晃,蠢蠢欲动。 陈子兴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黏稠与灼热,以及那些缠绕过来的恶心目光。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失去了拒绝的资格,因为他求别人办的事,别人都已经办到了,最后事情没成,只是因为他实力不济。 难堪,屈辱,无可奈何……陈子兴端起威士忌,狼狈地喝了一口。 他苍白的脸颊很快浮上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心中的欲念如火般灼烧。 既然要付出代价,他为什么还固守着矜持?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吗? “谭总,我想演《深瞳》的男主角。你能帮帮我吗?”陈子兴放下酒杯,直言不讳地问道。他仰起微红的脸,露出纯真、可怜、懵懂无辜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是他一直在模仿秦青,而不是秦青在模仿他。 谭尚喜眸光微闪,果然被这个笑容迷住了。他把交叠在一起的腿叉开,身体前倾,专注地凝视着陈子兴这张脸,呼出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捏住陈子兴的下颌,目光里带着欣赏和沉迷。 陈子兴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引起了谭尚喜浓烈的兴趣。这人能量巨大,一定会有办法吧? “我可以给你很多资源,唯独这部戏不行。” 然而谭尚喜的回答却出乎了陈子兴的预料。他满怀期待的心直直坠入谷底。 “为什么?”他失口问道。 “秦青背后的资本太强大。你以为我一个人可以对抗郑桥松、白石和朱晨风吗?而且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谭尚喜捏着陈子兴的下颌,左右晃了晃陈子兴的脸,笑着低语:“这个剧本其实是你的老板量身为秦青打造的。秦青刚拍完《暗夜营救》,还沉浸在杀手那个角色里。他扮演哥哥几乎没有难度。而弟弟的角色,他完全可以演他自己。卫东阳已经说了,写剧本的时候,他代入的就是秦青的脸。他属意的男一号男二号,自始至终只有秦青。想要演这部电影,你不用在我这里下功夫,你要先说服你的老板。” 卫东阳是一个轻易能被说服的人吗? 谭尚喜摇摇头,喝了一口红酒,志在必得地笑了笑。他知道陈子兴没有办法打动卫东阳,最后只能来求自己。 陈子兴听愣了。 恍惚中,卫东阳站在秦青身后,把那个人牢牢圈在怀里,一边控住脖颈,一边温柔抚摸对方脸庞的画面浮现在陈子兴的脑海。 那种引而不发的欲念、想要侵占的渴望、涌动在温柔之下的霸道和贪婪,以及滚烫的爱意,竟然这么迟才被发现! 原来如此!卫东阳也爱上秦青了?他不是直男吗? 秦青的魅力真有那么无法抗拒? 陈子兴像是遭到了最惨重的打击,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他一直都以为是自己的真面目被卫东阳发现才会遭到冷待。 现在看来,那些厌恶,排斥,打压,都是因为自己伤害了秦青吧? 这个醒悟来得太迟,让陈子兴嫉恨欲狂。他曾经那么迷恋卫东阳,却碍于对方是直男而退怯了。可是到头来,卫东阳这个直男却轻易被秦青掰弯! 秦青他到底凭什么啊! 不甘、嫉妒、仇恨……从未有过的黑暗情绪把陈子兴整个儿吞噬。 于是,当谭尚喜摆摆手,把庄永月遣走时,陈子兴没有提出反对。谭尚喜反锁房门,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走过来时,陈子兴没有抗拒。谭尚喜把陈子兴推倒在沙发上,俯身吻来时,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陈子兴一个人在沙发上醒来。 他的身体像散了架一般难受,面容也显得异常灰败,像是丢掉了半条命。可他眼睛里却闪烁着诡异而又火热的亮光。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扮演了《深瞳》的男主角。那个剧本和现在这个剧本很不一样,男主角是双重人格,不是双胞胎。卫东阳执导了这部电影,给了他最高的片酬,最多的便利,最特殊的优待。 而秦青竟然死了!他的脸被割成了一块块的零碎,又像拼图一般组合成一张恐怖又怪异的脸,嵌入画框,放在美术馆里让人欣赏。 梦里的陈子兴站在画框前凝视那张破碎的脸,心里泛起病态般兴奋的涟漪。 《深瞳》上映之后,票房高达几十亿,而陈子兴凭借这部电影站上了华鼎奖的领奖台。当他举起奖杯时,穹顶之上有许多光柱投射而来,落下一片辉煌。 四周是看不清的黑暗,黑暗中有海啸一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扑打。 陈子兴是笑着睁开眼的。明明只是一个梦,他却觉得那才是真实!如果没有秦青,自己一定能参演《深瞳》,进而走入那片无人能及的辉煌! 如果没有秦青,如果没有他…… 陈子兴在心里反复品味这句话,眼神慢慢变了。 --- 秦青受伤了。 事发当天他就住进了医院,没有发通稿,也没有宣传炒作,一切都静悄悄的。 但他的病房里却并不安静。 郑桥松脸色铁青地坐在床边,握着水果刀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心中的恐惧,又像是在控制无处宣泄的怒火。 朱晨风仔细看了看小孩裹着纱布的膝盖,然后睨向白石,冷笑道:“白总,你在中东的战火里都能保住我的命,却不能在农场保住秦青的膝盖?你要是不行,我就另外给秦青找几个保镖。” 白石尚且没有回应,郑桥松冷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你给秦青换保镖?请问你和秦青是什么关系?” 在场所有人,只有他与秦青的关系是确定的,名正言顺的,另外这些人都是野狗。 “电影开拍了,他跟我相处的时间比你长。我在片场给他安排几个保镖,用不着征得你的同意。”朱晨风伸出手,帮秦青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秦青躺在病床上,痛到双眼发直。这些人到底在吵吵什么啊!他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996蹲坐在秦青脑袋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好戏。 “你上哪儿找保镖?最好的保镖都在我的公司里。”白石冷笑道。 “最好的保镖?就你?”朱晨风指着秦青的膝盖问道:“你就是这么保护秦青的?” 剧痛在慢慢消退,秦青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怪白石,是我的错。”他虚弱地说道:“我在农场里拍综艺,白石没有办法跟着我。小桃把护膝递给我的时候,我也没多想,我哪儿知道护膝里藏着一颗钉子呀!” 说完这些话,秦青眉头一皱,用力吸了一口气。 “疼疼疼!麻药过去了!”他揪住自己头发。 朱晨风连忙握住他汗湿的手。 郑桥松立刻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握住秦青另外一只手。 白石满脸愧疚地跑出病房,去找医生。 医生很快就来了,检查过后确定没什么大问题。 “钉子差一点就插进骨缝里去了,□□之后肯定会疼一阵子,能忍尽量忍,忍不住了就吃一粒止痛药。伤口愈合之后也不要做剧烈运动,至少修养三个月。” 医生慎重叮嘱,放下一盒止痛片就走了。 秦青脸色惨白地呢喃:“要修养三个月?可是一个月之后《深瞳》就要开拍了呀!” 他握紧朱晨风的手,神情里满是慌张:“朱晨风,剧组不可能为了我等上三个月的,我该怎么办?” 剧组已经招工完毕,场地也都租好,每天都在花钱。如果为了等待秦青,平白拖上三个月,耗资将是巨大的。原本的预算至少要增加40。 这样的浪费,对于哪一个项目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卫东阳和郑桥松是最大的投资人。他们的亏损肯定也是最多的。 这样一想,秦青便放开了朱晨风的手,装作轻松地说道:“我会主动辞演的。正好我也累了,想休息一阵儿。” 拍完《暗夜营救》之后,秦青一直没有接拍别的电影,休息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他说他累了,不过是一种安慰人的话。 朱晨风看向郑桥松。 郑桥松拿出手机给卫东阳发信息。 白石嗓音沙哑地说道:“你辞演干什么!让剧组等!损失的钱我给你赔!” 妈的,今天这事他想想都觉得窝火!他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有人当着摄影机的面也敢对秦青下手。 工作人员分发的护膝,白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交给秦青。 没想到秦青觉得碍事,只把护膝塞进口袋,没有戴上。节目开始录制后,秦青在农场里躲避黑衣人的抓捕,他的一个圈内好友让他戴护膝,他才发现自己的护膝在奔跑中弄丢了。 那个好友刚好多出一副护膝,就给了秦青。秦青戴上之后也没发现问题,后来在奔跑中摔了一跤,跪倒在地,膝盖就被弄伤了。 白石看见医生把护膝剪开,拿出一颗生锈的钉子时,目光凶狠地仿佛要杀人。 妈的!让他抓住下手的人,他要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们让财务算一算,一切损失我来赔!让剧组等着,秦青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开拍。”白石很想抽烟,却不敢熏着秦青,只能把不曾点燃的香烟咬在齿缝之间。 他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情绪十分暴躁,像一只等待扑杀猎物的猛兽。 伤害秦青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双胞胎那个角色。陈子兴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另外那十几个竞争者也都有嫌疑,要一个个排查! 白石拿出手机,飞快下达指令,英俊的脸庞露出前所未有的狠戾之色。 秦青忍着痛连连摆手:“不要为我浪费钱!也不要让所有人等我一个!你们正常开拍就好了。让陈子兴去演吧,他的演技也很好。” “你说的是真心话?”朱晨风捏了捏秦青苍白的脸蛋。 秦青拧眉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谁轻谁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一个角色而已,没了就没了,让你们为我赔钱,那是绝对不行的。你们重新选角吧,不要为了我耽误宝贵的时间。” 朱晨风揉着小孩的脑袋,眼眸里满是温柔。见多了为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只有面对秦青的时候,他才能完全地放下戒备。 郑桥松坐上床沿,把隐忍着疼痛和失落的秦青抱进怀里,轻轻拍抚。 “我给卫东阳发信息了。不管是三个月、半年,或是一整年,我都让他等着。属于你的角色谁也抢不走。痊愈之后你好好演,争取打破票房纪录,把我的损失补回来。” 损失就是损失,赚再多钱都补不回来,但郑桥松不会告诉秦青这一点。 “只有你才能演好那两个角色,换了别人效果大打折扣,到时候观众不买账,这部电影说不定会赔钱。我相信你,你相不相信你自己?”郑桥松垂着眸子,无比温柔地询问。 秦青眼眶红了,把泫然欲泣的脸埋进郑桥松怀里,闷闷地点头。 朱晨风啧了一声,暗怪自己不像郑桥松这样会说话。 白石拧拧眉毛,心里不爽,见秦青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又觉得这点不爽完全可以忍耐。 第178章 7未来影帝41 陈了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尖锐的疼痛感从脸部传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五官,把眼珠揉碎,嘴巴割开,鼻子削掉。 模糊的神智慢慢变得清醒,恐怖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一群警察把门打开,冲入仓库,当他欣喜若狂地认为自己终于得救时,吊着他的绳子竟忽然断裂。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落在那些竖起的碎玻璃上。 疼痛........... 密密麻麻的疼痛。 绝望的疼痛….... 回忆终止,陈子兴双手颤抖地碰了碰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却是一层纱布。 疼痛还在,恐惧还在,绝望更甚!他毁容了! “不会的,只是扎了几块碎玻璃而已,不会的!”陈子兴想摸自己的脸,却又不敢,只能举着双手发出自欺欺人的吟语。 他的嗓音异常沙哑,像是被人灌了满喉的火炭。 “你的脸已经毁了。”光线昏暗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女声,然后,沙发旁的落地灯被打开,庄永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庄姐?”陈子兴呢喃地喊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庄永月点燃一支细长的烟,并没有顾及陈子兴的身体,也没有询问对方介不介意。 “我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听哪个?”她语气淡淡地说道。 面对已失去价值的商品,她就是这个态度。 陈子兴浑浑噩噩地说道:“好消息。” 他以为好消息是自己的脸伤得不重,可以恢复。 “好消息是公司跟你和平解约了。你欠公司的钱从综艺尾款里扣,违约金公司不要了。你自由了。”庄永月红唇微启,徐徐吐出一口薄烟。 陈子兴愣住了,本就浸泡在极度痛苦中的心脏,猛然裂开几条血淋漓的口子。 什么叫做他自由了?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公司与他解约,这不是自由,是抛弃!之前他录综艺拿到的酬劳,公司和经纪人收走了九成。如果失去工作,剩下的尾款至少可以让他不被饿死。 可是就连这最基本的保障,公司都要拿走!公司根本没给他活路! 这算什么好消息! 悲愤欲绝,怒火中烧,这样的情绪让陈子兴稍微从绝望中抽离。 “坏消息呢?”他握紧拳头问道。 “坏消息是,医生说你脸上的伤口太多太深,一定会留疤,就算是动手术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庄永月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来我已经帮你拿到了一部古偶剧的资源,还是男一号,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把未曾抽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庄永月站起身懒洋洋地说道。 她手里掌握着很多资源,少了一个艺人,再物色一个就是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这类商品。 看着她无情的背影,陈子兴嗓音沙哑地喊道:“这不是意外!我是被秦青的粉丝绑架的!” “什么?”庄永月猛然回头。 她对陈子兴的遭遇没有兴趣,但如果事情牵扯到秦青,那么她就可以借机炒作一波,再利用陈子兴赚取最后一点流量。 秦青那么红,蹭他的流量稳赚不赔! 一瞬间,庄永月想到了很多商业炒作的方案。 她能想到的,陈子兴暂且还没想到。但他明白,这件事如果捅出去,一定会对秦青造成极大的危害。绑架他的人是秦青的粉丝,秦青难道没有责任吗? “绑架我的人叫血色蔷薇,是秦青的粉丝。他是个疯子!之前我泄露了秦青的隐私,被秦青告了。这件事秦青那边没有宣传,但血色蔷薇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开始给我发威胁短信!有些短信会自动消失,有些短信还在,我给你看!” 陈子兴摸索枕头,四处寻找手机。 庄永月从自己包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过去。这是医生在陈子兴的口袋里找到的,动手术之前交给了她。 陈子兴连忙接过手机,翻出那些短信。 “你看,你看!” 短信都是不明号码发来的,根本无迹可查,但内容却十分惊悚。 【为什么你要伤害秦青?你想死吗?】 【一颗罪恶的心应该搭配一张丑陋的脸,你要小心了。】 【你烧的水开了。】 【我在看着你。】 陈子兴几近崩溃地说道:“后面那两条短信你看见了吗?当时厨房的水烧开了,我没注意,还在玩手机,这条短信就发送过来了。我跑进厨房,发现水真的烧开了。这个血色蔷薇在监视我!为了秦青,他要报复我!他是个变态!我会变成这样都是秦青害的!一切都是秦青的错!” 沙哑的声音慢慢变得尖锐。陈子兴浑身颤抖,被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在纱布下微微抽搐。 只要一开口,他就能感受到更为剧烈的疼痛。但他必须要说! 他已经这样了,他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他好不了,秦青也别想好! “庄姐,你帮帮我!”他哽咽低语,眼眶里满是绝望的泪水。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庄永月还在翻看那些短信,未曾抬头。 “你把消息放出去,你告诉大众我是被秦青的粉丝害成这样的。” “可他伤害你,是因为你泄露了秦青的隐私,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庄永月抬眸扫了陈子兴一眼,目光非常锐利。 “泄露秦青隐私那种小事,能跟我被毁容相比吗?” 陈子兴的情绪非常激动:“被迷晕之前,我听见血色蔷薇说我不该跟秦青抢角色,这才是我被绑架的主要原因!我威胁到了秦青的事业,所以那个变态要帮秦青除掉我!” 这件事是真的,他的确听见了,没有胡说。 但他隐瞒了自己怂恿血色蔷薇去绑架秦青的事。他与血色蔷薇的聊天记录早在暗网中被清除了,就算血色蔷薇站出来指控他,谁又会相信呢? 一个变态的话是没有公信力的。 “反正我已经毁了,我不怕被网友骂。只要能把秦青拖下水,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庄姐,你帮帮我!” 陈子兴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被爆出黑点也无所谓,他要拖着秦青一起下地狱! 庄永月定定地看了陈子兴好一会儿,颔首道:“可以,但你要跟我签个合同。我帮你炒作,所得收益我要分走八成。” 陈子兴没有丝毫犹豫:“好!” --- “秦青,别玩手机了,医生带你去做检查。”白石大步走进病房,抽走了秦青的手机。 “做什么检查?”秦青眨了眨大眼睛,有些懵。 他不是昨天才拍了片子验了血吗? “我也不知道,你听医生的就是了。”白石把秦青抱下床,小心翼翼地放在轮椅上。 “裤子怎么这么短!” 秦青一坐下,小短裤就卷上去一截,箍着肉呼呼的腿根,脂玉一般细腻的腿肉微微鼓出一圈,嫩得像是牛乳做成的果冻。 白石眸色暗沉了一瞬,嗓子也有些发痒,视线更是无法从这双明明很纤细,却又格外有肉的长腿上挪开。 身后传来房门开启的咔擦声。 白石立刻回神,用指尖勾住短裤的边,往下拉了拉,然后扯过毛毯盖在秦青腿上。直起腰时,他额头竟冒出一些热腾腾的汗珠。 郑桥松带着两个护士走进来,催促道:“去体检。今天要做很多项目。” “要抽血吗?”秦青乖乖坐在轮椅上,一只手压着毛毯,一只手抓着白石的手,睁得大大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一副我很害怕,但我要坚强的表情。 郑桥松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走上前揉了揉小孩又养出一些软肉的脸蛋。 “别怕,今天的检查不用抽血。” “我只是随便问一句,我才没怕!”秦青放开白石的手,恢复了精神奕奕的状态。 两名护士笑着走上前,在几个保镖的跟随下把秦青推出病房。 到了走廊外面,秦青总觉得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像是审视,又像是质疑,还带着一点谴责。 但他来不及多想,两个护士姐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攀谈,很快就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郑桥松和白石待在病房里,没有跟着一起去。如果秦青观察力足够敏锐,他会发现这是不同寻常的。但他习惯了不动脑子,所以很容易就被哄骗了。 “你现在还认为血色蔷薇是卫东阳吗?”郑桥松把手机放在桌上,面容冰冷。 白石点燃一支烟,凶狠地抽吸着。 手机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是陈子兴在病房里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 访问开始之前,记者先去采访了陈子兴的主治医师,让对方介绍一下陈子兴伤得有多重,最后还把陈子兴毁容的照片用特写镜头展示出来。 照片里,陈子兴的脸被玻璃渣子割裂,一条条血痕,一个个血洞,移了位的五官破碎得像是一幅被踩烂的面具。 画面太有冲击力,几乎马上就激起了大众的同情。 观看采访的人越来越多,谴责的声音也越来越激烈。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引发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不仅整个华国都在关注事情的进展,很多外国媒体也在追踪报道。 陈子兴的采访视频一出来,点击量瞬息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哪怕是娱乐圈最有号召力的超一线巨星也没有他这样的关注度。 他以另外一种方式火了,而且还是大火特火。 陈子兴还在讲述自己被绑架的过程,以及吊在半空等待救援的绝望感受,声音十分难听,惹得记者红了眼眶。 白石隔着冷灰色的烟雾,用狠戾的目光看着屏幕中的陈子兴。 “如果血色蔷薇是卫东阳,他让陈子兴接受采访一定还有后手。我们可以再看看。” 白石的语气非常平和。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越是被激发了凶性,他就越是会让自己头脑冷静。大型猛兽向来如此。 “那就再看看吧。我让公关部暂时别做回应。”郑桥松的语气也很淡。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控,除非在秦青面前。 这段采访视频是凌晨站的热搜头条。关注度和讨论度都高得离谱。 秦青的微博账号早就被群情激奋的网民攻陷,只是秦青太爱睡懒觉,错过了舆情发酵的时段,醒来后开了手机玩游戏,也没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推送。 他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遭到了全民网暴。 采访视频还在继续。 陈子兴讲完自己的绝望,声音颤抖地说道:“陷入昏迷之前,我听见那个绑匪说只要毁了我,就不会有人跟秦青抢角色了。” 听见这句话,记者明显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这可是警方都还没透露的消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莫过于凶手的身份和动机,这次采访价值太大了! 记者立刻开始追问。 陈子兴磕磕绊绊地说了自己辞职之后不小心泄露了秦青隐私,以至于被秦青告上法庭的事。 他把那些威胁短信展示给记者。 记者让摄影师拍了好几个特写。 恶毒的诅咒,恐怖的威胁,时时刻刻的监视与跟踪,不知道潜伏在何处的致命危险……通过这些短信,观众窥见了陈子兴所遭受到的折磨。 原来凶手竟是因为太过迷恋秦青,认为陈子兴会伤害秦青才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真是什么样的偶像就会有什么样的粉丝。平日里,秦青的粉丝就很护主,攻击性也强,没少被路人嘲讽说他们是一粉顶十黑。 如今这个变态粉丝一出来,大众对秦青的印象就更恶劣了。 正是因为秦青对粉丝不加管束,才会让事态严重到这个地步!秦青应该对此负责! 这样的弹幕密密麻麻出现在公屏上。大众的矛头已经从绑匪身上转移,全部对准了秦青。 陈子兴给记者放了一段自己试镜《深瞳》男一号的视频,又放了一段秦青的试镜视频。两人一前一后表演,而秦青竟然完全抄袭了陈子兴的表演。 “我其实已经输给秦青了。那个角色是秦青的,朱导当场就宣布了结果。我不明白秦青的粉丝为什么还要伤害我?难道我连争取一个角色的资格都没有吗?谁跟秦青竞争,谁就得死?” 陈子兴在镜头前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说自己输给了秦青。但是通过两段视频,没有人觉得陈子兴输了。大家都在咒骂秦青的不要脸以及资本的恶臭。 就算朱晨风把后面试镜的两个片段放出来,解释说秦青的表演更好。但先入为主的大众并不觉得陈子兴的演技不如秦青。 剧本里写了什么,大众是完全不知道的,于是他们也无法理解秦青的表演。他们只看见陈子兴的演技很精湛,与秦青不相上下。 陈子兴不是输给了秦青,而是输给了资本和后台! 与背景强硬的秦青比起来,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的陈子兴显然更值得称道。这样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却被秦青的粉丝毁了。他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是时代的惨淡符号,是必须挽救的弱者。 他的遭遇引起了普罗大众的同情和共鸣。 秦青的每一个社交账号都被攻陷,很多人开始臆测,说那个疯子的行为,其实是受了秦青的煽动和指使。秦青才是幕后黑手。 一个个官媒站出来表明立场。他们呼吁国家完善法律法规,严格打压饭圈文化,加强对粉丝团体的引导以及娱乐圈的整治和管理。 这些言论,进一步把秦青推向了万丈悬崖。 陈子兴的采访已经把秦青的前途毁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网络上已经出现了抵制秦青,甚至让秦青退圈的声音。他参演的几部电影已经删掉了他的名字,也在海报中将他的身影抹除。唯一还在坚持的只有《暗夜营救》剧组。 大家呼吁秦青马上站出来道歉并承担陈子兴的治疗费用,用实际行动为自己赎罪。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反转?大众已经单方面认定了秦青的罪。 郑桥松揉着眉心,不断思考公关策略。 白石抽着烟,冷笑道:“陈子兴在找死!” --- 病房里,庄永月正在查看采访视频的点击率,并计算自己的收益。 陈子兴不断刷新着网友评论,用那些摧毁秦青的文字来治愈自己绝望的心。 “我现在知名度这么高,如果整容效果好的话,应该还能复出吧?” 疯狂的报复欲让陈子兴的双眼爬满了血丝,变成十分诡异的淡红色。 “我会安排医院帮你整容。在这个阶段,我会跟踪拍摄你的整容过程,不断为你制造热度。有几家整容医院已经联系我了,他们想找你当活招牌,广告费是多少还在接洽中。后期等你复出了,我们把所有视频整合一下,做成纪录片播放,这又是一波热度。”庄永月心情很好地说道。 公司已经跟陈子兴解约,现在陈子兴算是她的私人摇钱树,她当然会好好照顾。 陈子兴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遇到庄永月这种十分擅长处理各种危机的经纪人,可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幸运。 “秦青已经完了。”庄永月点燃一支香烟,惬意地慨叹。 她对秦青没有敌意,但娱乐圈就是这样。不,无论是哪个圈子,弱肉强食都是最基本的自然法则。怪只怪秦青太红,盯上他的人又太多。 “你安心养伤吧。伤口愈合之后我们才能尽快安排修复手术。”庄永月拎起包,懒洋洋地说道。 “好,谢谢你庄姐。”陈子兴感激地点点头。 门被打开又自动合拢,走廊外面,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陈子兴既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又要接受记者采访,已经很累了。他闭上眼睛,终于让自己陷入深沉的睡眠。 醒来时,外面的天光已经昏暗,血色残阳挂在城市边缘。逢魔时刻的死寂让陈子兴心中十分不安。 一名护士推门进来给他换药,好几次都弄疼了他的脸。 “嘶!你能不能轻点?”陈子兴压着怒火说道。 “对不起。”护士道了歉,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愧疚,也没有多余的安慰和解释。她冷冰冰的,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镊子戳入血肉模糊的伤口,引发尖锐的疼痛。她没有放轻手脚,反倒更粗鲁了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陈子兴才发现异常。 昨晚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是这个护士来给他换药,动作要多轻柔有多轻柔,态度要多耐心有多耐心,还频频问他感觉如何,伤口疼不疼。 可是现在,护士眼里的同情和温柔已经不在,换作了极深的厌恶。 陈子兴本能地察觉到了异状。 他没有再抱怨,忍着痛换完药,等护士走了立刻拿出手机翻看。 半小时后,无边无际的绝望再度将陈子兴吞噬。血色蔷薇的反击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早上,就在陈子兴陷入沉睡之后,血色蔷薇发布了一条微博。 他的社交账号没有被警察封停,这样的话,他一旦在网络中出现,警察就可以通过ip地址找到他的落脚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血色蔷薇如是说道。 很简单的一行字,没有上下文的衔接,却最大程度地勾起了网友的好奇心。除了追究秦青的责任,大众最关心的还是凶手的身份和动机。 窥探欲是最无法压抑的欲望之一。所有人都想了解更多的内情。 于是,当这条微博出现的时候,舆论立刻就掀起了狂潮,所引发的热度和关注度完全不下于陈子兴的采访。数不尽的网友涌入血色蔷薇的微博一探究竟。 在这句话的后面,血色蔷薇还附了一张聊天截图。 截图中,账号只是一串数字的用户不断怂恿血色蔷薇去绑架秦青。 从开头的几句话里,网友很快分析出了这个怂恿血色蔷薇去犯罪的人,竟然就是他们一开始认定的受害者陈子兴。 他说他跟秦青的官司打完了,也赔了钱,让血色蔷薇别再给自己发威胁信息。这条线索与陈子兴的采访内容完全对上了! 真相一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在镜头前哭得那么可怜的陈子兴,背地里却是策划这场绑架的主谋! 他以为自己可以煽动血色蔷薇去伤害秦青,却没料到血色蔷薇是一个有理智的疯子。他洞悉了陈子兴的险恶意图,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凭什么陈子兴可以伤害别人,别人却不能伤害陈子兴?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啊!他被自己的罪恶反噬了! 一部分网友陷入了被愚弄的狂怒状态,还有一部分网友说这张截图不可信,让大家独立思考,不要被凶手误导。 当这种争论变得越来越激烈时,血色蔷薇又放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陈子兴被绑在一张凳子上,眼睛似睁未睁,脑袋不断晃动,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出现在镜头前,捏着一个小药瓶。 “知道这是什么吗?”粗嘎而又古怪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问道。 网友立刻截图,放大药瓶上的文字,在网络中搜索。结果很快出来了,这是一种吐真剂,服用之后会让人意识迷离,神智混乱。 旁人问什么问题,服了药的人都会说出心底最真实的答案。唯有经过严苛训练的特工才能扛住药效,但陈子兴显然没那个能力。 明显经过处理的声音慢慢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对秦青为所欲为?” 陈子兴的脑袋晃了几晃,语气里带着彻骨的恨意:“qj,拍下视频放到网上,卖去中东或欧洲当性/奴,活体摘除器官,囚禁起来玩弄,杀了分尸……” 他脑袋后仰,呵呵低笑:“随便你怎么对他。只要你能让他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 这些话,恶毒地令人胆寒! 血色蔷薇捏住陈子兴的下巴,继续问道:“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处理方法,看来你已经在心里想象很多遍了?” “是,我一直在想。”陈子兴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一点阴暗的黑瞳,然后又无力地闭上。 “直接杀了秦青,或是让秦青生不如死,你选哪一种?” “我选生不如死。” “让他身败名裂怎么样?” “那样最好!” “你为什么恨他?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他没有对不起我。实际上,他对我挺好的。” 陈子兴哈哈哈地笑了一阵,迷迷糊糊说道:“可他总是挡我的路!我想让他送我去剧组拍戏,他竟然让我去当练习生!谁他妈要当练习生!我要马上出道,马上走红!《深瞳》的男一号是我的!拍了深瞳,我就能拿华鼎奖!他抢了属于我的角色!” “不是秦青抢了你的角色,是你的演技不如他。”血色蔷薇揭穿道。 陈子兴良久没有说话。 血色蔷薇讥讽道:“怎么,不愿承认?试镜的时候,其实是你抄袭了秦青的表演吧?” 陈子兴脸色苍白,汗珠滚落,挣扎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开口:“是的,是我抄袭了秦青的表演。他在卫生间里演给卫东阳看的时候,我就在隔间,我看见了。我比他先出场,我照搬了他的表演方式。” “哦,走秦青的路,让秦青无路可走,是这样吗?”血色蔷薇低笑几声。 “是。”陈子兴的额头落下一颗颗汗珠,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在对抗药性,却又无能为力。 “秦青如果被你害死了,你会愧疚吗?” “愧疚?哈哈哈哈哈哈……” 陈子兴用一串病态的笑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他没有愧疚,只有狂喜。 “秦青如果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你会很高兴吧?” “是的,我很高兴。”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都在盼着那一天吧?” “是的,我每天都在盼望。” “给你一个亲手杀死秦青的机会,你要不要?” “不要。我为什么要亲手杀他?你帮我做不就好了?” “哦,所以说,秦青的膝盖被钉子扎伤,也是你利用林霖做的?” “是。” “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去伤害秦青,而你自己却躲在幕后静静观望?” “是。” 血色蔷薇开始鼓掌,一下一下十分缓慢,用咏叹调一般的古怪语气说道:“你可真是一条毒蛇!” 视频就在这里结束了。 陈子兴捧着手机,双手似风中枯枝一般剧烈颤抖,前胸后背皆被冷汗打湿。 他终于知道早上还很温柔的护士,现在为何如此反常。护士的态度,就是大众的态度吧? 几个小时过去,舆论已扭转并发酵到何种程度?他对秦青的指控一条一条被推翻,而他隐藏在心里的恶念却被悉数曝光。 视频下的留言,陈子兴根本不敢去看。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完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血色蔷薇竟然还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毁容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子,等陈子兴疯狂报复秦青时,这段视频才是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后手! 利用谎言操控舆论的人,最后必然会被舆论反噬! 第179章 7未来影帝42 秦青离开病房后,郑桥松和白石开始谈话。 “陈子兴失踪的时候,你知道卫东阳在哪儿吗?”郑桥松问道。 “他当时在打高尔夫。”白石拧着眉头抽烟。 “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白石有些烦躁,吐出的烟雾很浓。 郑桥松也点燃一支香烟,沉默地抽了几口。不用再询问了,不会有结果的。如果他是卫东阳,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只要开得起价,多得是人愿意帮卫东阳办事。 “如果真的是他,他应该不会伤害秦青。”白石掸了掸烟灰,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又带着极深的敌意。 近期以来,卫东阳的野心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还记得吗,秦青试镜《暗夜营救》那一次。”郑桥松看着窗外忽然说道。 “记得。秦青的表演还没结束,卫东阳就开始鼓掌。我和你都没反应过来。”白石翘起二郎腿,低声笑了笑,眸色却是冰冷暗沉的。 那一天他就察觉到一点异样。唯有对秦青特别关注,甚至是特别喜欢,才会是那种表现。 “他没有理由毁了秦青。”郑桥松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时,一直开着的手提电脑发出一声低鸣,白石密切关注的血色蔷薇发布微博了。 两人垂眸看了看,紧绷的脸庞明显松缓下来。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血色蔷薇开始反击了。 先用模棱两可,似真似假的话术和截图,引发大众强烈的好奇。等舆论像滚水一般沸腾,关注度攀升到姐姐时再放出足以摧毁对手的物料。 在炒作方面,血色蔷薇显然也是个高手。 郑桥松和白石一边抽烟一边观看那段视频。 服用了吐真剂的陈子兴在镜头前袒露出自己对秦青最深的恶意。如果语言具有实质的形体,那么从他嘴里钻出的会是一条条披着漆黑鳞片的毒蛇,锋利的毒牙还滴着腥臭的毒液。 之前他在采访中装得有多可怜,现在就有多恐怖。 弱惹? 不,他从来不是! 受害者? 这个名词用在他身上是一种玷污! 陈子兴用他的真实面目,震碎了普罗大众的三观。 舆论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发生了逆转。 【我他妈看傻了!】 【难道我连争取一个角色的资格都没有吗?谁跟秦青竞争,谁就得死?大家还记得这句话吗?】 【记得!我当时听了真的很气愤!有背景的皇族跟我们这些草根就是不一样,活着比谁都容易!】 【我也是,我还狠狠跟陈子兴共情了!】 【打脸吗各位?】 【打脸!超级疼的那种!】 【我还跑去骂秦青!我简直被耍得团团转!】 【现在知道了吧!谁跟陈子兴争资源,谁就得死!】 【内心阴暗的人我见得多了,内心这么阴暗的,陈子兴还是头一份!】 【他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太他妈吓人了!卖掉秦青,活体摘器官,杀了分尸,我滴妈呀!】 【我吓得头皮都炸了!】 【我本来还说血色蔷薇怎么这么变态。现在看来,最变态的人是陈子兴啊!】 【陈子兴纯粹是自作自受!看见他变成这样,我竟然觉得很爽!我没心理变态吧?】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 【现在这个结局非常舒适。血色蔷薇疯归疯,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 舆论很快就开始发酵。 之前被攻陷的秦青的社交账号现在迎来了一大波道歉的评论,而陈子兴的社交账号却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一切的发展都像郑桥松和白石预料得那样。只是割碎一张脸,并不是血色蔷薇真正的报复。他要让陈子兴这个人由内而外,从肉/体到精神都彻彻底底被毁灭。 之前陈子兴有多让人同情,现在就有多让人厌憎。他几乎变成了丑陋的代名词。 每一个人都会有黑暗面,这是正常的。但陈子兴的黑暗面实在是太过恐怖,揭开之后竟然像一座炼狱。 魔鬼在人间、你真是一条毒蛇、人心能有多黑暗……诸如此类的词条纷纷登上热搜。 到了这个地步,陈子兴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 但庄永月投入了很多资金在帮陈子兴炒作,而且还是她私人出资。如果陈子兴垮了,她会损失很多钱。 于是她雇佣水军,发布了秦青苛待陈子兴的通稿。 在通稿中,她把秦青描述成一个以虐待助理为乐的冷血动物。别的明星助理工资都很高,待遇也很好,年底还有巨额奖金可以拿。有一个女明星甚至还给助理买了一套房。 反观秦青的助理陈子兴。他跟了秦青三年,一直都很任劳任怨,可是三年过去了,他还住在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 哪个当红明星的助理过得这么惨?秦青如果没有问题,会把陈子兴逼到这个境地吗? 受害者往往是有罪的,这种言论总是会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谁被伤害了,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质问——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为什么被伤害的是你,不是别人? 通稿一出,又有水军引导舆论,果然有很多人站在了陈子兴这一边。 到了这个时候,郑桥松才开始公关。庄永月会利用哪些点去黑秦青,他早有预料,并且做足了准备。 于是,这些通稿刚出来,庆丰娱乐就发布了一系列的证据来反驳。 说秦青虐待陈子兴?这纯属污蔑。 陈子兴的工资条被晒出来了,金额丰厚得令人眼红。 每到年底,陈子兴都会做两个非常简陋的菜,摆放在小小的餐桌上,然后拍一张照片发给秦青,让秦青好好看看他的居住条件。 秦青总会劝他搬家,然后发来数额巨大的红包,五六千,七八千,甚至上万。转账记录已被郑桥松整理好,罗列地清清楚楚。 陈子兴总说地下室离公司比较近,来回方便,没有搬走。但实际上,这是他博取秦青同情,继而获得巨额红包的一种手段。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秦青的心有多柔软。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钱呢?它们去哪儿了? 庆丰娱乐紧跟着又发布了一系列照片。 陈子兴在老家修建的豪华别墅,陈子兴的弟弟开的豪车,陈子兴的弟弟在朋友圈里晒出的奢侈品,陈子兴的弟弟在微信里跟别人炫富的聊天截图…… 在这些照片中,陈子兴弟弟穿的衣服、鞋子、裤子,还有戴的项链、手表、戒指,很多都被证明是秦青曾经穿戴过的。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陈子兴的弟弟身上,其中原因很值得探讨。 陈子兴自己的穿着打扮很朴素,出道之后立的是草根人设,走的是奋斗路线。然而私底下,他从秦青那里榨取的钱财竟然这么多! 在物质上,秦青已如此大方,那么精神上呢? 庆丰娱乐又放出一系列证据。 首先,三年前秦青不是罢演了朱晨风的电影,而是因为过敏,不得不退出疗养。当时是陈子兴故意拖延了秦青的治疗时间,导致秦青的呼吸一度停止,被送入急诊科抢救。 就诊记录已被找到,贴在网上。 其次,因为此事,陈子兴被开除。然而他又把此事告知崔培风,想诱导崔培风给秦青的饮食中掺入蜂蜜,从而让秦青病重,失去参演《暗夜营救》的资格。 陈子兴与崔培风的通话录音也被传输到网上。 最后,陈子兴因违反了保密协议,被公司告上法庭。为了赚到赔偿金,陈子兴不得不与环球娱乐签订了十年合约,出道还债。 出道之后,他很快走红,但手里握着他这么多把柄的秦青却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这些把柄去伤害他,反倒一直压着消息。 在明知道陈子兴不是好人的情况下,秦青依旧不想毁了陈子兴的前途,而陈子兴反过来却想毁了他! 试问,这样的秦青,错在何处? 在郑桥松的授意下,庆丰娱乐的公关部进行了迅速且有力的反击,放出的实锤一个接着一个,把本就已经被全民唾弃的陈子兴直接锤成了渣。 没有任何反转的可能性了!让陈子兴滚出娱乐圈的声音铺天盖地。警察局一天之内接到无数个电话,都是举报陈子兴的。 【把秦青膝盖弄伤的人就是陈子兴,他自己都承认了!警察叔叔快去抓他!】 【这种人不送去坐牢真是可惜了!】 【牢房里的大哥会好好照顾他的!】 【升米恩斗米仇,老话说的果然没错。秦青错就错在对陈子兴太好了!】 【宝贝,快让妈妈抱抱!宝贝太委屈了!】 之前被官媒敲打,完全不敢冒头的秦青的粉丝,现在全都出现了。为了发表侮辱言论而关注秦青的那些人全都黑转粉。 这么柔软可爱、有实力又有善心的偶像,谁不喜欢? 秦青的粉丝数暴涨到了一亿两千多万,排名全国第一。 但是这还没完。 庆丰娱乐把血色蔷薇的血书,以及那些威胁到秦青人身安全的私信也截了图,发布到官博,还贴出了报警记录,用事实证明秦青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一直以来,他都在承受恐惧和压力。 陈子兴的灾难是他自己导致的,而秦青没有做错任何事。 谁也不想遇到这种粉丝,如果能约束,秦青早就约束了。 直到此时,所有人的心才完全偏向秦青。任何一个可以拿来污蔑秦青的点,都被郑桥松堵死。 热搜榜上足足有十几个词条都与秦青有关,他做过的慈善,他精彩的试镜视频,他在《暗夜营救》里的优异表现,以及他被《深瞳》剧组录用成为男一号的消息,都得到了广泛的关注。 最大的热度和最多的目光,全都汇聚在秦青身上。他已经红到发紫。 “好了,不要再炒作了,过犹不及。”郑桥松给公关部打去一个电话。 庆丰娱乐的官博很快就关闭了评论区。 白石把血色蔷薇拿着药瓶的手截图下来,按照比例进行测算,得出了这人的手掌尺寸以及身高。 “不是卫东阳。”他沉声道。 “我知道不会是他。”郑桥松语气很平静。 “血色蔷薇应该真是秦青的粉丝。拿钱办事的人做不到这个程度。”白石判断道。 “不把他抓住,我寝食难安。”郑桥松英俊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寒霜。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要冒一点风险。”白石斟酌着说道。 郑桥松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拿出香烟,对着窗外的夕阳面色阴沉地抽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发出吱嘎一声响,秦青被两个护士推进来,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今天真的好奇怪!早上我去ct室照ct,有一个网红硬说我插队,用手机拍我,说我素质低,耍大牌,横行霸道,要在网络上曝光我。保镖要去抢他的手机,被我拦住了。他当时在直播,我们一上去,不就坐实了恶霸的名声嘛!” 秦青谢过两位护士,自己推着轮椅飞快转到郑桥松和白石跟前。 郑桥松和白石寒霜遍布的脸立刻融化,绽开温柔笑容,听清这段话,眸色又齐齐一暗。 真是墙倒众人推,连一个网红都能欺负到秦青头上。 “后来呢?”郑桥松握住小孩略有些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慢慢捂热。 “护士姐姐指着屏幕说我们的号码在他前面,我们不算插队,他硬是不拍叫号的屏幕,铁了心要黑我!我也没办法,戴上口罩和帽子躲开了。我当时真的憋屈死了!” 秦青气得磨了磨牙,表情奶凶奶凶的,还不忘伸出手,摘掉郑桥松叼在嘴里的烟,杵灭在烟灰缸,然后又摘掉白石的烟,同样杵灭。 郑桥松和白石除了摇头失笑还能如何? “后来呢?”白石伸出手臂将轮椅拉到自己身边,搂住秦青的肩膀。 秦青的手从郑桥松的掌心滑落。 这个小小的挑衅让郑桥松眸色微冷,却不曾发作。为了抓住血色蔷薇,他必须与白石保持暂时的盟友关系。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又碰到那个网红了。他还在搞直播,一看见我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不停说对不起。我赶紧让护士姐姐推着我跑了。” 秦青舔舔干燥的唇瓣,傻乎乎地问道:“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病?” 那网红不是有病,是早上黑了秦青,下午遭到舆论反噬了。 陈子兴利用大众的呼声逼迫秦青退圈的时候,很多明星也都在网上站队。庆丰娱乐的艺人没敢冒头,别的公司的艺人大多都选择力挺陈子兴,还曝出一些假料污蔑秦青。 到了晚上,这些明星排着队去秦青的社交账号道歉,免不了被网民唾骂或是群嘲。 庆丰娱乐法务部今天异常忙碌,给很多造谣的大v和明星都发了律师函。不知道那网红有没有在黑名单内。 “他叫什么名字?”郑桥松语气淡淡地问。 “好像叫什么鸟。”秦青皱眉。 一旁的保镖提醒:“我不是好鸟。”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秦青拍拍手。 郑桥松拿出手机,把名字发送出去,片刻后,法务部告诉他,这人已经收到律师函,而且在优先处理的名单内。 郑桥松这才化去眸底的冷意,笑着揉了揉秦青的脑袋。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宝贝,更不会让他被夺走。 --- 庄永月彻底放弃了陈子兴,而她因为恶意炒作,已被环球娱乐辞退。 卫东阳还发布了□□,不允许庄永月在圈内执业。不久之后,庆丰娱乐也发出了同样的函件,要求别的公司予以配合。两大巨头都发话了,别的公司当然只能唯唯应诺。 经纪人这条路被庄永月走到了绝处。她跑到医院,冲陈子兴发了好大一通火。 “明明是你先怂恿血色蔷薇去绑架秦青,你怎么不说?我要是早知道这一点,我根本不会帮你炒作!你他妈自己作死,你带上我干什么!你以为黑客删掉了聊天记录,就真的删掉了吗?你他妈真是又蠢又毒!” 庄永月气得失去理智,声音高亢尖锐,弄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不少人跑到病房门口,对着陈子兴指指点点。 陈子兴的嘴巴被碎玻璃扎伤,想要大声为自己辩驳都做不到。扯烂了伤口,毁得是他自己的脸。 而且,他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帮自己洗白。 “你完了陈子兴!郑桥松不会放过你!”庄永月用指尖点了点陈子兴裹着纱布的脸,扭头离开。 过了没多久,一个护士走进来,让陈子兴去缴费。庄永月不再承担他的治疗费用,而他后续整容的钱也没了着落。 之前找他打广告的几家整容机构现在都没音信了。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与公众形象坏到这个地步的陈子兴合作。 陈子兴虽然小红了一把,却没有多少积蓄。因为那个卖身契,他赚到的钱几乎都被公司拿走。 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陈子兴只觉得手脚发冷。 这时候,网友还在落井下石,不断在他微博里留言,说是已经报警,让他等着去坐牢。 【说我弄伤了秦青的膝盖,你们有证据吗?秦青没被绑架,我也不用负法律责任!警察都没来找我,你们叫什么叫?你们是秦青的狗吗?】陈子兴如是回复。 反正名声已经烂透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就是滚刀肉,做了坏事还滴水不漏,网友能拿他怎么样? 关闭微博评论后,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给远在老家的父亲打去电话。 这些年他赚到的钱都寄回去了,家里应该能给他出医疗费和整容费。 “爸,你赶紧给我打二十万,我急用!”陈子兴张口就道。 “子兴啊,你弟弟被警察抓走了!”陈父六神无主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什么?”陈子兴愣了几秒,然后才急切地追问,“警察为什么抓他?” “警察说他偷了人家的东西。那些东西不都是你老板送的吗,怎么会是偷的呢!你快回来给你弟弟做证啊!”陈父哀求道。 陈子兴的脑海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郑桥松看似平和的公关手段里竟然藏着如此锋利的一把刀! 这些曾经看来微不足道的事,足以毁了陈子兴的后半生! 偷偷拿走秦青的东西,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是了,是那一次。 三年前,秦青去某个剧组试妆,把一根项链摘下让陈子兴保管。试完妆后,那根项链就被秦青遗忘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子兴回到家,从包里摸出项链,也没有给秦青打电话告知。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项链被秦青彻底遗忘。 陈子兴好奇之下在网上搜了搜,发现那东西竟然价值二三十万。 这么一个天文数字,对秦青来说竟是如此微不足道,可以随意地抛诸脑后。 陈子兴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的心情。酸涩、羡慕、嫉妒、不平……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的心泛出黑色的涟漪。 打那之后,秦青随手丢到一旁的东西,陈子兴总会特别留意。他会把这些东西装进自己的背包,秦青若是想起来,他就拿出东西,说自己一直在好好保管,秦青若是忘了,他就把东西带回家。 慢慢的,这类物品越积越多,过年回老家的时候他就带了一些送给弟弟,剩下的拿去典当。 他太知道秦青的性格有多迷糊,又有多容易欺骗利用。那人绝对不会追究。 于是陈子兴从来没有危机感,也从来不曾想过,这种行为是盗窃。 一瞬间,陈子兴慌神了。 他终于想起了庄永月刚才所说的话——郑桥松不会放过你! 所以,这就是郑桥松的手段。 脸毁了可以整容,名声坏了可以躲起来。只要换个名字换张脸,陈子兴照样可以正常生活。对他来说,这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但是在法律面前,陈子兴没有任何办法。 他立刻挂断了父亲的电话,也没有管被抓走的弟弟,匆忙收拾一下东西就想离开医院。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伤口愈合了就找个黑诊所整容,逃到境外去。 然而刚打开门,他就愣住了。只见几个警察穿过走廊,匆匆赶来。 太晚了!已经跑不掉了! 第180章 7未来影帝43 做完体检,吃完晚饭,白石陪秦青打游戏一直打到半夜十二点,然后把手机抽走,直接关机,催着小孩马上睡觉。 进入游戏页面就不会收到乱七八糟的推送和信息,是以,秦青根本不知道自己一整天都经历了什么。 早上还是全民公敌的他,晚上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宝藏男孩。 大家骂他,他不知道,大家夸他,他也不知道。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生活半点不受影响。 怕他一个人太孤单,郑桥松还把996带进医院,让他随时随地可以吸猫,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把猫送回去。 被来回搬运的996真是服了。 “瞄了个咪的,难怪陈子兴嫉妒到发狂。有些人就是命好!”四下无人的时候,996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翌日秦青准备出院。 “白石呢?”接过郑桥松递来的胖猫,秦青左看右看,满脸疑惑。 白石天天陪着他,今天怎么不见了? “他公司有事,请一天假。”郑桥松推着秦青行走在医院的长廊。 秦青点点头,不再追问。如果他细心一点就会发现,今天不止白石没在,那些铁塔般壮硕的保镖也少了很多。 他醒来之后脑子还没清醒,郑桥松就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换上外出的休闲服,抱到轮椅上。一切都很匆忙。 “我还没睡够。”秦青揉着996小声嘟囔。 “回家再睡。”郑桥松用修长的手指帮小孩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低笑道:“对不起,我忘了给你梳头。” “没关系,反正不会有人看见。”秦青晃了晃脑袋,完全不介意。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会从地下车库离开,避开大众视野。这家私人医院的安保设施很严密,可以拦住无孔不入的狗仔。 然而也斩渐发现,自己想错了。 郑桥松把他推进电梯,没有去到地下车库,反而按了一楼键,从正门出了住院部,绕行到医院前门的马路边。 这里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车流湍急。夏日阳光特别灿烂,把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 秦青懵了。 他一个大明星,没戴墨镜、帽子和口罩,不定还有几颗眼屎,坐着轮椅就这么大刺刺地出现在马路边,这合理吗? “郑桥松,你为什么——” 秦青的问话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发现,乌泱泱的一群记者正朝自己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好像看见了一块唐僧肉。 “卧槽!”秦青忍不住说了一句国粹,眼睛睁得大大的。 “郑桥松快带我跑啊!”他紧张地拍打郑桥松的手臂。 然而郑桥松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让那些保镖拦住记者,叫这些人不要太靠近。一支支话筒伸过来,恨不能直接怼进秦青嘴里。 地方台,私人频道,甚至国家频道……秦青看着话筒上贴着的标签,整个人都懵了。 自己虽然很红,但只是出个院而已,不至于吧! 秦青张着嘴巴,睁大眼睛,表情呆滞地看着这些争相往前挤的记者,完了回过头,求救地看向郑桥松。 郑桥松轻轻拍打他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一个一个来,不要挤。”周琴大声维持秩序。 保镖们手长脚长,身体健壮,组成了一道人墙。 “秦青秦青,陈子兴已经被逮捕,你对此怎么看?”一名记者高声询问。“陈子兴被逮捕了?为什么?”秦青错愕不已地反问。 记者:“……” “秦青秦青,陈子兴从你这里偷走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又有一名记者把话筒塞过来。 秦青音量更高,表情更傻:“陈子兴偷我东西?” 记者:“……”合着您自己丢了东西,您还没发现呢? 记者连忙把平板拿出来,放送相关新闻。 秦青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满是卧槽卧槽的声音。他都不知道自己三年来被偷走那么多财物! “陈子兴□□你,你恨他吗?”不知谁高声问道。 “他□□我?”秦青依旧反问回去,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记者:“……”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没这么傻!真的! “陈子兴泄露了你的隐私,耽误了你的病情,伤害你很多次。他出道之后,你为什么不爆他黑料?”一个记者把话筒伸过来。 秦青明显松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一道他会答的题。 “法律已经解决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勾心斗角,我只想好好拍戏。”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爽朗地笑着。 那名记者看见这张没有杂质的笑脸,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像秦青这么单纯的人,在娱乐圈里应该已经绝迹了吧? 郑桥松忍不住揉了揉小孩的头,深邃眼眸里溢出一丝笑意。 看直播的人纷纷发送弹幕,说秦青傻,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秦青真的很招人喜欢。他不阴暗,不自私,也不记仇。他开朗、乐观、没心眼。 在他面前,无论心思多重的人都可以完全放下戒备,享受到轻松和愉悦。 【以前妈妈总问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但是妈妈忽然觉得,如果你能一直这样下去,不长大也挺好的。】一名粉丝感慨道。 更多粉丝涌入直播间,怜爱地看着自家的小傻子。 不知哪个记者问到了那封血书的事。秦青明显愣住了,然后回过头看了看。 郑桥松轻轻拍打他肩膀,低声道:“这事我回去再跟你说。” 抬眸的一瞬间,郑桥松本就阴沉的面色陡然释放出冷意。越过汹涌的人群,他看见了站在外围的卫东阳。 这么热的天,那人却穿着一件长袖黑衬衫以及一条黑色休闲裤。他立于阳光之下,却仿佛完全不会被照亮,英俊的脸庞带着一种晦暗莫测的神情。 他来干什么? 郑桥松心里一紧,锐利的目光直直刺过去。 就在这时,一名挤到前方的记者忽然推开周围的人,从保镖腋下钻过,朝秦青奔来。他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看不清脸,身材高瘦,背有些驼。 他嘴里喊着秦青,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病态的痴迷。 血色蔷薇? 郑桥松立刻握紧把手,带着轮椅迅速后退。 几个保镖伸出手去抓鸭舌帽,却都被鸭舌帽灵活地躲开。人群在骚动,混乱已经触发,尖叫声此起彼伏。 鸭舌帽三两步跑上台阶,到了秦青面前,长长的手臂伸出,去抓秦青的胳膊。 秦青吓呆了。 这只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粗壮的青色血管一条条凸起,像蛇群般盘布,大拇指留着长而尖的指甲,钩子一般弯曲,仿佛野兽的利爪。 被这只手抓住,扯下轮椅,肯定会伤得很重。那弯钩一般的指甲会狠狠刺入肉里,划破血管…… 秦青害怕极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996探出利爪,严阵以待。 “他喵的,白石上哪儿去了!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不在!我还以为他是最靠得住的人!”996气得嗷嗷叫。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从侧面冲出,握住鸭舌帽的手腕,将对方的胳膊反剪到背后,轻易便把人压在地上。 秦青定睛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冲出来的人是白石。 鸭舌帽被压趴,身体却还在扭动,未曾被禁锢的另一只手从裤兜里取出一样东西,固执地伸向秦青。 那是一朵蔷薇花,色泽血一般艳丽,沾着清晨时凝结的露珠。有一些花瓣被挤破,暗红汁液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还有一些花瓣落在地上,变成零星的一点残红。 “秦青,花!”鸭舌帽仿佛很久没说过话,声音非常沙哑。 他戴着的墨镜被白石撞飞,露出一双满是痴迷的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秦青,腕骨被扭得几乎断裂,却还是在剧烈地挣扎,艰难地伸长手臂。 “花,送给你!花!”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眼里满是祈求。 花枝在他手里轻晃,执着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接纳。他冒着被抓捕的危险,仅仅只是为了这个。 把一朵盛开的蔷薇亲手送给秦青,这就是他全部的梦想。 白石用膝盖顶住鸭舌帽的背,表情凶狠。郑桥松挡在秦青前面,眼神冷酷地看着在地上扭动的人。 “这人应该就是给你写血书的变态。”996猜测道。 秦青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转动轮椅绕过郑桥松。 郑桥松连忙握住他胳膊。他默默拂开郑桥松的手,固执地转动轮椅,到了鸭舌帽跟前。 剧烈挣扎的鸭舌帽忽然变得十分安静,浅棕色瞳仁里的迷恋变得更加浓重。 “花!”他抬起手臂祈求。 秦青接过花,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谢谢。” 鸭舌帽咧嘴笑了,病态扭曲的脸竟然显出几分憨傻,身体老老实实趴下,不再挣扎。梦想完成之后,不管这些人怎么对他,是打是杀亦或坐牢,都没关系。 白石把人拽起来,拎小鸡一般送到路边的警车里。 卫东阳穿过人群朝秦青走去。 “为什么要接他的花?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心理变态吗?” 记者已被忽然出现的一大群保镖赶走,混乱的现场完全得到控制。卫东阳叹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秦青耳里。 秦青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睛里蒙着一层恐惧的泪光。但他垂眸看着那朵蔷薇花时,表情却格外温柔。 “无论怎样,这朵花是没有罪的。”他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沾着露珠的花瓣。 卫东阳的心扉也仿佛被拨弄了一下,微微地震颤,强烈地悸动。 这么柔软可爱的小猎物,即使伤害了他,咬破他的皮肉,流出的鲜血竟然也可以是甜蜜的。 哪个大型猛兽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卫东阳声音沙哑地笑了,抬起头,看见了郑桥松眼里已经快要克制不住的灼热欲念。 白石大步走回来,那么急切地想要守护他的宝贝。 耐心好像没有了,只剩下侵占的欲望…… 第182章 7未来影帝45 秦青坐在台阶上,哭得不能自己。 他并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不停流泪,眼瞳里充斥着怀念、痛苦和悔恨。他茫然地看着前方,像一个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复明的喜悦,归家的幸福,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亲手杀死了最爱他的人。法院判他无罪,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罪孽深重…… 看见他哭湿了双眼和脸庞,露出那般痛彻心扉的模样,女演员急得要死,连忙蹲下身,不断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秦青没有回答,因为悲伤堵在喉头,已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他只是摇头,一下又一下把泪珠甩落。 如果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可以换来时光倒流,那该多好…… 镜头渐渐拉远,秦青泪湿的脸庞也慢慢变得模糊。记忆中,两个小男孩手牵着手从楼梯上跑过,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 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 朱晨风盯着监视器看了很久,神色越来越满意。是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 哭到肝肠寸断的秦青贡献了这部电影里最精彩一场表演。 “卡!”宋晨风举手高喊。 女演员立刻站起来欢呼:“杀青咯!” 秦青什么都听不见。他还沉浸在弟弟的角色中无法自拔。原来亲手杀死最爱自己的人是这种感受!他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放置到哥哥的墓碑前去。 完全入戏了的秦青伸出手去抠自己的双眼,痛苦的表情中掺杂了一丝决然。 这就是梁老师所说的体验派的弊端。太过沉浸在一个虚假的角色中,忘了自己所处的真实,会把人逼疯。 “你做什么?”朱晨风及时出现在秦青身边,握住秦青颤抖的双手。 “我不配得到这双眼睛。”秦青抬起头,哽咽着低语。 朱晨风心里一紧,这才知道他竟然被剧情卷进去了。他果然很有灵气,只是几句没头没尾的台词就能把埋在剧本里的暗线全都串联起来,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有些演员拍到最后,根本就忘了他们在演什么。 朱晨风叹息一声,拽着秦青的双手,把人拉起来,抱在怀中。 “你是秦青,不是云锡,听见了吗?”他一只手揉着秦青的脑袋,另一只手捂住秦青泪湿的眼眸。 黑暗笼罩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被拥抱的安全感和耳边萦绕的温柔絮语变得那么真实。秦青仔细去听,哭到颤抖的身体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出戏了吗?”朱晨风轻轻拍打他脊背。 秦青把脸埋进这个森林一般幽深广阔的怀抱,没有回应。他现在不想说话。 朱晨风站在台阶上,极有耐心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孩。 “以后不要用体验派的方式演这种戏,容易迷失。我私人开班,给你上表演课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你拿到的每一个剧本,我都陪你一起读……” 说到这里,朱晨风忽然听见怀中传来闷闷的一道声音,“你说话算话吗?” “我说话当然算话。”朱晨风心弦一松,沉声笑了。 秦青用朱晨风的衬衫蹭掉自己满脸涕泪,这才仰起脸,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没敢打扰两人,却都暗暗为朱导的千般耐心和万般宠溺感到啧舌。还记得上一回,有一个女演员也因为入戏太深,瘫坐在片场里哭。 朱导非但没上前安慰,还清了场。他根本就不管人家的死活,完全是一副“你要哭我就让你哭个够”的冷血做派。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秦青这才哭了多久?朱导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扮演女一号的演员站在台阶下,羡慕地看着秦青。她也想跟朱导学演技,暗地里提了好几次,还送了不少礼,却都被朱导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妈的,朱导真特么双标!女演员摇头叹息,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去几步,就见自家老板不紧不慢地过来了。 那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穿着一套奢华而又低调的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五官似雕刻般立体,英俊到令人窒息,身材还那么好,宽肩乍腰长腿,样样不缺。 如果扒掉衣服,会不会露出精壮而又极具爆发力的肌肉? 女演员直勾勾地看着来人,不争气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出来。 “卫总!” 等人走到近前,女演员才恍恍惚惚地喊了一声。 “嗯。”淡而冷漠的回应,不愿多说一个字。 女演员捂住胸口,眼中更添几分痴迷。她就喜欢这种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作风!带劲! 女演员的脑袋跟随卫东阳行走的方向转动,然后痴迷的表情就变成了呆滞。 只见卫东阳走到秦青身边,拧眉问道:“你哭了?” 秦青刚被朱晨风哄好,看见他竟然又悲从中来,红着眼眶冲上去,抡起拳头就打。 “你为什么要把哥哥写死?你笔尖上夹着刀片吗?你快把哥哥还给我!臭编剧,写的什么破剧情!” 明明是极为精彩人人想演的剧本,到了秦青嘴里竟是破烂。卫总会生气吧?他那么高傲,哪里受得了这种冒犯? 女演员刚想到这里就看见“高傲”的卫东阳一把将秦青拉进怀里,一只手臂牢牢箍住对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握住秦青的手腕。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写这种剧情。来,你往我脸上打。” 说这话的时候,卫东阳竟迫使秦青的拳头高举起来,往他自己脸上打。 女演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真的很不理解! 有些演员对剧情不满意,的确会冲编剧发脾气。可是《深瞳》的编剧不是普通人,而是环球娱乐的老总,也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商! 秦青只是说几句气话,发泄发泄,卫总竟用这样的方式去哄。 秦青是娱乐圈的小太子吗? 女演员震惊又诡异的目光,秦青并没有注意到。被迫往卫东阳脸上打的时候,他连忙松开拳头。 于是一记重锤变成了轻轻的一次抚摸,不仅没有伤害到对方,还带来了酥麻的一片痒意。 小猎物的心像是没有坚硬外壳包裹的蚌肉,谁都可以入侵进去,摄取隐藏在其中的璀璨珍珠。 卫东阳低声笑了笑,眼眸里溢出浓烈的温柔和晦暗的一丝灼热。然后他微微侧头,让这只柔软的手掌摩挲自己脸颊。 他不会把这些珍珠分享给别人。 秦青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推开卫东阳过分英俊的脸。 朱晨风扬了扬下颌,催促道:“走吧,去看回放。”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秦青全部的注意力。他挣扎着想要离开卫东阳的怀抱。 卫东阳自然而然地放开双手,睨向朱晨风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你知我知”的微妙笑意。 朱晨风略微勾唇,回以冷笑,带着秦青走进录制棚。 打开监视器之后,秦青便站在朱晨风身后,身体趴伏下去,两只胳膊搂住朱晨风的脖子,专心致志地看回放。 “哭出声会不会好—点?” “要不要加一句台词,就说我杀死了最爱我的人?” “我觉得还是不要再加台词了,让我重新演一次,我怕我找不到那种忽然醒悟的感觉。就这样吧,这样挺自然的。” 秦青附在朱晨风耳边絮叨,一会儿提出新的建议,一会儿又推翻自己的建议。 朱晨风笑着聆听,胳膊伸到背后,揽住秦青的腰。 卫东阳站在一旁,表情有些莫测。 秦青忽然把屁股扭过来,撞了他一下,感慨道:“暗室互杀那场戏,哥哥每次被弟弟弄成重伤都会一边吐血一边大声夸奖弟弟干得好。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句台词是为了彰显哥哥的变态,但现在我明白了,哥哥是真心觉得弟弟干得好。他在训练弟弟。他想让弟弟变成敢于搏命的勇士。所以啊,就算最后弟弟发现了真相,他也会好好活下去的。因为他不能辜负哥哥用生命教会他的东西。” 秦青又用屁股撞了卫东阳一下,问道:“我的理解对不对?” 卫东阳把手掌覆在他背上,嗓音低沉:“对。” “世上真有这种爱吗?”秦青又问,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你觉得这种爱可怕吗?”卫东阳垂眸看他,目光幽暗而又深邃。 秦青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或许别人会觉得很可怕,但我不会。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我,我会很感动。没准儿我还会爱上他。” “是嘛。”卫东阳呢喃了一句,漆黑眼眸里闪烁出一丝灼热的光。 “这种变态的爱是双刃剑,会把你和对方割得遍体鳞伤。遇到这种人我建议你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被一时的感动迷惑。”朱晨风瞥了卫东阳一眼,话里有话。 秦青呆了一会儿,讷讷道:“也是哦。” 他就是这样没有原则,可以风吹两面倒的人。 卫东阳低声一笑,淡淡说道:“遇到这种人,跑还来得及吗?” 秦青又呆了呆,点点头:“也是哦!跑不了就享受呗。” 朱晨风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孩一眼,完了看向好友,冰冷的目光里释放出强烈的敌意。 利用李慧珍潜伏在秦青身边,等时机成熟又给卢泉下套,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收购环球娱乐,强势来到秦青身边。这样的举动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剧本里的哥哥处处都带着某人的影子,卫东阳不可能毫无所觉。 两道别有深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激发出野兽般的凶性。而野兽是绝对不可能把已经叼在嘴里的猎物拱手相让的。 秦青看完回放,举起手开心地喊道:“杀青咯!” 傻乎乎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引发了多少场战争。 --- 次年夏日,悬疑惊悚片《深瞳》在暑期档上映,一个星期后荣获票房冠军,一个月之后狂揽四十二亿票房。 秦青的演技再度震撼了所有人。 弟弟的懦弱胆小,哥哥的偏执疯狂,皆在屏幕上获得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明明是一个人扮演的角色,却仿佛拥有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看完电影,许多人用“人格分裂式演技”来形容秦青的表现。 之前《暗夜营救》虽然也囊获了几十亿票房,但影评人都说赵龙才是真正扛起票房的人,秦青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他们对于流量明星总会带上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 但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影评人敢说那样的话。秦青到底能不能扛起票房,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完彩蛋之后坐在电影院里,陪着秦青一起痛哭。 虽然朱晨风很不情愿,但《深瞳》依旧被纳入参选名单,成为华鼎奖最有力的竞争者。 颁奖典礼召开那天正巧是秦青二十一岁生日。 走上红毯时,主持人祝他生日快乐,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他没有避讳,看向被隔离带拦在外围的,举着灯牌为自己疯狂应援的粉丝,笑着说道:“华鼎奖就是我想收到的生日礼物。这个礼物,我也想送给所有支持我的人。” 主持人调侃的声音被粉丝激动的尖叫淹没。 “宝宝,你一定能得奖!” “宝宝,妈妈今天好骄傲啊!” “我真的没想到我家宝宝也有这一天。我还以为你混成个三流综艺明星就很不错了。” 颁奖典礼是直播的,这些粉丝明知道有摄影机在拍,却还是哭得稀里哗啦。 别的流量明星的粉丝看得心酸极了,忍不住发送弹幕敲打自家偶像。 【看看,看看,连秦青都能把事业搞得风生水起,哥哥你怎么那么不争气?】 【丁曙光,别谈恋爱了,快学学秦青好好拍戏吧!】 【两年拍出两部票房上十亿的电影,哥哥你还不赶紧学起来!】 被邀请到场的那些明星何尝不想跟秦青学?但他们学得来吗?秦青身边有那么多大佬保驾护航,他们有什么? 进入演播大厅后,许多明星暗暗朝秦青看去。 只见那人撇下经纪人和助理,朝第一排走去。那个位置都是资本大佬、广电官员、评委团以及顶级导演才能坐的。 普通演员靠都不敢往那边靠,秦青却乐呵呵地跑过去,拉着郑桥松和白石合影,完了又弯下腰,跟朱晨风拍了一张大头照,最后绕到另一边,揽住卫东阳的肩膀拍照。 摄影机如实转播了他左右逢源的模样。 【我家宝宝好会社交!】 【后台硬就是不一样。】 【评委会不会暗箱操作,把奖颁给秦青?】 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酸。一些不好的言论出现在公屏上。 管理员马上删除了这些弹幕,有人发出一条科普:【暗箱操作?搞笑吗?华鼎奖是国家直接颁发的艺术大奖,是强大的资本也无法入侵的圣地!说华鼎奖造假的那些人麻烦好好去看看历年的获奖人。他们哪一个不是凭演技杀出的一片天?】 酸溜溜的评论渐渐少了,秦青回到后排座位,紧张地看向舞台。 歌曲和舞蹈类节目穿插在一个个奖项之间,最重要的几个奖项总在最后才颁。 秦青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 但郑桥松他们几个都坐在第一排,隔了好远一段距离,无法给到安慰。 本该是人生中最荣耀的一个时刻,秦青却觉得格外孤单。 慢慢的,他收回看向舞台的目光,专注地凝望着郑桥松的背影。这是他最初追逐的目标。 郑桥松心有所感,也在这时回头看来,表情那么温柔。 【别紧张。】发送这条微信时,郑桥松比秦青更紧张。 谁都不知道他的心脏在如何急促地跳动。如果资本可以收买评委会,他早就那么干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秦青能拿到奖。 最佳男配和最佳男主,这两个重要奖项秦青都入围了。但秦青还很年轻,评委会可能只是想让他陪跑。 郑桥松颇为烦躁地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温柔。 在他的安抚下,秦青抿着唇角微微一笑,然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白石也回头看向秦青,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嘴里吐出冷冰冰的话语:“就算他得奖之后对你告白,我也不会退出的。” 郑桥松淡淡一笑,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朱晨风发现了秦青跟郑桥松的互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给卫东阳发去一条短信:【秦青和郑桥松之间有一个约定。只要秦青能拿到华鼎奖,郑桥松就跟他谈恋爱。过了今天,秦青大概会跟郑桥松在一起。】 坐在另一头的卫东阳掏出手机看了看,脸上笑容不变,眸色却陡然暗沉。 为秦青的成绩感到骄傲和喜悦的他,此刻竟只想让一切都毁灭。 阻止大会继续召开下去的千百种办法一一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然而,当他回头看向秦青饱含期待的明亮眼眸时,他却什么都没做。 【借刀杀人?】他给朱晨风回了一条信息。 朱晨风啧了一声,挑着眉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能借到卫东阳这把刀当然最好,借不到也无所谓,谁说在一起了就不会被别人拆散? 场内处处涌动着暗潮。 在一段精彩的歌舞表演之后,两名德高望重的老演员走上舞台,开始颁发最佳男配奖。 秦青扮演的哥哥出现在大屏幕上,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三个入围者的角色。最精彩的片段皆被剪辑下来,放在同一个画框里进行全方位的比较。 秦青认真看着另外三个入围者的表演,笃定自己能获奖的心态慢慢转变了。 有时候,巨大的成功会把人的头脑冲昏,而秦青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膨胀了。影评人和粉丝的夸奖让他有些找不着北。 但现在,他忽然清醒了。他意识到原来世上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竟然那么多! 大屏幕先后放完四段精彩的表演,演播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秦青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渴望的心已彻底恢复平静。另外三位候选人都是老前辈,经验比他足,演技比他好。 他还年轻,陪跑几次算什么?只要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目标就好。他的表演的确不是最出色的。 想到这里,秦青不禁露出轻松释然的笑容。 颁奖嘉宾正巧在这时公布结果,入选的是另外一位演员。摄影机怼着秦青的脸拍特写,想捕捉他一瞬间的失态。 然而并没有,秦青在微笑鼓掌,眼睛里满是钦佩和心悦诚服。他大大方方,真诚无伪的姿态,获得了观众的盛赞。 另外两位候选人倒是没控制好表情,一个有些失落,一个呆了呆才开始鼓掌。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郑桥松几乎是瞬间拉下了脸,拊掌的动作透着冰冷的敷衍。 白石回头看秦青,见自家小孩并不伤心失落,还表现得非常大方得体,这才愉悦地低笑一声。 “你还是等下一届华鼎奖吧。”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还有一次机会。”郑桥松直勾勾地看向舞台。 又一段歌舞表演结束,当郑桥松的脸色已冷到不能再冷时,两位颁奖嘉宾终于走上台,让大家一起看向大屏幕,好好欣赏四位候选人的精彩表演。 最佳男配的竞争已那么激烈,最佳男主的归属只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入选的另外三人都是超一线巨星,拿奖拿到手软。影帝的帽子,他们更是戴了一顶又一顶,在圈内属于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人物。 秦青混在这些人之中就像一只小鸡仔混进了凤凰群,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看着自己的身影与三位候选人并排出现在大屏幕上,秦青竟忍不住举起手,捂了捂自己的脸。他的羞涩引发了场内一阵哄笑。 即使是心弦快要崩断的郑桥松也在此刻勾起了唇角。 “傻小子。”白石宠溺地调侃一句。 朱晨风和卫东阳笑盈盈地看着大屏幕。 颁奖嘉宾打开卡片看了看,慢慢念道:“最佳男主的获得者是——” 此处有一个长时间的停顿。三位老牌影帝从容一笑,默默等待。 秦青这个陪跑的眼睛睁得比谁都大,滴溜溜的眼珠一会儿看看这个影帝,一会儿看看那个影帝,脖子伸得老长,一副急着吃瓜的模样。 摄影师把他好奇的脸拍成特写转到大屏幕上,于是又引发一阵哄笑。 颁奖嘉宾回头看看大屏幕,笑着说道:“你看什么热闹呢?我说的就是你!快上来吧秦青!” 秦青惊呆了,嘴巴张得很大,足够塞下一颗鸡蛋。另外三位影帝只是微微一愣就热情地鼓起掌来。 周围的人全都伸出胳膊去拥抱秦青,还有人把秦青拽起来,推着他的背,催他上台领奖。 白石暗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可怕。郑桥松却低声笑开了。 他等待了两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秦青浑浑噩噩地走上台,迷迷糊糊地接过奖杯。他下意识地朝郑桥松的方向看去,眼中的慌乱和不可置信,便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 果然只有郑桥松才是他追逐的目标和奋进的动力。为了郑桥松,他拼了命才爬上这个领奖台。 白石一下一下用力鼓掌,心却慢慢往冰冷的深海里沉。 郑桥松直勾勾地看着站在璀璨星光里的人,急切等待着摘取最甜美的果实。 朱晨风和卫东阳早已停下鼓掌,神色莫测地等待秦青发表感言。 秦青看着手里的奖杯,目光十分复杂。周琴事先写好的致辞就放在他的口袋里,他却没有拿出来念。 他调整一下话筒,异常认真地看了郑桥松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盯着摄影机,徐徐说道:“我以为我是为了你才会走到今天,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我是为了我自己。” 为别人活着,他是那样的爱恨不由己,每天思考最多的是怎样去讨好,怎样为了别人做出改变。 可是为自己活着,他却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满足。他以为自己追逐的是一个不可接近的恋人,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他追逐的竟是自己的梦想。 这个过程很辛苦,却也很美妙。 秦青拍拍胸口,眼眸里溢出一些泪光,真挚地说道:“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我自己。” 郑桥松期待的眼眸瞬间暗沉。 白石愣了一愣,忽然就发出了一声愉悦至极的低笑。 面容冷肃的朱晨风和卫东阳双双勾起唇角,再度鼓起掌来。 说得好! 第183章 7未来影帝46 当秦青走上领奖台的时候,直播间已经炸了。 他是四个候选人里年纪最小,资历最少的,然而他却是最终的胜利者。 他的粉丝自然雀跃万分,心中狂喜,另外三位影帝的粉丝却都不约而同地质问——【凭什么?】 秦青你凭什么打败如此强大的三位对手,夺走娱乐圈最重要的奖项之一?秦青你凭什么在二十一岁的年纪就走上最高的领奖台,而别人却需要付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 凭什么? 质疑的声音一下子冒出来,密密麻麻布满公屏。管理员删不完,也不敢删。 如果用围堵的方式控制舆论,华鼎奖会失去公信力。 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含金量,有几届华鼎奖甚至宁愿把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的位置空出来,也不愿滥竽充数。 评委们会选中秦青,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但观众并不买账。 秦青看不见直播间里的争论,却能看见坐在台下的很多明星的表情。没有人真心为他祝福。 另外三位候选人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他们虽然嘴角含笑,闪烁不定的眸光里却暗藏着嘲弄。对于评委会的选择,他们尊重,却不认同。 秦青回头看了看大屏幕。 三位候选人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了几分。 但秦青不是傻子,他知道大家暗地里会怎样质疑自己。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恐惧。说出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走到今天时,他的心已变得十分坚定。 他就像他扮演的角色,在不断的磨炼中收获了巨大的成长。 写好的感谢词就放在口袋里,非常得体,也十分面面俱到。但秦青没有拿出来看。他把奖杯举起,对着话筒说道:“奇怪,这个奖怎么会落到我手里?” 大家以为他在活跃气氛,于是很给面子地发出笑声。评委会的决定再怎么离谱,秦青的后台总归是不能得罪的。 秦青也跟着低低笑了两声,过分漂亮的脸蛋绽放出珍珠般柔和的光华。 郑桥松、白石、朱晨风、卫东阳,这四个人全都看着他,目光异常专注。他们的表情那么骄傲,就好像得奖的人是他们自己。 秦青一一看过这四张英俊非凡的脸庞,于是发出快乐的低笑。 “我想,运气的成分更大一点。” 这句话紧接着上一句,意思是我能得奖,凭的是运气。 不得不说,这份致辞情商真的很低。既贬损了自己,拉低了《深瞳》剧组的水平,也侮辱了评委会的眼光。 然而即使他这样说了,也没有办法取悦心存不服的那些明星,更没有办法取悦观众。观众只会觉得他又蠢又怂,更加配不上这个奖项。 很多靠资本贿赂才拿到一些奖项的明星即使演技稀烂,站在领奖台上也会自信地说一句——这个奖给到我,是实至名归! 台下发出许多嘲讽的笑声,坐在第一排的评委们表情都有些微妙。直播间变得更加乌烟瘴气。 【知道是运气,你还上台去领奖?你脸皮真厚!】 【把奖杯还给我家哥哥!】 【你的后台就是你的运气!】 【这么硬的后台,大满贯很快就能拿到了吧?】 嘲讽声,谩骂声,质疑声,一大片一大片地冒出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秦青就把华鼎奖的公信力干崩了。 如果他再胡说八道几句,评委们说不定会在事后紧急召开一次会议,取消已经颁发给秦青的这个奖。 此类事件往年也曾发生过。对获奖者的人气和声誉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郑桥松微微抬手,想让秦青不要再说下去,秦青却看向卫东阳,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我幸运地遇到了两位下笔如刀的编剧。他们创作的故事太精彩,征服了我们这些看故事的人。” 卫东阳和另外一位金牌编剧举起手冲台上的秦青挥了挥,笑容里满是欣悦。 就在这时,那些嘲讽的弹幕变少了,坐在台下的明星们也都正色起来。 是啊,无论秦青本人演技如何,《深瞳》的剧本却是精彩至极的。能在一众优秀电影里杀出重围,包揽十三项提名,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秦青看向朱晨风,勾唇而笑:“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大师级的导演。他用最严格的方式教导我,让我发挥出了我这个年纪原本发挥不出的演技。” 朱晨风轻轻挥手,表情十分骄傲。 评委会立刻意识到这句话对华鼎奖的公信力是多么重要,于是把秦青在《深瞳》里贡献的那场哭戏传输到大屏幕上。 台下的明星们仰头看向大屏幕。 秦青也回头看去。 那个瘦弱的少年在巨大的震惊中跌坐于台阶,哭到肝肠寸断。迷蒙眼睛里的痛苦和悔恨,以及浓到无法释然的哀伤,像重锤一般敲击着旁观者的心。 如此真实的表演,只是看一眼就能令人感同身受,跟着一起痛哭失声,他凭什么不能获奖? 那些嘲讽谩骂的弹幕像是忽然卡了壳,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便潮水般退去。 很多人没看过《深瞳》,也就不知道秦青的表现如何。但现在,他们看见了。 当屏幕上出现如此直击人心的表演时,再发送【秦青演技太差,不配得奖】的弹幕,只会显得他们为黑而黑,睁着眼睛说瞎话。 秦青的粉丝迅速涌入,不断夸赞自家爱豆。路人也都觉得秦青的演技非常厉害。 质疑的声音很快就消失无踪。 坐在台下的明星们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嘲弄秦青?他们有资格吗?一个人扮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却没有丝毫的雷同或混淆,反倒那般生动传神。 换了他们,他们能做到吗? 落选的三位影帝慢慢鼓起掌来,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他们也都被巨大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总以为奖项非自己莫属。 然而还是老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演技这种东西,看的是天赋,不是资历和年龄。 三位影帝都鼓掌了,周围的掌声也就渐渐多起来。与上一次礼貌的掌声不同,这一次明显更热烈一些。 秦青没有受宠若惊,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等掌声渐渐停止,他才又看向郑桥松,继续说道:“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位伯乐。当所有人都觉得我演技不行时,只有他不曾放弃我。没有他的激励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郑桥松轻轻拊掌,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再“激励”秦青。他更愿意秦青一点儿也不上进,整天只知道腻在自己身边。 秦青看向白石,举了举奖杯,笑着说道:“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位保护神。是他时刻守护着我,在最危险的时候拯救了我,让我可以平平安安地走上这个领奖台。” 白石扬了扬下颌,愉悦地低笑。小屁孩果然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好的剧组,一群好的演员。没有大家的通力合作就没有这部精彩万分的电影。我幸运地遇到了一个眼光独到的评委团。他们没有因为年龄的限制和我之前的风评就否定我的成绩。” 这句话,引得台下发出哄笑。 坐在第一排的评委们纷纷鼓掌,露出欣慰的表情。是嘛,他们把奖颁给秦青,哪里是因为什么资本和背景!演技好就是演技好,他们只是做到了一视同仁而已。 公屏上划过一大片弹幕,全都是夸秦青情商高会说话的。之前骂他情商低的那些人现在都臊地闭麦了。 “谢谢每一位帮助我,肯定我,支持我,鼓励我的人,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秦青拍拍胸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凝着光没有掉落。 “希望下一个华鼎奖,我还能幸运地与你们重聚。”秦青高举奖杯,露出璀璨笑容,然后深深鞠躬,走下舞台。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本该回到自己座位的秦青却走到第一排,把奖杯递给了郑桥松。 “这个送给你。”他弯腰低语,脸颊泛红。 郑桥松没有接过奖杯,而是把握着奖杯的漂亮青年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了抱。他想要的是人,不是别的东西。 秦青也用力抱了抱郑桥松,把几颗滚烫的泪珠洒在这人的颈窝里。 镜头之下,两人不能表现得太亲昵。短暂的拥抱结束后,秦青准备离开。但白石却又站起来,将他抱住。 秦青红着眼眶笑了笑,一边晃着脚步一边抱住白石。在郑桥松面前,他表现得很稳重,在白石怀里,他却可以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白石感觉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儿。 他低声笑着,大手揉乱了秦青精心打理的头发。 秦青瞪他一眼,用指头扒拉几下头发,转身离开。 刚走出去几步,朱晨风又站起来,将秦青抱住,大手用力拍打秦青的背。 秦青习惯性地搂住这人的脖子,开心地笑着。 十多秒的拥抱对两个男人而言已太过暧昧,朱晨风不得不松开手臂,坐回原位。秦青冲他摆摆手,说了一句回头见,朱晨风却又伸出手臂,握住了秦青的指尖。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想走,一个拉着手不让走,表现得亲密无间。 若是换两个普通男人表现得这么难分难舍,画面说不定会有一些怪异。但朱晨风和秦青都长得太好看了。于是当他们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时,观众看见的只有养眼。 【啊啊啊,朱导和秦青好有cp感!】 【秦青和郑桥松也有cp感!】 【你们不觉得白石和秦青更配吗?一个漂亮笨蛋,一个西装暴徒,太特么带感了!】 【秦青简直百搭啊!】 磕cp的观众已经上头了。然而不等他们一饱眼福,秦青已离开朱晨风,继续朝大厅侧面的通道走去。 快要越过第一排时,又一个高大的男人朝秦青伸出手。 秦青开心地笑了,握住这只手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弯腰搂住高大男人的脖子,脑袋趴在男人肩头,嘴唇贴着男人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在镜头地拍摄下,男人露出温柔的笑容,修长指尖轻轻拨弄几下,把秦青乱糟糟的头发打理好。 这个小动作用“宠溺”来形容也不为过。 【妈呀,又一个极品男人出现了!】 【不争气的泪水从我的嘴角流出来!这一对cp简直绝了!】 【这是环球娱乐的新总裁卫东阳!】 【感觉娱乐圈里最极品的几条鱼都被秦青的鱼塘承包了!】 【妈妈同意这门婚事!另外那三个儿婿也挺好,干脆都收了吧!】 弹幕已经乱得不能看了,本来不磕男男cp的观众也被这几个人超高的颜值带动,磕起了cp。 秦青直起腰,挥挥手冲卫东阳说再见。卫东阳握了握他纤细的手腕,这才放他离开。 接下来的颁奖典礼,秦青都处于昏沉之中,兴奋和喜悦将他包裹,让他整个人都飘在天上。直到颁奖典礼结束,他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琴抱着996,穿过人群朝他走来。 “真不明白你干嘛要把一只猫带到这么重要的场合里来。我好怕它被掌声惊动,到处乱跑,抓坏女明星的裙子。” “它说它想见证我的辉煌。”秦青笑着接过小胖子,“周姐你放心吧,它胆子大着呢。” 996冲周琴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抱着它躲在最后一排,不断嘱咐它要乖,要听话,弄得它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妖怪!我会被这么一点小场面吓到?看不起谁呢!”996不满地甩着尾巴。 “你都见过什么大世面?回去好好给我讲讲?”秦青一边揉着小胖子的脑袋一边往外走。 郑桥松他们几个自然走得是通道,跟他们这些小明星不挤在一块儿。 “郑总让我先把你送回家,他还有一个内部晚宴要参加。”周琴把人护送到地下停车场。 “内部晚宴?”秦青有些好奇。 “就是投资人、制片商、组委会、顶级导演、娱乐公司老总、广电总局那帮人参加的晚宴。没你们这些小明星什么事儿。”周琴解释道。 “哦哦,那回去吧。”秦青恍然大悟。 其实周琴说谎了。应邀参加这场晚宴的明星也有很多。但明星们到了那个场合,等于是放在摊位上等着挑拣的肥肉,看似备受追捧,实则与货物没什么两样。 郑桥松不想让秦青出现在那种太过浑浊的地方。卫东阳、朱晨风和白石也都是一个意思。 所以当别的明星炫耀着手中的邀请函时,秦青连风声都没听到。 “小六,让我吸一吸!”秦青把996满是软肉的肚皮蒙在自己脸上,用力吸了几口。 “吸一次,充值游戏币五百。”996明码标价。 “充充充!今天哥哥高兴,都给你充!”秦青笑嘻嘻地说道。 “来,吸吧!大力吸!”996用胖爪子拍了拍自己肉呼呼的肚皮,一副老子豁出去的样子。 秦青立刻把脸埋进胖猫的肚皮里,晃着脑袋深深吸气。 看着他跟小宠物玩闹的幼稚模样,周琴不由摇头失笑。难怪圈子里的明星一个个都羡慕秦青,他果然被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会一直像个孩子般单纯。 把人送回别墅之后,周琴就离开了。 秦青给996充了许多游戏币,然后开了一个副本。 郑桥松没回家,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外瞟,期望能看见路边射来的车灯。 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奖项,他也想找个人好好分享自己的喜悦。 十二点半,夜色正浓,屋子外面亮着昏黄路灯,闪动着婆娑树影。当秦青又一次往外看时,汽车的引擎声渐渐驶近。 “你自己打副本,我出去看看。”秦青扔掉手机,鞋子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郑桥松的车果然已停在院子里。那人一只手握着奖杯,一只手扯开领带,慢慢走过来,带着一些微醺的眼睛像浓雾般迷离,投射过来的目光却又熔岩般灼热。 站在台阶上的秦青不自在地蜷缩着脚趾。 他总觉得缓缓靠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从蛰伏的草丛中走出的猛兽。因为等待得太久,这头猛兽已失去全部耐心。 “郑桥松?”秦青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郑桥松走到台阶下,仰头看来。 他的目光幽深、晦暗、锋利,像丝线又像火焰,令秦青产生了无法逃离的慌乱感。 “你喝醉了?”秦青小声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郑桥松反问一句,嗓音十分沙哑。 “记得。那个约定不是你骗我的吗?”秦青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搅在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约定是假的。但他依旧朝这个虚假的梦境里冲去,然后找到了最真实的东西。所以他很感谢郑桥松。 郑桥松愣住了,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以为秦青很好骗,却原来秦青一直都很清醒。 后悔吗? 郑桥松捂住闷痛的胸口,压抑着差点脱口的叹息。 “这个奖杯送给你,就算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在一起,换来的只有两个人的不开心。我已经长大了郑桥松。” 秦青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 郑桥松握奖杯的手颤了一颤。更多悔意像海啸一般在心中席卷。 “勉强在一起?”他嗓音沙哑地重复这句话,然后大步走上台阶,把人死死抵在门板上,急切地吻了下去。 舌尖钻入口腔,绞缠着另一条粉嫩的舌尖。大口吞咽着蜜液,强势地□□每一处。 秦青被吻得泪珠都快出来了,腿有些软,只能往男人怀里倒,两条细细的胳膊不得不搂住男人的脖颈。 “这是勉强吗?嗯?”结束了疯狂的一个吻,郑桥松喘着粗气问道。 他把人用力往怀中摁,强烈的占有欲再也无法隐藏。 秦青鼻头红红的,嘴巴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两只眼睛布满水雾,懵懂又纯真。他还沉浸在那个太过激烈的吻里,回不了神。 郑桥松无法忍受他这副又纯又欲的模样,低下头又是一个深吻。 舌头搅弄口腔,发出黏腻又暧昧的声音。 秦青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郑桥松吻了我?他后知后觉地忖道。 “如果不喜欢,谁会这样接吻?嗯?”数分钟后,郑桥松舔着秦青红肿的唇,哑声问道。 秦青的思绪已经乱了,只能软趴趴地挂在郑桥松怀里,发出困惑的哼哼声。 郑桥松不是不喜欢我吗? 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变的。秦青一直以为郑桥松对自己的好只是因为责任和恩情。 郑桥松用指腹揉着秦青微微泛红的眼尾,想要抹走这双眼睛里的茫然和不信。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拉开郑桥松,把秦青抱入怀里。 “他亲你了?”白石冷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他追着郑桥松的车子匆匆赶来。 他抹掉秦青嘴角的一缕银丝,看向郑桥松的眼神十分狠戾。 不等郑桥松回神,他的唇也压了上去,舌尖探入,霸道深吻。猛兽侵占地盘的时候会把另外一头猛兽留下的气味先抹去。 更浓烈的荷尔蒙灌入口腔,令脑子逐渐有些清醒的秦青又懵了。 他捏着拳头捶了白石几下。 白石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把他固定在怀中,吻得更加疯狂。 唾液从两人的嘴角滑落。 郑桥松的眼睛里冒出前所未有的狠辣光芒,伸出手拽开白石。 两双薄唇分开,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暧昧。 白石餍足地低笑,不屑地瞥了郑桥松一眼。 秦青身体往后靠,紧紧贴着门板,仓皇无措的眼睛一会儿看看郑桥松,一会儿看看白石,已震惊地说不出话。 “卧槽!今天的场面太壮观了!”996从下面的门缝里钻出来,夸张地惊呼。 “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白石舔着薄唇哑声说道。 “要选就一起选。”另外一道声音从庭院里传来。 不知何时,朱晨风和卫东阳也驾车赶来,大步走到门前。知道了那个约定,他们怎么可能放任秦青今天晚上和郑桥松待在一起? “咩?”秦青发出一声羊叫。 “刺激!”996恨不得站起来鼓掌。 “从我们四个里面选。”卫东阳抱起秦青,走进庭院,把他放在喷泉池的台阶上。 “你们有什么资格掺和进来?”白石气笑了。 “这里是我家,你们是非法闯入。”郑桥松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你想让这件事变成明天的头条新闻吗?”朱晨风似笑非笑地问。 郑桥松拨弄号码的动作只能停住,脸色阴沉得可怕。片刻后,他压着怒火说道:“秦青喜欢的人是我!” “秦青的初吻是我的。”白石低声一笑。 另外三人刀子一般的目光立刻射过去。 站在喷泉池上的秦青默默捂脸,羞耻得不敢见人。 “秦青对我产生过欲望。”朱晨风云淡风轻地说道。 刀子一般的目光立刻转换目标,疯狂扎在他身上。 秦青发出了痛苦的申吟。 996跳上喷泉池,乐得哈哈直笑。它最喜欢看这种场面! “你们说什么都没用,让秦青自己选。”卫东阳仰头看向站在高处的秦青。 秦青退后一步,差点摔进池子里。这叫他怎么选?他快被这些人逼疯了! 他犹犹豫豫地看向郑桥松。一旁的白石立刻说道:“选了他,以后你想打游戏,我不会再通宵通宵陪你,也不会在你害怕的时候及时赶到你身边,哄你睡觉。你要想好。” 秦青脸色一白,看向了白石。 朱晨风似笑非笑地道:“选了别人,我以后不会再陪你读剧本了。遇到无法理解的角色,你也不要来问我。我们在同一个圈子里,但最好是永远不要见面。” 秦青指尖一颤,连忙看向朱晨风。 卫东阳平静地说道:“选了他,以后想吃零食的时候,我不会再偷偷给你送到剧组,也不会陪你谈心吃宵夜,更不会为你写剧本,陪你排练。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 秦青举起颤巍巍的双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我可以,”他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问:“我可以全都选吗?” 等待结果的四人:“……” 996:“哈哈哈哈哈哈,秦青你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我可以打断你的腿吗?”白石点燃一支烟,凶狠地吸了一口。 秦青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大腿,摇头道:“看来不行。” “996救命啊!”他在心里疯狂大喊:“你能不能用法术把我变成四个,给他们每个人分一个?” 996:“……你个老六,我真服了!有这种法术,我还用跟你混?” 秦青忍着眼泪,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选。四个人没有催促,眸光却越来越冷,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留给秦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六,救命啊!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干脆把我变没吧!”秦青吓得腿都软了。 996把尾巴甩向郑桥松,说道:“选他吧喵!他是命运之子!” 秦青是个没主见的,连忙看向郑桥松,手也伸了过去。 白石和朱晨风只是心脏陡然一痛,变了脸色,卫东阳却低低笑起来。 “宝贝,你选错了。”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看过来的目光也带着宠溺,却莫名有种令人窒息的疯狂。 郑桥松一把握住秦青的手,把人拉入怀中。他没有理会另外三个人,抱着秦青大步朝屋内走去。胜利的狂喜在他的胸腔里躁动。 白石和朱晨风僵硬地站在原地。 卫东阳转身看去,轻轻说道:“宝贝,我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选什么选?人家都已经走了。过了今晚,他俩就是正儿八经的情侣,你们这些人还是快点散了吧。”996绕过卫东阳追了上去。 但它刚跑出去几步,周围的一切就凝固了,除了被郑桥松抱在怀里的秦青,所有东西都在褪去色彩,变成灰白的模糊影子。天空与大地,黑夜与白昼,仿佛也融为一体。 “发生什么事了喵?”996吓得哇啦啦大叫。 斜着眼睛往后看,它发现卫东阳竟然也是彩色的,而且还能动。他在凝固的时光中慢慢走到郑桥松身边,用强势的姿态把秦青从对方的怀里剥离,拥入自己怀中。 “宝贝,你应该选我的,否则这个世界不会被冻结。不过没关系,下一个世界你可以重新选。”卫东阳吻了吻秦青濡湿红肿的唇,温柔至极地呢喃。 996被冻在时光内,想要炸毛都做不到。 这个卫东阳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可以封锁一个小世界?他想干什么? 不等996想清楚,卫东阳便挥挥手,把996变成一束流光,送入下一个世界。而他怀里拥着的秦青则变成一片花瓣,落入他刺着蔷薇图腾的胸口。 第185章 8迷情香2 眼前的楚南溟远比屏幕上的楚南溟更英俊,但那种冰冷的气息却也更为浓烈迫人。 面对他,秦青的感受不是曾经想象中的激动、兴奋、喜悦,而是莫名的窒息。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摇摇头,自嘲一笑,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烈酒滚过喉咙,像是吞下一枚锋利的刀片,疼痛伴随着苦涩,流进心里。 秦青拎起酒瓶,像个不知满足的酒鬼,又往还未喝空的酒杯里倒了许多琥珀色的液体。 楚南溟全程没说话,落座于窗边的单人沙发,静静地看着这个浑身都写着浪荡和颓废的男人。 沙发对面就是矮桌,桌上随意扔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领结,这场景很像是古老油画中描绘的令人浮想联翩的某个夜晚。 楚南溟盯着这枚领结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秦青。 秦青慢条斯理地喝酒,把自己苍白的嘴唇沾湿。酒气慢慢从血液里蒸发出来,变作浅而艳的一层红晕,染在雪白的皮肤上。 楚南溟终在此刻挑了挑眉,露出一些有别于冰冷的表情。 这就是那些人口中最优秀的一位候选者?倒是没有夸大其词。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制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青年走进来,把精致的果盘,热气腾腾的茶水,美味的糕点,一一摆放在桌上。 背对楚南溟时,青年微微抬眸,冲秦青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看见秦青不修边幅,自斟自饮的模样,不由愣了愣。 秦青也在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人就是吴瑜,秦青曾经最信任的玩伴和兄弟。 谁能想到,他们竟是真的兄弟。 秦青勾起唇角,冲吴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吴瑜不敢在房间里多待,放下东西冲楚南溟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关上门时,他最后看了秦青一眼,眸子里满是担忧。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颗悬浮的白色光球。光球仿佛拥有生命,在屋子里到处飘荡。 看见光球,996的眼睛猛地一亮,按捺不住自己的爪子,飞快追了上去。跑过楚南溟身边时,一股强大而又冰冷的气息忽然袭来,沉得像是天幕倾塌。 996一下弹得老高,浑身的毛都炸了。 仓洺? 有一瞬间,996真的以为仓洺来了。别的世界的男主根本不会让它产生这么怂的反应。 “秦青,我尿急,去上个厕所。你自己相亲吧,别cue我!”996飞快蹿进洗手间,用爪子把门给扒拉上。 它可不想踉一头怪物待在一起。 秦青抬头看着那颗光球。光球飘到他头顶,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慢慢凝聚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找不到一丝瑕疵的俊美五官,微卷的长发带着浪漫的气息,被酒精熏红的脸像一朵开到荼蘼已然倦怠的花,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这个小人竟与秦青一模一样。 “光学投影?”秦青有些诧异。 “还在测试阶段的一种新技术。”极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在屋内回荡,楚南溟交叠着长腿,淡淡说道:“请不用担心,它不会伤害你。它只是喜欢模仿。” 楚南溟的技术一般都是世界级的机密,继续追问下去难免招惹不必要的怀疑。 秦青点点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然后又倒了一杯。 “喝酒吗?”他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见到恋慕多年的人,他本该满足、喜悦、悸动难耐。然而看见吴瑜之后,残酷的现实一瞬间将他打入了地狱。 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没有发现吴瑜与父亲几乎如出一辙的长相?亲叔侄或许会有一点外貌上的相似,却不可能像到那种程度。 在巨大的家庭变故面前,爱情竟显得那般多余。 秦青苦涩地笑了笑,倒酒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 悬浮在他头顶的小人忽然开始哭泣,滑落的泪水变成尘埃般的细微光点,洒在空中。有一些光点落入酒杯,消失在琥珀色的涟漪里。 秦青抬眸看去:“它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楚南溟幽深的眼眸定定看着秦青。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楚南溟不知道的事?”秦青开了一句玩笑,濡湿艳红的唇角向上扬起。 悬浮在他头顶的小人揉着双眼,哭得更加伤心。大颗大颗的泪水变成金色尘埃,纷纷扬扬下落,亦或慢慢悠悠地升腾,钻入水晶灯。 说实话,这幅画面真的很美。 秦青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一只手端着酒杯轻轻摇晃,仿佛很享受此刻的静谧。然而谁都不能发现,他藏在裤兜里的另外一只手已死死握成拳头。 鼓胀的青筋浮于手背,血管突突直跳,像是有某种剧烈的情绪要从里面爆开。 秦青刚刚才知道母亲的死或许是一场谋杀。父亲早就背叛了这个家。玩伴不是玩伴,是未来会把他推入绝望深渊的罪魁祸首…… 他没有因此而崩溃,已是用尽了全力。 他还在欣赏这个奇异的,爱哭的小人,没有马上与楚南溟说话。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痛苦的呻/吟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秦青看着小人,楚南溟却在看着秦青,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没有热情的自我介绍,也没有滔滔不绝地表达崇拜和爱意。此刻的两人不像是来相亲,倒更像是两个陌生人在高档餐厅里偶然相遇,机缘巧合之下一起小坐片刻。 楚南溟向后靠坐,展现出罕见的慵懒和松弛。 秦青又喝完了一杯酒,感觉思绪快要乱掉,这才走到楚南溟对面坐下。 他垂着脑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微卷的长发。 巴掌大的小人也跟着飘过来,坐在他脑袋上哭泣,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变成金粉洒在他发丝中,也落入凹陷的锁骨里。 雪肤、乌发、玉骨、金粉…… 这是最细腻的画笔才能描绘的场景。 楚南溟静静欣赏这一幕,漆黑眼眸深得像是一片海。秦青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我们做个交易吧。”秦青终于压下心中的崩溃和痛苦,旧话重提。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也停止了哭泣,面容却依旧哀伤。 “什么交易?”楚南溟的声音非常好听,却不带一丝感情。 秦青强迫自己直视这个人。 “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二十个候选人里,我的基因是最优秀的。而你需要最优秀的基因,对吗?” 这话原本他是信的。他以为自己拥有最大的优势,一定会被选中。 但现在,盯着这双深不见底的冰冷眼眸,他才领悟到,什么基因、后代、幸福婚姻,对楚南溟而言都是极其可笑的东西。 楚南溟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这个表情应该算是一个微笑吧?但温暖的笑意并不曾出现在他眼里。 秦青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满是苦涩。这就是他爱了多年的人。果然盲目的爱总会在现实中破碎。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眼泪汪汪,欲哭不哭,表情痛苦。 楚南溟目光上移,轻描淡写地瞥了小人一眼。 “秦先生的状态似乎不适合来相亲。”他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 但秦青却感觉不到这份关心里应有的温度。 “抱歉,我的确不应该喝这么多酒。”这句道歉也并没有多少诚意。 楚南溟眸光微暗,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异常沉闷。躲在卫生间里的996忍不住挠了挠门,发出丝丝拉拉的声音。 秦青回头瞟了一眼,再次没有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我的猫好像抓坏了你的门。” “没关系,一扇门而已。”楚南溟温和地笑了笑。 他的对外形象总是宽和、仁慈、包容、友善的,像散发着圣光的神祇。秦青曾经很迷恋这样的他,但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神祇是没有温度的。 秦青露出感激的表情。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揉了揉眼睛,委屈又哀伤。 “说回那个交易。”秦青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慢慢开口:“我们结婚吧。” 楚南溟挑高眉梢,眸子里划过一丝兴味的暗芒。 不停挠门的996安静下来。 “你需要最这话的时候,秦青知道楚南溟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基因,像他这种超脱了世俗的人,恐怕连自然交/配的欲望都不会产生。 所以秦青摆放在明面上的筹码绝对不可能让楚南溟动心。 重点在下面。 “跟你结婚,我会得到联邦政府给予的最高权限,而我需要利用你的权限去见一个人。” 楚南溟把双手交握在一起,慵懒地摆放在膝头,这是专注聆听的姿态。直到此时,他才对这场相亲真正感兴趣起来。 “你要见谁?” “我要见云惊寒。” “喵?”洗手间里的996发出一声惊叫。 “云惊寒是谁?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剧本里没有男配,秦青你就凭空弄出一个男配?你到底想干什么?” 996已经看不懂秦青的骚操作了。 它连忙用智脑搜了搜云惊寒的名字,眼睛一下子睁地老大。 喵了个咪的,这云惊寒还真不是秦青随便拉出来凑数的群演。 联邦政府有一条法律,规定了谁开拓出一片安全区,谁就拥有安全区的管理权和征税权。而云惊寒拥有最强大的军队,开拓出的安全区也是最广袤的。 联邦政府所在的这座中心城市,统治权就属于云惊寒,而中心城市拥有一千万人口,是这颗星球上规模最大的城市,没有之一。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楚南溟平起平坐的人就是云惊寒。 云惊寒都猛到这种程度了,剧本里为什么只字不提? 996继续往下搜,这才知道云惊寒已经变成植物人。为了开拓更多适宜人类居住的安全区,他常年在野外征伐,三年前为了救下被猛兽围攻的妹妹,不慎落入悬崖,摔伤了大脑。 这么一个成天躺在病床上的人,剧本里自然没有记载。 秦青把他拎出来是要干嘛?996挠挠屁股,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你跟云惊寒是什么关系?”楚南溟冰冷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兴味。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秦青垂下眼眸,不再望着楚南溟的眼睛。 真是讽刺,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而他却要亲口告诉对方,我喜欢的是别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连靠近楚南溟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楚南溟不需要爱情。 更确切地说,楚南溟把爱情那种东西视作可笑的情绪垃圾。 坐在秦青头顶的小人又开始哭泣,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斥着渴望,也充斥着无尽的痛苦哀伤,直直地看着楚南溟。 楚南溟瞥了小人一眼,问道:“你很想见他?” “是的。”秦青点点头。 小人还在看着楚南溟,眼神如泣如诉,复杂至极。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不爱我的人结婚?”楚南溟勾起唇角。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 秦青在心里嘲讽,面上却极为卑微地说道:“结婚申请通过之后,我可以马上签好离婚书,存入你的邮箱。当你遇到喜欢的人,你只需要摁一摁发送键,就能在一秒钟之内结束这段婚姻。无论你想要多少个后代,我都会配合。这样的诚意够吗?” 最优秀的基因必须保留下来,用以繁衍后代,这是写在联邦法律之中的条款。所以即使楚南溟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前有了孩子,旁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跟秦青结婚又离婚,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相亲本来就是一种交易。你在寻找条件合适的对象,我也一样。你需要最优秀的纯血华人基因,而我恰好有这东西。我需要最高权限,而你恰好也能给我。我们条件对等,可以交易。” 秦青抬起头,再度望向楚南溟。 坐在他发丝之间的小人却低下头,揉了揉泪湿的眼睛。 楚南溟定定地看了秦青好一会儿,末了打开手腕上的智脑,随意地发出一条指令。 秦青知道他在调查自己,悬浮在空中的光屏也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秦青从小到大的经历全部化为文字、图片或视频,展现在眼前。 这就是最高权限的可怕之处。它能在瞬息之间把一个人从最隐秘的角落里揪出来,扒个精光。 暗恋云惊寒多年,为了见到他宁愿出卖自己的婚姻,这当然是一个弥天大谎。但秦青不怕查。 云惊寒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土地,而秦家为了种植香料和花卉,最需要的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 秦青的母亲想租用云惊寒的土地,却连云惊寒的面都见不到。那时候秦青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为了帮到母亲,曾多次跑到云府蹲守云惊寒。 他被云家保安扔到大街上的次数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为了引起云惊寒的注意,他还关注了云惊寒的每一个社交账号,不断给那人发私信,点赞,吹彩虹屁。 这些事做得多了,网上就开始有人编排秦青和云惊寒的绯闻,骂他癞/□□想吃天鹅肉。 这些糗事,秦青想都不愿去想,但现在,它们却都成了秦青暗恋云惊寒多年的最有力的证明。 看见自己被两个保安架着胳膊拖离云家大宅的动图出现在光幕中,秦青垂头扶额,默默红了耳朵。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慌忙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羞耻地不敢见人。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云惊寒!我有话跟他说!云惊寒,云惊寒……” 秦青大喊大叫的声音从光幕中传来。保安捂住他的嘴,颇为头疼地劝道:“喜欢也要有个限度,别像个痴/汉一样天天跑来蹲点。下回你再来,我们就把你送去监狱!” 痴/汉…… 这两个字让秦青深吸了一口气,耳朵上的红晕蔓延到整个脖颈。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忽然站起身,微卷的头发炸开,变成一簇小火苗,把那颗小小的脑袋烧成通红的灯泡。 楚南溟竟然笑出了声,带着一些戏谑和趣味。 细碎的光点在他幽深眼瞳里闪烁。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他关闭光屏,不再探查下去。 很明显,这套说辞骗过了他。 “我等你电话。”秦青没有智脑,只有手机。他报出了自己的号码。yhugu. 楚南溟略微颔首,起身离开。坐在秦青头顶的小人立刻飘过去,又变回了一颗白色光球。 门轻轻合拢,留下满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秦青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捂住微泛泪光的眼。 这场相亲是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的,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让楚南溟看出任何一点异样。 “楚南溟去看下一个相亲对象了?”996从洗手间里跑出来,探头探脑地问。 “是的。” “你是十九号,下一个相亲对象就是吴彩衣。剧本里写了,楚南溟跟吴彩衣聊过之后马上宣布订婚。你刚才跟他说了那么多,他只答应考虑考虑。” 996焦急地转了几圈,哀叹道:“完了,这件事黄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心急,一开口就提结婚。这不,把人吓跑了吧?” “放心吧,他会选我。”秦青淡淡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对他有所求,而吴彩衣对他无所求。如果他想完全掌控这段婚姻,他会选择一个有所求的人。” “咦,你说得很有道理哦!你编的故事也很精彩!”996竖起大拇指。 “谢谢夸奖。” “跟楚南溟结婚之后,你就不用怕吴瑜和吴彩衣抢走你的财产了。”996大松了一口气。 秦青对此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向酒柜,准备再喝几杯。 “给我也来一杯。”996连忙跟过去。 “你能喝酒?”秦青担心地问。 “放心吧,我什么都能吃。有烟吗?给我来一根。”996张开爪子,做了一个夹烟的动作。 秦青被他爸爸培养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抽烟喝酒自然不在话下。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未拆封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指甲弹出来。”他低声下令。 996立刻把锋利的指甲弹出肉垫。 秦青捏着这根小而锋利的指甲,划破香烟的塑料包装。 另一头,楚南溟正朝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吴瑜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您觉得我哥哥怎么样?他说他很喜欢您,非常想跟您结婚。” 这句话必然会点中楚南溟的死穴,让他立刻排除秦青这个候选人。 然而楚南溟的反应却超出了吴瑜的预料。 只见他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并没有叫来工作人员把秦青送走。 秦青被选中了?吴瑜心中一紧。 “最后一位候选人是我妹妹吴彩衣。原本的候选人身体不舒服,送去医院了。我没有办法向政府交代,只好把我妹妹叫过来凑数。她是不婚主义者,一心只想搞事业,跟导师您是一类人。导师您这么忙,最后一个干脆就不看了吧?” 吴瑜以退为进地说道。 但他并没有发现,一个白色光球漂浮在他头顶,化成他的模样,不断做着打开门的动作。 楚南溟已站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口。 他抬眸扫了一眼吴瑜头顶的小人,嘴角的微笑有些冰冷。 小人还在做推门的动作,表情非常急切。 “那就不看了。”楚南溟调转脚尖往回走。 吴瑜头顶的小人一下子泄了气,然后捶着胸口懊悔不已。 楚南溟扫了吴瑜一眼,眸色有些深。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长相明艳,身材高挑的女人满脸不耐烦地走出来。看见吴瑜和楚南溟,她表情一愣,像是有些意外。 “楚先生,您来了。”女人握着门把手,尴尬地红了脸。 “吴瑜,你可以走了。”楚南溟忽然说道。 吴瑜深深看了女人一眼,然后才快速离开。 一颗白色光球飘到吴彩衣头顶。 吴彩衣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养的电子宠物,没有实体,不会伤害到吴小姐,请不用担心。”楚南溟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电子宠物。好可爱。”吴彩衣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后假装焦急地看着手表,说道:“楚先生,我公司还有事,您看我们能不能简单聊几句就结束?” 漂浮在她头顶的光球变成她的模样,表情同样很焦急,却频频冲楚南溟招手,又指了指屋内,意思是邀请他进屋去说话。 楚南溟看了小人一眼,语气温和地说道:“看来吴小姐不愿跟我相亲。” “不瞒楚先生,我其实是个不婚主义者。能跟您结婚是一种荣耀,但是对我来说,事业才是第一位的。做一个男人背后的女人,我想我还欠缺这方面的能力。我今天会来,只是为了帮我哥哥交个差。”吴彩衣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拒绝。 然而,坐在她头顶的小人却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祈求的动作,满脸都是渴望和算计。 楚南溟略微颔首,淡淡说道:“那我只能祝吴小姐事业顺利了。请吴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工作人员会来带你出去。” 吴彩衣明显愣住了。 坐在她头顶的小人也跟着呆滞一秒,然后用力跺脚,指着楚南溟无声唾骂,浑身冒出火苗,头网 第186章 8迷情香3 悬浮在吴彩衣头顶的小人浑身都在冒火,熊熊火焰散发出刺目的红光,嘴巴一张一合,面容狰狞地说着什么,不断有黑色浓烟从它的七窍之中喷涌而出。 之前的小人像个芭比娃娃,非常精致可爱,现在的小人却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恶魔。 或许这副嘴脸才是它的真面目。 楚南溟抬眸看着小人的变化,漆黑瞳孔里映照着火光。 吴彩衣也察觉到了四周散发的红光,连忙抬头看去。 “它,它怎么变成了我的样子?它着火了!这里有灭火器吗?” 吴彩衣慌里慌张地四下查看。 “这是虚拟影像,不是真的火。”楚南溟平静地说道。 “虚拟影像?好神奇啊!”吴彩衣举起胳膊,感受了一下小人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 当她四处寻找灭火器的时候,小人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狰狞的脸庞恢复原样,露出几分紧张。 楚南溟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我已经了联系工作人员,他们会把吴小姐送出研究所。耽误了吴小姐的时间,我很抱歉。” 吴彩衣笑着摆手,有些受宠若惊:“不不不,是我耽误了楚先生的时间。明明是不婚主义者,却还来相亲,我真的……” 她打住话头,露出歉疚之色。“不婚主义者”这个名词被她反复提及,加重了读音。 然而楚南溟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并不像弟弟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厌烦了联邦政府的催婚才来参加这次相亲。他要寻找的只是一个名为“伴侣”的摆设。那个人不需要爱他,甚至不需要提供什么基因,只要离他远远的就可以。 合法妻子这个位置一旦被人占据,楚南溟的生活就能回归平静。 弟弟给的情报绝对不会出错。但楚南溟为什么没有看中自己? 吴彩衣又气又急,却不敢表露出来。在她的预想里,当自己反复表明拒婚的态度时,楚南溟会斟酌着把他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请求她予以配合。 他会给出几个非常都是可以随手抛出的筹码。 毕竟像吴彩衣这种完全不被他的魅力所俘获,而且保证不会在婚后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大约已经绝迹了。 烦透了无休止的催婚,楚南溟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合适的人选?他会给出足够高的筹码,而吴彩衣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秦家的全部产业,更大的工厂更多的财富,数不尽的特权,以及人人敬畏的“楚夫人”的头衔,都将成为吴彩衣的囊中之物。 多么美好的前景?每每想到那些风光无两的画面,吴彩衣都会激动到热血沸腾。 然而想象和现实却截然相反。 吴彩衣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淡然的姿态,然而急切,焦灼,渴望,这些动荡不堪的情绪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楚南溟为什么没有反应?! 与此同时,悬浮在她头顶的小人再度冒出火焰,面容变得更加狰狞扭曲。它似乎不再满足于只是待在吴彩衣的脑袋上,而是开始了快速地移动。 它在空中四处乱窜,吐着黑烟,然后俯冲下来,悬停在楚南溟面前。 吴彩衣被忽然出现的小人吓了一跳,紧张地问:“它又怎么了?” 楚南溟平静地摇头,眼眸里冷光微闪。 小人摊开掌心,凭空变出一枚钻戒,冲楚南溟高高举起。 “它在向你求婚吗?真有意思。”吴彩衣笑着打趣,实则挫败不已。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就这样浪费了!下一次,政府肯定会换一批人给楚南溟相亲,而他们这些淘汰者一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楚南溟! 计划好的一切就这样破灭了!该死的!为什么楚南溟对我无动于衷? 当吴彩衣不断在心里咒骂时,那小人的面容也变得非常扭曲。 “它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而且还这么凶?”吴彩衣继续与楚南溟攀谈,想要借此延长交流的时间,寻找合适的机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个问题吴小姐不应该问我。”楚南溟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面容狰狞的小人举着钻戒等待了一会儿,见楚南溟还是没有回应,竟然反手把钻戒变成一条狗链子,冲楚南溟的脖颈套去。 狗链子上满是倒刺,一旦被锁住就无法挣脱。 楚南溟站在原地不动,吴彩衣却慌忙冲上去,把他推开,红唇微张,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叫。 “楚先生小心! 狗链子套住了吴彩衣,倒刺扎进肉里,但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传来,用手一摸,那刑具般的锁链竟是没有实体的。 吴彩衣大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楚南溟。 “原来是假的啊!我差点忘了它只是虚拟影像。” 自己这么奋不顾身,楚先生总该有些感动吧? 吴彩衣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楚南溟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描淡写地把那个挥舞着狗链子的小人抓住。 明明没有实体,小人却吐出一截舌头,翻出两个白眼,像是被抓得很难受的样子。 小人的长相跟吴彩衣一模一样。看见它露出这副丑态,吴彩衣觉得很不舒服。 但吴彩衣没敢抗议,只是假装好奇地问:“最真实的东西?楚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楚南溟瞥她一眼,徐徐说道:“因为它的名字叫做意识捕捉器。” “意识捕捉器?”吴彩衣重复呢喃这个名字,尚未察觉到异样。 “它是捕捉意识的仪器。当它离你足够近时,它会幻化成你的样子,把你的意念和想法真实地反馈出来。” 楚南溟略微收拢五指,那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的小人就重新变回了纯净的光球。 此刻,它捕捉到的是楚南溟的意识,而楚南溟的意识是一片白光。白光看上去很圣洁,实则却是一片虚无。 这句解释浅显易懂,很好理解,但吴彩衣却花了足足十几秒去消化。 而后,她明艳的脸庞就扭曲成了难堪的模样,血色顷刻间退去,变作一片惊恐的惨白。 这个光球竟然可以看透她的内心!难怪它忽然冒火,口吐黑烟!难怪它变出一枚钻戒向楚南溟求婚!难怪楚南溟不答应,它又抛出狗链子想把楚南溟捆住。 它所做的一切,就是吴彩衣想对楚南溟做的。 吴彩衣嘴上说着我是不婚主义者,我想专心搞事业,我不做你背后的女人,我要拒绝你!然而实际上呢?她比任何人都更为渴望嫁给楚南溟。 她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她表面清高,实则手段卑劣,满心算计…… 吴彩衣退后两步,握紧拳头,苍白的脸迅速涨红。 她难以想象当自己在楚南溟面前表演时,对方是怎样一种心情。难怪楚南溟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他早就把她看穿了。 谁愿意被一条满是倒刺的狗链子套上?谁愿意跟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内心丑陋的人在一起?楚南溟没有当场发怒已算是很有涵养了。 在他心里,吴彩衣这个名字已经彻彻底底被否定! 结婚?想都不要想! 吴彩衣迅速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平静,维护最后一丝体面。她又退后两步,离那光球更远了一些。 “这项技术还在测试阶段,给出的反馈不是很准确,偶尔还会陷入紊乱状态。吴小姐刚才没被吓到吧?”楚南溟不动声色地铺出一个台阶。 吴彩衣连忙下了台阶:“没有没有,我还好。它刚才是故障了吧?” “是的,它有些故障。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吴小姐就在这里等着吧。研究所里有很多门禁,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会触发警报。”楚南溟语气温和地提醒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吴彩衣立刻躲进屋子里,关上门,用双手捂住脸。 “该死的意识捕捉器!我的表现明明那么天衣无缝!该死!” 极致怨毒的声音在屋内低低地响起。 --- “刚才我表现得天衣无缝吧?”秦青慢悠悠地问。 他把西装外套也脱掉,只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 马甲的剪裁极为贴身,将他过分纤细柔韧的腰肢勾勒出来。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小臂,修长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慵懒地递送到嘴边。 他仰面靠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轻轻晃动着脚尖,半长的卷发凌乱地披散,整个人又颓废又浪荡,偏偏还那么好看。 996也腆着肚子靠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什么天衣无缝?”它含着过滤嘴问道。 “我当时都快哭了,你没发现吧?”秦青端起杯子喝酒,浓密的睫毛轻轻覆下,掩住了瞳孔里黯淡的光。 “我没发现!我还听见你在跟楚南溟开玩笑。”996伸出爪子拍拍秦青的手,安慰道:“别伤心了,那种渣爸,你干死他就完了!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儿子。” “干死他?”秦青拧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烟,冷笑道:“让他死都是便宜他了!” 话落,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痛苦和愤怒融合在酒精里,更容易让人醉。秦青不知不觉喝红了脸,眼眸也浸透了濡湿的水迹。 他叼着香烟,仰看头道:“我妈是怎么死的,我一定要查出来。她只剩下一捧骨灰,如果把骨灰交给楚南溟,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检测出毒药成分。” “应该可以。楚南溟是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你找他没错的。”996笃定地说道。 “怪我没出息,什么都不会。”秦青用牙齿磨着过滤嘴,苦笑道:“我妈让我学习,我嫌她烦,整天逃课。后来她让我学调香,我就躲着她,当做没听见。我但凡听她一句,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996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这个世界的秦青的确很废,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但他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啊! “艹他喵的!都怪你那个渣爸!”996只好把枪口对准吴曲。 “艹他妈的!”秦青也跟着骂了一句,眼睛发红,然后忐忑地问:“我现在开始学调香,学管理公司,会不会有些晚了?” “不晚不晚,秦家人都会支持你的。他们合在一起也有很多股份呢!”996连忙安慰。 “如果能跟楚南溟结婚,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去缓冲。”秦青越想越难堪,吐着烟圈说道:“有楚南溟当靠山,不会有人敢动我。等我达成目的,我就把楚南溟甩了。” 这话并不是发泄怒气的胡言乱语。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对秦青来说是折磨。 996正想鼓鼓掌,夸秦青好算计,却见房门被推开,楚南溟挑着眉梢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微妙。 他好像听见秦青的话了。 “咳咳咳咳咳!”996惊天动地地咳嗽,叼在嘴里的香烟落在肚皮上,烧焦了一撮毛毛。它连忙挥舞爪子,把烟刨开,却没料烧红的烟头竟落入了秦青的□□。 秦青愣了一愣,然后才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拍打。 “小六,我真是给你取错了名字!你个老六,你差点把我鸡/儿烧了!”烟头落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被秦青一脚踩灭。 挪开鞋尖后,地毯果然被烧穿一个黑洞。 迁入新地球之后,由于不适应环境,绵羊这种动物早就灭绝了。世界上的羊毛地毯用一块少一块,非常珍贵。 秦青扒拉着头发,满脸懊恼。 “这么贵的地毯,把你和我一起打包卖了都赔不起!你看看你惹的祸!” 嘴里骂骂咧咧,秦青也没闲着,弯下腰挪动沙发,把那个焦黑的洞盖住。 如果楚南溟没站在门口,996一定会夸秦青是个机灵鬼儿。但它现在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睁着大眼珠子,用力看着门口的方向。 挪完沙发,秦青才意识到996的表情有些古怪,转身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艹!楚南溟什么时候来的?他看见多少?又听见多少? 艹艹艹艹! 无数只草泥马从秦青的脑海中跑过。 那颗光球早已飘到他头顶,变成一只草泥马,撂着蹄子跑啊跑,跑啊跑…… 楚南溟:“……” 秦青:“……” 漫长的一段静默,让气氛变得更为尴尬。好在秦青这个纨绔脸皮够厚,抬起手挥了挥,笑得像朵太阳花:“嗨,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他头顶跑动的草泥马变成他的模样,一张脸红成了灯泡,微卷的头发冒出汩汩白烟,两根细短的食指碰在一起,羞耻地不敢抬头。 996看呆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是小妖怪吗? 楚南溟幽深眼眸里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你说达成目的就把我甩掉的时候来的。”他缓缓走进房间,语气温和平静。 “哈哈哈,那还真是巧。”秦青干笑两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言道:“你把赔偿地毯的账单寄给我爸吧。” 楚南溟勾勾唇角,语气更为温和:“不用了,一块地毯而已。” “用的用的,你只管让他赔,他不赔你就给他发律师函。”秦青完全不掩饰自己想要坑爹的意图。 楚南溟挑挑眉梢,敏锐地问道:“你与你父亲不和?” “这是我的家务事。”秦青抿紧薄唇,不欲多说。坐在他头顶的小人露出愤恨又痛苦的表情,羞红的脸变得苍白,眼睛里冒出泪光。 “现在它也是我的家务事。”楚南溟平静地说道。 “什么?”秦青愣住了。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忽然揪住他两撮头发,拼命睁大眼睛。 “现在就提交结婚申请,可以吗?”楚南溟用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屏,淡淡道:“如果你同意,就在这里按一个手印。” 光屏上是一张结婚申请表,表格上早已填满了结婚双方的信息,底下的空白处有两个签字栏,左边那一栏写有楚南溟的名字,按了手印,右边那一栏还空着。 秦青呆呆地看着光屏,有些反应不过来。996探出锋利的爪子,戳了戳他屁股。 尖锐的疼痛惊醒了秦青。他眨着茫然的眼睛问道:“你确定要跟我结婚?” “确定。”楚南溟始终保持着平静。 对他来说,这不是人生头等大事,只是解决了一桩麻烦。 秦青抑制不住地开心起来。明知道楚南溟不爱自己,但是能短暂地与他缔结婚约,也是一种幸福的体验。 秦青立刻用指尖写下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坐在他头顶的小人蹦蹦跳跳,开心地拉着彩喷。由光点幻化而成的彩色布条落满了秦青的脑袋。 楚南溟微微皱眉,察觉到情况有些异常。 做戏就要做全套,秦青没忘了自己之前编造的那个谎言。他看向楚南溟,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去见云惊寒了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开心…… 楚南溟打消怀疑,颔首道:“你随时都可以去见他。稍后我的助理会把智脑送过来。凭着智脑里的通行卡,你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谢谢你。”秦青挤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他差点忘了这段婚姻是自己骗来的。 明知道未来伴侣喜欢着别人,楚南溟却没有丝毫在意,他的心冰冷空旷,像一片笼罩在夜色中的荒漠。 除了大自然的神迹,没有人能让荒漠变成绿洲。秦青很有自知之明。 开心的感觉迅速消退,只余悲哀。 坐在秦青头顶的小人蹲坐下来,揉着眼睛无声哭泣。 楚南溟皱起眉头,不明白这人的情绪怎么变得如此快。 秦青还在演戏:“云惊寒现在怎么样了?他还能醒过来吗?” 悲伤的源头找到了,楚南溟收回审视的目光。 “他依然处于深度昏迷当中。” “难道你们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我正在研究的一个技术,存在唤醒他的可能。” “那你能加快研究进度吗?” “我的工作秦先生最好不要过问。这份合约上的条款请秦先生抽空背下来。”楚南溟忽然就失去了耐心,把一份合同发送到秦青的手机里。 “结婚申请已经通过了,离婚书请秦先生签一下。” 光屏上出现另一张表格,左边的签字栏照旧写好了楚南溟的名字。 秦青滚烫的一颗心刹那间冻结成冰。最后一点奢望都在此刻破碎。 “好。”他听见自己冷静地应诺。 片刻后,名字已经签好,手印也按了上去。 楚南溟把离婚书存入邮箱,站起身告辞。 “为了公平起见,离婚书我会发给你一份。如果你目的达成,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提交离婚书,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明天你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不会打扰秦先生的生活。”他温和地笑了笑,给出承诺。 但秦青知道,这份承诺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不打扰你,也请你不要打扰我。 这算什么婚姻? 秦青自嘲一笑,极为平静地答应下来。坐在他头顶的小人不再哭泣,而是面无表情地瞥了楚南溟一眼,然后背转身看向窗外。 这种忽然拉远的距离感,让楚南溟勾起唇角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礼貌地颔首,无声无息地离开休息室。那小人变成光团,跟着他飘出去。 关上房门时,他忽然开口:“秦先生,猫不能抽烟。即使再爱玩,也请不要虐待小动物。” 门彻底合拢,室内一片死寂。 秦青呆愣了十几秒才揪着头发崩溃地低喊:“哈?谁他妈虐待小动物?老六,烟是我让你抽的吗?你现在就追上去跟他解释清楚!” 996慌忙抱住秦青的小腿,安抚道:“你冷静点!咱要是跟他说实话,他会把咱切片的!你就把这口黑锅背了吧,算我求你!” 秦青烦躁地扒拉了几下头发,这才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 “这都是什么事!”他闭上眼睛,疲惫地叹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吴瑜推开门走进来,小声问道:“哥?你睡着了吗?” 秦青立刻睁眼,目光如炬。 吴瑜把一个丝绒盒子放在桌上,问道:“哥,这是你的智脑。你跟导师真的结婚了?” 他眼里闪烁着好奇的亮光,嘴角噙着一抹惊喜的笑容,仿佛真心实意为秦青感到高兴。但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嫉恨和挫败,还是被秦青捕捉到了。 极度不爽的秦青立刻就绽开了笑颜。 能让这野种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是啊,你们导师对我一见钟情,非要马上跟我结婚,我说我得回去考虑考虑,他都不让。你看他猴急的!”把智脑取出来,戴在手腕上,秦青大言不惭地说道。 去而复返的楚南溟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微妙。 自己的伴侣,似乎是个非常擅于胡说八道的人。 第188章 8迷情香5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云易行的话显然超出了医生的理解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才用无比沙哑的声音问道:“隐,隐瞒?为什么?” 云易行慢慢走到医生身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医生的肩膀。轻微的一点重量落下,令医生浑身一颤,像是重得无法承受。 “你儿子最近刚买了一辆几百万的豪车。你女儿快成年了,你准备帮她办一场成人礼,宴会地点定在中心酒店。” 云易行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在讲述一件有趣的事。 “据我所知,包下中心酒店的费用是一百万,再加上酒水、菜品、服务费,加起来的费用超过三百万。虽然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薪资水平远超常人,但这样的挥霍也是你无法承受的。请问——” 云易行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轻笑着继续:“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手掌下的肩膀僵硬地像一块石头,微微还有些颤抖。 云易行又拍了拍对方,安抚道:“别紧张,慢慢说。我不是执法人员,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是好奇而已。” 医生的嘴唇也开始颤抖,看向云易行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和哀求。 事实上,那些巨额开销是从哪儿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血月军团调拨过来的治疗费,被主治医生以各种名目侵吞了一部分。 这件事经不起查,一旦罪名落实,医生的下场会很惨。 云惊寒在这座城市,乃至于这颗星球上,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地位。正如楚南溟被视作人类的希望之星,云惊寒也被当成了大家的保护神。 他用他的生命,换来了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 他虽然昏迷了,但所有人都在期盼他的苏醒。他的治疗是重中之重。医生胆敢偷走他的治疗费,绝对会被判死刑。 然而,医生若是能让云惊寒苏醒过来,这些罪都会一笔勾销。荣誉、财富、地位,以及整个血月军团的感激和保护,都将作为礼物赠送给医生。没有人会去计较他莫名其妙暴增的家产。 这就是医生打的小算盘。 他挪用的钱越多,治好云惊寒的心情就越迫切。因为他知道,那是一块免死金牌。 但现在,本该跟他一样急于治好云惊寒的云易行,却要求他隐瞒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为什么?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云易行的手掌还压在医生肩膀上,掌心的温度有些高,却带来刺骨的寒冷。 “没,没有。我发现之后马上就通知您了。我想让您第一个知道。” “很好。” 意味不明的低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有些阴冷空洞,像是从某个黑暗又腐臭的地方传来的一般。 医生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开始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他大概明白了云易行要这么做的理由。 云惊寒虽然躺了好几年,但他一直活着。他在,他的一切旁人就不能染指。对他忠心耿耿的血月军团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会剁了居心叵测之人的手。 军队的指挥权、城市的管理权、广袤土地的征税权,这些东西就摆在云易行面前,她那么想要,却始终得不到。 只有云惊寒死了,她才能以唯一血亲的身份继承这一切。 她等不及了! 医生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云易行。 这个人要杀死她的亲哥哥!可云惊寒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这样!在无尽的财富和至高的权力面前,亲情就这么脆弱? 云易行从医生的眼睛里看见了这些质问,但她并不觉得可耻,也没有掩饰。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的老祖宗都是这么说的。” 她在笑,完全没有负罪感。 医生抖得更厉害了。他意识到,云易行让自己做的可能不止隐瞒病情那么简单。 “有没有一种药物可以让云惊寒无声无息地死掉,又不引起怀疑?” 果然,云易行进一步揭露了她阴森可怖的内心世界。 医生呼吸急促,冷汗淋漓,不敢开腔。 “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云易行点了点智脑,上面亮出一串数字。 医生光是数那些零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呼吸更急促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的兴奋。 “他死之后,我就是血月军团的军长,在我的安排下,没有人敢调查你。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但是拒绝我的后果,你应该承受不起。” 云易行低笑了一声,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医生的回答。 办公室里再度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响着,仿佛一只野兽在欲望的边缘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点点头,嗓音沙哑地说道:“有一种药物,注射之后可以让心脏在两个月之内慢慢衰竭。云军长本来就是植物人,身体机能每天都在减弱。他死于心脏衰竭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很好。去做吧。” 云易行轻轻拍打医生肩膀,带着满意的神色离开了。 --- “李护士,这是云军长今天要注射的药物吗?”医生拦住了正准备走进病房的一名护士。 “是的院长。” “给我吧,我帮云军长注射。” “好的。”护士完全没有怀疑,把托盘交给了医生。 病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口袋里的屏蔽器开始发挥作用,干扰了信号源,让监控器失去作用。医生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支针管,慢慢走到病床边。 他垂眸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的身材非常高大,极致英俊的长相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难以言喻的狂野。即使陷入无法清醒的深渊,他依旧像一头猛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捏着针管的手开始颤抖,平稳的呼吸变得一片凌乱。医生胆怯了。 他看向一旁的意识捕捉仪,眼里浮出更多恐惧。仪器的显示屏上晃动着一片五彩斑斓的光点,那些光点就是云惊寒的意识体在浮游。 此刻,淡蓝光点占据了绝大部分面积,这表示云惊寒的心情很平静。他被这具无法行动的躯壳禁锢了很多年,但他没有疯掉。 医生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意识竟然可以坚强到这个地步。 明明什么都能听见,什么都能感受,却像是被活埋在了漆黑阴冷的坟墓里。普通人在坟墓中待上数个小时,大概都会发疯! 但云惊寒不是普通人,他的状态依然很好。 蓝色光点在屏幕上缓缓流动,像一片平静的海洋。海洋深处仿佛隐藏着一头巨兽,在静静地看着病房里的一切。 医生浑身发寒,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他把针管放在托盘里,弯下腰去拔意识捕捉仪的电源。他不想被巨兽的眼睛监视着。 “该死!谁插得这么紧!” 拔了很久,插头依旧牢牢嵌在插座里。医生累出了满头大汗,双手撑着膝盖粗喘了一会儿,然后便放弃了。 如果再耽误下去,别人会怀疑的。注射药物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医生抹掉额头的冷汗,重新拿起针管,想要往滴瓶里注入毒/药。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做会把罪证留在滴瓶里,而滴瓶中的药水还很足,不能马上处理掉,在这个过程中,万一有人发现异常…… 医生把对准滴瓶的针管对准了云惊寒的手臂。 为了缓解紧张感和负罪感,他开始神经质地呢喃:“云军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妹妹云易行,是她让我这么做的。你要是不死,她就拿不到你的东西。一辈子被一个活死人压在头上,你说她能甘心吗?你当初救她的时候一下子摔死了该多好!你那时候死了还能成就一段兄妹情深的佳话,她也犯不着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唉……” 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开脱:“云上将拿我全家老小的生命安全做要挟,我能怎么办?你反正是醒不过来了,不如我帮你解脱吧。我知道你也很痛苦。” 说到最后一句,医生忽然心安理得起来。 就在这时,意识捕捉仪上五彩斑斓的光点全都变成了刺目的红,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剧烈跳动的黑点。原本色彩柔和的屏幕,此刻竟仿佛变成了一个旋转的黑洞,带着可怕的引力。 医生吓得差点握不住针管。 自从安装了意识捕捉仪,屏幕上的光点就一直很多彩,很柔和,并没有这般狂暴过。 一头沉睡中的猛兽被惊动了,仿佛挣扎着要醒过来。 恍惚中,病房里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浆的赤红色。那狂暴的红光剧烈闪烁,像地狱的火焰试图烧穿结界蔓延到人间。 医生慌忙俯下身,把尖锐的针头扎进云惊寒的手臂。 红光陡然变成了黑光,频率极快地闪烁,让纯白的病房在浓重的阴影里晃动。那些忽明忽暗的光、扭曲的影子、忽然卷起的微风,仿佛是一只只厉鬼,用阴寒的目光注视着医生。 医生吓得冷汗直流,颤着手正准备把毒/药注入云惊寒的身体,病房门却忽然被推开。 医生差点发出惊叫,想也不想就把针管抽出,藏进袖子里。 他明明把门反锁了,谁都进不来的! “这是怎么了?蹦迪呢?”一道极为悦耳动听的男声带着一丝惊奇从门口传来。 藏进袖子里的针管在仓促间扎穿了医生的手臂,痛得他一阵轻颤。他连忙转身,看向来人。 “你,你是秦青?” 这幅面孔漂亮得过火,只需看一眼就能使人铭记。医生很快就认出了来者。 “你蹦迪呢?开这么闪的灯?”秦青慢慢走进病房,拍了拍一会儿闪黑光,一会儿闪红光的机器。 神奇的是,他这边刚拍了两下,那些刺目的红光和阴森狂暴的黑光就消失了,换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在屏幕上移动,形成漩涡。 “这台机器出问题了,我正着急呢。没想到拍两下就好。”医生找了个借口掩饰。 秦青不知道这是什么机器,也就看不出问题。 他冲门口指了指,勒令道:“你出去吧,我要跟云惊寒单独待一会儿。” “你得到血月军团允许了吗?”医生紧紧皱眉。 “你看看这是什么。”秦青抬起手腕,展示自己的智脑。 别人都把表盘或唯美的照片设置成智脑屏保,力图让自己保持优雅的格调。但秦青不一样,他怎么张扬就怎么来。 他的屏保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英文字母s,只要指尖往屏幕上轻轻一点,这个s还会360度旋转,发出更为灿烂的金光。 当他手腕举起来的时候,医生差点被闪瞎眼。 “你,你是最高权限享有者?”不敢置信的呢喃声里带着恐惧的颤抖。 难怪反锁的房门秦青也能打开。他的智脑可以马上破解门禁,让他畅行无阻。 “不可能的,s级权限仅低于楚教授和云军长的绝对权限,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几个人拥有,你怎么会——” 医生的质问被秦青打断:“你出去好好搜搜头条新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我。我来探望云惊寒的事,你要帮我保密,不然……” 秦青手抹脖子,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咕咚咽下一口唾沫,颤巍巍地答应下来。 那些军人佩戴着衔尾蛇臂章,而全世界都知道,衔尾蛇是楚教授的标识。 换言之,秦青背后站着的人是楚南溟,给予他s级权限的也是楚南溟。 医生连云易行都不敢得罪,又怎么敢得罪楚南溟? “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您请坐,我马上就走。”医生慌忙往外跑,仓促中竟一脚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喵呜一声怒吼,一爪子挠过来,抓烂了医生的制服下摆。 医生吓了一跳,藏在袖管里的针头扎得更深了。 “嘶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踩了您的猫。”医生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冲出病房。 逃一般跑进办公室后,医生马上把针管取出来,擦了擦皮肤上的血迹,又紧张地看了看针筒里的剂量,唯恐毒/药在不慎之下注入自己身体。 “应该没打进去。”他弹了弹针筒,暗松一口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从指尖里挤出一滴血,准备拿去化验,然后吃了几颗保护心脏的药。 把血滴入试管,封好口,他马上把秦青突然到访的消息告知了云易行。 云易行的声音从智脑里传来:“秦青和楚南溟结婚了,他的确拥有s级权限。看来他对我哥是真爱,结婚了还放不下。” 云易行冷笑一声,指示道:“楚南溟知道消息后会约束他的。你暂时别动了,秦青那个人性格很偏执,我哥要是出了事,他可能会追查。” “好,我暂时不动。”医生擦掉满头冷汗。 “那种药注入人体后会分解吗?”云易行问道。 “按理来说会分解,检测不到残余。但是如果秦青让楚南溟来做尸检……” 医生没说完的话,云易行已经领悟了。楚南溟有的是办法检测出旁人检测不出的药物成分。秦青跟他搭上了关系,对云易行来说是个巨大的麻烦。 “等着吧,别轻举妄动。”云易行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恼怒。 但她又能如何呢?她自己的权限只是a级,还低了秦青一级。血月军团也并不听她调遣,征得的巨额税款一分钱都落不进她的口袋。 无法继承云惊寒的一切,她在这座城市根本无法出头。 通话结束了,医生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魂都吓丢一半。 秦青反锁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云惊寒的病床边。 那台出了故障的仪器闪烁着橘红色的光,微微有些刺眼。 不知在病床边站了多久,秦青才终于抬起手,轻轻一挥:“嗨云惊寒,我是秦青,我终于见到你了。” 男人还在沉睡,却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锋利的剑眉微微蹙着,雕刻一般的英俊脸庞处处都是坚毅的棱角,就连最柔软的薄唇也带着一丝冷峻。 别人都说云惊寒是一把出鞘的刀,收不住煞气。那时候秦青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可他现在明白了。 “你真的……” 秦青话音停顿,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个男人。 “你真的好好看。”憋了半天,秦青才红着脸说出这句话。 “好看得叫我心脏怦怦乱跳,总觉得你随时能醒过来,一把拧断我这个痴/汉的脖子。” 说着说着,紧张的情绪就消散了,变作两声自娱自乐的低笑。 “他好恐怖!”996跳上一旁的桌子,胆战心惊地说道:“他躺着的地方好像有一个黑洞!我都不敢靠近!” “你别靠近他,你整天窜来窜去的,身上全都是细菌。”秦青嫌弃地摆摆手。 996瞪了瞪圆眼睛,不满地咕哝一声。 秦青站在病床边,垂眸凝望云惊寒沉睡的脸,继续说道:“跟你待在一块儿,刚开始有点紧张,现在却觉得好自在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什么烦心事都进不来。” 橘红光芒像一团火焰,映照着秦青白皙的脸。 “以后我天天来看你好不好?待在你这里,我觉得很放松。”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一点动静。橘红光芒涌动着,像地底的熔岩。 “别误会,其实我不是痴/汉。我也没喜欢过你。我疯狂追求你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吧?来来来,我今天好好跟你解释解释,咱俩不能再这么误会下去了,我已经结婚了,这种绯闻对我非常不好……” 秦青拉过一张椅子,坐到病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事。 提到自己天天去云家蹲点的糗事,他发出尴尬的笑声。提到父亲的背叛,母亲的死亡,他又哽咽了嗓音。 他长叹一声,忏悔道:“对不起,我利用你跟我的绯闻,骗婚了楚南溟。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爸把我养废了,除了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不会。我只能借你的势,借楚南溟的势。你说人心怎么就那么贪婪呢!为了一点财产竟然可以杀掉妻子,毁掉儿子!他是畜生吗?” 屋内的橘色光芒陡然间变成红光,刺目地闪烁。 秦青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用力拍打那台机器。 “血月军团也太不厚道了,竟然给你使用有故障的机器!因为你昏迷了,没有价值了,他们就要抛弃你吗?唉,你比我还惨!看见你,我觉得好多了。” 秦青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一个植物人面前需要修饰语言。 “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也会帮你的。你知道吗,楚南溟说他正在研发的一项新技术可以把你唤醒。我会帮你留意的。他那边有了突破,我这边立刻给你用上。你耐心等一等,别着急。” 秦青像哄孩子一般说着安慰的话。 那刺目的红光变成了橘色,慢慢又变成了暖黄色。 “这破机器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明天就帮你换个新的。” 秦青蹲下身查看商标。 一长串古怪的字符,不是华文不是英文也不是拉丁文,更像是一种楔形文字。 “楚南溟就爱搞这些古怪的东西。我记下来,让他明天派人给你换一台新机子。你放心吧,他虽然不喜欢我,但还用得上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秦青用智脑把商标拍下来,发给楚南溟,让他明天换一台新机器。 “你说我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我明明喜欢他,为了跟他结婚只能说我喜欢的人是你。然后我一边当他的伴侣,一边照顾你,这剧情真刺激。以后等你醒了,你说说我怎么收场?” 秦青站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自娱自乐地笑起来。 “等你醒了,我就马上跟他离婚,装作喜极而泣的样子对他说:太好了,我爱的人终于回来了!我看他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想象着楚南溟追夫火葬场的画面,秦青暗爽了一阵,却又很快从梦里清醒。 他苦涩地叹了一口气,“他应该不会有什么表情,他根本不爱我。算了,不说这些了。” 秦青坐回原位,看着云惊寒的脸,低声说道:“我现在只想查出我妈妈死亡的真相。如果她是被谋杀的,我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微暖的黄光又变成了火焰般的橘红。 秦青盯着云惊寒的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看见他手臂上有一个血点。 “这是什么?”他凑近去看,疑惑道:“你受伤了?” 他本想把医生叫过来看一看,发现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满了各种药剂和一瓶消毒液,便把消毒液拿过来,用棉签沾了一点,轻轻涂抹那个血点。 “是个针孔。”秦青低下头仔细查看,热热的鼻息吹在云惊寒的手臂上。 秉持着一点好奇心,他拿起托盘里的药剂挨个儿嗅闻,然后一一拍照。 他从小鼻子就很灵,闻过一次的气味就会永远记住。 照片输入网络,开始查找相关资料。s级权限给出了最快速的回馈。 “这个是营养液,这个是强心护肝的,这个是活跃肌肉的,这个是补充钙质的……”秦青非常认真地检查每一种药剂,又搜了搜它们的注入方式。 “奇怪,这些药都只能静滴,不能肌内注射。你手上的针眼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医生满脸冷汗,表情恐慌,不太对劲啊!” 秦青越看越觉得情况有古怪,脸色凝重起来。 他在垃圾桶里翻了翻,没有找到药瓶和针筒。那些东西都被刚才的医生带走了。如果没有古怪,为什么要把一切痕迹都抹除? “不对劲!这个针眼太不对劲了!”秦青紧张地呢喃。 “你别大惊小怪,万一有些药就是需要肌肉注射呢?你不是医生,你又不懂。”996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叫大惊小怪?没有云惊寒,哪儿来的中心城市?哪儿来这么多人的安居乐业?他已经昏迷了,事关他的人生安全,这就是最大的事!” 秦青握住云惊寒的手腕反复查看,语气坚定地说道:“这针眼到底怎么来的,我一定要查清楚!你想啊,我妈那么点财产都遭人惦记,云惊寒这么大的家业,能不被人惦记?” 秦青轻轻把云惊寒的手放回去,又把抹过针眼的棉签用塑料袋包起来,藏进衣服口袋,这才摁响了床边的呼叫键。 996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可别乱来!血月军团里如果真的有人想让云惊寒死,就算你是楚南溟的伴侣,他们也有办法杀你灭口。你当做没发现,悄悄离开是最安全的!” 秦青抿着唇不说话,床对面的仪器不断闪烁红光,像一盏警示灯。 没过多久,院长亲自来了,脑门上全都是汗。 秦青没有揭穿那个针孔的事,只是让院长把云惊寒的治疗方案发给自己,让自己带回去研究。他权限太高,院长只能答应。 把院长赶走后,秦青趴伏在床边看这份资料,不懂的地方用智脑搜索查证。过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他总算把整个疗程都参透了。 “没有肌肉注射药物!全都是静滴!护士的日志上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录!这个针孔绝对有古怪!”秦青气得浑身直抖,好像被害的人是自己一样。 在这一刻,他与云惊寒感同身受了。最亲近的人都想让他们死! “我好歹还能动,可以反抗,你怎么办呢?我把棉签带回去,让楚南溟验一验。如果真的是毒/药……” 秦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握住云惊寒的手,坚定不移地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不断闪烁红光的屏幕忽然熄灭,让纯白的病房陡然变暗。又过了一会儿,微微的蓝光泛起波纹,像一片暗潮涌动的海。 第190章 8迷情香7 原本阴森可怖的病房,此刻笼罩着一团胡乱闪烁的玫红色光芒,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卡福凶神恶煞的脸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掐着秦青脖子的手不自觉就松开了。 秦青转过身,抓起云惊寒的手,红着眼眶说道:“我说我为了救醒他,把我自己卖给楚南溟了。” 病房里一片死寂。 那些铁塔般高大壮硕的士兵们,一个个愣愣地看着秦青,眼中的茫然终于散去,变成了震惊。他们信了。 实事由不得他们不信。 楚南溟派来的十几个士兵如今还被他们的同僚用枪/口比着脑袋,挡在病房外面。没有楚南溟的授意,他们不会跟着秦青。 所以说,楚南溟是知道秦青要来医院探望云惊寒的,也知道秦青对云惊寒的感情。可他需要秦青的基因,所以默许了这一切。 那个以婚姻为媒介的交易,应该是存在的。秦青他竟然为军长做了这种事! 想到这里,卡福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心绪十分复杂。 如果军长苏醒的希望只剩下百分之一,那么把这百分之一变成奇迹的人,全世界大概只有楚南溟!为了唤醒军长,卡福曾无数次求到楚南溟门上,带着血月军团能给出的所有筹码。 但楚南溟只接见了卡福一次,态度相当冷淡。 那个人好像没有感情,与所有同类的悲喜都无法相通。他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能产生几分热情,对旁的事物完全是视若无睹。 卡福跪下求他救救军长,他支着额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别的问题,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研究研究。” 这一研究就是好几年过去了。军长还躺在病床上,除了日渐消瘦的身体以及越来越渺茫的希望,什么都没改变。 卡福每天晚上都会花很长时间来入眠。只要一想到军长,他就心痛地睡不着。 他瞪大眼睛看着秦青,心脏砰砰乱跳。如果交易达成,军长一定能醒过来!太好了,有希望了! 秦青垂着他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云惊寒,修长的指尖微微有些凉,轻轻地抚过云惊寒的手腕和小臂。 那个针孔不见了! 清亮瞳仁略微一暗,闪过一丝惊疑,然后又变成了了悟。 刚才除了院长,没有人碰过云惊寒,针眼的消失一定与院长有关!他做贼心虚了!云惊寒被注射的药物到底是什么? 当着血月军团的面抹除痕迹,万一被发现,下场只有一死。院长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那药物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惊寒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 秦青看了看周围的几台检测仪,它们正常跳动的数值已经不能再让人放心了。 得马上回去查—查药物成分! 为了尽快摆脱卡福,秦青把云惊寒的手拿起来,覆在自己脸上,装出哽咽的语调:“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没有本事,配不上云惊寒。” 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低泣,又逼着自己流出几滴泪,秦青才把云惊寒的手从自己脸上取下,看向卡福。 “是,我承认我没用。我也承认我配不上云惊寒。可我爱他的心没有任何人可以比!” 秦青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坚定不移地说道:“我爱他,哪怕他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爱他,哪怕牺牲我自己的幸福!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而你们呢!你们甚至不愿意给他买一台质量好的医疗器械!你们看看这个破机器!” 秦青拍了拍一旁的意识捕捉仪,怒吼道:“因为他醒过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所以你们就放弃他了?你们舍不得在他身上花钱,我来花!我马上就把他病房里所有机器都换成新的!你们但凡还对他有一点尊敬,就不要来妨碍我!” 秦青一边拍打机器,一边愤怒地瞪视着卡福和其余那些士兵。 机器一开始闪烁玫红光芒,后来变成了绿色,后来又变成了紫色…… 伴随着秦青不断地拍打,赤橙红绿青蓝紫等色彩飞快在屏幕上交替,像是开了一个大染坊。 所有人的脸都被映照得十分精彩。 卡福看着那台闪得快要爆掉的机器,只觉得羞愧难言。 镇住了血月军团,秦青大喊道:“艾伦,你进来!” 一名佩戴衔尾蛇臂章的士兵立刻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佩戴血月臂章的士兵。两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彼此,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冲突。 秦青指着天花板上的那些监控器,命令道:“艾伦,你把监控系统换成我们研究所的,然后把查看监控的权限只给到我一个人。” 艾伦点头应诺,把自己的智脑点开,入侵医院的监控系统,开始抢夺权限。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士兵正准备发难,却被卡福凶狠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你误会了,我们从来没想过放弃军长!我们每天都在期盼他的苏醒!”卡福语气干涩。 “可是你们什么都没做!”秦青冷笑道:“如果你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不要阻止我为他所做的一切!” 艾伦忽然开口:“秦先生,监控系统已经换好了。” 楚南溟的研究所可以接管任何一个地方的安全系统,因为这玩意儿就是他改造升级的。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楚南溟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他不像人类,倒更像是无所不能的神。 秦青点开智脑,果然发现了一个新的权限,登录之后就看见了病房里的情况。 “之前的监控画面为什么没有?”他刻意地追问一句。 “我查过了,最近一个月的监控画面都不存在。监控系统没有故障,那就是被人删除了。”艾伦解释道。 “为什么要删除最近一个月的监控?你们故意的吗?你们对云惊寒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是删监控,又是减少治疗经费,你们想让云惊寒死吗?”现场这么多人,秦青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他要看看卡福是什么态度。 卡福面色冷凝,眼中冒火,立刻让属下把院长带过来审问,还通知了血月军团的其他几位高级将领。这些人都表示会马上赶过来。 如果院长真是卡福指使的,卡福会想尽办法息事宁人,而不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化。 所以,谋害云惊寒的人不是他吗? 秦青心弦略松,让艾伦帮忙看一看那台闪着红光的机器。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艾伦摇摇头。 秦青没再问下去,用指头点了点卡福,冷冷说道:“以后云惊寒归我管,你们任何人不能妨碍我!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心对他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个了,你们都巴不得他早点死!” 把巨大的一口黑锅扣在血月军团头上,秦青用力推了卡福一把,匆匆离开。 卡福两米多的壮汉,硬是被纤瘦的秦青推地踉跄一步,表情颇有些无地自容。 “秦先生,您真的误会了!血月军团对军长的忠心是不可动摇的!我们也在想办法治疗军长!” 秦青没有理会卡福,快步朝前走。 卡福追出去,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秦先生,我代表血月军团全体将士感谢您为军长所做的一切!” 秦青没有回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对这些人太失望了。 卡福挺起胸膛,举起右手,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站在他身后的士兵也都齐刷刷举起手,向秦青致敬。 曾经的他们在无聊的时候总会把秦青拉出来,当做一个笑料大肆嘲讽。他们觉得被这种一无是处的人喜欢上,对军长来说简直是个侮辱!除了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秦青还有什么?他哪点配得上军长? 可是到头来他们才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只要有一颗真挚而又热烈的心就够了。那些外在的优异条件只是漂亮的花环,用来装点门面自然非常好看,然而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它们却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地狼藉。 秦青一直没回头。 996一边走一边往后看。 只见那些士兵整整齐齐地站在走廊里,手始终举在耳边。 “如果您需要帮助,血月军团将为您而战!”卡福高声许诺,脸上的凶悍之气早就一扫而空,变作满满的赤诚。 “血月军团将为您而战!”其余士兵把手按在心口,宣誓一般齐喊。 果决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一张张刚毅的面孔写满了尊敬和感激,这场面可以用庄严肃穆来形容。 996看得直咋舌,追上秦青小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你最适合什么职业了?” “什么职业?”秦青在心里问。 前方不远处,院长被两名士兵用枪指着脑袋,冷汗淋漓地走过来。 秦青瞥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与之擦肩。在那么多高级将领地审问下,这人绝对撑不住。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查出幕后黑手。 “你适合当诈骗犯。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真是绝了!”996夸赞道。 秦青:“……” “楚南溟和血月军团都被你耍得团团转。几个小时之前,你还是中心城市最废的纨绔,几个小时之后,你既是楚夫人,又是血月军团的恩人,别人坐火箭都赶不上你飞升的速度。”996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对秦青的表现很满意。 秦青脸都绿了。 他摁开电梯,捂着脸走进去。 “你以为我喜欢骗人吗?要不是不得已,谁会编那种鬼话!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丢人!” 艾伦带着一群士兵进入电梯,把秦青围在中间。 一人一宠不再聊天,默默看向不断跳动的数字。 出了电梯,秦青风驰电掣地回到楚南溟的研究所,在艾伦的协助下把那根棉签放入一台自动检测药物成分的机器。 楚南溟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没人敢去打扰他,也没人进得了实验室的门。 “艾伦,我自己在这儿等化验结果,你去外面等吧。”秦青摆摆手。 得知父亲的背叛后,他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云惊寒的遭遇更让他明白了人心的险恶。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秘密。 所幸艾伦只知道服从命令,不会多问,很快就出去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检测结果显现在屏幕上。 秦青连忙把脑袋凑过去,认真查看。 996:“……你看得懂吗?” 秦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三四分钟,然后摇头:“看不懂。” 996:“……那你看个什么劲儿?” 屏幕上全都是奇形怪状的化学符号,分开看一个都不认识,连在一起就是天书。 秦青抹了把脸,深感自己是个废物。如果是吴瑜和吴彩衣在这里,他们瞄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吧?父亲的培养还真是卓有成效…… 秦青自嘲一笑,心里涌上无尽苦涩。 996见他表情不对,正想安慰几句,却又听见秦青自言自语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老祖宗的话果然没错。我第一步棋就走对了。” “喵?” 996正疑惑,却见秦青把屏幕上的检测结果拍下来,输入智脑,选择了翻译功能。下一秒,那些天书就变成了浅显易懂的文字。 “秦青,这个智脑就是给你开的挂啊!你一来就把楚南溟拿下,这一步还真走对了!”996高兴地甩着尾巴。 难怪剧本里吴彩衣和吴瑜大杀四方,无往不利。他俩一个是楚南溟的助理,一个是楚南溟名义上的妻子,这种组合简直无敌! “妈的,真是慢性毒/药!注射后,心脏会在两个月之内衰竭!我看看有没有解药!” 秦青连忙在智脑里搜索相关内容。他使用的是楚南溟的资料库,别人找不到的答案他都可以找到。 于是不出五分钟,解药的配方就出来了。秦青还想用智脑搜索哪里可以买到解药,楚南溟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检测室门口。 “不用找解药。”他淡淡道。 “什么?”秦青吓了一跳,用手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 “有一个数值你忽略了。你带来的检测样本,对云惊寒来说毒性非常低,他只需要花几天时间就能自行把毒素排出体外。解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不如让他自愈。” 楚南溟耐心解释。 秦青心弦一松,顿时便软软地坐倒在椅子里。 “吓死我了。”他拍拍胸口。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楚南溟语气平缓,完全不像一个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 秦青莫名觉得难受,撇开头,不想看见这人冰冷的面孔。原来跟不爱自己的人结婚是这种感觉,提前把离婚书签好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秦青猛然把头转过来,脸上带着怒气。 “你动用了我的私人资料库。”楚南溟走进检测室,语气依旧很平静:“我的资料库是共享给你的,当你进入时,系统会给我提示,这是一种必要的安全措施。” 秦青一瞬间哑火了,漂亮的脸蛋涨成了浅浅的绯色,漆黑眼眸濡湿而又清澈,里面有愧疚、感激,还有极力隐藏,却不小心流泻的脆弱。 楚南溟默默观察这张脸,表情始终是冷淡的。飘在他头顶的白色光球却开始微微地闪,像是被太阳风干扰,产生了短暂的电力失衡。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 秦青愣住了,“什么对不起?” “我好像无意中窥探了你的隐私。以后我会注意的。”楚南溟歉然地说道。 “不,是我反应过度了。”秦青连忙摆手,深吸了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对楚南溟的喜欢已经消失了。可是,面对楚南溟礼貌性的关怀,他还是会乱了心绪。当最亲的人全都背叛他时,楚南溟给予的只有帮助。 即使楚南溟不需要爱情那种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默默守着他,到了一定的时限就默默离开,不也挺好吗? 自娱自乐也是一种快乐。暗恋本来就不需要结果。 秦青终于放下最后一点纠结,仰头看着楚南溟,微微笑了。 “谢谢你楚南溟。”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那团白色光球飘到他脑袋上,变成他的模样,双手高举,凭空变出一颗红心,用力抛向楚南溟。 蹲坐在一旁的996看傻了。 “喵?这是什么东西喵?” 秦青抬头看去,却见一颗红心飘到楚南溟面前,轻轻撞上楚南溟高挺的鼻尖。 “这是什么?”秦青也傻了。 他把头仰得更高一点,这才看见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正悬浮在头顶,冲楚南溟笑得像花儿一样。那红心大概就是它变出来的东西。 楚南溟没有躲避,眸光微闪。 “我也想问你这是什么?”他话音刚落,那红心就撞成了许多个小小的红心,四散开来。 秦青伸出手接住这些小红心,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个也是搞气氛的吗?”他猜测道。 楚南溟静静看着那个小人。小人又变出一颗红心扔了过来,碰碎在楚南溟的头发上,散落成更多的小红心。 一时间,空气里全都是红色的小光点,飘飘荡荡,一闪一闪,像下了一场梦幻的雨。 秦青糟糕的心情彻底好转了,低声道:“你的电子宠物很可爱。” “不,可爱的不是它——” 楚南溟摇摇头,没把话说完。 秦青的内心世界好像跟别人的都不一样。是故障了吗? 楚南溟伸出手,抓住那个举着一颗红心的小人,收入口袋。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送你?”他礼貌性地询问。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你忙吧。”秦青才不想把楚南溟带回去见那些糟心的人。 楚南溟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给你发了两份报告,你抽空看一看。”话落匆匆朝实验室走去。 为了见秦青,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秦青没有追问,目送这人离开。 进入实验室后,楚南溟把捏着小人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来,定定看了看。离得远了,小人又变回一团白色光球,那些四散的红心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绪?感激?”他不太确定地呢喃。 秦青抱着996走到地下停车场。 一块光屏悬浮在他眼前,上面是两份报告书。要不是早就知道内幕,秦青现在估计会气得吐血。 996也在看报告,连连说道:“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吴瑜和吴彩衣真是你爸的孩子!” 原来这是两份dna检测报告。楚南溟拥有绝对权限,轻易就调取了吴瑜、吴彩衣、吴曲三人的dna信息,进行了比对,然后把报告书发进了秦青的邮箱。 他还嘱咐了一句话:【回去小心。】 秦青坐进车里,狠狠砸了砸方向盘,想骂上几句,牙关却死死咬合着。 他气到极点,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南溟为什么会去查这三个人的dna?他好像能未卜先知,你不觉得奇怪吗?”996疑惑地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吴瑜跟吴曲长得那么像,他看出来了呗。他又不是我这种傻子。”秦青粗喘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对你挺好的,怕你被骗还帮你查出了真相。”996唏嘘道:“果然还是要跟着命运之子才能逆天改命啊!” 沉浸在愤怒和哀痛中的秦青什么都听不见,踩下油门,飞速朝秦家大宅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吴曲和秦家一众长辈正待在客厅里,等着秦青的归来。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秦青和楚南溟结婚的消息,网络上已经炸开锅了。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基因检测报告都说了,我们家小秦是s级的小秦是废物!还挑唆楚南溟跟我们家小秦离婚!气死我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指着手机气急败坏地说道。 “别气,他们要是能左右楚南溟的决定,还用得着在网上起哄嘛。一见面就结婚,楚南溟肯定很喜欢小秦。你就放心吧,谁都不能动摇小秦的地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乐呵呵地安慰。 吴曲笑看秦家众人,仿佛心情很好,实则胸腔里涌动着狂猛的怒火。 吴瑜和吴彩衣坐在他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响起引擎声。 秦家一众长辈连忙起身,匆匆跑到外面去迎。吴曲这个当父亲的本来想摆架子坐着不动,见大家全都出去了,也只好扯开一抹笑容跟了出去。 “二爷爷、三爷爷、三奶奶……”秦青一下车就挨个儿打招呼,脸上洋溢着笑容。 秦家长辈也都笑得牙不见眼,一个个大声地应和。 “二爷爷,我眼神不好,您老帮我看看这是几点了。”秦青把右手抬得高高的,十分夸张地抖落衬衫袖子,露出一块手表。 年纪最长的老人信以为真,连忙把脑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啦!” “二爷爷,您怎么看的呀?哪根针是时针您给我指指?”秦青把手腕伸到老人面前。 老人捧着表盘正要说话,指尖触到的地方却忽然爆出一道金光,然后投射出一块巨大的光屏。 光屏上,一个硕大的,立体的,金光闪闪的英文字母s正以缓慢的速度旋转着,全方位地展示着它的拉风。 什么叫嘚瑟?这就叫嘚瑟! 看见光屏,又看见那个s,秦家所有人都拍着手乐哈哈地笑起来。 “哎哟,我还真以为是块手表!”二爷爷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显摆什么?都结婚了还这么不稳重!不就是s级权限的智脑吗?你弟弟都戴了好几年了!有话进去说,不要让记者偷拍到这种画面,传到楚教授那里多难看!”吴曲呵斥道。 笑呵呵的众人连忙敛去表情,簇拥着秦青往家里走。 秦青抱起996,怕它被踩到。 听见父亲提到自己,吴瑜脸色微变,连忙冲秦青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青装作没看见,乐呵呵地说道:“爸,你不知道吗?吴瑜被楚南溟解雇了。他现在被调到研究所外围干杂活,权限顶多就是个e。以后咱们家只能靠我这个顶梁柱撑着了。” 吴瑜低下头,面如死灰。吴彩衣惊讶地看向他,心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感。 吴曲脚步一顿,本就糟糕透网 第191章 8迷情香8 比起秦青的婚姻,吴曲显然更关心吴瑜的工作问题。 一回到屋内,吴曲就追问吴瑜被降职的原因,态度极其严厉。吴瑜低着头不敢答话,脸庞十分苍白。他的妹妹吴彩衣,他的母亲李茹,他名义上的父亲吴州,全都围着他小声地安慰。 乍一看,这一家五口还真的挺和谐。吴州非但不觉得屈辱,好像还有些甘之如饴。 秦青坐在一旁,支着额头,沉默不语地看着吴曲。 这人已经五十多岁,面相却不显老,身材不胖不瘦保养得宜,穿着昂贵的西装,打扮得风度翩翩。 然而在入赘秦家之前,吴曲只是个泥瓦工,高中都没读完就出来干活,每个月拿着少得可怜的工资,住在治安最混乱的贫民窟,养着一对懒惰的父母和一个无所事事的弟弟。 母亲义无反顾地嫁给他,甚至为了他一度与外公断绝关系。可到头来,母亲得到的是什么?是一颗毒/药吗? 秦青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几近暴虐的怒火。 他偏过头,不经意地看见了窗外那个巨大的摩天轮。它每日每夜都在旋转,点缀着五彩斑斓的灯光,远远看去像一个永恒不灭的彩虹。 它是这座城市最梦幻的建筑之一。母亲常常坐在秦青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专注地凝视它。 那时候,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呢?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她可曾怀疑过她最疼爱的侄儿侄女,其实是丈夫的私生子?她可曾怀疑过与她私交甚笃的弟妹,其实是丈夫的情妇?她可曾怀疑过这个幸福而又富足的家,其实早已经被掠夺一空? 她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活着该有多痛苦? 牙齿咬合地太过用力,发出咯吱一声响。秦青立刻回过神来。 吴曲还在关心吴瑜的工作,鼓励吴瑜不要气馁,找到原因再做弥补。家里发生的最重大的事是秦青的闪婚,但吴曲偏偏可以把秦青完全抛之脑后。 秦青不得不承认,原来吴曲对自己真的没有感情。这个儿子,大概只是他谋夺秦家财产的一个跳板。 谁会在乎脚下的木板呢?踩断了拿去烧掉就是,就像母亲那样。 想到这里,秦青的心脏便撕开了一条血淋漓的口子。 但他脸上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忍着恶心叫了一声爸。 吴曲偏头看他。 他劝说道:“你就别再逼吴瑜了,你没看见吴瑜很为难吗?外围那些人,说得好听是研究员,说得不好听就是临时工。一个打杂的临时工,哪有机会见到楚南溟?你叫他怎么弥补?” 这是劝吗?这明明是火上浇油! 吴曲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吴瑜连头都抬不起来。 秦家的几个小辈常年被吴瑜压着,此刻都发出嘲讽的窃笑。 秦青揉着996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道:“能在研究所里打打杂就不错了。说不定楚南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辞退吴瑜。” 吴瑜握紧双拳,差点咬碎满口牙齿! “爸,你说的对,学习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人啊,还是得看命。” 秦青指了指自己高挺的鼻,笑着说道:“你看我。我什么都不会,成天只知道玩,但我就是命好,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楚南溟一看见我就喜欢,非要马上跟我结婚,拦都拦不住。” 他摇摇头,叹息道:“学习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毕业了还不是给我这种人打杂的?” 这话说的诛心,把吴瑜气得脸都扭曲了。 吴曲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整个人有些分裂。那些用来哄秦青的话,竟在多年后一语成谶。他精心培养的儿子大好的前途忽然毁了,刻意养废的儿子却过得越来越好! 难道真是命? 吴曲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吴彩衣和李茹互相看了看,眼里都带着浓烈的怨恨和不甘。 “二爷爷,秦氏的股价上涨了吗?”秦青看向身旁的老者。 中心城的股市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行,只在周末休息两天。今天不是周末,可以一直交易。 “你的婚讯一出来,股价就蹭蹭地涨。”老者笑着说道。 “那就好。听说最近有人在收购你们手里的股份?知道是谁吗?”秦青又问。 “不知道是谁,那人藏得很深,找了好几个代理人。” “你们没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卖掉吧?” “没有!秦氏是我们的根,谁会把自己的根子卖掉?”老人们连连摇头,神情坚定。 几个小辈互相看了看,面上不显,内里却心痛如绞。秦婉怡死后,外界都说秦青这个废物撑不起家业,于是公司股价也跟着大跌。他们都以为秦氏不行了,就偷偷卖掉了手里的股份。 卖的时候开价很低,和现在暴涨后的价格一比,简直是拿烧红的刀子割他们的肉! 秦青察觉到了几个小辈的异样,却没戳破。他起初也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购买秦氏的股份,只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秦青看了吴曲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不跟楚南溟结婚,秦青几乎没有办法破局。再这么下去,吴曲会以极低的价格拿下秦氏,然后把所有姓秦的人扫地出门,包括秦青这个亲生儿子。 敲骨吸髓,利用到死,赶尽杀绝,这是吴家人的风格。 秦青更为恶心,捂着翻江倒海的胃,问道:“律师来了吗?” “我在。”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起身。 “去书房公布遗嘱吧。”秦青率先朝楼上走去,众人连忙跟在他身后。吴曲、吴瑜、吴彩衣等一众姓吴的人,此刻都被排挤在最后。 无形之中,只在短短的十多个小时之内,秦青竟完成了从废物纨绔到秦家掌舵人的身份转变。 没有人觉得奇怪或者不满,除了吴家人。 “哥!”吴州颇为慌张地低喊了一声。 吴曲冲弟弟无声摇头,示意他不要乱了方寸。他花了二十多年把秦青养废,这孩子到底几斤几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以为傍上楚南溟就万事大吉了?想得美!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二楼书房,分别坐在长桌两边。 等吴家人到的时候,桌边已没有位置,他们只能拉来几张凳子,坐在后面。 吴彩衣知道自己是遗嘱受益人之一,眯着一双阴毒的眼,冷冷地看着秦青的背影。她很想知道,秦青听见遗嘱后会是什么表情。 他妈妈把最重要的遗产给了一个外人,他还能笑得出来吗? 【爸,别担心,还有我呢。我会把秦家夺过来。】吴彩衣拿出手机给吴曲发了一条短信。 吴曲默默看完,嘴角有了一丝笑容。 “律师,宣读遗嘱吧。”坐在主位的秦青扬了扬下颌,修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猫。 乍一看,他还真有几分一家之主的气势。 秦家几位老人点点头,表情都很欣慰。谁说秦婉怡走了,秦家找不到有出息的后辈担当大任?秦青不就挺好? 律师打开遗嘱,开始宣读。 秦家的巨额财富一项一项都有归属。秦婉怡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并且从不吝啬付出。 吴曲得到了10的股份和一半存款。吴瑜得到了一栋豪宅。李茹得到了一辆豪车和一箱珠宝。这些早已背叛了她的人,竟然一个个都能瓜分她的遗产。 他们吸干了她的血,把她杀了,最后还把她留下的东西据为己有! 秦青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心却在淌血。 妈,你傻不傻?他在心里无比悲哀地问。 “最后,秦女士把最重要的两份财产,分别给了秦青先生和吴彩衣小姐。秦青先生得到的是调香实验室和制香工厂,吴彩衣小姐得到的是秦氏香谱和种子库。请两位过来签字确认。” 律师话音刚落,书房里就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秦氏香谱已经传承了几百年,被秦家人从旧地球带到新地球,继续传承下去。香谱中记载着秦家祖祖辈辈研发的数千个香水配方以及调香的秘密手法。 有人曾放言收购秦氏香谱,每一个配方的收购价均是数百万。 把整本香谱合在一起卖,其财富比得上一个中等豪门全部的基业。 由此可见,秦婉怡把多么不得了的一件宝物赠给了吴彩衣。 种子库对秦氏来说也是根基中的根基。种子库里收纳了秦氏祖辈从旧地球带来的数万种花卉和香料的种子。 思念故土是一种最难以割舍的情怀。是以,人类移居到新地球之后,对旧地球的东西就特别情有独钟。 秦氏生产的香水,采用的原料都是从旧地球带来的,满满都是怀旧和复古的味道。这让秦氏的产品尤其受到大众的欢迎。 到了新地球,很多花卉适应不了环境,产生了变异。过了一段时间,原有的香味就会消失。秦氏种子库里的种子用一点就少一点,完全保持原味的种子很难培育,往往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 原料的稀缺让秦氏生产的香水,价格也跟着高涨。一毫升香水等同于一克纯净能源石,这并不夸张,比这价格更昂贵的香水还有很多。 一直以来,秦氏的香水都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如此重要的两份遗产,秦婉怡没留给儿子,反倒留给一个外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家长辈们脸色铁青,眼中冒火。 吴彩衣连忙走上前,接过了律师递来的文件,脸上流露出对秦婉怡的怀念和感激。但她睨向秦青的目光里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与她比起来,秦青拿到的遗产就有些不够看了。香谱和种子库都是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调香实验室和制香工厂却是有钱就能盖的东西。 吴曲在秦婉怡跟前演了几十年的好丈夫,他从秦家挖到的钱足够盖十几家大型制香工厂。只要把秦氏香水的商标使用权从秦青手里骗过来,吴家人就能另立门户。 秦婉怡啊秦婉怡,你以为我拿了你的东西就会好好照顾你儿子吗?你太天真了!吴彩衣一边暗笑一边在文件上签了字。 秦青也签了字,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 “这个婉仪!我跟她说了多少次,让她不要亲疏不分,她就是不听我的!”二爷爷愤愤不平地骂道。 “这份遗嘱不会是假的吧!”一名老妇人提出质疑。 “是真的,我这里有秦婉怡女士提供的录像。你们需要查看吗?”律师问道。 “放出来给我们看看!”秦家人一致要求看录像。 录像中,秦婉怡拿着一根滴管正在调配香水。她抬头看向摄影机,慎重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把财产分配的方式一一说出来。 把秦家最重要的基业给到吴彩衣时,拍摄视频的人问道:“你这么分配,秦青会不会怨你?” 秦青闭了闭眼,撇开头。 他听出来了,问这句话的人是吴曲。母亲的这份遗嘱,果然是在他的刻意引导下拟定的。 “他没有能力,撑不起秦氏。有了调香实验室和制香工厂的分红,他的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他喜欢玩,那就让他玩。彩衣能力强,让彩衣多担待一点。” 秦婉怡露出愧疚的表情,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的安排是对吴彩衣的利用。吴彩衣年龄比秦青还小,却要照顾秦青余生。 可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她给的,而是吴曲通过诱骗的手段从她那里抢的。 他们拿了她的东西,却不会善待她的孩子,只会把这个孩子劫掠一空,推入死境。 秦青低下头,用手捂住眼睛。 996拍了拍他胳膊,无声安慰。 已经发生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吴曲在视频里继续问:“二爷爷他们肯定会有意见。你还是把遗嘱改一改吧。你给彩衣的实在是太多了。” 秦婉怡摇摇头,“不改了,就这么分吧。彩衣天赋异禀,把我一身本事都学会了。她能撑起秦氏。把秦氏交给她,我放心。” “可她毕竟不是你生的。” “她不是我生的,在我心里却跟亲生的一样。” “所以遗嘱你是坚决不改了?” “坚决不改。” 对话到此结束,视频也定格下来。秦婉怡微笑的脸凝固在电视屏幕上。 书房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秦青睁开微红的眼,看向发出笑声的人。 “对不起。”李茹面红耳赤,连忙捂嘴,“秦姐对我女儿太好了,我太感激她了。”说着说着,嗓音就哽咽起来。 秦青再度闭上眼,呼吸变得粗重。 他当然知道李茹为什么发笑。她愚弄了母亲几十年,抢了母亲的丈夫,占了母亲的房子,还让母亲心甘情愿送上全部家产。她得到了这么多本不该得到的东西,成了最大的赢家。 看见秦婉怡无知无觉牺牲奉献的样子,她怎能不笑?她在笑这个人傻啊! 人心之毒,竟是可以毒到这种程度。 秦青抚摸996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 律师却还在那边火上浇油。他把视频倒回去,重复播放着秦婉怡说坚决不改的画面,解释道:“你们看,这句话可以视作不可撤销条例。有了这句话,无论你们怎么质疑,就算把官司打到最高法院,遗嘱还是不可推翻。” 秦家人面面相觑,露出更为愤恨的表情。 “秦婉怡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容易被某些人利用!”二爷爷眸色阴鸷地瞪了吴曲一眼。 他怎么会看不出那句“坚决不改”的话是吴曲故意引导秦婉怡说的。 “任何情况都不能推翻?”一名秦家小辈不甘心地问。 “对。” “那如果吴彩衣是吴曲的私生女呢?” “有过这样的案例,但最后都败诉了。” “妈的,这是什么傻逼法律!”那个小辈恶狠狠地瞪了吴彩衣一眼。 吴彩衣眼里隐藏着几分慌乱,见大家都把这句话当成假设,没有过多反应,这才恢复镇定。 李茹撇开头,捂住嘴,躲在角落里偷笑。秦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傻! 吴曲平静地看着秦家人在那儿抗议。他主导了一切,秦家人能不能翻盘,他会不知道吗? 秦青原本想拿出那两份dna检测报告,申请撤销遗嘱,听见律师的话,点开智脑的指尖不由一顿。 所以说,即使这份遗嘱是在欺诈的情况下拟定的,它也不可能撤销。几十年的谋划,吴曲自然是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 秦青收回手,轻轻敲击桌面。 “好了,别吵了。我尊重母亲的意愿,就这么分吧。” 秦家人立刻安静下来。 “彩衣,香谱能给我看一眼吗?” 吴彩衣明显有些犹豫。 “给他看看。”吴曲却发话了。 香谱的所属人拥有全部配方的版权。即使给秦青看了又如何,那些配方依旧是吴彩衣的,谁都抢不走。 “给你。”吴彩衣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很精美,翻开之后,内页却是老旧泛黄的。为了保护它不被氧化,每一页纸都喷了一层塑封剂,用薄膜隔绝了空气。 “香谱你们都看过吗?”秦青一边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我们这些老人都是看过的。”二爷爷等人都在点头。 吴彩衣可以使用里面的配方,甚至把配方卖给外人,秦家人却只能看一看。这就是区别。 “你喜欢,我可以把香谱借给你看,我这里有复印本。”吴彩衣大大方方地说道。 她已经是有恃无恐了。把香谱给秦青又能如何?难道秦青还能研发出更好的香水配方?他有那个天赋吗?谁不知道他是个废物! 秦青翻页的时候,智脑就已经把每一页的内容拍下来了。 “不用了,我就是好奇,想看看。” 秦青翻完整本香谱,又倒回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个天赋测试,你测过?” “对。我五岁那年测的,拿到了95分。” 吴彩衣扬起下颌,自负一笑。秦家人会知道95分代表着什么。 果不其然,听见她这么说,秦家人顿时就炸开了锅。惊疑的,叹服的,羡慕的,嫉妒的……各种眼神都汇聚在了吴彩衣身上。 对她的质疑声渐渐小了,秦家人陷入了难以名状的难堪之中。 秦家小辈里,拿到六十分的人都没有,更别提95。秦婉怡号称调香奇才,当年测试的时候也只拿到91分,比吴彩衣还差了4分。 4分的差距看上去似乎很小,但在天才的绝对值上,多拿一分都需要跨过一道领悟力的鸿沟。 换言之,吴彩衣比秦婉怡足足高了四个层级。她是绝对的天才,只有她才能继承秦婉怡的衣钵,把秦家的产业带上另一个高度。把香谱交给她,绝非秦婉怡头脑发热之下做出的决定。 “唉……”二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不服输的苍老面庞显出一丝颓然。 家业被外人染指,只能怪秦家小辈没出息啊! 吴彩衣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心中舒爽无比。她可不像吴瑜,是靠运气成了楚南溟的助理。她有今天凭的是天赋和实力。 秦青想跟她斗?不如回炉重造更快一些。 李茹低下头,掩着唇,偷偷摸摸地笑了。她最喜欢看秦家人的蠢样。 吴曲欣慰不已地看着女儿,眼里满是骄傲。 “你们也都测过?”秦青指了指秦家的一众小辈。 大家纷纷点头。 “奇怪,我怎么没测过?”秦青拧起眉头。 “你也测过,在你六岁那年,得分是18分。”二爷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秦家小辈里,天赋最差的就是秦青。 “我怎么没有印象?”秦青努力回忆。 “你贪玩,不记事。”二爷爷没好气地说道。 秦青敲敲桌面,觉得这事有蹊跷。他非常清楚,自己从小鼻子就很灵,闻过一次的香味可以记一辈子。数十种,甚至数百种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他可以精准地把每一种气味都剥离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嗅觉比气味分析仪更灵敏,绝对不可能只拿到这么点分数。 吴曲眸光微闪,默不作声。只有他知道,秦青当年为何只测出18分。 得知秦婉怡第二天要给儿子测试天赋,他就把一种药剂喷进儿子的鼻孔,让儿子短暂地失去了嗅觉。 秦婉怡从不怀疑丈夫,见丈夫把秦青带来了实验室,当场就开始测,并没有检查秦青的健康状况。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秦婉怡生了个废物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人尽皆知。就在那天,当吴曲提出把吴彩衣带进秦家从小培养时,秦婉怡答应了。 她是有私心的。她想培养一个对儿子忠心耿耿的人,保证儿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丈夫的出发点也是为他自己的孩子。 一个鸠占鹊巢的计划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吴曲停止回忆,端起杯子惬意地喝了一口茶。 几十年后,终究还是他赢了。 “给我重新测一测吧。”秦青忽然说道。 吴曲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来由地心里一慌。 他不知道儿子的天赋到底怎样,毕竟当年的测试被他干扰了。但他隐约觉得,测试的事可能会像昨天的相亲,再度走向失控。 第192章 8迷情香9 秦青的话让书房再度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李茹紧张地看了吴彩衣一眼。 吴彩衣安安静静地坐着,轻描淡写地勾起唇角。 察觉到母亲的目光,她拿出手机发短信:【妈,不用担心。我的嗅觉已经达到了人类极限。你觉得极限还有人可以突破吗?】 【人类极限?你能不能少吹点牛?】李茹面露嗔怪。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楚教授说的。95分,这是人类的上限。你去看他的社交账号,我不记得他是哪一年说的了,但他肯定说过。】 【我才懒得去看呢。】李茹志得意满地笑了笑,给吴曲发了一条短信:【我生的孩子就是比秦婉怡生的孩子优秀!】 【嗯,你是我们吴家的大功臣。】吴曲马上回复,言辞之中满是宠溺。 李茹面露娇羞,用手挡了挡手机屏幕,又道:【秦青的dna检测报告是不是有假啊?他基因等级怎么可能比彩衣还高!他明明是个废物!】 秦青为什么会变成废物,吴家人是最清楚的。如果好好培养,他不至于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然而作为加害者,吴家人却在背后大肆嘲笑秦青的无能。 吴曲瞥了秦青一眼,回道:【可能他所有的优良基因都用来改造他那张脸了吧。】 李茹掩住嘴,低声笑了笑。 她快五十岁了,一举一动却还带着少女的娇羞。在家里,她被吴州和吴曲兄弟俩宠着。在外面,她被吴瑜和吴彩衣兄妹俩护着,她一辈子都没操过什么心。 虽然她来自于最混乱的下城区,可她觉得自己比秦婉怡活得更像一位公主。 “那对狗男女在笑话你!”996恨地牙痒痒。 “没关系,我们现在主要的精力不是对付他们,是把自己先支棱起来。”秦青极为平静地抚摸着996的脑袋。 “你妈妈应该把你的遗产和吴彩衣的遗产调换一下。秦家的根基应该由你来掌控。” 996还是有些意难平。它真的很不能理解秦婉怡的做法。 “或许我妈妈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如果把秦家的根基交给我,只会加快我死亡的速度。小儿持金过市的典故,你听说过吗?” 996思考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喵,你妈妈做得对。” 就在这时,秦家人商量出了结果。 二爷爷说道:“年幼的孩子,嗅觉灵敏度是高于成年人的,所以我们的老祖宗才会把测试年龄定在十岁以下。你现在再测,成绩可能会更差。你不怕丑,我们就帮你测。” 李茹掩着嘴偷笑。秦青那个厚脸皮,他怕什么丑! 吴州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暗示她不要笑得太明显。 李茹娇媚地勾着唇,晃了晃吴州的手。 “喵了个咪的,吴州和吴曲兄弟俩该不会共妻吧?”996不小心看见这一幕,感觉三观都震碎了。 秦青有些反胃,移开目光看向桌面,坚定地说道:“重新测一次吧。” “好,我让人把仪器送过来。”二爷爷马上拿出手机联系工作人员。 等待中,秦青继续询问:“我们秦家人都是什么测试结果?” 二爷爷看了看吴彩衣,老脸不由涨红,含糊地说道:“最高53分,最低18分,没有一个拿得出手。” 吴彩衣面容平静地坐在后排,不曾发表任何意见,仿佛宠辱不惊。但她心里却满满都是鄙夷和舒爽。 秦家是调香世家,生出的后代却一个比一个废物!楚南溟的基因优育学都是骗人的吧? 秦家小辈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长辈们的目光。他们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会导致今天这个结果。但凡秦家出了一个能力卓绝的后辈,也轮不到吴彩衣在这儿拿大头。 “秦淑测出多少分?咱们族谱里有记载吗?”秦青把香谱合上,看着写在书脊的作者名。 “有记载。秦淑是150分。”二爷爷挺直腰杆,声音洪亮。 秦淑是起草香谱的人,也是数百年前调香界的传奇,不可超越的鬼才!吴彩衣再厉害,能比秦淑更厉害? 秦青啊了一声,表情惊讶。 吴彩衣浑身一震,失口道:“不可能!总共一百道题,每题一分,哪来的150分?”当年的测试过程,她记得清清楚楚! 二爷爷端起茶杯缓缓啜饮,高深莫测地说道:“有些题有附加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附加分?”吴彩衣愣住了。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附加分怎么拿,族谱里没有记载。老祖宗留下的测试仪,我们送去给楚教授研究过。楚教授破解了测试仪的数据,进行了升级改造。 “他跟我们说,以前的测试仪,总分是一百五十分。经过他改造之后,总分是两百分。但是分数具体怎么拿,他没告诉我们。他只说,如果有人拿到两百分,叫我们把那个人带去他的研究所,他要见一见。” 二爷爷叹了一口气,颇为骄傲又极为惋惜地说道:“我们祖上出过真正的超级天才。我知道楚教授夸过你,说你的嗅觉是人类的极限。但他没告诉你,人类的极限之上还有超人类的极限。” 吴彩衣面容发白,久久难言。被碾压的感觉令她心绪难平,十分窒息。 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个死了几百年的古人也拿出来跟自己攀比,秦家真是没落了。 “如果秦淑还在,不知道她能不能拿两百分。”秦青好奇地说道。 “她一定能。”二爷爷叹了一口气,怅惘地说道:“如果我们秦家再出一个秦淑那样的人物,没有香谱又如何?那样的人,重新写一本更好的香谱也不是难事。” 秦家的老人们都跟着附和,望向小辈们的目光充满期待。 “你们赶紧结婚生孩子!别整天只知道玩!” “小涛,你改天把女朋友带回来让奶奶见一见。” “秦青,你和楚教授快点造孩子。头几个孩子跟楚教授姓,但最后一个孩子一定要姓秦。你俩的基因一定好!合成的孩子绝对是超级天才!” 长辈们开始催婚,心情迫切地不得了。 秦青嘴上应着,脑袋却隐隐作痛。996抖着胡须窃笑。 李茹给吴曲发了几条短信:【楚教授的基因当然没问题,但秦青的基因就……】 【我真怕他俩生出一个漂亮的傻子。】 【网上好多人劝楚教授跟秦青离婚,楚教授就是不听。等孩子造出来,楚教授后悔都来不及!我们家彩衣多好!还可以自然受孕!真不知道楚教授是怎么想的!】 吴曲淡然地回复:【你别急,秦青是个什么样的人,楚教授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跟你打包票,这段婚姻最多维持三个月。】 【我觉得最多一个月。】李茹撅了噘嘴,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好好好,你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吴曲哄了一句。 两人收起手机,相视一笑。 996忽然发出一声干呕,痛苦地移开目光。他喵的,这对狗男女真是恶心死了! 秦青没有看向吴曲和李茹,怕伤到眼睛。 数十分钟后,测试仪被几名工作人员搬到书房,小心翼翼地组装好。 吴彩衣惊讶地说道:“跟我小时候用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小时候用的是老式的,现在这台测试仪是楚教授改进过的,难度更大,准确率更高。”二爷爷取出一副塑胶手套,递给秦青,慎重问道:“你现在再测,可能连18分都拿不到。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秦青慢慢戴上手套,语气坚定:“我是一家之主,我总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有天赋,我就多担一些责任。没天赋,我就努力培养下一代。” 他反复强调自己是“一家之主”,为的是洗脑秦家人,让他们聚拢过来,形成合力。 秦家人没谁觉得不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秦青的新人设。 吴彩衣低下头,讥讽地笑了笑。 等测试结果出来,她倒要看看秦青还有什么脸说他自己是一家之主。 机器安装好了,几个工作人员离开书房,等候在外面。 二爷爷欣慰地点着头,说道:“来吧一家之主。前五十题很简单,就是辨认气味。你把这些滴管抽出来闻一闻,说出它们是什么气味,答对了积一分,答错了零分。” 吴彩衣站起身,双手环抱,专注地看着这场测试。 前五十题辨认气味,后五十题合成气味,跟她当年做过的一样。 秦青放下996,慢慢走到测试仪前。 “别犹豫了,拿出你一家之主的魄力。”二爷爷呵呵一笑,打趣地说道。 他对秦青的天赋完全不抱希望,但他欣赏秦青的态度。这孩子没有一直颓废下去,懂得借势,懂得利用自身优势,懂得亲疏远近,这就很好。 秦婉怡天赋再高又怎样?她做人糊涂,把偌大的产业赔给了外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她是秦家的罪人! 秦青活动了一下修长的十根手指。 长条形的黑色金属盒上整齐地插着五十根滴管,代表着五十种不同的气味,盒盖上的显示屏标着1到50的编号。 秦青抽出第一根滴管后,1号数字开始闪烁。 “楚教授跟我说过,这五十种气味是他精心挑选的,世界上最优秀的调香师,最多也只能辨出五种。” 二爷爷坏心地笑了笑,这才对秦青说出真相:“按照你们打游戏的说法,你小时候测的是地狱难度,现在测的是史诗级地狱难度。你啊,就等着拿零分吧!” 秦家小辈们顿时就炸了,纷纷让秦青放弃测试,还有人骂二爷爷不厚道。 吴彩衣走得更近了一些,专注地看着测试仪。她很好奇,经过楚南溟的改造,题目会有怎样的变化。 秦青没有退怯。他用手扇了扇滴管,微微阖眼,静静地嗅闻空气里飘来的一股淡淡气味。 这是最糟糕的测试环境。书房里坐满了人。有人爱抽烟,有人喷了香水,有人患上了脚气。 在这么多气味的干扰下,可以想见测试的难度有多大。 而吴彩衣他们测试的时候,都是在没有丝毫杂味的实验室里完成,所有的干扰因素都被排除了。 二爷爷摇摇头,对秦青的测试结果一点期待都没有。 吴曲安静地坐着,既不鼓励,也不阻止。他明显感觉到了秦青对自己的疏远。 这孩子今天一直在躲避他的目光,说话也带着刺。是发现什么了吗? 思忖中,吴曲听见秦青淡淡说道:“这是巴尔玛香草的气味。” 吴曲立刻抬头。 秦青满怀期待地看着二爷爷。 二爷爷好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给你打分。你把滴管插回去,显示屏会有分数。” 秦青连忙把滴管插回去。 996跳上桌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黑色金属盒。要是这破机器不给分数,它就上去挠一爪子! 滴管嵌入凹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上方对应的编号闪了闪,变成一行小字——巴尔玛香草。 秦青说对了。 二爷爷瞪大眼睛,显出几分惊讶。但他惊讶的不是秦青做对了,而是惊讶于题目的难度。 巴尔玛香草是最常用的一种香料,大家对它的气味很熟悉。一般人只要闻一闻,也能分得出。楚教授不是说题目的难度很大吗?为什么第一题这么容易? 秦家小辈们发出一片议论声。他们觉得自己上去也能得分。 吴彩衣失望地摇摇头,在心里讥讽:就这? 巴尔玛香草的文字滚过显示屏,后面跟着+1。 秦青得了一分。 “不是说每道题都有附加分吗?”秦青好奇地看着显示屏。 二爷爷没好气地说道:“题目这么简单,你就偷着乐吧。” 吴彩衣轻蔑地勾起唇角。 吴曲皱了皱眉,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别说1分,就是让秦青拿到0.5分,他都觉得不应该。秦青必须是个人尽皆知的废物! 秦青指着滴管问道,“我还能再闻一闻吗?我想要附加分。” “你爱闻几次都行,测试没有时间限制。给答案的时候要慎重,答错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二爷爷提醒一句。 秦青抽出第一根滴管,仔细闻了闻。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哦,我没把答案说全。这是雌株的气味。” 新地球的香草是一种全新的植物,有性别的区分。 滴管插回金属盒,伴随着咔哒轻响,屏幕上亮出一个数值——+2。 秦青说对了!他拿到了附加分! 二爷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秦家其余人一个个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露出呆傻的表情。 吴彩衣瞳孔微缩,心绪骤然紊乱。 分辨出巴尔玛香草的气味并不难,难的是分辨出雄性植株和雌性植株的差别。 据说雄性植株的香味里带着一丝火焰燃烧的气味,雌性植株的香味里带着一丝焦糖的微酣。但那只是最为精密的气味分析仪给出的描述,真正用鼻子把雄性植株和雌性植株分辨出来的人,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出现过。 但秦青做到了!他是蒙的吗? 雄性和雌性,二选一,蒙对的概率是50!他一定是蒙的! 吴彩衣拼命让自己狂跳的心恢复平静。一股无形的压力沉沉地落在她头顶。 吴曲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面容有些发黑。 吴瑜站起身,走上前。 秦家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用灼热的目光看着秦青。 “你是蒙的吗?”二爷爷不敢相信自家出了一个超人类,用颤抖的嗓音催促道:“继续测!测下一题!” 秦青抽出第二根滴管,仔细嗅闻。 “这是摩尔香草的气味,雄株。” 显示屏滑出一行小字——摩尔香草,雄株,+2。 秦青又说对了! 众所周知,摩尔庄园就在巴尔玛庄园旁边,两者紧紧相连,使用的是同一块土地,种植出来的香草在气味上仅存在非常细微的差别。 巴尔玛庄园和摩尔庄园的主人是兄弟俩,他们出产的香草,包装袋都是混着用的。让他们去分辨,他们大概也说不出哪种香草是自家种的。 经过仪器的精密测定,巴尔玛香草比摩尔香草多了一丝涩味,让人类用鼻子去嗅,两种香草的气味几乎不存在差别。 只有机器才能捕捉到这百万分之一的差异。但秦青就是捕捉到了! 如果说第一题他是蒙的,那第二题怎么解释? 二爷爷用微微颤抖的手把第一和第二根滴管抽出来,深深嗅闻。 “没有区别!我闻不出!你们闻闻!”他把滴管传给秦家的小辈们。 大家一个个嗅闻,窘迫万分地摇头。 滴管传到了吴彩衣手里。她装作不紧不慢地扇着鼻子,面上非常淡然,实则心里已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她闻不出差别!她连两种香草的气味都分辨不出,更别提分辨雄株和雌株!难道秦青真的是顶级天赋?他的嗅觉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吴彩衣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她强行压下内心的震动,淡淡道:“还是有差别的。” 二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撇开头。 吴曲的目光追了过来,眼里带着一丝忧虑。 她安抚地笑了笑。 “测第三题!”二爷爷焦急地催促。 秦青抽出第三根滴管。 片刻后,他平静地说道:“昆仑雪叶香草,嵌合株,雌雄同体。” 显示屏滑出一模一样的文字,给出了两分。 又答对了!这绝非运气!这就是实力! 二爷爷身体一晃,竟脱力地坐倒在椅子里。 “难怪楚教授说这是史诗级地狱难度!他把同类香料的气味排列在一起,让人分辨。这些气味的区别非常小,小到只有机器才能测出来!他说世界上最顶级的调香师最多也只能分辨出五种气味,他没骗人啊!” 二爷爷用力拍打桌面,大声催促:“秦青,你继续测!你妈当年错得离谱!你是有天赋的!你是有天赋的!” 心脏传来一阵绞痛,那是错失了超级天才的惋惜感在作祟!秦家白白被耽误了二十几年!秦婉怡你到底是怎么当妈的?! 二爷爷捂着胸口重重喘气,眼睛死死盯着秦青。 秦青立刻让人给二爷爷喂了一粒速效救心丸,这才继续测试。 吴彩衣握紧双拳,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惊慌和恐惧。 吴曲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大步走到最前面。 他不敢相信秦青竟有这种天赋!秦青本该是个废物!他不能展示出这样的天赋!那会破坏吴家筹谋了二十多年的计划! 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秦青抽出第四根滴管,然后是第五根、第六根…… 接连十根滴管,都是香草的气味,来自不同的产地,或雌株,或雄株,或雌雄同体。它们之间的差异微乎其微。 如果气味也能被看见,那么这十种气味大概要用高倍显微镜才能区分出来。 秦青就是那个高倍显微镜。他的嗅觉远远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原来楚教授口中的超人类是真的存在! 十道题做完,秦青已经积了二十分。 秦家长辈们一个个脸泛红光,精神百倍。 “下一题!”二爷爷中气十足地喊。 秦青抽出第十一根滴管。 “怀乡黄柚,不是现摘的,放在地窖里储藏了至少一个月以上,柑橘的味道里带着一点发酵的酒味。” 秦青把滴管插回去。 毫不意外,又是两分。 秦家小辈们纷纷捂嘴,以免自己发出尖叫。秦青还是人吗?果子是不是现摘的,他都能闻出来! 第十二根滴管。 “沙岛柑橘,刚成年的植株结出的第一批果子,有些涩。” 又是两分,隐藏的附加分也轻松拿下。 连续十种相近的气味,都是柑橘类,差异更小,难度更大。 做完之后,秦青拿到了四十分。 秦家的老人们一个个像是得了帕金森,手指都有些颤。 “秦婉怡到底在搞什么!她当年是怎么测的!”一名老妇人气愤地低语。 “别怪我妈。我小时候太贪玩,可能没把测试当一回事,乱说了一通。”秦青立刻为母亲辩解。 他隐隐猜到,自己当年的测试可能被吴曲搞了鬼。 秦家长辈们只能压下怒火,继续看测试。 五十道题做完了,前后用了一个多小时。 秦青的得分是100,超过了秦婉怡,也超过了吴彩衣,甚至超过了几百年间陆续出现的那些天才调香师! 他的嗅觉灵敏地不可思议。如果让他学会调香,他取得的成就也将远远超越这些天才。 秦家人全都在鼓掌,吴彩衣也只能跟着鼓掌。但她的听力已经模糊了,脑海中惊雷一般的轰隆声震得她头晕目眩,几近晕厥。 她窒息!恐惧!嫉妒!她恨得要命! 吴曲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吴彩衣身体一颤,这才从崩溃的边缘挣扎出来。 李茹已经笑不出来了,打了填充物的脸僵硬得像一张痛苦面具。 “做调香题吧。”二爷爷激动难耐地说道。 秦青看向另外一台机器。这台机器上摆了数千根密封的试管,试管上贴着标签,注明了里面的液体是何种气味。 “最后这五十道题,测的是你的调香天赋。你要利用这些试管里的气味,调出一种全新的气味。题目给到什么,你就要制造什么。”二爷爷解释道。 说话间,显示屏滑出六个字——蓝天城的雨水。 蓝天城在这块大陆的西侧,是一座隐藏在沙漠里的城市。那里气候干燥,很少下雨。 秦青是个纨绔,最大的爱好就是天南海北地玩。他去过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城市,吃过数不清的美食,见过太多风景。 他知道蓝天城的雨水是什么气味。 但别人不知道。 别说蓝天城,就连中心城的雨水是什么气味,在场众人也根本不清楚,哪怕他们就是在这些雨水中长大的。 “雨水也有气味吗?”一名秦家小辈挠着自己的脑袋,崩溃道:“这题给我做,我会死!” 吴彩衣拼命回想,然后心脏狠狠颤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调! 机器的台面上摆满了各种不同气味的液体,有柑橘精油、有玫瑰花露、有青草汁……可是,用这些液体怎么调出雨水的气味? 蓝天城的雨水,又是什么气味? 吴彩衣止不住地咬紧牙关。 她眼睁睁地看着秦青在数千个瓶子中精准地挑选出十几个瓶子,一边嗅闻一边控制着剂量,慢慢调出了一瓶新的液体。 他把这瓶液体放入机器的凹槽。 凹槽的盖子合拢,里面传出嗡嗡声。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颗一颗雨滴,雨滴之中有文字划过——蓝天城的雨水有着矿物质的坚硬味道,有着金沙的冰冷,有着炎日的灼热,有着不远处白色死海吹来的腥咸。一点点爱情果的甜会是点睛之笔。 爱情果是蓝天城的特产。当果实丰收的时候,整座城市都萦绕着一股甜到烂熟的香味。 秦青在蓝天城住过一段时间,已经把那里的每一种气味都铭记于心。 毫不意外,屏幕上给出了两分。 102分,这绝对超出了天才的上限!秦家一众长辈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心脏不好的几个人连忙拿出药剂吞服,眼睛里却冒着摄人的光。 “看看第二题。”二爷爷嗓音已经沙哑了。 秦青看向屏幕,那上面划过一行字——玫瑰园的泥土。 不是调出玫瑰的香味,而是调出种植玫瑰的土地的气味。楚教授是魔鬼吗?这些题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秦家人既担心受怕,又激动难耐。因为他们发现,秦青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就选出几十个瓶子开始调配。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最后一道题已经做完。 屏幕上那个刺目的分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灼热气氛里。 200分!楚教授口中只有超人类才能拿到的分数竟然真的出现了! 二爷爷一下一下用力鼓掌,眼睛斜着扫向吴彩衣,呵呵笑道:“彩衣啊,那本香谱给你了,你就拿着吧。你想用它自立门户,或是卖给外人,我们都随你。秦家很快就会有新的香谱,是不是啊秦青?”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正慢条斯理洗手的秦青。 秦青微微抬眸,勾着唇角说道:“是的二爷爷,我会重新写一本香谱。秦家会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不管做不做得到,饼是要画的。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二爷爷笑得气都快喘不上了。 其余的秦家人也都斜着眼睛瞥吴家人,满脸都是嘲弄。吴家人是什么居心,秦婉怡看不清,他们难道还看不清吗? 若是没有今天这场测试,不用多久,秦氏制香就会变成吴氏制香! 幸好家里出了一个力挽狂澜的天才! 秦青用帕子擦干双手,笑着睨向吴曲,说道:“爸,基因检测报告还是很准的。s级基因总归是比a级基因强一点。” 吴彩衣就是a级基因。这话暗指谁,大家都清楚。 “哈哈哈,何止强一点,那是强了无数倍!一般人和超级人种能比吗?基因优育学都发展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觉得是迷信!你妈当年要是不跟你爸在一起,而是跟你爷爷选定的人结婚,你还能更优秀。吴家的基因太差了!” 二爷爷万分嫌弃地撇嘴,看着吴曲的目光十分憎恶。 被吴家两个小辈压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们秦家人扬眉吐气了! 吴曲温和地笑了笑,心里却充斥着挫败和愤怒。吴彩衣气得发抖,却只能深深埋下头。 李茹拿出一瓶精油,用力往太阳穴上抹,表情难看地快哭了。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怎么能被秦婉怡的野种比下去! 秦青指着测试仪问道:“题目做过一遍会重置吗?” “会。测过之后,原有的题目会被系统删除,新的题目马上就出来了。”二爷爷点点头 秦青冲吴彩衣扬了扬下颌,命令道:“你来测一次吧。” 吴彩衣微微一颤,眼里泄出一丝惊恐。让她来做,她可能连五分都拿不到!她丢不起这人,要怎么拒绝呢? 当吴彩衣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时,秦青淡淡说道:“你是产品研发部的部长,我必须了解你的实力。怎么?你不敢测?我从来没学过调香,你可是跟我妈学了二十年。你该不会连我都不如吧?” 吴彩衣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更不会承认自己比不上秦青。 她咬着牙齿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那台机器。 吴曲想拉她,却慢了一步,强烈的失控感随之袭来。 第193章 8迷情香10 一直以来,吴彩衣都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秦婉怡把她捧得很高,手把手地教她,逢人就夸奖她的天赋,把她带在身边,让她熟悉公司事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婉怡是把吴彩衣当继承人培养的。 当秦青纵情享乐时,吴彩衣调出的第一款香水已经在国际制香大会上拿到了金奖。那时的吴彩衣才十五岁,初出茅庐,一鸣惊人。 当时的新闻网站上全都刊登着吴彩衣手捧金奖的照片。大家都说她必定会超越秦婉怡,成为世界第一的调香师。 “伤仲永”的故事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生。她陆续研发了四款香水,款款都被奉为经典。 国际制香大会为了她,推翻了以往的惯例,让她以十七岁的稚龄成为了客座评委。如果再给她几年时间成长,或许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就能成为国际制香大会的常任评委。 这项殊荣是从未有过的。 吴彩衣的成长受到了整个调香界的关注和期待。说她是天之骄女一点也不为过。 反观秦青。他热衷于泡夜店,甩着半长的头发疯狂蹦迪,每天都喝得醉眼迷离,今天在中心城的沙滩上晒太阳,明天就忽然出现在冰霜之原看雪景。 他是娱乐版面、花边新闻的常客。生活糜烂是他摘不掉的标签。他的生活除了享乐,就是享乐。 把他跟吴彩衣做比较,对吴彩衣来说是一种侮辱。两人的名声一个好到极点,一个臭不可闻。 在秦青面前,吴彩衣总会产生极大的优越感。但现在,她竟是胆怯的。 她看着那个长条形的,插满了滴管的黑色金属盒,指尖微微有些抖。 “开始测吧。”二爷爷催促道。 秦青交叠着长腿,慵懒地坐在皮椅里,修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胖猫的脑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他没有催促,吴彩衣却觉得心中一紧。 吴家人纷纷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担忧地看着。秦家人则站在秦青周围,眼里带着轻蔑和嘲弄。这又是一重无形的压力。 秦家与吴家的交锋,终在此刻摆在了明面上。 吴彩衣没有退缩的余地。她定了定神,抽出第一根滴管。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希望这台机器出现故障,致使题目未曾重置。这样的话,她就有借口逃避这次测试。平生头一次,面对秦青,她竟是怕的。 她那颗骄傲自负的心,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极甜极淡的香味传来,非常熟悉。吴彩衣扇了扇鼻子,眼瞳里的慌乱瞬间退去。 “这是银叶树的浆液。” 银叶树是新地球的物种,树叶银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煌煌的一片银光,美得如梦似幻。每到冬日,它的树皮就会鼓出一个个大包,把树皮戳破,便会有粘稠的浆液流出来。 这种浆液是甜的,带着牛乳的浓香,是制作甜品和香氛的重要原材料。 莫说吴彩衣一下子就能闻出银叶树的香味,就连普通人也不会认错。 果然第一题总是最容易的。 吴彩衣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嘴角微勾,露出一点笑容。但这个太过简单的答案显然是无法拿到附加分的,更多的信息被忽略了。 昊彩衣继续嗅闻,努力分辨。 然而这已经是她的极限。银叶树分布范围非常广,几乎遍布整个东大陆。它没有特别著名的产地,市面上的统称就是银叶树浆液,不似香草那般,会带有产地的前缀。 所以吴彩衣连蒙题的余地都没有。 额角冒出一些细汗,呼吸声也变重了。吴彩衣闻了又闻,久久不愿把滴管插回凹槽。 “我们家主平均一分半钟做完一道题,你都三分钟了,你到底要闻多久?”一个秦家小辈不耐烦地问。 吴彩衣浑身僵硬,不敢答话。 李茹尖声说道:“我们家彩衣想闻多久就闻多久,测试又没有时间限制!” “时间拖这么久,果然还是天赋不足吧。”秦家小辈嘲讽道。 李茹气得面红耳赤,却没有话可以反驳。比起秦青做题时的行云流水,吴彩衣的确是一幅非常犹豫的样子。 吴彩衣知道,再这么拖延下去,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越来越难堪。她忍着怯意,把滴管放回凹槽,几乎是屏息地看着显示屏。 显示屏没有给出正确答案,却跳出两个字符——+0.5。 一道题的基础分是1分,而吴彩衣这个天才调香师却只拿到了0.5。 与秦青的200分比起来,这个分数有些离谱! “哈哈哈哈哈哈,0.5分,这是什么鬼?” “连1分都没拿到!” “如果这么算,一百个题做完,她也就50分!哈哈哈哈,笑死个人!” 书房安静了一瞬,然后就爆发出哄堂大笑。秦家小辈们指着显示屏上的分数疯狂嘲讽,乐不可支。 没办法,这些年,家里的长辈总拿吴彩衣来敲打他们,他们恨啊! 秦家的老人们倒是颇有风度,只是显露出几分诧异。 “还有这个分数?”二爷爷假装疑惑地低语。 吴彩衣满以为自己就算拿不到附加分,好歹也能拿个基础分。哪料这台机器竟然连1分都不给她! 巨大的难堪,无法形容的屈辱,想要挖个地缝钻进去的羞耻,让她浑身像长了毛刺一般难受。 她脸颊涨地通红,极度不甘地喊道:“怎么可能只有0.5!这台机器出问题了!” “出问题的是你的鼻子。”秦青抚摸着996,淡淡开口,“这是冰霜之原的银叶树浆液,甜香里带着一丝冰雪的气味。冰霜之原的银叶树一年四季都能割浆,香味比别的产地的浆液更浓郁。这么大的差别,你都闻不出来吗?” 吴彩衣僵硬地站在原地。 冰霜之原产出的银叶树浆液,比别的地方产出的浆液香味更浓? 这一点她真的不知道。她完全闻不出差别! 秦青说的对吗?不,不可能! “你闻都没闻,你怎么知道!”吴彩衣提高音量质问。 “你闻了那么久,香味早就飘到我这里来了。”秦青平静地说道。 吴彩衣如遭雷击,全然不敢相信!那么淡的气味,她必须使劲扇才能往鼻孔里送入一丝丝。 书房里气味驳杂,她好几次都想开口清场。然而,在她五米之外的秦青,竟然能在那么纷乱的气味里,捕捉到淡的几乎难以嗅闻的一缕香味! 他的嗅觉真的达到了这种程度? 当吴彩衣还在怀疑抗拒时,显示屏已给出答案——冰霜之原银叶树浆液。 吴彩衣呆住了。 秦青瞥了一眼,笑着补充:“忘了说,这种浆液是用柚木桶保存运送的,所以甜冷的香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柑橘香。” 显示屏闪了闪,又划过一行文字——柚木桶保存,略带柑橘香。 说出这个答案,就能拿到附加分。 但吴彩衣除了表面上的牛乳香,什么都没闻出来。冰雪的冷香,柚木的柑橘香,都被她的鼻子忽略了。 “天才调香师,就这?”一名秦家小辈装作诧异地说道。 其余人全都笑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挫败和屈辱!吴彩衣眼睛红了,低吼道:“楚教授是不是把答案给你了?你和他联合起来耍我!” 她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否则秦青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拥有如此过人的天赋!楚教授为了跟他结婚,设了这个局,想把他打造成天才,以便堵住别人的嘴! “楚南溟一定是帮你作弊了!你们无耻!”吴彩衣坚信不疑地喊着,伸出的指头几乎戳到秦青脸上。 秦青目光冰冷地看着对方,缓缓说道:“你如果怀疑楚教授,可以去找他对质,或者把你的不满发表在网上,让大家帮你评理。” 吴彩衣僵住了。她怎么敢去找楚南溟?她又怎么敢公然在网络上声讨那个人?楚南溟的拥护者会把她活生生撕成碎片!政府也会对她发出警告! 二爷爷沉着嗓音,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吴瑜,你说说,楚教授是你妹妹口中那种人吗?联合秦青作弊,你觉得这种事他干的出来吗?” 吴瑜脸色苍白,不敢答话。他太了解楚南溟的为人,于是也就太知道吴彩衣的指控是多么的荒谬和不可理喻。 这些话要是传到外界,吴彩衣会变成众矢之的! 在大众眼里,楚南溟近乎于圣人。圣人是绝对不会犯错的!在现实中,他也的确是个圣人,他的人品无懈可击。 吴瑜连忙摇头:“不会的,楚教授不会这么做。彩衣你闭嘴!” 他凶狠地瞪视吴彩衣。 吴曲也意识到女儿说错话,叫人拿住了把柄,连忙拍了拍吴彩衣的肩膀。 吴彩衣清醒过来,面色渐渐发白。 “对,对不起,我,我刚才——” 秦青不给她道歉的机会,冷冷说道:“你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就用抹黑别人的方式来拔高自己,是吗?” 龌龊的心思被揭穿,吴彩衣只能低下头。 “你继续测吧。从我身上找原因,不会让你的分数变得更高。想要彻底打败别人,最终靠的还是你自己的实力。”秦青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转头看向测试仪。 吴彩衣的脸色忽红忽白,十分难看。 以她的实力,能打败秦青吗?曾经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可是现在,她竟对结果感到恐惧。 “算了,不测了。”吴曲忽然说道。 吴彩衣心弦一松,竟仿佛得救一般,泪湿了双眼。 “认输了?测完之后怕分数太难看,把脸丢光?哈哈哈哈,狗屁的天才调香师!”秦家小辈们纷纷起哄。 “行吧,不测就不测。你没有秦家的基因,天赋是有上限的。你的天花板,对秦青来说只是起点而已。让你和秦青做一样难度的题,的确是太为难你了。”二爷爷语气温和地说着,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些话像刀子一般扎着吴彩衣的心。 她不想认输,可她清楚自己的实力。今天若是不主动退出,她会陷入极其难堪的境地。她的天才之名将成为秦青的垫脚石。 她低了低头,搂住父亲的胳膊准备离开。 可是一个人影却忽然冲上来,尖声说道:“谁说我们家彩衣不如秦青!彩衣,你来闻!” 是李茹。这个被宠坏了的女人不知何时挤到最前面,抽出第二根滴管,不由分说地凑到吴彩衣的鼻子下面。 “彩衣,快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味道!”李茹催促着,对女儿充满了信心。 戏耍了秦婉怡几十年,她早已养成了盲目自大的性情。 香味已经钻入鼻孔,这一下,就算吴彩衣不想继续做题也不行了。闻都闻到了,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她天才调香师的名号就别想要了。 一瞬间,吴彩衣吃了李茹的心都有。 吴曲愣了一愣,然后头疼欲裂。 秦家小辈们纷纷捂嘴发出窃笑。 秦青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996用力吸吸鼻子,咋舌道:“楚南溟是个魔鬼!第二根滴管竟然还是银叶树的浆液!” 秦青在心里“嗯”了一声。 二爷爷凑过来,小声问道:“这次是什么?” 秦青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唇,压低音量,“是产自黑暗沼泽的银叶树浆液,香味里带着一丝水汽,秋末割取的,没有等到寒冬,所以味道有些淡,品质下乘。” 秦家其余人也都挤到秦青身边,竖着耳朵听答案,一个个恍然大悟地点头。 吴彩衣什么都没听到。但她知道秦青肯定又闻出来了。 这带给她十分巨大的压力。 更让她崩溃的是,这根滴管里的气味与第一根滴管一模一样!该死的楚南溟,他从哪儿找来这么多银叶树浆液!银叶树浆液都是一个香味,怎么会有区别!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是机器吗? 可是秦青就能闻出差别!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原来他和楚南溟竟是同一类人! 不是废物啊!秦青从来不是废物! 吴彩衣红着眼睛看向吴曲,心里充满恨意。她恨这个人没有把最好的基因给自己! 然后,她又看向李茹,恨意更深。 这个来自于下城区的女人,身上携带着最劣质的基因。为什么她会是自己的母亲,而不是秦婉怡? “你快说啊!你能闻出来的!”李茹鼓励道:“妈妈相信你!” 吴彩衣扯开唇角,冰冷地笑了。她真是服了这个蠢女人!爸爸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这你都闻不出?”离得最近的一个秦家小辈笑嘻嘻地说道:“我都闻出来了。” 吴彩衣被挤兑的没了退路,只好说道:“是银叶树的浆液。” “然后呢?”秦青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追问。 吴彩衣半晌没说话。 李茹揪住她衣袖,用力扯了扯,脸上带着焦急和责备。 吴彩衣狠狠甩开母亲,狼狈又屈辱地沉默着。 “你闻不出别的讯息?”秦青语气很淡,没有得意,没有嘲讽。 这种态度对吴彩衣来说是种折磨。她觉得秦青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是,她又凭什么让现在的秦青把她放在眼里呢? 沉默还在蔓延,书房里没有人说话。比起嘲讽,大家更乐意看吴彩衣在屈辱的漩涡里挣扎。一双双带着轻蔑笑意的眼睛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得吴彩衣遍体鳞伤,痛苦不堪。 “你快说啊!”李茹又冲上去,把滴管塞在女儿鼻孔下面。 “你够了!我闻不出来!我只知道这么一点信息,你满意了吗?”吴彩衣忍无可忍地喊道。 李茹愣住了。 显示屏听见这句话,缓缓打出一个分数——0.05。 “卧槽?”秦家小辈看呆了。 “为什么会有0.05分?离了个大谱!” “这分数是怎么算的?” 书房里议论纷纷,哄笑连连。吴彩衣又成了一个笑话。 “我看看系统说明。” 二爷爷点了点金属盒子上的一个按钮,一行文字浮出来——每十个滴管属于同一种香型,答案一致,分数递减。 换言之,1号滴管到10号滴管都是同一种气味,差异很小。说出差异才能得分,说不出差异,每一题的分数就会减少。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发出哄笑。 996啧啧感叹:“楚南溟太会整活儿了。这台机器主要是用来羞辱测试者的吧?” 秦青猜测道:“或许在楚南溟眼里,普通人和超人类之间的鸿沟就有这么大。超人类没有上限,而普通人却只能在零点几的分数线下挣扎,连1分都很难拿到。” “他好拽!”996摇摇头。 “他不是拽,他只是无法与我们这些普通人共情。” 越是了解楚南溟,秦青就越是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那人的爱。一个近乎于神的人,不需要凡俗的东西。 李茹在大喊大叫,一边说机器有问题,一边骂吴彩衣没用。她骄纵惯了,竟然扑到桌上,把所有滴管都□□,扔得满桌都是。 “什么鬼东西,竟然连0.05分都打得出来!不测了!我们不测了!机器一定被你们调过!”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女儿的确比不上秦婉怡的儿子。 长久以来的优越感都在此刻被打击地粉碎。她拉住女儿的手时忍不住狠狠掐了一把,眼中满是怨恨。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吴彩衣的脸已经丢尽了,麻木地跟着母亲走向书房大门。 秦家几个小辈却把门堵住,似笑非笑地说道:“滴管都□□了,不测是不行的。” “你们让开!我们家彩衣感冒了,鼻子不通!我要带她去医院!她什么味道都闻不出,你们让她测什么?你们不讲武德!”李茹尖着嗓子叫喊。 这个蹩脚的理由又惹来众人的哄堂大笑。输了不丢人,丢人的是输了还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胡闹。 吴彩衣怪楚教授帮秦青作弊。她妈就说她鼻子不通。这母女俩如此没品,真是笑死个人了! 吴瑜、吴州、吴曲,已是臊得面红耳赤。家里的女人这么闹,他们只会更丢脸。 “你闭嘴!”吴曲呵斥了一句。 “别为难他们了。”秦青几乎与吴曲同时开口。 秦家小辈依旧堵着门,却不再哄笑吵闹。众人没有搭理吴曲,而是齐齐看向秦青。 在这个家里,谁是主心骨,谁是摆设,此刻已见分晓。吴曲想越过儿子,当秦家的家主,已是妄想! 桌上胡乱丢满了滴管,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 秦青拿起一根滴管,淡淡道:“这是来自于白色死海的银叶树浆液,冬天割的第一批,甜味最浓,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品质上乘。” 他把滴管插入3号凹槽,咔哒一声响,屏幕给出了+2的数值。 一根又一根滴管被秦青拿起来,淡淡地讲述着气味的来源,然后一一插回凹槽。一个又一个两分显现在屏幕上。 有些滴管碰在一起,气味已经混了,他只是花了略长的一点时间,依旧能得出最准确的判断。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在这样的实力面前,吴彩衣和李茹的推诿吵闹只会显得更加可鄙可笑。 彻彻底底被碾压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即使没有香谱,秦青也不会输给自己。他有足够的能力接管秦氏。他可以把秦氏经营地比秦婉怡更好! 吴彩衣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她狠狠推开李茹,挤出秦家小辈的重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书房。 这样的离场方式实在算不上体面。 “小青啊,你学过调香吗?”二爷爷笑呵呵地问。 “没学过。”秦青抽出纸巾,擦拭桌上的精粹液。 “没学过,后面五十题你是怎么拿到满分的?”二爷爷故作好奇。 “看见题目,脑子里就知道该怎么去合成那些气味。这个过程不需要思考,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秦青淡淡说道。 二爷爷哈哈大笑起来,拊掌道:“好好好,好一个自然而然!最优秀的调香师不需要跟别人学,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导师。你妈妈没把你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对你反而更好。你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你的灵气。” 二爷爷看向吴曲,感慨道:“小吴啊,我们秦家应该感谢你。你的教育方式才是最适合小青的。你让他可以自由地发挥天性。” 感谢当然是假的,反讽才是真的。秦家也有明眼人,哪会看不出吴曲的真实意图。 这些话对吴曲来说是诛心之语。他想废了秦青,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教育方式竟然让秦青灵气更盛。 吴曲笑着谦虚,面皮却一抽一抽地疼。 秦家人仿佛能感知到他的痛苦,一个一个走上来对他道谢,用力握他的手,气氛竟然十分热烈。 秦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推说自己累了,送走秦家众人,避开吴曲,回到卧室。 “我要把我妈的骨灰带去研究所验一验。”他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你把你妈的骨灰放在这里?”996惊呆了。 “我妈的骨灰,我怕什么。”秦青把盒子放进背包,走到阳台,顺着粗壮的藤蔓爬下去,驱车离开。 与此同时,吴家几人正躲在吴曲的房间里密谋。 “秦青有能力接管秦氏。秦家人都会支持他。我这本香谱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用。”吴彩衣把曾经视若珍宝的笔记本随意丢在桌上。 “靠你接管秦氏,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你的能力服不了众。我也不可能再用低价收购秦氏的股份。” 吴曲看向吴瑜,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吴瑜敲敲桌面,斩钉截铁地说道:“把种子库烧了。” “什么?!”屋子里接连响起不敢置信地惊呼。 “你们听我说,烧之前,先把种子转移到别的地方,之后收购一家历史悠久的种子公司,我们还可以让这些种子合理合法地出现。种子库烧掉之后,新闻会大肆报道,秦氏股价一定狂跌。我们准备好充足的资金做空秦氏,然后收购秦氏。这是我的计划书,你们看一看。我手里有一笔存款,爸,二叔,妈,彩衣,你们手里的存款也不少,大家把钱集合起来,跟证券公司借一笔,加大杠杆,后面能百倍千倍地赚回来。” 吴瑜是个胆大包天的野心家,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分发下去。 大家安静地看着,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不知过了多久,吴曲拍板道:“就这么做!” 李茹开心地笑着,一边拍手一边夸赞:“还是我生的儿子更厉害!” 第194章 8迷情香11 吴瑜的计划获得了吴州、吴曲和李茹的大力支持。这几个人很快就把自己的存款转入吴瑜的账号,为收购做准备。 只有吴彩衣从头到尾都不吭声,脸色越来越阴沉。 听见李茹夸奖吴瑜,吴彩衣像是被点燃的炸/弹,忽然就爆了。 “他厉害?他厉害就不会从楚南溟的特助混成打杂的了!研究所还有末位淘汰制,他智商比别人都低,不出半年就会被淘汰!人家一个个都是智商240的天才,只有他是个普通人!他在研究所屁也不是!”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吴彩衣,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我知道你输给奉青很难受——” 吴瑜试图玄慰妹妹。 “我不是输给秦青,是输给了出身!”吴彩衣尖叫道,“我没有好基因!我的终点只是秦青的起/点!人家生下来就天赋异禀,我却要从三岁开始,接受狗一样的训练!” 吴彩衣口中狗一样的训练是字面上的意思。为了锻炼她的嗅觉,吴曲和李茹把她送去某个不正规的军事基地,跟一群狗训练了一年多。 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有一次,她嗅到一种带毒的物品,马上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 她差点死了! 她以为每一个调香师都跟自己一样,需要硬生生熬脱几层皮才能获得完美的蜕变。就连秦婉怡也在儿时做过那样的训练。 可是到头来,她却发现,当自己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时,秦青却过着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没有受过一点苦,却拥有着吴彩衣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甚至甘愿用生命去换取的东西! 吴彩衣指着吴曲和李茹,尖声质问:“你们明明都是劣种,为什么还要通/奸?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生不出基因优秀的孩子吗?所有人都为了改善家族基因而努力,只有你们,只有你们两个蠢货!你们非要把劣质基因传下去!” 吴曲和李茹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劣种、通/奸、蠢货?女儿就是这样看他们的? “看什么?难道我有冤枉你们吗?你们不是下城区的劣种?你们没通/奸?要不是秦阿姨收留你们,你们都已经死在臭水沟里了!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吴彩衣什么恶毒骂什么,根本不经大脑。 其实她对秦婉怡是有感情的。那人从不吝啬精神和物质上的付出,永远把吴彩衣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明明没有血缘,待吴彩衣却比亲女儿更亲。 人心都是肉做的,天长日久,吴彩衣怎么能不感动? 吴彩衣爱秦婉怡,她甚至时常幻想,如果秦婉怡是自己的母亲该多好。 所以她嫉妒秦青,想要让秦青消失。可是秦青没消失,秦婉怡却消失了。 吴彩衣指了指吴曲、李茹,又指了指吴瑜,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这些杀人犯!不要让我找到你们谋害秦阿姨的证据!” 吴州率先回过神来,拉了吴彩衣一把,“彩衣,你别说了!” “放开我,你个活王八!”吴彩衣狠狠甩开吴州的手。 昊州脸色发白,神情痛苦。 吴曲终于回过神来,走上前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 “如果我是劣种,你和吴瑜算什么?你们能有今天?”他恶狠狠地质问。 吴彩衣捂着红肿的脸,讥讽道:“爸,你别自欺欺人了!我从三岁开始,每天至少接受十八个小时的训练。可是秦青呢?秦青从小玩到大,他就是比我强! “吴瑜更惨!吴瑜高中三年,平均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人家轻轻松松考上大学,他是拼了命才挤进去的!他会被楚南溟选入研究所是因为他的基因里有一个不曾被发现的突变,楚南溟把他当试验品。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想要秦家家产,你自己去抢啊!你干嘛把我和吴瑜当成你的工具?” 吴彩衣咧咧嘴,恶意满满地笑了:“爸,你不是劣种,你是没种!全家人里,我最不看不起的就是你!” 她冲地上啐了一口,推门跑了。 吴曲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吴州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李茹用受伤的目光来回看着几个男人,一副急需安慰的样子。 吴瑜盯着自动合拢的门板看了一会儿,苦笑道:“爸,烧掉种子库,损失最大的就是彩衣。那毕竟是她的财产。她生气也是难免的,你别怪她。” 吴曲疲惫地说道:“种子库是上了保险的,烧掉之后保险公司会理赔,她能有多大损失?以后我再帮她收购一家种子公司就是了。这孩子眼光不长远,只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话落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 秦青开车赶往研究所,心里满是急切,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恐惧。 半路上,手机铃声响了,屏幕上闪烁着吴彩衣的名字。 秦青愣了一愣,接通电话。那人不曾说话,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喘息,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吴彩衣?”秦青试探着问。 电话忽然挂断,没有任何解释。 “神经病!”秦青皱眉暗骂。 坐在副驾驶座的996气哼哼地说道:“她调戏你。” “不理她!”秦青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调转了方向。 “你走错了!应该直走。”996指了指路牌。 “没走错。我去医院看看云惊寒。我说过等检测结果出来就去告诉他。” 其实秦青不是为了遵守承诺,而是为了拖延一下得知真相的时间。被害的是母亲,加害者可能是父亲,身为两人的孩子,他很难面对现实。 研究所越来越近,他却胆怯了。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数十分钟后,秦青来到中心医院。 “秦先生?”站在病床边的卡福转过身,表情有些诧异。 秦青缩着肩膀从一群两米多高的壮汉中间走过。云惊寒的病房被血月军团围得像铁桶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入门之后,一股浓浓的腥气扑面而来,雪白的墙壁上满是喷溅的血液,一团一团,触目惊心,仿佛有一群野兽在这里厮杀,留下了满地残骸。 秦青眼睛猛然睁大,顿时吓呆了。 他不敢再往里走,站在门口颤声问道:“你们这是……” “院长被刺杀了,死在这个病房里。伪装成护士的两个杀手也死了,军长有我保护,没出事。我怀疑是蓝月军团下的手。”卡福解释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楚南溟那边一定会收到消息。楚南溟知道了,秦青自然也就知道了。 “死,死了三个人?”秦青站在门口,不敢前进半步。 “蓝月军团为什么要刺杀院长?”他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为了杀人灭口。我怀疑他们买通了院长,想对军长下手。杀害军长的罪名他们承担不起。一旦我们找到证据,所有人类军团都会讨伐他们。他们只能想办法让军长自然死亡。” 秦青点点头,有些了悟。 蓝月军团现任军长的儿子是东大陆最大贩/毒/集团的首领。云惊寒抓住那人判了死刑。蓝月军团的军长多次上门求情都被云惊寒拒绝,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在血月军团枪下。 再则,杀了云惊寒,血月军团的凝聚力就会大大下降,蓝月军团就有了侵吞血月军团的可能性。 又有私人恩怨,又有巨大利益,蓝月军团会这么做,并不让秦青觉得意外。 但真相果真是这样吗?杀了云惊寒,最直接的受益人恐怕不是蓝月军团吧? 这些话,秦青是不可能对卡福说的。院长被杀,未必没有卡福故意放水的原因。这些人一个都不可信。 “云上将在来医院的路上被狙击手伏击,受了重伤。蓝月军团的嫌疑加重了。”卡福又道。 秦青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云上将就是云惊寒的妹妹云易行。她被伏击了?真是蓝月军团下的手?万一卡福是贼喊捉贼呢?又万一云易行为了摆脱嫌疑,自己对自己下手? 秦青越想越头疼。 吴家和秦家之间的斗争,耍的都是手段。军团与军团之间的斗争,拼的却是真刀真枪,死人都是一片一片地死,像镰刀收割麦穗一样! 那台破机器一直在闪烁红光,把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病房烘托得像个地狱。 秦青不自觉地退后,有些想逃。 “我去找楚南溟,让他把病房里的机器都换成新的。”秦青连忙为自己找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机器全都换过了。”卡福指着那台闪光的机器,解释道:“医生说这台机器是检测脑域的,发出的光可以激活脑细胞。它没坏。” “哦哦。”秦青握着门把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们调拨给医院的钱被院长侵吞了一部分。其实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但院长每次提交给我们的诊疗报告,数据都很好,他一直都说军长苏醒的希望越来越大,让我们不要放弃。为了那个希望,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要不是秦先生跑到医院来闹,我们也没发现院长的贪欲竟然已经膨胀到这种地步。这次真是多亏了秦先生。以后会有士兵二十四小时守着病房,没有血月军团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自进入。但秦先生您是一个例外。以后您想来,随时都可以。” 卡福慎重说道。 秦青讷讷点头,满心都是尴尬。 他好像把整个血月军团都给糊弄住了!这跟虎口拔牙有什么区别? 996紧紧挨着秦青的小腿,战战兢兢说道:“你现在既是楚夫人,又是军长的地下情人,你真他喵的牛啊!以后你要是翻船了,我们往哪儿跑?” “你以为我想吗?我干脆实话实说好了!这份压力我承受不住!”秦青握了握拳,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卡福的智脑响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怕蓝月军团对秦先生下手,本来想给秦先生派两个保镖,现在看来不用了。” “为什么?”秦青傻傻地问。 “因为蓝月军团的军长在一分钟前已经被我们的狙击手干掉。接下来,蓝月军团也将收编为血月军团。在中心城,秦先生一定是最安全的。” 秦青:“……” 996用尾巴扫了扫秦青微微颤抖的小腿肚子:“你还说实话吗?你敢告诉他们云惊寒只是你骗婚楚南溟的工具人?” 冷汗从秦青的额角冒出来。 卡福安抚道:“秦先生不用害怕,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蓝月军团背地里做着贩/毒和贩卖人口的勾当,我们早就想干掉他们。接下来的几个月,血月军团和蓝月军团会有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我可能抽不开身探望军长,只能拜托您多多照顾军长了。” 话落,卡福慎重地鞠了一躬。 秦青:“……” 一秒钟犹豫都不敢有,秦青立刻走上前,执起云惊寒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照顾他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不用你拜托。”话落,另外一只手无比温柔地抚了抚云惊寒沉睡的脸。 “秦先生,我代表血月军团感谢您!”卡福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院长既然被别人买通了,你们有没有给云惊寒检查身体?”秦青问道。 “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这是体检报告,请您过目。”卡福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份资料。 秦青接过资料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淡淡说道:“你们忙去吧,这里交给我。” “好的,那我们就告辞了。” 卡福立正站好,冲云惊寒敬了一个军礼,带着一群士兵匆匆离开。 墙上的血迹似乎是喷了某种化学药剂,正慢慢分解,消失无踪。病房里只有那台破机器还在闪烁红光,制造着恐怖的氛围。 听见门自动合拢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腿肚子直打哆嗦的秦青一屁股跌坐在病床边。 他趴在云惊寒身上,握着云惊寒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妈的!吓死爹了!” 秦青把苍白的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被子下面是云惊寒的腰腹。 他左右晃动脑袋,呻/吟道:“一言不合就狙击爆头,我是在跟一群魔鬼打交道啊!” 996没敢往病床上跳,只能用爪子轻拍秦青的腿肚子。 “没事没事,你现在的人设还是很稳的。云惊寒醒过来,你继续装小迷弟就好了。再说了,他未必能醒过来,你怕什么。” 秦青继续晃着脑袋,一声又一声地呻/吟。他未曾发现自己的脸正不断磨蹭着云惊寒的腰腹,像只受到惊吓寻求安慰的小猫。 不知不觉,那刺目的红光竟变成了水波一般的蓝,温柔地包裹着病房里的一切。 秦青的心情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钻入棉被,热乎乎地焐在云惊寒冰冷的腹部。 那蓝光深深浅浅地变化了一阵,最后氤氲成一片暖暖的黄。 秦青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云惊寒沉睡的脸,无奈道:“云惊寒,我不是故意骗你属下。你也看见了,我这是骑虎难下。” 暖黄的光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令人莫名心安。 秦青一只手握着云惊寒的手,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怅惘:“我爷爷奶奶早就死了,我妈妈也死了。我心里好空。” “卡福让我照顾你,我不敢拒绝。干脆我把你当亲人照顾好了。” 秦青拍拍胸口,呢喃道:“奇怪,这么一说,我的心好像没有那么空了。” “嗯?你说什么?”秦青把手放在耳边,脑袋微微偏向云惊寒,做出一副听见云惊寒说话的样子。 他最擅长的就是自娱自乐。 996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幼稚。 “你问我为什么不把楚南溟当亲人?” 秦青自嘲一笑,呢喃道:“把感情寄托在楚南溟身上,我会绝望的。你躺在这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却能感觉到你在回应我。他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我却觉得我面对的是一片虚无。”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秦青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云惊寒的大手。这段婚姻对他来说就像一条隐藏在迷雾中的路,前方一片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黄色光芒慢慢变成了橘色,更暖了一些。 “我给你读一读我们的结婚协议吧。”秦青放下云惊寒的手,点开智脑。 “协议第一条,乙方,乙方就是我。”秦青指了指自己,继续往下念:“乙方不得进入甲方书房,翻看甲方资料。第二条,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打探甲方的工作情况。第三条,乙方不得在甲方做实验时打入电话进行干扰。第四条,乙方不经允许,不得进入甲方卧室。第五条……” 秦青一口气念了二十多条,气愤地说道:“后面还有很多不平等条约,我就不给你念了。你看看,这算什么婚姻!” 秦青认真研究最后一项条款,忍不住跟着念:“如乙方谨遵以上条款,不对甲方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任何干扰,在合理范围内,甲方可给予乙方一切帮助。” 秦青摇摇头,鄙夷道:“口气好大啊!还一切帮助!啧啧啧!” “就是啊!他以为他是神仙,无所不能吗!”996跟着吐槽。 啪的一声脆响,这是秦青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 “就冲最后这条,这婚结得值了,哈哈哈!”刚才还满腹抱怨的秦青此刻乐得直搓手。 温暖的橘光骤然一闪,慢慢变成了绿色,把秦青妖冶的脸照得越发狡黠。 996:“……你骨气呢?” “骨气能当饭吃吗?”秦青翻了个白眼,美滋滋地叉掉协议。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资料,低声道:“我给你看看体检报告。卡福刚才让我看,我根本没看懂。在他面前,我还是要装一装的,在你面前就不用了。咱俩谁跟谁啊。” 秦青拍了拍云惊寒的手,然后用智脑扫描体检报告,等着系统帮自己翻译。 “你个废柴。”996顺着他的小腿爬上去,坐到他肩头。 绿色光芒再度变回橘色,暖暖的,像洒落了一片阳光。 为了防止狙击手的暗杀,这间病房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自然散发白光,各种医疗器械占据了大半面积,显得逼仄又冰冷。 秦青回头看了看那台机器,赞许道:“气氛很到位!” 橘色光芒深深浅浅地变化着,像涌动的水流。 “咦,他们竟然没在你血液里检测到慢性毒/药。”秦青拧起眉头,呢喃道:“有人对你的体检报告动了手脚?” 996用尾巴指了指报告右上角的衔尾蛇标记,提醒道:“不会的。这份体检报告是楚南溟的研究所出具的,没有人能买通楚南溟。” 秦青点点头:“楚南溟给你做了体检,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有我擦掉的那滴血含有微量的毒药成分,你的血液里没有,估计院长刚把针头插进你胳膊里,还来不及注射,我就来了。” 996感叹道:“这运气……” “你没事就好,那我走了。我还要把我妈的骨灰送去楚南溟那里验一验。”秦青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云惊寒沉睡的脸。 “我真不想验,但我不能逃避。我妈就在天上看着我。如果她是被害死的,我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我父亲!我搞不懂那些父亲杀死母亲,或者母亲杀死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可以写谅解书。” 秦青摇摇头,坚定道:“我不会写谅解书的。如果我妈真是被杀死的,我只会给凶手送去审判书,不管他是谁!”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秦青嗓音沙哑地说道:“再见。” 他推开门走出去。 病房恢复了一片死寂。 橘红的暖光慢慢变成了略显冰冷的紫光,然后化成一片浓烈的赤红。那些飞溅的血点仿佛并未消失,而是扩散到整个空间,隐隐有腥气弥漫。 这里不像一个病房,更像是一座关押猛兽的囚笼。 那猛兽藏在异次空间里,愤怒的咆哮无人可以听见,于是只能用庞大的身躯猛烈地撞击着看不见的桎梏。 红光剧烈地闪,频率快得像宇宙中最为狂暴的射线。 忽然,门被推开了,秦青去而复返。 红光骤然熄灭,只剩下墙壁的微白。 秦青走进来,拍了拍机器。 淡淡的黄光亮起,渐次加深,变作暖阳的橘红。秦青白皙的脸也因此染上一片瑰丽色泽,美得近乎妖异。 橘红光芒极快地闪了闪,像是短路了一般。 秦青又拍了拍,光芒才稳定下来。 “怎么还是不停地闪?这台机器真是新的?”他蹲下身查看商标,又找出智脑里的照片比对了一下。 “编号变了,还真换了一台新的。”秦青搞不懂这台机器的运作原理,只好作罢。 “来,给我一点力量。”他抓起云惊寒的手,用对方微冷的指尖触了触自己的额头。 这是一个自创的祈福仪式。 秦青放下云惊寒的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去。他好像真的获得了力量。 那些橘黄的光芒还在缓缓流淌,温暖而平静,过了很久才变回刺目的红光,侵袭着这个空间。 第196章 8迷情香12 秦青匆匆来到研究所时,楚南溟正准备进入实验室,身后跟着一群科研人员。 “你有事?”冰冷的语气,平静无波的眼神。 站在他后面的那些研究员也都是一样的漠然表情,看着秦青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这个研究所招揽了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可能也是最无情的一群人。 秦青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背包。 他忽然想到那份协议上的内容——乙方不得打扰甲方工作,干扰次数达到三次,即刻离婚。 “你不是说让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吗?我想知道我们以后住哪儿。你有事你就先忙,我在外面等你。”话到嘴边,秦青却改了主意。 996躲在他腿肚子后面,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偷瞄楚南溟。 “我平时就住在研究所,你也住这里。我让人带你去我的居所。”楚南溟一边走向实验室一边垂眸看智脑。 见他想要召唤工作人员,秦青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然后和你一起回家。” 等到楚南溟出来,他再让这人帮着检验骨灰。他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忍受煎熬。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做完实验。”楚南溟平静地说道。 “没关系,多久我都等。”秦青假装爽朗地笑了笑,眼眸却是湿的。母亲的骨灰藏在背包里,重若千斤。 “那就随你。”楚南溟冲站在一旁的助理伸出手:“给我一件白大褂。” 助理马上拿来一件白大褂。 “穿上吧,你两天没换衣服了。” 楚南溟把白大褂递给秦青,冰冷的眸子扫过秦青胸前的一些黑色污迹。那是顺着藤蔓从阳台爬到一楼时留下的。 秦青低头一看,脸颊不由涨红。他的西装外套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小马甲被树枝勾破,拉了许多丝,白衬衫一道一道的。 “谢谢。”秦青局促道谢,连忙接过白大褂穿上,扣子直接扣到顶。 “请你稍等。”楚南溟点点头,这才带着一群研究员进入实验室。 实验室由强化玻璃建造,是全透明的。秦青坐在走廊外面的长椅上,可以透过墙壁清晰地看见楚南溟在做什么。那人戴上护目镜,接过一份资料翻看,漆黑眼眸充斥着专注的光芒。 他很高,肩膀很宽阔,过于英俊的脸庞像冰冷的艺术品。 秦青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南溟,不知不觉叹出一口气。 “他还是挺关心你的,给你找了一件衣服穿。”996坐在一旁干巴巴地安慰。 “给一件衣服就是对我好?你在帮他pua我?”秦青调侃道。 “那你还想咋滴?楚南溟那种人能发现你需要换衣服就算很细心了。” “可能是因为他有洁癖,见不得我穿着脏衣服到处乱晃。” 996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个可能性高达99.9。” 秦青曲起指关节,敲了一下996的脑袋,然后把放在一旁的背包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焦虑让他的目光变得更为专注。 楚南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青心弦一紧,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假装无所事事地翻看起来。他还记得那些不平等协议,当楚南溟工作时,对方不希望受到任何一丝干扰。 目光的干扰恐怕也包括在内吧? 秦氏还处于岌岌可危当中,秦青需要楚南溟这面大旗,所以他得想办法维持这段婚姻。 见秦青不再看自己,楚南溟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秦青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心弦微松。 “来打游戏呗。”996伸出爪子刨手机。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秦青不耐烦地摆手,眼睛斜着偷瞄楚南溟。 996气不过,扑上去用无影拳捶了秦青几下,然后便跑走了。 秦青低声喊道:“我只准你玩半小时!半小时后你必须回来!” 996尾巴一甩,消失在走廊尽头。秦青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又转头看向实验室。 楚南溟不知何时已摘掉护目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秦青讪讪一笑,轻轻挥手,然后低下头玩手机。这段婚姻对他来说充斥着不平等,充斥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原来如履薄冰描述的是这种感受。 秦青对着手机屏幕,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楚南溟戴好护目镜,继续查看手里的资料。 一名研究员注意到了他的屡屡走神,忍不住也看了秦青一眼。 那人只是坐在外面,目光触之可及,竟然就可以让楚教授不自觉地产生牵挂。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要把他赶走吗?”研究员低声问道。 “不用了。”楚南溟马上拒绝。 时刻跟着他的那团白色光球飘到实验室门口,化成光点消散,又在门的外侧重新凝聚。它竟然可以穿墙而过,畅行无阻。 它无声无息地飘到秦青头顶。低头刷手机的秦青完全没发现。 它化成秦青的模样,坐在秦青脑袋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无比渴望地看着楚南溟。 而秦青侧过身子,翘起一郎腿,一只手搭着椅子靠背,一只手捧着手机,玩得十分入迷,仿佛根本就不关注楚南溟的一举一动。 楚南溟看了看对自己目不转睛的小人,又看了看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自己的秦青,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教授,数据出来了。”一名研究员忽然开口。 楚南溟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显示屏。 如果秦青离得更近一点他就会发现,这群人正在分析的机器是原本放在云惊寒病房里的那一台。 “云军长的意识非常清醒。”不知谁惊讶地低语。 “有意思。”楚南溟不断划拉屏幕,查看下面的数据。 “红光爆闪的频率太高了!有两次超过了极限峰值!一般人若是达到这个峰值早就醒了,为什么云军长没醒?”一名研究员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这并不是他的精神阈值的上限。只有突破那个上限,他才能苏醒。”楚南溟猜测道。 “这还不是上限?那云军长的上限到底有多高?太可怕了!一般人的意识体活跃到这种程度,脑袋都炸了!”研究员们一个个脸色发白,目露惊骇。 “新的数据发过来了吗?”楚南溟问道。 “发过来了。” 一名研究员递上一块平板。 看清新数值,大家齐齐倒抽一口气。 “上一组数据,意识体一直很安静,只有两个爆闪阶段。这组数据,意识体一直在爆闪,峰值一再攀高,平缓期只有短暂的半个小时。” 研究员停顿下来,看了看楚南溟,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继续说。”楚南溟催促道。 “平缓期正好是秦先生拜访云军长的时间门段。您要看监控吗?”研究员的语气有些紧张。 楚南溟沉默了两秒,眸光微微有些闪烁,然后才道:“不用了。先做测试吧。” “好的。”研究员点点头,拿起对讲机,“开始测试。” 所有人都看向一旁的监控器。 与此同时,坐在走廊里的秦青也听见了智脑发出的滴滴声,一条弹窗跳出来,提醒他有人正准备进入云惊寒的病房。 他连忙打开监控器,看见一名护士端着托盘站在病房门口。几个士兵把她拦住,用安检仪扫描她全身,又把托盘里的药物分别提取一点,放进门口的一台检测仪里。 检测仪没有检验到有毒成分,几个士兵才把护士放入病房。 秦青高悬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实验室里,有人提醒楚南溟:“秦先生也拥有病房的监控权,这次实验他也能看见。” 楚南溟抬头看向秦青。 那人正专注地看着智脑,雪白的牙齿无意识地咬着嫩红的唇瓣,表情非常紧张。 坐在他脑袋上的小人也做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动作,没有再用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楚南溟。 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云惊寒。 楚南溟收回视线,考虑了一秒钟,命令道:“覆盖秦青的监控。” “好的。” 护士推门进入病房,有条不紊地调配药剂,注入滴瓶,检查了一下云惊寒的各项身体数值,做好记录,然后就离开了。这是秦青看见的监控画面。 然而,楚南溟看见的监控画面却截然不同。 那护士放下托盘之后并没有调配药剂,反倒脱下平底鞋,掀开鞋掌,从夹层里取出一根小小的注射器,对准了云惊寒的胳膊。 注射器里充斥着淡黄色的不明液体。 那些爆闪的红光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极其刺目,色彩也发生了改变。忽而是一片惨烈的白,忽而又是一片灼热的红,红白光芒频率极快地交替,像是有无数颗原子弹在眼前爆炸。 “啊!” 盯着监控器的研究员们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后撇开头,用手挡住脸。 只有楚南溟一瞬不瞬地看着监控器,不受任何影响。 周围人的哀嚎、惨叫,他全然没放在心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抬头朝对面看去,见秦青还在盯着智脑,没有注意到这些爆闪的红白光芒,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查看实验进度。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研究员倒了下去,鼻孔流出血液。 隔着监控器远程观看尚且如此,待在病房里的护士只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护士根本没办法把针管插入云惊寒的胳膊。她扶着额头摇晃几下,软软倒了下去,身体紧紧蜷缩,开始了剧烈的抽搐。 在爆闪的红白光芒刺激下,她本是极为健康的一个人,竟在刹那间门诱发了从未有过的癫痫症状。 护士倒下后,红白光芒变成了单一的红光,爆闪的频率稍微降低。 等数值降到平均程度,楚南溟才道:“把人带出来吧。” 几个护士进入病房,把不断抽搐的护士抬走,送去进行各项检查。实验之前,护士就已经签了协议,可以得到不菲的赔偿。 迁入新地球之后,从旧地球带来的一切物种都在发生变异,包括人类。为了把变异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人体试验早就合法了。 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人类在陌生的环境中不知不觉变成恐怖的怪物。 体检报告要隔一段时间门才能出来,楚南溟只能等待。 他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研究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有人鼻血直流,有人头晕目眩,还有人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把医务人员叫进来!”楚南溟简短命令一句,然后飞快朝秦青看去。 秦青没有再看智脑,而是玩起了手机,并没有受到爆闪光线的影响。坐在他脑袋上的小人托着腮帮子,睁着大眼睛,又开始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南溟,目光里满是渴盼。 楚南溟紧绷的面庞略微缓和,这才蹲下身帮瘫倒的几个研究员做体检。 “我从来没见过云军长。”一名研究员捂着脑门躺在地上,含含糊糊说道:“但我现在特别想认识他。他变成植物人了都能用意识去摧毁敌人,活着的时候该有多厉害!楚教授,云军长和你一样都是神!这就是人类进化的方向吗?我好期待,我好期待……” 呢喃声渐渐变小,研究员晕了过去。 其余人站在他周围,眼睛里满是无法压抑的恐惧,又隐隐带着兴奋。 一个昏迷了多年的植物人,依旧可以对活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而且还是远距离的!这太可怕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一群医护人员匆匆跑过走廊,进入实验室。 秦青连忙站起来,担忧地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摆摆手,然后在智脑上点了点。 一条信息发送过来:【实验还没做完,你可以等吗?】 【我可以。】秦青连忙回复。 楚南溟冲秦青略一颔首,然后才协助医护人员把几个研究员送到隔壁实验室进行体检。 等待体检报告的空档,一行人走回来,查看刚才测到的数据。 “这么高的峰值,一般人脑浆都汽化了。”一名研究员嗓音都在发颤。 “但它依旧不是云惊寒的极限。”楚南溟对比了前后几个峰值,露出兴味的表情。 “云军长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不知谁语气惊骇地低语。 “楚教授,您的极限峰值是多少?您测过吗?”有人好奇地问。 “或许哪天我可以让自己陷入植物人的状态,测一下。”楚南溟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大家连忙劝说他打消这个主意,免得真把自己搞成植物人。失去云军长已是人类莫大的损失,如果再失去楚教授,那人类真的要玩完了! 云军长昏迷之后,探索新地球的活动就停滞了,探险队的死亡人数逐年攀升。来往于各大城市的贩/毒集团、走私集团、贩卖人口集团,以及各种犯罪组织却越来越猖狂。 糟糕的治安状况让大家失去了安全感,但政府却无能为力。大家都在盼望云军长的苏醒。 “怎样才能唤醒云军长?是不断刺激他,让他的意识活动越来越狂暴,直到突破极限阈值吗?”一名研究员猜测道。 “让他的意识体恢复平静,保持温和。给他希望,让他极度渴望苏醒,也是一种办法。”又一名研究员说出自己的判断。 “两个方向都可以尝试。”楚南溟沉吟道。 “楚教授,或许秦先生是唤醒云军长的潜在人选。”之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研究员说道。 楚南溟沉默下来,抬眸看向对面。 秦青还在玩手机,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新婚丈夫。但坐在他脑袋上的小人却保持着之前那个望穿秋水的姿势,而且眼睛变得更大更湿了。 楚南溟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研究员点击显示屏,说道:“楚教授,这段监控您应该看一看。” 楚南溟这才收回视线,垂眸看去。 显示屏里出现了秦青的身影。他坐在云惊寒的病床上,脸埋在云惊寒腹部来回轻蹭,像是在撒娇。 所有研究员都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举动太暧昧了。果然之前网络上疯传的绯闻都是真的。秦先生与楚教授结婚之前,心里就有了一缕白月光。 当他依偎在云惊寒怀里,像只猫儿般轻蹭时,那些炽烈的红光竟然变成了温柔如水的蓝光,也没有再爆闪,而是缓缓地流淌,令人莫名觉得舒适。 “蓝光是平静。”一名研究员猜测道。 秦青抬起头,抓着云惊寒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蓝光渐渐变成了黄光,又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秦先生说了什么,监控器没有收到音。云军长的意识体好像可以破坏收音设备。”研究员快速解释一句,又道:“我测过这种橘红色光芒。它的电磁波含量,辐射含量,能量波动等数值,与阳光是一样的。” “意识体竟然可以散发出阳光!太神奇了!”其余研究员纷纷发出惊叹。 “所以橘红光芒代表什么?”楚南溟语气平静地问。 “应该是……”研究员拖长语音,一眼又一眼地偷瞄楚南溟。 “是什么?”楚南溟继续追问。 他没有办法与别人共情,所以这些情感类的分析只能靠助手来推。 研究员硬着头皮说道:“应该是抚慰。”其实他更想说“爱抚”,又怕伤了楚教授的面子。 “抚慰?”楚南溟勾着唇角低语,仿佛很感兴趣,眸色却有些晦暗。 说话间门,屏幕上忽然亮起绿光,秦青搓着手,在绿光里狡黠地笑,像只成了精的狐狸。不得不说,这气氛被云惊寒烘托得非常到位。 “绿光又是什么?”楚南溟问道。 “绿光大概是气恼吧。跟秦先生在一起,云军长的内心世界很丰富,像个清醒的正常人。秦先生离开之后,他就会进入狂暴状态。”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继续相处,你们盯着回传的数据。”楚南溟公事公办地说道。 见他没有受到私人感情的左右,大家暗松了一口气,纷纷答应下来。 老婆心里还惦记着白月光,楚教授竟丝毫都不在意。只见一面就闪婚,这两人果然没什么感情。想到这里,便有研究员把嘲讽的目光投向外面的秦青。 楚南溟也朝秦青看去。 秦青还在玩手机,一郎腿一晃一晃,仿佛非常惬意。坐在他脑袋上的小人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快要把玻璃盯穿了。 楚南溟冰冷晦涩的眼眸亮起一点微光,指尖在智脑上点了点。 【等急了吗?】他明知故问。 【不急不急,你忙你忙!】秦青马上回复,依然侧着身,连目光都没扫过来。 可他头顶的小人眼睛忽然变得很大,占据了一分之一的脸庞,漆黑瞳仁亮闪闪、颤巍巍、水汪汪,比漫画里画得还夸张。 这种强烈的心口不一,惹得楚南溟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真的不急?】他再次询问。 【真的不急!】秦青的回复斩钉截铁。 可他脑袋上的小人急急忙忙地转了几圈,然后用两个小拳头抵住下巴,睁着一双硕大的黑眼珠,极度渴望地看着楚南溟。每一次眨眼,瞳孔里的泪光都会像钻石一样闪。 这是不急吗?这是急得快哭了。 护士和几个研究员的体检报告还没出来。若在往日,楚南溟会一直等下去。 但今天,他走进消毒室,做了一次全面消杀,然后走到隔离间门,一边脱掉白大褂一边说道:“体检报告稍后发给我,我先走了。” “啊?您不等了吗?那个护士已经送过来了,就在路上。” “她来了,你们帮她检查。有问题和我连线,我远程指导。”楚南溟淡淡说道。 “好的,楚教授您慢走。”大家纷纷鞠躬,目送导师离开。 听见实验室的门打开的声音,秦青抬头看去。 站在他脑袋上的小人也仰头看过来,钻石大眼睛一闪一闪,满是惊喜。 “实验做完了?”秦青连忙收起手机,站起身。 脱掉白大褂之后,楚南溟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宽阔的肩膀,劲瘦的窄腰,长得逆天的腿,薄而强健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 秦青原以为他是科学家,气质应该是儒雅斯文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站在眼前的似乎是一只凶猛的野兽,身体里流淌着冰冷的血液。 秦青头皮一麻,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提出要求。 “你有事?”楚南溟问道。 “没有。”秦青立刻摇头。 站在他脑袋上的小人用力点头,眼睛忽闪忽闪,又湿又亮。 “给你三秒钟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楚南溟开始计数:“三——” 秦青飞快抓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有我有!来来来,咱们去角落里说!” 楚南溟不自觉地勾着唇角,高大的身体轻易被扯到了无人的角落。 第197章 8迷情香13 “你有什么事?”楚南溟静静地看着秦青。 秦青在狭窄的角落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悬浮在他脑袋上的小人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一样的欲言又止。 “没事的话我就回去做实验了。”楚南溟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脑,摆出一幅“我很忙”的样子。 “别走!”秦青立刻停止踱步,一把抓住楚南溟的手。 “我有很重要的事!”他用力握了握楚南溟的手腕,语气急促地说道。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放开手,退后一步,抹了抹额前微微凌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然而,悬浮在他头顶的小人却眨了眨眼,忽然开始飙泪。 是字面意义上的飙泪,并非夸张的描述。那又湿又亮的钻石大眼睛像决了堤一般,忽然射出两道水柱。 这幅场景有些滑稽可笑,但楚南溟略微上扬的唇角却慢慢抿成直线,变得异常严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因为云惊寒?”他猜测道。 “不,不是云惊寒的事。”秦青摇摇头。 听见这话,不知为何,楚南溟竟觉得胸口的沉闷感略微松缓了一些。 “你家里的事?”他继续猜测。 那两份dna检测报告应该能惹出不少麻烦。 “是的。”秦青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慢吞吞地说道:“这是我妈妈的骨灰,我想请你帮我检测一下。” 具体检测什么,秦青没有说。怀疑母亲被父亲毒死,这种悲惨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 “检测一下毒性成分?你怀疑你母亲是被你父亲谋杀的?”然而楚南溟却直截了当地揭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接过骨灰盒,淡淡开口:“有机毒素在骨灰中是测不出的,无机毒素如果剂量不大,也很难测出。带有放射性物质的毒素倒是可以在骨灰中找到,但那种毒一般很少用来谋杀,因为太容易留下证据。你母亲做过尸检吗?” “做过。”秦青全身发冷,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尸检查不出问题,骨灰就更难找出死因。骨灰不能验dna,就算检出微量毒素,你也无法证明这捧骨灰就是你母亲的。没有闭合的证据链,你不能起诉任何人。” “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了?”秦青脸色发白。 他脑袋上的小人手脚软软地耷拉着,像个幽灵一般来回飘荡。 “或许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楚南溟平静地说道。 秦青想象了一下那种感受,脑袋上的小人忽然诈了尸,一下子跪倒,双手揪着头发做仰天长啸状。 “我不要。” 小人如果可以开口,大约会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 然而,当秦青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话音里却带着一丝讥讽的低笑。 他看着楚南溟,唇角微勾,缓缓摇头:“我不要糊里糊涂地活着。粉饰太平是可耻的!我妈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凶手也不能逍遥法外!” 他每说一句,头顶的小人就冒出一缕黑烟,最后竟焚烧成一颗火球。 当着楚南溟的面,他没有哭泣,没有悲愤,更没有情绪失控,只是略微红了眼眶。可他的内心却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楚南溟看了看那个烧得通红的小人,又看了看秦青没有表情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我建议你回去找一找你母亲遗留下来的头发或指甲。如果她是慢性中毒,这些样本是可以测出来的。你稍等。” 楚南溟带着骨灰盒走向实验室,淡淡说道:“我帮你检测一下。” 秦青立刻跟上去,双手用力握拳。 他不想在楚南溟面前失态,变得狼狈又落魄。他头顶的小人一边冒火一边飙泪,漆黑的瞳仁一颤一颤,嘴皮子微微地抖。 前方出现了一些来来往往的研究员,灯光也变得明亮了许多。楚南溟忽然停住步伐。 秦青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秦青揉了揉脑门,满脸疑惑。 楚南溟伸出手,握住那个小人。小人挣扎了几下,慢慢变成了一团白色光球。它没有再哭泣,也没有再燃烧,这样就能避免旁人的围观。 “它跑出来了。”楚南溟把白色光球塞进裤子口袋。 “它刚才在我脑袋上?”秦青摸了摸自己微卷的头发。 “是的。我已经给它下过命令,让它不要靠近你,但它拥有自主意识,总是会往你身边跑。或许你的能量场吸引了它。”楚南溟解释一句,刷开了实验室的门禁。 “我很快出来。”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走了进去。 “楚教授,您怎么回来了?小李他们几个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您要看看吗?”一群研究员立刻围拢过去。 玻璃门慢慢关闭,秦青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能看见楚南溟连连摆手,拒绝了研究员们递过来的一份份资料,走向角落的一台机器。 有几个研究员跟过去,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 秦青咬了咬牙,觉得难堪又紧张。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母亲的事。 他向前走了几步,手掌贴在玻璃墙壁上,踮起脚尖直直地望向楚南溟。他希望楚南溟能赶走那些研究员,为自己保守秘密。 但他除了等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苦涩一笑,觉得自己太矫情。楚南溟能帮他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令他意外的情况发生了。楚南溟竟然抬起手,远远冲那几个研究员做了一个禁止靠近的动作,英俊的脸庞异常严肃冰冷。 研究员们齐齐停步,四下避开,并相互告诫,让整个实验室的人都不要靠近那个角落。 楚南溟穿上白大褂,戴上塑胶手套,略微抬眸,看向秦青。 秦青揪成一团的心脏不知为何竟猛地松开了。一股暖流在胸腔里悄悄地蔓延,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点温度,苍白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明明很痛苦,秦青却勾着唇角,冲那个看上去非常冰冷的人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这份恩惠,他会铭记一辈子。 楚南溟眸光微闪,很快就低下头开始了操作。 十分钟后,楚南溟把样本仔细放回盒内,删掉了仪器中的检测记录,带着一份资料走出来。 “没有检测到毒性成分。如果你一定要追查真相,可以回去找别的样本。”他面无表情地说话,漆黑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怜悯。 但秦青喜欢他这种态度。 即将崩溃的情绪像几十米高的海啸,快要将秦青整个人掀翻。然而楚南溟却像一道宏伟的防波堤,镇压了所有的不平静。 有他在,事情总不会太糟糕。秦青得到了这样的心理暗示,于是便心情气和了。 “好的,我现在就回去找。”秦青拿回骨灰盒,转身就走。 楚南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996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 秦青顺着藤蔓爬上二楼阳台。 爷爷奶奶死后,秦婉怡就收容了吴曲、吴州、李茹、吴彩衣、吴瑜这些人。她以为自己又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家庭成员其实是一只只恶狼。他们残忍而又贪婪。 秦青若是从正门走,总会遇到那群畜生。 他忙活了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手脚有些发软,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 996跟在他后面,用脑袋道:“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放屁啊!” 秦青:“……放心吧,我放的屁是香的。” “这一世你身边没有舔狗了,没人会觉得你放屁是香的!” “这一世?” “对啊!你转世很多次了,我每一次都会找到你。我们是十生十世的情缘!” “呕!” 秦青爬上阳台,双手撑着地面假装干呕。 996飞快跳上他的背,用爪子拍他脑袋。 闹腾一会儿之后,秦青的心情好多了。他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悄悄来到母亲的卧室,无声无息地推开门。 “吴彩衣?你怎么在这儿!”看清站在母亲床边的那个人影,秦青冷声质问。 吴彩衣一只手掀起枕头,另一只手在床缝里摸索,听见声音猛然回头,脸色有些发白。 “秦青?你来干什么?”她也发出质问。 两个人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儿,一个浑身戒备,一个慢慢放松下来。 “我来帮秦阿姨打扫房间。我想她了。”吴彩衣放下枕头,装模作样地抚平床单。 “被子里有我妈的味道,我要在这里睡一会儿,你可以走了。”身为儿子,秦青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妈妈残留的味道,哪个孩子不怀念? 吴彩衣的眼眸一瞬间暗了下去,手掌把床垫压出一个凹痕。她也想钻进被子里,嗅一嗅秦阿姨的气味,但她没有资格。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秦青?为什么? 吴彩衣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咬牙,再抬头时已露出平静的表情。 “你睡吧,我走了。” 轻巧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秦青立刻反锁房门,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床上、梳妆台、衣帽间、洗手间……所有地方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母亲留下的一切早已被抹除,真相永远不会被知晓。 巨大的悲伤像山石一般压下来,那么地令人无可奈何。秦青回忆着母亲死亡那天的景象,慢慢走到母亲倒下的地方,也跟着倒了下去。 心脏病发作时,没有任何人发现母亲在生死边缘挣扎。她撑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她痛苦吗? 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呢? 秦青闭上眼睛,捂住胸口,一下一下艰难地喘息。他在重温母亲死亡时的场景,这是一种惩罚!惩罚他的无能和愚蠢! 忽然,一丝极淡的酸味不知从何处飘来,刺激了秦青的神经。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辨别出了这种气味。 “老六,你闻到了吗?”他睁开眼,目光闪烁。 “你是说溜溜果的气味吗?”996蹲坐在秦青的胸口上,用力吸鼻子。 溜溜果是一种香料,果油提纯之后会散发出非常怡人的淡香,微微带着一点酸。秦婉怡经常在卧室里调配香水,溜溜果的气味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当整个房间里里外外都被打扫了很多遍,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气味残存下来? 它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秦青和996用力吸鼻子,很快就找到了源头。 “为什么桌子下面会有溜溜果的味道?”996挠挠脑袋。 秦青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他立刻冲进浴室,把香皂泡进洗脸盆里,又倒空了流理台上的一瓶香水,把香皂水灌入香水瓶。 片刻后,他回到卧室,仰躺下来,把香皂水喷向桌子底部。 过了片刻,原木色的桌子底部显现出一行蓝色字迹——【不要相信爸爸,快兆!】 字迹歪歪扭扭很难辨认,最后本该是个“逃”字,却没有力气写完。 秦青握着香水瓶的手忽然就开始颤抖,痛苦的感觉像海水漫灌,堵住了眼耳口鼻…… 恍惚中,一幅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母亲捂着心口倒下。她在抽搐,喘息,挣扎,生命已到尽头。可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颤抖的手指艰难地写下了这句话。 她当然知道是谁在谋害她。她也知道自己死了,下一个被害的人是谁。 逃啊儿子!快逃! 这是她留下的,绝望又无声的呐喊。 她把一群恶狼引入家门,对那些畜生毫不设防,以至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竟不知道这条警示能不能被儿子看见。她一定很自责,很后悔。 她带着巨大的牵挂和极度的不甘死去,眼睛睁得那么大,怎么合都合不拢。 秦青躺在桌子下面,静静地看着这行字,双眸慢慢变红。 不用再找什么证据,母亲的的确确是被杀死的!住在这栋屋子里的人,都有可能参与了这场谋杀! 他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996蹲坐在秦青脑袋边,用爪子轻拍秦青惨白的脸,想要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这种事如果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何人都无法体会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爸爸……” 秦青低低一笑,捂着眼睛呢喃:“我妈到死还承认他是我爸爸。这个称呼,他配吗?” 996啐了一口,骂道:“他不配!” “他是畜生!他该死!”秦青咬牙切齿地低语。 忽然,房门被推开了,吴曲拧眉问道:“你躺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吴彩衣跟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他说他想念秦阿姨的味道,想在这里睡一觉。” 吴曲快步走进卧室,警惕地四下查看,很快就闻到了浓烈的香味,那是秦青倒进马桶的香水忘了冲。秦青手里紧紧握着香水瓶,像婴儿握着一个奶瓶,脸上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痛苦。 这副模样倒是跟他说的一样,是想妈妈了,而且想得很厉害。 吴曲放下心来,安慰道:“要睡就去床上睡,干嘛躺在这里。天气变冷了,小心感冒。” 秦青没有搭理吴曲,始终捂着眼睛。他连看这人一眼都觉得脏! 那些字迹伴随着香皂水的蒸发,已慢慢消失了。 吴曲走上前,想把儿子扶起来,带到床上。 吴彩衣忽然说道:“他躺的地方就是秦阿姨死的地方。” 吴曲步伐停顿,脸色微白,竟是不敢再靠近。 如果心里没鬼,会这样吗? 吴彩衣死死盯着吴曲的背影,表情非常诡异。 秦青爬起来,推开吴曲大步离开卧室,嗓音沙哑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搬去楚南溟的研究所。这个家留给你们吧。” 那只胖乎乎的猫路过吴曲身边,不知为何忽然发了疯,狠狠挠破了吴曲的腿肚子。 “嘶!”吴曲跌倒在地,痛得吸气,“这是什么品种的猫,怎么连裤子面料都能挠破!彩衣,快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我要打狂犬疫苗!” 虽然觉得儿子躺在桌下有些奇怪,但他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了。 吴彩衣叫来两个保姆,把吴曲扶走。 等这些人离开后,她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香皂水的味道,眸光开始闪烁。她也像秦青那样,弄了一些香皂水,躺在桌子下面,对着木板喷洒。 一行蓝色字迹再度浮现,一笔一划皆透着恨意和绝望。 吴彩衣紧紧握着香水瓶,美丽的脸庞慢慢扭曲。 “秦阿姨,你儿子真的逃走了。哈哈哈,那个没用的东西,他竟然逃了!” 吴彩衣捂住赤红的眼,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呢喃道:“明知道你是被害死的,他竟然没有勇气帮你报仇!你看看他多废物!不过没关系,你还有我。你最疼爱的衣衣一定不会丢下你逃走!这下你该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人了吧?” 这么说着,吴彩衣竟然觉得十分满足。 --- 秦青带着996迅速离开了秦家大宅。 把车开上高速公路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可以往哪儿去。 “去找楚南溟吧。”996提出建议。 “不去!”秦青想也不想就摇头。 在楚南溟身边,他必须时刻保持体面,即使整个人都在崩溃也要用强力胶把心上的碎片黏合起来。 那很累。 楚南溟的居所永远不会是秦青的家。母亲死后,秦青早已变成孤儿,没有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也跟着酸胀。秦青不断在路上游荡,寻找着一个出口。 一圈又一圈,每一条路都是通的,又好像每一条路都是死的。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夕阳沉没,一红一蓝两个月亮挂在天际,放射着冰冷的光。 忽然,秦青看见了前方的路牌,“中心医院”四个大字像曙光一般映入他的眼帘。他想也不想就转动方向盘,朝中心医院的方向驶去。 原来他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他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栖息。 --- 推开门的时候,病房里毫不意外地闪着红光,气氛相当阴森可怖。 几个护士跟在秦青后面,满脸焦急和恐惧。 “秦先生,您别待得太久,现在已经很晚了,过了探视时间。我们一会儿来叫您好不好?十分钟,我们最多只能给您十分钟!”护士长的语气十分紧张。 “你们出去,我想待多久待多久。”秦青把人撵出去,反锁房门。 红光不再爆闪,而是持续亮着,刺目的感觉消减很多。 秦青拎着背包,慢慢走到病床边,凝视云惊寒沉睡的脸。 “今天晚上你能收留我吗?我没地方可去了。”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红光慢慢熄灭,片刻后转为清透的蓝。深深浅浅的蓝光海浪一般从显示屏里流淌出来,充斥着腥气的病房染上了深海的辽阔味道。 秦青心弦一松,整个人都无力地跌坐下去。 他趴在病床边,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地说道:“我妈是被我爸杀死的!我看见我妈的遗言了!” 柔和的蓝光陡然变成红色,极快地爆闪。 996连忙闭上眼睛,钻进秦青怀里。他喵的,这种光为什么会刺痛它的皮肤? 秦青埋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当他抬起头时,爆闪的红光瞬间变成了柔和的蓝光。刹那的转换,快得肉眼无法捕捉。 秦青完全不知道刚才的病房充斥着怎样的危险。 他注视着云惊寒,礼貌地询问:“如果我在这里哭,会不会打扰你?” 蓝光像水波一般涌动着,流淌着,慢慢变成了橘红的暖光。 “谢谢你。”秦青什么都没听见,但他想象自己听到了来自于云惊寒的安慰。 孤独的孩子没有朋友,于是只能用想象力创造一个不存在的朋友。秦青不是孩子,但他同样孤独。 他捂住脸,无声无息地流泪。温暖的橘红光芒始终照耀着他,像悬在天际永远不落的太阳。 996从秦青怀里钻出来,用爪子轻轻拍打对方的手臂。 “我知道我是男人。”秦青忽然说道。 996:“……喵?”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诗你听过吗?你别骂我没用。我妈被我爸害死了,你还不许我哭两声?”秦青又道。 996挠挠屁股,满脸疑惑:“你在跟谁说话呢喵?” “行了,你别说了,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我睡一觉就好,你的床可以分我一半吗?今天晚上我没地方可去了。除了你,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这幅样子。”秦青抹掉眼泪,绕着病床走了一圈。 996震惊了。 “秦青,你该不会伤心过度,魔怔了吧?你在跟云惊寒说话?” 秦青没搭理996,绕到床的另一侧,脱掉鞋袜,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躺在云惊寒身边。 云惊寒身材非常高大,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血月军团为他定制了一张床。仪器的插管都在另外一侧,秦青躺的这一侧空荡荡的。 “老六,你可以睡在床尾。”整理被子时,秦青好心好意地说道。 996懵逼了。 “你真的打算在这里住一晚?” “不然呢?你喜欢去楚南溟那里?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秦青还是有些想哭,便把手伸进被子里,悄悄握住云惊寒的手。 橘红光芒闪了闪,变得更为柔和。空气里带上了阳光的味道。 安心的感觉袭来,云惊寒温暖的体温将秦青包裹。这个幽静的病房仿佛变成了独属于秦青一个人的巢穴,没有风雨可以闯入。 秦青闭上眼睛,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996想到楚南溟那张死人脸,只好勉勉强强在床角蜷缩下来。 同一时刻,楚南溟站在实验室里,眸色暗沉地盯着监控画面。 秦青一定是找到了母亲被谋杀的证据,否则他不会哭红了眼睛。可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实验室,把消息告知自己,反倒去了云惊寒的病房。 就那么喜欢云惊寒吗?一个半死的人,不能开口安慰,也不能提供任何帮助,有什么用呢? 冷气不知从何处源源不断地涌来,令站在楚南溟身后的一众研究员极为不适地缩了缩肩膀。 秋老虎还没过,中央空调干嘛调得这么低? 不过话说回来。看见新婚妻子这么依恋白月光,楚教授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第198章 8迷情香15 秦青抱着996站在小洋楼门口,目送楚南溟的汽车远去。 “我感觉好奇怪啊。”他在心里呢喃。 “什么奇怪?”996甩了甩尾巴。 “我好像一个送丈夫去上班的妻子。” “不用奇怪,你就是。” “我是男人。” “你的身份就是妻子。” “可是这个妻子昨天晚上还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秦青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996瞪圆眼睛,用夸张的语气惊呼:“喵!你好渣啊!” 秦青抹了把脸,苦笑道:“可是你想想,如果我不渣的话,楚南溟根本就不会选择跟我结婚。他可以完美地扮演好一个丈夫,绝不会出轨,也绝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他可以把这个家照顾的很好,但他唯独不能给的就是爱。如果爱他而和他结婚,一定会很痛苦,如果不爱他而和他结婚——” “会很幸福。”996不等秦青说完就接口道。 “不,未来会很痛苦。” “未来会很痛苦?为什么?” “因为面对这样一个完美的丈夫,即使现在不爱,未来也一定会爱上的。” 996咂咂舌,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所以你爱上他了?” 早就爱上了。很久很久以前。 秦青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那条消失在树林尽头的路,怀恋又苦涩地笑了笑。 他回过头,看见那位长相美丽气质优雅的女管家站在玄关处,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自己。 “请问你怎么称呼?”秦青慢慢走过去,礼貌地问。 “我叫米菲,是楚教授的生活助理,我在他身边待了十五年。”女管家的声音非常柔和婉转,说话的语速也不紧不慢。 如果楚南溟是个正常男人,每天听见这么悦耳的声音,看见如此美丽的脸庞,他大概早就沦陷了。 然而很不幸,楚南溟偏偏不正常。他没有感情方面的需求,或许连生理上的需求也没有。 秦青胡乱猜测着,冲米菲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他没有忽略对方提到“生活助理”四个字时故意加重的读音。 在楚南溟那个圈子里,常年跟在他们身边的生活助理往往也负责把他们照顾到床上。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太过忙碌的工作把这些人的私人生活压缩到极限,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去寻找情人。 但秦青相信,无论别人是怎么对待生活助理的,楚南溟肯定不会。 楚南溟和米菲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米菲小姐这么美丽动人,待在楚南溟身边真是浪费了。”秦青不软不硬地点了一句。 米菲温婉的笑容显出一丝僵硬,然后便低下头默默鞠了一躬。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秦青忽然觉得有些没趣。无论是他还是米菲,都跟楚南溟没有一毛钱的感情纠葛。他们争来抢去,有什么意义? “你带我熟悉熟悉环境吧。”秦青朝屋里走去。 “好的。”米菲跟随在后。 两人在楼里转了一圈。 搞清楚楚南溟的书房和卧室分别在哪里之后,秦青就把这两个地方设为禁地,打死都不会再靠近。 “我饿了,冰箱里有吃的吗?”秦青忽然问道。 “有的,我带您去厨房看看。” 两人来到厨房,米菲打开冰箱门,让秦青挑几样食材出来,她马上烹饪。 秦青探着脑袋往冰箱里看了看,眉头不由皱起。这些食材竟然全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被蛆虫蛀满孔洞的奶酪,沾满黏液的鼻涕果,又辣又麻的烟菜叶子,腥味特别重的深海长鼻鱼…… 秦青缩回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米菲一眼。如果冰箱里只有一两样食材是他讨厌的,可以说是凑巧。但样样都是他讨厌的,这就很微妙了。 米菲是楚南溟的生活助理,权限很高。她想要调查一个人的喜好应该是很容易的。更何况秦青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吐槽这些恶心的食物,有心人一定会留意到。 “楚南溟平时就吃这些?”秦青拧眉问道。 “是的。”米菲点点头。 “他口味这么重?” “是的。” “我问问楚南溟。”秦青把智脑的摄像头对准敞开的冰箱,拍了几张照片,想要试探米菲的反应。 然而米菲只是站在一旁,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完全的有恃无恐。 996往冰箱里瞅了一眼,做出一个干呕的动作。 “秦青,我告诉你啊!我打死也不会吃这些东西!你快点和楚南溟离婚!两口子吃不到一块儿是最严重的矛盾!”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罪的。”秦青把照片发送出去,用短信询问:【你每天就吃这些?】 他以为楚南溟在工作,一定会很晚才回复,但那边几乎马上就答道:【是的。】 秦青挑高一边眉梢,诧异地瞥了米菲一眼。 米菲弯下腰,略一鞠躬,低头时嘴角无声无息地上扬。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楚教授,她当然知道那人对食物完全没有要求。只要营养足够丰富,没有毒素,能入口,他什么都吃。 秦青发去的照片,他可能只是匆匆一瞥,连食物的品种都没分清楚。 “秦先生,楚教授的食谱是固定的,我也没有权力做出更改。如果您不喜欢,我只能对您说一声抱歉。”米菲的言辞很客气,态度却半点也不客气。 然而实际上,每个星期的食谱都是她制定的,楚南溟只是瞟一眼就会点头,并没有所谓的不能改动的情况。 “离婚吧!”996气鼓鼓地说道:“让我每天吃这些,不如让我去死!” “别急别急。”秦青一边在心里安抚炸了毛的胖猫,一边用智脑投出一块光屏,把自己和楚南溟的聊天记录全方位地展示出来。 这个米菲真有意思。跟他玩宅斗呢! 秦青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然后飞快发送了一条短信:【老公,这些东西我都不爱吃!你说怎么办嘛!】 话落,他对着自己的脸拍了一张动图发送过去。动图里,他噘着嘴,皱着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溢出委屈的水光。 他是中心城出了名的废物,却也是最漂亮的废物。 这张艳若桃李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能勾魂,蹙眉的时候更能勾魂。如果他是个爱玩感情游戏的渣男,中心城里哪个玩咖能逃得脱他的魅力? 秦青勾着唇角,抱着手臂,静静等待楚南溟的回复。 看见那张矫情得要死的动图,米菲强悍的表情管理竟然有些破功。 这措辞,这语气,再加上这张图……真是太恶心了!楚教授怎么会跟这种人结婚!她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出半个月,楚教授的忍耐力一定会达到极限,然后跟这个恶心的人离婚! 实验室里,楚南溟垂眸看着智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飘在他头顶的那团白色光球却频率极快地闪着光,像是遭遇了紊乱电流的攻击。 “这是我们刚刚合成的一组噬菌体,结构好像不太稳定,楚教授您看看。”一名研究员带着一个培养皿走过来。 楚南溟盯着智脑,眸光幽深,眉心微蹙,像是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研究员小声唤道:“楚教授,楚教授?” 楚南溟头顶的白色光球便在此时停止了闪烁,微蹙的眉心也舒展了。 “你把样本放下吧,我稍后再看。”他语气淡淡地说道。 研究员以为他在研究更重要的项目,连忙放下培养皿快速离开了。 楚南溟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回了一句话过去。 【你爱吃什么?】 这是开启聊天模式的一个信号。放下工作处理私事,这是前所未有的。 秦青惊讶地看着半空中的光屏。他以为楚南溟会说:你爱吃什么就让管家做什么。 快速解决掉一个麻烦,然后全心地投入工作,这才是楚南溟的风格。而且他绝对不会说:我爱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别啰嗦。 正如秦青了解到的,楚南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工作之外,他会尽力满足伴侣的需要。 秦青敢把聊天记录投屏出来就不怕被楚南溟拆台。 但这样的回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米菲死死盯着光屏,嘴唇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大概也没想到楚南溟会这么问吧? 秦青身体后仰,懒懒地靠在冰箱上,心情愉悦地笑了。 楚南溟真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吗? 【我喜欢吃啵啵鱼、芝士蛋糕、冰淇淋……】 秦青也不嫌麻烦,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然后反问:【之前我给你发的图片,真的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吗?你口味那么重?】 楚南溟半晌没有回复。 米菲的智脑忽然响了一声。她低头查看,脸色瞬间发白。 秦青问道:“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米菲用手捂住智脑,神色极不自然地摇头。 秦青猜测米菲收到的短信应该是楚南溟发的。那人大约在质问:我什么时候爱吃这些鬼东西? 想想那个场景,秦青忍不住笑了。神仙一样的楚南溟怎么可能吃长满蛆虫的奶酪?秦青宁愿相信楚南溟是靠光合作用长大的。 恶趣味被撩拨了起来,秦青借用了996的一句话:【两口子吃不到一块儿是最严重的矛盾!要不我们还是离婚吧!】 离婚?楚南溟盯着这两个字,面色很冷,头顶的白色光球不知不觉变成了灰色。 有些研究员注意到了这种状况,却不敢问,担心自己无意中窥探了楚教授的秘密研究项目。 光球的灰色还在加深,发出的光芒黯淡了很多,像一团阴云笼罩在楚南溟头顶。 然而他本人并未发现这种奇怪的变化。 他略微上扬的唇角早已抿成了冰冷而又严苛的一条直线。 【我刚才已经把你发给我的信息转给管家,我让她每天按照你的需求制定菜谱。】 【下一次说出“离婚”两个字时,我希望你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而不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我们没有矛盾。你爱吃什么,我就跟着你吃什么。】 连续三条短信发送过来,看懵了秦青。他以为楚南溟刚才是在质问米菲,责怪米菲破坏了他完美的形象,却没想到他竟是在给自己安排以后的食谱。 只从这三条短信的内容来看,楚南溟真的是一个好丈夫,而秦青则像一个出了轨还完全不觉得愧疚,在家里恃宠而骄无理取闹的小作精。 “渣啊!”秦青抹了把脸,在心里哀叹:“我自己都觉得我像个渣男!” “有种舔狗即将上线的既视感啊!”996看着光屏,失神地呢喃。 米菲没想到楚教授竟然会为了吃饭的问题跟秦青讨论这么多,而且占用的还是工作时间。 多年以来的信仰好像一瞬间坍塌了。米菲以为楚教授不可能爱上任何人,自己永远离他最近。但秦青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也让楚教授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好像变得,有温度了…… 米菲心痛如绞,却只能保持微笑。 秦青瞥她一眼,这才回复信息:【餐桌上的东西,一定要有我爱吃的,也一定要有你爱吃的!】 【我的喜好不能统治你的生活。】 【你喜欢吃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记住的。】 【如果你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以后我们慢慢找,找到了一起分享。】 【分享才是最快乐的。】 【一个幸福的家庭必须是由两个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互相尊重的人,共同建立的。】 【老公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连续发完数条信息,秦青对准自己的脸拍了一张弯着双眸温柔微笑的动图。 楚南溟不是说让他帮忙清理身边的狂蜂浪蝶吗?这不,他刚刚就打死一只。 秦青瞥了一眼米菲,果然看见了一张僵硬又悲惨的脸。爱上楚南溟大约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 楚南溟反复品读秦青发来的几条信息,抿直的唇角终于又勾起柔和的弧度。悬浮在他头顶的阴云变回白色,光芒十分明亮。 【我没有爱吃的东西,以后我们一起慢慢找。】 【没关系,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我工作了,有事发短信。】 楚南溟不再看智脑,转身拿起培养皿,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研究员纷纷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头顶的压力小了许多。 “看见了吗?”秦青笑着望向米菲。 米菲低下头,嗓音无比沙哑:“看见了。” “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都扔掉,按照我的喜好去买食材。”秦青冲门口扬了扬下颌,命令道:“现在就去。” “是的秦先生。”米菲深深鞠躬,顶着一张红白相间的脸急促地离开厨房。 秦青看着她狼狈万分的背影,叹息道:“楚南溟真是造孽哦!” “造孽的是你吧!你忘了让她买烟、买酒、买手机、买啵啵鱼罐头!”996怨念很重。 “你急什么,我马上让她买。”秦青编辑了一条短信,把购物清单补充完整,还蹲下身,让996亲眼看了看。 996满意地点点头,秦青这才把短信发出去。 “你在咱家的地位那是刚刚的!”秦青揉着胖猫的脑袋哄了一句。 996乐开了花,夸赞道:“你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也是刚刚的!” 一人一宠在厨房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袋饼干,拿去二楼的卧室。 “你先吃吧,我打个电话。”打开包装袋,把饼干倒进碗里,秦青吩咐道。 996跳上桌子嗷呜狂吃。 秦青给二爷爷打去一个电话,把吴瑜和吴彩衣的身世说了。这种时候,他需要整个家族的支持。 二爷爷暴跳如雷,怒气冲天地说道:“你妈真是识人不清!当年她立遗嘱的时候我就劝过她好几次,她不听我的!你猜她是怎么说吴彩衣的。” “她怎么说的?”秦青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身体却十分冰冷。 “她说她百分百相信吴彩衣。她还说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吴彩衣都会选择站在她那一边。可是结果呢!结果吴彩衣竟然是吴曲跟李茹的种!吴彩衣的存在就是对你妈最大的背叛!不知道你妈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秦青喉头发干,想要接口,却半晌无言。母亲是被害死的,他不想说任何一句对她不好的话。 “算了二爷爷,过去的事我们不要提了。香谱和种子公司,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拿回来。”秦青指出重点。 “对,这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你现在就去种子公司看一看,清点一下,免得吴家人把公司资产转移。我这边联系会计事务所,查一查他们的账目。如果账目有问题,我们就可以把他们送去吃牢房,起诉拿回种子库。” 二爷爷的思路和楚南溟是一样的。 早在几年前,秦婉怡就把种子库交给了吴彩衣管理,吴彩衣又让吴州和李茹当了公司的经理和副经理。如果那边出了问题,他们一家三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秦青不懂这些事,只能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你去干嘛?”996抬起头,抖落胡须上的饼干渣。 “我去种子库看一看。”秦青马上叫了一辆车,又给吴彩衣打去电话,说了自己要去种子库的事。 “你要过来?”吴彩衣愣了一愣,然后便笑着说道:“好啊,你来吧,我等你。” 如果这是一通视频电话,秦青就会发现,此刻的吴彩衣笑得有多诡异。 --- 一个多小时之后,秦青抱着996来到种子库,进入吴彩衣的办公室。 “库房在那边,你自己去吧,这是资产清单。”吴彩衣指了指外面。 窗外几百米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仓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金光。 秦青看了看手机里的资产清单,表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吴彩衣这么轻易就把最重要的资料交了出来。来之前,他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甚至还要动用威胁的手段。 “我心里没鬼,不怕你查。”吴彩衣抱着双臂,表情讥讽。 秦青点点头,推门出去。 吴彩衣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 刚走出去几步,秦青便停住了。 他转过身,叹息着说道:“吴彩衣,你知道我妈是怎么说你的吗?” 吴彩衣容色微变,立刻就张开口想要追问,偏偏又逼迫自己静默了两秒,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秦阿姨是怎么说我的?”她勾起唇角,慢慢问道。 “我妈说她百分百相信你。她还说无论怎样你总不会背叛她。你是永远站在她那一边的。真的是这样吗?吴彩衣?” 秦青直勾勾地盯着吴彩衣。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公司的复杂状况,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打哪张牌。他第一时间拿到了王牌楚南溟,然后又拿到了小王云惊寒,或许吴彩衣这张牌也可以打一打。 能调出世界上最美妙的香水,母亲的眼光真有那么糟糕吗? 秦青不相信,所以他想试一试。 吴彩衣愣住了,一抹泪光极快地从她眼底闪过。 秦青继续说道:“吴彩衣,我妈至死都没怀疑过你。你看看她的遗产分配。她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她对你比对我都好!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忙,我能见到她的时间很少。可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把你带在身边。她对你付出了一切。” 秦青停顿片刻,又问:“吴彩衣,你真的没有辜负我妈的信任吗?” 吴彩衣紧紧握着门把手,抑制住了浑身的颤抖。 “我当然没有。”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没有就好。”秦青察觉到吴彩衣的心产生了松动。 他点点头,这才朝电梯走去。 吴彩衣盯着他的背影,目光闪闪烁烁,像是在经历剧烈的挣扎。 眼看电梯上来,秦青就要跨进去,她忽然喊道:“秦青,你回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秦青回头问道。 “我们来办公室里谈。”吴彩衣招招手。 数分钟后,两人坐在办公桌前,一起研究一款新香水的配方。 “这款香水我研发很久了,一直觉得有问题,却找不出问题在哪里。你闻闻。” 吴彩衣把一个小瓶子递给秦青,说道:“我总觉得怪怪的,但别人都说很完美。我只能说,问题出在我身为调香师的直觉。” 秦青接过瓶子嗅闻,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品评。 吴彩衣站起身,走到窗边,眸色晦暗地盯着不远处的仓库。 秦青睁开眼,用湿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继续嗅闻。他从未学过调香,一时之间也不能发现什么。 过了大约十分钟,窗外忽然飘来一股刺鼻的气味。 996焦急的声音响起:“秦青,不好了,种子库着火了!” 秦青连忙睁开眼,朝窗外看去,一片火海映红了天空,迅猛的火势在强风的助长下吞噬了一切。 秦氏制香最重要的产业就这么毁了! 秦青手里的小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吴彩衣死死抓着窗框,背对秦青眺望火海。 李茹从仓库那边飞快跑过来,弄丢了脚上的高跟鞋,发髻也散了,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吴州还在仓库里面!快去救救他!谁来救命啊!救命!” 楼层不高,秦青听见了这绝望的喊声。他跑到窗边,朝下看去。 李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拼命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 很多人朝仓库跑去,发出焦急的喊叫。 秦青连忙跑出办公室,路上拨打了火警电话。忙乱中他并未发现,失去了名义上的父亲,吴彩衣竟然在笑,眼睛里满是畅快。 第199章 8迷情香16 秦青跑到仓库前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浓黑的烟柱直冲云霄,遮蔽了大半个天空。阳光都在此刻变得黯淡了许多。 板材、砖块、玻璃……许多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人群在尖叫,消防车由远及近地驶来,发出急促的鸣笛声。 恍惚中,秦青仿佛看见一座古老的大厦在坍塌。 没了这些优良的花种,没了保存在仓库里的从母星带过来的名贵香料,秦氏的生产已经难以为继。 秦氏卖的是情怀,卖的是古典,卖的是故土的芬芳。然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秦青仰头看着那些疯狂扭动的火焰,心里只余一片苍茫。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有人大声喊道:“快退后,仓库顶棚要塌了!” 秦青连忙后退,却没料背后竟伸出一只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秦青!”996飞奔上去,像个小小的炮弹,用力撞了秦青一下。 本就往前扑的秦青又朝前扑出几米,跌倒在地。 一块巨大的板材砸在他身后不远处。若是996没有再撞他一下,让他扑得更远,他恐怕会被这东西砸得头破血流。 996在空中轻巧地翻滚了几圈,落在地上,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跑啊!屋顶快塌了!” 秦青连忙爬起来,飞快跑到安全的地方。 只是数秒钟的时间差,秦青刚才所在的那个地方就被轰然坍塌的屋顶砸了个尘土飞扬,火星四溅。 人群发出更为高亢的尖叫,还有人冲上来询问秦青有没有受伤。 秦青惊魂未定地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膝盖传来的剧痛。 “有没有人在里面?”他顾不上自己,焦急地问。 “员工都已经疏散了,据说只有吴经理还被困在里面。”有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吴州在里面,快进去救他啊!快去啊!”李茹一边尖叫一边把周围的人往火海里推。 她自己不敢进去,却想让别人冒死冲进去。 “刚才就是她推你!看我帮你报仇!”996气得嗷呜直叫,像只小老虎。 它鬼魅一般冲过去,对着李茹的脸狠狠挥出一爪。 秦青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脸被活活撕掉了一块皮肉,鲜血如泉水般喷涌。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受的伤,只依稀看见一个黑影晃了过去。 而996皇已回到秦青身边。 “看见了吗?这就是高手风范!敌人的鲜血还没落地,本喵已经在十米之外。哼!”996竖起粗粗壮壮的尾巴,冷笑道。 秦青捂住左脸,仿佛也体会到了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李茹的惨叫吸引了很多人,大家纷纷围拢过去。吴彩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拽着李茹的胳膊,另一只手狠狠扇了李茹一巴掌。 李茹完好无损的右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这一下,她连叫都叫不出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吴彩衣揪住李茹的衣领,把人狠狠拉到近前,用极致森寒的语气低不可闻地质问。 李茹已经陷在混乱的情绪漩涡里,根本没有办法给出回应。她眼睛直直的,神情愣愣的,已经彻彻底底失了心智。 “那是你丈夫,你自己怎么不去救?你推别人干什么?他在叫你,你听见了吗?”吴彩衣捏住李茹的下巴,将对方呆傻的脸转向那片火海。 李茹眨了眨眼,两行泪便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彩衣,”她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失魂落魄地呢喃:“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你知道吗?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呜呜呜……” 她瘫软下去,双手抓着地面,冲那片火海发出了悲惨至极的哭喊。 吴彩衣垂眸看着她,冷笑道:“你不是总说最爱你的人是吴曲吗?” 李茹的哭喊停滞了几秒,然后变得更为痛苦绝望。 “原来你也知道吴曲对你只是利用啊……” 吴彩衣仰头看着那片翻滚咆哮的炽热火海,眼睛里映出的却是一片寒冷彻骨的光。 秦青没有功夫找李茹算账。他既要疏散员工,又要协助消防员,还要清点损失,一直忙活到傍晚。 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他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二爷爷又带着一群股东匆匆赶来。 “秦氏股价在暴跌!”刚进入办公室,还来不及坐下,二爷爷就火急火燎地开口。 秦青抱着沾满黑灰的996,表情有些恍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这只猫!被记者偷拍发到网上,股价又是一□□跌!” 要不是秦青抬手挡了一下,二爷爷的拐杖已经敲到了996的脑袋。 “秦青,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抓破这老头的脸。这份情你可要记得!”996跳下秦青的怀抱,气呼呼地说道。 秦青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倒在椅子里。所有人都围拢过来,用焦急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他现在是秦氏的掌舵者。越是风急浪高,波涛汹涌,他越是要镇得住。 可是他拿什么镇? 他既不是楚南溟那样的天才,也不是云惊寒那样的超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定了定神,嗓音沙哑地问。 “空头已经入场,整个池子里的鲨鱼都在撕咬我们。股价一直跌下去,不出两天,我们只能申请破产!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拉高股价!”二爷爷急促地说道。 “公司账户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全部投入股市用来拉高股价够不够?”秦青迟疑地问。 “你说够不够?” 二爷爷甩出一个账本。秦青大致翻看了一下,脸色一片煞白。 这点钱显然是不够的。 “找人给我们公司注资呢?”秦青双手压住账本,心里满是恐慌和无助。 “找谁?”二爷爷死死盯着秦青,“想要拉高股价就得源源不断地烧钱。照目前这个形势来看,至少得有这个数!” 二爷爷比划了一个手势。 秦青呆了呆,愣愣地说道:“一亿?” “一亿你个头!是十亿!你没学过企业管理,难道你还没学过数学?我叫你以前只知道吃喝玩乐!我叫你不学好!”二爷爷抽出账本,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秦青的头,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秦青连忙抱住脑袋蜷缩起来,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大概是这颗星球上最窝囊的总裁。 “别打了,小心把孩子打坏了。”一名股东走上前拉开二爷爷。 “秦青啊,公司拿不出这笔钱,但楚教授那里应该会有。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找他借一借?”又一名股东小心翼翼地开口。 其余人全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秦青。 二爷爷扔掉账本,气喘吁吁地说道:“为了公司,你就舍下这张脸问一问吧!” 秦青终于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原来不止他把楚南溟当成了救命稻草,大家也一样。楚南溟的形象早已被大众神化,成了无所不能的象征。 秦青知道,楚南溟账户里肯定不缺这十个亿,甚至一百个亿,一千个亿,人家都有。可是凭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这场婚姻是怎么缔结的,难道秦青还不知道吗?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忠贞的誓言,只有冷冰冰的交易。在这场交易里,秦青只有欠债,没有筹码!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不行!不能找楚南溟借钱!”秦青脸色铁青地说道。 “不找他借钱,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妈妈留给你的公司倒闭?你的面子难道比公司还值钱?这个时候你还要什么尊严?” 二爷爷一句一句地逼问,眼里急地冒火。 秦青用手指梳理微卷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动作十分急躁。 “不是尊严的问题!”他嗓音沙哑,面容苍白。 “那是什么问题?十亿对楚教授来说应该不算多吧?” “是啊!延寿药是他发明的,无子宫基因优育技术也是他发明的,他每年光是收专利费,恐怕都有几千个亿!” “几千个亿?何止哟!他手里的专利多得数不清!” 股东们你一言无一语地劝说着。 秦青双手掩面,不断摇头。 刚结婚就找人借十个亿!疯了吗!不是尊严的问题,也不是拉不下脸的问题,是没有资格啊! 作为一个摆设,秦青没有资格开这个口!他在楚南溟心里是个什么地位,难道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如果他真的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厚着脸皮冲楚南溟伸这个手,他就是在自取其辱!别说楚南溟会看不起他,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行了!别说了!”秦青放下掩面的手,拍着桌子怒吼一声。 众人齐齐一静。 “你们别吵了!不就是拉高股价嘛,我有办法!” 秦青一边说一边给楚南溟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要借你的资料库用一用。你是授权给我了吧?我无论怎么用都不犯法吧?】 楚南溟没有回复。 秦青等不了了。金融市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决战时刻。 “你们傻了吗?不花钱就能办成的事,你们非要我去借债!公司要你们有屁用!”秦青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冷厉的面容,毫不留情的话语,看上去真有霸道总裁那味儿了。 996蹲坐在一旁的文件柜上,看得啧啧称奇。 这一世的秦青别的本事没有,把人忽悠瘸的功夫却属实厉害! “不花钱就能办成?”二爷爷半信半疑地问。 “法律顾问来了吗?”秦青四处张望。 “来了来了,秦总我在这儿。”一名中年男人从最外围挤上前。 “你来帮我看看,有了这个授权,我动用这个资料库里的东西要不要负法律责任?”秦青投出一块光屏,把授权说明书展示出来。 律师仔细研究了半天,摇头道:“秦总,您是最高权限,资料库的所属者与您的权限是等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东西就是您自己的,您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无须负法律责任。” “你确定?”秦青再问一次。 “我确定。” “好的,没问题了,你坐着喝口茶吧。谁给律师泡杯茶?”秦青胡乱招呼一声,把光屏撤回来,指尖在智脑上好一阵摆弄。 “你干什么呢?”二爷爷问道。 “干老本行。”秦青头也不抬地说道。 “什么老本行?” “剪辑视频。” “剪辑视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老本行了?”二爷爷责备道,“再说了,现在是剪辑视频的时候吗?秦青,你非要把公司玩倒闭才满意是吧?” “别打扰我,我干正事儿呢!两小时后,如果我没把公司股价拉回来,你们押着我去找楚南溟借钱,这总行了吧?” 秦青不耐烦地说道。 两小时?二爷爷拿出手机看了看股市行情,勉强答应下来。 “你们都出去!我弄好了叫你们。”秦青摆摆手。 大家相互看了看,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这才鱼贯离开办公室。 窗户外面,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种子库还在冒着淡淡的黑烟,秦氏制香或许会在一两天之后也变成那幅惨淡的样子。 “你会破产吗?”996跳到桌子上面,不安地问。 “不知道。”秦青摇摇头。 他又给楚南溟发了几条短信,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慎重道歉。 半小时后,他把剪辑好的短片发到秦氏制香的官网上,一只手盖住手机,一只手捂住脸,认命地等待着。 “这就完了?”996一会儿抬头看秦青,一会儿低头看手机,满脑袋问号。 “这就是你拯救公司的大动作?”它不敢置信地问。 “我把楚南溟拉出来帮公司扛大旗,这还不算大动作?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扒了我的皮!”秦青放下手,露出涨红的脸。 “喵?你干了什么喵?”996刨开秦青的手,看向手机屏幕。 只见秦青把资料库里存储的,楚南溟正在做实验的视频剪辑下来,配上了具有导向性的文字:【新世界,新香氛,让我们一起来探索未知的精彩……】 视频中,楚南溟正摇晃着一根试管,然后往试管里滴注绿色的液体,仿佛在调配一款香水。 在不明情况的人看来,这就是楚南溟加入了秦氏制香的信号。在他的指导下,秦氏制香必然能研发出更好的产品。 谁都不会怀疑楚南溟的能力。他可以把人类寿命延长到120岁,也可以让生育在体外进行,还可以挽救人类于灭绝之际。他主导研发的香水必然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 这条视频发布之后,原本看衰秦氏的股民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不要命地往股市里砸钱。 买买买!现在正是抄底秦氏的最佳时机! 视频发出去不到十分钟,秦氏股价就呈现出了攀升的趋势。 秦青看了看股市行情,又用自己的社交账号发了一条消息。 【一晃百年,曾经的异乡早已成为故土。让我们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寻找能引起我们灵魂共鸣的香氛。即日起,秦氏将全部采用新型香料制作香水,敬请期待。】 所谓新型香料是指溜溜果、银叶树浆液、太阳之泪等原产地在新地球的香料。 用这些香料制作的香水很有市场,但一般属于中低端产品,不如沉香、麝香、藏红花等香料做出的香水名贵。 人类丢弃了地球,却又在灵魂之中铭记着那个地方。来自于地球的一切都会被打上奢侈品的标签。 秦氏只生产价格昂贵的古典香水,从不涉足中低端市场。 但现在,秦青不得不改变秦氏的经营方针。种子库已经没有了,沉香、麝香、藏红花等香料全都变成了大火中的一缕黑烟! “去把二爷爷他们叫过来吧。”秦青摆摆手,满脸疲惫。 做下这个决定,他不用跟大股东们商量。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再不改弦易撤,秦氏只有死路一条。 “我叫他们,他们也听不懂啊!”996跳下桌子,无奈地甩着尾巴。 “我自己去。”秦青站起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二爷爷领着一群股东走进来。 那条视频的威力太大了。只这一会儿功夫,股民们就把秦氏的股价拉高了十个点。迫在眉睫的危机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一分钱不花,还真让你把事给办成了。”二爷爷咕哝了一句,然后便笑开了花。 其余股东也都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拍起马屁。 秦青这个总裁的位置,这下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行了,你们也知道,我这是扯大旗做虎皮,装给外人看的!楚南溟跟秦氏没有合作,公司的危机也没有真的过去。” 秦青正色道,“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新型香料研发出一款绝对经典的香水,这样才能给公司续命。” “这些古典香水已经成为历史了。”秦青指着办公桌上的一份产品图册说道。 图册上是天使之泪、冥府之路、圣殿花开等一系列古典香水的照片。等库存清空,这些产品将永远消失在专柜里。 一股悲凉之感侵袭了所有人。 “就算使用的是新型香料,我们也还是要做高端产品。”秦青语气冷硬地说道:“秦氏卖的就是经典,这个理念绝对不能变。往下走,去跟别人争夺中低端市场,我们必死无疑!” 股东们默默点头,表情凝重。 二爷爷看着气势迫人的秦青,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 “公司要想起死回生,产品一定要一鸣惊人。怎样才能一鸣惊人?”秦青环顾众人。 “做别人没做过的东西。”一名股东说道。 秦青敲击桌面,颔首道:“是的,我们要做别人没做过的,也要做别人做不到的。我已经把楚南溟的旗号打出去了。你们想想,楚南溟主导研发的香水是什么水平?” “嘶!”一名股东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秦青脸色灰败,眼眸里却充斥着坚定:“这条视频挽救了公司,也把公司逼进死角。新产品如果不够好,楚南溟会头一个站出来起诉我们!” “秦青,不如我们把楚教授请来当研发部的顾问吧?”一个股东说道。 “你请得起吗?”秦青反问一句。 “你去请,他总会同意吧?” “我算老几?”秦青冷冷一笑。 大家都不说话了。 “秦青,新产品由你来主导研发。我相信你!”二爷爷用力拍桌,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青冰冷的面容慢慢松缓下来,然后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体会到母亲肩头的担子有多重。 众股东都知道秦青测出了顶级的调香天赋,自然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挽救公司需要奇迹,而他们相信一个天才总比一个普通人更能创造奇迹。 “好,那我就临危受命了。希望结果不会让大家失望。” 秦青睁开眼,慢慢说道:“这颗星球比地球大五倍,还有很多未知的香料等待我们去发现。联系探险队,让他们帮忙寻找还未被发现的香料,我们高价收购。采购部的人把市面上的新型香料都买回来,送到调香实验室去,我要测试。研发部部长在吗?” 秦青问道。 “吴彩衣没在。她去医院了。”一名股东说道。 秦青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吴州已经死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新产品的研发需要整个团队的合作,我去医院找吴彩衣商量商量。”秦青摆摆手,满脸疲惫。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沉,红蓝两个月亮一东一西地升上天空。 大家陆续走了,办公室里安静地出奇。 秦青呆坐了一会儿,手指一下一下梳理头发,慢慢消化着巨大的压力。 “终究还是你扛下了所有。”996感叹道。 秦青苦笑一声,语气很是无奈:“我不扛,谁来扛?走了,去医院找吴彩衣。正好我膝盖受伤了,包扎一下。” 他站起身,抖了抖被血液浸湿的半截裤管,“幸好我今天穿的是黑裤子。” 一人一猫来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月光淡去,天边隐隐现出晨曦。 吴彩衣双手环抱,静静地坐在病房外面。 “你妈怎么样了?”秦青客气地问了一句。 “她毁容了。”吴彩衣瞥了996一眼。 秦青连忙弯下腰,把996抱进怀里。 “怎么?怕我杀了你的猫?”吴彩衣讥讽地笑了笑。 “不,我是怕它杀了你。”秦青反讽回去。 996:“秦青,你是我的嘴替啊!我待会儿一定要给你一个么么哒!” 秦青捂住了996的嘴。 么么哒还是算了,他嫌恶心。 “吴州呢?”秦青又问。 “他死了,尸体在负一楼停尸房,你要去看吗?”吴彩衣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死的人不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秦青摇摇头,探究的目光来回扫视吴彩衣。 “吴瑜和吴曲呢?”他终于发现了最大的异常。 吴州死了,李茹毁容了。吴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作为主心骨,吴瑜和吴曲怎么会不在? “你连爸爸都不叫了?”吴彩衣盯着秦青。 秦青垂下眼眸,避开了这束怀疑的目光。 “他们呀。”吴彩衣晃了晃夹在指尖的手机,轻笑着说道:“他们正在家里哭呢!” 第201章 8迷情香18 秦青的手指僵硬地戳在云惊寒的肚子上,脸色忽红忽白十分精彩。 996感知到楚南溟的气息,炸着毛从梦里醒来。 “情人在床上,老公在门口,这是什么修罗场。”它用爪子刨了刨秦青的鞋带,幸灾乐祸地低语。 秦青的手指更僵硬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楚南溟,你来啦!” 情急之下,秦青用异常活泼开朗的声音说道:“你快看,云惊寒竟然有腹肌!他都变成植物人好多年了,这种情况是不是不科学?你要不要研究研究?” 话落,指尖咻地一声就缩了回去,快得像一道闪电。 秦青把滚烫的手藏在背后,攒成拳头,脸上的笑容带着满满的讨好。 楚南溟静静地看着这人漫着两团红晕的脸。这幅表情是羞涩吗?以前,他从未注意到,人的皮肤竟然也可以像晚霞一般瑰丽。 楚南溟眸光闪了闪,这才慢慢跨入病房,来到床边。 他垂下眼眸,看着云惊寒的身体。精油化为一层润泽的光,覆盖了那些健硕而又线条流畅的肌肉。即使已陷入沉睡,这个人依旧是强大无匹的。 “我研究过。”楚南溟淡淡说道:“他的基因产生了变异,即使再躺十年,醒过来的时候,他依旧是最强大的人类。他的变异方向非常有趣。” “最强大的人类?”秦青重复念叨了一句,垂下眼眸看向云惊寒,“原来这个名号不是别人吹的,是真的啊!” 惊叹的语气,闪亮的眼眸,那是无法掩饰的狂热崇拜。 楚南溟眸光微暗,面容凌峻。 他低声说道:“过来。”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人忤逆的强势。 秦青头皮发麻,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却还是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楚南溟伸出一只手,捏住秦青的后脖颈,大拇指指腹在那细腻温热的皮肤上摩挲了几下。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头脑没有下达指令,身体就自然而然地那样做了。类似于暖玉一般的触感让楚南溟眯了眯眼。 秦青梗着脖子,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楚南溟的表情。他答应过这个人,在外面一定会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尽力维护丈夫的脸面。 但现在这个情况....... 他好像当着护士长的面,给楚南溟戴了一顶绿帽子。 罪过啊罪过...... 秦青在心里嘀咕,—动都不敢动。 996躲在床下小声说道:“秦青,我理解你。我被我妈叼着后脖子的时候我也不敢动。你这不是怂,是识时务,我不会笑话你的,嘻嘻嘻!” 秦青:“......老六,你别笑了!” 楚南溟的手慢慢往下移动,箍住了秦青纤细的腰。 笼罩着病房的橘红光芒慢慢变成了冰冷的绿色。 秦青看了看楚南溟被照得绿油油的头发,在心里呻/吟:这种时候,你个破机器就不要搞气氛了好不好!你没看见我的脸也绿了吗? 楚南溟单手环住秦青的腰,轻飘飘地把人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护士长一边按摩一边偷瞟两人,又时不时地看看那台机器。 绿光是啥意思?她不断猜测,有些愣神。 秦青坐在椅子上,满脸紧张。 “我看看他们给你用的什么药。”楚南溟半蹲下去,缓慢地揭开秦青腿上的纱布。 “哦哦。”秦青露出恍然的表情,稍微把脚翘起来一点。 楚南溟握住他纤细的脚踝,垂眸嗅闻片刻,又看了看伤口的情况,颔首道:“他们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伤口处理地也很干净,过两天就会好。” 话落,修长的手指已一圈一圈重新把纱布裹好,动作十分轻柔。 护士长连忙说道:“我们给秦先生用的药肯定是最好的。楚教授您研发的那款快速愈合喷雾,我们给喷了大半瓶下去。” “嗯。”楚南溟低应一声,给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扯了扯秦青被剪得只剩下半截的裤腿。 “你受伤了,他能为你做什么?”这句问话低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秦青眨了眨眼睛,果然没听见。 但有人听见了。那些冰冷的绿光变成了深深的墨绿色,在楚南溟脸上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察觉到光色的变化,楚南溟意味不明地低笑两声,这才站起来,重新用手掌覆住秦青纤细的后脖颈。这个动作带着难以忽视的掌控欲。 秦青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又陷入了一动都不敢动的状态。 之前他觉得云易行像一条毒蛇,极其可怕。但与楚南溟比起来,云易行算个屁啊!楚南溟散发的气场像一条几乎可以吞天沃日的巨蟒,带来的压力堪比泰山压顶。 “你,你怎么过来了?”秦青咳了咳,嗓音沙哑地问。 “刚结婚就一夜未归,身为丈夫,我想我应该来找一找我的妻子。”楚南溟淡淡说道。 秦青牙齿发酸,一只手颤巍巍地举起,半遮住自己羞耻的脸。 在这场婚姻里,强势的楚南溟注定是丈夫,而他这个有求于人的只能当个小妻子。 护士长低下头,极力隐藏自己吃到大瓜的兴奋表情。没想到楚教授也会吃醋,而且吃醋的对象还是一个活死人!太神奇了! “我给你发短信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秦青把遮脸的手往上抬,改为梳理微乱的发。 “嗯,我看见了。”楚南溟淡淡说道:“你使用了我的影像资料——” “这事咱们回去聊!”秦青立刻打断他的话,紧张地看了护士长一眼。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回家。”他站起来,握住楚南溟的手,表情有些急切。 对他来说,公司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护士长连忙加快了按摩的动作。 “不用按了。”楚南溟依旧捏着秦青的后脖颈,冰冷眼眸看向护士长,淡淡说道:“你们的按摩对云惊寒来说毫无意义。即使永远沉睡下去,他身体里的力量也不会流失。收拾好东西离开吧。” 护士长讷讷点头,飞快收拾好东西,端着托盘跑走了。 “你去外面等我。”楚南溟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秦青的颈侧。 这是一个爱抚的动作,却让秦青头皮发麻。 “好的。”他乖乖答应一声,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楚南溟静静凝视他的背影,直到门自动合拢。 顷刻间,那些墨绿色的光就变成了赤红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病房。一股阴寒而又极具压迫感的腥气在空中悄然蔓延,仿佛一只刚饮过血的猛兽无声无息,由远及近,行走在看不见的虚空里。 一团白色光球从楚南溟的上衣口袋里跑出来,飘到空中,试图散发出璀璨的白光驱走那些血光。 “你是在威胁我吗?”楚南溟回头看向云惊寒,语气平静地问道。 血光开始爆闪,频率快得惊人,间或夹杂着刺目的白光,像烈日近在咫尺地炙烤。 楚南溟依旧不受影响。他端详着云惊寒的脸,冰冷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你的变异方向是力量,我的变异方向是智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互补的。我以为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楚南溟英俊的脸庞在爆闪的红白光芒中依旧显得那样平静。 他忽然发出一声低笑,嗓音里带着冰冷的意味。 “不过现在看来,你和我都没有交朋友的意愿。你继续睡吧,我要回去陪伴我的妻子了。” 楚南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加重“妻子”这两个字的读音,但莫名的,他就是这样做了。 那些红白光芒变得更加狂暴刺目,引得他发出一声低笑。 来之前,他的心情是沉闷而不适的,即将离开时,他却感觉到了一丝愉悦。他冲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点了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声再见。 忽然,悬浮在他头顶的白色光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飞快被拉扯到云惊寒面前。 楚南溟以为光球会幻化成云惊寒的模样,做出暴怒的表情。但他想错了。 那光球剧烈地闪着白光,忽然膨胀成足球大小,然后轰然炸裂。许多光点从球体内部抛洒出来,被爆闪的红光全部吞噬。 楚南溟静静站在原地,眸光冰冷而又深邃。若不是一缕鲜血从他的鼻孔里流出,不会有人发现,当白色光球爆炸时,他也受到了重创。 谁都不知道,那白色光球是他从自己的意识体中分离出来的一团电子云。 他正在研究的这个项目叫做《永生》。让意识体脱离日渐衰老的躯体,永远存在,就是这个项目的最终目标。 他已经成功了一半,而云惊寒也成功了一半。他们是同一类人。 也因此,云惊寒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洞悉了那个白色光球的秘密,并通过引爆光球的方法来警告楚南溟。 两人从未有过积怨,甚至还合作过很多次,相处非常融洽,却不知为何竟走到了相互敌对的地步。 楚南溟朝床头柜上的消毒纸巾伸出手。即使脑海中正掀起剧痛的浪涛,灵魂也仿佛被撕碎了一块,他也能巍然不动,平静处之。 他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鼻血,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你果然很强。”他呢喃道,“感谢你为我提供的实验数据。” 染血的纸巾丢入垃圾桶,楚南溟略一颔首,又一次礼貌地说再见。 爆闪的红白光芒已全部熄灭,那台机器的屏幕已经黑掉了。 楚南溟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自己没有泄露出一丝狼狈,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秦青坐在走廊对面的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等待。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睛聚焦在楚南溟身上,瞳孔里亮起微光。 楚南溟勾着唇角说道:“走吧,回家了。” “好。”秦青连忙抱起坐在一旁的996。 楚南溟伸出手。 秦青眨了眨眼,犹豫了一秒,然后乖乖走过去,把自己脆弱的脖颈送到这只手掌下面。 楚南溟低低地笑了一声,冰冷眼眸里氲开一层柔和的光。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层细嫩光滑的皮肉,手掌慢慢下移,搂住了小妻子的腰。 秦青感觉自己的脚尖离开了地面,眼睛不由睁大。 他183公分的个头,一百多斤的重量,楚南溟是怎么用一只手把他整个人都托起来的? 楚南溟和云惊寒都是非人类吧? 恍惚中,秦青被楚南溟半抱着带离了康复中心大楼。来到下面的庭院时,他看见吴彩衣眼眶通红地坐在一张长椅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身体,一副找不到家的迷茫样子。 “你去那边等一等,我找吴彩衣说几句话。”秦青小声说道。 “我抱你过去。”楚南溟把秦青带到吴彩衣面前,然后便离开了。 在外面,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丈夫,即使没有感情也能把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发现自己被一团阴影笼罩,失魂落魄的吴彩衣抬起头来。 “你还没走?”她哑声问道。 “你是为了谁在哭?”秦青也问。 吴彩衣半晌没有说话,垂下头嗤笑道:“吴瑜和吴曲刚才来了。你真应该去看看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 “我没有兴趣嘲笑别人的悲惨。死人不是一件有趣的事。”秦青摇摇头。 吴彩衣捂住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你以为他们是为了吴州在哭?哈哈哈……” 她慢慢放下手,用一种极度讥讽的目光看着秦青:“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天真吗?因为秦阿姨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啊——” 吴彩衣伸出手指,戳着自己剧烈疼痛的心口,低声说道:“我只是她为你培养的骑士罢了!” 秦青摇摇头:“我妈到底有没有把你当成工具,你自己最清楚。” 吴彩衣戳着心口的手指猛然僵住。 “别再为你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了,我妈没有对不起你。如果你对她还有一丝尊重,就帮助我一起研发新产品,挽救秦氏。” 吴彩衣半晌没说话,脸色一片惨白。 秦青没在这个时候逼迫她,而是默默离开了。站在不远处的楚南溟立刻走上前,搂住他的腰。 “秦青,你觉得公平吗?”吴彩衣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秦青回头看去。 “三岁的时候,为了增强我的嗅觉,吴州让一个地下科研机构给我打了一种改变基因的药剂。我疼了几天几夜,身上长出一层狗毛,牙齿也变成了犬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满地乱爬。他们把我变成了一只畜生! “那个科研机构给了吴州一笔钱当做赔偿。吴州拿着那笔钱给李茹买了一条昂贵的裙子。我的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条裙子!为了脱掉那层狗毛,我被他们注射了很多不知名的药剂!我生不如死! “你想象不到,我为了爬上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什么!而你呢!你生下来就拥有最这公平吗?” 吴彩衣站起身,死死盯着秦青。 秦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吴彩衣的遭遇让他震惊。吴州竟然可以那样对待一个三岁的孩子。而李茹呢?她身为母亲,竟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女儿的苦难换来的奢侈生活。 难怪吴彩衣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包括母亲。母亲对她的好,恐怕永远都无法焐热她的心。 秦青退后一步,靠在了楚南溟宽阔的胸膛上。 楚南溟箍紧他的腰,淡淡说道:“走了。” 秦青被迫朝前走去。 吴彩衣死死盯着他,面上是扭曲的怨毒。 秦青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楚南溟将他揽入怀中,徐徐说道:“玫瑰洒下的种子,长出来是玫瑰,杂草结出的种子,长出来是杂草,这是由基因和命运决定的。你如果觉得不公平,你应该去质问你的父母或者命运,而不是在这里对着我的妻子指手画脚。” 吴彩衣身体一晃,眼眸里的阴冷和怨恨都在此刻变成了遭到重创的痛苦和茫然。 秦青满脸难过,唇色发白。 楚南溟垂眸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在孕育你时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你,而你却为此感到负罪?你觉得你对得起她吗?” 秦青心弦剧震,立刻就从愧疚感里挣脱出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感到负罪?他更应该感激母亲的牺牲和馈赠。 秦青立刻揉揉脸颊,把痛苦的表情全都抹去。 “谢谢你安慰我。”他低声说道。 “不用谢。”楚南溟把人抱进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 “回家。”他对司机吩咐道。 秦青还有些失神,下意识地抱住了楚南溟的一只胳膊,脸也贴上了楚南溟的肩头。 “我看见了一本世界名著。”996蹲坐在驾驶座旁的中央扶手盒上,来回看着两人。 “什么名著?”秦青下意识地问。 “《大佬和他的小娇妻》,嘻嘻嘻!” 秦青呆了呆,这才发现自己的坐姿像个寻求保护的小动物,一看就弱了吧唧的。他连忙放开楚南溟的手臂,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坐远了一些。 楚南溟瞥他一眼,说道:“我看见你发布在官网上的视频了。” 秦青飞快挪回去,紧紧抱住楚南溟的胳膊,眼睛水汪汪的:“对不起老公!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使用了你的视频影像,你原谅我好吗?” 楚南溟:“刚才在云惊寒的病房里,你没有叫我老公。 秦青:“……哈?” 996:“……这是重点吗?” “老公,对不起嘛”秦青太知道看人眼色,立刻把声音拖得很长,尾音还婉转地扬了扬。 司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坐在后排的两名侍卫齐齐低下头。这一声千回百转的老公叫出来,石头恐怕都能焐化。 楚南溟冷硬的脸庞已完全柔和下来,幽深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我对气味分子做过一定的研究,但我不懂调香。”他如实说道。 “我知道!那个短片我马上就撤掉。我也是为了稳定公司股价才想出的权宜之计。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调香,争取做出不让你丢脸的作品。”秦青连忙解释。 楚南溟未曾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已经在搜集调香的资料,但他好像误会了妻子的意图。 “你是准备自己来研发新产品?”他问道。 “是的。”秦青连忙点头。 “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了我的帮助,你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渡过难关。” “我现在什么都依赖你,以后离婚了,我怎么办呢?”秦青认真询问。 楚南溟喉头微梗,竟忽然发不出声音了。 两三年之后就跟秦青离婚。如果实在忍受不了,半个月就离婚。这样的打算是一早就有的。但真正面对“离婚”这个既定的事实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适应。 秦青叹息道:“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依赖我妈,但她忽然就走了。你大概也会很快离开我的生活。上半辈子我活得稀里糊涂,下半辈子我怎么敢重蹈覆辙。很多担子只能我自己扛,谁都帮不了我。” 楚南溟慢慢收敛心神,沉默地点头。 秦青打开智脑,投出一块光屏,说道:“你看,我把视频撤掉了。” 修长指尖点在光屏上,删除了楚南溟的影像。 网友立刻发现异状,纷纷询问原因。某些居心叵测的人马上在评论区里说这条视频是虚假宣传。堂堂楚教授怎么可能去给一家小小的香水公司当顾问! 怀疑的种子很快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这一点风吹草动或许会引发一场强烈的震动,让秦氏制香再度陷入危机。 但秦青已经毫无办法了。他可以利用楚南溟一次,却绝不可利用第二次。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 “对不起。”秦青再次道歉,然后联系秦氏制香的公关部,让他们应对即将到来的舆论风波。 楚南溟默默看着秦青和公关部部长的聊天内容,眸光里带着一丝晦暗。 秦青对他既没有依赖,也没有信任。秦青始终记得这段婚姻是一场交易。 楚南溟本该对此感到满意,相亲之初,他寻求的就是一个安安静静,不惹麻烦的摆设。但他放置在膝上的手掌用力按压了一下,却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茫然感。 楚南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茫然这种情绪。 他点开智脑,找回了那条被删除的视频,将之转发到自己的社交账户上。 一场正在酝酿中的,试图掀翻秦氏制香的舆论风暴骤然停息,秦氏的股价又开始上涨。 秦青慢慢转头看向楚南溟,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楚南溟没有解释,而是把他的手腕拉过去,放在自己膝头,自顾调整着那块智脑。 “合约增加一项条款好不好?”他低声问道。 “什么条款?”秦青有些懵。 “如果你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夜不归宿,必须打电话通知我。” “可你工作中不接电话。” “我会设置成仅仅接收你的电话。” 秦青眨了眨眼,脑子里一团混乱。这些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楚南溟对他是特别的吗? “我给你的智脑增加了一个功能,用来检测你的安全状况。一旦你面临死亡的威胁,我的智脑会马上收到警示。我也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楚南溟调整好智脑,却没有放开秦青的手。 他握着这只手,淡淡说道:“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责任两个字像当头棒喝,一下子便把秦青敲醒了。楚南溟的性格不就是这样吗?无论做什么,他都要尽善尽美,滴水不漏。 他只是在扮演一个丈夫的角色而已。入戏太深的下场只会比米菲更悲惨。 第203章 8迷情香20 秦青坐在车里与中介打电话。 中介那边开价很高,而秦青有些负担不起。 “五百万太多了,能不能再少点。他们未必能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这么多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什么?这是最低价?那最高价是多少?” “这么多!以前好像不是这个价吧!” “云军长昏迷也能影响你们的价格?” “哦哦,原来是这样。行吧,那你发布任务吧。” 挂断电话之后,秦青给中介转了一笔钱,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叹气。 “云惊寒昏迷之后,他的军团大部分都撤回中心城了,外面的驻军很少。那些探险队在野外遇到危险很难得到附近驻军的支援,死亡率很高。” 秦青抬起头,看着996,无奈地说道:“死亡率的飙升,导致探险队的收费也跟着飙升。楚南溟和云惊寒那样的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太容易了。” “而你连接管一家公司都很费劲。”996翻着白眼吐槽。 秦青:“......” “把西装和领带给我脱了!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到头来还要讽刺我!”秦青扑过去抓996。 996满车子乱窜,笑嘻嘻地喊:“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略略略……” 闹腾了大半天,秦青的心情总算好多了。他点燃引擎准备去调香实验室看看。 996跳上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把自己绑好,吩咐道:“给我点根烟。” 秦青取出两根烟,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另一根塞进996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放摇滚。” 996按了按液晶显示屏,车子里立刻响起电吉他的嘶鸣和摇滚明星的怒吼。 “我是一只疯狂的野兽,地狱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烧!我咆哮,地动山摇……”996挥舞两只前爪,做出弹奏贝斯的样子,嘴里嗷呜嗷呜一通乱叫。 秦青也跟着摇头晃脑,左扭右摆,喊到喉咙破音。 “你在做什么?”楚南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车里。 “咳咳咳……”秦青嗓子一噎,被吓得疯狂咳嗽,然后摘掉嘴里的香烟,转动脑袋四下张望。 “楚南溟?你在哪儿?你是人是鬼?” “我在这儿。”楚南溟平静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又染着一点笑意。 秦青的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屏,光屏中是穿着白大褂的楚南溟。行驶中的汽车无需秦青的操控便找了个停车位,自动在路边停稳,以免秦青因为走神而出了车祸。 这些安全程序都是楚南溟事先设置好的。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的视频电话?”秦青懵了。 “我没给你打视频电话。”楚南溟接过研究员递来的一份实验报告,垂眸看了看。 “是我不小心碰到智脑,给你打了电话?”秦青挠挠头。 “你也没给我打电话。”楚南溟拿起笔,在实验报告上飞快写下批语。 看得出来,他很忙。 “智脑故障了?”秦青曲起指关节,弹了弹智脑。 996叼着烟,努力往车门的角落里缩,免得楚南溟看见自己。 “别躲了。”楚南溟锐利的目光忽然扫向它,语气淡淡:“我知道你产生了变异,智商与人类不相上下。我不会把你抓起来做活体解剖,最多抽你几管血,做一个脑部扫描。” 996:“......我谢谢您呦!” 楚南溟看向秦青,补充道:“当然,前提是得到你这个主人的同意。” 996立刻把香烟丢出车窗,扑进秦青怀里,正准备说几句讨好的话,秦青已坚定开口:“我拒绝!” 他伸出手,抱紧了996瑟瑟发抖的身体。 楚南溟竟然没有强逼,甚至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一句“我知道”就完了?没有以势压人,胁迫就范? 秦青懵了。 996感动地抱紧了秦青的手腕:“主人,你对我太好了!小六生生世世都会守护你的,主人!” “老六,你太吵了!”秦青悄悄捂住胖猫喵呜直叫的嘴,面容依旧紧绷着。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老六。”他盯着楚南溟毫不妥协地说道。 他以为自己这样拒绝,虽不至于激怒楚南溟,却也一定会惹得对方很不高兴。 但他想错了。 楚南溟微微一愣,眸光有些闪烁,继而柔和了面庞,确认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会对我毫无保留?” 秦青“……哈?”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对他毫无保留了?”秦青在心里问996,脑子有些乱。他们聊的是这个话题吗? 996:“……你只是说了一句在这种场合下最能攻陷人心的话。秦青,我早说了,你应该改名叫情圣!” 不等秦青想明白,楚南溟已愉悦地勾起唇角。 “我知道了,我不会伤害你的猫。智脑没有故障,它只是检测到你的心率骤然升高,濒临危险数值,所以自动连接了我的智脑。我这边能实时监测你的情况,以便展开救援。” 楚南溟仔细看了看秦青,语气温和:“你没事就好,我继续工作了。” 早在开放这条权限时他就知道,秦青那边发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自己都会被打扰。 但他并没有觉得厌烦或后悔。 关掉光屏之前,他夸赞道:“你唱得很好。” 秦青下意识地回道:“谢谢。” “以后不要再唱了。” 光屏消失的一瞬间,秦青看见了楚南溟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戏谑。 “他刚才在跟我开玩笑?”秦青呆愣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996点点头。 “楚南溟也会开玩笑?”秦青还是觉得很魔幻。 “跟别人不会,跟你会。”996用爪子拍拍秦青的大腿,催促道:“别磨叽了,赶紧开车。” 秦青像是没听见这句话,趴在方向盘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扶着额头低笑起来。 他终于确定,楚南溟对自己是不同的。楚南溟会在意自己的安全,会安慰自己的心伤,还会跟自己开玩笑。他那么温柔体贴,完完全全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这段婚姻未必就是一场交易。如果勇敢一点,迈出去;如果费心一点,好好经营,结局未必就是一片惨淡。 秦青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呵呵傻笑两声,这才重新点燃引擎。 “去把你刚才丢的烟头捡回来!”他吩咐道。 996呆了呆,这才跳出车窗,把自己丢的烟头杵灭,叼回车子里,扔进车载垃圾桶。 “跟着我,你要做一只有素质的小猫咪,知道吗?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楚南溟,让他把你切片。”秦青用吓唬小孩的口气说道。 “你老公稀罕你,你就嘚瑟!”996一下子就戳破了秦青的小心思。 “你也觉得他喜欢我?哈哈哈哈……”秦青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笑,眼角眉梢全是飞扬的神采。 【老公,我要听摇滚咯!我心率过快不是心脏病发作,你放心吧。】打开音响之前,他给楚南溟发了一条短信。 【类似情况发生后,智脑会自动纠错。下一次你再听摇滚它就不会报警了。】楚南溟马上回复。 【好高级呀!不愧是你发明的智能系统!】秦青拍了一句马屁,眼睛里带着闪亮的笑意。 他开小差的时候,汽车又一次进入自动驾驶模式。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楚南溟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我可以给你提一个小建议吗?】楚南溟礼貌地询问。 【你提!】秦青用力盯着智脑。 【开车的时候听摇滚,你可以不摇头吗?】 秦青:“……” 996趴在他臂弯里偷看聊天内容,嘟囔道:“这是什么鬼建议?哪有听摇滚不摇头的!” 【为什么?你接受不了摇滚乐?你不喜欢我疯疯癫癫的样子?】秦青满脑袋黑线。 楚南溟果然是个老干部,生活作风太刻板了! 【你头发太长,摇晃起来会挡住视线。我怕你出车祸。】 楚南溟的回复完全在秦青的意料之外。他并非接受不了太过刺激的音乐,也不是不喜欢伴侣放荡不羁的样子,只是因为担心而已。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他远比真正的伴侣更为细心体贴。 秦青已经预见到,当这场婚姻结束的时候,自己不可能带着一颗完整的心离开。与楚南溟结婚注定是一场劫难。 【好,我以后开车一定会注意的。】秦青故作淡然地回复了一句,实则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唉,我该怎么办啊老六!以后离婚的时候,我肯定会抱着楚南溟的腿嚎啕大哭。”秦青拍了拍方向盘,苦笑道。 “你可以不离婚。”996不以为意地说道。 “离不离婚,不是我说了算的。”秦青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 --- 车子驶入了调香实验室的地下停车场。 秦青正准备下车,手机却响了,号码非常陌生。 “喂,这里是秦青,请问你是?”秦青接通了电话。 “秦先生你好,我们这边是奢侈品寄卖行。你的父亲吴先生准备卖房,作为产权人之一,你能不能回来签个字?”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礼貌的声音。 “卖房?”秦青眉头拧紧,追问道,“卖哪套房?” “卖二环内的这套别墅。” “什么?卖我家老宅?”秦青音量拔高,脸也跟着变成了铁青色。 吴曲那个老东西不过是个外人,还涉嫌谋杀了母亲!他凭什么卖掉秦家人住了一百多年的大宅子?鸠占鹊巢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等着,我马上回去!”秦青立刻坐进车里,风驰电掣地赶往老宅。 一路上他都在压制怒火,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吴曲,就有些绷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卖掉我家老宅?你一个入赘的女婿,你又不姓秦,你他妈算老几?”他指着吴曲的鼻子厉声喝骂,完全没给这人留面子。 在房屋各处勘察拍照的工作人员纷纷看过来,目光很微妙。 吴曲结结实实愣住了。秦青从小就跟他很亲近,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何曾这样与他说过话? 别人看不起吴曲,骂吴曲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秦青总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父亲。 哪怕是爷爷这样说,秦青也从不跟着附和,反倒是提高音量,握紧拳头,勇敢捍卫父亲的尊严。正是因为他抗拒别人这样说,秦家那些人在吴曲面前才会慢慢变得客气起来。 吴曲打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儿子竟会对自己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秦婉怡死后,秦青疏远了吴曲。那时候吴曲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看着儿子满脸的鄙夷和愤怒,用这般厌恶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吴曲竟心如刀绞。 他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个孩子的态度,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不在乎! “秦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吴曲嗓音沙哑,脸色发白。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秦青立刻反问,俊美的脸庞扯出一抹鄙夷至极的冷笑。 吴曲心口绞痛,半晌说不出话。他习惯了儿子的乖顺,所以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儿子的厌恶和憎恨。 “说的好听一点,你是秦家女婿,说得难听一点,你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乞丐!主人家刚死,你一个乞丐反了天,就想卖掉主人家的东西?谁他妈给你的脸?” 秦青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对父亲口出恶言。但他已经压抑地太久,需要宣泄! 得知母亲是被谋杀的,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在退让,甚至连怎么复仇都没有头绪。 如果语言可以杀人就好了!秦青这样想道。 奢侈品寄卖行的人全都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大家看向吴曲的目光里再无一丝尊敬,全都是嘲讽。 吴曲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侮辱性的谩骂和轻鄙的态度。 他呼吸粗重,看着秦青的目光由不敢置信、心痛难忍,慢慢变成了凶神恶煞。 秦青比他更为凶狠,冷笑道:“我也是这套别墅的产权人,没我签字,你别想卖掉它!” 吴曲看着儿子六亲不认的脸,神情竟开始恍惚。他养废了这个孩子,也让这个孩子对自己产生了最为深厚的感情。 秦青谁的话都不听,只听父亲的。 吴曲以为自己要卖掉老宅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把秦青叫回来,签个字就行了。从小到大,秦青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一个要求! 他的乖儿子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吴曲捂住越来越绞痛的心脏,极力回忆,心慌和恐惧源源不断地袭来。 “你为什么要卖掉老宅?”秦青逼问道。 “我做生意失败了,需要周转。”吴曲嗓音沙哑地说道。 “你一个下城区来的半文盲,除了一张好脸什么都没有,你做什么生意?你该不会被人诈骗了吧!”秦青点了点智脑,宣告道:“我要查一查!” 吴曲头皮一紧,顿时便慌乱起来。 “秦青,你别生气,我不卖别墅了。我真的是做生意失败,亏了一笔钱。你看,这是公司的财务报表,我没骗你。” 吴曲连忙拿出一沓资料。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用来糊弄秦青的,但他没想到这东西真能派上用场。 当秦青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时,吴曲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寸步难行。这种感觉就好像没了秦婉怡,他在外人眼里实则什么都不是。 秦青走到对面沙发落座,飞快联系了几个调查人员。 之前楚南溟就把这些人介绍给他了,后来发生种子库被烧的事,他就忘了这茬。现在,他一个信息发过去,那些人马上就在网络中展开调查,不出几分钟就把各种证据传了过来。 秦青看着那些资料,脸色越来越黑,指尖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吴曲,你真做得出!”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秦青投出一块巨大光屏,上面有吴曲在股市里的资金流向和交易记录。 “你想搞垮秦氏,让我破产!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搞破产了,你他妈就跑回来,要卖秦家的房子填补你的亏空!吴曲,你知道‘无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秦青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他走到吴曲面前,抓住对方的手,讥讽道:“来,我教你!无耻的无要这么写!”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吴曲还是有廉耻心的。他用力甩开儿子的手,面皮涨得通红。 “不会写啊?没关系,来,我给你一个东西。”秦青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怼到吴曲面前。 “来,你照照镜子!你发现没有,你脸上全都写满了‘无耻’这两个字!” 镜子里是吴曲狼狈万分的脸。 他一眼都不敢看,狠狠推了儿子一把。 秦青倒退两步,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举起手,把镜子摔碎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镇住了所有人,也包括吴曲。 “你给老子滚出这里!再不滚,老子让楚南溟的警卫队来收拾你!”秦青指着门口,语气狠戾:“我给你五秒钟!五、四……” 他开始倒数,智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那是摁响了警报器的缘故。 周围全都是看热闹的人,眼睛里全都是轻蔑和鄙夷。 儿子的脸上除了憎恶,什么都没有。那些温情、孺慕、眷恋,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了。 巨大的恐慌感天塌地陷般袭来,吴曲一秒钟都不敢耽误,马上就逃离了秦家老宅。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成为这个家的主人。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当儿子不再承认他时,他依旧是那个从下城区来的,一无所有的乞丐。 “我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秦青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吴曲脚步骤停。 秦青摁灭了警报器,继续说道:“你从秦家偷走的一切,我要全部拿回来!拿不回来,我就把它们毁掉!你不是最害怕回到下城区吗?” 秦青冷笑一声,缓缓宣告:“我会把你送回去的!你等着吧!” 吴曲回头看去,对上的却是儿子黑漆漆的一双眼。 如果是以前,他不相信秦青能做到这一点。可是现在,与楚南溟结婚之后,秦青可以轻松地兑现任何诺言。把自己赶尽杀绝,对楚南溟那种层次的人来说太容易了! 一抹极森冷的杀意从吴曲的眼底闪过。他收回目光,狼狈地离开了。 “各位,不好意思,让你们看了一场笑话。”秦青坐回原位,一边给楚南溟发信息解释情况,一边无奈地道歉。 “哪里哪里,是我们打扰了!秦先生我们这就走。”奢侈品寄卖行的人连忙弯腰鞠躬,陪上笑脸。 “你们的客户群体跟吴曲多多少少会有来往吧?”秦青漫不经心地问。 “应该会有来往,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领头的负责人上前回话。 “那你们回去之后记得告诫你们的客户,让他们少跟吴曲来往。我和吴曲已经没有关系了。” 秦青扯了楚南溟的大旗,在外面颇有几分面子,做事也比以前容易很多。所以他要防止吴曲利用与自己的关系,从别人那里骗钱。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秦先生您休息,我们先走了。”负责人连连鞠躬,带着一群员工飞快离开。 他知道秦青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人无非就是想利用寄卖行宽广的消息渠道和人脉关系,把吴曲逼出上流社会。 没了身份托底,在外面又欠下几亿巨债,说实话,秦青真不用对吴曲做什么,那人自己就能走上绝路。 “啧啧啧!娶了这么好的老婆,养了这么好的儿子,你们说吴曲图什么?好好的荣华富贵他不享,他偏要搞得家破人亡!” 上车之后,负责人摇头叹息。 “贪心没个限度就容易把自己作死。”一名员工讽刺道。 秦青站在窗边,看着寄卖行的车渐渐开远。 996担忧地说道:“秦青,你今天戳到吴曲的死穴了。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他想杀你!” “我故意的。”秦青平静地说道。 “什么?”996瞪圆眼睛。 “我是故意的。母亲没逼他,处处对他好,他都要杀了母亲。我这么挡他的路,他肯定会杀了我。我找人全天候地跟踪他,一旦他有所行动,我就能拿到他谋杀我的证据。我一定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996听懵了,急促地说道:“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一个弄不好,你也会像你妈妈那样,莫名其妙被谋杀!” “没关系,我有全服最强帮手。” 秦青摇摇头,给楚南溟发去一条短信:【伟大的智慧之神啊,您的信徒在星空之下召唤您的降临!】 第204章 8迷情香20 秦青坐在车里与中介打电话。 中介那边开价很高,而秦青有些负担不起。 “五百万太多了,能不能再少点。他们未必能把我要的东西带回来,这么多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什么?这是最低价?那最高价是多少?” “这么多!以前好像不是这个价吧!” “云军长昏迷也能影响你们的价格?” “哦哦,原来是这样。行吧,那你发布任务吧。” 挂断电话之后,秦青给中介转了一笔钱,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叹气。 “云惊寒昏迷之后,他的军团大部分都撤回中心城了,外面的驻军很少。那些探险队在野外遇到危险很难得到附近驻军的支援,死亡率很高。” 秦青抬起头,看着996,无奈地说道:“死亡率的飙升,导致探险队的收费也跟着飙升。楚南溟和云惊寒那样的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太容易了。” “而你连接管一家公司都很费劲。”996翻着白眼吐槽。 秦青:“……” “把西装和领带给我脱了!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到头来还要讽刺我!”秦青扑过去抓996。 996满车子乱窜,笑嘻嘻地喊:“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略略略……” 闹腾了大半天,秦青的心情总算好多了。他点燃引擎准备去调香实验室看看。 996跳上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把自己绑好,吩咐道:“给我点根烟。” 秦青取出两根烟,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另一根塞进996嘴里,用打火机点燃。 “放摇滚。” 996按了按液晶显示屏,车子里立刻响起电吉他的嘶鸣和摇滚明星的怒吼。 “我是一只疯狂的野兽,地狱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烧!我咆哮,地动山摇……”996挥舞两只前爪,做出弹奏贝斯的样子,嘴里嗷呜嗷呜一通乱叫。 秦青也跟着摇头晃脑,左扭右摆,喊到喉咙破音。 “你在做什么?”楚南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车里。 “咳咳咳……”秦青嗓子一噎,被吓得疯狂咳嗽,然后摘掉嘴里的香烟,转动脑袋四下张望。 “楚南溟?你在哪儿?你是人是鬼?” “我在这儿。”楚南溟平静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又染着一点笑意。 秦青的智脑投射出一块光屏,光屏中是穿着白大褂的楚南溟。行驶中的汽车无需秦青的操控便找了个停车位,自动在路边停稳,以免秦青因为走神而出了车祸。 这些安全程序都是楚南溟事先设置好的。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的视频电话?”秦青懵了。 “我没给你打视频电话。”楚南溟接过研究员递来的一份实验报告,垂眸看了看。 “是我不小心碰到智脑,给你打了电话?”秦青挠挠头。 “你也没给我打电话。”楚南溟拿起笔,在实验报告上飞快写下批语。 看得出来,他很忙。 “智脑故障了?”秦青曲起指关节,弹了弹智脑。 996叼着烟,努力往车门的角落里缩,免得楚南溟看见自己。 “别躲了。”楚南溟锐利的目光忽然扫向它,语气淡淡:“我知道你产生了变异,智商与人类不相上下。我不会把你抓起来做解剖,最多抽你几管血,做一个脑部扫描。” 996:“……我谢谢您嘞!” 楚南溟看向秦青,补充道:“当然,前提是得到你这个主人的同意。” 996立刻把香烟丢出车窗,扑进秦青怀里,正准备说几句讨好的话,秦青已坚定开口:“我拒绝!” 他伸出手,抱紧了996瑟瑟发抖的身体。 楚南溟竟然没有强逼,甚至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一句“我知道”就完了?没有以势压人,胁迫就范? 秦青懵了。 996感动地抱紧了秦青的手腕:“主人,你对我太好了!小六生生世世都会守护你的,主人!” “老六,你太吵了!”秦青悄悄捂住胖猫喵呜直叫的嘴,面容依旧紧绷着。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老六。”他盯着楚南溟毫不妥协地说道。 他以为自己这样拒绝,虽不至于激怒楚南溟,却也一定会惹得对方很不高兴。 但他想错了。 楚南溟微微一愣,眸光有些闪烁,继而柔和了面庞,确认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会对我毫无保留?” 秦青“……哈?” “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对他毫无保留了?”秦青在心里问996,脑子有些乱。他们聊的是这个话题吗? 996:“……你只是说了一句在这种场合下最能攻陷人心的话。秦青,我早说了,你应该改名叫情圣!” 不等秦青想明白,楚南溟已愉悦地勾起唇角。 “我知道了,我不会伤害你的猫。智脑没有故障,它只是检测到你的心率骤然升高,濒临危险数值,所以自动连接了我的智脑。我这边能实时监测你的情况,以便展开救援。” 楚南溟仔细看了看秦青,语气温和:“你没事就好,我继续工作了。” 早在开放这条权限时他就知道,秦青那边发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自己都会被打扰。 但他并没有觉得厌烦或后悔。 关掉光屏之前,他夸赞道:“你唱得很好。” 秦青下意识地回道:“谢谢。” “以后不要再唱了。” 光屏消失的一瞬间,秦青看见了楚南溟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戏谑。 “他刚才在跟我开玩笑?”秦青呆愣了很久才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996点点头。 “楚南溟也会开玩笑?”秦青还是觉得很魔幻。 “跟别人不会,跟你会。”996用爪子拍拍秦青的大腿,催促道:“别磨叽了,赶紧开车。” 秦青像是没听见这句话,趴在方向盘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扶着额头低笑起来。 他终于确定,楚南溟对自己是不同的。楚南溟会在意自己的安全,会安慰自己的心伤,还会跟自己开玩笑。他那么温柔体贴,完完全全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这段婚姻未必就是一场交易。如果勇敢一点,迈出去;如果费心一点,好好经营,结局未必就是一片惨淡。 秦青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呵呵傻笑两声,这才重新点燃引擎。 “去把你刚才丢的烟头捡回来!”他吩咐道。 996呆了呆,这才跳出车窗,把自己丢的烟头杵灭,叼回车子里,扔进车载垃圾桶。 “跟着我,你要做一只有素质的小猫咪,知道吗?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楚南溟,让他把你切片。”秦青用吓唬小孩的口气说道。 “你老公稀罕你,你就嘚瑟!”996一下子就戳破了秦青的小心思。 “你也觉得他喜欢我?哈哈哈哈……”秦青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笑,眼角眉梢全是飞扬的神采。 【老公,我要听摇滚咯!我心率过快不是心脏病发作,你放心吧。】打开音响之前,他给楚南溟发了一条短信。 【类似情况发生后,智脑会自动纠错。下一次你再听摇滚它就不会报警了。】楚南溟马上回复。 【好高级呀!不愧是你发明的智能系统!】秦青拍了一句马屁,眼睛里带着闪亮的笑意。 他开小差的时候,汽车又一次进入自动驾驶模式。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楚南溟真是做得滴水不漏。 【我可以给你提一个小建议吗?】楚南溟礼貌地询问。 【你提!】秦青用力盯着智脑。 【开车的时候听摇滚,你可以不摇头吗?】 秦青:“……” 996趴在他臂弯里偷看聊天内容,嘟囔道:“这是什么鬼建议?哪有听摇滚不摇头的!” 【为什么?你接受不了摇滚乐?你不喜欢我疯疯癫癫的样子?】秦青满脑袋黑线。 楚南溟果然是个老干部,生活作风太刻板了! 【你头发太长,摇晃起来会挡住视线。我怕你出车祸。】 楚南溟的回复完全在秦青的意料之外。他并非接受不了太过刺激的音乐,也不是不喜欢伴侣放荡不羁的样子,只是因为担心而已。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丈夫,他远比真正的伴侣更为细心体贴。 秦青已经预见到,当这场婚姻结束的时候,自己不可能带着一颗完整的心离开。与楚南溟结婚注定是一场劫难。 【好,我以后开车一定会注意的。】秦青故作淡然地回复了一句,实则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唉,我该怎么办啊老六!以后离婚的时候,我肯定会抱着楚南溟的腿嚎啕大哭。”秦青拍了拍方向盘,苦笑道。 “你可以不离婚。”996不以为意地说道。 “离不离婚,不是我说了算的。”秦青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 --- 车子驶入了调香实验室的地下停车场。 秦青正准备下车,手机却响了,号码非常陌生。 “喂,这里是秦青,请问你是?”秦青接通了电话。 “秦先生你好,我们这边是奢侈品寄卖行。你的父亲吴先生准备卖房,作为产权人之一,你能不能回来签个字?”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礼貌的声音。 “卖房?”秦青眉头拧紧,追问道,“卖哪套房?” “卖二环内的这套别墅。” “什么?卖我家老宅?”秦青音量拔高,脸也跟着变成了铁青色。 吴曲那个老东西不过是个外人,还涉嫌谋杀了母亲!他凭什么卖掉秦家人住了一百多年的大宅子?鸠占鹊巢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等着,我马上回去!”秦青立刻坐进车里,风驰电掣地赶往老宅。 一路上他都在压制怒火,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坐在客厅里的吴曲,就有些绷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卖掉我家老宅?你一个入赘的女婿,你又不姓秦,你他妈算老几?”他指着吴曲的鼻子厉声喝骂,完全没给这人留面子。 在房屋各处勘察拍照的工作人员纷纷看过来,目光很微妙。 吴曲结结实实愣住了。秦青从小就跟他很亲近,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何曾这样与他说过话? 别人看不起吴曲,骂吴曲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秦青总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父亲。 哪怕是爷爷这样说,秦青也从不跟着附和,反倒是提高音量,握紧拳头,勇敢捍卫父亲的尊严。正是因为他抗拒别人这样说,秦家那些人在吴曲面前才会慢慢变得客气起来。 吴曲打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儿子竟会对自己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秦婉怡死后,秦青疏远了吴曲。那时候吴曲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看着儿子满脸的鄙夷和愤怒,用这般厌恶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吴曲竟心如刀绞。 他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个孩子的态度,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不在乎! “秦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吴曲嗓音沙哑,脸色发白。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秦青立刻反问,俊美的脸庞扯出一抹鄙夷至极的冷笑。 吴曲心口绞痛,半晌说不出话。他习惯了儿子的乖顺,所以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儿子的厌恶和憎恨。 “说的好听一点,你是秦家女婿,说得难听一点,你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乞丐!主人家刚死,你一个乞丐反了天,就想卖掉主人家的东西?谁他妈给你的脸?” 秦青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对父亲口出恶言。但他已经压抑地太久,需要宣泄! 得知母亲是被谋杀的,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在退让,甚至连怎么复仇都没有头绪。 如果语言可以杀人就好了!秦青这样想道。 奢侈品寄卖行的人全都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大家看向吴曲的目光里再无一丝尊敬,全都是嘲讽。 吴曲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侮辱性的谩骂和轻鄙的态度。 他呼吸粗重,看着秦青的目光由不敢置信、心痛难忍,慢慢变成了凶神恶煞。 秦青比他更为凶狠,冷笑道:“我也是这套别墅的产权人,没我签字,你别想卖掉它!” 吴曲看着儿子六亲不认的脸,神情竟开始恍惚。他养废了这个孩子,也让这个孩子对自己产生了最为深厚的感情。 秦青谁的话都不听,只听父亲的。 吴曲以为自己要卖掉老宅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把秦青叫回来,签个字就行了。从小到大,秦青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一个要求! 他的乖儿子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吴曲捂住越来越绞痛的心脏,极力回忆,心慌和恐惧源源不断地袭来。 “你为什么要卖掉老宅?”秦青逼问道。 “我做生意失败了,需要周转。”吴曲嗓音沙哑地说道。 “你一个下城区来的半文盲,除了一张好脸什么都没有,你做什么生意?你该不会被人诈骗了吧!”秦青点了点智脑,宣告道:“我要查一查!” 吴曲头皮一紧,顿时便慌乱起来。 “秦青,你别生气,我不卖别墅了。我真的是做生意失败,亏了一笔钱。你看,这是公司的财务报表,我没骗你。” 吴曲连忙拿出一沓资料。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用来糊弄秦青的,但他没想到这东西真能派上用场。 当秦青不再对自己言听计从时,吴曲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寸步难行。这种感觉就好像没了秦婉怡,他在外人眼里实则什么都不是。 秦青走到对面沙发落座,飞快联系了几个调查人员。 之前楚南溟就把这些人介绍给他了,后来发生种子库被烧的事,他就忘了这茬。现在,他一个信息发过去,那些人马上就在网络中展开调查,不出几分钟就把各种证据传了过来。 秦青看着那些资料,脸色越来越黑,指尖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吴曲,你真做得出!”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秦青投出一块巨大光屏,上面有吴曲在股市里的资金流向和交易记录。 “你想搞垮秦氏,让我破产!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搞破产了,你他妈就跑回来,要卖秦家的房子填补你的亏空!吴曲,你知道‘无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秦青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他走到吴曲面前,抓住对方的手,讥讽道:“来,我教你!无耻的无要这么写!”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吴曲还是有廉耻心的。他用力甩开儿子的手,面皮涨得通红。 “不会写啊?没关系,来,我给你一个东西。”秦青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怼到吴曲面前。 “来,你照照镜子!你发现没有,你脸上全都写满了‘无耻’这两个字!” 镜子里是吴曲狼狈万分的脸。 他一眼都不敢看,狠狠推了儿子一把。 秦青倒退两步,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举起手,把镜子摔碎在地上。 哐当一声巨响镇住了所有人,也包括吴曲。 “你给老子滚出这里!再不滚,老子让楚南溟的警卫队来收拾你!”秦青指着门口,语气狠戾:“我给你五秒钟!五、四……” 他开始倒数,智脑一下一下闪着红光,那是摁响了警报器的缘故。 周围全都是看热闹的人,眼睛里全都是轻蔑和鄙夷。 儿子的脸上除了憎恶,什么都没有。那些温情、孺慕、眷恋,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了。 巨大的恐慌感天塌地陷般袭来,吴曲一秒钟都不敢耽误,马上就逃离了秦家老宅。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成为这个家的主人。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当儿子不再承认他时,他依旧是那个从下城区来的,一无所有的乞丐。 “我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秦青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吴曲脚步骤停。 秦青摁灭了警报器,继续说道:“你从秦家偷走的一切,我要全部拿回来!拿不回来,我就把它们毁掉!你不是最害怕回到下城区吗?” 秦青冷笑一声,缓缓宣告:“我会把你送回去的!你等着吧!” 吴曲回头看去,对上的却是儿子黑漆漆的一双眼。 如果是以前,他不相信秦青能做到这一点。可是现在,与楚南溟结婚之后,秦青可以轻松地兑现任何诺言。把自己赶尽杀绝,对楚南溟那种层次的人来说太容易了! 一抹极森冷的杀意从吴曲的眼底闪过。他收回目光,狼狈地离开了。 “各位,不好意思,让你们看了一场笑话。”秦青坐回原位,一边给楚南溟发信息解释情况,一边无奈地道歉。 “哪里哪里,是我们打扰了!秦先生我们这就走。”奢侈品寄卖行的人连忙弯腰鞠躬,陪上笑脸。 “你们的客户群体跟吴曲多多少少会有来往吧?”秦青漫不经心地问。 “应该会有来往,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领头的负责人上前回话。 “那你们回去之后记得告诫你们的客户,让他们少跟吴曲来往。我和吴曲已经没有关系了。” 秦青扯了楚南溟的大旗,在外面颇有几分面子,做事也比以前容易很多。所以他要防止吴曲利用与自己的关系,从别人那里骗钱。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秦先生您休息,我们先走了。”负责人连连鞠躬,带着一群员工飞快离开。 他知道秦青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人无非就是想利用寄卖行宽广的消息渠道和人脉关系,把吴曲逼出上流社会。 没了身份托底,在外面又欠下几亿巨债,说实话,秦青真不用对吴曲做什么,那人自己就能走上绝路。 “啧啧啧!娶了这么好的老婆,养了这么好的儿子,你们说吴曲图什么?好好的荣华富贵他不享,他偏要搞得家破人亡!” 上车之后,负责人摇头叹息。 “贪心没个限度就容易把自己作死。”一名员工讽刺道。 秦青站在窗边,看着寄卖行的车渐渐开远。 996担忧地说道:“秦青,你今天戳到吴曲的死穴了。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他想杀你!” “我故意的。”秦青平静地说道。 “什么?”996瞪圆眼睛。 “我是故意的。母亲没逼他,处处对他好,他都要杀了母亲。我这么挡他的路,他肯定会杀了我。我找人全天候地跟踪他,一旦他有所行动,我就能拿到他谋杀我的证据。我一定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996听懵了,急促地说道:“你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一个弄不好,你也会像你妈妈那样,莫名其妙被谋杀!” “没关系,我有全服最强帮手。” 秦青摇摇头,给楚南溟发去一条短信:【伟大的智慧之神啊,您的信徒在星空之下召唤您的降临!】 第205章 8迷情香21 秦青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头顶的水晶灯,瞳孔中是一片浓黑的雾气。 许多回忆的碎片依稀在脑海中闪过。 父亲牵着年幼的他,一起去坐摩天轮。 犯了错误被母亲斥责时,父亲冲过来把他护在怀里,笑着说儿子还小,长大就懂事了。 上课的时候忽然觉得很烦,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父亲就能匆匆赶来,带他去旅行。 从小到大,秦青都是同龄人羡慕的对象。人人都说他有一个好父亲,对他处处宠溺,疼爱异常。 回忆戛然而止,秦青捂住眼,苦涩至极地低语:“溺子如杀子啊……” 996坐在一旁,用尾巴轻拍秦青的手腕,安慰道:“脸皮都撕破了,你就别想了。” 秦青放下手,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你说他真的会杀我吗?” 996笃定道:“当然会啊!我预见的未来里,你都落魄成那样了,他们还想让你死。你现在这么风光,又放下狠话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不杀你才怪!” 秦青点点头,心里一阵绞痛。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脑。 楚南溟还没回信息,他那边应该正在忙。 短信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普通级别,发送过去直接进入信箱,等待楚南溟有空的时候查看。另一种是紧急级别,一旦发送过去,楚南溟就会听见警示音。 如果楚南溟不曾调整智脑权限,秦青竟然不知道还有第二种模式。以前他发给楚南溟的信息都是第一种,不管急不急,都得等楚南溟忙完了再说。 虽然得到了这样的特权,秦青却没有滥用。他依旧发的是普通模式。 “走吧,去调香实验室看看。”秦青站起身,疲惫地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抱起996时,他感叹道:“不管多崩溃,该干活的时候就得干活。” “那你好好干活,争取早点让公司扭亏为盈。”996鼓励道。 “我会的。”秦青坚定地点头。 “盈利之后,你要给我买很多罐罐。”996舔舔嘴巴,一脸馋样。 秦青:“……合着我是给你打工的?你自己走,当什么大爷!” 他把996放下,用脚尖轻轻踹了踹胖猫的屁股。 996往前扑了一下,回过头就想挠秦青。秦青一溜烟朝停车场跑去,大声喊道:“你快点,我上了车就发动引擎,不等你了!” 996飞快追上去,扑到秦青背上,用爪子一下一下拍打秦青的脑袋。 一人一宠闹腾着闹腾着就上了车,到了调香实验室。 实验室分为很多操作间,每一个操作间都用透明玻璃隔起来。 最大的一个操作间里,吴彩衣和研发部的人正忙碌着。秦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胖乎乎的猫,沿着走廊往最里面走,目光隔着玻璃与吴彩衣对视了一下。 吴彩衣正在接电话,是吴曲打来的。 “彩衣,我心脏有些疼,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吴彩衣收回审视秦青的目光,冷漠地说道:“我很忙,你去找吴瑜。” “我刚刚给吴瑜打电话了,他说他也很忙。因为那个末位淘汰制,他在研究所里压力很大,他不敢请假。彩衣啊,爸爸很难受。” 吴曲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虚弱。 吴彩衣却勾着唇角冷笑起来,“你给秦青打电话吧。他不会不管你。” 吴曲沉默了,呼吸声有些粗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被自己亲手养废的孩子,竟是最孝顺的。 吴彩衣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你和秦青怎么了?” 粗重的呼吸声变成了痛苦沙哑的低语:“秦青说,他知道他妈妈是怎么死的了。他要报复我!” “哦?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爸,秦阿姨到底是怎么死的?”吴彩衣放下手里的试管,脸上露出一抹极致阴冷的微笑。 吴曲突然卡壳了。本能的,他认为这件事最好瞒着女儿,毕竟女儿是被秦婉怡亲手养大的。 “爸,你怎么不说话了?”吴彩衣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彩衣,你好好研发新产品,别的不用管。爸爸会帮你的。秦家的一切最后都是你的。”吴曲的语气极为笃定,就好像已经预见到了未来。 “你要做什么?”吴彩衣隐约有所察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紧绷。 “楚教授随便给秦青一个配方,他的产品就能赢过你。你想要的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吴曲嗓音沙哑地说道。 不知怎的,吴彩衣想到了楚南溟的那些话。 玫瑰结出的种子,长成之后是玫瑰。杂草洒下的种子,发芽之后依旧是杂草。 不甘和恨意像火焰一般在心里燃烧。吴彩衣走进储物间,隐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 吴曲还在说话,语气渐渐变得毒辣:“他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彩衣,国际调香大会召开之前,爸爸会杀了秦青。他永远都赢不了你。秦婉怡把你教得很好,你现在一举一动都很像她,你将来也会成为她那样的人。爸爸真的很欣慰。” 不知怎的,吴曲的嗓音竟有些哽咽。 吴彩衣仿佛洞察了什么,平静地询问:“李茹伤得很重,你为什么不去医院照顾她?你不是经常说,她是你最爱的女人吗?” 吴曲沉默不语。 吴彩衣慢慢说道:“我最近很想念秦阿姨,想得发疯。你是不是也一样?我看见你每天都黑着眼圈。你经常在梦里梦见秦阿姨吧?” 电话另一头传来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 吴彩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爸爸,你对我很好。你爱我胜过任何人。你让吴瑜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而我却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想让我变成秦婉怡那样的人,清高、冷傲、能力超群。” 吴彩衣低声笑了笑,给出致命一击:“爸爸,你爱的是我,还是我身上秦婉怡的影子?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你是不是亲手杀死了你真正爱的人?” 对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手机掉在了地上。 吴彩衣知道,自己又猜对了。她闭上眼睛,残忍地笑了。 “永失所爱”难道是吴家人的宿命?自己如此,吴曲如此,李茹也如此。 只是捡起一个手机而已,吴曲的声音却带着急喘的虚弱:“彩衣,爸爸会帮你的。秦青阻碍不了你。” 给出这个承诺之后,电话就仓促地挂断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吴彩衣坐在漆黑一片的储物间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眶却渐渐红了。面对这样的家人,这样的宿命,她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一名同事在外面担忧地询问。 吴彩衣立刻走出去,笑着说没事。 秦青在各个工作间走动,认真观摩调香的每一个步骤,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个清楚明白,记在笔记本里。 有人在看他笑话;有人觉得他态度很好,值得肯定;还有人压根不想搭理他。 吴彩衣想到了吴曲刚才说过的话。一场谋杀或许已在进行当中。 她拿出手机,飞快编辑了一条示警短信。然而,当她准备把短信发出去的时候,一团黑色的火焰从心底深处蔓延到冰冷的眼瞳里。 她心里盛开着一座玫瑰园,但在现实中,她只是一株杂草。 凭什么出身可以决定一切,而不是后天的努力?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吴彩衣把那些示警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 秦青觉得背后很冷,回头一看,却见吴彩衣正在摇晃一个盛着淡蓝液体的圆底烧瓶。 “奇怪,是冷气开得太足了吗?” 秦青呢喃一句,这才继续看别人调香。 就在这时,智脑滴滴滴地响了,是护士长打来的电话。对方让秦青马上过去一趟,云军长要注射一种新药,需要先做皮试,看看有没有过敏反应。 “我现在有点忙,你们自己做皮试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我在场?”秦青觉得很奇怪。 “您不需要亲自验一验药品成分吗?上次的营养液您验了很多次,我们还以为您对这个很在意。” 这只是护士长随便找的理由罢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有些骇人。 做皮试的时间太长,超过了十五分钟,没有人敢在云军长的病房里待那么久。 秦青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匆匆说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到。” 护士长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云易行慢慢翻看着新药品的说明书,装作不经意地问:“秦青不会受到那些光线的影响?” “是的。”护士长点点头。 “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 “你们没问楚南溟?” “不敢问啊!这可是楚教授的研究机密。” “除了秦青,没人能在病房里待满十五分钟?”云易行皱眉。 护士长摇头:“刚开始能待十几分钟,后来缩短到五分钟,再后来三分钟都够呛!我有一个同事,昨晚刚进去,才走了两步就晕倒了,拉去急救,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医生说是心脏病发作,猝死的!” 护士长脸色发白,浑身颤抖,怕得要命。 云易行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个猝死的护士早已被她买通,昨晚准备给云惊寒下毒。结果护士刚推开门走进病房,人就死了,整个过程极为快速,非常诡异。 收到消息之后,云易行整晚都没睡着,无论做什么都有种恐惧如影随形的感觉。 她总觉得护士的死不是意外。那台机器仿佛能感知到人类散发出来的杀意。它在选择性地杀人!之前它就想杀了自己,后来又杀死了试图下毒的护士! 不,不是机器在杀人,是云惊寒通过那台机器在杀人! “那台机器很危险!你们为什么不拆掉?”云易行质问道。 “楚教授不点头,谁敢拆?”护士长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云易行的嘴。 云易行脸色铁青地坐了半晌,装出难过的样子,叹息道:“那我以后想去见见我哥都不行了?” “倒也不是。秦先生来的时候你可以去看云军长,不会有事的。”护士长连忙安慰。 “只能这样了。”云易行眸光闪烁,无奈一笑,站起身说道:“新药的说明书我看完了,我觉得没问题,你们给我哥哥用上吧。只要能让他早点醒过来,任何治疗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那您在知情书上签个字吧。”护士长安慰道:“云军长一定能醒过来。那台机器的射线对人的大脑有非常强烈的刺激作用,效果很显著。您也进去感受过,您应该了解。” 云易行苦笑道:“就是太强烈了,所以我才不放心。不过算了,既然是楚教授的研究项目,我也没有权力叫停,就这样吧。” 辞别护士长,云易行顺着走廊进入电梯。电梯门合拢之后,她微微含笑的脸庞一瞬间凝结成冰。 找杀手潜入病房对云惊寒下毒,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只要那台机器还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杀手就会暴毙。一个活死人而已,为什么依旧如此强大? 云易行默默看着电梯门里映照出的自己。 这另外一个云易行,眼睛里只有不甘和怨恨,像一条从冰冷冻土里爬出的毒蛇,蓄积了整个冬日的毒液! “只能利用你了,秦先生。”对着门里的自己,云易行低声呢喃,语气中充满歉意。 --- “嘶!我是不是感冒了?”正在开车的秦青忽然缩了缩肩膀,身体里涌出一股恶寒。 “智脑显示,你的体温很正常。”996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秦青的手腕。 “真的没发烧吗?我总觉得冷。老六,把空调调小一点。” “年纪轻轻的,身体那么虚!”996一边吐槽一边调节温度。 一个多小时后,秦青赶到医院,仔细看完新药品的说明书,查验成分,确定无毒无副作用,这才允许护士长给云惊寒注射。 “行了,这里我盯着,有过敏反应我告诉你。”秦青握住云惊寒的手。 “好的好的,谢谢您秦先生。如果过敏了,这个小鼓包周围会发红。”护士长解释一句,这才推开门飞快走出去。 门合拢之后,外面传来护士长奔跑的声音,鞋子拍打地面,哒哒哒地响,仿佛被鬼追了一样。 秦青侧耳听了一会儿,摇头道:“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给我点根烟。”996伸出爪子做了个夹烟的动作。 “你个老六!云惊寒的病房里禁止抽烟!”秦青狠狠拍了一下胖猫的脑袋。 996跳下床头柜,躲进床底。 只要一进入这个病房,它都是尽量往最隐蔽的地方藏身。它总觉得睡着了的云惊寒远比清醒着的楚南溟更可怕。 “我今天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秦青把五指插入云惊寒的指缝。 自从上次在病房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之后,他就发现,这个动作会让自己特别安心。 那台机器亮着柔和而又温暖的橘红光芒。 “我和吴曲撕破脸了。他很快会来杀我。” 橘红光芒骤然变成了刺目的红光,血雾一般笼罩下来。 躲在床底的996吓得毛都炸了,连忙冲上前,抱住了秦青的脚踝。 “这个气氛真应景。”秦青没心没肺地赞叹。 红光闪了闪,慢慢变回橘光,然后又变成柔和的蓝光。 秦青略有些起伏的心情也在此刻变得十分平静。 “只要他来杀我,我就能拿到证据。”秦青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其实我很怕。万一我没防住,可能命就没了。你给我一点力量吧。” 他把云惊寒的手举起来,轻轻碰触自己额头。这个自创的祈福仪式真的能为他带来力量和勇气。 那台机器仿佛产生了故障,忽而亮蓝光,忽而闪红光,偶尔又会射出几道绿光。所幸每种光的变换频率都很慢,对大脑并没有什么刺激。 “这个气氛适合蹦迪。”秦青抬头看了看,低声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接通之后,信号另一头的人说他是探险队的队长,想问问秦青什么是香料。 秦青:“……你们连香料都不认识?” “味道很香的花,我们肯定认识,但是也有一些香料根本看不出是香料,比如龙涎香。不是内行人根本不知道动物的粪便也能当香料用。所以我的建议是您这边最好派一个懂行的人跟我们一起去,收获肯定更大。” 这个道理秦青也懂,但他能派谁去呢?他现在只是个光杆司令。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电话挂断了,秦青把云惊寒的手摊开,平放在床沿,然后把自己的脸埋进去,将无奈又疲惫的一口气吐在云惊寒的掌心。 气流拂过,又热又痒,像捧住了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那些闪闪烁烁的蓝光、红光、绿光,都在此刻变成了粉色的光,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莫名的甜味。 996探出脑袋,偷偷摸摸往外看,内心的恐惧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原来粉光才是最好的光! 秦青侧过脑袋,把白皙柔嫩的脸颊贴在云惊寒的掌心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云惊寒面无表情地从实验室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如丧考妣的研究员。 “怎么全都死了!问题出在哪里?” “我们已经把分子结构调整得很完美了!” “难道是基因链出了问题?” “听说奥卡病的传染范围又扩大了,我们必须加快超级噬菌体的研究速度。那可是死亡率高达100的甲类传染病。” 大家都很着急,却不敢催促走在最前面的楚教授。大约他们也知道,再给楚教授一些时间,研究一定会获得突破。楚教授已经不止一次拯救人类于灭绝之际。 楚南溟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冷肃的气息,脚步异常沉重。 就在这时,他打开智脑,看见了那条召唤信息。 冰冷坚硬的脸庞不知不觉就融化了,被妻子需要的感觉竟然可以冲淡一切负面情绪。 楚南溟停住脚步,马上回复:【你在哪儿?】 见导师嘴角上扬,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研究员们不禁暗松了一口气。 【我在云惊寒这里。】 刚淡下去的负面情绪就在此刻卷土重来,变得更为汹涌。楚南溟眼中浮出一团阴影,冷冽而又浓郁。 【我马上到。】 他放下工作,赶往医院。 --- 秦青没想到楚南溟到得这么快。 对方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些粉红色的光芒就消失了,变成一片绿光。 楚南溟坐在沙发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淡淡开口:“过来。” 秦青没敢反抗,马上就走过去,乖乖坐下,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 996跳上茶几,笑嘻嘻地说道:“网络上有一句话用来形容你很合适。” “什么话?”秦青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在心里默默询问。 “你眼睛里全都是清澈的愚蠢。” 秦青:“……” 996跳下茶几,钻进床底。楚南溟也是它惹不起的人。 楚南溟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妻子的后脖颈,深邃眼眸瞥向那台机器,不知为何竟极为低沉地笑了一声。 秦青更紧张了,眨着眼睛问道:“你笑什么?” “你召唤我做什么?”楚南溟不答反问。 秦青这才想起那条短信的事,马上把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 楚南溟半晌没说话,周身散发出冷气,捏着秦青后脖颈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掌控欲强得无法掩饰。 如果不抓牢一点,这个人不知哪一天就会消失。 “吴瑜是研究员,主攻药剂学,你知道他们那种人有多少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你杀死吗?”楚南溟头一次用带着怒气的嗓音说话,英俊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凝结不化的寒冰。 秦青吓得直哆嗦,连忙抱住楚南溟的一只胳膊。 “老公,你要保护我呀!”这个时候不喊老公,什么时候喊? 那些浓绿的光急促地闪了闪,像遭遇了电流紊乱。 楚南溟脸上的寒霜却顷刻间化开了。 他轻轻揉捏着妻子脆弱的后颈,许诺道:“别怕,老公会帮你。” 为什么非要强调“老公”这个称呼,他也没想清楚。他只是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 “你每天跑来看云惊寒,跟他说这些事,他能帮到你吗?”鬼使神差地,楚南溟问出了这句话。 惊恐万状的秦青没听清楚,疑惑地看向楚南溟。 就在这时,卡福打来电话,恭恭敬敬地说道:“秦先生,探险队那边把他们的路线图上交给军团了,我刚刚看见。您需要香料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们军团发现了很多新物种,详细资料已经发给您了,您去邮箱里查看吧。如果有符合您要求的东西,请您列一个清单,我们马上送到您府上。” 血月军团开拓了这颗星球上最广袤的土地,他们发现的新物种肯定是最多最全的。 秦青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挂断电话之后脸颊因为惊喜变得红扑扑的。 他眨着闪亮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楚南溟:“……” 那台急促闪着绿光的机器忽然暗下屏幕,然后便亮起了纯正的紫光。光束直直地打在楚南溟冷傲的脸上。 楚南溟明明很平静,却仿佛涨紫了脸色,显出几分滑稽。 996:“……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觉得这幅场景好好笑,嘻嘻嘻!” 第206章 8迷情香22 楚南溟英俊的脸笼罩在一片紫光里,神色十分莫测。 他看向那台机器,薄唇微勾,仿佛在笑,眸子里却闪烁着冷意。 “秦青,你知道吗。”楚南溟握住妻子的手,指腹在对方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来回摩挲。 “哈?”秦青脸颊有些烧红。 他总觉得别人的握手跟楚南溟的握手不一样。明明是这么冷清高傲的一个人,肢体语言却这么撩,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所有军团发现的新物种都会上缴给我的研究所,由我进行深入研究。血月军团有的东西,我有。血月军团没有的东西,我也有。你需要香料,应该来找我。” 楚南溟垂眸看着被自己捧在掌心的手。 这只手很修长,很纤细,隐藏在雪白皮肤下的几根血管透着淡淡的青色,像冰层下蔓延的花枝,美得诱人。 他抬眸,看向手的主人,素来清冷的眼瞳里蕴藏着两团幽暗的火。 秦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注意力却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 “你们研究所有很多新物种?” “是的。所有军团和探险队发现的新物种,最后都会送到我的研究所。稍后我把详细资料给你。”楚南溟握紧这只手,嘴角勾出一抹略带挑衅意味的微笑。 那些紫光果然在慢慢变深,几近墨色。 浓郁的紫光在显示屏上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异度空间里仿佛存在着什么极其可怕的怪兽,正试图从那个黑洞里挣脱,侵入现实。 楚南溟的笑意丝毫未曾减少,反而更为冷傲。 握在掌心里的手被他焐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像花朵又像凝乳,甜而不腻。 楚南溟的心情更为愉悦,伸出手扣住秦青的后脖颈,轻柔地捏了捏。 秦青正垂头看智脑,忽然说道:“不对啊。血月军团已经把蓝月军团打掉,又吞并了其他军团。现在整个星球只有血月军团一家独大。血月军团成立了自己的研究所,不再给你送试验品了。” 揉捏脖颈的动作忽然停顿,楚南溟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高深莫测。紫色的漩涡还在转动,散发出幽幽的光,照射着这张几近凝固的脸。 996:“……虽然我还是看不懂,但我觉得更好笑了,哈哈哈哈!” “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楚南溟低声问道。 “是智脑给我推送的。刚才智脑忽然震了一下,屏幕自动跳出这个消息。”秦青抬起手腕,让楚南溟看,问道:“是真的吗?” 这颗星球上最大的两个势力是云惊寒的血月军团和楚南溟的研究所。过去,这两大势力频繁合作,关系非常融洽,但是现在,双方却隐隐有了对立的趋势。 为什么? 秦青担忧地皱眉。对于普通人来说,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楚南溟看了看那条莫名其妙蹦出页面的新闻,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看向那台发着紫光的机器,又看了看沉睡中的云惊寒,颇为兴味地笑了笑。 这个活死人已经强大到可以用意念影响现实了。他不再需要那台机器。 真有意思。 “我会找卡福确认的。别担心,就算血月军团不再给我提供新物种,我也有自己的警卫队。他们也会源源不断地为我送来生物样本。” 楚南溟捏着秦青后脖颈的手慢慢上移,轻轻地为秦青梳理了一下微卷的发丝。 他嘴角含笑,眼瞳里却燃烧着两团漆黑冰冷的火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云惊寒的挑衅激怒了。 秦青后脊背有些发凉,总觉得现在的楚南溟眼神十分可怕。 但是为了公司,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血月军团送来的新物种我可以收吗?” 996从床底下探出一颗脑袋,夸赞道:“秦青,你真勇!你竟敢问你丈夫可不可以收奸夫送来的东西!” 秦青呵呵干笑,小心脏扑通乱跳。 楚南溟略微抬眸,用一种晦暗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妻子。 秦青眨眨湿润清亮的桃花眼,然后扯开嘴角露出讨好的笑容。 他仿佛生来就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可以软化别人的心。他被楚南溟捧着的那只手微微蜷起,细细的指尖轻轻刮了刮楚南溟的掌心,触发一片酥麻痒意。 楚南溟猛然收紧五指,用力握住这只不安分的手。 “可以。”他勾着唇角,用略微发沉的嗓音说道。 他以为自己的控制欲和独占欲很强。然而在某些时候,为了满足秦青的需求,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忽略另一只野兽的入侵。 秦青得寸进尺地问:“你研究所里的新物种也可以送我一些吗?” 不寒碜不寒碜!为了拯救家族和公司,跪在路边讨饭都不寒碜!秦青在心里反复念叨,脸上的笑容十分谄媚。 楚南溟笑出了声,指腹揉过秦青明媚的眼。他的妻子很擅长胡说八道,也很擅长坑蒙拐骗。 “可以。”楚南溟嗓音低沉地答应下来。 “谢谢你楚南溟!”秦青眼睛亮了,用力抱了楚南溟一下,语气里充满感激。 楚南溟正想回抱,秦青却站起身,走到病床边,弯腰抱了抱躺在床上的云惊寒。 “谢谢你云惊寒。你的军团给了我很大帮助。别睡了,快点醒过来吧,很多人都在想念你。”他轻轻抚了抚男人的鬓角,叹息声里带着满满的心疼。 996用爪子刨了刨秦青的鞋尖,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躺在床上这个是你的奸夫,坐在沙发那头的是你的丈夫?” 秦青:“……我他妈真忘了!” 丈夫是假的,情人也是假的,所以他总会忘了自己的立场。 他僵硬地回过头,朝楚南溟看去。楚南溟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他是为了无爱的婚姻才跟自己在一起的。 墨紫色的深邃漩涡消失了,变成一片暧昧黏腻的粉光。 楚南溟英俊的脸被粉光照得极有神采,眼瞳里却一片幽暗。 他站起身,淡淡开口:“走吧,回去谈一谈你父亲的事。” “哦哦,好。”事关自己的生死,秦青马上点头答应。 临走时他硬着头皮帮云惊寒理了理被角,用打湿的棉签沾了沾云惊寒的薄唇。即使不曾回头,他也知道楚南溟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多锐利,因为他一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了吗?”楚南溟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冰冷。 这才是秦青最熟悉的楚南溟——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好了好了。”秦青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最后看了云惊寒一眼。 楚南溟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 秦青乖乖走过去,把自己的后脖颈塞进这只手里。 楚南溟低声笑了笑,整个人重新散发出温度,手掌缓慢下移,搂住了妻子的腰。 门自动合拢之前,那些粉光变成了惨然的绿光,照在皮肤上隐隐有些刺痛。 云惊寒的意识已经强大到可以对楚南溟的身体造成伤害。再这样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突破极限,从沉眠中苏醒过来。 楚南溟对云惊寒苏醒与否没有期待。这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试验品罢了。经由那些绿光感知到云惊寒的愤怒和挫败,他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秦青像只小鸡仔,被楚南溟搂在臂弯下,缩头缩脑地出了医院,坐进车里。 996一路尾随,不敢靠得太近。眼看车门关上了,它才一个弹跳,从窗户跃进去,落在秦青膝盖上。 “踺子后手翻转体180度接前直空翻540度,落地完美,10分!”它得意洋洋地晃着尾巴。 秦青捂住胖猫的嘴,“别吵,楚南溟好像在生气!” 996立马安静下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默默观察楚南溟的表情,含糊地说道:“他没在生气啊!”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在生气!”秦青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远离楚南溟。 楚南溟拉过他一只手,指腹摩挲着白皙手背上浮起的一根微热的血管,徐徐说道:“你知道一个药剂师怎么杀人吗?” “怎么杀人?”秦青手背酥麻,头皮也跟着发麻。 “我也精通药剂学。如果我准备杀了你,当我用手指抚摸你手背的时候,毒素就已经由皮肤渗入你的血管,它可以在一个月之后让你猝死。” 秦青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楚南溟收拢五指,握紧这只手,力道非常大,带着不容人挣脱的强势。此刻的他仿佛一条缠绕而来的巨蟒,散发出令人难以承受的庞大压力。 “又或者,我会送给你一束花。当你嗅闻花朵时,噬肉菌会钻入你的鼻孔,在你身体里繁殖,将你蛀空。任何药品都对这种超级细菌没有作用。你将忍受长达数月的,凌迟般的痛苦。”楚南溟继续讲述,语气平静得像一片湖水。 但秦青能够感知到,这片湖水是冻结的,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秦青正在学习调香,每天接触最多的东西无非就是香料和花朵。如果吴曲真的用这种方式对他下手,他真的防不住! 楚南溟察觉到了掌心里的手在颤抖,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继续说道:“某些无毒的化学试剂经过结合就能变成剧毒。我会把这些化学试剂摆放在你周围,当你接触它们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倒下了,而我却能置身事外。毒素是你自己合成的,与任何人无关。” 秦青再也不敢往远处躲了。他扑到楚南溟身上,死死搂住楚南溟一只胳膊:“老公,你救救孩子吧!” 坐在秦青怀里的996受不了挤压,只得跳到扶手盒上,提醒道:“这是一个病句。你应该说:老公,你救救你的老婆吧!” “老六你闭嘴!” “不寒碜,不寒碜,为了保命我不寒碜!”在心里反反复复念叨这句话,秦青把一声老公喊得千回百转。 “老公,我害怕!”他把苍白的脸颊贴在楚南溟胳膊上,眼睛里闪烁着惊慌失措的光。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上述那些手段,他根本防不住! 楚南溟伸展手臂,把妻子抱入怀中,手掌握住妻子圆润的肩轻轻摩挲。 “我刚才说的那几种手法并不算高明,最普通的药剂师都能做到。所以,对于吴瑜来说,杀死你是很容易的。” 秦青连忙抱住楚南溟的腰,脑袋往他怀里钻。 楚南溟揉了揉妻子细软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996把这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脊背止不住地发凉。 “喵了个咪的,又遇上一个变态!” 嘀咕声小得可怜,根本不敢让楚南溟听见。 “或许,当你嗅闻精油时,你会中毒。当你调合香水时,你会中毒。吃饭,喝水,睡觉,甚至呼吸时,你都有可能中毒。”楚南溟淡淡说道。 “老公,我怎么办呀?”秦青彻底慌神了,揪住楚南溟的衣袖眼巴巴地问。 早知道他就不刺激吴曲了!妈的,不怕杀手心狠手辣,就怕杀手太有文化!面对这么多无色无味,无孔不入的毒/药,他简直没活路了! 楚南溟没有立刻安抚怀里瑟瑟发抖的人。 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细软的发丝,低声说道:“我们的契约必须再加一项条款。” 上一次加新条款的时候,楚南溟问了一句好不好。然而这一次,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用上了“必须”二字。 秦青能怎么办呢?为了保命,他只能含泪点头:“加加加,你要加什么就加什么。” 楚南溟冰冷而又平静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以后,当你需要做出事关你生命安全的重大决定时,必须先跟我商量,并获得我的同意。” “哈?就这?” 秦青有些懵。他还以为楚南溟会趁机提出很苛刻的条款,比如每天陪床三次,怀孕了必须生下来等等。 感知到秦青的想法,996:“……你想什么美事呢?霸总文学看多了吧?” 秦青挠了挠涨红的脸颊,讷讷点头。 由惊慌恐惧到满心感动,前后也不过几秒钟而已。似乎待在楚南溟身边,什么风风雨雨都会被阻挡在外。 “你是在关心我吗?”他嗓音沙哑地问。 “你是我的伴侣。”楚南溟揉捏着秦青滚烫的耳朵,语气很淡漠,但他说出口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淡漠。 因为你是我的伴侣,所以关心你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意念或许是出于责任感,并非源自于爱,但秦青已经很满足了。 “好,我会遵守这项条款,以后不会再胡搞了。” 离开母亲的羽翼之后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 “幸好我跟你结婚了。”秦青抱紧楚南溟,由衷发出这样的感叹。 楚南溟更为愉悦地笑了,内心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填满,散发出令人舒适的热度。 他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脑袋,这才给出解决方案:“好了,我带你回实验室打一针解毒剂。” 秦青连忙抬头,急切地问道:“什么毒都可以解吗?” “是的。” “真有这种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严格来说,那不是药物,是纳米机器人的聚合体。” “什么?机器人?药剂是机器人?”秦青满脸懵逼。 “比分子还小的纳米机器人被注入你的身体之后会顺着血管四处游走。它们的功能类似于白细胞,却比白细胞更强大。一旦发现病变的细胞,细菌,病毒,毒素,它们就会聚拢过去,把这些东西分解。一段时间之后,它们能量耗尽就会变成汗水或尿液,从你体内自动排出。”楚南溟解释道。 秦青听呆了。 “你的意思是,这种药剂可以治疗所有病,包括癌症?”他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神奇的机器人。 “是的。”楚南溟点头。 “注射了这种药,一辈子都不会生病,也不会中毒?” “是的。”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别人说起过?” “因为制作纳米机器人的方法还不成熟,一年只能生产一毫克。目前我手里总共只有三毫克。” “三毫克?”秦青没有办法想象这个计量单位到底有多小。 “你打算给我注射多少?” “我准备全部注射给你。”楚南溟淡淡说道。 秦青呆呆地坐着,嘴巴张了张,好半晌说不出话。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三毫克药剂大概比整个中心城还值钱! 可是楚南溟却打算把它们全都给自己,没有一丝犹豫。这段婚姻真的只是临时的契约关系吗?上哪儿再去找比楚南溟更好的伴侣? 秦青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觉得每一句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苍白。 “对,全部射给你,把你射满!”996忽然嬉笑着接了一句。 感激万分的秦青:“……” “老六,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干脆捐了吧!” 酝酿好的气氛全都没了,秦青只能叹出一口气,认真说道:“这么珍贵的药打给我纯属浪费。咱们想别的办法吧。” “防范的办法有很多种。”楚南溟垂眸看着怀中的青年,摇头道:“但我只会选择万无一失的那一种。” 想象了一下秦青中毒身亡的场景,心里就会涌出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个结局,似乎是他不能承受的。 “你要知道,药剂发明出来就是给人治病的。再珍贵的药剂,也贵不过你的命。”说完这句话,楚南溟捏着秦青的后脖颈,把人揉进怀里。 秦青在心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救命啊老六!跟楚南溟结婚一定是我做过的最错的决定!以后离婚了,我肯定会哭死!” 996点头附和:“对,哭得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晚上的雨还大!” “什么依萍,什么找爸?” “这个你不用知道,反正你会跑进大雨里狂哭,嘻嘻嘻。”996甩着尾巴跳上了副驾驶座。 秦青把脑袋扎进楚南溟怀中,闷闷地说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楚南溟低声笑了笑,安慰道:“你已经有我了。” 可我未必留得住你。这句话秦青没敢说出口,只是默默抱紧了自己的临时伴侣。 两人来到实验室,注射那种药剂。 “你的智脑和这些纳米机器人是绑定的,它们在你身体里发现病变细胞或毒素,智脑会收到警示信息。”楚南溟把针管扎进秦青的胳膊,安慰道:“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找出毒物。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有你在,我肯定放心。”秦青把头撇到一边,不敢看针管。 楚南溟看着他胆怯的模样,颇觉有趣地笑了笑。与秦青在一起,他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会开心,会烦闷,也会恐惧。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 “秦青,打了这一针,你现在身价飙升啊!除了楚南溟和云惊寒,你肯定是全城最富的人。”996调侃道。 针管抽了出去,秦青疼得龇牙,心里却十分嘚瑟。 --- 有了万能药剂的加持,秦青开始浪了。 别人递给他的不明化学试剂,他上手就闻。别人给他买的饮料,他张口就喝。在食堂吃饭,他中途离开,回来之后把桌上的饭菜继续吃完,一点儿也没防着。 吴彩衣把他大大咧咧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完全不曾开口提醒。 玫瑰与杂草的比喻已经变成了她的心魔。 玫瑰周围如果长满杂草就会被夺走养分,最终枯萎。玫瑰虽然娇艳,却很脆弱。这一点,楚南溟大概没有想过吧? 吴彩衣摇摇头,收回了放在秦青身上的视线。 两人的工作室分列在走廊两侧,正好相对。透过玻璃墙,每一次抬头,两人都能看见彼此。 秦青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刚开始的几天,他还在辨认各种化学试剂,最近这几天已经开始调香了。 他没有找专人辅导自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别的调香师工作,不懂就问。 他很懂得掌握分寸,不会待着一个人薅羊毛,而是每一个人都会问几个问题,观摩一会儿,始终保持着边界感。大家虽然对他不认可,却也不会拒绝。 在短短半个月之内,秦青就入了门。 他尝试着调配了一款绿调香水,那扑面而来的,带着浓浓雨水气味的青草香,引发了整个实验室的轰动。 绿调香水无疑是最难调配的香水之一,涩味与甜味一旦失去平衡就会变得厚重而又庸俗。 但秦青这个初学者却使二者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创造出了一款清新脱俗的作品。他的天赋非常可怕。 发誓要全力支持吴彩衣的那些调香师现在一个个都倒戈了。只要秦青有需要,他们就会出现在秦青的工作室里,积极地提供帮助。 说来说去,这个行业最看重的还是能力。 秦青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吴彩衣的心情越来越阴郁。回到家,面对吴曲的时候,她甚至想要问对方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这天,秦青忽然摔碎了一个试管。 玻璃碎裂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朝他看去,却见他手腕上的智脑正飞快闪烁红光,发出急促的警报音。 第208章 8迷情香24 进度条走到了100,毒素已经完全排除,难受的感觉消失了,但身体依旧虚弱。 “吴曲,抓住,了,吗?”秦青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会儿,气息有些喘。 “抓住了。我带你回去。”楚南溟伸出手,往秦青腿弯下面探。 秦青连忙推了他一把,着急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抱你。” “我拒绝公主抱!我是个男人,腿断了都能自己走!”秦青极力往后缩,拉了拉浴袍下摆,脸颊有些发红:“再说了,我里面什么都没穿,你把我抱起来,我就走光了!你想让我当街遛鸟啊!” 楚南溟愣了愣,视线凝在妻子雪白纤细的一双小腿上,眸光变得暗沉。 一副雪白胴/体浮现在脑海中,膝盖,肘弯,脚踝等处都透着一层莹润的粉,像可口的果冻。 脱衣服的时候,楚南溟没有多想,心里只有担忧。现在危机解除了,看见妻子湿漉漉的漂亮脸蛋,以及盛在性感锁骨里的几滴汗珠,他竟觉得口干舌燥。 喉结滚了滚,嗓音已变得沙哑,楚南溟搂住秦青的腰,“我扶你。” 秦青松了一口气,这才顺着楚南溟的力道站起来,慢慢朝外面走去。 996连忙追上两人。 “我们不去警察局录口供吗?”发现车子朝研究所的方向开去,秦青奇怪地问。 “先去研究所。”楚南溟始终握着妻子的手腕,感受着血管的轻微脉动。他喜欢这种安静而又亲密的接触。 “去研究所干嘛?”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怀里的胖猫。 “去给你做个身体检查,测一测你体内纳米机器人的活跃度,保留一些实验数据。” 秦青:“……所以,我其实是你的试验品?” “是的。”楚南溟点点头,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波动。 直言不讳是他一贯的交流方式。 秦青的心情一瞬间荡到谷底。那些强烈的悸动,隐隐约约的奢望,以及眷恋依赖,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果然如此”的苦涩。 那么珍贵的药剂,自然是要验证有效性的。自己这只小白鼠不就正好送上门来了嘛。 楚南溟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废物。你配得上他吗,秦青? 秦青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那赶紧的吧,让司机开快点。”秦青呵呵笑着,声音非常爽朗。 “开快点。”楚南溟果然下达了命令。 秦青:“……” 996拍拍他手腕,说道:“剑谱最终页,无爱即是神。秦青,如果你不是恋爱脑,你早就得道成仙了。听哥一句话,不要沉溺在这些情情爱爱里。男人女人都是工具,利用一下就好了,别当真。” “老六,你真渣。”秦青在心里苦笑。 难过的感觉比中毒的时候还要强烈。总是告诫自己不要有奢望,不要有奢望,最后却还是忘记了。 “渣男的快乐你不懂。”996眯了眯眼,舔了舔嘴巴,像是在回忆什么黄色废料。 “你这么渣,也没看见你泡到小母猫啊。隔壁邻居的小母猫看见你就跑。” “呵呵呵,你不懂了吧。我喜欢的是小公猫。看见漂亮的小公猫,我冲上去就把它摁住!” “人家要是不乐意,你也摁住?” “它要是不乐意,我摁住了亲一口,转身就跑。” “渣,真渣!” 与996斗了几句嘴之后,秦青低落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两人回到实验室,做了一系列体检。 秦青端着一杯热水,半躺在沙发上捋猫。对面的实验室里,楚南溟与一群研究员站在一起,专注地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实验数据。 这些数据应该很珍贵,否则楚南溟不会一边看一边飞快做记录,眉头始终皱着。 以前那些试验品大概不愿意喝毒药,所以这群科研狂人好像一直没有机会测试纳米机器人的解毒性能。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听见秦青打哈欠的声音,楚南溟才抬起头,吩咐道:“你累了就先回去睡觉吧。我还有几页实验报告要看。” 工作狂依旧是他最顽固的属性。 “好。”秦青马上站起身。 “我送你回去。”楚南溟放下纸笔。 “不用不用,你的别墅就在一公里之外,开车几分钟就到。司机送我就行了,你忙吧。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很安全。”秦青抬起手腕,点了点智脑:“我已经联系司机了,他在外面等我。” 不等楚南溟反应过来,秦青已经抱着胖猫离开了。 楚南溟走出实验室,目送秦青的背影,心里萦绕着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依旧完完全全掌控着妻子的一切,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 “你送我去秦家老宅。”上车之后,秦青对司机说道。 司机没有多问,沉默地开着车。 一个多小时之后,秦青已经坐在母亲的卧室里。 夜色很深,很浓,红蓝两个月亮都消失了,没有星光和微风,只有凝固的寒冷空气。不知不觉,夏日已经过去,秋天来了。 秦青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把热烘烘的胖猫塞进怀中,坐在阳台上出神地看着夜色。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我渣故我在,谁能乱我心?恋爱不用脑,快活又逍遥……”996嘴里叼着一根烟,神神道道地念着。 “你念的什么?”秦青好笑地问。 “《渣男心经》,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想跟我学吗?”996一边呵呵笑一边吐出几个圆圆的烟圈。 秦青:“……你自己留着吧。” 一人一宠正插科打诨,楼下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秦青马上站起来,警觉地往下看。 大门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吴彩衣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等着安保系统识别自己的脸。她仰起头,看向秦青,嘴角裂开,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你怎么回来了?”秦青拢紧身上的毛毯。 996把嘴里的香烟吐出去。 吴彩衣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正在燃烧的烟蒂。 “你的猫会抽烟?”她的声音有些尖细,在浓浓夜色中显得非常诡异。 “警察没把你关起来?”秦青只在意这个问题。 “我没有犯罪,警察当然不会抓我。”吴彩衣怂怂肩膀,笑着说道:“不仅我回来了,吴瑜也回来了。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他已经在路上了。你不知道吧,吴曲为了保住吴瑜,承担了所有罪名。” 秦青半晌无言,面容变得阴沉可怕。 吴彩衣却笑得更为愉悦,扬声说道:“秦青,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和吴瑜都是吴曲的孩子,我们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秦青死死盯着吴彩衣。 “你啊,真是一个废物。”吴彩衣推开门,走进客厅,来到二楼。 秦青回头看去。 卧室门被吴彩衣推开,她慢慢走了进来。 996瞪大眼睛,发出凶狠的咆哮。 “秦青你别怕,这个女人要是敢伤害你,我一定杀了她!” 秦青默默拍了拍胖猫的脑袋,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 “秦青,你连报仇都不会。面对杀母仇人,你怎么可以放过他们呢?现在没有死刑了,只是坐牢而已,算什么惩罚!你要以牙还牙啊!”吴彩衣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把梳子。 她嗅了嗅那把梳子,闭着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 “我好怀念秦阿姨的味道。”她呢喃自语了一句,脸上带着病态的微笑。 秦青心里发憷,忍不住后退几步。吴彩衣到底在搞什么鬼! “吴瑜做事一向很谨慎。那种杀人手法是他教给吴曲的,但他不会留下证据。你以为用法律的手段就能帮秦阿姨报仇吗?你太天真了。法律是有很多漏洞的。” 吴彩衣深深嗅闻那把梳子,低声说道:“秦阿姨,你看看你儿子,他真是没用。不过你别难过,你还有衣衣啊。衣衣很能干的,衣衣帮你报仇。” 秦青:“……你疯了吗吴彩衣?” 996:“这个女人铁定疯了!” 吴彩衣睁开眼,忽然说道:“吴瑜快到了。” “什么?”秦青转头朝夜色中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996却道:“的确快到了。” 过了一两分钟,外面果然传来引擎声。吴彩衣打过改变基因的药剂,她的听力似乎非常敏锐。 “我要回去了。”秦青马上朝门口走去。 他现在孤身一人,万一吴家兄妹俩想把他干掉,他就完蛋了。他承认他很废,打不过两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你不想看看我是怎么帮秦阿姨报仇的吗?”吴彩衣笑着问道。 “什么?”秦青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外面渐趋平缓的引擎声忽然变成了加速的轰鸣。那辆穿行在夜色中的豪车像离弦的箭,越过秦家大宅,冲向道路深处,一头撞在了观景区的一座巨大石雕上。 石雕断成两截,狠狠砸在车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车顶凹陷下去,挤压着驾驶室里的人。 原本外形奢华的豪车,此刻变成了一团被揉皱的纸。 秦青脸色惨白,满脸惊骇。 吴彩衣慢慢走到阳台,看着在轰隆隆的巨响中炸成一团火球的汽车,低低地笑了。 “好盛大的烟火啊!秦阿姨你喜欢吗?”她温柔低语,仿佛流动的空气中漂浮着自己看不见的情人。 秦青猛然回神,像只受了惊的猫,弹跳着退开几大步。 “吴彩衣你疯了!”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匆匆跑下楼。 996吓得喵呜直叫:“他喵的,你身边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变态!你是不是有吸引变态体质?” 秦青气喘吁吁地跑到出事地点,神色十分复杂地看着那些烈焰。 小区物业已经赶到,正拿着灭火器狂喷。 车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团人形火球在扭曲的车厢里挣扎,却始终无法逃离那个地狱。 活生生被烧死是什么感觉? 秦青没有办法想象。他跑到路边,对着绿化带,哇啦啦吐了一地。 吴彩衣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默默递上一瓶水。 秦青差点吓得瘫倒,连忙推开这瓶水,跑到更远的地方。 “你怕什么?你不是注射了解毒剂吗?”吴彩衣笑着说道。 秦青干呕几声,嗓音微颤:“是你做的吗?你杀了吴瑜?” 吴彩衣拧开瓶盖慢慢喝水,漆黑眼瞳里映照着两团炽烈火光,眸色却十分冰冷。她没有回答秦青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于是秦青什么都明白了。 吴彩衣是条疯狗!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杀! “你别怕,我干掉她很容易的。”996连忙安慰。 秦青抱紧996,僵硬地站在原地。 吴彩衣也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火光。 十分钟后,消防车来了,火势很快被扑灭。那辆惨不忍睹的车被挖掘机刨出来,消防员撬开车门,抬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平放在空地上。 尸体徐徐冒着黑烟,已经面目全非。 秦青撇开头,不敢多看。 “家属在不在?在的话过来一下!”一名消防员大声喊话。 秦青站在原地不动。他不会给吴瑜收尸,更不会承认这段血缘关系。 吴彩衣慢慢走过去,面容苍白,眼里含泪,哽咽着与消防员沟通。她的演技真的很好。 “你看看人家的复仇。”996啧啧感叹,“吴彩衣对你妈妈绝逼是真爱!” “为了报仇把自己也毁了,你觉得值得吗?我妈要是知道我变成了这样,她会从地府里爬出来,狠狠甩我几巴掌。”秦青嗓音沙哑地说道。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一直都很清楚。 996是野兽,更能理解吴彩衣的行为模式,但它并没有嘲笑秦青的理智和克制。 尸体被法医带走了。 秦青跟去了警察局,一方面是为自己的案子录口供,一方面是想打探吴瑜死亡的真相。他对警察说吴瑜有可能是被吴彩衣谋杀的。 但警察却找不到半点可以指控吴彩衣的证据。 行车记录仪显示,吴瑜在正常地开车,然后猛地加速朝前冲去,脸上的表情非常扭曲,带着恐惧和愤怒,像是看见了鬼怪,又像是看见了仇人。 车子没被动手脚,刹车、油门、自动驾驶系统,一切都很正常。 “车里的东西都烧成灰了,这桩案子可能会成为悬案。目前的证据显示,吴瑜是自己撞死的。”一名警察这样对秦青说道。 秦青愣愣地点头,走出警察局之后半天回不过神。 吴彩衣到底是怎么下的手?也是用毒/药吗?吴瑜最后那个表情很奇怪,他看见了什么? “是致幻剂?”秦青站在吴彩衣的车边,看着这个女人越走越近。 一天之内两度进入警察局,而且都被控诉谋杀罪,但吴彩衣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丝毫不显疲态。 “你把致幻剂做成香水,放在吴瑜车里了?”秦青进一步询问。对于调香师来说,这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吴彩衣甩着车钥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秦青知道自己猜对了。 “吴瑜最后那个表情,是在幻觉中看见了我妈?他忽然加速是想撞死我妈?”秦青挡在车门前,继续询问。 吴彩衣推开他,低声说道:“是啊,所以他该死!”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青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不会感谢你,我妈妈更不会。她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种人。”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穿了吴彩衣的心脏。她忍着剧痛,用颤抖的声音对着秦青的背影大喊:“我是哪种人,你说清楚!” “内心丑恶的人。”秦青渐渐走远了。 “衣衣,调香师的内心也要散发出香气才行啊。”这句话忽然从记忆深处传来,像丝线一般穿透脑髓,扎根在颅骨中。 吴彩衣头疼欲裂。 内心散发香气? 吴彩衣艰难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捂着剧痛不已的脑袋,极为惨淡地笑了。她的心,大概已经腐烂了吧。 虽然报了仇,但秦青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他不想回楚南溟那里,于是又来到了中心医院。 天已经亮了,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森感。 “……事情就是这样。你说吴彩衣到底是不是杀死我妈的帮凶?”秦青握着云惊寒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你也觉得不是?那我要不要对付她?” “什么,她会来对付我?哼,我会怕她吗!” 秦青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吓白了脸。 996躲在床下吐槽:“你不怕她,你抖什么?” “我那是冷的!”秦青绕到床的另一边,弯腰脱鞋:“不行了,太冷了,我上床躺一会儿。兄弟,你给我让个位置。” 橘红光芒笼罩着病房,散发出微微暖意。 秦青刚把一只脚搭上床沿,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卡福走进来,身后跟着护士长。 “秦先生,好巧啊,你也在。”卡福呵呵一笑,声音洪亮如钟。 秦青一只脚站着,一只脚叉开,保持着小狗撒尿的姿势。他脸颊微微一红,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飞快坐回去。 卡福仿佛没看见他奇怪的举动,对护士长说道:“你是来打针的?” “不,我是来给云军长按摩的。”护士长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虽然楚教授说云军长就算不做任何治疗,身体机能也不会衰退。但该做的事,医院还是要做的,不然他们怎么向血月军团收取巨额医疗费? “我来按吧。我手劲儿比你大。”卡福脱掉手套,笑着说道。 “您会吗?”护士长有些迟疑。 “我专门学过,你站在一边指导一下吧。” 护士长没再拒绝,递给卡福一张消毒纸巾,让他擦手,自己则打开了精油瓶子。 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的香味,秦青眸光闪烁了一下。 眼看卡福扒了云惊寒的衣服,护士长要把精油倒在云惊寒身上,秦青猛然站起来,大声喊道:“慢着!” 护士长僵住了,表情有些惊恐。 “这瓶精油气味不对,跟上次用的不一样!你们验过了吗?”秦青快步走过去,夺过瓶子。 那台机器亮起红光,笼罩了整个病房。 “我们验过了!秦先生您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再验一次。”护士长早就习惯了秦青的咋咋呼呼,打开门说道:“走,我带您去。” 秦青从床底下捞出胖猫,跟着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又转回来,扯过被子盖住云惊寒赤/裸的身体。 卡福愣了一愣,然后便欣慰地笑了。 “军长,秦青真的很在乎您呢。您不想醒过来看看他吗?他是中心城最漂亮的人,您一定会喜欢的。” 红光闪了闪,慢慢变成了粉光。 卡福追上两人,说道:“精油是医院开的,要验也不能在医院验,必须交给第三方。正好我们血月军团组建了一个研究所,我们去军团吧。” 护士长不敢拒绝,只能同意。 秦青自然不会有意见。 上车之后,秦青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要组建一个研究所?是因为跟楚南溟有矛盾吗?” 卡福是个坦率的人,笑着说道:“不,我们跟楚教授没有矛盾。真实的理由可能有些荒诞,不知道您信不信。有一天我来医院探望军长,站在病床边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个念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马上着手办理这件事,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于是血月军团就有了自己的研究所。” 秦青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拍拍脑门做出的决定。” “真任性!”996小声吐槽。 --- 一行人把精油送去了研究所。血月军团势力庞大,财力雄厚,招揽到的科学家也都是各个领域最顶尖的那批人。 医院验不出异常,研究所却很快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这些精油是无毒的,但在特定情况下能转化为剧毒。”一名研究员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特定情况?”卡福上前一步,脸上露出骇人的杀气。 秦青抱紧996,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不是军团的人,总觉得听见这些秘闻不太合适。 “精油被皮肤吸收后不能照射日光,一旦照了日光就会变成毒素,腐蚀掉内脏。目前我们还没发现解药,致死率是100!” “军长的病房没有窗户,照不到日光。”卡福提出一个疑点。 “不,你错了。楚教授送来的那台机器就能发出日光。” “你的意思是,谋杀军长的人可能是楚教授?”卡福一根筋的大脑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研究员:“……我可没这么说。” 秦青抱着996悄悄后退,吓得脸色发白。 “作为楚南溟的伴侣,这些话是我能听的吗?”他在心里颤巍巍地问。 “自古奸情出人命啊!”996煞有介事地感叹一句。 第209章 8迷情香25 楚南溟在实验室待了一整晚,直到次日早上才回到家。 “秦青呢?”跨入玄关之后,他习惯性地问。 米菲弯腰鞠躬,接过楚南溟递来的风衣,回复道:“秦先生昨天晚上没回来。” 正准备换鞋的楚南溟动作停顿,然后直起腰。他马上点开智脑,看了看邮箱,然而里面除了几封未读的公函,并没有秦青留下的信息。 那条“夜不归宿必要汇报”的新条款,好像被秦青遗忘了。 楚南溟眸光闪了闪,立刻调出监控。 跟他预想的一样,秦青果然待在云惊寒的病房里。一群士兵进进出出,不断向坐在沙发上的卡福汇报着什么。秦青抱着那只胖猫缩在病床边,死死抓着云惊寒的手。 他脸色发白,神色恐慌,仿佛受了惊吓。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寻求卡福的保护,反而更愿意待在云惊寒那个活死人身边。 楚南溟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英俊的脸庞却冷得像一块寒冰。 米菲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立刻垂下头去。 楚教授生气了…… “我出去一趟,两小时后回来。”楚南溟从米菲手里拿回风衣,转身离开。 这句话非常熟悉,以前也发生过。米菲连忙应诺,小跑着追上去,想要目送楚教授离开。 “早餐重新做。秦青身体不舒服,需要滋补,你看看有没有好的食疗方子。” 这句话也很熟悉,惹得米菲苦笑不已,“好的楚教授。” 然而不等她话音落地,楚南溟的专车已经驶远了。他很急切,只因他的伴侣一夜未归。 这段婚姻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作为基础吗? 米菲看着道路尽头,神色有些怔愣。 --- 秦青也在发愣。 回到中心医院之后,卡福就展开了地毯式的排查。每一个接触过精油的人都被他找了出来,分开审问。就连制造精油的厂家,运送精油的货运公司,摆放精油的仓储公司,也在盘查的范围内。 什么叫做掘地尺?秦青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秦青握紧云惊寒的手,心脏一阵砰砰乱跳。因为他知道,查完了这些人,卡福还会去查楚南溟。甚至于自己也在嫌疑人的名单里。 看着坐在对面,表情非常骇人的卡福,秦青只能在心里苦笑。 如果不用云惊寒当幌子去骗婚楚南溟就好了。上层社会的波云诡谲,哪里是他这个小小的纨绔能沾染的?暗地里的致命漩涡连云惊寒这样的人物都能吞噬,更遑论一只蝼蚁? 秦青越想越懊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不敢开口说自己要走,一是因为卡福肯定不允许,二是因为他想知道这次能不能查出幕后黑手。 如今看来,蓝月军团肯定是帮谁背了黑锅。 秦青非常不安,穿的衣服又很单薄,于是悄悄脱了鞋子,爬上病床,钻进云惊寒的被窝。 仗着卡福没有透视眼,看不见被窝里的情形,他拉过云惊寒的手,五指插入对方指缝。 安心的感觉立刻袭来,男人灼热的体温驱走了内心的寒意。秦青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悄悄把自己的一条腿也搁在了云惊寒身上。 病房里的那台机器原本一直亮着红光,此时却忽然闪了闪,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粉光。 卡福杀气腾腾的黑脸被粉光映照,呼吸微滞,然后就奇迹般地柔和下来。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咳了咳,安抚道:“秦先生,麻烦您在医院里多待一阵儿,等我查出凶手再走。” “秦青除了点头同意,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卡福推开门走出去,脚步有些急促。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再待下去,他就有些多余了。 秦青早已经撑不下去了,等卡福一走就把脑袋埋进云惊寒的颈窝,双手抱住云惊寒的一条胳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粉色的光慢慢变成了橘红的光,温暖怡人,宛若春日。 迷迷糊糊中,秦青挣扎着睁开眼,嘟囔道:“老六,老六,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996从床底下探出一颗脑袋。 “我就是忘记了才问你啊。你帮我想想。”秦青的意识已经游离。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抚摸他的头发,拍打他的脊背,哄他睡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被热乎乎的羊水包裹,除了静谧和温暖,什么烦恼都不会有。 秦青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 “你自己都忘了,我怎么记得啊?”996催促道:“别想了,快睡吧!” 秦青含糊应了一声,秒之内就陷入了安眠。 楚南溟赶到病房时,看见的便是四肢都扒拉在云惊寒身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妻子。 卡福搓着手,呵呵笑着,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楚教授的老婆睡在了他家军长身边,这个算是抓奸现场吧? 卡福偷偷摸摸去瞄楚南溟的表情,心中有些悚然。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楚南溟是个温文尔雅的学者,性格虽然冷傲,却没有什么危险性。但现在,他的看法改变了。 楚教授的表情着实恐怖! 楚南溟没有叫醒秦青,只是沉默不语地站在病床边。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想来,秦青应该通宵没睡,这个时候非常需要充足的休息。 但在理智之外,楚南溟却没有办法控制内心的巨浪翻涌。面容的平静,无法掩盖漆黑眼眸里的阴郁。 这种心情是愤怒,焦躁,亦或恐惧?楚南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有一股冰冷的黑色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刺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楚教授,我有话想问您,要不我们出去说吧?”卡福压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身处烈焰之中的楚南溟这才回过神来,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带着彻骨的寒意。 礼貌的笑容僵在卡福脸上,未曾说完的话也被瞬间门遗忘。恍惚中,卡福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在战火中淬炼了半辈子,卡福却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才能快速把话说完:“这台机器的插头拔不掉,给病房断电,它还能照常运行。有人利用这台机器来谋杀云军长,您能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楚南溟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卡福咽了咽唾沫,递上一个文件夹,改口道:“您先看看案件调查报告吧,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话落,他略一颔首,大步离开病房。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门,卡福在楚南溟身上看见了军长的影子。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长看上去是个正常人,实则是一头凶兽。凶兽一旦被惹怒,会无差别的攻击所有活物。 门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响。 楚南溟手里拿着文件夹,却没有翻看。 他依旧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沉睡中的妻子。 昨日还无比苍白的脸,此刻被云惊寒的体温煨着,浮出一层极为艳丽的薄红。茫然与恐惧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宁静和恬淡。 直到此时楚南溟才发现,自己竟从未见过秦青睡着时的模样,也从未被他这么亲昵地拥抱着,安然地睡上一整晚。 但分房睡是早已写在契约里的条款。纵使他现在极度不适,异常焦躁,甚至怒意冲天,又能如何呢? 眼眸里的黑雾越来越浓,蓄积成一团化不开的阴霾。楚南溟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妻子睡得微红的眼角。 那台机器忽然熄灭了橘红的光芒,屏幕上显出一片漆黑。 楚南溟回头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他知道,那一片漆黑实则也是一种光。黑色的光表明云惊寒的怒气值也在飙涨,正如他一样,已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这是我的妻子。”楚南溟低不可闻地说着,指腹缓缓揉过秦青的眼尾,脸颊和嘴唇。 “我可以触碰他,你可以吗?” 在这样的挑衅之下,黑色的光芒慢慢吞噬着病房里的一切光源。墙壁散发的微白光芒,别的机器散发的蓝色的光,以及门缝里透入的走廊外的灯光,都在一点一点变暗。 原本纯白的病房此刻变成了灰黑色的,宛若鬼蜮一般阴森可怖。 气温在不断下降,楚南溟呼出的气流变成了淡淡的白雾。 但测量身体数值的仪器却显示,云惊寒的体温在升高。因为秦青躺在他怀中,所以他需要释放出更多热量,以隔绝外部的冰寒。 楚南溟的指尖轻轻揉开了妻子的薄唇,几粒雪白的牙齿露出来,非常可爱。他低下头,含住了这双娇嫩的唇,舌尖舔过那些光滑可爱的牙齿。 为防吵醒秦青,他没敢持续地吻下去,虽然内心的渴望在不断叫嚣。 “我可以吻他,你可以吗?”楚南溟直起腰,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 黑色光芒加快了吞噬的速度,周围的一切都在退去色彩,莫名的威压像阴云一般笼罩在病房上空。 躲在床底下的996抖得像筛糠一样,胖乎乎的身体蜷成一团,两只前爪死死抱住脑袋。 救命啊喵!这里有大怪兽出没!一头站在床边,只能看见两条腿,一头根本看不见,好像无处不在。 “难道我被主神扔进了无限恐怖世界?”996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浑身的毛都炸了。 楚南溟轻轻地抬起秦青环抱着云惊寒的手臂,又抬起秦青夹着云惊寒身体的双腿,慢慢调整着对方的睡姿,使之躺平。 “等我的妻子睡醒,我会带他离开。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楚南溟帮秦青埋好被角,呢喃低语。 分明已在暴怒的边缘,内心有一只野兽在嘶吼,他的语气和态度依旧可以很平静。 他知道过去的一个晚上,秦青都经历了什么。身体虚弱,心力交瘁,秦青需要非常充足的睡眠。选在此时把人吵醒,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云惊寒。 黑色光芒瞬间门吞噬了病房里的一切。 “喵嗷!”996吓得尖叫,瑟瑟发抖地抱紧了一根床腿。 楚南溟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漫不经心。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已经足够了。如果再多一点,超过了某种极限,病床上的活死人就会苏醒。 以前,楚南溟致力于让云惊寒苏醒。但现在,他准备放弃这个研究项目。不为什么,只为此刻无法宣泄的挫败、焦躁、愤怒,以及……嫉妒。 楚南溟凭着记忆绕开一切障碍,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向后仰靠,慢慢闭上眼睛。 他准备小憩一会儿,等待妻子睡醒。别人或许会恐惧于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他完全不受影响。 “救命,我的眼睛是瞎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996在床下四处乱窜,发出喵呜喵呜的哀嚎。 什么都看不见的它要么撞到床腿,要么撞到墙壁和机器,满脑袋都是大包。 “别吵醒我的妻子,他很累。”楚南溟冰冷的警告低低地响起。 996僵在原地。 “过来。”楚南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996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跳上沙发。这个时候,它也顾不上害怕楚南溟了。它知道楚南溟看在秦青的面子上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但那头无形的怪兽就不一定了。 996睁着一双大眼睛,异常恐惧地看着四周。它是一只猫,猫在漆黑的夜晚也能正常视物。但现在,它什么都看不见。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深的恐惧。996度日如年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熬不住了,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沙发垫子,想要跑出病房,却忽然听见对面的病床上传来一声懒懒的低吟。 就在这一刻,那些蕴藏着无尽威压和未知恐怖的黑暗,便似潮水般退去。天光破晓,云开雾散,白的、蓝的、昏黄的,各种光源从各个地方投射而来。 纯白的病房依旧纯白,明亮的光线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阴森寒冷,尽皆消散,只余春日般的温暖。 996瞪大眼睛看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的秦青,表情有些呆滞。 从地狱到天堂,原来只需要半秒钟的切换时间门! 楚南溟睁开眼,定定地看向对面,语气温和:“睡够了吗?没睡够我带你回去,吃了早餐再睡。” 正在伸懒腰的秦青保持着双臂高举的姿势,僵在原地。 “楚,楚南溟?” “是我。”楚南溟站起身,走到病床边,自然而然地用五指梳理妻子乱糟糟的头发。 秦青连忙推开他,眨了眨眼,然后猛地拍打脑门:“卧槽!我终于想起我忘了什么事了。” 那个新条款啊!夜不归宿要报备!他没有!昨天发生了太多事,他脑子乱了! 虽然现在想起来,秦青却不敢提,生怕楚南溟找自己算账。他连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忘了什么?”楚南溟弯下腰,帮他穿袜子穿鞋,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屈尊降贵,反倒做得十分顺手。 秦青不仅涨红了脸颊,连脚背都红了。就是因为这些亲昵又自然的举动,一次又一次地撩拨着他的心,才会让他产生楚南溟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我自己来。”秦青夺过鞋子飞快套在脚上,表情有些局促。 楚南溟直起腰,眸色晦暗地看着妻子。 忽然拉开的距离,骤然生疏的态度,让他感觉极为不适。那些好不容易压下的焦躁与挫败,又在心里烈焰般灼烧。 楚南溟本来想质问秦青为何违反条约。但现在,看着秦青不肯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的模样,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英俊的脸庞像一块寒冰,楚南溟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秦青穿鞋。 因为太紧张,鞋后跟总是提不上去,秦青蹲下身捣腾了很久。 “你知道今天早上有人对云惊寒下毒吗?卡福有没有告诉你?”为了缓解这份紧张,秦青头也不抬地问。 “卡福给了我一份调查报告,我看看。”楚南溟这才打开那个文件夹,快速看完。 “你送来的这台机器好像成了谋杀云惊寒的帮凶。这件事你怎么处理?”秦青终于把鞋子穿好,直起腰指了指那台亮着橘红光芒的机器。 楚南溟合上文件夹,意味不明地看着秦青。 之前他就向云惊寒宣告过,这将是对方最后一次见到秦青。看完案件调查报告,他对如何说服秦青不要再来医院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极度不适的感觉终于散去几分,楚南溟打开房门,淡淡说道:“我们去外面聊。” 秦青帮云惊寒盖好被子,抱着996跟出去。 “你要聊什么?我也不太了解内情。我只知道卡福在怀疑你,你赶紧去找他谈吧。”秦青担忧地说道。 楚南溟推开门,把秦青引入昏暗的楼梯间门,直言不讳地说道:“那台机器不是谋杀云惊寒的帮凶,你才是。” “哈?”秦青吓呆了。 “你没有发现吗?只有你在的时候,那台机器才会发出橘红光芒,也就是日光。” “什么?”秦青脸色慢慢变白。 “你的气场会导致机器发出那样的光。也就是说,幕后黑手真正想要利用的杀人工具是你。” “怎么会!”秦青瞳孔微缩,声音沙哑。 这已经不是惊吓,而是惊魂!万万没想到他竟不知不觉成了帮凶! “你在的时候,机器会散发日光。你不在的时候,机器发出的是死亡射线,快的话一秒钟之内就能让人毙命。除了你,没有人敢进入云惊寒的病房。就连卡福最多也只能待五分钟。只有你进去了,幕后黑手才能找到杀死云惊寒的机会。” 秦青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慢慢坐在台阶上。他放下996,双手不断梳理头发,脸上不断变换着茫然、恐惧、内疚、后怕等表情。 楚南溟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如果你没发现精油有问题,云惊寒会死在你眼前。” 秦青浑身僵硬,体温骤降。他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你是我的伴侣,那台机器又是我送去的,血月军团一定会怀疑我。幕后黑手可以利用这份怀疑,引发我与血月军团之间门的争斗。伴随着矛盾不断升级,这座城市,以及周边很多城市,都会陷入混乱。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云惊寒到底是怎么死的,幕后黑手能轻易脱身。” 楚南溟轻轻捏了捏秦青的肩膀,缓慢说道:“秦青,那些死亡射线足以保护云惊寒。只要你不出现,他可以一直沉睡到苏醒的那一天。现在,你要怎么选?” 是选择继续探望心爱的人,还是选择永远不再见对方? 秦青反反复复梳理着头发,整颗心还沉浸在恐惧的余烬之中。 他差一点就害死了云惊寒!可笑的是,他还跟在卡福后面,跑上跑下地寻找凶手! “我,”秦青抬起头,露出一张极致愧疚的脸:“我选再也不见他。” 楚南溟低应了一声,手掌上移,轻轻捏住妻子的后颈。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他并不觉得满意。 继续见面可以满足思念的空虚感,永远不见却是为了守护心上人的生命。能够做出第二种选择,足以证明秦青有多喜欢云惊寒。 冰冷的火焰在心里蔓延,烧灼地厉害。楚南溟上前一步,用手掌覆住秦青满是愧疚懊悔的脸庞。 此刻,他不想看见妻子为别人感到痛苦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心神太乱,秦青并没有追问那台机器为何只在自己来的时候散发日光。 不过就算秦青问了,楚南溟也不会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我,我想跟云惊寒告个别。”秦青嗓音沙哑地说道。 “我现在就去跟卡福谈一谈,你和我一起去。不用告别了,你是这个防护系统里唯一的漏洞,幕后黑手一定会死死盯着你。我不希望你再被利用。” 楚南溟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一旦秦青进入病房,与云惊寒告别,那人就有可能在强烈的刺激之下苏醒。 秦青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相信了这个说辞。 “好,那就不告别了。我去跟卡福军长道个歉。”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用道歉。”楚南溟加重语气说道。 “那我不道歉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秦青转头看向楚南溟。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因为我夜不归宿,忘了跟你报备。对不起,我错了。”秦青眨了眨湿漉漉的桃花眼,表情异常认真。 就在这一刻,燃烧于楚南溟心中的那些冰冷火焰都变成了温热的水流,沁润着心田。他揽住妻子单薄的肩膀,低声笑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没有下一次,知道吗?” 两人路过云惊寒的病房。 秦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终究没有走进去,只是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 楚南溟搂住他的腰,以不容人拒绝的力道,带着他朝前走。 秦青投下的阴影从门缝钻入云惊寒的病房,又慢慢消失。当他的脚步声也彻底消失时,那台亮着橘红光芒的机器忽然开始闪烁,频率变得剧烈,几条裂缝出现在屏幕上,发出细微的咔擦声。 片刻后,几粒电火花从插头里迸溅而出,又迅速熄灭。那台机器苟延残喘地闪了闪,最终陷入了永久的停摆。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漆黑、深邃、明亮,何曾有半分长久陷在黑暗深渊中的混沌。 第211章 8迷情香27 被楚南溟带回家,硬逼着吃了两碗饭,秦青就睡了,醒来时外面在下雨,天色灰蒙蒙的,寒风刮过树林,掀起层层绿浪。 秦青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竟然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中午。 “楚南溟呢?”他走进厨房,询问正在忙碌的米菲。 “楚教授在研究所。”米菲转过身,毕恭毕敬地弯腰回话。她好像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管家。 秦青早就猜到了楚南溟的行踪。那人除了研究所,还能去哪儿?但是不问上这么一句,心里好像总是过不去。 “什么时候能吃饭?” 秦青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 996听见吃饭两个字,立刻从外面跑进来,绕着米菲的双腿打转。 “还有十五分钟。”米菲看了一下烤炉的操作面板。 秦青应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和一根吸管,带着996来到客厅,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赏雨景。 雨点飞溅,漫成浓雾,将墨绿的丛林染成了浅浅的奶绿。喧嚣的雨声灌入耳内,却可以令人平静。 秦青仰靠着沙发,把双腿搁在茶几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996蹲坐在一旁,叼着吸管,也在喝酒。 一人一猫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慵懒又惬意。 米菲隔着厨房的玻璃门,深深地看了秦青一眼。这幅画面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她以为自己嫁给楚教授,也能享受这种幸福。 就在这时,滴滴滴的提示音忽然响起,秦青看了看智脑,连忙接通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卡福军长,您找我有事吗?” “秦先生,我们帮您找到一种很有意思的鲜花,已经派人给您送过去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能到。请您注意查收。”卡福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 但秦青并没有注意到。他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挂断电话之后就开始眺望连接着密林和雨幕的那条路。 一个小时之后,外面果然传来响亮的喇叭声,一辆货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一个穿着蓝色快递制服,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从驾驶座跳下来,冒着雨绕到后面,打开货舱的门,搬出一盆裹着透明塑料袋的植物。 正在吃饭的秦青透过落地窗看见这一幕,立刻放下碗,嘴也没擦就跑到玄关,打开门。 冷风夹带着冰凉的雨滴,一下子全砸在他脸上。他连忙抬起胳膊挡了挡,透过凌乱的发丝往不远处看去。 快递员把那盆植物放在地上,关上货舱的门,身体被雨水淋得湿透。他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与楚南溟差不多,放在军团只能算中等偏上的个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青竟然挪不开眼。 吸引他的不是身高,是气质。 那快递员的腰背挺得特别直,整个天空的滂沱大雨也不能将他压弯。他走路的步态像一只大猫,无声无息,优雅从容,却又带着几分不可一世。 秦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从门边的储物柜里拿了一把伞,冲进雨幕。 “你都打湿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举起手臂帮快递员撑伞。 “谢谢。”快递员的脸庞隐藏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声音却意外的好听。 与楚南溟极富磁性的嗓音比起来,这个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却又带着一点性感的沙哑。 秦青揉揉耳朵,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重不重?我和你一起搬吧。”他伸出手去拿花盆。 高大男人侧过身,避开他的手,低声道:“不重。” 短短二十几米的路,很快就走到了。男人把花盆放在屋檐下,说道:“你肩膀淋湿了。” 秦青拍了拍肩膀,笑着说没事。一路走来,他总是把伞偏向快递员,并没有照顾到自己。 “你浑身都湿透了。我给你一套干净衣服,你在车里换上吧。天气这么冷,生病就不好了。”秦青关切地说道。 因为父亲就是从下城区来的,还常常被家里的亲戚孤立嘲讽,所以秦青从来不会看不起任何人。上次说了很多刺伤父亲的话,也是因为恨意太深了。 “不用了,我身体很好。”男人站在门口,背后就是倾盆大雨。 逆着光,又有帽檐遮挡,秦青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隐隐约约透出的一点轮廓却让秦青感受到,这是一个相当英俊的人。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竟仿佛带着重量,让秦青的心莫名其妙急跳了两下。 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吧。 秦青把伞塞进男人手中,没有搭理对方的拒绝,径直说道:“这把伞送给你,你等我两分钟。” 他转身跑上楼,男人静静看着他的背影,深邃眼眸在阴影之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996迈着小方步,甩着粗尾巴,一晃一晃地走过来,前爪刚踩到男人投在玄关处的影子,浑身的毛就炸了。 “喵嗷!是大怪兽!”它一跳三尺高,落到地上的时候腿已经软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半蹲下去,竖起食指。 对猫来说,再昏暗的光线也不会干扰它们的视力。门口这个人不是什么快递员,是昏睡了数年时间的云惊寒! 他躺着的时候,996已经觉得他非常可怕。当他睁开这双眼瞳,996才明白什么叫做泰山压顶,重若万钧。 这双眼睛根本不属于人类,更近似于一只凶兽,里面漾着戏谑的光,却又散发着骇人的煞气。手里沾了多少人命才能像他这样,把戾气、血气和杀意,融入骨子里? 996连忙用两只胖爪子捂住嘴巴,一声都不敢叫。 “真乖。”男人低声笑了,嗓音浑厚如铜制的古钟。 楼梯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男人直起腰,一瞬不瞬地看过去。 秦青用塑料袋把几件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带下楼来。 “这几件衣服你拿走吧,都是很便宜的牌子。”他跑得太急,雪白的脸蛋浮上一层粉嫩的红晕,眼睛润湿明亮,仿佛被雨水浸透的宝石。 男人静静站在门口,未曾接话,专注的眼神藏在阴影里。 “我穿上是oversize风,你穿上应该刚刚好。”秦青把衣服塞进男人怀里,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冒着大雨给我送货。” “不用谢。”男人接过衣服。 “这个是你的小费。”秦青递上一张钞票。 “我们公司不允许收小费。你给我一包烟就行了。”男人摇摇头,嗓音沙哑。 “哦哦,好的,你等等。”秦青跑回客厅,取了一包没拆开的香烟。 男人接过香烟,却又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一包香烟,拆开塑封后递给秦青一根。 “抽吗?”他自然而然地问。 “谢谢谢谢。”秦青被男人弄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把烟叼进了嘴里。 男人把自己的烟收起来,修长的手指慢慢拆开秦青给的那包烟,取出一根点燃,然后把打火机凑到秦青面前。 秦青呆呆地把脑袋伸过去,吧嗒吧嗒吸燃了香烟。 “你嘴角粘着一粒米。”男人忽然说道。 “哈?”秦青愣住了,下意识地抬起手,摸索着摘掉嘴角的米粒,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嚼完之后他才忽然想起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做,会有多丢脸。 雪白的面容一瞬间涨得通红,巨大的羞耻感让他看天、看地、看雨幕,就是不敢看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侧过身子站立,对着不远处的雨水和浓雾徐徐吐出一口烟,仿佛并没有看见秦青的社死瞬间。 秦青暗松了一口气,咕咚一声咽下米粒。 如果他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男人吐出的烟雾并不是连贯的一缕,而是一团一团,陆陆续续地往外喷,像是在憋笑,却没憋住,导致呼吸有些乱。 为了缓解尴尬,秦青用力吸了一口烟。 “咳咳咳,咳咳咳!”下一秒,他就摘掉烟,狼狈地咳嗽起来。 一股极为呛辣的味道侵占了他的鼻腔,让他像个蒸汽火车,不停往外冒烟。 “这是什么牌子的烟?”他捏着鼻子询问,眼睛泪汪汪的。 “这是猎豹牌,劲头比您的百花牌大,您是抽不惯吗?”男人上前一步,手臂抬了抬,似乎想帮秦青拍背,瞥见站在餐厅门口的米菲,又把手臂收了回去。 猎豹牌香烟,真男人的第一选择。这句非常洗脑的广告词立刻萦绕在秦青耳边。 周围人都抽猎豹牌,说是口感绝佳,只有秦青不抽。一直以来,他抽的都是更受女士青睐的百花牌。 听见快递员这么问,秦青哪里肯承认自己不是真男人。 什么都可以丢,面子是绝对不可以丢的! 他立刻抹掉眼角的一滴泪,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口烟,又从嘴巴里吐出来,笑呵呵地说道:“我平时也抽猎豹,刚才给你那包百花是楚教授的。我最近有点小感冒,时不时就咳嗽。” 话落,他捂住嘴,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感叹道:“天气冷了就容易生病。” “是的。”男人点点头,鼻腔里急促地喷着一团团烟雾。 刚见面时的惊艳,全都变成了现在止都止不住地笑。 两人站在屋檐下,对着雨幕抽烟,没有试图寻找话题攀谈,气氛却非常融洽。只不过男人是用鼻子吸烟,秦青只敢把烟含在嘴里,然后慢慢吐出去。 “你衣服还湿着呢,快走吧。”一根烟抽完,秦青摆手催促。 他不是嫌弃,只是替男人觉得冷。 “谢谢您的东西。”男人举了举手中的衣服和伞,压下帽檐大步跑入雨中。 秦青站在门口目送。 那人跑进车里,脱掉衣服裤子,摘掉鸭舌帽,从秦青给的包裹中取出一条崭新的毛巾,迅速擦干身体,换上洁净的衣服。 光线太昏暗,车厢里又没有开灯,秦青看不清男人具体长什么样儿,却依稀看见一副强健的体魄。块垒分明的肌肉仿佛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伴随着男人换衣服的动作不断隆起。 秦青连忙挪开视线,过了几秒又斜着眼悄悄看过去。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反正你老公又不给你看。”瘫在地上的996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但它没敢把快递员的真实身份告诉秦青,怕对方秋后算账。 秦青被这么一激,立刻就直勾勾地看过去。 男人换好衣服,正巧转过头,与他来了个对视。秦青亮晶晶的眼睛和不自觉踮起的脚尖,怎么看都带着一点“好色”的意图。 男人似乎愣住了,又似乎在笑,然后挥挥手,驾驶着货车慢慢进入浓雾之中。 “看见了吗?”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看见了。”男人在笑,一声接一声,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异乎寻常的愉悦。 “是不是很喜欢?”对讲机里也传来爽朗的笑声。 男人没有回答,眼眸里却闪烁着势在必得的暗芒。 --- 货车走后,秦青立马将那盆植物搬进屋内,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膜。 “喵!这是花还是玉?”996惊呆了。 秦青也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见那盆花的红色茎秆和绿色叶片像玉石一般晶莹剔透,星星点点的花骨朵是奶白色的,用指尖碰一碰,竟然还能感受到微微的一点热度。 “它还能散发体温!”秦青震惊了。 “没有香味啊喵!”996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那些花骨朵。 秦青也连忙低头嗅闻,没有捕捉到一丝香气。 “怎么会!”他呢喃道。 “这里还有一个东西。”996用尾巴指了指放在花盆里的一个小盒子。 秦青打开小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张芯片。 “应该是这种植物的介绍,我看看。”秦青用智脑扫描芯片,读取了里面的内容。 一名科学家出现在光屏中,手里捧着那盆花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从生长环境到种植方法,再到生物特性,每一条都很详细。 秦青听得很认真,慢慢才知道这种植物只在午夜开花,开花之后才能闻到花香,花期长达六个月。 “要等到半夜啊!”秦青的兴趣没有减少,反而被彻底调动起来。 他按照科学家的指导,给花浇了水,擦了叶片,放在背阴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视频也播放到尾声,科学家的影像消失了,秦青正准备关掉光屏,云惊寒的身影却忽然出现。 “什么情况?”秦青愣住了。 光屏中,云惊寒身穿作战服,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卡福的声音从画框外传来,“如果让这株鬼藤侵入中心城,全城的人都会死光!” 鬼藤!?我没听错吧? 秦青吓得嘴巴都张大了。996立刻炸开了浑身的毛。 鬼藤是这颗星球的原生植物,幼年期非常容易铲除,喷洒一些除草剂就会枯死。然而,一旦让它长到成年期,它就会具备行走的能力,以血肉为食,性情变得异常凶猛。 一旦被它缠上,数分钟之内,它的藤蔓就会钻入身体,注入毒液,溶解肌肉,把活生生的一个人吸食成一张皮囊。 它潜行于地下,深度可达数百米甚至数千米,非常难以捕捉。 没有人知道它会在哪里消失,又从哪里冒出来,整座城市都将变成它的狩猎场。它吃的人越多,体积就越大,而且生长没有上限。 如果让它吃光一座城市的人,它的藤蔓伸展开来便可以覆盖上百公里。到了那个地步,人类必将在它疯狂的猎杀之下灭亡。 秦青曾经看过一个视频,视频中,被喷火器烧焦的鬼藤缠绕着一栋房屋,带着毒刺的藤蔓直接穿透砖墙,又从另一侧的砖墙探出来。几张人皮挂在毒刺上,被风一吹竟然轻飘飘地来回荡。 秦青看吐了,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可是现在,伴随着镜头的移动,他看见云惊寒面对的鬼藤竟然有十几米高,藤蔓伸展开来足以覆盖一个篮球场! 这是吃了多少人才会长成这样? 秦青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米菲从厨房里跑出来,发出一声尖叫。 就在这尖叫声中,云惊寒沉着冷静地说道:“开火。” 数十道火焰喷向那株鬼藤。鬼藤发出尖锐的嘶吼,藤蔓刺破土层,准备遁走。 依稀可以看见,森林的尽头矗立着许多高楼大厦,其中一栋竟是秦氏制香总部。这里离中心城很近! 只需十几分钟的潜行,鬼藤就可以进入中心城大开杀戒。在城市里,用喷火器对付鬼藤几乎是不可能的。整座城市都会被焚毁。 秦青一屁股跌坐在沙发里。 米菲连忙退回厨房,关上了玻璃门。 即使只是一段影像,也可以让普通人感受到难以名状的恐怖。 “不好,它要进城!”卡福急促地喊。 “哥,你快想办法!”云易行的声音传来。 这段影像应该是由飞行摄录仪拍摄的。镜头开始上移,全视角地拍摄整个战场。 血月军团用火炮轰炸着这株鬼藤,而鬼藤正以极快的速度钻入地底。 所有人都慌了,唯独云惊寒镇定自若。他从属下手里夺过一个防火头盔和一颗投掷型□□,冲向了鬼藤。 数十根藤蔓立刻把他缠住,拖入地底。 云惊寒消失了。 秦青睁大眼睛,瞳孔失焦。 “云惊寒!”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嗓音颤抖。 米菲捂住嘴,撇开头,不敢再看。 然而下一秒,地底传来一阵轰响,火焰炸开泥土,掀起漫天沙尘。鬼藤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触手一般的根茎疯狂抽打着天空和土地。 一个人影穿过熊熊火焰和漫天沙尘,缓缓走到近前。 他摘掉已经破损的头盔,露出英俊至极,也坚毅至极的一张脸。他面无表情地抽出扎在自己手臂、大腿、胸腹等处的藤蔓,随手扔在地上。 藤蔓落地之后像蛇一般扭动,遍布其上的毒刺喷出粘稠液体。 秦青抱紧双臂,发出嘶嘶的声音,脸色白得吓人。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时候的云惊寒有多痛!他更加难以想象,当自己在沙滩上晒日光浴时,云惊寒在战场上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 人民的英雄——这是大众给予云惊寒的称号。 提及这个称号,秦青的心几乎没有波动。对他来说,这几个字太远也太空。 可是现在,当他看着云惊寒单腿跪倒,吐出一口带着破碎脏器的黑血时,他的心脏也跟着撕裂般疼痛。 这个称号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沉重。 秦青捂住嘴,发出沙哑的低呼,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躲在厨房里的米菲走出来,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光屏中那个伟岸的身影。 卡福和云易行跑向云惊寒,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他再次吐出一口带着碎肉的黑血,慢慢站起,挺直了腰。 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任何人能击败他! 脑海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秦青眼睛里崇拜的光芒远比屏幕中的火焰更加灼热明亮。 “这段影像是血月军团的机密,你怎么会有?”一道冷冽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秦青连忙回头,却见楚南溟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英俊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是卡福给我的芯片里自带的。”秦青连忙按下定格键,指着光屏,眼眶红红地说道:“楚南溟,你看过这段视频吗?云惊寒太伟大了!太牛逼了!太勇敢了!” 他一连用了三个“太”字,却远远无法表达内心的震撼。 云惊寒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大。 楚南溟慢慢走进客厅,伸出手揉了揉妻子通红的眼尾,压下内心灼烧的黑色火焰,淡淡说道:“你不知道吗?我发明的除草剂已经可以灭杀成年期的鬼藤。再过一个月,除草剂就会上市,一瓶28元。” 他站在沙发后面,俯下身来,双手摁住妻子的肩膀,眼眸盯着光屏里的云惊寒,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嘲:“以后遇到鬼藤,你拿出一瓶除草剂喷一喷就行了。杀死它比杀死蟑螂简单。” 秦青:“……” 内心的悲壮,一下子全都被搅合散了。 996:“……全服最强boss,你老公真没吹牛!” 楚南溟捏住妻子精致的下颌,迫使对方抬起头来,向自己展露那张异常美丽的脸庞。 这双为别人哭到红肿的眼睛,现在也对自己充满了崇拜之情。 酸涩的不适感消失了,黑色火焰也不再燃烧,楚南溟勾勾唇角,满意一笑,这才温声道:“我饿了,过来陪我吃饭。” 第212章 8迷情香28 客厅里悬浮着一块光屏,云惊寒悍勇无畏的形象定格在光屏上,显得那么刺眼。 楚南溟执起秦青的手,点击智脑,关闭页面。 秦青讪讪一笑,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刚才还悬浮着光屏的位置,这才跟着楚南溟走进餐厅。 米菲连忙把热好的几道菜端出来,又盛了一碗饭摆放在主位。 “怎么只有一碗饭?”楚南溟皱了皱眉。 “我吃过了。”秦青抱着996坐在一旁。 楚南溟怔愣一瞬,然后便垂下头,苦笑着捏了捏鼻骨。 “回来之前我忘了给你发信息,是我的疏忽。”他轻叹一声。 “发什么信息?”秦青歪头看去。 “让你等我一起吃午饭的信息。”楚南溟敛去眼眸里的轻微挫败,说道:“以后如果你在家,我都会回来陪你一起吃午饭。” 秦青愣住了。这句话,怎么听着像是一个承诺? 米菲失神之下重重将碗盘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对不起!”她连忙退后,弯腰鞠躬。 但楚南溟并没有理会她,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你几点起床?”他问秦青。 秦青眨了眨眼,愣愣地说道,“上班的话八点,不上班的话十一点。” 楚南溟似乎是被妻子差异过大的作息时间逗笑了,勾唇说道:“我经常通宵工作,但我以后都会在八点以前回到家,陪你吃早餐。” 秦青啊了一声,然后就无话了。 他在揣摩楚南溟的意图,心里暗暗升起一点奢望,却又不太敢多想。 “你快吃饭吧。”心慌意乱之下,他只能催促一声。 楚南溟这才拿起碗筷吃饭。 “给我一副碗筷。”秦青冲米菲说道。 米菲立刻拿来碗筷。 “我多少吃一点,陪陪你。”秦青把几块肉夹进楚南溟碗里,然后自己也随便夹了几个菜,慢慢吃着。 他知道一个人吃饭是多么孤独的一种感受。他不想让楚南溟也陷入这种糟糕的情绪里。 匆忙赶回来陪妻子吃饭,却发现妻子已经吃过了,楚南溟必须承认,自己的心情是失落的。 但现在,看着妻子明明已经吃饱了,却为了陪伴自己,用筷子挑拣着一些小豆子往嘴里塞,那些失落全都变成了被满满填充的愉悦感。 楚南溟勾起唇角,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那盆花和作战视频,都是卡福给你的?”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啊。”秦青点点头,忐忑地问:“这段视频真的是机密吗?” “以前是,以后就不是了。” “为什么以前是,以后不是?” “以前为了防止民众产生恐慌,鬼藤在近郊出现的消息都被封锁了。以后我的除草剂上市,任何人都可以对付鬼藤,不存在恐慌。”楚南溟语气淡淡地说道。 996拍拍秦青的手背,解释道:“你老公是想告诉你,他很牛逼。” “听出来了。”秦青在心里点头,嘴上奉承一句:“你真厉害!” 楚南溟瞥他一眼,仿佛不为所动,眼眸里却闪烁着愉悦的亮光。 “想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吗?”他问道。 “不想。”秦青立刻摇头。 “为什么?”楚南溟握紧筷子,眼眸里已不再有愉悦,取而代之的是晦暗莫测的幽光。 心里翻涌的情绪,不知是失望还是焦躁。 “合约里不是写了嘛,我不能打探你的工作情况。”秦青往嘴里塞了一颗豆子,垂着眼眸不肯看楚南溟。 “你还让我把合约背下来,违反条就提前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放心吧,我都记着呢。”秦青勉强笑了笑,把甜甜的豆子嚼开,尝到的却是一丝苦味。 楚南溟放下碗筷,捏了捏鼻骨。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了避免被名义上的妻子纠缠,制定了很多苛刻的条款。 想要毁约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楚南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也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尴尬在沉默中蔓延。 两人都不说话了。 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的米菲不知何时已停下动作,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偷听外面的谈话。 合约?提前解除婚姻关系?是她想的那样吗?楚教授和秦青之间从来没有爱情,只有冰冷的交易? 米菲呆呆地站了半晌,然后才继续擦拭灶台,因为难以抑制的兴奋,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 “我主动告诉你,不算打探。”楚南溟语气平静,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狼狈。 应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毁掉那份契约了。 “我嘴巴不严,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秦青摇摇头,“我怕我跟别人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 再度被拒绝,楚南溟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刚才还觉得可口的饭菜,现在竟味同嚼蜡。 他放下碗筷,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心里充斥着千言万语,抿直的薄唇却被沉默封缄。 或许那个契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秦青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996挣扎着跳下地,一溜烟地跑了。 出于本能,秦青夹起一块肉放进楚南溟碗里,讨好道:“要不你挑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事跟我说说吧。以后我注意一点,不跟别人聊起你的事。” 楚南溟放下湿毛巾,深深地看向妻子。 秦青眨眨眼睛,单纯又无辜地笑了笑。 楚南溟抿直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糟糕的心情不知不觉被安抚下来。 “卡姆病你知道吗?”他沉声问道。 “知道知道。你继续吃饭啊!”秦青一边点头一边给楚南溟夹菜。 楚南溟这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听说卡姆病是靠飞沫传播的,致死率100,北部的几座城市死了一百多万人。得了那种病,全身毛孔都会渗血,内脏还会慢慢融化掉,最后变成一副骨头架子。”秦青说着说着脸就白了。 这颗陌生的星球对人类来说并非安乐窝。它存在很多未知的恐怖,而人类的命运也凶险叵测。 “万一卡姆病传到中心城,我们不就完了?人类会不会灭亡啊?”秦青放下筷子,双手抓着椅背,往楚南溟身边挪了挪。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但在楚南溟听来,这声音却是悦耳的。 当妻子感受到恐惧时,他会下意识地寻求自己的保护。这似乎已经养成一种习惯。 心里的舒适感终于压下了那些懊悔和挫败。楚南溟勾了勾唇,无声一笑。 “不会的。”他伸出手,拍拍妻子紧绷的肩膀和脊背,淡淡说道:“我已经培育出一种超级噬菌体,可以灭杀卡姆细菌。昨晚用小白鼠做了实验,效果很显著。再过不久,卡姆病就会成为历史。” “超级噬菌体?”秦青瞪大眼睛。 “确切地说是超级噬菌体的进化体,一个单位的进化体能灭杀五十亿个单位的卡姆细菌。患病初期就用这种方法治疗,治愈率是100。”楚南溟简单说道。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无比热切的眼神看向楚南溟:“老公,你太太太厉害了!” 他竖起大拇指,苍白的脸蛋变得红彤彤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楚南溟低声笑了,眼眸里闪烁着愉悦的光。 “保护你们的不只有军团,还有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他平静地说道。 “对对对,你们也是人民的英雄!”秦青用力拍了几下手,心里的恐惧全都消散了。 老实说,自从卡姆病爆发以来,中心城虽然照常运转,但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不安甚至是绝望。 普通人在灾难面前只能束手待毙,而那些有能力,有正义感,也有责任心的人,却会站出来保护民众。云惊寒和楚南溟就是这样的人。 秦青由衷感叹:“你们真是太伟大了!” 楚南溟低声笑了笑,眸子里全是温柔。 原本味同嚼蜡的食物,现在又变得可口了。楚南溟吃完午饭,站起身说道:“我回去工作了。” “这么快?”秦青愣住了,“吃完饭不休息一会儿吗?” “下午还要接着测试噬菌体的稳定性。”楚南溟走向玄关,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是专门回来陪你吃饭的。” 秦青心里悸动了一瞬,却没敢多想,走到门口目送楚南溟。 “外面冷,你进去吧。”楚南溟冲妻子摆摆手,说道:“做完实验我去植物园看看,帮你挑几种适合做香料的花卉带回来。” “我的事不着急。你赶紧研究噬菌体吧。”秦青连忙摇头。 “你的事也很重要。”楚南溟揉了揉妻子的脑袋,留下这句温暖的话语便坐着车离开了。 秦青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无论反复告诫自己多少次,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被这些不知真假的话语撩动,产生不该有的奢望。 “秦先生,我去打扫书房了。”米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青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愣住了。就在这一刻,他想明白一些事,于是只能露出自嘲的表情。 米菲只是一个管家,却能自由进出楚南溟的书房和卧室,而他这个合法伴侣必须征得丈夫的同意才能进入对方的私人领域,否则就会被记一笔。 这算什么婚姻? 奢望?你奢望个屁啊!秦青拍拍脑门,苦笑着把自己打回现实。 米菲进入书房,假装打扫卫生,实则仔细观察着放在桌上的每一份文件,以及摆在书架上的那些书籍和资料。 秦青刚才提到了合约,她想找一找,以便证实自己的猜测。但她知道书房里安装着监控器,不敢有太大动作,于是只能借着擦桌子的便利,稍微翻一翻。 合同没摆在明面上,是电子版吗?或者锁在保险箱里? 米菲有些挫败,却更加无法抑制内心的那份奢望。 --- 秦青把卡福送来的植物搬到二楼自己的卧室,放在阳台的桌子上。 下午,楚南溟没回来吃晚饭,但他发了一条短信,提醒秦青按时吃饭。 如果没有那份合同,秦青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结婚了,并且拥有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 “时间快到了,来来来,我们来赏花!”临近午夜,996甩着尾巴跑进卧室。 秦青早已准备好啤酒、果盘和零食,坐在阳台上。 “科学家说这种植物的香味难以界定。”996跳上秦青膝头,好奇地问:“难以界定的香味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青摇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吴彩衣的名字。 秦青大感扫兴,还有些紧张,接起电话问道:“你有事?” “吴曲死了。”吴彩衣的轻笑声从话筒里传来,冰冷空洞,仿佛一只鬼魅。 “什么?”秦青愣住了。 “我给你发了一条视频,你自己看吧。”吴彩衣的声音里没有哀伤和痛苦,只有扭曲的快意。 秦青的心情却异常复杂。悲哀,感伤,怨恨,空落……面对父亲的突然死亡,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打开视频查看。 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吴曲忽然发了狂,一会儿嘶喊吼叫,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痛哭流涕,然后用自己的手,活活把自己掐死了。 死之前,他嘴里不断喊着妻子的名字。 秦青撇开头,闭上眼睛。 “看完了吗?”吴彩衣问道。 “又是致幻剂?”见证了吴瑜的死亡,秦青很快就对吴曲的死亡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绝非灵异事件,而是谋杀!吴彩衣敢在监狱里动手就不怕被抓到。警察这一次又没找到证据吧?某些致幻剂会在一两分钟时间内挥发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秦青关掉视频,脸色一片惨白。吴彩衣丧心病狂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会不会连吴州也是她杀的?种子库也是她烧的?为了达成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秦青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头皮。 “放弃比赛吧秦青。你是秦阿姨唯一的儿子,我不想杀你。”吴彩衣叹息着,话语中带着一丝怜悯。 秦青半晌没有说话。有那么一两秒,他是动摇的,也是恐惧的。然而,想到母亲的惨死,想到濒临破产的公司,想到长辈们对自己的期许和信重,那些恐惧和动摇就变成了坚定。 秦青不是笨蛋,只是不爱动脑子罢了。 回过神来之后,他的思维异常灵敏,冷笑道:“吴彩衣,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杀不了我。有楚南溟在,你动我一下试试看。” 吴彩衣不说话了。 秦青轻蔑地说道:“吴彩衣,你没有信心能在调香大会上赢我,所以才会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吧?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你做出来的香水会发臭的。” “衣衣,调香师的内心也要散发出香气才行啊!”秦婉怡的话仿佛又回荡在耳边,令吴彩衣陷入恍惚。 秦青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996指了指手机,问道:“你爸真死了?” 秦青沉默半晌,然后才给看守所打去电话确认。值夜班的警察告诉他尸体已经被吴彩衣带走了,调查结果也出来了,吴曲是精神病发作,自杀的。 秦青挂断电话,扶着额头沉默地坐着。 “别难过了。你不是说想让法院判他死刑吗?你就当死刑提前执行了吧。”996安慰道。 “联邦没有死刑,我只是说说而已。”秦青摇摇头,语气干涩。 996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在幻觉中看见了我妈。他觉得我妈会掐死他,所以他自己把自己掐死了。其实他想错了。我妈就算再恨也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我妈是人,他是畜生。” 秦青停顿半晌,然后才呢喃道:“这都是报应。” “对对对,这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爸为了吴彩衣杀了你妈,吴彩衣到头来又杀了他。”996拍拍秦青的手,说道:“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很治愈的一句话,却用在这个场合…… 秦青抹了把脸,难受的心情全都变成了哭笑不得。他抱紧怀里的胖猫,感激地说道:“老六,有你陪着真好。” “你是我的铁子嘛,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啦!”996用粗粗的尾巴扫着秦青苍白的脸。 说话间,那盆花竟然盛开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荡过来。 秦青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地看过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奇。 只见那些花一个个小小的,豆子一般圆润可爱,四片花瓣舒展开来,露出的柱状的花蕊,花蕊顶端缓缓吐出一个个小气泡。 外面刮过一缕冷风,那些气泡被吹地轻颤,然后便脱离花蕊,纷纷扬扬飘到空中。 秦青看呆了。 996爪子发痒,挠破了头顶的一个气泡。 淡淡的花香伴随着更多气泡被挠破,变得越来越浓郁。 秦青仔细嗅闻,表情从惊喜变成了失望。 这种花的香味与桂花的香味近似,却没有桂花的浓甜,做成香水几乎没有卖点。 失望沉沉地挤压在心里,慢慢酝酿成巨大的危机感。吴彩衣的威胁没有奏效,却还是让秦青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如果在调香大会上输了,不得不把公司转让给吴彩衣,秦家人怎么办?吴彩衣难道会给秦家人留活路吗?她连自己的叔叔、哥哥、父亲,都不肯放过! 秦青坐在纷飞的气泡里,表情凝重。 这就是科学家所说的,难以界定的香味?他必须承认,自己很失望! 996追着气泡满屋子乱窜。 一个气泡被风吹过来,撞上了秦青的鼻尖。 裹在气泡里的香味融入秦青的毛孔,沾染了他的体温,竟转化成一种又甜又暖的香气,带着玫瑰的浓烈艳丽,小苍兰的清新秀雅,百合花的内敛含蓄…… 原本没有什么特色的香味,与人的皮肤接触之后竟然转化成了如此复杂多变,却又层次分明的香味。 秦青的眼睛亮了,用手指戳破一个气泡,置于鼻端仔细嗅闻。 没有错,香味真的变了! 这时,996从他脚边跑过,带起一阵香风。许多气泡沾在它的绒毛上,染了它的体温,竟然变成了一种很俏皮的香味,有些辛辣,有些跳脱,还隐隐带着海盐的咸腥。 秦青连忙捉住996,用力嗅闻它的肚皮,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吸猫一次冲1000游戏币。”996用爪子推开秦青的脸。 秦青抓住996的胖爪子,用力嗅闻它的肉垫。 “嗅小jiojio要加钱!”996喊地特别大声。 “加加加,你要多少给你加多少。”秦青不断嗅闻,兴奋地脸颊涨红。 原来科学家没有骗他。这真的是一种难以界定的香味!不同的人沾染上,就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它的变化是莫测的。 许多客人喜欢找调香师为自己量身打造香水。但那些香水都是调香师根据自己对客户的观察和了解,臆想出来的香味,而客户往往不会很满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了这种植物做香料,定制香水不再是臆想的产物,而是每一个客户自身携带的,最为独特的香味! 谁说这种香料没有卖点?诱发每一个人灵魂之中的香气,这就是它最大的卖点! 秦青的心情已经不是惊喜,而是狂喜。 他站起身,在卧室里绕了几个圈,然后才投出光屏,重新观看上午那段视频。 那个科学家好像在视频里介绍了搜集小气泡的方法。 秦青认真看完视频,把科学家使用的方法记录在本子里。当他埋头写字时,视频继续往下播放,云惊寒的身影再次出现。 灭杀鬼藤的片段播完之后,又一段战斗视频出现了。 听见不一样的动静,秦青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一群巨大的,类似于蝙蝠一样的怪物在天空中盘旋,发出令人头疼欲裂的尖啸声。它们在空中排泄,黑色排泄物落到地面,竟然把军团的坦克车和装甲车都腐蚀出一个个大洞。 如果这些排泄物落到人身上会发生什么? 秦青不敢深想。 这种怪物一旦成群结队地飞入城市,将为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秦青放下笔记本,眼也不眨地看着光屏,心里充满恐惧。 光屏之上,云惊寒却非常沉着冷静。他坐在装甲车里,双手把着一架重型机枪,对准天空中的怪物不停扫射。 在哒哒哒的扫射声中,一头又一头怪物从天空坠落。 秦青不知不觉看呆了。 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光屏自动播放下一场战斗。云惊寒一生之中经历的所有战斗,全都被记录下来,送给秦青观看。 看着云惊寒一次次冲锋在最前线,为了保护后方的民众,义无反顾、舍身忘死,秦青微红的眼眶浮出许多泪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楚南溟说过的一句话。 “你在的时候,机器会散发日光。你不在的时候,机器发出的是死亡射线。” 为什么会这样?那台机器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自己是特别的? 一丝灵光闪过。秦青猛然站起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213章 8迷情香29 秦青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穿过那些飘飞的小气泡,来到衣帽间门,拖出一口行李箱。 他躺进箱子里,四肢紧紧蜷缩,对996喊道:“老六,你来帮我关一下箱子。” 996跑到近前,满脑袋问号:“你干嘛呢喵?” “你别问了,快帮我关上,我叫你的时候你再打开。”秦青自己把盖子合上,催促道。 996觉得很有意思,便把外面的两个扣锁给扣上了。 秦青蜷缩在这个极其狭小黑暗的空间门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比上一次更为急促沉闷。所有的感官,所有的行动能力,都被完完全全束缚,只有头脑是清醒的。 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清醒,才会让恐惧不断加深,直至积累成最为无助的绝望。 这就是云惊寒的感受。 原来云惊寒不是睡着了,而是被关押在这么一个漆黑、冰冷、狭窄又没有出口的箱子里!常年伴随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 秦青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凌乱,心脏跳得太急,竟揪扯出一丝尖锐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在箱子里待了多久,或许是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但他已经撑到了极限。他不敢想象在箱子里待了那么多年的云惊寒,又会是什么心情。 冷汗打湿了秦青的额发。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开始大喊996的名字,然而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说好了会帮他打开箱子的同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却消失了…… “老六,老六,老六!”秦青一边大喊一边挣扎,却只能稍微动一动肩膀。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让冷汗蒸腾。只要再多待一秒钟,秦青就会崩溃。 当他准备舍下这张脸,给楚南溟打电话求助时,外面传来猫爪挠箱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我去厕所拉了一泡屎,你鬼叫什么!” 听见996的声音,秦青快要炸裂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差点哭出来。 “你个老六,你差点吓死我!快把箱子打开!”秦青想用肩膀和脑袋撞箱子,却只能微微动一下。 这就是云惊寒的感受。他的绝望、呐喊和求助,没有任何人能听见,更没有一个同伴可以帮他打开箱子的锁扣,放他出来。 秦青的思绪有些恍惚,心脏一阵又一阵地揪痛,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疼。 “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打开!”996在外面得意洋洋地说道。 秦青:“……爹!” “哎,爹来了!”啪嗒两声脆响,996用爪子掰开了扣锁。 秦青立刻掀开箱子盖,捉住996就是一顿暴打。 “你个老六,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爹,谁是儿子!你的游戏账号我没收了!烟酒和罐罐,统统没收!” 一人一宠鸡飞狗跳地闹腾了一会儿,外面渐渐有了一丝天光。 秦青丢开996,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带上一件外套,急促地说道:“我要去医院。” “你干嘛去呀?”996想要跟上。 “你在家待着,我有事。”秦青没有解释,开着车匆匆忙忙走了。 --- 卡福把一份资料递给坐在病床上的云惊寒,“这个是反叛者名单。” “云易行打仗不行,收买人心倒是挺有一手。” 云惊寒抽空瞥了名单一眼,笑容里带着几分讥嘲。他投出一块光屏和一个键盘,快速编辑出许多程序和指令。 “如果她不是您的妹妹,我想军团里不会有这么多人投靠她。说到底,还是您的威望帮助她走到了这一步。”卡福试图说一些安慰的话。 “谋杀我的指令能够被顺利地执行,也是因为我的威望?” 云惊寒忽然低声笑起来,嗓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愉悦。 卡福抬头看去,只见军长竟入侵了楚教授家的安保系统,夺得了监控权。 “军长,现在是敏感时刻,楚教授那边若是发现了——” 云惊寒打断了卡福的话:“我昏迷的时候,楚南溟也入侵了病房的安保系统,夺走了我这里的监控权。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是不是?” 卡福完全不知道军长被监控的事,面上露出几分惊怒,然后垂头应诺。 “这些人您准备怎么处理?”他定了定神,指着名单问道。 “云易行的死刑我亲自动手,别人你们看着办吧。军事法庭怎么判,你们就怎么执行。”云惊寒飞快键入指令,表情非常淡漠。 别人对他无情,他只会更无情。 “是,我马上把人送去审判。”卡福立正站好,行了一个军礼。 就在这时,外面有士兵禀报:“军长,秦先生来了,人在楼下等电梯,马上就到。” 云惊寒飞快舞动的十指不由僵住,冷酷的面容微微一变,竟露出些许慌张。 “你出去!”他撤回光屏,飞快下令。 卡福愣了一愣,这才转身跑出去。门合上的一瞬间门,他看见自家吊炸天的军长竟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躺在床上装死。 上一秒还说要亲手杀了妹妹,下一秒就这么怂…… 卡福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幻灭。 不远处,电梯门开了,秦青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披着一件驼色风衣,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色有些苍白。 看得出来,他很匆忙。大半夜冒着冷雨跑到医院,只是为了见自家军长一面。只可惜军长醒了,他却英年早婚,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卡福脑补了二十几万字的be,不由叹出一口气。 秦青见到卡福已经没了往日的拘谨和敬畏,反而有些魂不守舍。 “我要进去看云惊寒。”他丢下这句不太有礼貌的话,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卡福伸长脖子瞟了一眼,视线却被自动合拢的门板挡住了。 秦青大步走到病床边,垂眸看着双眼紧闭的云惊寒。 他眼眶止不住地发红,鼻头也有些酸酸的,愧疚和心疼让他好半晌说不出话。 不知站了多久,他竟掀开被子,爬上床,躺在了云惊寒身边。思绪极度紊乱的他并没有发现病房里的医疗器械少了很多,也没有发现云惊寒微微僵硬的面容和身体。 他扯过被子,从头到脚盖住自己,也盖住了云惊寒。 被窝里黑漆漆的,不透一点儿光,呼吸声和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个感觉,狭小,幽闭,令人恐惧绝望。 秦青侧过身,在黑暗中摸索云惊寒的手。 如果他拥有猫一般的夜视能力,他就会发现,云惊寒狭长的眼眸已经睁开,比鹰隼更为锐利的深瞳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危险的暗芒。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当秦青摸索着想要握住他的手时,他主动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秦青竟然没有发现异常,立刻握住这只手,以十指紧扣的姿势。这个动作似乎带给他很多安全感,于是他在棉被里重重吐出一口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股带着清甜暖香的气流并没有吐在棉被上,而是直接拂上了云惊寒的脸。 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不自觉地泄出一丝沉溺,嘴角那抹兴味的笑容带上了危险的侵略欲。此刻的云惊寒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等待着猎食的那一刻。 秦青握住云惊寒的手,慢慢说道:“你一直是清醒的,对不对?” 云惊寒眸光微闪,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你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清醒的,身体却不能动,也看不到光。” 这句话让云惊寒放松下来,表情却有些惊讶。他以为小骗子永远都不会发现。 “那台机器是监测脑域活动的,它可以捕捉你的意识,对不对?我来了,它就发出日光,我不在,它就发出死亡射线。我为什么不一样?”秦青靠近了一些,声音里带着沉闷和难受。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鼻尖只差一点就要抵上云惊寒的鼻尖,更不知道自己的薄唇几乎快要贴上云惊寒的薄唇。 每一次说话,吐息,他都会把清甜的暖流吹入云惊寒的鼻腔和唇缝。 云惊寒的眼眸眯了又眯,喉结上下滚动,漆黑瞳孔里闪烁着极致危险的暗芒。明明已经醒来,获得了自由,但内心之中却仿佛还有一头野兽永远得不到安抚和满足。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晰,这只野兽是因何而生。 “因为你是我的。”他在心里默默回答。 “因为你认定我是你的朋友,对吗?”秦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也带着一丝感动。 “那台机器是由你的意识操控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把我当成了朋友,允许了我的靠近。”秦青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即使这样的猜测永远都得不到云惊寒本人的确定,他也愿意这样想。 “你需要我,是吗?”秦青哭了。 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所以他可以尽情地流泪。 云惊寒只能用灼热的目光舔舐他的泪,深邃眼眸里的侵占欲已浓得像一团墨影。 “黑暗很可怕,所以你需要我的声音?孤独很可怕,所以你需要我的手?”秦青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云惊寒充满着的灼热眼瞳就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起来。 “是的,我需要你的声音,需要你的双手,需要你的陪伴和拥抱。”他在心里补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就好了。”秦青用另外一只手悄悄抹去泪水。 “楚南溟让我永远不要再来医院看你,我答应了。我怕我的到来会让那些坏人找到谋杀你的漏洞。” 这句话让云惊寒温柔的眼瞳不由自主地泄出一丝戾气。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你的意识是清醒的,我一定不会答应楚南溟。”秦青吸了吸鼻子,忏悔道:“对不起,我太迟钝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秦青用力握紧云惊寒的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 “我也害怕被人利用,我也害怕卷入这场漩涡。”他慢慢说道:“可是我更害怕你永远被困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云惊寒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血液从急速跳动的心脏里泵发出来,变得无比滚烫。 黑暗中,他睁开眼,深深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目光温柔蚀骨。 “来之前,我把自己关在箱子里,感受了一下你的感受。短短几分钟时间门,我差点吓得崩溃。” 秦青拉过云惊寒的手,放在自己又开始狂跳的心脏上。 云惊寒真想摊开手掌,好好感受一下这颗炽热的心。 “几分钟时间门我都受不了,你却在黑箱子里关了好多年。我不能帮到你什么。” 秦青的语气有些低落,停顿片刻之后又变成了坚定:“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永远不放弃唤醒你。只要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我就会一直出现。”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云惊寒被握住的这只手。 在他的承诺和安抚中,云惊寒也悄无声息地抬起另外一只手,遮住了自己微微酸胀的眼眸。 他勾着唇角在黑暗中微笑,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盈着整个胸腔。 楚南溟,不好意思,你的老婆我要撬走了。云惊寒在心里十分没有诚意地向楚南溟道了一句歉。 秦青忽然放开云惊寒的手。 云惊寒也立刻放下了捂眼的手。 下一秒,棉被被掀开了,秦青淅淅索索地爬下床,“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云惊寒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装植物人,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贴上了一个光滑的额头,甜暖的香气吹拂在脸上。 是秦青。 “我把我的脑电波传给你,给你补充一下能量。” 秦青又发明了一种祈福仪式。 与云惊寒静静地贴了几分钟,秦青直起腰,并拢食指和中指,一边在空中画圈一边念咒:“快点醒快点醒,今天不醒明天醒,嘛哩嘛哩哄!” 一根细细的食指戳上了云惊寒的眉心,带着一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念力。 云惊寒就在这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秦青吓得一蹦尺高,活似见了鬼。 云惊寒也不想吓到秦青,但他真的忍不住了。这么幼稚的人,他幼儿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 “卧槽,你真的醒了?”失态之下,秦青吐出一句国粹。 “是我念咒把你念醒的?”他举起自己的食指,眼睛瞪得老大。 云惊寒坐起身,扶着额头忍笑了片刻,然后才嗓音沙哑地说道:“大概是吧。” “我,我去叫医生!”秦青兴奋地不行,忘了床头就有呼叫器,转身就想往外面跑。 “先别跑。”云惊寒伸手拉了他一把。 秦青被拽回来,扑进云惊寒早已敞开的怀抱里。 “我想先跟你说会儿话,可以吗?”云惊寒扣住这人过分纤细的腰,深邃眼眸里倒映着一张漂亮又惊讶的脸。 “可以呀。你想说什么?”秦青点点头。 “我想说谢谢你,”云惊寒捧住秦青的脸颊,慢慢说道:“希望醒来之后,你也能常常来看我,陪我聊天。你说的没错,你是我认定的朋友。” 被这么温柔地凝视着,又被固定住了脑袋,秦青想摇头都不行。 他涨红了脸颊,小声说道:“可以呀。” 云惊寒低声笑了,手掌后移,抚过秦青微卷的发丝,声线浑厚沙哑,十分性感:“谢谢你,我最真挚的朋友,是你的声音唤醒了我。” 在这一刻,秦青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人人都说他是废物,嫌他多余,但在云惊寒这里,他是被需要的。 本来已经打算回家的秦青最终留在了病房。 他帮云惊寒找来医生和护士做检查,然后又带着云惊寒去抽血化验,最后买来早餐陪云惊寒一起吃。 答应过楚南溟的事情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 楚南溟做完实验去了一趟植物园,挑了几盆适合做香料的植物带回别墅。 “秦青呢?”走进玄关后,他习惯性地问。 米菲想要接过他捧在手里的一盆植物,却被他避开了。 “秦先生昨天晚上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米菲不像以往那般低下头,退到一旁,反而抬起头,大胆地看着楚教授的脸。 楚南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也是漆黑一片。 他在门口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智脑,发现没有报备的短信,立刻入侵中心医院的监控系统,查看云惊寒的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投毒案件,云惊寒病房里的监控系统竟然被拆除了。 楚南溟什么都没看见。 他马上查询秦青的车载系统,发现对方果然去了中心医院。 “呵……” 一声沉沉的低笑从楚南溟的鼻端溢出来,但他深邃眼眸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冰冷的阴霾在弥漫。 那盆植物被他死死捧在双手之中,然后轻而又轻地放在鞋柜上。 “楚教授,您要出去找秦先生吗?我帮您拿伞?”米菲试探道。 楚南溟看向门外的瓢泼大雨,冷硬的侧脸被徐徐吹来的浓雾沾湿,黑不见底的眼眸失了焦距,像是茫然,怅惘,又像是已经凝固成了冰。 咔擦一声轻响在玄关处回荡。 楚南溟依旧看着外面的雨幕,米菲则看向鞋柜。 只见被楚教授捧过的那个花盆竟然裂开了,许多泥土洒出来,弄脏了地面,那株植物慢慢倾倒,折断了几片花瓣。 米菲连忙找来抹布和一个新的花盆。 “我来。”楚南溟沉声说道。 “您不去找秦先生吗?”米菲再度试探。 “不用找了。”楚南溟的语气异常冰冷。 “为什么?”米菲心中窃喜。 楚南溟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株植物的根须,将它挪到新的花盆里。 把人找回来没有用,因为那人的心还留在别处。以前,楚南溟竟从未发现这个事实,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以为把人留住就能解决一切。 他自诩聪明,却在感情上屡屡犯错。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眼眸里却充斥着痛苦和狼狈。 把花移植好,浇了水,楚南溟朝楼上走去。 “您不吃早餐吗?”米菲在他身后喊道。 楚南溟头也不回地摆手。他是专程赶回来陪妻子吃早餐的,那人不在,他也没了胃口。 “您饿了就叫我,我帮您把饭菜热好送上去。”米菲殷殷切切地叮嘱一声。 楚南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莫名透着几分疲惫。米菲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躲进储物间门,开始摆弄自己的智脑。 能进入研究所工作,并且成为楚南溟的贴身助理,她也有自己的专长。她是学it的,对骇客技术很有研究,此时正不断尝试着入侵家里的智能系统。 进入智能系统后,她可以通过扫地机器人、家政机器人、监控摄像头等智能设备,监视楚教授。 她不是间门谍,她只想知道那个契约是不是真的。最近这段时间门,她睁开眼睛在想,闭上眼睛也在想,疯了一样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 秦青去厕所了,云惊寒抽空瞥了一眼自己的智脑。 卡福坐在一旁,假装很惊喜的样子,絮絮叨叨地汇报着军团的情况。在一天之前,这些话他早就说过一遍了。 “嗯?”云惊寒忽然挑眉。 “怎么了?”卡福警觉地问。 “有人在入侵楚南溟家的智能系统,让我来看看是谁。” 云惊寒的骇客技术显然高出米菲太多层次,甚至与楚南溟不相上下。他的变异方向虽然是体力,智商却也足以碾压绝大多数人,甚至是顶尖学者。 “一个小管家?”云惊寒很快查出了米菲的身份,并且敏锐地猜到了米菲的心思。 “你想介入这段婚姻?那我帮帮你好了。”在愉悦的低笑声中,云惊寒悄无声息地入侵了米菲的智脑,借自己的手,帮米菲成功入侵了楚南溟设计的智能系统。 一台扫地机在楚南溟脚边来回移动。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台机器,只是目无焦距地看着投射在半空中的一块光屏,光屏里显示的正是那份结婚契约。 乙方不得打探甲方的工作情况;乙方不得进入甲方的卧室和书房;乙方不得在甲方工作时间门打去电话……违反以上任意项条款,甲方有权马上解除与乙方的婚姻关系。 这样一份契约,哪里配得上“婚姻”二字。它只是一场交易,而甲方与乙方只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基于这份契约缔结的婚姻关系,怎么可能滋养出爱情? 即便在昏迷中早已听秦青说过这份契约,经由扫地机的眼睛真正看见它的时候,云惊寒还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一秒钟后,云惊寒退出智能系统,切断了与米菲之间门的信号连接。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被楚南溟发现。 他把契约亮给卡福,嘲讽道:“这样的人都能找到老婆,你说奇不奇怪?” 米菲自然也看见了这份契约。她马上把视频保存下来,放大了仔细看,心脏一阵狂跳。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破坏这段婚姻的机会。只要把这份契约公布到网上,秦青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可是,如果由她来公布契约,楚教授一定会震怒,必须找个中间门人才行。 找谁最合适呢?恨不得把秦青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都有谁? 米菲把秦青的关系网拉出来,指尖点来点去,最终点到了吴彩衣。 就是你了! 第216章 8迷情香32 秦青现在非常尴尬。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一定会刨成一个狗洞子,飞快钻进去。 “对着奸夫耍流氓的时候被老公看见,好刺激啊!”996不知何时醒过来,跳出花丛幸灾乐祸地说道。 秦青雪白的脸颊涨成一片通红。 “楚南溟,你怎么回来了?”他僵硬地挥挥手,打了一声招呼,却没有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这段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楚南溟需要的不是一个伴侣,而是一个摆设。他上赶着澄清,反而会显得很奇怪。 “这里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楚南溟语气冰冷地问。 秦青连忙摇头,却没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云惊寒牢牢握着。 楚南溟盯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眸色暗沉,语气阴郁,“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秦青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好浓的酸味啊!”996捂了捂鼻子,呵呵直乐。 “的确是打扰到我们了。”云惊寒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慢条斯理又慵懒惬意地抽着,泛着冷光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像一只随意闯入他人领地的猛兽,因为强悍所以随心所欲。 秦青尴尬得头皮都麻了。他再迟钝也隐约意识到,这个回答太有挑衅意味。 但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两个人之所以争锋相对,会是因为自己。他虽然脸皮厚,却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东大陆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为了他这个小废物争风吃醋,都不敢这么写! 眼见楚南溟面容紧绷,眸色骤然一厉,秦青的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你快别说了。”秦青捏了捏云惊寒的指尖,小声斥责一句。 他以为自己在劝和,却不知这种带着亲密意味的小动作是在拱火。 云惊寒当即就笑开了,眼眸里的凶光顷刻间变成了精神上的巨大满足。 “好,我不说了。”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笑意,温顺地像一只被驯服的大猫。云惊寒扬起下颌,勾着唇角,冲楚南溟徐徐吐出一口烟雾。 隔着烟雾,他笑得开怀极了。 秦青耳尖微动,总觉得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 但他没有功夫深想,因为楚南溟已经跨入温房,慢慢走了过来。此刻的他像一团浓黑的阴影,带来的是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仿佛寒潮过境。 秦青不自觉地后退。 996飞快摇晃尾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秦青的脚后跟抵住了云惊寒的鞋尖。他已经退无可退。 云惊寒依然在抽烟,坐姿懒洋洋的,像一只冬日里沐浴着阳光的大猫。他伸出一只手,搂住秦青纤细的腰,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小心点。”他嗓音沙哑,语气温柔,态度更是亲昵地难以形容。 秦青把手搭在云惊寒的肩膀上,稳住身形,然后紧张又局促地看向楚南溟。 这两天,楚南溟总是这样,动不动就释放冷气。 妻子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身体不自觉地依偎着对方,像一只寻求保护的小兽。这幅画面刺痛了楚南溟的眼睛。但他自虐一般看着两人,一丝一毫也不愿挪开视线。 云惊寒一只手搂着美人,一只手夹着香烟,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坐在原地。 楚南溟的逼近不会让他不适,只会让他产生面对敌人时的兴奋感。战况从一开始就已经明朗。他才是胜利的那一方。 “我带回来一些花,在外面的卡车上,你去看一看吧。”楚南溟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了。 那些愤怒,焦躁与恐惧,不仅影响了他的心理,也影响了他的生理。 秦青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连忙点头,然后朝温房外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马路边果然停靠着一辆卡车,几个工人正不断往下搬运盆栽。白的,粉的,黄的,蓝的,各种鲜花摆满了路边。 秦青眼睛一亮,惊喜万分地道了一句谢,然后兴匆匆地跑了出去。 楚南溟和云惊寒肯定有私仇!他才不会留下当炮灰呢! 秦青跑出去老远才敢回头,冲996招手。 996摇摇脑袋,晃晃尾巴,拒绝离开。 “随便坐。”云惊寒掸了掸烟灰,指着圆桌旁的几张藤椅说道。 在别人家里,他反倒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楚南溟走过去,薄唇勾出一抹阴冷的弧度,扯开藤椅缓缓坐下,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身体靠向椅背,眸色晦暗地看向对面。 “什么时候醒的?”秦青离开后,他沙哑的声音已经恢复,低沉又冷凝,极具压迫感。 “你说最后一次让我见秦青那一天。”说起这个,云惊寒露出更为愉悦的笑容,睨着楚南溟,状似感激地说道:“我真应该谢谢你。” 楚南溟垂下眼眸,半晌无言。 躲在圆桌底下的996把一颗小石子刨到云惊寒的脚边,“这局你厉害,给你一分。” 楚南溟瞥向摆放在一旁的白色花朵,勾唇说道:“血月军团拥有全世界最广袤的土地,你送花只送一盆?” 话落,他看向不远处的卡车,阴鸷的眼眸忽然变得温柔。 秦青在那边数着一个个盆栽,因为太过惊喜,雪白的脸颊泛出一层红晕,眼睛也亮晶晶的,开心的情绪溢于言表。 察觉到楚南溟在看自己,他直起腰,向这边蹦跳着挥舞双手,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热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云惊寒顺着楚南溟的视线看过去,惬意的表情有所收敛,眸中的笑意却并未散去。 “我的植物园里当然有很多花,但只有最特别的那些品种才会送到秦青面前。给他的礼物,我都会千挑万选。” 云惊寒似笑非笑地睨了楚南溟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你送给他这么多东西,里面有他喜欢的吗?不如你把他叫过来问一问,你的那些花,能不能比我送的这两盆更让他满意?” 云惊寒慢条斯理地喷吐着烟雾。 楚南溟英俊的脸庞仿若冰雕般冷硬。 996把一粒石子刨到云惊寒脚边:“你再得一分。” 云惊寒抽完一支烟,懒洋洋地杵着烟蒂,徐徐说道:“你不知道吗?礼物要一天一天送,这样才能每天都有惊喜。虽然你是中心城最杰出的科学家,在很多领域都是佼佼者,但在感情方面,你真的不懂。谈恋爱不适合你,结婚更不适合你,你还是专心工作吧。” 楚南溟依旧没说话,摆放在膝头的手极为用力地往下压了压,又不着痕迹地卸去力道。 躲在桌子下面的996颇为怜悯地看着这只手。它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这只手原本想要握成拳头,却因为面子或自尊心的问题,最后又克制住了。 “你又得一分。”996把一粒石子儿刨到云惊寒脚边。 “我会把秦青带去冰霜之原。”楚南溟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开口:“我的边境将对血月军团关闭。” 冰霜之原是楚南溟的警卫队开拓的,是他的私人属地。去了那里,他拥有绝对管辖权,可以阻断云惊寒的入侵。 这一次,换成云惊寒半晌没有说话。 996用爪子轻轻刨着一粒石子儿,慢慢往楚南溟脚边挪去。 就在这时,云惊寒笑着问道:“你能带走秦青的人,你能带走他的心吗?你能锁住边境,你能锁住他的腿吗?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更抗拒你。楚南溟,我刚才就说了,在感情上,你什么都不懂。” 摆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又开始用力往下压,骨节泛着白。 996啧啧感叹一声,把已经刨到楚南溟脚边的石子儿刨给了云惊寒。 这只大怪兽在感情方面好像非常游刃有余。 云惊寒乘胜追击,笑着说道:“楚南溟,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个很傲气的人。明知道秦青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离婚呢?带着他逃走不是你的风格。你不觉得这样很窝囊吗?” 楚南溟勾着唇角十分平静地笑着,漆黑眼眸敛去所有光,深不见底。 他似乎完全不被这些侮辱的话激怒。 只有996能够看见,桌子底下,他摆放在膝头的那只手是如何用力地握成拳头。手背上鼓起的青色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愤怒和嫉妒。 996摇摇头,把一粒石子儿刨到云惊寒脚边,“还是你得分!没想到全服最强boss在你面前这么菜。” 不知沉默了多久,楚南溟用沙哑的声音冷冰冰地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离婚吗?” 云惊寒没有回答。 很明显,如果他是楚南溟,他打死也不会离婚。已经到手的老婆,谁舍得拱手送人?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秦青的合法丈夫。”楚南溟低声笑了笑,“只要我不离婚,谁也没资格跟他在一起。” 云惊寒翘着的二郎腿慢慢放下,换成大马金刀的坐姿。 他的慵懒惬意终于被打破了。 996惊讶地看了看楚南溟,把一粒石子儿刨到这人脚边,“不容易啊,终于可以上分了。” “秦青不喜欢你,把他强留在身边,你觉得有意思吗?”云惊寒声线紧绷,敌意彰显。 “有意思。”楚南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说话,陪他吃饭,与他睡一张床,我觉得很有意思。” 睡一张床什么的,当然是假的。为了打击情敌,楚南溟也学会了胡说八道。 但云惊寒不知道。他的呼吸声有些沉,小腿和大腿的肌肉忽然紧绷,然后隆起,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996吓得毛都炸了,却还是冒死把一粒石子儿刨到楚南溟脚边。 “秦青是为了救醒我才会跟你结婚。”云惊寒也开始胡说八道。 秦青早就跟他说过,当初骗婚楚南溟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和家族企业。不过没关系,这一点楚南溟肯定是不知道的。 楚南溟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是他的丈夫,而你什么都不是。” 原本非常愉悦的云惊寒,此刻的脸色比楚南溟刚来那会儿还要阴沉。 996看了看这人用力踩踏地面的双足,炸开的毛紧紧贴在身上,已经吓得萎缩了。几颗小石头不知不觉被对方的鞋尖碾碎,发出轻微的咯嘣声。 喵了个咪的,这是什么怪物! 996躲远一点,悄悄把一粒石子儿刨到楚南溟脚边。 “没有感情的婚姻能维持多久?”云惊寒沉声问道。 “不管将来能维持多久,至少我现在依然是他的丈夫。”楚南溟轻轻晃了晃翘起的鞋尖。这个动作慵懒又散漫,是胜利者的姿态。 996又把一粒石子儿刨到楚南溟脚边。 “你感觉不到吗?秦青更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是他的丈夫。” “暂时的而已。” “此时此刻,我是他的丈夫。” 无论云惊寒说什么,楚南溟总是这句话。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合法丈夫的身份。 996不知不觉已经刨了一大堆石子儿到楚南溟脚边。 轰隆一声响,木头打造的圆桌忽然裂开,996吓得嗷呜怪叫,抱着脑袋朝上看去。 楚南溟伸出一只脚,轻轻把996刨到自己的椅子边,淡淡开口:“你吓到老六了,它是秦青的宝贝。” 云惊寒慢慢举起双手,对着996温和一笑:“抱歉,我目前在做力量训练,有时候控制不好力道。” 996:“……”弱小、可怜、无助! “如果连拿起一包香烟的力道都控制不好,我建议你暂时不要跟秦青见面。你这样很容易弄伤他。”楚南溟提醒道。 “我对秦青当然会万分小心。他可是我的宝贝。”云惊寒把捏成一团的香烟扔进垃圾桶,吊儿郎当地笑了笑。 “我的妻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宝贝?” “两个月之后就不是了。” “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是的,我一向很擅长进攻。” “我不会一直防守。” 楚南溟面容紧绷,神色阴郁。 云惊寒同样面容紧绷,脸色漆黑。 两个人相对而坐,都用最为冷冽,又最具攻击性的目光看着彼此。 夹在中间的996瑟瑟发抖,不由高喊:“秦青,秦青,快来救命!两只怪兽要打起来了!” 楚南溟的气场像寒潮过境,云惊寒的气场像熔岩侵袭,被冷热两重威压困在原地的996吓得腿都软了。 “老六,闭嘴。”云惊寒温声下令。 喵呜喵呜叫个不停的996立刻变成了哑巴,两只大眼睛颤巍巍地乱转。 “没想到堂堂云军长会欺负一只猫。”楚南溟嘲讽道。 “它叫得这么惨,秦青会以为我们虐待它。” 眼看秦青朝这边走来,云惊寒把裂开的桌子搬到温房后面的储物间里。楚南溟犹豫了一秒,把洒落在地上的两个碎杯子打扫干净。 秦青抱着一盆花走进来,奇怪地问:“刚才老六在叫什么呢?” “没什么,云惊寒打碎了两个杯子,它好像吓到了。”楚南溟直起腰,语气平静。 收拾好桌子走回来的云惊寒也没有反驳,认真道了一声歉。 秦青假装相信,实则在心里问道:“老六,他们刚才在搞什么?我好像听见你在喊救命。” 996向右转动脑袋,看看云惊寒,又向左转动脑袋,看看楚南溟,小小声地说道:“他们进行了一场非常‘核平’的谈话。” “什么谈话?”秦青正准备详细追问,几个搬运工走进来,问他怎么摆放这么多花。 “摆在这边,你们跟我来。”秦青立刻走向温房深处。 云惊寒卷起衣袖,笑着说道:“我帮你。” 楚南溟扯掉领带,脱掉西装外套,慢慢跟过去。脚步挪动时,他踩到了一堆小石子儿,眉梢不由微挑。 他记忆力超群,自然记得自己坐下时,脚边是没有石子儿的。 于是他看向996,问道:“这是什么?” 996缩缩脖子,谄媚地说道:“这是你身为丈夫的荣耀。” 虽然听不懂这些喵喵喵的声音表达的是什么含义,但楚南溟还是勾起了唇角。 云惊寒脸皮奇厚,明明不是自己家,却自自在在地待到了半夜,陪着秦青研究那些植物,陪着秦青吃晚饭,陪着秦青聊天,又陪着秦青打了几局游戏。 楚南溟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 有了对照他才发现,自己在精神上给予秦青的东西竟然那么少。 与自己在一起,秦青总是局促的,不自然的,有时候还带着刻意的讨好。可是与云惊寒在一起,他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一种完全敞开的姿态。 那么轻松随意,像一朵在月光下缓缓舒展的花。 楚南溟的心越来越不安。他感觉自己抓得越紧,失去的速度就会越快。恐惧感凝成阴影,在心里扩散。 盯着云惊寒上车,消失在夜幕里,楚南溟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缓。别人都说他无所不能,却又怎么会知道,在感情面前,他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秦青与云惊寒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他却无从插入。他说的很多东西,秦青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云惊寒的汽车已经开远了,楚南溟依旧站在路边,眸色晦暗的看着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你不回去吗?”站在一旁的秦青奇怪地问道。 楚南溟摇摇头,“你先回去吧。”嗓音沙哑地厉害。 “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出问题了?”秦青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其实很想念以前那个温暖的楚南溟。 “没有。”楚南溟摇摇头,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眼眸里的暗芒闪了又闪,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握着秦青的手,把秦青带到玻璃温房,指着摆放在架子上,因为过了盛开的时间而重新闭合的白色花苞说道:“你对着我吹几声口哨。” 秦青:“……” 跟过来看热闹的996十分感慨地摇摇头:“……男人啊!” 秦青愣在原地,感觉又好笑又尴尬。 楚南溟平静地问道:“怎么?是我长得不够英俊吗?还是说我的身材不够高大?我其实也有腹肌和人鱼线,你现在要看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扯出来,慢慢解开纽扣。 眼看他精致的锁骨已经露出来,手臂上的肌肉隆起两块,绷紧了袖子上的布料,显得异常性感,秦青连忙举起双手。 “停停停,不要再脱了!我吹,我吹还不行嘛!” 想到楚教授也有紧实的腹肌和深深的两条人鱼线,秦青耳根发烫,鼻子也有些痒。 吹出来的口哨声颤巍巍的,带着一些旖旎心思。那些白色的花蕾仿佛被魔法的粉末唤醒,在月光之下缓缓盛开,吐出浓郁却又清透的香气。 秦青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耳朵红得滴血。他喜欢楚南溟的那点小秘密,连花都知道了。 “你满意了吧?”他装作不耐烦地问了一句,然后抱起996,飞快跑出温房。 直到秦青的身影消失在别墅敞开的门后,楚南溟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已经舒展的眉心,看了看那盆由爱意催放的鲜花,无比愉悦地低语,“满意了。” 今天所遭受的那些焦躁、愤怒、嫉妒、恐惧,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治愈。 他想操控秦青的一切,到头来却发现,在一日日的相处中,自己已经把一切交给了秦青来掌控。 --- 从这天开始,云惊寒每天都会捧着一盆花来探望秦青。他一来,楚南溟也会马上出现,形影不离地跟着秦青。 “他们两个该不会都喜欢我吧?”有时候,秦青也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却又很快自嘲地敲了敲脑袋。 新产品研发的过程非常艰难,慢慢的,秦青也就没有时间考虑感情的问题了。 有时候在工作室待久了,秦青会失去嗅觉,需要注射药剂才能恢复过来。有一次他提取了一种花卉的精油,却不知道这种精油挥发之后带有轻微毒素,竟然晕厥过去,撞碎了许多烧杯和试管。 注入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早就失去动力,被排出体外了。 好在他身上穿的白大褂是楚南溟发明的,防火防水防刺,这才避免了遍体鳞伤的后果。 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劳甚至是伤病,两个月之后,秦青研发的香水终于达到了完美的标准。 他立刻带上样品,赶往春城参加调香大会。 刚下飞机,他的行李箱就被一个抢劫犯抢走,里面存放的正是参赛样品。 助理马上报了警,却迟迟找不回行李箱。好在秦青为了以防万一,把一瓶样品藏在自己的项链吊坠里,这才保住了参赛的资格。 否则,他可能会成为历史上头一个参加调香大会,却没带香水的调香师。 与此同时,一个长相颇为阴柔的男人把一瓶香水递给坐在梳妆台前的吴彩衣,笑着说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你闻闻看。” 第217章 8迷情香33 长相阴柔的男人名叫方达伦,是此次调香大会评委会的一员,与吴彩衣私交甚笃。 他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真的搞不懂你。面对一个新手,你有什么好怕的。你积累了十几年经验,他才两个月。” 吴彩衣没说话,只是打开瓶盖嗅了嗅。 满脸轻蔑笑容的方达伦忽然僵在原地。 如丝如缕的香气从琥珀色的玻璃瓶中钻出来,顺着空气慢慢扩散,薄而透,像清冷的月光,浓而烈,似涌来的潮水。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香气,既带着绿调的清新,又带着蓝调的忧郁,有着粉调的浪漫,还有着暗调的深邃和神秘。 酒店客房里飘荡着很多不同的香气。有吴彩衣带来的各色香水,有新风机灌入的清新剂,有浴室里的沐浴产品,还有正在燃烧的香氛蜡烛。 这么多香气飘荡在同一个房间里,显得那么拥挤杂乱。 然而,当这一缕淡如薄烟的香气从小小的瓶口溢出时,所有香味都被覆盖,继而又被融合,变成了这缕香气的触须。 它无处不在,越来越浓,像泉水一般喷涌。 方达伦已坐倒在椅子里,双手搭着扶手,脑袋仰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用力吸气,像一个瘾君子,白皙的面容因沉迷而染上红晕。 吴彩衣面无表情地嗅闻着这瓶香水,眼眸里有两团浓黑的墨影在扩散。她指尖微微颤抖,连轻巧的香水瓶都快拿不住了。 两个月,仅仅两个月,秦青创造的作品却是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研发出来的绝世经典。 天赋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自己努力了十几年,还不如秦青两个月! 吴彩衣放下这瓶香水,想要勾起唇角笑一笑,漆黑眼眸里的阴影却像恶鬼般扭曲。 “这是传世之作!”方达伦睁开眼睛,嗓音沙哑地说道。 吴彩衣转头看他,表情异常可怕。 方达伦摇摇头,感叹道:“难怪你要动用这种手段。你根本赢不了秦青。” “可我一定要赢。”吴彩衣抓住方达伦的一只手,哀求道:“你帮帮我。” “我已经帮了你一次!秦青那里还有备份,我有什么办法?” “你负责保管参赛作品吧?你有办法。” 方达伦听懂了吴彩衣的话,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风险有多大?万一秦青追究起来,谁敢得罪他?我是直接责任人,我的职业生涯会被葬送!秦青背后的人是楚南溟啊!” “秦青背后没有人。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吴彩衣打开手机,调出一份合同,递给方达伦。 方达伦看完之后久久无言。 --- 调香大会终于开始了。 秦青把自己仅有的一毫升香水交给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会把香水贴上标签,呈给评委,再由评委选出获奖者。 等待的时间虽然漫长,却不会无聊。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三三两两聚集着很多人,大家要么喝酒聊天,要么静静欣赏摆满了各个角落的花卉,要么邀请合眼缘的嘉宾,滑入舞池共享一曲。 这不像一次比赛,更像是一个宴会,来来往往全都是社会名流。 也只有这些穷奢极欲之人才会对香水如此着迷。除了华丽的服饰之外,香水也是一种无形的穿戴之物,可以表达内涵,可以散发魅力,可以彰显品位。 秦青抱着996,坐在盛开着鲜花的角落,装模作样地摇晃着一杯红酒。他看上去很悠闲,实则紧张地快要爆炸了。 “这杯酒你摇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有完没完?”996嘟囔道,“来来来,你往我嘴里炫。” 它张开嘴,伸长舌头。 秦青往它嘴里塞了一个小蛋糕。 “好吃,真香!”996特别满足地舔着嘴巴。 就在这时,评委们终于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站上摆满鲜花的颁奖台。分散在各个角落的调香师们立刻聚拢过去。 秦青连忙跟上人流,一边走一边调整脖子上的小领结。 他的助理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信心满满地说道:“秦总,我敢打包票,我们的作品绝对拿金奖。” 秦青咧嘴一笑,满怀期待地看向几位评委。吴彩衣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站立。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得很优雅得体。 周围所有人都在关注他们,将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射过来。 对别人来说,这次比赛的输赢并不是很重要。输了自勉,赢了骄傲。但是对秦青和吴彩衣来说,这却是一场事关数十亿资产的争夺战。 秦氏制香这块金字招牌最后会落到谁手里,马上就见分晓了。 “秦青会赢吧。楚教授是秦氏制香的顾问。秦青的作品肯定是楚教授提供的配方。” “如果楚教授不出手,赢的绝对是彩衣。” “秦青怎么好意思啊。他应该靠自己的实力去赢。” 有人在低声议论,看向秦青的目光里带着小心隐藏的鄙夷。 秦青抱紧996,眼也不眨地看向颁奖台。吴彩衣小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他紧张期待的样子很有趣。 评委们轮流颁发奖项,从分量最轻的创新奖开始,慢慢颁到分量最重的年度最佳调香师和年度最佳作品奖。 “年度最佳调香师的获奖者是——” 德高望重的评委们一致看向吴彩衣,露出欣慰的笑容:“吴彩衣!” “哇哦!竟然是彩衣!” “本来就应该是彩衣啊!” “实至名归!” 站在台下的调香师们纷纷给予热烈的掌声,很多目光投向秦青,带着轻轻的嘲讽之意。 秦青有些发懵。因为他知道,一般得到这个奖项的调香师,必然也会得到年度最佳作品奖。这两个奖项是绑定在一起的,而它们的获得者,毫无疑问是这次调香大会的最大赢家。 已经没有悬念了。秦青输了。他的作品别说拿到最高奖项,连最末等的创新奖都没评上。 对于刚刚入行两个月的新人来说,这个结果很正常。但秦青却觉得不正常。 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木愣愣地听着吴彩衣发表获奖感言。 周围所有人都在祝贺她,夸赞她,给她热烈的掌声。她走下台,被调香师们簇拥在中间,许多鲜花递送到她手边。 紧接着,年度最佳作品奖颁发了,毫无疑问,吴彩衣又是获奖者。她的作品《黑暗之心》让所有评委都感到惊艳。 她再度走上台,噙着晶莹的泪珠,用哽咽的嗓音讲述着自己创作中的种种艰辛。 掌声更为热烈。 评委们一个一个走上前,与她拥抱,拍打她的脊背,给她最温暖的鼓励。 站在台下的调香师们竟像约好的一般,齐齐朝台上的吴彩衣举起酒杯,庆祝她的胜利。在这个圈子里,她就是最夺目的那颗星辰。 “我最想感谢的依然是我的恩师,也是我最爱的人。她留给我的精神财富……” 吴彩衣对着话筒提起了秦婉怡,与此同时,主办方把她的作品投入新风系统,吹进整座大厅。 这款名为《黑暗之心》的香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晦涩气味,像淤泥里开出的一朵玫瑰,像灰烬里迸出的一颗火星,像深夜里喝不完的酒,流不干的泪。 它浓稠又黏腻,像蛇一般在空气中流动,冰冷地浸入肌肤。 正如评委们所说,它的穿戴性不强,很难被普通人驾驭。但它太独特了,像魔鬼的私语灌入脑髓,令人念念不忘。 所有人都在嗅闻空气中的香味,露出或惊艳,或赞叹,或沉迷的表情。当然也有人捂着鼻子,感觉有些难受。 这种香味太晦涩,也太邪性,像一颗黑暗的心,并不是每一个都能欣赏。 秦青闻了闻空气里的香味,原本沮丧的表情已变成了不敢置信。 他推开挡住自己的每一个人,大步走到台前,提高音量问道:“这样的作品都能得奖,为什么我的作品拿不到奖?我想问一问你们的评审标准是什么?” 笑着与吴彩衣拥抱的评委会主席面容阴沉下来,走到颁奖台边缘,指着不远处的大屏幕说道:“我们的标准早就公示了,你回头就能看到。”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再度追问:“可穿戴性也是重要的一项评审标准。这款作品的可穿戴性如此之低,为什么能拿到最高奖项?我的作品为什么落选?我要求你们给我一个说法。” 周围的调香师们都在窃笑,表情不再是掩掩藏藏的鄙夷,而是大大方方的嘲讽。 输了就输了,为什么不认呢?这样做真是太难看了! 有几个年龄比较大,跟秦婉怡私交很好的调香师走上前,拉扯秦青,让他不要再闹了。 “给你妈妈留点颜面吧。她好歹是这个圈子里的泰斗。输了作品,不要再输掉人品。”不知谁小声说道。 不提母亲还好,提起母亲,秦青更加不能退让。他天赋卓绝,对香水的好坏具有极高的鉴赏水平,他知道自己的作品在哪个层次。 别人的作品好不好,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作品《真我》,一定胜过吴彩衣的《黑暗之心》。 “我的作品绝对比吴彩衣的作品道。 他话音刚落,被他放在领奖台上的那只胖猫也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仿佛在力挺自己的主人。 “你的作品真的很普通,不要再闹了。”一名评委走上前劝阻秦青。 “普通?这就是你们对我作品的界定?是我的作品普通,还是你们的鼻子失灵了?”秦青甩开这人的手臂,大声说道:“你们敢不敢把我的作品拿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鉴定一下?” 他环视周围所有人,极为笃定地说道:“只要是有鼻子的人,都不会认为我输给了吴彩衣。我要求重审!” “不要再闹了,大家都在看你!” “你的香水只有一毫升,每个评委用玻璃棒沾一点,就已经用完了。你让我们怎么重审?” “我知道输掉比赛你损失惨重,但我们评委会绝对没有暗箱操作。” “秦青,你知不知道比赛是全程直播的?你这样真的很难看。” 一群人围上去,非常克制地劝说着。 “我要求重审。我已经投诉了!”秦青抬起手腕,让评委们看自己的智脑。 他竟然直接投诉到了行业委员会那边。 评委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愤怒,却又没有办法。 秦青投出光屏,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投诉页面。他的投诉很快就被委员会受理,那边立刻给评委会主席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评委会主席只得走到一边接电话,脸色一片铁青。 原本好好的一场盛会,最后却被秦青搅合得不成样子,大会的公信力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好在直播间里的网友都是明眼人,并不觉得秦青有理,反而觉得他输不起,特别没品。 【看来楚教授没给他配方啊。】 【他自己研究出来的破烂玩意儿,输了不是很合理吗?】 【拜托不要再闹了,你这样真的很丢楚教授的脸!】 【找几个保安把他赶出去不行吗?我真的不想看他!】 【他是楚夫人,哪个保安敢动他?等着吧,为了给他一个交代,评委会一定会答应重审!】 网友们都觉得很憋气,替吴彩衣感到委屈,于是纷纷涌入吴彩衣的社交账号,发表支持的言论。 方达伦走到吴彩衣身边,低声问道:“你就不怕评委会真的重审吗?” 吴彩衣怀里抱着两个金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如果怕,就不会设这个局了。” 混乱中,工作人员开始疏散宴会厅里的人群。几位评委劝说大家回去等待消息。会不会重审,他们将在明天早上九点之前作出决定,并以短信的方式通知大家。 秦青不依不饶,拿着话筒说道:“如果你们决定重审,我建议你们采用完全透明的方式。把所有参赛作品都摆放在舞池中央,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品鉴!” 秦青指了指不远处铺着红毯的舞池。 这一次,他的提议倒是没有多少调香师反对。这种评审方式对所有人都很公平。 “小李,你打电话,让二爷爷帮我寄几瓶样品过来。”秦青对台下的助理说道。 助理比了一个ok的手势,拿起手机走向僻静处。 方达伦看向吴彩衣,表情越发紧张,额角冒出几颗冷汗。 “你快想想办法!”他压低音量催促。 吴彩衣摇摇头,淡淡一笑。 “……楚教授应该不会给我们施压吧?他的人品可不像秦青这样……是,是我考虑不周。这种事的确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是,那就重审吧。新的评审方法会更透明……” 评委会主席的话隐隐约约传来。 虽然秦青在这个圈子里是新人,没有丝毫影响力,但他背后站着楚南溟,这一点是任何人都不敢忽略的。 方达伦把插在西装前胸的装饰方巾抽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一旦重审,他就完了! “慌什么,我有后招。”吴彩衣冲秦青笑了笑,转身离开。 秦青心头一紧,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评委会主席挂掉电话,阴沉的脸挂上一抹勉强的笑容,走到秦青跟前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两天后我们重新进行评审,你准备好样品。” “是全透明的吗?”秦青心里微松。 “是的。”评委会主席点点头。 秦青这才抱着996离开。回到酒店之后,他依旧有些担心,不停给二爷爷打电话,询问样品寄出了没有。 “放心吧,我亲自给你送!不走快递渠道!”二爷爷安抚道:“今晚没有班机了,我明天早上坐最早的班机过来。” “好,你路上小心点。”秦青挂断电话,疲惫地揉揉眉心。 996拍拍他手背,提醒道:“我觉得重审也不保险,你让行业委员会对这次大赛的每一个评委都进行调查吧。我怀疑他们收了吴彩衣的钱。” “让行业委员会介入调查,破坏他们自己的公信力?你觉得我有这个分量吗?”秦青自嘲一笑。 “你有啊。你是楚南溟的合法伴侣。”996笃定地点头。 秦青沉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仰仗楚南溟,沾楚南溟的光,借楚南溟的势,行楚南溟的特权。 起初他觉得这么做不磕碜,反正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是他应得的。可是渐渐的,他开始抗拒,开始不满足,甚至开始羞愧逃避。 “你愣着干什么?快发投诉信啊!让行业委员会马上派人来查!这帮评委绝对有问题!” 996见秦青愣着不动,便伸出爪子去刨他手腕上的智脑。 不知按了哪个键,一块光屏投射出来,上面是秦青的社交账号。 许多人在评论区里留言,说他输不起,骂他给楚教授抹黑,又嘲讽他连楚教授的香水配方都拿不到,是不是不得宠。 不得宠?这个说法让秦青感觉十分荒谬。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要靠另一个男人的宠爱才能在社会上立足。这是自由的现代社会,还是愚昧落后的封建社会?不平等的婚姻带来的只有贬低吗?自身的价值已经被抹灭了? 秦青的心情从未如此糟糕。 他自虐一般看着那些评论,边看边发出苦笑。 就在这时,一条新闻忽然登上热搜榜第一的位置。 秦青与楚南溟签署的结婚协议竟然被一名狗仔爆了出来。 合约上每一项不平等条款,都是对秦青最大的贬损和讽刺。他的的确确是一个附属品,是仰仗着楚南溟的权势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虫。 宠爱?那玩意儿他有吗?他只是楚南溟摆在展览台上让大众指手画脚的一个花瓶罢了。 他的作用,仅仅只是为了让楚南溟获得短暂的安宁。 网民们疯狂了,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数百万人涌入秦青的社交账号,对他大肆嘲讽。 【我就知道,楚教授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人!】最多的评论是这样的。 【快把秀恩爱的照片删了吧,我都替你尴尬!】还有这种。 秦青浑身的皮肉都在疼,仿佛被凌迟处刑了一般。他指尖发抖,浑身打颤,竟然不知道怎样去应对。 他之前发的那条视频也被网民们挖出来,骂他虚假宣传,欺骗股民。楚南溟根本不可能屈尊降贵,给小小的秦氏制香当技术顾问! 秦氏股价开始暴跌,泄洪一般的走势根本无法阻挡。 秦青心慌意乱,自责无比。曾经说过的每一个谎言,现在都变成了击溃他的利器。 就在这时,吴彩衣发来一条短信:【没有楚南溟,你什么都不是。】 秦青死死盯着这条短信,面容有些扭曲。难以形容的羞愧,巨大的挫败,以及无处释放的愤怒和恐慌,让他整个人都快散落成碎片了。 【是你在背后搞鬼吗?你知不知道股价再跌下去,秦氏会破产?】秦青脸色铁青地质问。 【我不是你这样的废物。我有能力处理任何危机。】吴彩衣回了一句相当霸气的话。 过了片刻,她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条消息,她收购的一家种子公司已经与楚教授达成合作,双方将一起攻克地球物种的变异问题。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玫瑰依旧会散发玫瑰的浓香,水稻依旧能结出清甜的大米。镌刻在大家灵魂之中的,对家乡的思念,都会在现实里得到圆满。 在这条消息的最后,吴彩衣晒出了合约书。合约书上有楚南溟的亲笔签名。这才是实打实的合作,不是秦青那样的虚假宣传。 谁是精明强干的实业家,谁是狐假虎威的欺诈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秦氏制香唯有交给吴彩衣管理,才能拥有更好的发展。 暴跌的股价得到了有效的遏止,然后慢慢开始上涨。 秦青看着那份合约书,心情复杂至极。 就在这时,评委会主席打来电话,告诉他重审已经取消了。 “你去投诉也没用,行业委员会认可了我们的评审结果。刚才我们在网上发了调查问卷,98的民众也认可了这个结果。秦先生,你还年轻,我要给你一个建议。依靠自己的实力去夺得相应的荣誉才是正途,靠别人往上爬,早晚有一天会摔得很惨。” 评委会主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才挂断电话。 秦青的自尊心就在这一刻被击地粉碎。 依靠自己的实力?他亲手做出来的香水,难道不是他自己的实力吗? 就因为与楚南溟结了婚,所以他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楚南溟的施舍?他发出的光芒再也不会被看见了吗? 秦青扶着额头低声笑了。脸庞藏在掌心投下的阴影中,不会有人发现,他此刻的笑容有多惨烈。 冲动之下,他给楚南溟打去电话,声音沙哑地问:“你能不能和吴彩衣解约?” “不能。”楚南溟冷静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拒绝地毫不留情。 秦青立刻挂断电话,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听下去。 他知道,这个项目关系着民生大计,关系着很多行业的兴亡,哪能说解除就解除。他只是问问罢了,并没有搅黄这份合同的心思。 楚南溟从来没说过他跟吴彩衣有合作。秦青的一切都要向他汇报,而他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用顾虑秦青的心情。 种子公司有很多家,资本雄厚的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供楚南溟选择的合作伙伴这么多,但他偏偏选中了吴彩衣。 他应该知道秦青与吴家人之间有着不可解开的仇恨吧?签约之前,他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合同已经生效,他自然是没有想过的。 秦青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指尖点击光屏,调出那份早已签署好的离婚协议,发送给民政局。 可笑的是,因为楚南溟首先签署了协议,并且做好了备案,所以民政局立刻就通过了秦青的离婚申请。 如果情况颠倒过来,是秦青首先签了字,再让楚南溟去签,就会有一个月的冷静期。为了保护楚南溟的利益,秦青永远只能是被挑选,被弃置,甚至被牺牲的那一个。 看着自己的户籍信息从已婚变成离异,秦青长舒了一口气。 在如此痛苦的时刻,他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220章 8迷情香36 伴随着水流的喷涌与水雾的扩散,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侵袭了整个街区。 穿行于此处的人一个个站定不动,然后开始深深吸气。 “好香啊!” “这是什么香味?” “从哪里来的?” 有人四处搜寻,有人面露惊喜,有人目光迷离已深深陶醉。 这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香味,像彩虹融化而成的蜜糖,像阳光洒下的金光,像月辉照进湖水,像海浪轻抚沙滩,像一切最为平凡,最为自然,却又最为神奇的东西。 一阵风从购物广场上吹过,把香味带到更远的地方。 经过数十秒的发酵,层次本就极为丰富的香味竟然又有了改变。 它融入树木,于是带上了几分清新俏皮;它融入鲜花,变得香浓馥郁;它落在摩天大厦的外立面上,有着金属的冰冷和锋利;它落到行人的发梢,带上了微妙的暖甜。 这种暖甜的香味,竟然也是多种多样的。 每一个来往于此处的行人都在嗅闻。起初是空气里带着浓香,然后是周围的花朵、树木与建筑物,然后是他们自己。 沉迷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在更远的地方,很多人循着这股香味,满脸陶醉地追寻过来。 这股难以形容的香味仿佛带有魔力。 几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挣脱妈妈的手,跑到喷泉池边,高举着双手在香浓的水雾中转圈,欢笑,像一朵朵盛开的小花。 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的漂亮女孩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自己的一缕长发,送到鼻端轻轻嗅闻,脸上透出一些茫然的神色。 发梢上的气味似糖果一般香甜,却又带着一点呛辣,像夏日正午最炎热的时候,不早不晚盛开的一朵玫瑰,连花瓣都带着阳光炙烤的温度。 女孩嗅了又嗅,眼里的怀恋慢慢加深。 不明白为什么,闻到这股香甜又的气味,她会想到自己踩着冲浪板,在海浪中穿梭的场景,那么自由热烈。 阳光很晒,海浪很急,风很劲。可她快乐的笑声连咆哮的海浪都无法吞没。 她热爱那样的冒险与刺激。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站在女孩对面的男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口气有些不好,“你这条裙子是吊带的,太暴露了!去我家见我爸妈的时候绝对不能这样穿!” “给我妈妈的项链和镯子,你买了没有?我妈妈喜欢红宝石。” “我爸爸的西装要三件套的,三件套才有格调。” “我妹妹不喜欢这种花裙子,太幼稚了,你去退掉,给她换一块手表!亚飞牌就很不错,待会儿我们去看看。” “我爸妈喜欢文静的女孩子,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见面那天别画浓妆,涂个口红就行了。” 男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家中的规矩,以及要携带的昂贵礼物。他完全没有发现,女友的表情已经变了。 女孩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男人打量了个遍。 男人长得很英俊,可也只是英俊而已。他身上那套奢华的西装是女孩给他买的。那双昂贵的小牛皮的鞋子,也是女孩买的。 领带、领带夹、宝石袖扣、手表、戒指、皮带、手机……男人全身上下的奢侈品,都来自于女孩的馈赠。 然而男人并没有露出感激的神色,反倒一味地索取,更加地贪婪。 女孩一边观察男人的言行举止,一边嗅闻自己染着浓烈香气的头发。 海浪,阳光,沙滩……自由的气味在她的发丝中浸染,也在她的灵魂里浮动。 跟男人相恋三年,她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好在她现在又想起来了。 女孩眯着眼睛陶醉地嗅闻着自己的头发,美丽的脸庞染上了兴奋难耐的红晕。她想念在劲风中一波更比一波凶猛的海浪。她想念驾驭海浪勇往无前的自己。 女孩放下头发,冲一旁勾勾手指。 躲藏在暗处的几个保镖立刻现身,大步走到近前。 喋喋不休的男人看见自己被几个彪形大汉包围,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你们谁啊?” 女孩指了指男人拎在手里的十几个购物袋,几个保镖立刻便把袋子夺过去。 “他们是我的保镖。”女孩笑着说道。 “哦,原来是你的保镖。”吓得脸色发白的男人立刻挺直腰杆,又开始教训女孩:“你怎么带着保镖?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喜欢这种做派——” 女孩没给男人把话说完的机会。她高高举起手臂,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脑袋被打歪,愣在当场。 女孩反手过来又是一巴掌,然后才甩着酸痛的手腕,笑着说道:“不喜欢我千金小姐的做派是吧?不喜欢你还跟我谈恋爱?不喜欢你还花我的钱,住我的房,开我的车?谁他妈给你的脸?” “把他衣服给我扒了!”女孩冷声下令。 男人还没从两个响亮的巴掌里回过神来,便被扒地只剩下一条四角裤和一双白袜子。 “拿着我的钱在外面装富二代,泡妞,反过来还pua我!一家子都在吸我的血,还嫌弃我不会洗衣扫地做饭。我艹你妈的!” 女孩飞起一脚,踹上了男人的□□。 男人蹲下身,捂着□□惨叫。 女孩却只是甩了甩染着浓香的长发,潇洒地离开了。她扭着细腰,举起手臂,对几个保镖吹着口哨说道:“走,姐带你们去海边冲浪!” 几个保镖虽然诧异,却都颔首微笑。他们家的小姐终于又变回了最初的洒脱模样。 女孩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猛然回过头,看向那个散发着魔性香味的喷泉。 “去问问这个喷泉里洒了什么香水,我要买!有多少我买多少!” 一名保镖点头应诺,匆匆跑去商场管理处。 类似的事,发生在街区的各个角落。香雾融入人体,散发出来的气味竟截然不同。有的人内敛清雅,有的人热烈芬芳,有的人神秘莫测…… 但无一例外的,没有人不喜欢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那仿佛是他们灵魂中自带的香味,勾动他们的回忆,让他们得到平静,喜悦,亦或激动,兴奋。 商场管理处不断有达官贵人造访,询问喷泉里洒了什么香水。但负责人一时半会竟给不了他们答案。 这一切,秦青目前还不知道。他与云惊寒坐在离喷泉池很近的一张长椅上。 阳光伴随着细细的水雾,洒落在他们脸上,带来浓浓的香气。 很难想象,仅仅是两千毫升的香水竟然可以让一口泉水变得如此芬芳。 “你没输。”云惊寒低声说道。 秦青伸出手,试图触摸空中的彩虹,笑着点头:“我知道。” 996坐在长椅上用力吸气,眼珠子翻了翻,表情十分沉迷。 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从秦青身边跑过,掀起一阵香风。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提琴。 “那人好面熟啊!”秦青呢喃道。 “卡佩罗,你不认识吗?”云惊寒目力过人,一下子就认出了男人的身份。 “哦”秦青恍然大悟,拖长了尾音。 卡佩罗,音乐界的传奇人物。据说他与魔鬼达成了某种交易,以出卖灵魂的方法获得了超凡的音乐天赋。他演奏的小提琴,堪称魔鬼的私语,带着令人神魂颠倒的可怕魔力。 他已经很久没召开演奏会了,隐居在哪里也无人知道。坊间有人传言,说他和魔鬼的交易已到期限,灵感完全枯竭,再也谱不出优美的曲子。 他的音乐生涯终结了。他受不了打击,躲了起来,还曾两度自杀,被送去医院抢救。 秦青不知道传言的真假。但网络上已经很久没有卡佩罗的消息。 “他怎么在这儿?”秦青满脸疑惑。 “他母亲过生日,来这里买礼物。”云惊寒取出一包香烟,慢慢拆开包装。 “你怎么知道?” “我让军团查了查附近来往的重要人物和可疑人物。我怕你有危险。”云惊寒取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没有点燃。 他的回答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保护秦青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谢谢。”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绽开一抹笑容。 云惊寒勾唇一笑,看向卡佩罗。 “他疯了吗?”秦青也跟着看过去,表情有些惊讶。 只见卡佩罗把小提琴交给助理,然后冲入还在喷射的泉水,像个孩子一般来回跑动。 商场保安站在外面大声叫喊,让他赶紧出来。 他仰着头,伸展双臂,静静地站在水流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走出来,抹掉脸上浓香的水滴,接过助理递来的小提琴,开始演奏。 从未在任何演奏会上发表过的,难以形容的优美乐曲,与香浓的水雾缠绕在一起,如丝如缕,如诉如泣…… 卡佩罗迈着细碎的舞步,绕着喷泉池一边滑行一边演奏,眼眸始终微垂,已然陶醉在自己的乐曲之中。 他在即兴创作,没有停下思考,也没有重复的段落,源源不断的灵感像泉水般喷涌。 被香味吸引的人群,此刻又被悠扬的乐曲俘获。这是最顶级的享受,是灵魂上的洗礼。 有人认出了卡佩罗,发出了兴奋的尖叫。还有人拍照、录像、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这个街区原本充斥着浓厚的金钱气味,此刻却变成了童话的王国。 秦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情已十分平静。 “这才是我要的重审。”他指着人群说道。 云惊寒笑着点头,把一根烟递过去:“抽吗?” “给老六也来一根。”秦青笑声爽朗,没有遮掩胖猫的特异之处。 在云惊寒面前,他是完全放松的。 云惊寒抛出一根香烟。 996腾空而起,用两只爪子接住,“谢谢您嘞!” “它在跟我道谢?”云惊寒听不懂猫语,却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对。”秦青掏出打火机,给996点燃香烟,然后又给云惊寒和自己点上。两人一猫对着围满了人的喷泉池吞云吐雾。 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卡佩罗的舞台,不断变换形状的水柱和雾气一般浓郁的香味就是最好的布景。 即使是这些达官贵人,想要买到卡佩罗演奏会的门票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这场演奏绝无仅有! “鬼才就是鬼才!即兴创作还能完全不打磕巴,真不简单!”秦青抬手鼓掌。 996吐出几个烟圈表示肯定。 “你也是鬼才。”云惊寒笑着拍拍秦青的肩膀。 “那是!”秦青一点儿也不谦虚,笑出满口白牙。 看见他这么开朗,云惊寒高悬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你手机呢?”他问道。 秦青拿出手机晃了晃。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是开机状态。楚南溟不可能没给秦青打电话。 云惊寒眸光闪了闪,继续问道:“你把楚南溟拉黑了?” “嗯。”秦青点头,“离婚了就不联系了,没什么意思。” 云惊寒吐出一口烟雾,眸子里溢出笑意,“你没看你的社交账号?”那上面可是写满了楚南溟的告白。 “卸载了。”秦青豁达地笑了笑,“那东西其实没什么用。你发点美食的照片,有人说你口味重。你发点旅游的照片,有人说你整天只知道玩,不干正事。你发点努力工作的照片,又有人说你装模作样,纯属摆拍。反正说什么的人都有,烦得很。” 秦青往椅背靠去,翘起二郎腿,晃着鞋尖慢条斯理地抽烟。 他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又变回了曾经最为洒脱的模样。 “生活是我自己的,干嘛拍出来让别人说三道四,你说是吧?”秦青转头去看云惊寒。 云惊寒专注地凝视他,微笑颔首:“你说得对。”目光下移,看向秦青的手腕,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 “你的智脑呢?” 秦青抬起空荡荡的手腕,目光有一瞬间的闪动,然后才道:“酒店前台帮我寄回给楚南溟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断掉了与楚南溟全部的联系。 云惊寒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狭长的眼眸愉悦地笑了。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秦青上下看了看云惊寒,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你苏醒的消息还不准备公布吗?” “这两天就会公布。穿成这样主要是怕别人误会你。”云惊寒压了压帽檐,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误会我?”秦青愣了愣,追问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的香水是我给你造的。” “你给我造香水?”秦青瞪圆眼睛,满脸惊讶。 “是啊,”云惊寒点点头,继续道:“别人要是认出我,肯定会说:你们看,云惊寒给秦青送香水来了!那瓶香水肯定是他造的。云惊寒昏迷三年,就是为了在梦里给秦青研究香水配方!秦青没有云惊寒那个植物人的帮忙,他算个什么东西啊!” 云惊寒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化了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然后他明白过来,云惊寒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一种讽刺。对网络上那些无根无据的谣言的讽刺,对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讽刺,对网络暴力的讽刺。 秦青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摘掉香烟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拍打云惊寒的肩膀,身体前仰后合,眼尾闪出泪花。 “原来你昏迷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在梦里给我研发香水配方。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哈哈哈……” 秦青用细长的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残留在心底的最后一丝苦涩都淡去了。 云惊寒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问道:“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完全好了。”秦青点点头,眼眸清透明亮,不曾染上阴霾。 云惊寒低声笑着,语气也很愉悦:“那就好。”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时不时地互相看一眼,没有缘由地笑一笑。这种感觉安静又舒适。 “你身上的香味和我的不一样。”云惊寒奇怪地问。 “因为这款香水与人体温度结合之后,会根据这个人激素水平的不同,散发出不一样的气味。”秦青简单解释一句,眼中忽然冒出一些好奇的光芒。 “你是什么气味,让我闻闻。”他抓住云惊寒的手。 云惊寒没有反抗,任由秦青把自己的手掌掰开,覆在他挺翘的鼻子上。 “好烈啊!是金属融化在岩浆里,又被腥咸的海水冷却,溢出沸腾的白色泡沫,散发出来的气味。”秦青绞尽脑汁地形容着。 “听上去不是很好闻。”云惊寒摘掉香烟,一瞬不瞬地看着秦青。 掌心被冰冷的鼻尖碰触,微微有些痒。温热的气流吹拂上来,越发加深了这种瘙痒。 他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自己身上散发的香味?他只能看见秦青,也只能感受到秦青。 “是好闻的!”秦青看向云惊寒,眼睛在发亮,然后用力点头,再度肯定:“真的很好闻!很热烈,很深邃,很浓郁!像落入深海被完全包裹的感觉。” 秦青不断嗅闻这只宽大的手掌,发出咻咻的声音,像只小狗。 掌心非常瘙痒,眸色渐渐加深。云惊寒忽然伸长手臂,勾着秦青的脖子把人拉入怀里,脑袋埋入对方温暖的颈窝,高挺的鼻触碰到那小巧精致的喉结,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我也闻闻你的气味。”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秦青静止不动了。 “我是什么气味?”他低声问道。 “落入花丛的气味,很甜。”云惊寒依然埋在秦青的颈窝里,冲那不断滚动的小巧喉结喷出灼热的气流。 “我饿了!”他低低道了一句,异常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隐藏的渴望。 他想含住这个喉结用力吮吸,还想把怀里这个无比香甜的人吞吃入腹。 秦青被一股股的灼热气流烫得皮肤都在微颤。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也饿了。”他推了推云惊寒,用手掌扇风,装模作样地说道:“好热啊!我把外套脱掉。” 他飞快脱掉外套,盖住难以自持的下腹,脸颊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连眼尾都染着红。 被人轻轻吹着喉结说话,他还是第一次。 同样有了反应的云惊寒只是交叠起结实修长的腿,极为惬意地抽烟,伸展的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把坐在身旁的人整个笼罩在自己羽翼之下。 气氛变得暧昧了很多,慢慢又变成了静谧。 云惊寒抽完一根烟,忽然问道:“我连夜赶来给你送香水,你要怎么谢我?”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摘掉自己的领结,默默给云惊寒戴上。他拉开一段距离,上下看了看这个穿着休闲服却戴着小领结,显得非常不伦不类的男人,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戏谑笑容。 云惊寒也在笑,漆黑眼眸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他没有摘掉这个领结,而是牵起秦青的手,满足地叹息:“走吧,我们回家。” --- 秦青的香水引发的轰动很快见诸报端,然后又成了全网热搜。 太多达官贵人跑去商场管理处,询问那种香味的来源。 卡佩罗堵住办公室的门,死活不愿离开。他要购买这种香水,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他的灵感只有闻到这种香水的时候才会喷涌而出。 负责人得罪不起任何一位顾客,问过执勤的警察才知道,那香水竟是秦青倒下去的。监控拍到的画面也很清晰,的的确确就是秦青。 “那香水是秦青的落选作品,你们找秦青去吧!”负责人只能这样说。 “落选作品?”卡佩罗万分震惊,“这样的香水会落选?!” 其余的达官贵人也都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春城还有一个别称,名为香水之都。一年一度的调香大会是这座城市最为隆重的盛会之一。大会上的获奖作品当天就会被抢购一空,价格直线飙升。 十年前秦婉怡的一款金奖作品卖出了八百万一瓶的天价,与艺术收藏品的价值等同。 而众人今天闻到的这款香水,比之秦婉怡当年的杰作好闻了百倍都不止! 如此迷人的,带着神奇魔力的,非同凡响的作品,竟然会落选?那赢了这款香水的得奖作品又是什么水平? 达官贵人们难以想象。 卡佩罗不太相信,环视众人问道:“金奖作品比这还好闻?你们闻过?” 大家都在摇头。 一个穿着打扮极为奢华的女人撩着鬓边的卷发,笑着说道:“我们现在闻到的这款香水,应该是秦青的《真我》。” “《真我》?”大家纷纷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身上最为独特的香味,感叹道:“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女人用指尖卷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送到鼻端嗅闻,表情异常沉迷。 “我没闻过吴彩衣的《黑暗之心》,不过吴彩衣的助理卖给我一瓶,明天就能到货。我是香水收藏家,明天我闻闻就知道《黑暗之心》是什么水平了。比《真我》还好闻的香水,我真是期待啊!” “我也买了一瓶《黑暗之心》,一瓶两百万呢!” “我也是!” “能超越《真我》拿到金奖,吴彩衣的香水到底好闻到什么程度?” “明天拿到货就知道了。” 一群人议论纷纷,陆续离开了负责人的办公室。回去之后,他们打定主意要分别购买一瓶《真我》和《黑暗之心》,做做比较。 如果吴彩衣在这里,她就会发现,自己所谓的绝不对外出售的,献给恩师的“祭品”,早已被助理以高昂的价格大卖特卖。 买到《黑暗之心》的这些顾客要么是香水行业的顶级收藏家或品鉴家,要么是权势滔天性格却异常乖戾的千金小姐或贵妇。 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凡对《黑暗之心》有一点点不满意,都能让吴彩衣付出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 在吴彩衣不知道的时候,一个坟墓早已经为她挖好。 第221章 8迷情香37 一瓶香水,一口喷泉,香了半座城。这条热搜在网上挂了一天一夜。 秦青往喷泉池里倾倒香水的监控视频被某些人剪辑下来,传到网上。 当时在场的人纷纷开始质问:【秦青的香水为什么会输给吴彩衣?】 【这么优秀的作品,输给吴彩衣就算了,为什么还会输给别的参赛者?】 【连创新奖和新人奖这种小奖项都拿不到,怎么可能!】 【这事儿我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秦青为什么会输?】 【我当时就在喷泉池旁,沾了一身的浓香。回到家,我都舍不得清洗身上的衣服裤子。】 【洗了,香味就没了。】 【闻过一次你们就会知道,这款香水是传世的经典!】 正如吴彩衣的预料,为秦青说话的人都是特权阶级,民众很难与他们共情。这些话,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更多的人认为,他们是为了讨好楚南溟才会站出来支持秦青。 然而很快,卡佩罗发布了一条视频,那是他在喷泉池边纵情演奏小提琴的画面。整整一个多小时,他都在即兴创作,灵感丝般顺滑。 那些优美的旋律,浪漫又热烈的氛围,具备难以想象的感染力。 【我以为我的创作生涯已经结束。但是,就在今天,我早已枯竭的灵感又像喷泉一般爆发。我衷心感谢上帝!】 卡佩罗是从西大陆迁移过来的,说话比较夸张。 刚把这段文字发布出来,他马上又道:【全服最强召唤师,如果您是魔鬼,请您与我做个交易。卖给我一瓶《真我》!多少钱都行!】 这还没完。 或许是求购心切,卡佩罗竟然在这段文字后面贴了一幅动图。动图里,他满头乱发,神情恳切,双拳抱拢一下一下磕拜,大大的蓝眼睛充斥着泪光。 网友被卡佩罗卑微的姿态震惊了。要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狂傲,情商低得可怕,平日里在网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顾虑。 看不惯的人或事,他张口便骂,从不修饰措辞。 他骂过人贩子,因而被人口/贩卖集团数次尾随跟踪。他骂过毒/品/贩子,被贩毒集团发过追杀令。他骂过贪婪的政客,的官员,丑恶的社会现象。 他这一辈子只说真话,只做真事。 这两段文字发布出来,比别的达官贵人说一百句都管用。没有人怀疑卡佩罗会说谎。 不多时,网络上质疑秦青的声音变小了。 买不到《真我》,卡佩罗就找不到创作的灵感。找不到创作的灵感,他就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几年不曾使用的社交账号,连着发表了数段文字,姿态十分低微。 【全服最强召唤师,救救孩子!】 【多少钱我都愿意!】 或许是因为久久得不到秦青回应的缘故,卡佩罗已经被逼到绝境,只好晒出自己的诊断书。 原来在消声灭迹的这几年里,他竟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两度自杀,两度被救。 那些看似荒谬的传言是真的,他没了灵感,早已无法谱写出优美动听的乐曲,拿起弓弦,手总会莫名其妙颤抖。他宁愿自己与魔鬼做过交易,那样的话,当期限到来的这一天,他可以为了艺术把灵魂抛去。 灵感死了,人还活着。对艺术家来说,这是最痛苦的折磨。 这段不被人所知的经历,还有卡佩罗病中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照片,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对比他发出来的那张抱拳求购的动图,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现在的状态要比那个时候好很多。 他依旧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但他双眼里有着燃烧的火焰,灼热而又明亮。那是对灵感的渴望,对艺术的追求,同时也是对救赎的乞讨。 他没有被秦青收买,更不是为了讨好楚南溟。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那一句“救救孩子”绝非玩笑! 他需要《真我》,就像一副将死的皮囊需要一个充满活力的灵魂。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谁敢怀疑卡佩罗的话?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秦青的香水真的拥有超凡的魔力。 卡佩罗的母亲也在网上恳求秦青救赎自己的孩子,说了很多动情的话。仿佛为了传达自己的诚意,这位老妇人反手就把调香大会的所有评委都举报了。 【如此杰出的作品,却拿不到最普通的一个奖项,是我们的鼻子出了问题,还是你们的鉴赏水平出了问题?】卡佩罗的母亲这样质问着。 当然,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存在某些性格顽固的人,他们不愿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偏见。他们依旧认为卡佩罗母子俩是屈服于楚南溟的权势才会编造这些浮夸的故事。 【全服最强召唤师,连八十岁的老太太你都利用,你炒作没有下限啊!】很多人这样唾骂秦青。 然而,卡佩罗的发言还只是刚刚开始。 一名顶级珠宝设计师晒出了自己最新创作的设计稿,款式之新颖,造型之梦幻,竟完全超越了他以往所有作品。 他也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不断秦青,为的只是求购一瓶《真我》。他说《真我》是他的灵感之源。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他也举报了调香大会的评委团。 网络喷子还来不及开喷,顶级服装设计师,顶级摄影师,全球知名画家,舞蹈家……这些素来清高狂傲的人,一个个地站出来求购《真我》。 他们其中的某些人是最难用金钱和权势打动的,心里只有艺术,没有世俗。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抛却了骨子里的清高,用真诚的文字表达着自己对《真我》的痴迷。 他们的粉丝群体非常庞大,这样一来,那些质疑的声音就没了生存的空间。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秦青的《真我》的确是非凡的作品,它不应该被否定。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每一位求购《真我》的人都会顺手点一点举报键,投诉调香大会的颁奖结果。一封投诉信,似乎成了买到《真我》的资格券。 吴彩衣失眠了。她辗转反侧,头痛欲裂。 她没想到秦青竟然会把《真我》倒进喷泉里,让那股奇异的香味扑向汹涌的人潮。 他成功了!他的才华被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一群人看见。 想必那些评委们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吧?拥有如此超凡的作品,秦青却连一个奖项都没拿到,外界怎么能不质疑? 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和如此杂乱的声音,重审势在必行。但是这一次,大众不会觉得秦青仗势欺人,也不会觉得主办方是迫于楚南溟的权势而选择了屈服。 秦青的困境解决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反击了! 这样想着,吴彩衣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眼中黑暗中闪烁着焦虑的微芒。 手机忽然响了,是方达伦打来的电话。吴彩衣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她知道方达伦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恐慌,争吵,懊悔,想逃。 逃?现在还能往哪里逃?吴彩衣在心里嗤笑,身体冰冷又僵硬。 嗡嗡嗡,手机震动了几下,是数条短信。 吴彩衣假寐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查看。 【你知道今天评委团被投诉了多少次吗?】 【两百多次!足足两百多次!】 【你知道打来投诉电话的人都有谁吗?】 【卡佩罗、费南奇、林霜……】 一连串被人仰望的名字罗列在屏幕上。 吴彩衣的眼睛里映照着手机发出的光芒,却又仿佛涌动着两团漆黑的阴影。她早就知道,秦青的香水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她也早该想到,太过惊人的才华是根本掩盖不住的。 成功的喜悦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嫉妒、焦躁和不安。 手机又震动几下,冒出几条信息。 【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打来投诉电话,评委会根本不敢怠慢!我还在开会,主席要求我们赶快想一个办法出来。这件事没有过去!你以为的最终结果,根本就不是最终结果!】 【这件事扩大化了!】 【我有预感,后果非常严重!】 【行业委员会的会长今天打来很多电话,要求我们火速处理。如果我们这边处理不好,他们那边会派人来调查!】 【卡佩罗把一条丝巾送到主席办公室去了。丝巾上染着《真我》的香味。主席闻过之后心脏病就发作了!】 【被我们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一直在大喊晚节不保!】 【他的晚节保不住,我的职业生涯也保不住了!】 【卡佩罗给行业委员会那边也送去了沾有香味的东西。委员会那帮人非常震怒。】 【明天我要怎么对付过去?你告诉我!】 【我他妈还有明天吗?】 【投诉的人很多,其中有几个是调香大会的赞助商!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明年就没有调香大会了!】 【你干掉了秦青,秦青干掉了调香大会!你说你们谁更厉害?】 【你赢了吗?你跟秦青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 【现在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了吧?】 【我完了,你他妈也跑不了!】 看到这里,吴彩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飞快在手机上打字:【《黑暗之心》不会对外出售。评委会那边的样品我也要回来了。没有样品,怎么重审?没有样品,怎么分出输赢?你买一张机票,先跑到外地躲一躲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吴彩衣只能先稳住方达伦,然后再想办法杀人灭口。 【我找第方给你转一笔钱。你使用阅后即焚功能把我们的聊天内容删掉。】她的面容在屏幕灯光地照射下显得异常森冷。 【我要五百万!】 在这之后,方达伦就没了消息。 聊天页面里的内容全部消失了,技术最高超的黑客也不可能将之找回。 吴彩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然后才翻了个身,在不安中睡去。 她猜到第一天事态有可能会发酵,却没猜到事态竟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 她的《黑暗之心》竟然被卖出去了!购买者有业内最顶级的香水收藏家和品鉴家,有调香大会的赞助商,有性格乖张的千金小姐和贵妇,还有某些痴迷香水的富豪和政客。 这群人足以影响整个行业,也足以断送吴彩衣的职业生涯。 《黑暗之心》与《真我》的差距太明显。事实上,那天参赛的所有作品,与《真我》都存在代际上的鸿沟! 《真我》被秦青做活了,有灵魂,有形体。不需要太高的鉴赏水平,随便把一个普通人揪出来,让他闻一闻,他也能很快给出判断。 《真我》如果拿不到金奖,参赛的任何一款香水都没有资格拿奖。市面上已经出售多年的经典款,也无法与《真我》媲美。 《真我》是另外一种层次的香氛,是以前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吴彩衣十分恐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头一个站出来狠批她的是一位香水收藏家。 【一瓶两百万!吴彩衣,谁给你的勇气?超越秦青拿到金奖,吴彩衣,谁给你的脸皮?一个奖项都不授予,调香大会评委会,谁割了你们的鼻子?】 【两百万,我买到的是什么玩意儿!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难闻的香水!它就像烂在淤泥里的一朵玫瑰,酸涩,腥臭!吴彩衣,或许你想用皮革来表达质感,但我嗅到的只是一颗腐烂的心!】 【吴彩衣,差评!!!!】 【调香大会评委会,差评、差评、差评!!!!!】 【明年的比赛如果没有秦青,我会取消赞助!我失望透顶!】 这位收藏家反手就举报了调香大会评委团,然后又举报了行业委员会。 她是业内权势最重的一号人物。她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一款香水卖到脱销,或是消声灭迹。她的鉴赏水平是顶级的,也是最具权威的,她的判断在业内就是标准。 网络上的质疑声又消失了一大部分。 吴彩衣终于受到了反噬。她的作品,她的人品,以及调香大会的公信力都被损毁,后果不可逆转。 “怎么回事?《黑暗之心》怎么会出现在市面上?谁能给我一个解释!”吴彩衣马上给自己的团队打去电话,声音气急败坏。 “吴总,小段今天没来上班。可能是她干的。”一名调香师战战兢兢地说道。 吴彩衣愣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小段是她最为倚重的助理,那人掌握着很多秘密,也有库房的钥匙。 剩下数百升香水,恐怕都已经被小段卖出去了。一瓶两百万,她怎么敢! 吴彩衣浑身发软,慢慢坐倒在沙发里,眼中首次出现慌乱不堪的神色。 她知道,事态还会继续恶化! 果然,继收藏家发言之后,性格最难缠的那些阔太太和富家小姐们开始发难了。 【吴彩衣,两百万你卖给我一瓶农药,你诈骗呢!】 【调香大会,你们凭什么不把金奖颁给《真我》?你们收了吴彩衣的钱?我不光要投诉,我还要报警!】 【春城警察总局,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收贿受贿,暗箱操作!】 【吴彩衣的《黑暗之心》我一生黑!这种玩意儿竟然赢了《真我》,我大无语!调香大会办得很好,明年不要办了!】 【连秦青都没有参加调香大会的资格,业内这些调香师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参加了。跟秦青相比,你们就是一群做花露水的!】 这群阔太太和富家小姐的战斗力十分强悍,拿到《黑暗之心》就开始狂喷。 没有办法,闻过秦青的《真我》,她们对吴彩衣的《黑暗之心》产生了非常高的期待。毕竟是金奖作品,总有过人之处。 然而正如秦青所说,《黑暗之心》的可穿戴性太差。它气味阴冷,晦涩,个性鲜明却也剑走偏锋,很难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人完全接受无能,甚至闻了想吐。 《黑暗之心》的受众是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心理上存在缺陷的那些人更容易被吸引。 生活在纸醉金迷中的阔太太和富家小姐,她们追逐的香味既要高雅,又要独特,还要浓淡皆宜。最好是有格调,有品位,令人惊艳迷醉,绝无仅有。 上述诸多苛刻的要求,秦青一瓶香水就能全部做到。但《黑暗之心》走得却是一条截然相反的路。它满足的只是极少数人的需求,于是自然会受到绝大多数人的厌恶。 【恶心死我了!我花钱从来不心疼!但这次是真的心疼了!吴彩衣,退钱!】 【退钱!】 【退钱!】 一个人站出来讨伐吴彩衣,就会有更多人加入这支队伍。短短片刻功夫,吴彩衣的社交账号就被“退款”的文字占满了。 人往往是从众的。一个人这么说不可信,人人都这么说,大家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怀疑和动摇。更何况喊着“退钱”的这群人心高气傲,生活话。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她们犯不着撒谎。 质疑秦青的声音几乎绝迹。 于是吴彩衣就遭了殃。一天之前,她还是大家同情支持的对象,一天之后,她与秦青的处境已完全颠倒。 那些阔太太和富家小姐们不依不挠,非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她们投诉调香大会,投诉行业委员会,给消协打电话投诉吴彩衣,最后还报了警。 某些网民竟然也开始跟风,给警察局和消协打去电话。 这一天的春城异常热闹,吴彩衣始终处于漩涡的中心。 事态渐渐滑向了失控的深渊。 【我被限制出境了!】 【副主席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接受警察的调查!】 【吴彩衣,我会坐牢吗?】 【救我!不然我一定会把你供出来!】 这是方达伦发来的短信,之后那人就没了消息。 吴彩衣心急如焚,却不敢给对方打去电话,唯恐警察把手机扣下,正在调查自己。 她以为所有的事都尽在掌握,可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事都在失控。她以为自己登上了另一座高峰,却发现自己早已落入致命的陷阱。 手机忽然响了,是评委会主席打来的。 吴彩衣定了定神,这才接通电话。 “吴彩衣,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调换了秦青的作品,但我已经把这件事如实告诉警察了。 “他们刚才来病房找我,查我收贿的证据。幸好我是清白的,没被抓走。吴彩衣,警察很快就会去找你,我希望你说出真相! “我们评委会没有收你的钱!是你自己在背后搞鬼!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告诉你,这件事过不去!以后你在这一行别想混了!” 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曾经无比欣赏吴彩衣的主席,现在却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憎。 吴彩衣来不及说话。当然,她也不准备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梦想在这一刻终结了。她不择手段,坏事做绝,为的不过是这个梦想而已…… “衣衣,调香师的内心也要散发出香气才行啊。”秦婉怡的话回荡于耳边,慢慢扩散,变得空洞,像个魔咒。 吴彩衣咬住指尖,发出压抑地,类似于野兽般的低吼。 她不要输给秦青!她要得到秦婉怡的一切! 凭着这股执念,吴彩衣自虐一般翻看着网络上的评论,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或是一个反击点。忽然,她看见一段监控视频,画面很清晰地摄入了秦青与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秦青与男人举止亲密,宛若恋人。当然,这不是重点,秦青已经离婚,拿这个去攻击他,杀伤力有限。重点是,那个高大男人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像某个不可言说的大人物! 吴彩衣心头剧震,立刻翻出云惊寒的照片与男人进行对比,终于有了一些确认。 云惊寒醒了?醒来之后马上去找秦青,两人在喷泉池边像情侣一般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这样的绯闻如果传播出去,一定是爆炸性的! 与自己有关的所有负面消息,都会被这条爆炸新闻冲散! 吴彩衣闭了闭眼,扶了扶额,竟是愉悦无比地低笑起来。 第222章 8迷情香38 秦青与云惊寒正在参观春城最大的一座植物园。 来都来了,总要玩个够本才回去。 “这是乌贼花。”导游指着一株高达两米的植物说道。 “是因为它开出的花像乌贼吗?”秦青指了指伸展到自己面前的一朵白花,细长的花瓣如丝绦般垂落,真有些像乌贼的触手。 “不是,是因为感应到震动的时候,它能喷出黑色的墨汁。”导游笑着说道。 “喷出黑色墨汁?”秦青张大嘴巴,表情十分惊奇。 “对,这种墨汁是无毒的,还有香味,您想感受一下吗?”导游怂恿道:“很多人来我们植物园都喜欢感受一下,您用指尖碰一碰它的花瓣就行了。我们有地方给您清洗。很好玩的,试一试吧?” 导游笑呵呵地,眼睛里放光。 秦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纯白的衬衫。 被他抱在怀里的996连忙说道:“放我下去!我不喜欢洗澡!” 秦青把996放下地面,回头看了看云惊寒。 云惊寒站在不远处的角落,正在接听电话。察觉到秦青的目光投向自己,他立刻回望,绽开一抹微笑。 秦青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手臂抬起,兴奋地一招。 过来! 云惊寒立刻朝他走去,加快了谈话的语速。 “您该不会——” 导游吓得脸都白了。那可是云军长啊!谁敢对他恶作剧? 秦青薄唇微启,轻轻嘘了一声。 导游默默退到一边,不敢阻止。这两个人关系应该不一般,否则哪会这么闹。 云惊寒走到近前的时候已结束了通话,问道:“怎么了?” “说好了一起逛植物园,你干嘛老打电话?你很扫兴。”秦青拧着眉头先抱怨一句。 “对不起,我的错。我把智脑调成飞行状态好不好?”云惊寒马上调整智脑的模式,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看看,满意了吗?”调好之后,他举起手腕让秦青检查。 秦青还真的伸长脖子看了看,一点儿也没客气。 云惊寒低声笑了,眼里涌动着愉悦。 普通朋友之间门才讲客气,他和秦青不需要。 小小的一句抱怨,完全转移了云惊寒的注意力,让他没功夫去看竖立在一旁的介绍牌。秦青走过去,挡住牌子,把云惊寒拉到一朵乌贼花前,问道:“这种花好不好看?” “好看。”云惊寒点头。 “你仔细看花蕾。它的花蕾很特别。” “我看看。”云惊寒果然凑近去看。 他对这些植物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观察什么特别的花蕾。但他知道,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好奇,积极地参与进来,能够增加秦青的乐趣。 两个人在一起玩,不能只有一个人沉浸,另一个人置身事外。 听见秦青在自己耳边发出低笑,云惊寒也禁不住勾起唇角。 他认真地盯着花蕊,问道:“哪里特别?” 秦青站在一旁,伸出细长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那朵花:“这样特别。” 话音未落,像个小喇叭一样的花蕊便喷出一股浓黑的墨汁。 喷射的速度非常快,却快不过云惊寒的目力。在战场上,比这快得多的变异动物或植物简直数不胜数。他完全有时间门躲开。 然而在身体即将做出反应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躲。 啪叽一声响,墨汁涂了云惊寒满脸。假装呆愣了几秒,他慢慢转头看向秦青,似乎在生气,但黢黑的一张脸,做什么表情都看不见,只有一双眼白在转。 “哈哈哈哈哈哈……”秦青笑弯了腰。 “喵喵喵喵喵……”那只胖猫也在笑,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导游掩着嘴巴撇开头,想笑却不敢笑。除了秦青,世界上大概没人敢这么作弄云军长。 “开心吗?”云惊寒抹了抹脸,沉声问道。 秦青擦去眼角笑出的泪,点点头:“开心。” “那你让我也开心一下好不好?”云惊寒伸出手臂。 秦青意识到自己也要遭殃,转身就跑,却快不过云惊寒的速度。才刚迈出去一步,他就被一双强健的手臂抓住,提溜着来到这株巨大的植物跟前。 “来,给我表演一下川剧变脸。”云惊寒一只手捏着秦青的下巴,一只手碰了碰对面的一朵花。 啪叽一声,秦青的小白脸也变成了小黑脸。 云惊寒站在他身后,用手臂将他禁锢,低下头看着这张小黑脸,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秦青白眼直翻,在黑脸的衬托下更显滑稽。 云惊寒笑得停不下来,双手把人越箍越紧,直往怀里按。 “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秦青一个成语一个成语地往外蹦。 云惊寒一声接一声地笑。 看着彼此黑黢黢的脸,以及露在外面异常显眼的两排白牙,两个人齐声大笑。 996悄悄跑到乌贼花的树根下,用爪子刨了刨。感受到震动,结了满树的花都开始喷射墨汁,把秦青和云惊寒染成了两个黑人。 “嘻嘻嘻嘻嘻……”996躲在宽大的叶片下奸笑。 秦青和云惊寒愣了几秒,然后一个堵路,一个抓猫,很快就把996提溜在手里,将它圆乎乎的脸摁进了一朵乌贼花的花瓣里。 啪叽一声,小花猫也变成了小黑猫。 秦青笑倒在云惊寒怀中。云惊寒垂眸凝视他,眼瞳里闪烁着微光,漆黑的脸掩盖了嘴角异乎寻常的温柔。 导游站在一旁偷笑,心里颇多感慨:原来云军长和普通人一样,在喜欢的人面前也这么爱玩,爱闹,爱笑。 --- 秦青和云惊寒逛植物园的时候,两人的绯闻已经引发了整个网络的轰动。 云军长苏醒的消息本来就是爆炸性的,疑似插足楚南溟的婚姻,横刀夺爱,引发的舆论效应更是原/子/弹级别。 外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却没有人敢把炮火对准云惊寒,只是一味地指责秦青花心滥情,对婚姻不忠。 秦青这边尚且没有回应,作为受害者的楚南溟竟然第一个站出来。 【对婚姻不忠的人是我。】他这样说道。 把秦青骂到狗血淋头的网友:“……” 楚教授你如果被血月军团绑架了就眨眨眼!你明显是在说瞎话! 秦青前脚刚离婚,后脚就找到接盘侠,这速度也太快了!恐怕他离婚之前就已经出轨了吧? 对婚姻不忠的人是秦青!楚教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站出来背黑锅? 网友们义愤填膺,掀起更多骂潮。吴彩衣的负面消息完全被掩盖了。 【那份结婚协议是我拟定的,我无法否认它的不平等。婚姻只是一场交易,一个空壳,一种形式。这是我对婚姻的认知。很明显,这个认知是错误的。对婚姻不忠的人一直都是我。】 这是最深刻的检讨,来自于连续数日的不眠之夜。 楚南溟继续发表言论,态度十分强硬:【辱骂秦青的人请做好准备,我的律师团会找到你们。】 吵吵嚷嚷,乌烟瘴气的网络瞬间门为之一清。辱骂秦青的评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删除。 原来楚教授所谓的“对婚姻不忠”是这个意思。若没有时时刻刻的反省,哪来这样的结论。 他对秦青是真的…… 很多网友心中酸楚,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回头想想,其实秦青和楚教授在一起的画面真的很美。 在秦青发布的照片里,楚教授褪去了冰冷孤傲的外壳,变得温柔明亮,像颗太阳。 他的改变,大家都能看见,却因为某些阴暗的心理,不愿承认。 他们把楚教授架在高处,让他保持神圣,远离世俗。但他们忘了,楚教授终究是人,会孤独,也会爱上让他遗忘孤独的某个人。 【全服最强召唤师,你看见楚教授的表白了吗?看见了请给他一个回应好吗?】一个网友再也看不下去了,掉转头来劝说秦青。 更多网友加入了呼唤秦青的队伍。 但秦青始终没有回应。他是真的铁了心要摒弃这段婚姻。 楚南溟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屏,那上面正在播放秦青与云惊寒坐在长椅上看喷泉的画面。 不知云惊寒说了什么,秦青开始大笑,半长的卷发被风吹得凌乱,眼尾溢出泪光。他用指尖擦去这些泪滴,依然在笑,断断续续,止不住。 那是楚南溟从未见过的洒脱恣意。 不,其实是见过的,就在相亲那天。秦青扯掉领结,站在吧台边喝酒,脸颊发红,眼也发红,像个放荡不羁的艺术家。 那时候的他没有伪装,也没有刻意的讨好与小心翼翼。 是那份苛刻的契约让他意识到,对楚南溟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于是他收束了本性,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工具。 是楚南溟亲手扼杀了最真实的秦青。 他早该想到,在虚假的婚姻里,只会存在虚假的感情和伴侣。 楚南溟静静地看着视频,眼尾闪出一抹濡湿的光。 桌上放着几个喝空的酒瓶,浓烈的酒精味在书房里弥漫。 已经没有心思工作了。楚南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耸动,压下了食道里灼烧般的疼痛。 视频还在继续。秦青抓住云惊寒的手,放在鼻子下嗅闻。云惊寒把头埋进他颈窝,许久不动。摄像头离得太远,看不清云惊寒到底在做什么。 埋在颈窝,大约在亲吻耳侧,亦或吮吸喉结?这是情侣之间门才会有的动作,那么亲密。 楚南溟倒了一杯酒,再度一饮而尽。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进心里,在胸腔内点了一把火。 握着酒杯的手浮出几条青筋,骨节泛白。 秦青红了脸,表情羞涩。云惊寒翘着二郎腿,把人拢到臂弯里,全然是得到喂食的餍足姿态。 楚南溟闭了闭眼,让视线脱离。再看下去,胸腔里的火焰会把他烧成灰! 数秒之后,眼睛又睁开了。终究还是舍不得不看,因为已经没有机会再见。 秦青把领结摘下,戴在云惊寒脖子上,笑得戏谑。他从未与楚南溟这样玩闹过。 这种彻底放松的状态只会在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面前展露。 没有比较,楚南溟永远不会发现这一点。 又一瓶酒喝光了,楚南溟放下酒杯,扶着额头,在黑暗中寂静无声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站起来,走进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领结。 那是相亲的时候秦青遗落的。他摘了领结,却忘了带走。 工作人员捡到,交给楚南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楚南溟没有还回去,反倒私自留下,一藏就是这么久。 “呵……” 短促的一声笑,似苦涩,又似满足。云惊寒有的东西,他也有。 楚南溟紧紧抓着这枚领结,坐倒在床边。 自我安慰的效用持续了几秒钟。笑过之后他更为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领结是秦青丢弃的,云惊寒的领结却是礼物,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始。 在这段重新开启的人生里会有云惊寒,却不会有楚南溟。 手掌盖住脸庞,藏起眸底涌出的痛苦。 没有开灯的卧室,黑暗又死寂。 --- “外面为什么全是记者?你苏醒的消息泄露了?”秦青刚跨出植物园的门就飞快躲回去,从缝隙里往外看。 “出去吧,没事的。”云惊寒揽住秦青的肩膀,把人往外面带。 他说没事,那自然是没事的。 记者还来不及围困两位主角就被一群士兵隔开。面对货真价实的钢/枪,记者的长枪短炮根本不敢乱拍。 秦青把996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蛋蛋,注意我的蛋蛋!”996嗷嗷直叫,两只爪子死死捂住胯部。 云惊寒朝旁边伸出手,立刻就有一名士兵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鸭舌帽。 “别怕。”他将帽子扣在秦青的脑袋上,顺手捏了捏秦青发白的脸蛋。 阴影笼罩下来,帽檐挡住外界的窥探,秦青长舒了一口气。 “胆子真小。”云惊寒低声笑了笑,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然后换了一个方位,自己走在靠近马路的外侧。 “车子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辆军用越野车开过来,车门早已打开,座位已经腾空。车里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接过996,另一只手把秦青飞快拉进去。 云惊寒的手掌撑着秦青的背,托了一把。 秦青刚被混乱包围,转眼就进入了一个安全的所在,紧张的情绪还来不及爆发就被彻底安抚下来。 他抬起帽檐,冲车外的云惊寒露出感激的笑容。 云惊寒摆摆手,没有跟着上车。 他看向那群记者。 记者们意识到自己还有采访的机会,连忙喊出问题:“请问云军长,你是不是插足了楚教授的婚姻?” “你们应该去问楚南溟,他的婚姻算婚姻吗?”云惊寒似笑非笑地说道。 记者:“……”好像的确不算。 旁边有人大声问:“云军长,你真的喜欢秦青吗?你觉得他配得上你吗?” 秦青:“……”妈的,老子谁都配不上,就你们配!你们配猪配狗,啥都配! 他气得直喷气,帽子一摘就要冲出去跟这群人理论。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他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废物。 云惊寒把冲动的秦青轻轻推回去,关了门,手臂伸进车窗,抚了抚秦青气红的脸颊。 腮帮子有些酥麻,那是被温柔安抚才会产生的舒适感觉。秦青暴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由不得外人多嘴。”云惊寒勾唇一笑,语气中带着冰冷的嘲讽。 “我不是楚南溟,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在乎。媒体如果乱说话,我可是会发怒的。”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给情敌上眼药。 秦青漾着笑意的眼眸果然黯淡下来。 楚南溟的确是一个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他从不理会网上的流言蜚语,秦青却做不到。 不曾离婚的时候,秦青只能独自去面对网络暴力。 可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云惊寒指了指周围这群记者,发出严厉的警告:“不要在网络上造谣生事!被楚南溟抓到,顶多收几封律师函,被我抓到,后果你们自行想象!” 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带来彻骨的寒意。 记者们额冒冷汗,连忙垂头。 躲在网络里看直播的网友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变得十分僵硬。 有些人准备发弹幕骂一骂秦青,现在却一个比一个老实。 一条闪烁着金光的弹幕慢慢滑过去公屏——【我在乎。】 网友们仔细一看,艹!弹幕竟然是楚教授发的!他没在实验室工作,反而挤进直播间门凑热闹,还发弹幕!这不是他的风格! 对了,他在乎什么? 仔细回忆云惊寒的话,网友们终于明白过来。楚教授在乎秦青!他说他在乎! 秦青切断了与他的联系,于是他不得不利用所有渠道去表明自己的心。 他真的在乎! 【现场的记者,快告诉秦青楚教授也在看直播!】 【楚教授在乎秦青!】 【让秦青跟楚教授面对面好好谈谈吧!】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公屏上滑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弹幕。 记者们看见了,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有人在问:“云军长,您来春城是为了秦青吗?” 云惊寒答道:“我来春城是为了帮秦青抓小偷。” 什么?堂堂军长竟然亲自抓小偷?记者们立刻忘了那些弹幕,纷纷询问这件事。 “小偷已经移交给春城警察总局,你们可以去那边采访。谁的采访稿让我满意,我可以接受他的专访。”云惊寒拉开车门,跨上去。 士兵们正准备驱散周围的记者,这群人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眨眼就走光了。 谁能写出最好的稿子,谁就能得到云军长的专访,这个时候不冲,什么时候冲?出发,去警察局! 到底是什么小偷,面子这么大!莫非他偷的是云军长的军事机密?直播结束了,网友们还在猜测。 小偷事件的热度直线攀升,很快就登上了各大新闻版面的头条。所有人都在关注后续报道。 看完直播,吴彩衣的身体已经僵住。 别人不知道云惊寒口中的“抓小偷”是怎么一回事,她却清清楚楚。 小偷跟方达伦是不是直线联系?如果是,真相很快就会揭开。自己指使方达伦偷走秦青的行李,未果之后又调换了秦青的样品,这种种行为,都会被曝光出去。 为了拿到云惊寒的专访,没有记者会手下留情。他们一定会深挖,深挖,不断深挖。 不把这桩案件写出花儿来,他们决不罢休。 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吴彩衣会被黑得体无完肤。无孔不入的记者有能力把她做过的每一件不光彩的事都爆出来,包括她三岁尿床。 是人的另一层皮肤。现在,吴彩衣的皮肤正被活生生地剥离。 疼痛感应该是错觉,却如此真实强烈。吴彩衣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不住颤抖。 她立刻拿出手机,准备购买逃往别处的机票,却没料房门被敲响了,警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吴彩衣,有一桩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请开门。” 【您已被限制出境。】手机屏幕上跃出这样一条提示信息。 吴彩衣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玄关,打开门。 警察身后是一群记者,无数台摄影机对准了这个面容苍白的女人。 “吴彩衣,你指使小偷偷走秦青的行李,又指使方达伦调换了秦青的样品,请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为了夺走秦氏制香吗?” “有人爆料,说你是吴曲的私生女,这个消息属实吗?” “黑暗之心,是不是在影射你自己的心?” “你在很多场合都提到了秦婉怡女士,你说你很感恩。你就是这样感恩的吗?” “如果秦婉怡女士在这里,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这次比赛,你觉得你赢得光彩吗?” “行业委员会决定吊销你的调香师执照,你怎么看?” 吴彩衣愣愣地站了很久,然后才撩起丝巾,遮住自己的脸,主动走向几名警察。 “带我走,快!”她哑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哀求。 她自以为爆出云惊寒苏醒的消息就能转移大众的注意力,却没料,这个决定让她落入了更深的陷阱。 她费尽心机隐瞒的一切,都被揭开了。 她披了二十多年的人皮被活活扒去,露出丑陋的内里。 她的职业生涯结束了。 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已经全都失去。 第223章 8迷情香39 吴彩衣被警察从酒店带走的新闻传遍了网络。很快,她做下的那些事也被记者一一曝光。 原来她的母亲李茹是吴州和吴曲的共妻。她和哥哥吴瑜不是吴州的种,是吴曲的私生子。 这一家人为了谋夺秦婉怡的财产,策划了一场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多年的阴谋。把自己的私生子当做侄子侄女接回家,送给妻子养。 吴曲的卑鄙无耻击碎了很多人的三观。 秦婉怡的死到底跟吴家人有没有关系,现在已不可考。但吴曲却是因为谋杀秦青入狱的。 吴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私生女继承秦家产业。被这样的父亲教养长大,吴彩衣会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吗? 答案如何,网友们心里自有评断。 为了夺走秦家巨额财产,吴彩衣与秦青签订了对赌协议。只要能赢,她不吝啬使用任何手段。 无孔不入的记者把这些肮脏的内幕一层一层揭开,展示在大众面前。 舆论瞬间爆炸,唾沫星子淹没了吴彩衣。 云惊寒苏醒本该是年度最重大新闻,却被吴彩衣的丑闻挤下了热搜榜第一的位置。 大众喜欢耸人听闻的故事,喜欢狗血的豪门内幕,喜欢反转不断的高能情节。这些要素,吴彩衣的丑闻都具备了。她不火,谁火?她不挨骂,谁挨骂? 她的社交账号被辱骂声充斥。世界上最恶毒,最粗鄙的字眼,都能在她的评论区里找到。 她的好名声,毁了个一干二净。 调香大会主办方在网上慎重向秦青道歉,说是要把吴彩衣的两个奖项召回,颁给秦青。 “这两个奖项已经脏了。我没有收藏脏东西的癖好。” 接受记者采访时,秦青这样说,措辞毫不客气。 “业内最重大的盛会,却连参赛者的样品都保管不好。我不认为这种不专业的机构能一直繁荣下去。”秦青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我不接受道歉,也不会参加以后的比赛。” 他性格里的懦弱,出来。 事业上的成功是一个男人的底气。 采访结束的时候,秦青对着镜头笑了笑,眼睛明亮,眼神坚毅。 这段视频发到网络上没多久,调香大会的赞助商就纷纷表示,没有秦青的参与,明年他们不会再投钱。 调香大会或将成为历史。 评委会急得团团转,主办方不得不亲自跑去中心城找秦青道歉。 行业委员会吊销了吴彩衣的从业执照,取消了她特级调香师的称号。这个处罚非常严重,离开拘留所之后吴彩衣会发现,她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当然,她在别的圈子里也很难混下去。她的名声就摆在那儿,除非是某些犯罪集团,否则谁也没有胆子聘用这种人。 数天前风光无限,前程似锦,数天后已身陷囹圄,一败涂地。人生起起落落,变化无常,真是难以预料。 --- 吴彩衣以为自己会一直在拘留所里待下去,直到案件开庭审理的那一天。 但她万万没想到,不过三天自己就被保释了。 是李茹吗? 不应该。 那个女人毁容之后就躲起来不敢见人。秦婉怡留给她的珠宝首饰全都被吴曲拿去卖掉,换来的钱悉数投入股市,亏得一干二净。 吴曲死了,秦家老宅属于秦青一个人。李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吴州和吴瑜也都下了地狱,再也不能给她提供优渥的生活。 她哪来的钱保释女儿?她只知道索取,何曾对别人付出过?像她那样自私自利的人,知道女儿落魄了,怕是跑得比谁都快! 吴彩衣摇摇头,排除了这个猜测。 “别猜了,是秦总让我来保释你。”等候在拘留所门口的律师走上前,递给吴彩衣一顶帽子。 “谢谢。”吴彩衣立刻戴上帽子,压低脑袋。她知道,附近一定有记者在拍。她现在可是比云惊寒更受瞩目的人。 “秦青让你来保释我?”坐进车里,她似笑非笑地问。 “是的。”律师发动引擎。 “他还是老样子,懦弱,心软,对敌人总是留一线。”吴彩衣看向窗外,呢喃道:“我竟然会输给这样的人。” 她摇摇头,嗤笑了一声,不甘与怨恨全都写在脸上。 律师透过后视镜睨她一眼,说道:“你别误会,秦总把你保释出来是为了办理转让财产的相关手续。” 吴彩衣愣住了。 “你没忘了那份对赌协议吧?你已经输了,秦总需要马上接收你的财产。你的案子警察还在深挖,庭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秦总等不了那么久。” 律师摇摇头,也嗤笑一声,眼中全是鄙夷。 “办好手续,你将在中心城进行拘押和审判。警方怀疑你谋杀了吴州、吴曲和吴瑜,正在寻找证据。中心城的法律可比春城严酷多了。听说云军长正在寻求恢复死刑的可能性。” 律师看向前方,慢悠悠地说道:“等你的案子查清了,死刑大概也恢复了。我是立法委员会的成员,这是内幕消息,我只告诉你。” 律师透过后视镜,对吴彩衣眨了眨眼,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 吴彩衣并不觉得有趣。一股寒意缓缓侵袭她的身体,让她体温骤降,四肢冰冷。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律师又道,“对了,你的助理已经被抓了。她好像掌握你很多秘密?你说她手里有没有你杀人的证据?” 吴彩衣把自己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看样子是有的。”律师只扫了一眼就得出了判断。 他拿出手机,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自己的老板。 吴彩衣猛然伸出手去箍律师的脖子。若是真的被带去中心城,她只有死路一条。除了杀人灭口,中途潜逃,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块防弹玻璃以极快的速度弹起,隔绝了驾驶室与后排座。吴彩衣的两只手被玻璃夹住。 巨大的压力几乎碾碎手骨。 “打开隔离窗!我的手快断了!”吴彩衣痛得尖叫。 律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开车。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从来不会掉以轻心。 “我的手还要调香,求求你不要切断它们,求求你!”吴彩衣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玻璃,哭到双眼发红。 早已熟知她本性的律师自然不会心软,开着汽车回到中心城。 路上,吴彩衣哭得昏睡过去,失去了反抗能力。律师这才打开隔离窗,找来一根绳子把人绑住。双手青紫了一圈,骨骼却没断,还能用。 两天后,秦青在秦氏总部见到了吴彩衣。 “过来签字吧。”没有任何废话,厚厚一沓财产转让文件被他抛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会议室里坐满了股东,每一个人都面色阴沉,怒目而视。 他们已经鉴定过《真我》和《黑暗之心》,从业多年的经验让他们轻易就能分辨出哪一款产品才能为秦氏制香创造销售奇迹。 《黑暗之心》味道古怪,受众太小,研发出来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赔钱!吴彩衣拿着她的赔钱货来窃取秦氏制香总裁的位置,诸位大股东怎么能不怒? 这是拿他们的利益当儿戏!拿公司的未来当儿戏! “协议是你让签的,输了你就得认!”二爷爷冷哼道。 “签吧,别磨蹭!” 一位大股东把钢笔扔到吴彩衣面前。 吴彩衣面容苍白,眼圈青黑,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看着这些转让合同,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众人,她忽然咧开嘴,嘶哑地笑出声来。 笑意未曾浸入她阴冷的瞳孔。她坐在长桌对面,与秦青离得很远,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蜿蜒爬行,缓缓靠近。 秦青也笑了,手掌抬起,摁住了放置在一旁的,被黑色布料包裹的一个方形物体。 “吴彩衣,我把我妈带来了。”他打开黑布,取出里面的骨灰盒,端端正正摆放在自己面前。 阴冷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缩了缩,发出惊恐不安的光。吴彩衣藏在衣兜里的手骤然握紧。 明明身处会议室,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已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正在接受审判。 直面她的,是秦婉怡的灵魂。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曾经陪伴她成长,始终注视着她,给她鼓励,赠她勇气,为她塑造自尊与自信。 但它们现在会放射出怎样的光?失望?责备?或者厌恶? 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秦婉怡的身影仿佛伫立在虚空中,朦朦胧胧,俯视着自己。吴彩衣呆呆地看着那个骨灰盒,片刻后猛然低下头去。 “我妈在看着你,吴彩衣。”秦青盯着吴彩衣藏在衣兜里的那只手臂。 他派了人全天候监视吴彩衣,自然知道她回到中心城的当天就偷偷跑去实验室,制作了一瓶毒气。 只要把瓶子拿出来喷一喷,她就能与会议室里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疯得很彻底。 警察就在外面等着,随时可以进来抓人。吴彩衣的椅子下装有弹射安全气囊。一旦她把毒气拿出来,秦青只需按一按手里的遥控器就能让安全气囊把这个女人裹住。 她喷出的毒气除了她自己,谁也杀不死。 不到万不得已,秦青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把母亲带来,试图唤醒吴彩衣残留的最后一丝人性。 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失去做人的底线。 “在我妈的见证下,签字吧。”秦青扬了扬下颌,语气里带着遗憾:“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失望。” 吴彩衣藏在衣兜里的手臂颤了颤,头始终不敢抬起。 秦青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吴彩衣,你是我妈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她曾经对我说,你是她这辈子最杰出的作品。” 吴彩衣低垂的头猛然抬起,又立刻压下去,手臂颤得厉害。 “她说你早晚有一天会散发出最独特的香气。她说你一定能超越她,成为最优秀的调香师。”秦青把骨灰盒推向坐在对面的吴彩衣。 “你敢让我妈闻一闻你现在散发的气味吗?你做了什么,她全都知道。” 秦青没有明说,但他认为吴彩衣能听懂。 为了制造毒气,吴彩衣忙到半夜,今早没有洗漱换衣就匆匆赶来公司。她身上一定残留着许多气味。 化学试剂的气味,心脏腐烂的气味,犯罪的气味…… 现在的吴彩衣,哪里还能散发出香气?母亲能闻到的,全都是这些让她失望透顶的气味。 终于,吴彩衣慢慢把颤抖的手臂从口袋里抽出来。 秦青握紧遥控器。一旦看见毒/气/瓶,他会立刻开启安全气囊。 吴彩衣的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拿。紧紧握着的毒气瓶,在最后一刻松开。她抓起那支钢笔,在一份又一份转让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她没有翻看合同,仔细去寻找隐藏在文字里的陷阱。 秦婉怡在看着她,她只能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 签完厚厚一沓财产转让合同,她把一枚芯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银行保险库的钥匙,里面存放着秦氏香谱。”她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那个骨灰盒,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把我刚刚收购的种子公司也给你。这份财产不在协议之内,但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去准备合同吧。” 闭目养神的二爷爷猛然睁开眼,朝吴彩衣看去,表情十分错愕。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做出有违本性的决定。 吴家人是一群贪婪的恶狼,抓住猎物之后恨不能敲骨吸髓。 把耗费巨资收购的公司无偿转让给秦青,吴彩衣怎么舍得? 秦青却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拒绝。 他冲坐在一旁的助理点点头。 半小时之后,一份转让合同摆在吴彩衣面前。她照样没有细看,直接找到签字的地方落下姓名。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离开,推门的一瞬间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眷恋的目光落在骨灰盒上,又仿佛被烫伤了一般匆忙移开。 吴彩衣推开门走出去。两名警察迎上来,给她戴上手铐,口袋里的毒气瓶被搜走,非法制造危险物品,罪名又多加一条。 大门即将合拢的一瞬间,吴彩衣又回头看了一眼,忍耐许久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秦阿姨,如果你还在,我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还在,我一定当一个好人。”她大声喊了一句,嗓音里带着哭腔。 大门合拢,隔绝了喊声。 秦青用黑布慢慢包好母亲的骨灰盒。 二爷爷欣慰地说道:“你现在也学会攻心了,不错!” 秦青笑了笑,没有说话,垂落的发丝挡住了满脸的疲惫。 “你以后准备怎么经营公司?趁大家都在,你跟我们聊聊。”二爷爷鼓励道。 “我不准备管理公司。”秦青摇头道:“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对管理一窍不通,贸然插手只会给大家添乱。以后我就专心调香,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去打理。你们有好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我。” 各位股东面面相觑,继而露出欣慰的神色。 二爷爷一下一下鼓掌,笑声爽朗,“好好好,你能说出这些话就已经是个合格的总裁。我们会把候选人报给你,你来做决定。” 秦青点点头,捧起母亲的骨灰盒,“散会。” --- 云惊寒和楚南溟一左一右站在秦家大宅门口,怀里各自抱着一盆花。 秦家的佣人们躲在窗帘后面偷看,嘴里聊着八卦。 “这两个选谁好啊?都太优秀了!”一名女佣颇为纠结。 “我选楚教授。” “我选云军长。” “我两个都要!” “你臭不要脸!”不知谁提高音量骂了一句,然后就是一片哄笑。 楚南溟和云惊寒齐齐回头,朝二楼的窗户看去。 佣人们捂住脸四散而逃。 “你说秦青会选谁?”云惊寒收回目光,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楚南溟没有说话,英俊的面容紧绷了一瞬,花盆在手里轻颤。他大约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离婚了就不要再来了,没意思。”云惊寒点燃香烟,看着前方冷声说道。 “来与不来是我的自由。”楚南溟语气沉稳,眼眸里却藏着颓败。 “你还是不懂感情。”云惊寒瞥了楚南溟一眼,说道:“死缠烂打只会让秦青越来越反感你。你看的那些情感类书籍,里面应该有写到这一点吧?” 楚南溟眸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云惊寒低笑起来,“看来是有的。” 楚南溟垂落在裤缝边的另一只手用力握成拳头。 他已经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似乎他的每一个选择都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况。 感情的拉扯就像黑白棋子的对垒,第一步是基调,它决定了后面的每一步。一步错,步步都错。 手里的花盆重若千斤,沉地压手。站得笔直的楚南溟忽然挪动两步,走到台阶下,背对云惊寒。 云惊寒捕捉到了他的恐惧和焦躁,于是乘胜追击:“我们三个今天就做一个了结吧。” 楚南溟没有回头,只是僵硬了脊背。 “让秦青来选。”云惊寒吐出一股烟雾,徐徐说道:“被选择的人留下,被放弃的人消失,以后我们互不打扰。” “我不同意。”楚南溟看着前方,嗓音沙哑。 他不同意,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云惊寒低声笑了笑,问道:“最好的前任是死了的前任,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楚南溟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马路边。在这里,他能更早地看见秦青。他的背影非常挺拔,气场森然强大,但云惊寒知道,他的内在已摇摇欲坠。 在喜欢的人面前,楚南溟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非常脆弱,很容易受伤。 “跟你在一起,秦青得不到认同。你说你不懂调香,你说你没有帮秦青研发配方,别人就一定会相信?我告诉你,秦青获得的成就越高,相信的人会越少。他们只会把最大的功劳推给你,谁叫你是楚南溟。” 云惊寒看着楚南溟的背影,继续说道:“除非秦青换一份职业,不与你的职业有任何重叠,否则他只能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 垂眸看着怀里的花,云惊寒笑道:“你觉得他愿意换一份职业吗?” 楚南溟始终没有说话,垂落在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 “别再来打扰他。不被人看见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你理解不了他的心情。两个相互无法理解的人怎么在一起生活?”云惊寒走上前,深深看了楚南溟一眼。 楚南溟的薄唇微微开合,似有话说,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以前,他的确无法与人共情。但现在,面对秦青,他可以感受那人的感受,也可以为那人的痛苦而痛苦。于是他知道,云惊寒说的是对的。 他投下的阴影总会将秦青笼罩,让秦青散发的光芒不被看见。 如果秦青是毫无野心的人,甘愿活在楚南溟的阴影里,这份感情才有可能继续。 但秦青不是。他也想振作,他也想发光,他也想成为像母亲那样影响一个行业的人。 对楚南溟来说,这是一个解不开的诅咒。 怀里的花轻轻颤了颤,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双手捧得不够牢固。楚南溟看着秦青有可能驶来的方向,眼眸里的光几乎已经熄灭。 云惊寒无声一笑,劝说道:“让秦青来选,怎么样?我尊重他的决定,你呢?你给不了他最基本的保护,不会连尊重都不给吧?” 这句话刺中了楚南溟的痛处。他最后悔的事就是不曾站出来,与秦青一起对抗网络暴力。 那时他只需说一句肯定的话,清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就能把秦青好好地保护起来,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好,让秦青来选。”他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站在高处,看着注定会到来的可悲结局。 云惊寒眯了眯狭长的眼眸,把香烟杵灭,精准地弹入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笑了,声音低沉,充满愉悦。 第224章 8迷情香40 秦青还没回来,佣人几次请云惊寒和楚南溟进屋去坐,两人都不答应。 站在外面可以看见秦青的到来,可以为他拉开车门,可以把礼物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还可以陪他走一段路程。 怎么看,都是等在外面更划算。 “你想不想看秦青的照片?”云惊寒忽然询问。 楚南溟转头看去,黯淡的眸子闪烁着微光。 他自然是想的,却还有些疑虑。云惊寒怎么会这么好心? “给你看看吧。”云惊寒打开智脑,投出一块光屏,愉悦地说道:“我们在春城玩了两天,拍了很多照片。这是在喷泉池边拍的。” 一组照片排列在光屏上,然后一张一张放大在楚南溟眼前。 彩虹贯过长空,喷泉散成香雾,在如此美丽的布景前,云惊寒搂着秦青的肩膀,漫步在人潮如织的街头。秦青仰头看向云惊寒,云惊寒垂眸凝视秦青,两人的嘴角都染着笑意。 云惊寒穿着一套休闲服,偏偏脖子上戴着一个极正式的黑色领结。秦青穿着奢华的西装,从上到下无不精致,唯独脖子上少了一个领结。 这种微妙的反差与互补,不伦不类的穿搭,让两人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却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纽带连接在一起,阳光为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摄影师说这叫氛围感。”云惊寒笑着说道。 楚南溟死死盯着照片,眼瞳里快速闪动着暗芒,忽冷忽热的视线,不知是因为眷恋,还是因为嫉妒。 英俊的脸庞没有笑容,紧绷地似要裂开。对楚南溟来说,看见这样的照片是一种痛苦。 不看,却又是另外一种痛苦。 “这是我们在植物园拍的。” 云惊寒投放另外一组照片,像个导游一般,对每组照片背后的故事津津乐道。 “秦青很喜欢恶作剧,你知道吗?” 楚南溟没有回答。他自然是不知道的。秦青怎么会对他恶作剧? 秦青顶着一张黑黢黢的脸,在镜头前比着剪刀手,笑出两排小白牙。很滑稽,很可爱,更是自然。 这是楚南溟从未见过的一面。 照片上每一个笑容灿烂,松弛舒展的秦青,都是以往不曾见过的。 贪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因嫉妒燃烧起来的火焰也更难以扑灭。楚南溟的表情已冷得像冰块,目光却异常灼热。他死死盯着照片里的秦青,像一头贪婪的恶龙觊觎着别人的宝物。 看见他眼眸里不受控制,倾泻而出的掠夺欲,云惊寒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得冰冷。 “照片太多了,不看了。”他关掉光屏,打消了炫耀的心。 楚南溟依旧仰着头,看向光屏消失的地方,仿佛秦青的身影还停留在那处。 过了大概一两秒,他收回目光,淡淡开口:“我也有很多合照。” “你说的是秦青挂在网上,你一张都没转发的那些照片?”云惊寒一句绝杀。 楚南溟:“……” 一辆汽车从左侧驶来,两人立刻转头看去。熟悉的车型,熟悉的车牌。 “你们站在这里干嘛?”秦青抱着996跨下车,表情愣愣的。 看见云惊寒没什么奇怪,看见楚南溟才让他惊讶。离婚的时间不算长,才几天而已,感觉却好像过了半辈子。再见竟恍如隔世。 楚南溟的表情也有些怔愣,贪婪的目光千丝万缕地缠绕过来。 “进去坐。”秦青走上前拉了拉云惊寒的手臂,却只是对楚南溟客套地笑一笑。 亲疏远近,一眼分明。 云惊寒愉快地笑了。 楚南溟勉强一笑,黯淡的眼眸里堆满颓败。想到那个约定,看着近在咫尺的玄关,颓败又变成了不敢面对的恐惧。 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楚南溟站在门口,不再迈步。 “进来坐吧,我让佣人给你拿新拖鞋。”秦青招招手,唤了一声。 楚南溟无法不遵从秦青的指令,大脑来不及思考,双腿已迈进玄关。 人在客厅坐定。 佣人端来果盘和热茶。 “我让酒店前台寄给你的智脑,你收到了吗?”秦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怀里的胖猫,眼睛不曾抬起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直勾勾地看着他,嗓音沙哑:“收到了。” 这句话之后,两人久久不语。 在社交账号上吐露了那么多真言,到了秦青面前却一句都难以倾诉。楚南溟抿直唇瓣,垂下眼眸,表情渐渐阴郁。 秦青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连忙把目光转向云惊寒。太吓人了!离婚之后才发现,楚教授还是楚教授,身上没有一丝人气。天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腆着脸赖在这人身边的。 云惊寒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烟,咧齿一笑。 秦青紧张的心情立刻松缓下来,桃花眼弯了弯。 看见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感受到逐渐融洽的氛围,楚南溟的脸色更为阴郁。他想要改变与秦青的相处模式,让紧绷的关系变得轻松,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他很焦躁,像一头饥饿难耐的野兽行走在寸草不生的旷野,不知跋涉多远才能找到补给。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近是不是收到很多订单?”云惊寒笑着问道。 “对,以前流失的老客户现在都联系上了。第一批定金差不多两个亿,总算是不怕倒闭了。”秦青取出一支烟,唏嘘不已地感叹。 回头看看,真是挺不容易的。 他摸摸西装口袋,想拿出打火机。 云惊寒翘着的二郎腿立刻放下,改为大马金刀的坐姿,身体靠过去,把嘴里叼着的香烟凑到秦青面前。 秦青含着香烟,与云惊寒脸对脸地贴近。 两根细细的香烟触在一起,一个火星点燃了另一个火星,一双眼眸看着另一双眼眸,两张薄唇都情不自禁地上扬。 暧昧像丝线一般缠绕着两人。 咚地一声闷响,这是楚南溟放下茶杯的声音。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对面,阴郁的表情变作隐忍的焦躁和愤怒。 嫉妒是一种没有办法控制的情绪。 秦青吸燃香烟,飞快扫了楚南溟一眼。 云惊寒重新翘起二郎腿,自自在在地笑着。 “这么多订单,公司生产地过来吗?”楚南溟试图插入两人的谈话。 “可以。生产跟不上,我们也不会收人家定金。”秦青点点头。 “花卉的种植需要一段时间。”楚南溟指点道:“都是新型物种,种植方法还不成熟,万一气候不适应,或者发生病虫害,恐怕会耽误花卉的收割。这些风险你要考虑。”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我的研究所可以帮你解决种植问题。” 秦青还来不及开口,云惊寒就笑着说道:“不用了,这些问题我的研究所已经解决了。春城是我的,我把最大的一块土地租给秦青,产量肯定是够的。” “春城好像有一半是我的。最肥沃的土地在我这里。”楚南溟冷冷开口。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996飞快晃动尾巴。 秦青:“……” 云惊寒忽然转变话题:“我要离开中心城,去未知区域开拓土地。你跟我一起去吗?” 秦青:“哈?” 楚南溟放置在膝头的双手忽然死死握在一起,目光投向对面,冰冷又焦灼。 “开拓土地的过程中,我们总会发现很多新型物种,你跟我一起,可以第一时间认识它们。里面一定会有顶级香料。” 秦青的眼睛渐渐放出向往的光芒。 云惊寒继续说道:“吐泡泡的花是不是很有意思?更有意思的花还等着我们去发现。” 秦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云惊寒,明显被说动了。 楚南溟交叠起双腿,扯了扯领带,已是坐立不安。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我记得《调香手册》里有这句话。”云惊寒掸了掸烟灰,笑容里带着笃信和惬意。 他知道秦青无法拒绝自己的提议。 做个了断、等着被选择,这些话都是糊弄楚南溟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采取攻势。 “这句话是我妈妈说的。”秦青露出怀恋的表情。 “成为顶级调香师之前,你妈妈花费年时间去野外探险。她带着吴彩衣,没带你。那时候,你想去吗?”云惊寒直击秦青的内心。 笑容凝固了一瞬,心脏微微刺痛。那份压抑多年的委屈终于释放出来。 “我想去。” “我带你去。”云惊寒握住秦青垂落的手,温柔地说道:“我带你走你妈妈走过的路,好不好?” “好。”秦青不由自主地点头。 “我们开辟一条新的路,没有人走过的。你愿意吗?”云惊寒又问。 明亮的火焰在秦青眼里燃烧。他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大局已定,云惊寒杵灭香烟,咧齿一笑,“明天早上八点。” 楚南溟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一瞬,脸色阴沉如水。 秦青站起来,“我去收拾行李。” “我帮你。”云惊寒也跟着站起身。 “不要走。”一个空洞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秦青回头看去。 楚南溟坐在那里,英俊的脸庞冷硬又苍白,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吞没了所有情绪。 “不要走,留在中心城。”他慢慢站起来,再次重复了一遍。 被抛弃的感觉就像从数万公尺的高空跌入喷涌的火山口,痛苦难以形容。 秦青沉默了很久才迟疑地说道:“我要工作。” 寻香也是调香师不可省略的一部分工作。固定地留在一个地方,不去感受万千世界的精彩,不去嗅闻更多奇异的香味,灵感总有一天会枯竭。 “留在中心城,对我的职业发展没有好处。我刚刚起步,需要历练。”秦青解释了一句。 楚南溟的挽留出乎他的意料,心里有几分动容,却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工作。 满腹话语都被堵在喉头,楚南溟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秦青看着他,表情尴尬。 有时候,秦青觉得楚南溟喜欢自己,有时候,他又觉得那是自作多情。这种飘忽不定,忽远忽近的相处模式,把他的安全感消磨地一干二净。 “你去收拾行李吧,我等会儿上来。”云惊寒轻轻推了秦青一把。 秦青略一颔首,匆匆上楼。 跟楚南溟待在一起,他很不自在。以前的某一段时间,他明明觉得很舒适,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云惊寒和楚南溟双双收回目光,看向彼此。 “我把人带走了。”云惊寒用胜利者的姿态宣布。 “我不应该答应你。”楚南溟面沉如水,嗓音沙哑:“我后悔了。” “你后悔了,所以呢?”云惊寒似笑非笑地问。 楚南溟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楚教授,你脸色很难看,我建议你马上回去做个体检。来,我送你。”云惊寒走上前,手掌试图搭住楚南溟的肩膀。 楚南溟握住这只手,漆黑眼眸里闪烁着近乎于凶狠的光。 云惊寒皱了皱眉,心下惊骇。楚南溟的力量竟然与他不相上下,被抓住的手难以寸进,悬在空中。 他们两人都隐瞒了自己的变异方向。一个展示了智慧,一个展示了力量,但其实他们是智慧和力量的双重进化者。 “楚教授,藏得真深啊。”云惊寒讥讽一笑。 “彼此彼此。”楚南溟死死钳住这只手,眸光冰冷如刀。 “你想做什么?把秦青绑在中心城?” 云惊寒收回手。 楚南溟放开手。 这是秦青的家,两人都不想发生太激烈的冲突。若是换一个地方,战况会大不一样。 996跳上沙发靠背,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不断散发出黑气的男人。 楚南溟眸色暗沉,没有回话。看来他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楚教授,你到底是想让秦青喜欢你,还是想让秦青恨你?我真的很迷惑。”云惊寒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嘴角勾着讥讽的笑容。 楚南溟眼皮微跳,不愿退让的强势表情隐现一丝裂痕。 “回去工作吧。卡姆病如果得不到根治,我和秦青在外面会很危险。你可是我们的后勤。” 这句话让楚南溟的眸光颤了颤,僵直的双腿终于迈开,走向玄关。推开门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却没有寻到最想见的那个身影。 “走吧,五年后我们总会见面的。”云惊寒双手插兜,堵在楼梯口,扬起下颌说了一句伤人的话。 对待情敌,他从来不会留手。 楚南溟收回目光,步履缓慢地走出这栋房屋。黄昏已至,夕阳灿烂,照在他身上却投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真可怜。”云惊寒呢喃了一句,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怜悯,眼里却充斥着愉悦。 --- 早上六点,秦青已坐在餐厅里。 “说走就走,太突然了。”二爷爷叹息道。 “我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报平安。当年我妈也是历练之后才进步的,我跟着她学肯定错不了。”秦青把一盘饺子推到二爷爷面前。 二爷爷沉吟半晌,忽然说道:“你去跟楚教授道个别吧。” 秦青愣住了,“为什么?” “跟他结婚,你也得了很多好处。现在公司的危机解除了,你把人撂下,转头就走,这样不太好。反正你都要走了,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你就去说吧,心里不要留下疙瘩。” 二爷爷语重心长地劝说。 秦青心不在焉地吃了几个饺子,忽然应诺:“好,我去找他。” --- 楚南溟把培养皿放进保温箱。 几个研究员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喘。这是最新培育的超级噬菌体,状态非常稳定。 从昨天傍晚工作到今天早上,楚教授连一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为了遏制卡姆病的扩散,他太拼了。 “导师,您回去睡一觉吧。”一名研究员小声劝说。 从昨天到今天,楚教授已经连续一天一夜高强度的工作,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 “我等着看结果。”楚南溟盯着培养皿,语气冷淡地拒绝。 他变得比以前更没有人气,完全是一台工作机器。 几名研究员不敢多说,为难地看了看彼此。 “楚教授,秦先生来访,请问您见不见?”播报声从安装在天花板上的音箱里传来。 楚南溟急促抬头,看向玻璃墙外。 秦青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挥了挥手。 从昨日带来的绝望和痛苦,都在此刻变作希望的曙光。楚南溟立刻朝出口走去,被机械手臂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消毒。 他连忙走过消毒通道,用智脑匆匆刷开门禁,大步来到秦青面前,英俊的脸庞没有表情,眼眸却发出微光。 你来是想告诉我,你愿意留下?他怀着迫切的希冀,贪婪地看着秦青。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秦青一句话就将楚南溟重新活过来的心打入地狱。 痛苦与绝望卷土重来,攻势更加猛烈。楚南溟垂下头,扶了扶额。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的感觉让他几乎站不稳。 即使如此,他依然立在这里,没有回避。当面听秦青说一句再见,好过无声无息地失去。 “我们去办公室里说吧。”楚南溟指了指走廊尽头。 片刻后,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喝茶。”楚南溟把一杯热茶推过去。 “谢谢。”秦青喝了一口茶,斟酌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可能很多年都不会回来。” 这句话将楚南溟打入更深的痛苦之中。他点点头,面色苍白如纸。 “野外没有信号,电话也打不通。” 楚南溟的心开始滴血。原来无情的话语真的可以致人死命。 “离开之后,我们之间很难再有联系。” 楚南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是为什么。凌迟的痛苦大抵不过如此。 “想到以后见也见不到,电话也打不通,我就觉得,我应该跟你说清楚。”秦青放下茶杯,慎重说道:“其实当初相亲的时候,我骗了你。我不是为了救醒云惊寒才跟你结婚,我是因为喜欢你。” 楚南溟鲜血淋漓的心脏狠狠一颤,耳朵里激起一阵嗡鸣。 有那么一阵,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知觉。 濒死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他猛然抬头看向秦青,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如火一般燃烧。 秦青却低下头,不敢看楚南溟的表情,自顾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从来没喜欢过云惊寒。那时候我天天去找他,是为了租他的土地。你知道的,我们家的公司需要扩建种植园才能跟得上生产。” 楚南溟点点头,嗓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活力,“我知道。” “我追求他的事,是媒体乱说的。我知道你不想结婚,只想找一个摆设。为了跟你在一起,我才编了那样的谎话。” “结婚之后,你对我很好。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我经常对老六说,如果跟你离婚,我一定会哭死。” “我没想到,主动提出离婚的人竟然会是我。”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后来我想明白了。” 秦青抬起头,直视楚南溟的眼睛,苦笑道:“会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不满足了。我不满足你对我的好是因为责任。我想要正常的婚姻生活。” “你知道什么是正常的婚姻生活吗?” “就是我们两个每天都能见面。我们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我们在一个屋子里聊天,我们在——” 停顿了好一会儿,秦青才红着脸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这才是正常的夫夫关系。” 他低着头,并没有发现楚南溟正用何种火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楚南溟一瞬不瞬,死死地看着,少看一秒便无法忍受。 秦青尴尬地无地自容,但他好歹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是他的不满足破坏了这段婚姻。人一旦起了贪欲,得到多少都觉得不够。 楚南溟对自己到底好不好?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秦青想要的却更多。 他匆忙站起身,不敢看楚南溟的表情,略一颔首,快速说道:“我走了,云惊寒在机场等我。” 他推开门走出去,速度很快。 楚南溟没有急着去追。 他反复回忆刚才所听到的一切,原本阴郁的脸庞如雨后天晴,慢慢绽放出笑容。 这笑容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难耐的兴奋,也带着绝对不会再放手的贪婪。 楚南溟站起身朝外走去,脱掉白大褂,随意抛给路过的一名研究员。 他不会挽留秦青。 他要跟秦青一起走。 第225章 8迷情香41 秦青坐在候机室里等待。 996在各个椅子上跳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云惊寒在下面的停机坪,检查这次要带走的武器装备。 时间门不知不觉走到八点,起飞的时间门到了,但播报系统里并未传来飞机即将起飞的提示音。 秦青正想给云惊寒打一个电话问问,云惊寒已匆匆走进候机室,身后跟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 “……云军长,还有一组飞机要跟您一起飞,劳烦您稍等半小时。” “谁那么大面子,让我等?” “是我。” 云惊寒转头看去,挑高眉梢。 秦青惊讶地张大嘴巴。 来人竟是楚南溟。 996愣了一会儿才唏嘘道:“喵了个咪的,狗皮膏药都没这些男人粘人!” “你怎么来了?”云惊寒上前一步,拦住楚南溟。 秦青合拢嘴巴,撇开头去,慢慢红了耳朵。之前说了那么多丢脸的话,如今再见面,感觉真是羞耻! 见鬼的不满足,见鬼的想在一张床上睡觉!臭不要脸! 楚南溟的视线越过云惊寒,看向秦青。那人把头转向窗外,看不见表情,只能窥到一只通红的耳朵。 是害羞了吗? 笑意飞快从眼底闪过,楚南溟绕开云惊寒,不紧不慢地走向秦青。 他在秦青对面落座,修长的手指略微调整一下银灰色领带,抬起胳膊的一瞬间门,一股清冷的香味不经意地散发出来,像堆雪中掩埋的红梅。 秦青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楚南溟。闻到这股香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瞥过去。 “你洒了我的香水?” 这是《真我》的香味。别人涂了都是暖香,偏偏到楚南溟身上就这么冷! 秦青忍不住又吸了两下鼻子,发出咻咻的声音。 楚南溟勾起薄唇,嗓音不再像之前那般沙哑,反倒极富磁性,“好闻吗?” 秦青点点头:“好闻。” 楚南溟深邃眼眸里的笑意更浓烈几分,抬眸扫向一旁的助理,柔声说道:“我请你喝茶。” 秦青愣愣地道谢,有点搞不清状况。 云惊寒大步走过来,紧挨着秦青落座,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眼神却很冷:“楚教授,你来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要跟你们一起走。我的机组很快就能准备好。”楚南溟指了指外面的停机坪。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云惊寒的六架飞机旁边又出现十架飞机,机尾处喷涂着衔尾蛇标识。 “我记得我没邀请你。”云惊寒语气不善,面色阴沉。 “未知区域没有写云军长的名字。云军长可以去,我当然也可以。”楚南溟淡淡开口。 “卡姆病还在扩散。”云惊寒加重语气:“楚教授丢下工作擅自离开,未免太不负责了。” “昨天晚上我已经培育出足够稳定的超级噬菌体。卡姆病已经解决。由我的研究所制造的抗菌药剂很快会投放到各大城市,这一点,云军长不必担心。” 楚南溟似想起什么,冲另外一名助理抬起手。 助理连忙走过来,把一个冷冻箱放在茶几上。 楚南溟把冷冻箱推到秦青面前,“这是我亲手制作的抗菌药剂,你带着吧。” 秦青摸摸滚烫的耳朵,道了一声谢。 药剂放在桌上,他没伸手去拿。 云惊寒拿起箱子,交给站在一旁的卡福,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两个同样英俊,同样高大,也同样气势骇人的男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嘴角分明都勾着笑,眼神却一个比一个冷。 “你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做吗?你怎么有时间门去探险?”为了缓解剑拔弩张的氛围,秦青小声询问。 楚南溟看向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角的冷笑自然而然就变得温柔,冰冷的眼眸散发出热意。 “我有移动实验室,去了野外也可以工作。人口在飞快膨胀,宜居城市却只有那几个,开拓未知领域用来安置多余人口,已经刻不容缓。” 这是一个相当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青相信了。 云惊寒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对面。 一名年轻女子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一壶茶,个茶杯,以及一个果盘摆放在桌上。 楚南溟提起茶壶,往个杯子里斟茶,语速缓慢:“这是变异茶种,味道跟正常茶叶不同,你们尝尝。” 听说是变异品种,秦青好奇心大涨,端起茶杯吹了吹,浅浅尝了一口。 “好苦!” 他放下茶杯,咂摸着舌头,摇头道:“这种茶叶比正常茶叶苦几十倍!中药都比它好喝!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吧?” 云惊寒对楚南溟的东西不屑一顾。但秦青都喝了,他若是不喝反倒显得不合群。 浅饮一口之后,他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就很喜欢。”楚南溟缓缓说道:“我今天的心情,与这杯茶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心里这么苦啊!”秦青说话不带脑子,张口就来。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楚南溟可能遇上什么事了。 “你怎么了?”语气里满是担忧。 云惊寒反倒愉悦起来,端起那杯苦茶又喝了几口。 他很乐意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楚南溟的痛苦之上。 “我很好。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心情。”楚南溟专注地看着秦青。 秦青分泌的唾液都是苦的,有些难以下咽,可想而知楚南溟的心情会如何。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担忧。 离婚只需要发送一张申请书,分分秒秒就能搞定。摒弃掉心里的喜欢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门。他对楚南溟还是有感情的。 得知楚南溟这么痛苦,他怎么能不关心? 正当他准备深入追问时,嘴里浓烈的苦味竟变成了淡淡的甘甜,缓慢均匀地浸入味蕾。秦青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微红的唇瓣。 这个味道太特别了!苦味越浓烈,回甘越绵长,十分地有滋味! 所以,这就是楚南溟的心情? 秦青抬起头,愣愣地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盯着他粉红的舌尖,喉结微微一滚。 “你感觉到了吗?”他嗓音沙哑地问。 “感觉到了。”秦青点点头。 “这杯茶,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楚南溟这才端起茶杯,吹拂着喝了一口,深邃眼眸里全都是温柔笑意。 “苦过之后,是不是更甜?”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里仿佛缠满了丝线。 秦青被这种莫名的情绪包裹了,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脸也有些发烫。 云惊寒也尝到了绵长温润的回甘,手里的茶杯重重放下,脸色已阴沉一片。 果然,楚南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你递交离婚申请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你打入了万丈深渊。”楚南溟轻轻放下茶杯,直视着秦青的眼睛,开始慢慢讲述自己的感受。 秦青想避开这过分灼热的目光,却做不到。 更多丝线将他缠绕在原地。 “我对你的好从来不是出于责任。想要好好照顾你,这种心情是自然产生的。” “待在你身边,我很轻松。你说你需要我的陪伴,其实不是。我需要你的陪伴会更多一些。” “自从与你结婚,工作的时候我总会走神,想起你的频率越来越高。” “你待在医院彻夜不回,我嫉妒地发狂。” 楚南溟抚了抚自己的心脏,苦笑道:“即使现在想起来,我依然会觉得不舒服。” 秦青已经听呆了。 如果楚南溟不说,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竟然那么在乎。 “来机场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们之间门存在很多问题。不过没关系,这些问题,时间门都能帮我们解决。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冷淡。” 楚南溟回忆道:“你父亲谋杀你那一次。你问我,你是不是我的试验品,我说是,之后你开始疏远我。在春城,你问我可不可以解除与吴彩衣的合同,我对你说不可以。之后你直接跟我离婚。” 楚南溟伸出手,握住秦青的手,“如果你换一种方式问我,我会告诉你不一样的答案。” “换什么方式?”秦青嗓音微哑。 他隐隐触摸到一颗滚烫的的心在自己面前跳动。 “如果你问我,你是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告诉你——是的。如果你问我,可不可以一辈子不离婚,我会告诉你——我求之不得。” 楚南溟把自己的五指插入秦青的指缝,紧紧将这人握牢。 “秦青,我们的婚姻一开始是假的,但后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楚南溟绕过茶几半蹲下去,把坐在椅子里的秦青抱入怀中。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头来过。”低沉的声音带着祈求,萦绕在耳畔。 秦青僵直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云惊寒站起身走过去,捏着秦青的下颌,凶狠的脸庞忽然贴近,用力咬住了秦青的唇瓣。 这是一个霸道又狂热的吻,强劲的舌头缠住软嫩的舌头,吮了又吮,咽下急速分泌的唾液。 绵长的回甘增添了这个吻的甜蜜,让秦青空白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本来就转不动的思绪,现在更转不动了。 996怂恿道:“秦青,咱两个都收了!” 楚南溟放开秦青,伸手去扼云惊寒的咽喉,目光里充斥着戾气。他从未如此憎恨一个人。 云惊寒匆匆结束这个吻,身体后仰躲过一击,顺势踢出一脚。 楚南溟抬起手肘格挡,人也跟着起身,退后几步。 两人的警卫队和士兵纷纷拔出木仓,对准对方。 木仓栓上膛的声音齐刷刷地响起,十分清脆。 秦青傻住了,脸色通红地坐在原地,眼睛发直。 “救命啊老六!这是什么情况?” 他脑子终于会转了,连忙呼叫小伙伴。 996跳上椅子,钻进他怀里,安抚道:“别慌别慌,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他们只会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 秦青通红的脸一瞬间门变得惨白,慌忙叫道:“你们别打了,快登机了!大家冷静冷静,上了飞机坐下来好好谈!” 广播里传来飞机已准备起飞的提示音。 看见秦青被吓到,楚南溟慢慢后退,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领带。 云惊寒正了正军帽,轻笑道:“秦青,忘了告诉你,我也喜欢你。跟楚南溟在一起,你总是放不开。跟我在一起,你才能做你自己。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我试试呢?我比楚南溟更适合你。” 秦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是的,跟云惊寒在一起,他每时每刻都是放松的,也很快乐,跟楚南溟在一起却十分忐忑,总是患得患失。 楚南溟面容紧绷,隐忍怒气。 “走吧,登机了。我不会逼你,我们慢慢来。”云惊寒伸出手臂,搂住秦青的肩膀。 秦青抱着996,被迫前行,脑袋不时转动,回眸看向楚南溟。 楚南溟静静站在原地,神色十分阴冷。见秦青步一回头地望着自己,眸光里带着眷恋不舍,这才绽开温柔的笑容。 他知道,秦青心里依旧对自己残存着感情。 自己没输,云惊寒也没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第227章 9肉食动物2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已经灭了。 门外是来往不绝的脚步声,门内只有一道疲惫又沉重的呼吸。 秦青坐在昏暗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只有在寂静无人的角落,他才能显露出自己的愤怒和不平。 在他脚下,十几个烟头凌乱地散落,呛鼻的烟味久久不散。 一阵沙沙声从门缝里传来。 秦青眼眸微动,看向那处。 一只胖乎乎的猫扒拉开楼梯间的门,竖着粗壮大尾巴,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这是996,公司的吉祥物。也不知是哪个变态上司给它取了这个变态的名字。 秦青沉默地抽烟,没像往日那般伸出手,亲热地抚摸996的脑袋。 在这家公司,他一定是给996铲屎最多的职员。他还嫌后勤部买的猫粮口感不好,自掏腰包买了最贵的一种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这只胖乎乎的小猫,宁愿少抽几包烟也要让小胖子多吃一口饭。 “咪呜”胖猫张开嘴,夹子音很腻人。 秦青疲惫至极的脸庞终在此刻露出一丝笑容。 “小六,过来。”沙哑的声音在逼仄空间里越发显得空洞。 996走到秦青跟前,低下脑袋,蹭了蹭秦青的小腿。 “兄弟,来根烟呗。”夹子音变成了奶里奶气的童声。 秦青:“……” 疲惫的身体瞬间紧绷,汗毛根根竖起,他不敢置信地问:“小六,是你在说话?” “除了我还有谁。我刚刚修炼成精,来根烟庆祝庆祝。”996轻车熟路地编着谎话,跳上台阶,伸出爪子,往秦青裤兜里扒拉。 秦青一动都不敢动。 996扒拉出一包香烟,尖尖的牙齿用力咬着盒盖。 秦青这才回过神,抽出一根烟,塞进胖猫嘴里。 “谢谢啊!”996叼着烟,毛绒绒的尾巴晃到身前,尾巴尖毫无预警地蹦出一团火苗。 996就着这团小火苗,吧嗒吧嗒吸燃香烟,得意洋洋地说道:“尾巴牌打火机,见过没有?” 秦青:“……”确定了,这真不是自己的幻觉! “听说建国以后不准成精。”他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上头有人,我想什么时候成精就什么时候成精。”996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姿态实在老练。 这句话戳中了秦青的痛处。他眸色暗了暗,低声道:“上面有人的确了不起。” 996伸出爪子轻拍他膝盖:“你现在有我啦!我早上偷吃了小雨放在茶水间的榴莲。” 话题莫名其妙扯远了。 秦青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小雨现在还在生气,看谁都像小偷。” “那个榴莲味道老好了,吃完以后我放了几十个屁,臭得哟……” 996把尾巴尖晃到秦青面前,“来,给你闻闻。” 秦青:“……谢谢,不用了。” “你闻闻臭不臭!”996非让秦青闻,尾巴尖一晃一晃,想要去扫秦青的脸。 秦青连忙向后仰,勉为其难地吸了一下鼻子,苍白的脸瞬间变绿。 “好臭!” “臭就对了!我放的屁都这么臭,拉的屎肯定更臭!”996呵呵直乐。 秦青微微发绿的脸又变回了苍白如纸的颜色。小六该不会让他闻屎吧? 以前那么可爱,说话之后怎么突然变味了?早知道它本性如此,当初就不该叫它小六,应该叫它老六。 胡思乱想中,秦青听见996得意洋洋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报仇了。我在段安泰桌子上拉了一泡屎。” 秦青愣住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段安泰气急败坏的吼声:“996呢?它跑到哪里去了!它他妈在我桌子上拉了一坨屎!公司里就不该养宠物!清洁工,清洁工……” 一连串呼唤清洁工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在喊救命。 榴莲味的猫屎,气味大概跟毒/气/弹没有差别。 隐藏在黑暗中沉淀愤怒情绪的秦青,终在此刻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厉害吧?”996挺起胸脯,满脸骄傲。 “厉害,但你在我们部门肯定待不下去了。”秦青想得更多,笑意慢慢敛去。 “我本来就不想在公司里待了。我要跟你回家。你养我呗。”996已经找好退路。 “好。”秦青没有犹豫:“我带你回家。” 996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成精之后,我预见到一些未来。你大伯快不行了,你马上去请假吧,不然你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见。” 秦青眼瞳微颤,没有质疑或询问,立刻拿出手机给医院拨打电话。 护士接了电话,去病房查看了一下,慢悠悠的说话声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身体数值的确在下降,我们马上进行抢救,秦先生,请你快点过来!” 秦青猝然站起,砰的一声推开门,匆匆跑出去。 --- “请假去医院看你大伯?”段安泰站在敞开的窗户边,脸上还残留着怒气。 几个清洁工正在擦拭他的办公桌,消毒液不要钱一般狂喷。 这么臭的猫屎,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是的,我大伯正在抢救。”秦青急促地说道。 “这个假我不能给你批,按照公司规定,只有直系亲属死亡才能请假。你大伯又不是你直系亲属。”段安泰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拒绝。 秦青上前一步,脸色发白:“我爸妈死得早,我是被我大伯抚养长大的,段经理,求你通融一下!” 除了焦急,仓惶之外,一股怒火在他心底燃烧。这些人抢夺他心血时那么理直气壮,而他为了几个小时的假,却要在这里苦苦哀求。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平可言? “规定就是规定,我们必须遵守。你要请假,等你大伯死了再来吧。” 这是什么话?畜生都比段安泰更通人性! 一股怒火从心底迅猛地蹿上大脑。 秦青冲动之下冷声道:“公司规定,有亲属关系的职员不能待在同一个部门。你可以徇私,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别人?” 段安泰本就阴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秦青,你小心一点说话!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能力强的人不止你一个,没有谁是不能被取代的。”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抢救需要费用,后续的治疗更是耗资巨大。 在生活的苦难面前,任何怒火都只能压抑到心底最深处。 秦青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 看着他颓败的背影,段安泰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打压这些自以为才华横溢、能力卓绝的高材生。被他压榨殆尽并毁掉前途的员工何止秦青一个。 秦青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大家埋头工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唯有段学海翘着二郎腿坐在工位上,笑眯眯地看着秦青。 “你怎么了?”他假装好心地问。 秦青瞥他一眼,径直走过。 “装什么清高!老子想让你什么时候滚,你就什么时候滚!”段学海低声咒骂一句,拍拍旁边一个女同事的肩膀,吩咐道:“我的升职报告你帮我写一下,五点钟给我。” 女同事敢怒不敢言,只能笑着应诺。 整个部门,几乎成了段家叔侄的私企。能力强的人得不到升迁,只会成为他们压榨的对象。 秦青快要走出部门的办公区。 段安泰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扬声喊道:“秦青,无故脱岗,我可以开除你!” 秦青脚步微顿,却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其他同事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同情。 “请不到假是吧?”996从角落里偷偷摸摸跑出来,追上大步前行的秦青,喋喋不休地说道:“要不你辞职吧。我预见到了你的未来。你以为被段安泰和段学海利用就是最惨的吗?不是!以后你会被安上商业间谍的罪名,送去坐牢!” 秦青略微停步,紧接着继续朝前走。 “真的,我没骗你。你辞职吧!咱们另外找一个工作!待在这里很危险!”996苦口婆心地劝说。 秦青没有理会,只是摘下高挺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随手扔进垃圾桶,绕过走廊,进入洗手间,沾湿手指,对着镜子把散落的发丝全部抹到脑后。 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终于完完整整显露出来,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微泄冷意,却更加勾魂摄魄,愤怒和焦虑染红了上翘的眼尾,令人陡生怜爱。 凡间的笔触,难以描绘这张脸万分之一的灵性,圣人见了也会为之动情。 996喵呜喵呜的叫声卡在了嗓子眼。 “你,你要干什么?”它结结巴巴地问。 见惯了每个小世界的秦青,面对这么一张难以形容的俊美脸庞,它依旧会失神。 “去请假。”秦青扯歪领带,解开一颗纽扣。 镜子里的人显出几分颓废,却完全无损于这份俊美,只会令人心旌摇曳。 秦青用修长的指尖挑出几缕发丝,让它们凌乱地垂落于额角。 镜子里俊美妖异的男人立刻带上了几分脆弱的感觉,破碎的眸光足以刺穿任何人的心防。 996悟了。 “你要使美人计?你去找裘之信请假?” 秦青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在心里说道:“领导不批,当然是去找人事部。找裘总只会被开除。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996讪讪地笑了笑。 不怪它多想。裘之信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秦青以往都是搞定男主躺赢的,它以为这次也是。 一人一宠来到人事部。 人事部的经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见秦青走进办公室,眼睛都亮了,没说几句话就开出了假条。 她和秦青似乎很熟稔,涂着赤红甲油的手轻轻握住秦青冰冷的手,低声说道:“小秦,姐能帮你的地方还很多。当初你面试的时候,姐对你许下的承诺永远有效。” “谢谢你刘姐。”秦青低下头,微微红了眼眶。 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也没有应诺,只是适当地显露出几分脆弱,他就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个女人的心。 刘姐的眼眶也红了,捏捏秦青的手,安慰道:“你大伯肯定会没事的。医疗费够不够?不够姐借你一点。” 秦青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是他的自尊和骄傲。 他咬牙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刘姐,您能借我十万块吗?” “当然可以。”刘姐立刻给秦青的微信转了十万,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 秦青点击屏幕,收下这笔借款,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深深看了刘姐一眼,朝办公室的门走去。 当初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提出了包养协议,他才选择戴上老气的黑框眼镜。他时时刻刻保持低调,不想屈服于所谓的潜规则,未料却还是掉入了这个污秽的大染缸。 手握住门把的一瞬间,秦青听见刘姐在后面低声说道:“小秦啊,你要明白,你身上的任何东西,在某些人眼里都是可以标价出售的。卖给谁不是卖呢?” 秦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停顿片刻,然后狼狈地逃了出去。 第228章 9肉食动物3 秦青坐在手术室外,红灯照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睛。 过往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父母车祸中惨死,嚎啕大哭的自己被十几个亲戚推来推去,摔倒在地。 “把父母都克死了,谁要这个灾星!” “我也不要!” “车祸他们夫妻俩是全责,又没有赔偿金,谁要养一个野种!” “死小孩,滚开!” “哭什么哭丧门星!” 小小的孩童不知道什么是污言秽语,却被一张张狰狞的面目吓得魂不附体。那是秦青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除了喜怒哀乐,还有一种情绪叫绝望。 “秦青,大伯来了,别怕!”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名体格壮硕的中年汉子推开争吵不休的一群人,走进房间,牵起孩童的手。连坐十几个小时长途汽车,他已染了满身尘埃,但他眼眸里却只有纯粹的疼爱。 “以后你就是我儿子!大伯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娶老婆!你愿意跟大伯走吗?” 视线里,一张沧桑的脸正努力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容,紧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温暖又有力。 无边无际的绝望就这样被驱散…… 从那以后,失去一个家的秦青得到了另一个家。这个家并不富裕,也不宽敞,却充满温暖。 泪水从通红的眼眶掉落,滑过脸颊变得冰冷。秦青骤然回神,连忙低头擦脸。 996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你不是成精了吗?你能不能救我大伯?”秦青嗓音沙哑地问。 996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道:“对,对不起秦青,我,我也没办法。我只会一个法术,就是变出小火苗。” 它是一只废猫。 996半坐起来,用两只前爪捂住脸,羞愧地不敢见人。 大伯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不知。在如此焦灼的时刻,秦青却并没有被负面情绪掌控。 他把胖猫抱进怀里,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安慰道:“救人是医院的事,与你无关。是我急病乱求医,害你为难了。你刚成精,什么都不懂,该是我保护你,而不是你保护我。不要多想,你很好。” 996抱住秦青手腕,感动地眼泪汪汪。它的大宝贝一直都这么暖!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996酝酿了老半天才期期艾艾开口,“秦青,生死有命,你要看开呀!” 这句话委婉地揭开了死亡的幕布。 秦青身体僵硬,半晌无言,头顶的灯亮得刺眼,将他苍白的脸照得几近透明。 一个畏首畏尾,行迹可疑的中年妇女悄悄走到秦青身边,压低嗓子问道:“小兄弟,里面动手术的是你家属吗?” 秦青没有理会,只心不在焉地瞥去一眼。 这一眼藏着恐惧,也藏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等在手术室外的许多人,大约都有过同样的眼神。只要能救回亲人,他们愿意用一切去换。 中年妇女很擅长察言观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低声说道:“小兄弟,你如果凑不够手术费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有办法弄到钱。”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秦青明白。 这张名片是做什么的?高利贷? “小兄弟,我看你长得好,我给你一个优惠价。一个腰子三十五万,你卖不卖?别人卖,我只给三十万。”中年妇女凑过去悄悄耳语,口气腥臭不堪。 她看着秦青,眼里带着火热的贪婪,像一条毒蛇缠绕住虚弱的猎物。 秦青回视对方,眸光微微闪烁。 这场手术,费用在十五万上下。为了给大伯治病,秦青已掏空积蓄,欠下巨债。 他已经没有能力支撑。 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钱可以买回大伯的命! 钱还可以买走他的肾,买走他的肝,买走他的血液和骨髓! 刘姐说得对,在某些人眼里,即使是同类也可以明码标价。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 鬼使神差地,秦青伸出手,接过名片,死死捏住。 妇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浊黄的牙齿。 996急坏了,伸出爪子狠狠挠向妇人的脸。 “秦青,你千万别听她的!被绑进黑诊所,打了麻药推上手术台,鬼知道他们割的是你的肾还是你的心!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秦青,你别干傻事!” 妇人慌忙后退,冲秦青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匆匆跑走了。 这里是医院,挽救生命的地方,却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秦青握紧名片,不言不语。 996快急死了,连连用爪子去刨他的手,又用牙齿去咬名片的边角。 秦青护住名片。 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医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叹息道:“家属,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在死亡确认书上签个字吧。” 巨大的轰鸣声在秦青脑海中回荡。那些困苦却温馨的记忆,猝不及防,炸地粉碎。 秦青踉跄着站起来,冲进手术室。 大伯的尸体已经盖上白布单,一只手无力地垂落。正是这只粗糙的手,牵起了那个绝望又无助的孩童。也是这只手,将孩童抚养成人。 秦青死死握住这只手,嘴巴张了张,想喊一声大伯,发出的却是破碎的泣音。 --- 翌日早上,秦青已陪着尸体坐在殡仪馆中。 他给段安泰打去电话请假。 “秦青你行啊!你越过我直接找刘琳琳请假。你跟她什么关系?你真够豁得出去,那种老腊肉也下的了口!啧啧啧!” 没有同情和怜悯,也没有假惺惺的慰问,段安泰在信号另一端轻蔑地笑,满口都是嘲弄。 “我大伯死了,我要请三天假。”秦青不得不重复一遍。 “你大伯不是你直系亲属,这个假我不批。你去找刘琳琳吧。陪她睡几觉,你想请多久请多久。”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榨干了秦青的价值,自然也就可以翻脸不认人。这是段安泰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 秦青死死捏着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一切都可以买卖,一切都是弱肉强食! 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秦青给刘琳琳打去电话。 这一次没有刁难,只有故作悲伤的声音轻言细语地劝慰,然后是直白露骨的引诱。 掩盖在引诱之下的,是肮脏的。 “钱够不够?不够姐再借你一点。” “姐下班了过来,帮你一起办丧事。” “别伤心了,乖乖,你声音都哑了。” “以后啊,姐姐就是你的依靠。” “你其实可以不用过得这么苦。你大伯死了,姐来疼你。” 秦青一句一句敷衍,一句一句回绝,叼在嘴里的烟没有抽,却烧得只剩下半截。 明知道这个女人不怀好意,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秦青依旧觉得温暖。这份善意裹挟着太多私欲,但它终究是善意。 秦青花了三天时间办完葬礼。 因为收养了侄儿,大伯一辈子没找老婆,自然也就没有孩子。为了供侄儿读书,他辛苦几十年,没攒下多少钱,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这些债只能秦青来还。 医院那边的治疗费,亲戚们的借款,银行贷款,各种抵押…… 秦青把一堆借条平铺在桌上,一张一张抚平,一张一张计算。 996蹲坐在一旁不敢吭声。 数十分钟后,秦青算出一个数字。 八十七万,这个数字对少部分人来说不值一提,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却是一座大山。 秦青没有感冒,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站起身,推开窗,看着楼下被深秋掠走了生机的一颗枯树,许久不言。 苍白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 “你别站那儿了。”996担忧地说道:“你身体差,不能受冻。” 这些天它也算见识了。秦青的身体真是玻璃做的,吹一吹风就打喷嚏,摸一摸冷水就头晕发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长大的。 “冻病了你就不能工作了。你怎么还债?”996跳上窗台,用爪子扒拉窗户。 “还债?”秦青眸光闪了闪,嗓音沙哑地低语:“以后我的人生,就只剩下还债了吗?” 他拿出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把玩,苍白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 “秦青,你别犯傻!你又不是走到绝路了!你可是清大高材生,业务能力一级棒,你上哪儿找不到好工作?”996伸出爪子去勾那张名片。 却未料秦青松开指尖,任由那张名片飘飘忽忽落下窗台。 行人匆匆走过,凌乱的脚印踩踏着那串数字,直至脏污地再也看不清。 996大松了一口气。 秦青站在窗边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张名片,呢喃道:“职场如猎场,吃草的只会被猎杀,只有肉食动物才能活下来。小六,你知道吗,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不是肾脏。” 他似乎还有话说,却只是张了张嘴,选择了缄默。 996理解不了秦青的心态,傻乎乎地点头:“对对对,你老值钱了!你是我的大宝贝!” 秦青微微侧目,看向胖乎乎的小花猫,薄唇微勾,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抹微笑。 妖异的面孔似荼蘼的花,滴淌着蜜一般的黏稠美色。 --- 秦青请了年假,连续七天不曾上班。 因为上头有刘姐挡着,段安泰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等他上班之后再找个由头,把人开除。 但是很快,段安泰就意识到,选在这个时候开除秦青是自寻死路!裘总要带段学海去中东与合作商谈判。段学海根本不了解中东那边的情况,谈判桌上他能说什么? 没有秦青在背后提点,他肚子里那些浅薄的东西分分秒秒就能被裘总看穿。 思来想去,这趟中东之旅秦青一定要去,而且还要以翻译员的身份去,这样才能在恰当的时候帮段学海打掩护。 这样想着,段安泰只能摆出一副笑脸,亲亲热热地给秦青打去电话。 “让我去当翻译?好啊。”秦青一口答应下来,仿佛对功劳被抢的事毫无芥蒂。 冷风撩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双闪烁不定的阴鸷眼眸。 第229章 9肉食动物4 飞机九点起飞,秦青六点就起床准备。 他站在镜子前,细致地调整领带。 “我想跟你一起去。”996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说道。 “对不起。”秦青透过镜子看向小胖猫,愧疚地说道:“我目前只是一个小职员,出差不能带宠物。” 996不高兴地抖动胡须。 秦青转过身,半蹲下去,轻轻揉了揉胖猫的脑袋,承诺道:“再给我半年时间好不好?半年后我升职了,上哪儿都带着你。” 这句话说得太过笃定,就仿佛他已预见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 996也不怀疑,勉为其难地点头,“好的吧。” “这袋猫粮够你吃七天,七天之后我就回来了。这个是自动饮水机,你知道怎么用吗?”秦青抱着胖猫来到饮水机前。 “你以为我是白痴吗?”996伸出爪子拨弄压水阀。 秦青放下心来。 “一袋猫粮不够,你再给我买几袋。” “……这一袋够别的小猫咪吃一个月。” “真不够,我炫给你看!”996从秦青怀里挣脱,跳进猫粮袋子里,张开血盆大口。 伴随着嗷呜一声咆哮,满满一大口猫粮被吞吃下去。 嗷呜,又是一口。 嗷呜嗷呜,连着两口。 片刻功夫,猫粮少了大半。 这的确是炫,炫得秦青脑袋发晕。他一只手扶额,一只手扶墙,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我竟然连一只小猫咪都养不起。”苦笑着呢喃几句,秦青打开美团软件订购猫粮。 “外卖小哥上门送货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出发了,你自己能搞定吗?”他不放心地问。 “我是小妖怪啊,我当然可以。你看,我能开门。”996一个弹跳,用爪子轻易打开门,又在门上留下深深的几道爪痕,炫耀道:“我一爪子下去能挠死一个人,放心吧,没人敢偷走我。” 秦青这才放心下单。 安顿好小宠物,他站在镜子前继续整理领带,拿出一瓶香水,在手腕和脖颈处轻轻喷了一点。 镜子里的青年虽眉目如画,却气质阴郁。偏偏又是这份阴郁,让他带上了神秘的气息,像一朵长在沼泽里的花,从腐烂的淤泥里汲取最黑暗的那些东西,凝结成足以勾人魂魄的魅力。 996越看越觉得不对。 “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镜子里的秦青微微勾唇,阴郁的气息散去,却更显妖异。 “哪里都不一样,我说不上来。”996摇摇头。 秦青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 黑框眼镜摘掉了,大两码的衣服不再穿,换成了贴身剪裁的西装,总是散落的头发全部往后梳,只余凌乱的两缕垂落额角,全然是精英的打扮,却处处彰显风流。 “让一个小透明迅速被人看见,最快的方法是什么你知道?”秦青垂眸整理袖扣。 “放个响亮的臭屁。”996想也不想就大声答道。 秦青:“……” 短暂的沉默过后,愉悦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清润婉转,像冬雪春融汇成的溪流。 秦青点点头,“你说得对,可以放个屁。但提升颜值会不会留下更好的印象?” 996恍然大悟:“所以你一大早打扮自己是为了在公司里冒头?” “对。”秦青拿上公文包,蹲下身揉了揉小胖猫的脑袋,慎重许诺:“给我半年,半年之后我让你住更大的房子,吃更好的猫粮。出差了也能带着你,不怕别人指责。” 失去伯父之后,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正如大伯肩负起了他的人生,他此刻也有一个小生命需要供养。 如果不是996的到来,他可能早就垮了。 996露出向往的神色,笑呵呵地说道:“那你加油哦喵!” “嗯。” --- “卧槽,那是秦青?”段学海手里捧着的咖啡杯差点掉在地上。 玻璃门外,秦青拖着一个银灰色拉杆箱,朝候机室慢慢走来。 天南海北的过客汇聚在机场,擦肩而过时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多看谁。唯独秦青走过如潮人海,像磁石一般吸纳着周围的视线。 透明穹顶洒下微暖晨曦。他穿行在一片淡金色的璀璨之中,皮肤过分苍白,比阳光还要清透几分。 许多人大约无法确定他的真实性,微微一愣之后会情不自禁地追逐上去,蓦地回神,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秦青目不斜视地穿过这些人,走进候机室。 早在他尚未靠近的时候,候机室里的人便已注意到他。 总裁办主任梁丽放下咖啡杯,直勾勾地看过去。 正与几位高管低声交谈的裘之信抬眸瞥了一眼,复又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指尖却轻轻一捻。 秦青亮出工作证,拦住他的地勤人员立刻请他入内,问他需不需要咖啡。 “不需要,谢谢。”秦青礼貌地勾起唇角。 地勤人员有些闪神。 候机室被智信集团包下。海外市场拓展部的人坐在靠门的位置,总裁办的职员与一众高管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者不说泾渭分明,却也很难相互融入。 裘之信坐在中间,长腿交叠,姿态慵懒,狭长眼眸却时刻放射着锐利的光。 他淡淡扫过来,冰冷视线触及秦青的脸。 秦青脚步一顿,立刻走上前,弯腰躬身:“裘总。” “你是拓展部的人?”裘之信微微挑眉。 段安泰和段学海已经坐立难安,连忙放下咖啡杯走过来。 秦青越是惹眼,他们越是紧张。一个被他们打压到无路可走的人不应该显露在台前。 “是。”秦青点点头,然后看向一众高管,挨个儿打招呼。 这些素来不苟言笑的人纷纷露出愉悦的表情,点头应诺。 一张赏心悦目的脸,的确是博取好感的最佳工具。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裘之信拧眉回忆。 “裘总,秦青这个人口才不好,性格内向,不擅长交际,你对他当然没印象。”段安泰插口进来。 一句话连说了三个缺点。 秦青垂下头,嘲讽的眸色被浓密睫毛遮挡。 裘之信并不理会段安泰,只是一味看着秦青,目光幽暗:“你负责什么工作?” 段安泰很想用警告的眼神瞪视秦青,当着裘总的面却又不敢。 不远处的段学海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 秦青低了低头,说道:“这一次我负责翻译。” 之前负责什么并没有说。 段安泰和段学海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差点以为秦青要造反。 “哦?你负责翻译?可是翻译我们已经有了。”梁丽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几个精英打扮的男女,介绍道:“这几个都是高级翻译人才,以前在外事部门工作。” 秦青不曾说话,俊美面容沐浴在金色阳光中,阴郁不减。 裘之信沉声问道:“你会什么语言?” 两人一坐一站,一个问询一个回答,不似候机,倒更像是面试。 “我精通英语、法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土耳其语。库尔德语和希伯来语能说能听能写,但同声传译还做不到,正常交流是可以的。” 秦青认真回答,垂着眼眸不曾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 梁丽面露诧异,继而轻笑:“不错,比我们请的翻译还专业。公司还是有些人才的。” 秦青看向梁丽,低声道谢,苍白的面容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 裘之信定定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年轻人不要总是一脸丧气。” “是。”秦青把目光从梁丽脸上移开,低声应诺,态度十分顺从。 手机微微震动,裘之信略扫一眼,语气竟然温和几分:“倒是我说错话了。” 几位高管纷纷侧目,神色有些惊讶。裘总从来不说这种话。他哪里会错? 秦青看向裘总,眼里带着疑惑。 裘之信也没解释,直接问道:“丧葬费你领了没有?” 秦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没有。按照公司规定,非直系亲属死亡,没有丧葬费。” 原来裘总已经查到了他的底细。是哪个特助给他发的资料?能在总裁身边工作的人果然一个个都不简单,不需要吩咐就能把该办的事办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爬到这个位置。 秦青垂下眼眸,暗暗思忖。 “你伯父把你养大,不是直系也是直系。回头你去领丧葬费,我会通知财务。” “谢谢裘总。”秦青适当地表露出几分感激。 “坐吧。”裘之信一个眼神扫过去,坐在他身旁的特助就立马挪开一个位置。 秦青犹豫片刻,这才落座。 特助接过他的行李箱,贴上名牌,与大家的行李箱放在一起。 秦青暗暗观察着几位特助,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是籍籍无名,有些人却可以平步青云。在职场上,高调做人不可取,但低调做事更不可取。 他以前那些逃避复杂人际交往的想法倒是幼稚了。 想要被重用,首先得站出去让人看见。 秦青眨了眨眼,在心里自嘲一笑。 一股暖甜的香味隐隐约约飘荡过来,像沾满牛乳的玫瑰。裘之信不自觉地深嗅,眸色暗沉地看向身旁的青年。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他开始攀谈。 “清大金融系。” 裘之信点点头,神色中带着几分满意。 “来公司几年了?” “三年。” “工作还习惯吗?” “习惯。” “平时负责什么?” “市场调研和市场开发。” “中东你去过吗?” “经常去,几门外语都是在中东学的。” 秦青看似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如果不花费百分百的时间和精力,哪能掌握这么多语言? 段安泰不敢再听下去,悄悄回到原位。段学海气得直握拳,却无可奈何。 与裘总说话的时候,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秦青拿了桌上的一个桔子慢慢剥开。那些白色丝囊他也用细长的指尖一根一根捻去。 问话结束时,一个桔子竟被他剥得光洁溜溜,像颗橙红的宝石。 裘之信盯着这双白皙如玉的手,微微有些出神。那轻捻慢抚的动作,莫名让他联想到某种暧昧的意趣。 喉结上下滑动,口中有些干渴。裘之信伸出手调整了一下领带,眸色晦暗。 “裘总,您吃吗?”白皙的手捧着橙红的果肉,递到眼前。 沾了橘皮分泌的油脂,五个指甲薄而透亮,圆润可爱。 裘之信沉沉看了秦青一眼,拿起桔子。 被拨弄了太久的桔子带上了青年的体温,吃进嘴里竟然是微热的,甜中带酸,滋味很好。 裘之信慢慢咬开桔瓣,声音沙哑:“再剥一个。” 第230章 9肉食动物5 裘总喜欢吃桔子。 坐在机舱里的秦青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近距离地接触裘总,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之中获悉他的想法和爱好,离他那么近,像朋友一般闲聊,这是以前的秦青想都不敢想的事。 圆润的指甲泛着莹白的光,十分清透。即使仔仔细细洗过,染上了洗手液的香味,柑橘的芬芳依旧残留。 秦青有些出神,不自觉地举起手,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 好香…… 他有些陶醉,却不敢显露,抬眸的一瞬间竟发现,坐在头等舱的裘总回过头,锐利的目光淡淡扫过。 大脑里有一根弦猛地绷紧,荡出刺耳的回音。秦青有些无措,但强大的情绪管控能力让他平静地点点头,自然地看向窗外。 只是嗅闻指尖而已,很多人不经意的时候都会那么做,没什么可疑的。 他不断安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慢慢恢复平静。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惊慌之下,自己的耳朵已经染成绯色,被阳光照得透亮。 空姐拉上布帘,隔绝了经济舱和头等舱。 刷的一声轻响,那锐利的目光也消失了。看着窗外的秦青立刻低下头,扶住额,轻轻吐出一口气。 头等舱里,裘之信收回目光,沉沉地笑了一声。 “裘总今天心情很好?”坐在一旁的梁丽试探性地问。 大老板心情好的话,她就可以申请先回酒店休息,不要赶着去分公司考察。行程安排地这么紧,除了工作狂裘总,谁也吃不消。 “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朋友。”浑厚的嗓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愉悦。 几位高管立刻把请托的目光投向梁丽。 梁丽心领神会,马上跟进:“下了飞机,咱们先去酒店安顿吧。我们这些人都是铁打的身子,撑得住。您刚认识的小朋友看上去挺瘦弱的,脸色也有点不好,人家刚办完丧事,还没缓过来,怕是不适应您高强度的节奏。” 裘之信眸光微微一闪,颔首道:“那就先回酒店吧。” 梁丽喜不自胜,却很好地掩饰下来。其余高管暗松了一口气。 裘总这个工作狂总算仁慈一回。 --- 次日中午,一行人来到酒店。 裘之信与一众高管住在顶楼,秦青与海外市场拓展部的同事们住在十七楼。 秦青行李还没放好就被段安泰叫走。 “小秦,没看出来,你打扮一下还挺像模像样。这身衣服谁给你买的?刘琳琳?”段安泰脸色十分阴沉,话语里带着刺。 段学海坐在一旁,眼睛冒火。 “段经理,明天就要与地产商谈判了,您还是抓紧时间看看资料吧。”秦青委婉地警告。 智信要在中东建造一座汽车工厂,需要购买一块土地。对土地周边的情况不熟悉的话,谈判中很难掌握主动权。 段学海每次来中东考察都会把工作丢给秦青,自己跑去蹦迪泡妞。他连公司要买的地在哪里都不知道,上了谈判桌,分分钟露馅。 他是这一次谈判的主力军,裘总一定会让他提供很多情报和建议。 没有秦青在背后支招,他有这个本事对付过去? 段安泰迅速敛去怒容,挤出一抹微笑。 “小秦,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办丧事挺累的吧?行了,我这里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明天谈判,梁丽带来的人负责翻译,你就坐在学海身边,适当提醒提醒他。这次还是要辛苦你了。” 段安泰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美刀,笑着说道:“这是上次说好的奖金,你拿着。” 秦青接过钱,转身离开。 他没有道谢,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他会采取报复。 门合拢的一瞬间,他听见段学海在里面嗤笑,语气非常轻蔑:“他那个样子应该去当牛郎,老赚钱了。” “他已经是了,刘琳琳可不好伺候。”段安泰哈哈一笑,心情很好。 两人都没有压低音量,就是故意说给秦青听的。像秦青这种脸皮薄,自尊心强的人,最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不出几天他就会主动离职。 离职的时候,他若是想让自己的履历好看一点,就绝对不会得罪顶头上司。 段安泰用类似手段前后赶走十几个人,他太知道怎么去拿捏一个小职员的命脉。 秦青眼眸低垂,微微一笑。 --- 翌日早上,秦青在浴缸里醒来。 水早已冷透,把皮肤泡得发白。地面干燥,涂了防滑层,还铺了一条厚厚的毛毯。但秦青跨出浴缸踩上毛毯时,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晃了晃。 他连忙扶住墙壁,侧头看向一旁的镜子。 镜子里,一张俊美的脸庞染着病态的红晕,眼眸充斥着生理性的泪水,雾般迷离。 清晰的脸忽而叠加了一重阴影,然后是两重、三重,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果不其然,秦青发烧了。但他丝毫也不着急,反倒慢慢坐在浴缸边沿,扶着昏沉的脑袋,低声笑了笑。 半小时后,秦青提着公文包来到电梯口,段安泰和段学海立刻走上前,假装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实则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路。 两人像是羁押犯人的警察,生怕秦青跑了。这次谈判,若是没有秦青提供建议和情报,他们过不了这个坎儿。 他们还未意识到,没有真材实料,爬得越高,摔得只会越惨。 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裘之信和梁丽。 锐利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秦青泛着异样红晕的脸庞。雪白的一层皮肤,玉一般细腻,偏偏还染着晚霞一般瑰丽的色泽。裘之信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上扬。 拓展部的职员可不敢跟大老板搭乘一部电梯,纷纷摆手让裘总和梁主任先走。 裘之信退后一步,双手插进西装裤口袋。 他没有说话,但梁丽已明白他的意思,热情地招手:“进来吧,早上的电梯很难等。马上就要出发了,别耽误时间。” 大家这才走进电梯,战战兢兢地打招呼。 秦青趁乱摆脱段安泰和段学海的挟持,默默走到裘总身边。本就染着红晕的脸因为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越发红地滴血。 电梯里全都是人,很拥挤。秦青可以自然而然地靠近裘总,不用担心被怀疑。他滚烫的身体好像变得更滚烫了。 手臂悄悄贴住裘总的手臂,肩膀也挨了上去。 裘总没有躲开,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漆黑瞳仁里浸染着一点笑意。也不知道这笑意是不是高烧过头产生的幻觉。 秦青呆呆地看着裘总,勾唇笑了。阴郁的面容宛若云开雾散,寒冬破阳,显露出不曾为人所知的柔软明媚。 染着红晕,沾满汗珠的脸庞,像一朵妖异的花,被爱慕催开。 裘之信眸光闪烁,呼吸发沉。 如果这都不算勾引,怎样才算? 不等他回神,笑得勾魂摄魄的青年便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哎呀,怎么回事?”梁丽吓了一跳。 裘之信连忙把人抱住,摸了摸额头,触手滚烫。 原来刚才是烧糊涂了。心里有几分失落,却没空多想,裘之信箍紧秦青过分纤细的腰朝前走去。 周围的人纷纷让道。 电梯门开了,高大的男人轻而易举便把怀里的青年打横抱起,带去停车场。 青年把烧红的脸颊贴上男人的胸膛,小猫一般蹭了蹭,发出低不可闻的呻/吟。 清润的嗓音变得沙哑黏腻,令耳膜发痒,脸颊滚烫的温度透过西装面料,烙进心里。裘之信的眼眸有些暗沉,面容绷得很紧。 片刻功夫,车就已经备好。裘之信急促交代几句,这才让司机把人送去医院,同去的还有一个助理。 “人醒了给我发信息。”他慎重叮嘱。 “谈判中也给您发吗?”助理有些懵。不分场合地看短信,这可不是裘总的习惯。 “发。一秒钟时间,不耽误。”裘之信催促道:“出发吧,开快点!” 汽车疾驰而去,裘之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搭乘电梯上到餐厅。 大家都已经开始吃早餐,刀叉撞击碗碟,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很多人都在想秦青的事。这么重要的一个机会,那人却忽然病倒,退出谈判,留给老总的印象一定奇差无比。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升职加薪恐怕都与秦青无缘。 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心里担忧却不敢问。 段学海握刀叉的手在微微颤抖,吃牛排的表情痛苦地像是在吃塑料。 “叔叔,待会儿谈判桌上,我怎么办?”他小声询问,嗓音发紧。 “别慌,没事的。裘总在谈判桌上从来没输过,他准备的肯定比我们充分。你路上抓紧时间看资料,上了谈判桌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别人说什么你也跟着说什么,争取混过去。”段安泰安抚侄儿,脸色异常难看。 妈的,秦青什么时候不生病,偏偏在这种时候生病!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能混过去吗?” 段学海头一次参加谈判,面对的还是十几亿美刀的大项目,心里慌得要死。 “价格是之前就商定好的,今天解决的是细节问题,应该能混过去。”段安泰叹了一口气,警告道:“别想着出风头,老老实实当个背景板。” “好。”段学海用餐刀狠狠割开牛排,怨毒地说道:“叔叔,谈判结束,你想个办法让秦青滚蛋!我要让他在业内混不下去!”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好过!”段安泰的语气比侄儿更狠辣。 第231章 9肉食动物6 谈判开始了,买方与卖方分别坐在长桌两侧。 裘之信正与地产商确认最后的价格,一个想抬,一个想压,你来我往,攻势非常猛烈。 段学海坐在梁丽身边,与裘总隔了一个位置。从排位上看,他也是谈判主力,负责输出情报,提供建议。 像他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凭借“自己的本事”上了谈判桌,与商界大鳄同场较量,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身后频繁投来嫉妒的目光,段学海不是感觉不到。但他无法像以往那般,从这些目光中获得巨大的优越感。 谁都不知道,他此刻是多么的坐立难安,无所适从。在一来一往的攻势中,他完全不敢说话。 面前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的内部交流软件开启着。坐在谈判桌上的人正不断用软件输入自己的想法。 当对手指出他们的一个弱点,或者标榜自己的优势,并以此来抬高价格时,聊天框内分分秒秒跃出十几条建议或情报。 裘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挑选出可行性最高的建议或最重要的情报。同声传译也有时间差,利用这极短暂的时间,裘总能组织好最犀利的语言。 智信一直处于攻势,价格一再被压低。 对手明显有些急了,不时停下谈判交头接耳。 他们也使用内部软件进行交流,但字母文字与中文存在读取时间上的差异。中文扫一眼就能得到全面的信息量,字母文字却必须联系上下文进行确认。在谈判桌上,这也是一个优势。 弹幕只在中日韩流行,也是由文字特性决定的。外国人光是读电影字幕就已经很吃力。 段学海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交流软件,面色十分苍白。按理来说,公司在谈判桌上获得胜利,这是一件好事,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谈判结束,裘总略微翻一翻聊天记录就会发现,作为最熟悉这块地皮的人,段学海却没有提供任何一条有价值的建议或情报。 他只能拾人牙慧。看见别的同事说什么,他把词汇换一换,发一句意思差不多的。 这明显是在滥竽充数。在座的都是高管,个顶个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 段学海有些慌,额头直冒冷汗。他只愿谈判能一直顺利下去,不要发生意外。 如果出了意外,大家都无法应对,裘总肯定会找最熟悉情况的人出来解决问题。那个人非段学海莫属。 届时他能说什么?在谈判桌上,打一个磕巴都能坏事,更何况嗯嗯啊啊语焉不详? 那场景,段学海光是想想就慌到全身发毛。 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是恐惧的事情,越是容易在现实中发生。 谈判接近尾声时,地产商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离开了几分钟。当他再度回来时,他告诉裘之信,德国一家车企也想买他的地,出价比智信高,如果智信想拿下这笔买卖,就必须给一个更合适的价格。 裘之信沉默了。 交流软件里出现一片空白。无人给出建议或情报。 地产商并未告诉裘之信,德国车企究竟是哪家,开价多少。他只告诉裘之信,这块地非常抢手。 若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德国车企的情况,并估算出对方能给出的价格,智信会赢。 但事情发生地太突然。 裘之信巧妙地与地产商周旋,指尖点了点交流软件中段学海的头像。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屏幕中跃出两行文字,催促的意图非常明显。 被点中的段学海脸色发白,冷汗淋漓。他拿什么发言?那家德国车企是忽然冒出来的,他哪知道! 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字。段学海的聊天框是空的。 裘之信冷眼扫过,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对方的头像。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所有人都在看聊天框,面容一个比一个冷峻。坐在后面一排的段安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好的谈判,忽然杀入一个程咬金! 又或者这程咬金根本不存在,是地产商为了抬高价格放出的烟雾弹。 情报呢?谁能提供可靠的情报?这种事,之前都是交给秦青去做。他不在,所有人都只能两眼抓瞎。 但大家并不知道秦青的付出。他们以为段学海能解决问题。毕竟段学海的调研报告写得那么深入,详细,全面。他理当对这种意外状况有所预料,并想好应对措施。 段学海的指尖在发颤,心脏越跳越快。他已绞尽脑汁在想,头脑却还是一片空白。 素来在谈判桌上不动声色的裘之信,此刻也忍不住皱眉。 他扫了段学海一眼,目光比之前更为冷冽,口头上与地产商打着机锋,指尖再度点击段学海的头像。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请海外市场拓展部段学海发言。】 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促,满屏都是同样的一句话。坐在谈判桌上的诸位高管目光扫过屏幕,表情都有些微妙。 对段学海来说,这与公开处刑没什么区别。 再不出来说话,他就完了! 段安泰死死盯着侄儿的后背,极力控制着表情。他并未发现,坐在周围的属下一个个面露讥嘲,嘴角含笑。 这叔侄俩肆无忌惮地抢夺别人功劳,现在终于掉进坑里了。秦青不在,看他们怎么收场! 段学海依旧没发言,转来转去的眼珠和苍白如纸的面色暴露了他的心虚和无能。 裘之信最后扫了段学海一眼,没有再催,平静地跟地产商说,他得回去评估一下,稍后再报价。 地产商愉快地笑起来,连说不着急不着急。很明显,这一局他大获全胜。之后给出的报价,必然能比现在的价格高出许多。 若是智信能够当场获得德国车企的详细情报,在座的财务人员马上就会估算出对方的开价,并把谈判继续推进下去。 在那样的情况下,智信不会输。 但现在,智信输得很难看。 谈判桌上的一众高管,脸色只会更难看,唯独裘之信面容和悦地站起身,与地产商友好地握了握手。 他用流利的阿拉伯语问道:“我的属下罗伯特先生,您见过吗?” 地产商愣了几秒,目光扫向桌上的名牌,最后定格在段学海面前。 哦,是这位罗伯特先生。 “不认识。裘总,您会阿拉伯语?”地产商非常诧异,紧接着就意识到,这也是裘之信的谈判手段之一。 隐瞒这一点的好处在于,地产商这边还在输出语言,裘之信那边不需要翻译就已经接收到了第一手信息,并且迅速进行处理。 在谈判桌上,反应更敏捷的人往往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妈的,裘之信这个老狐狸! 地产商暗暗在心里骂了几句,笑呵呵地离开了。他知道,裘之信肯定也在心里骂自己。 谈判对手尽数离桌,会议室里只剩下智信的人。裘之信和悦的面容立刻阴沉下来,冰冷的目光扫过段学海的脸。 段学海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裘总前前后后催了多少次?他看了看聊天框里那些重复的讯息,瞳孔紧缩。 他的名字挂在上面,像一种无声的审判。 段安泰很想从背后踹侄儿一脚。妈的,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只差把“我很心虚”四个字写在脸上!裘总要是不怀疑,那就见鬼了! “去分公司。”裘之信没有追究段学海的责任,径直往外走。 早在半年前,段学海就开始调查这块地的情况,前后写了很多份报告。他与地产商理应交往频繁。但在谈判桌上,人家却根本不认识他。 裘之信勾勾唇角,深邃眼眸却无半点笑意。 段学海自以为逃过一劫,连忙站起来,跑到段安泰身边。 “叔叔,我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小声询问。 段安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急急忙忙追上大部队。 进入电梯之后,裘之信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 【秦青已经醒了,高烧39度,在打点滴,医生说问题不大。】 冰冷眼眸里溢出一丝柔色,冲淡了满脸沉怒,裘之信把手机放回裤兜。 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分公司视察。 问了一些基本情况,裘之信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段学海,问道,“小段经常来这边出差,他表现得怎么样?” 分公司经理心思有些浮动,止不住产生一些猜想。 小段?这个称呼对别人来说很普通,对裘总来说却实属罕见。他向来不近人情,对自己的亲信都是直呼其名,哪里叫过什么小梁,小李,小刘? 看样子,裘总应该很器重段学海。 分公司经理一心想拍马屁,又与段安泰有些利益上的往来,连忙夸赞道:“小段表现得非常好,这半年时间,他每周都会过来调研,脚上的运动鞋都磨破几双。有一次他遇到抢劫犯,胳膊被划了一刀,伤得很严重。我让他安心待在医院养伤,没想到他第二天又去考察。我拦都拦不住,他太拼了……” 分公司经理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桩桩件件都体现出段学海的敬业精神。 但实际上,这些经历都是秦青的,却被移植到段学海身上,成了这人勤奋上进的证明。 段学海苍白的脸恢复一些血色,惊慌的感觉慢慢消散。分公司经理的话,多少能帮他拉回一些印象分。 段安泰暗暗吐出一口气。 裘之信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身旁的助理正不断操作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东西。 等分公司经理说完,助理也慢慢开口:“裘总,出境记录显示,段学海半年内飞往中东的次数只有7次。秦青是23次。段学海没有报销过医疗费,秦青报销过三次,有一次是刀伤,在中东住的院……” 笑呵呵的分公司经理:“……” 段学海和段安泰:“……” 裘之信拿过助理的手机看了看,冷笑道:“你们三个把我当傻子?” 寒潮压境,冻僵了 第232章 9肉食动物7 分公司经理、段安泰、段学海齐齐站在裘之信面前。 三人全都低着头,弓着腰,面色煞白。 裘之信打开手提电脑,调出一份资料,语气冰冷地说道:“三个月前,这份调研报告中提到,有可能成为我们竞争对手的德国车企是这六家。” 他把电脑屏幕转向三人,锐利眼眸锁定段学海心虚慌乱的脸,“这份调研报告署着你的名字,没错吧段学海?” 段学海飞快扫了一眼,僵硬地点头。 裘之信用黄色条码标出一行文字,继续说道:“你还在报告里提到,你将对这六家德国车企进行深入调查,以确定我们的最终对手。” 他微微眯起狭长眼眸,逼视段学海,加重语气:“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在谈判桌上,你没有提供任何一点有用的情报?三个月的深入调查去哪儿了?你别告诉我你只是顺嘴一说!” 段学海用力埋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裘总的目光冰冷如刀,剐在身上竟然会产生隐隐的刺痛感。 裘之信微微勾唇,仿佛在笑,眸色却更为森冷。 他转而看向段安泰,指关节轻敲桌面:“这份调研报告究竟是谁写的?” 段安泰咬了咬牙,低声道:“这份报告的确是段学海写的。他第一次上谈判桌,太紧张了,没发挥好。” “很好,我给了你一个机会,你没抓住。”裘之信冷声一笑,摆手道:“段学海出境记录只有九次,半年内却报销了二十几万差旅费。考勤部是怎么审核的?派人去查考勤部部长和段安泰的关系,再查查海外市场拓展部和中东分公司的账务。” 几位特助立刻应诺,拿起手机分开去查。 段安泰差点腿软,分公司经理已抖得像筛糠一样。很明显,两人在财务方面都不清白。 “裘总,我说,我说!”段安泰终于撑不住了,急切地喊道:“署名段学海的那些报告都是秦青写的。我只是想栽培栽培学海,他是我大哥唯一的儿子!我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我劳苦功高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劳苦功高?”裘之信上下打量段安泰,徐徐说道:“看你们叔侄俩的做派,我实在很难相信当年把东亚市场做到20亿的人是你。抢别人功劳抢的这么顺手,应该是惯犯吧?” 段安泰浑身一颤,冷汗尽数往外冒。 一年时间把东亚市场做到20亿,正是这份赫赫功绩让他被调回总公司,当了海外市场拓展部的经理。 这件事经不起查,因为裘总猜的没错,他的确是惯犯! 他不但抢了真正把市场做起来的属下的功劳,还陷害了那个属下,让对方被公司辞退。 目前那人混得很差,因为名声被他搞臭了。 裘总若是派人去查,很多事都捂不住。 段安泰的膝盖不停发抖,只差给裘总跪下。但他知道,下跪、磕头、祈求,绝对不可能让这个男人心软。 别人都说裘之信不是人,是冷血动物,这句话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被他厌弃的人下场往往都很惨。 段安泰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露出万分愧悔的表情。分公司经理扑通一声跪下,开始哭嚎求饶。段学海茫然地看着两人,神情呆滞,已经吓得魂魄出窍。 办公室里非常吵闹。 裘之信本就森冷的面色显得越发难看,厌恶地扫了三人一眼,起身说道:“去医院。” --- 秦青拜托裘总的助理帮自己买了一袋桔子。 桔子都很大,颜色橙红,果皮油亮,一个个非常漂亮。 助理说要帮秦青剥一个,秦青却摇头拒绝了。 桔子不是他想吃的,是帮某个人准备的。他在等。 下午四点多,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看见缓缓走进病房的裘之信,秦青半靠着枕头的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硬,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裘总,您来了。”他点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好点没有?”裘之信走到病床边,低声询问。 “已经退烧了。”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摸上了秦青的额头,掌心温热,袖口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味。 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染红,面皮也跟着发烫,眼神还有些迷离。这可不是病好的样子,反倒像是病得更重了。秦青十分紧张,连忙低下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好心底里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却不知道低下头只会暴露自己通红的耳朵。 裘之信收回手掌,盯着脸红、脖子红,连耳朵也红了的小朋友,忍不住低声一笑。 深觉自己被愚弄,胸腔里本还燃烧着怒火,此刻竟都熄灭。 “生病是故意的?”裘之信了然地问。 秦青浑身一僵,半晌没有回答。 他打开塑料袋,挑出最大最红的一个桔子,低声说道:“裘总,我帮您剥一个桔子吧。” 裘之信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没有急着解释,也没有装可怜博取同情。不错,心理素质很好。 “谢谢。”裘之信坐在一旁看秦青剥桔子,没有继续问话。 病房里很安静,那名助理坐在一旁玩手机,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这种气氛本该是尴尬的,但秦青和裘之信竟都觉得很舒适。 剥得十分干净的桔子递到眼前,依旧带着淡淡的体温。裘之信咬开桔瓣,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竟然愿意陪一个小朋友在这里消磨时间。 秦青问道:“桔子甜吗?” “甜。” 心里的怒火已一丝不剩,全被浇灭。裘之信微微勾唇,笑容有些玩味。 秦青这才坦诚道:“我是故意的。” 看裘总的样子,谈判一定出了问题。先拖长回应的时间,让裘总的怒火缓冲缓冲,再吃点甜的东西,安慰不好的心情,顺便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寻找开脱的理由。 秦青习惯了做每一件事都计划好,找准时机。 果然,听他这样说,裘之信竟只是低声笑了笑,没有苛责。若是换个人临到关键时刻摆公司一道,他只会给对方一个字——滚! 片刻后,桔子吃完了。 那名助理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给裘总递上一张湿纸巾,然后给秦青也递了一张。 两人接过纸巾擦手。 助理默默坐回原位,继续当一个透明人。 秦青忍不住看了助理一眼,暗暗佩服对方的职业素养。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段安泰和段学海都被停职了,正在接受内部调查。之前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反应情况?你是不相信我会秉公处理吗?”裘之信把话题拉回来,面容十分冷肃。 秦青摇摇头:“不,我当然相信裘总。我也是在上次开会的时候才知道,我写的那些报告和方案,竟然都被段安泰署了段学海的名字。看见ppt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已经不想去回忆。 微红的脸颊重新变回苍白的颜色,即使被窗外的阳光照耀着,也无法感受到温暖。 裘之信恨其不争,目光十分严厉。然而看见青年脆弱无助的模样,他眼眸微微一闪,冷肃的面容已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谈判中断了,有一家德国车企报的价比我们高。” 进来老半天,裘之信才提及公事。 秦青立刻抬眸,笃定道:“应该是爱尔达。爱尔达之前在中东已经买好一块地,但那块地附近忽然冒出一个湖泊。国家地质局正在调查湖泊的成因,会把周边地区划为环境保护区。爱尔达不可能在那块地上建造厂房,所以才会看中我们的地。裘总放心,他们已经浪费一大笔投资,出价不可能比我们高。” 裘之信瞥了助理一眼。 助理马上站起身,匆匆离开。有了明确的方向,调查起来自然很容易。 “后天谈判重启,你能来吗?”裘之信定定地看着漂亮青年。 初见时,他以为对方是个花瓶,但此刻却收获了一个惊喜。 “我能。”秦青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开了。 他立刻把藏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毫不犹豫地拔掉针管。由于缺乏经验,没摁住手背上的针眼,一股血液飚射而出,染红了床单。 秦青呆了呆。 裘之信立刻抽出一张纸巾,擦拭青年手背上的血液,用拇指死死摁住针眼。 “秦青,这种时候应该好好休息,不用太拼。健康没了,你拿什么工作?”他脸色阴沉,语气严厉。 秦青有些慌乱,低下头道歉:“对不起裘总,我只是太想为您效力了。” 不悦的表情凝滞一瞬,继而化为无奈和啼笑皆非。裘之信摇摇头,嗓音里已带上一点笑意:“秦青,没想到你也会拍马屁。你要是在段安泰面前也这么能说会道,就不用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秦青抬起头,飞快看了裘总一眼,然后低下头,平静地说道:“裘总,我不是在拍您马屁,我说的是真心话。能为您工作,我很高兴。” 裘之信握紧漂亮青年的手,拇指用力压了压针眼,戏谑道:“如果我不给你开工资,你也高兴?” 秦青点点头:“高兴。” 在任何人听来,这句话都只是逢迎拍马,违心之语,而且段位还很低级。 但秦青知道,不是的。 能待在裘之信身边,近距离地看着对方,他是真的很高兴。 雪白的耳朵再度变得通红透亮,散发出滚烫的温度。 裘之信盯着这双太容易暴露主人真实心情的耳朵,愉悦地笑了。 “放心吧,谈判成功,我给你发双倍奖金。” 面对吸引自己的人,他采用了一贯的金钱攻势。 第233章 9肉食动物8 秦青提着公文包走进会议室。 看见他,海外市场拓展部的同事们都很诧异。关键时刻生病,他们还以为秦青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机会。 裘之信坐在中间的位置,两侧都是高管。 “秦青,你来。”他拍了拍自己左边空出的座位。这个地方原本坐着梁丽。 秦青微微一愣,然后便走过去,默默打开手提电脑,登录内部交流软件。梁丽坐在他身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露出友善的笑容。 秦青回以微笑,表面看上去非常镇定,实则已经开始紧张。他调整了一下领带,又挪了挪电脑的位置,用一些细微的动作来缓解。 “别紧张,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整个团队都会参与。成功失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尽力而为就好。” 裘之信拍拍秦青冰凉的手背,压低的嗓音带着厚重的质感。 手背传来暖意,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实处。 “我知道了裘总。”秦青停顿片刻,低声说道:“谢谢您。” 谢谢您给我机会,让我坐到您身边。 裘之信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地产商的团队陆续进入会议室。领头那人看见秦青,运筹帷幄的笑容僵滞一瞬,然后才走上前打招呼。 没有过多废话,第二轮谈判开始了。 裘之信报出一个比之前更低的价格。地产商的脸色非常难看,忍不住瞥了秦青一眼,表情非常懊恼。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双方又开始拉扯,一个抬价,一个打压,战况越来越激烈。 当智信处于劣势时,秦青总会及时提供精准的情报。 他已经忘了那些不可控的悸动,也忘了心底的忐忑,十根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敲击键盘的声音并不重,却仿佛能够扰乱对方的节奏。 谈判中途,地产商试图把价格抬升十个点,而裘之信还在评估,不曾给出答复。 秦青的指尖再次敲击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非常有节奏。 他建议裘总再往下压五个点,因为地产商的资金周转可能出现了问题,他需要这笔钱续命。 这条情报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做支撑,仅仅只是秦青通过某些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 他建议裘总诈一诈对方。 商场如战场,没有所谓的怜悯。当敌人虚弱时,放他一马是最愚蠢的。狠狠咬下一块肉,甚至将对方剥皮拆骨,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利益才是交战双方永恒追求的主题。 秦青孱弱的外表下,隐藏着狼一般的凶狠性情。 与野兽为伍的,必然也是野兽。 裘之信眸光微闪,露出兴味的表情。之前的谈判已经压下十个点,如今再压五个点,这不是打折,是打骨折。 没想到小朋友看上去柔柔弱弱,动起手来却这么狠。 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裘之信正准备开口,那位地产商忽然绷不住了,大声喊道:“青,别打字了好吗!你敲键盘的声音真的很烦!” 他急了!所以自己的情报是正确的。想到这里,秦青看了裘之信一眼,然后举起双手,露出茫然无辜的表情。 他漂亮的脸蛋,此刻看上去竟然那么可恨!地产商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显然也知道自己暴露了弱点。 裘之信差点在谈判桌上笑出声来。 青?喊得这么亲昵,看来以前两人没少打交道。因为知道秦青太了解情况,所以露怯了。 裘之信摇摇头,勾着唇角报出一个更低的价格。 地产商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无可奈何,双方又经历几轮拉扯,最后以秦青报出的价格达成交易。 耗时三个小时,谈判终于结束。 内部交流软件里一条一条一列一列,全都是秦青提供的情报和建议。能以如此优厚的价格拿到这样一块处处稳妥的地,他当拿首功。 诸位高管匆匆滑动鼠标,大致看了看谈判过程,开始鼓掌。 “小朋友前途无量啊。”梁丽戏谑的声音夹杂在掌声中。 秦青点头道谢,脸上一派沉稳。 裘之信站起身与地产商握手,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地产商气呼呼地说道:“你们最后一天才让青出现在谈判桌上,是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吧?他是你们的秘密武器?裘之信,你个老狐狸!” 翻译尽职尽责地转述这句话。 裘之信爽朗一笑,拍拍秦青的肩膀,“是的,他是我的秘密武器。” 刚才还一脸从容淡定的秦青,此刻已是双耳通红。他永远无法对裘总免疫,任何时候都会为这个人紊乱心跳。 会议结束之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见合作商,就投资数额和占股比例进行谈判。 这位合作商,秦青也是非常熟悉的,能够提供的情报又多又精准。 临近傍晚,裘之信拿到了一个相当满意的投资数额,却压下了对方的占股比例。 合作商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英俊青年。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老底是被谁掀掉的。 “青,我之前就说过,你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你让我损失惨重!”谈判结束后,合作商笑着看向秦青,用阿拉伯语感叹了一句。 翻译没有转述这句土味情话,只是笑着瞥了秦青一眼。 秦青淡淡说道:“伊萨先生,严格来说,您没有任何损失,您只是赚的少了一点。” 合作商哈哈一笑,眼睛贪婪地注视着秦青:“不,对我来说,能赚的钱没赚到就是最大的损失。如果你能答应我之前的提议,做我的情人,我会大赚一笔。青,你是我的宝贝。” 秦青飞快扫了裘之信一眼,又担忧地看向翻译。 翻译低头整理公文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能混成业内精英的人,一个个都是操弄人情世故的高手。 裘之信正与几位属下谈话,表情没什么异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深邃眼眸里正涌动着一股暗潮,周身散发着冷意。 秦青连忙说道:“我拒绝,伊萨先生。” “不,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达成合作之后,你会接手中东这边的工作吧?我们会经常见面。我这个人最大的话的裘之信,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微扬的唇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翻译们为了避免尴尬,已经率先离场。 秦青也失去了与对方周旋的耐心。 他忐忑不安地看了裘总一眼,咬咬牙,做贼一般压低声音,“我不会答应的,我已经是裘总的情人。您很优秀,但与裘总相比,恕我直言,您还是差了一点。” 裘之信漆黑暗沉的眼眸微微一闪,头脑尚且来不及思考,嘴角就先上扬。阴郁的面庞瞬间放晴。 合作商愣了愣,看向身材高大,容貌英俊,气质硬朗的东方男人,只能耸耸肩,摆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他的财富、权势和地位,的确无法与裘之信相比,软硬件都略逊一筹。 “好吧,等你和裘总分手了,记得来找我。我等你宝贝儿。”合作商冲秦青眨眨眼,这才走上前与裘之信握手告别。 秦青摇摇头,平静地说了一声“我们不会分手”。 面对如此热烈的追求,他能脸不红气不喘,坚定不移地拒绝。但是面对心中恋慕的人,只一个冷淡的眼神和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他却轻易地迷失了自己。 裘之信握住合作商的手。 “嘶!”合作商疼地倒吸一口气。 该死,这人是不是能听懂阿拉伯语?他快把他的手骨捏断了! 不等合作商抗议,裘之信已松开手,笑着说了几句“合作共赢”的场面话。 合作商气地吹胡子瞪眼,带着一众属下无可奈何地走了。 裘之信轻轻拊掌,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大家先回酒店休息,晚上开庆功宴。” 所有人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秦青收拾好公文包,默默走到裘总身边,脸上满是疲惫。 “刚才伊萨跟你说了什么?”裘之信低声问道。 秦青垂下眼眸,把早已想好的说辞拿出来:“他说我们的团队很厉害。” 低沉浑厚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带着玩味和戏谑,锐利的目光轻轻扫过,激起一阵紧张和战栗。 秦青把头埋得更低。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他背上,气势迫人的男子略微弯腰,冰冷的薄唇凑到耳边,沙哑的嗓音暗含几分暧昧的意味:“不,厉害的是你。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情人?” 轰地一声巨响在耳内回荡,秦青的脑子差点炸开。 背上被轻轻拍了几下,高大的男人低笑着朝前走,很快就被一群高管簇拥,变得那么不可接近。 秦青愣愣地站在原地,薄薄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然后是修长的脖颈,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泛着水光,因羞耻而迷离。 裘总,裘总听得懂阿拉伯语? 被人撞了一下肩膀,身体微微一晃,秦青蓦然回神,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连忙举起手中的公文包,挡住自己通红的脸,把头埋在胸口。 “秦青,电梯来了,快走啊。”同事催促道。 秦青不得不跟进电梯,躲在角落,举着公文包,偷偷摸摸挡脸。 站在后面的裘之信一直盯着他的耳朵。头顶的灯泡,怕是都没有这两只耳朵通红透亮。拿公文包挡脸,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出异常吗? 进入职场三年,还不懂得掩饰情绪,像只单纯的兔子。 裘之信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听见裘总的笑声,秦青缩了缩肩膀,公文包举得更高。 裘之信撇开头,一声接一声地低笑,有些止不住。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小朋友。 “裘总,晚上的庆功宴能喝酒吗?”梁丽见他心情好,试探性地问道:“事情办得很顺利,干脆给大家放两天假怎么样?今晚喝醉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自由活动,大后天再回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露期待。 秦青回头看了看,视线正巧与裘之信深邃的眼眸对上。他心里一慌,连忙转回脑袋,动作太大,差点扭伤脖子。 裘之信眼里的笑意越发浓厚几分,颔首道:“可以,今晚尽情庆祝,明后两天休息。” 电梯里响起一片欢呼。 --- 办公期间不准喝酒,这是公司规定。但大老板都发话了,大家一个个喝地十分痛快。 有人想给秦青灌酒。 秦青还没开口拒绝,裘之信就已握住他的手,淡淡说道:“他还在生病。” 两人坐在一起,双手相牵。 裘总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秦青手背上的针眼。这举动中隐藏的暧昧意味,即使是醉眼惺忪的人也能看出来。 怀着几分嫉妒心理给秦青灌酒的那些人连忙退去,脸色一个比一个震惊。 攀上了公司的话事人,秦青以后肯定跟他们就完全不一样了。升职加薪,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秦青一动都不敢动,两只耳朵红地滴血。 裘之信转过头,继续与梁丽说话,仿佛已经忘了自己的手里还捧着别人的手。 梁丽垂眸看了看隐藏在桌下相互握着的两只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宴会结束已是晚上一点多。裘之信站起身,脚步有些摇晃。 “小秦,你送裘总回房间,房卡在他上衣口袋里。”梁丽叫住正准备跟同事们一起走的秦青。 只犹豫了一瞬,秦青就答应下来,走上前搂住裘总劲瘦的腰。 高大的身体沉沉地压在肩头,灼热的鼻息吹拂在脸上,秦青的耳朵又染红了,温度高得惊人。 “这么容易害羞?没谈过恋爱?”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裘总正看着自己,瞳孔里仿佛燃烧着两团暗火。 秦青飞快移开目光,低低应了一声。 愉悦的笑声带着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扰乱了本就不安定的情绪。秦青没喝酒,脸颊却红地像个醉鬼。 裘之信素来没什么起伏波动的心,此刻竟有些蠢蠢欲动。 当秦青刷开房门时,他伸出滚烫的手,握住秦青搭在门把上的手。 “陪我一起进去?”他沉声询问,深邃眼眸里闪烁着摄人的光。 秦青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进去了就会被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可是心里没有恐惧,只有飞蛾扑火般的欣喜。 “嗯。”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之后是低沉的一声笑,裹着浓烈的欲念。 裘之信握着小朋友的手,一起推开房门。 “帮我解开领带。” 把门反锁之后,他哑声命令。 秦青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用微颤的指尖慢慢解开领带。 裘之信低垂着头,锐利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脸,指腹揉过他的眼尾和鼻尖,最后是漂亮的薄唇。 “跟别人接过吻吗?” 秦青摇摇头,眼睛里一片濡湿,像只脆弱的小动物,无力地献祭自己。 裘之信吐出一股带着浓烈酒精味的热气,继而凶狠地吻上这张唇。 把柔软口腔里的津甜唾液搜刮一空,搅得粉舌发颤,他把自己的猎物翻转过去,压在门板上,咬住了对方脆弱的脖颈…… 夜色最浓时,野兽会变得异常躁动。 第二天早上,秦青睁开眼,感觉身体像是被大卡车来回碾压了十几遍。 但他不后悔。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甚至勾起唇角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拿起扔在床边的一件白衬衫套在身上。每一次抬起胳膊,秦青都会轻轻皱一下眉。 昨晚裘总太凶了,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 水声停止了,腰间只围着一条浴巾的裘之信从浴室里走出来。 无论看多少次,这副强健的身体依旧会让秦青着迷。他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地扣纽扣,半敞开的衣衫遮不住雪白平坦的胸膛。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艳丽的痕迹。 裘之信眸光微暗,走过去,捏住漂亮青年的后脖颈,凶狠霸道地吻着对方红肿的唇。 秦青快喘不上气了,却没有反抗,两只手乖乖地按在裘总结实的胸膛上。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掠夺一般的吻终于结束了。 秦青头晕目眩,微微喘息。 三年了,他终于得偿所愿。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情侣? “你开个价吧。”裘之信放开怀里的人,语气冰冷。 “什么?”秦青愣住了。 刺骨的寒气冻结了他滚烫的一颗心。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天我喝醉了,有些失控。我从来不和属下乱搞,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会回避。你开个价吧,这种关系我目前还不想结束,但你要管好自己的嘴。” 裘之信一下一下揉捏着青年的脖颈。这是强大的猛兽戏耍弱小的猎物时才会做出的动作。 不过是□□愉,哪里来的感情?自己以为的一夜缠绵,却被这人用“乱搞”两个字概括了。 美梦破碎之后变成尖锐的冰棱,一根根扎进秦青心里。若是不曾经历过伯父的死亡,他可能会当场失控。 他早已经一无所有,好像没什么可以失去。太多的打击淬炼了他的心,让他可以撑起若无其事的表情,直面此刻的崩溃。 “我想当海外市场拓展部的副经理。” 秦青冷静地说道。之前还泛着红晕的脸颊和耳朵,此刻是一片苍白。 “重新换一个条件。”裘之信断然拒绝。 拿钱就能买到一个乖巧听话的情人,这正合他意。 然而当秦青真的拿昨晚的火热交缠向他提出条件时,他竟觉得极其不爽。 秦青握紧拳头,抬眸看向裘总。这么简单的条件也不答应?自己就这么不值钱? 眼尾止不住地发红。他终究还是没能修炼到家,无法很好地隐藏崩溃的一瞬间。 看见漂亮青年委屈的表情,裘之信心里一突,捏着后脖颈的手滑到背上,温柔地抚了抚。 “这次回去,我本来就要升你为副经理。这个条件不算,你再想一想。” 秦青握拳的手颤了颤,低声说道:“那您直接让我当海外市场拓展部的经理吧。” 二十出头就当上部门主管,这样的升迁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别人会如何非议?又会产生怎样的联想和怀疑? 以前的秦青会考虑这些问题,会畏惧人言、踌躇不定。但现在,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处! 这是他应得的! 裘之信眸色晦暗地观察着秦青的脸。 秦青抬眸与他对视,没有闪避。 “我的条件就是这个,您答应吗?”他嗓音沙哑地问。 片刻后,裘之信收回目光,亲昵的语气换成了冰冷疏离:“可以。” 这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隐隐还带着一丝厌烦。 秦青挺直的脊背差点佝偻下去。但他撑住了最后一口气,站起来礼貌地说道:“谢谢裘总,那我回去了。” 他捡起衣裤慢慢穿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裘之信愉悦的心情被毁了个一干二净,俊美的脸庞阴云密布,黑沉地吓人。 这笔交易明明是他提出来的,看见秦青毫无心理障碍地拿自己的身体交换利益,他只觉得烦躁,愤怒,极度不适。 背后投来的冰冷目光令秦青加快脚步逃离了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冲进浴室,把自己里里外外搓洗了无数遍,然后才头重脚轻地走出来,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名为ai的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全都是裘之信的照片,有公司里偷拍的,有新闻报道里截取的,还有别人在群里转发的。每张照片都记录着时间、地点、事件,像是在捕捉这人点点滴滴的生活。 他曾妄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参与到这样的生活。 指尖颤了又颤,瞳孔里溢出泪光。不知犹豫了多久,秦青还是下定决心,把所有照片一一删除。 删到最后一张时,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英俊又硬朗的一张脸,终究没能按下指尖。 留下吧,只当为自己的暗恋做个祭奠。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丢开手机,把脸埋入臂弯。 “卖给谁不是卖。”口中念叨着这句话,他凄惨一笑,陷入昏睡。 第234章 9肉食动物9 裘之信与几位高管坐在餐厅里喝咖啡。 谈话的时候,他总会分出一些心神,看一看摆放在一旁的手机。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非常罕见,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 几位高管都发现了,却没敢问。 又过了几分钟,咖啡喝完了,服务员端上来几盘点心和一壶红茶。 大家伸手拿点心的时候,裘之信却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秦青的聊天框。 早上九点半,他发了一条短信:【一起吃早餐?】 秦青没有回复。 耐心等了几小时,中午十二点半,他又发了一条短信:【一起吃午餐?】 秦青没有响应。 下午三点,他继续询问:【来喝下午茶?我把公司几位高层介绍给你。大家熟悉熟悉,方便以后开展工作。】 秦青的头像安安静静。 裘之信看了看右上角的时间门,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半,自己发出的每一条信息都石沉大海。 心里裹着一团火,烧得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不舒服。这凉薄的小东西,睡都睡了,好处也给了,竟然翻脸不认人。 裘之信气笑了,眼眸微眯,脸色阴沉地能滴水。 “裘总,公司股价没跌呀!您摆着个脸做什么?”梁丽担忧地问。 裘之信勾勾唇角,没说话,把手机反扑在桌上,盖住屏幕。 没良心的小东西。 与几位高管简单聊了几句,心里那团火还是没熄。不知怎的,裘之信又拿起手机,打开秦青的微信聊天框,问道:【六点半,下来陪我吃晚餐?】 默默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音。裘之信勾唇一笑,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 秦青一觉睡到下午四点。 拿起手机看了看,裘总竟然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邀他吃早餐、午餐和下午茶,还要带他拓展人脉。 若不是刚刚开出一个合适的价格把自己给卖了,秦青差点以为这是男朋友发来的短信。 他没有马上回复,走进浴室洗了一个澡,披上浴袍,坐到洒满阳光的落地窗边,打开远程监控设备。 手机屏幕里出现一个视窗。996正撅着屁股,把脑袋伸进袋子里大口大口吃猫粮。 嗷呜嗷呜的进食声让秦青苍白的薄唇勾出一抹弧度。 “小六,你还好吗?”他打开通话功能。 996连忙抬起头,朝放置在茶几上的监控设备看去。 “秦青,你什么时候回来?猫粮快吃完了!”它跑到镜头前,胖乎乎的脸陡然放大。 “我后天回来。回来之后我们就搬家,我带你住大房子。以后不吃猫粮,我让你顿顿吃罐罐。”秦青认真许诺。 “我不要吃罐罐,我要吃海鲜!我最喜欢吃三文鱼,要空运的!”996抖着胡须追问:“可以吗?可以吗?咱家有这个条件吗?” 秦青沉默了一会儿,苍白的脸庞忽然绽开一抹笑容。这笑容清浅,凉薄,风流倜傥。 卖都卖了,为什么不要个好价钱?难道自己不配? 秦青看向一旁的玻璃窗。窗户中隐约映出一张俊美的脸,雪白的皮肤被阳光照得清透,薄唇勾出的笑容勾魂摄魄,万分妖异。 “可以。”秦青收回目光,低声许诺:“以后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什么。爸爸养你。” “爹!”996噙着热泪当场认亲,“以后你就是我亲爹!孩儿给你舞一个!” 996退后几步,手舞足蹈地跳起了猫猫舞,追着自己的尾巴飞快转圈,嘴里还在唱:“爸爸爸爸爸,我有一个好爸爸,天天给我买罐罐,三文鱼吃到拉……” 秦青:“……别舞了,小心撞到头。” “哎呀!”奶声奶气的痛呼从视窗里传来。 真撞到头了。 秦青:“……你好好照顾自己,爸爸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视频聊天结束了,秦青扶着额头,还沉浸在淡淡的温暖之中。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也不是无牵无挂,更不是孤苦伶仃。几天时间门吃完五袋猫粮,如果不好好赚钱,996会饿死吧?现在的他跟当年的大伯一模一样,也有一个小生命需要供养。 秦青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觉得十分轻松。捆绑在身上的,看不见的绳索,都在此刻尽数断裂。 他仰靠在沙发上,调出裘总的聊天框,纤细指尖不紧不慢地打出一行文字:【抱歉,我刚刚睡醒。】 抬起一只手,揉乱自己的发,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对准略微泛红的眼尾,以及濡湿瞳仁里的一点碎光,拍下一张起床照。 照片里的青年漂亮得不可思议,洁白浴袍裹着一具更加洁白的身躯,点点艳痕烙印,微红的眼睛带着慵懒的睡意。 秦青垂眸看了看,把照片发送过去。 他翘起二郎腿,沐浴在炽热的阳光里。什么自怨自艾,黯然神伤,都他妈是矫情的玩意儿。年薪千万,什么烦恼都能解决。 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裘之信指尖捻了捻,没有立刻去翻看,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红茶,这才拿起手机。 只是一秒钟,他漆黑眼眸里的阴云就消散了。 下一秒,聊天框里出现一张照片。刚睡醒的青年像一朵沾满露珠的花,艳色逼人,娇嫩可口。 心里裹着的那团火烧得更为猛烈,这次却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欲念。 欲念化成的火焰是最无法按捺的。 裘之信交叠起修长的双腿,不着痕迹地掩盖自己的失态。 他似乎招惹了一个非常磨人的小东西。 阴郁的脸此刻已是晴空万里,笑容满溢。裘之信立刻回复:【怎么睡这么久?】 【你昨天晚上太厉害了,我有点吃不消。】 欲念燃成的大火蔓延进深不见底的眼瞳,裘之信端起杯子喝茶,喉结急促滚动。 被如此挑逗,他也有些吃不消。 【肚子饿不饿?我订一份晚餐送到房间门,陪你一起吃?】再度开口时,遣词用句已显露出几分宠溺。 秦青看着这条短信,讥讽地笑了笑。 男人可以用两个部位思考,一个是脑袋,一个是…… 他回复道:【先说好,只能吃晚餐,不能吃我。】 160斤的男人,150斤的反骨,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裘总器大活好,为人慷慨,自己有什么不满意? 秦青把手机抛到一旁,舒展身体,仰躺在金色阳光里,玩味地笑了笑。从今以后,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也要像此刻的天气。 裘之信抬起手,松了松领带,又喝了一口早已放冷的红茶,压下心中的燥热,低声说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秦青刚打开门就被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一双强健的手臂牢牢箍住他纤细的腰,一张滚烫的唇堵住他的嘴唇,烙下一个火热的吻。 晚餐还没吃上,秦青反倒成了某人的大餐。 --- 昨天,秦青是一个人在床上醒来的。今天早上,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两块结实有力的胸肌。 脑子还没清醒,一个早安吻已落下,舌根被搅得发麻。 “起床了,我陪你逛街。”裘之信用指腹抹去青年嘴角的唾液。 “我不喜欢逛街。”秦青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眼睛里泛着雾蒙蒙的水光。 他还没学会怎么在接吻中换气。 “去吧,我想给你买礼物。”裘之信并不掩饰自己的偏爱。 他吻去青年绯红眼角的一点水迹,宠溺地笑了笑,这才下床穿衣。 秦青清醒过来,看着他微微隆起的强健背肌。 “我们是什么关系?” 在职场中,给自己找好定位是最重要的。这个问题,秦青必须问清楚。 裘之信套上衬衫,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冷淡:“在公司,我们是上下级。在床上,我们是拍档。” 所以生活中的定位是缺失的,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虽然早已没有奢望,秦青的眼眸还是暗了暗。 他抓起衬衫套在身上,乖顺道:“裘总,您放心,我会管好自己的嘴。” 这句话让裘之信颇感不适,但他没有纠正,只是冷下面色。 中午十二点,两人避开同事,一起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裘之信带着秦青径直走进最豪华的一家门店,看中一块价值上百万的名表。 “喜欢吗?”他替秦青扣好表链,柔声询问。 “太贵了。”秦青眸光闪烁,红肿的唇凑到裘总耳边,轻轻喷吐热气:“这么贵的礼物,今天晚上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现?” 不舒服的感觉再度出现,令裘之信眸色阴鸷,心情烦躁。 秦青察觉到他的不愉快,主动吻了吻他的耳朵,轻笑道:“谢谢裘总,我很喜欢。” 这个吻轻如蝶翼,不曾烙在唇上,只在耳畔。但它却已经足够化去裘之信眼里的阴霾。 笑意浮现在男人眼底,紧绷的面容变得温柔和悦。他捏住青年修长的脖颈,把人拉进怀里,霸道地吻了吻。 “不要在意价格,你喜欢就好。” 秦青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份礼物。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配拥有的。 --- 第二天,秦青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华国。 但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找到一间门信誉良好的奢侈品寄卖行,把裘之信送给自己的那块表卖掉。 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舍,却很快在自嘲的低笑声中湮灭。一块表就能解决掉所有债务,让自己逃出泥沼,奔向美好的生活,有什么舍不得? 走出寄卖行时,秦青的银行卡里已打入九十多万。他一笔一笔还清私人债务,又去银行办了提前还款,回到家时已无债一身轻。 推开门,一个胖乎乎的小炮弹猝不及防地跳进他怀里,嗷嗷喊道:“秦青,我饿!我要吃海鲜!没有海鲜,罐罐也可以!你给我买罐罐!” 满身疲惫立刻消散,秦青揉了揉996的脑袋,开心地说道:“走,爸爸带你去最贵的餐厅吃最新鲜的三文鱼,空运的。” “喵?你发财了喵?”996瞪大眼睛,满脸惊喜。 “没发财,只是找到一个冤大头。”秦青开了一句玩笑,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不过他知道,那块表的去向,裘总一定不会追问。送给炮友的礼物,哪有那么重视? “冤大头,谁啊?刘姐?”996猜测道。 “不是她。”秦青没有正面回答,打开太空包,催促道:“进来吧,爸爸带你去吃三文鱼,管饱。” 996立刻跳进太空包,高兴地摇头晃脑。 小动物的世界很单纯,活着只为满足口腹之欲。其实很多人也一样。追求金钱、权力、地位,到头来不也是为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想得太多,顾虑太重,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秦青在偌大的城市里游荡,心情非常轻松。 他带着996跑了很多家餐厅,终于找到一家可以带小宠物进入的。 他点了一桌菜,自己不吃,只看着996吃,心里已经很满足。顺手给996拍了很多照片,发到朋友圈,没有想过得到多少点赞,只是为了纪念今天的圆满。 但意外状况出现了。 以前冷冷清清的朋友圈,现在忽然冒出几十个赞,曾经对他敬而远之的同事们,现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夸猫猫可爱。 秦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扶着额头低笑起来。 自己落魄的时候,有谁搭理?自己快升职了,朋友立刻多起来。人啊,就是这么现实。 【吃宵夜?】裘之信发来一条信息。 秦青敛去讥讽的笑容,回道:【是啊。】 【为什么不叫我?】 这话是炮友能说的吗?秦青眸色微暗,不知道怎么回。 好在裘之信也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妥,立刻把它撤销,重新发了一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只猫好像是公司的?】 秦青:“……”糟糕,忘了这点! 现在的他,最不能失去的就是996。 定下心神,软下语气,秦青回复道:【送给我好不好?求你!】 连发了好几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包,又发了几个泪眼汪汪的小黄脸,秦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尝试着向裘总撒娇。 为了得到996,他什么招都愿意使。 996毫无所觉,叼着一块鱼肉嗷呜嗷呜撕扯,抬起头冲秦青蠢蠢一笑。 秦青回以温柔的微笑,眼神变得更为坚定,面无表情地打出一行字:【亲爱的,好不好?我太喜欢小六了。拜托,啾咪。】 是这样写的吧? 秦青不太确定,翻开群里的聊天记录,看了看最喜欢撒娇的那个女同事的信息。 没错,是这么写的。 裘总还没回复,秦青有些不安,忍不住抱起996。 裘之信正坐在某个私人会所的包间门,与几个朋友喝酒聊天。他盯着“亲爱的”三个字看了很久,眸光不停闪烁,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啾咪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沉声问道。 笑语晏晏的包间门安静了几秒,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啾咪就是亲你一口的意思。裘总,谁给你发这种短信?小情人?” 冷血动物裘之信也会有小情人?莫非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裘之信愣了愣,深邃眼眸里已不自觉地流泻出笑意,唇也扬了,脸也柔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嗓音里带着愉悦,“嗯,一个小朋友发的。” 大家纷纷打趣,气氛变得异常和乐。认识多年,他们到了这会儿才真切地感受到,裘总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别撒娇了,你喜欢就送给你。】裘之信勾起唇角,说道:【别在微信里亲,明天来我办公室,给我补上。】 秦青:“……” 看着这两条短信,秦青的心情异常复杂。若非裘总再三确认这段关系仅限于床上,光看短信,他真的会误以为自己交了一个男朋友。 【谢谢亲爱的!】压下略有些浮动的心思,秦青面无表情地打出这句话。 【我送给你的手表呢?怎么没看见你戴?】裘之信又问。 他大概看了朋友圈里的照片,发现了秦青空荡荡的手腕。 秦青心里一慌,连忙解释:【我要给小六剥虾,怕弄脏了。】 担心裘总明天见到自己两手空空又来追问,他补充道:【在公司也不能戴,大家都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会怀疑。】 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裘之信皱起眉头,满脸阴郁。 不知不觉,他的好心情、坏心情,都被远在天边的青年掌控。 【要不你给我买一块便宜的手表吧?几万块的那种。】秦青勾着薄凉的唇,打出这句话。 像裘之信这种人,让他们感受到被需要,被依赖,远比无止境地付出更能取悦他们。为了千万年薪,没什么话是秦青不能说的。 果然,面容阴沉的男人此刻已露出温柔的笑容,回复道:【好,明天下班我带你去买。多买几块,每天换着戴。】 字里行间门都藏着宠溺,哪里像炮友,倒像是正派男友。秦青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心情起伏不定,然后才回复:【爱你,啾咪。】 这句话完全照搬了女同事的聊天记录。那人求别人帮她值班时也是这么说的。 不知从何时起,爱竟然变成了如此廉价的一个字。 在城市的另一头,裘之信沉默地看着手机,表情变化莫测,眸光明明灭灭。 这条四个字的短信,他来回看了好几分钟,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复。 喉结急促地翻滚,唇舌异常干燥,他端起玻璃杯,灌下一口烈酒,然后把手机反扑在桌上,没有再理会。 余下的时间门里,他兴致盎然地谈论着每一个话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以往,与他交朋友的人总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但今天,大家却都敞开心扉,聊得非常愉快。 --- “哇!你今天穿得好骚包!”996蹲坐在一旁,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秦青。 秦青穿着一套宝蓝色西装,戴着一根酒红色格纹领带,胸前插着一块酒红色方巾,耳后和手腕洒了香水,散发出玫瑰和沉香的气味。 镜子里的青年漂亮到难以用语言形容,优美的唇线微微一勾,阴郁的气质转瞬变得风流。 “你是去走秀还是去上班?”996很有技巧地拍着马屁。 秦青被逗笑了,打开太空包,吩咐道:“进来,爸爸带你去上班。” 一人一宠准时打卡,进入公司。 秦青把996抱出来,让它去外面玩,自己则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裘之信今早在微信里跟他说了,他的调令马上就会下来。以后段安泰的办公室就是他的办公室。 有些同事默默看着他,有些同事走过来帮他一起收拾,还有些同事试探性地问:“秦青,你要升职了?” “嗯。”秦青没有掩饰。 “是副经理吗?” “段学海怎么办?上回裘总才让他打升职报告。” “段经理真的被停职了?” 问话的人越来越多。 说曹操,曹操就到。段安泰和段学海推开玻璃门走进办公区。看见秦青,两人露出狰狞的表情。 刘姐就在这时推门进来,扬声说道:“秦青,这是你的升职调令。从今以后,你就是海外市场拓展部的经理。恭喜。” 她放下调令,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她与梁丽关系很好,得知了一些内幕,此时当然不敢再招惹秦青。 这么漂亮的一只猎物,果然只有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才能享用。 “经理?秦青你是我们的一把手了?” “好快啊!” “恭喜恭喜!” 短暂的错愕之后,同事们马上压下心中的质疑,纷纷走上前与秦青握手。 眼前晃动的每一张脸都是和善的,热情的。就连段安泰和段学海也不得不挤出僵硬的笑容。这是站在高处才能看见的人情世故。 秦青心情有些复杂,但总归是畅快的。他走到办公区的尽头,推开经理办公室的门,命令道:“段安泰,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 段安泰脸色铁青地走上前,与秦青擦肩而过时却又压低声音,哀求道:“秦青,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见裘总?我可以把钱还给公司,求公司不要起诉我!” 秦青看向对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段安泰,你是不是忘了,让你落到这步田地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帮你?” 他拍拍段安泰的肩膀,低声说道:“谢谢你和段学海这几年的照顾,我的回礼你们满意吗?” 第235章 9肉食动物10 段安泰忽然发疯,举起拳头要打秦青,却被秦青一脚踹翻。 同事们立刻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段安泰摁住。还有人连段学海也一起摁住。 保安匆匆赶来,把疯狗一般的叔侄俩带走。 秦青弯下腰,拍了拍裤腿,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曾经让他那么恨,又那么无能为力的人,如今再看,也不过是些尘埃罢了。 走廊外面传来段学海凄惨的叫声,“这只死猫抓伤我了!公司必须赔钱!让我见裘总,他之前说要升我职的!他呜呜呜……” 声音忽然变得含糊,大概是被哪个保安堵住了嘴。 996跑进办公室,甩着毛绒绒的粗尾巴,邀功道:“秦青,我帮你报仇了!” “嗯。”秦青弯唇一笑,推开门,“进来看看我的办公室。” “这里是你的了?”996瞪大眼睛,满脸惊奇,“你不是说半年后才升职加薪吗?” “我走了一条捷径。”秦青眸光微闪,语气有些不自然。 但他很快就忽略了扎根于心底的阴暗情绪,许诺道:“半年后,我争取做到年薪千万。咱们从大房子搬到别墅里去,好不好?” “好啊喵。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到大房子里去?”996每一世都跟秦青过着好日子,早已经是一只被优越的物质生活腐蚀的小猫咪。 “咱们现在这个房子太小了,我放个屁,满屋子都是臭的。”它抱怨道。 秦青:“……下班了我就去找房子。你再忍几天。” 一人一宠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办公桌,榴莲猫屎的气味仿佛萦绕于鼻端。 秦青:“……” 996:“……屎已经打扫干净了。” 秦青:“我要换一个办公桌。” 他把装满文件的纸箱子放在地上,转身离开,脚步飞快。 996立刻追上去,气地嗷嗷直叫:“秦青你嫌弃我!父不嫌子丑,你竟然嫌我屎臭!” “你跳上去,舔一舔之前拉屎的地方,我就不换桌子。”秦青停下脚步,转身说道。 996:“……换换换!你马上去换!我才不舔屎!” 它快跑几步,用爪子刨秦青的裤腿,“走吧,去后勤部!” 一人一宠来到后勤部,说明情况。 “不行。”后勤部的同事断然摇头:“之前段经理也说要换办公桌,我们派人去看过,那张桌子好好的,没坏。按照公司规定,这个是不能换的。东西没坏,你们能用就用,不要铺张浪费。” 看出对方的不耐烦,秦青没有争辩。 刚升职就把原上司的东西里里外外换个遍,会给别人留下得志便猖狂的印象。 他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回到海外市场拓展部时,却见裘总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裘总,您怎么来了?”秦青快走几步,迎上去,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他已经找好自己的定位,在公司里,他是下属,裘总是上司。下属与上司理当泾渭分明,公事公办。 昨日早上,这人还在自己怀里红着脸啜泣,声音婉转难耐,今日就已弯下腰,低着头,摆出了“我与你半点不熟”的姿态。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裘之信却觉得很不快。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声音低沉:“上次谈妥的两个项目已经签约了,海外市场拓展部立了大功,你们开一个内部总结会议,我来旁听。” 这种级别的会议,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大老板亲自过来? 秦青眸光闪了闪,心绪有些浮动。但他遏制住了那股贪欲,点头应诺。 两人刚走进办公室,裘之信便把漂亮青年压在门上,指尖捏住对方下颌,低头欲吻。 滚烫的唇散发着热意,吐出的气流隐含浓郁的木质香气。这是曾经的秦青最为迷恋的东西,却也是他此刻碰也不敢碰的禁忌。 “裘总,这里是公司。”秦青捂住自己的唇,漆黑眼眸蒙着一层迷雾,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提醒:“在公司里,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 找好自己的定位才能平稳地走下去,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裘之信的唇烙在了青年白皙的手背上,滚烫的体温碰触到一片冰冷的肌肤。他顿住,深邃眼眸定定看着秦青,里面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秦青猜不透这人此刻在想些什么,紧张的情绪慢慢从心底涌上来。 为了千万年薪……这样想着,他把捂着自己嘴唇的手反过来,捂住裘总的唇,身体前倾,在自己的手背上也吻了吻,烙印的还是同一个地方。 裘总留下的湿痕,沾上了他苍白干燥的唇。 他把唇凑到裘总耳边,声音沙哑:“我也不想太快结束这段关系,所以请遵守规则,好吗?” 裘之信晦暗莫测的眼眸里有欲念在挣扎,灼热暗火沉淀之后,忽而又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好像被秦青拿捏住了。明明上一秒还很不悦,下一秒却又被撩拨地无法自控。这个吻没有落在唇上,竟可以比真正的吻更令人回味。 裘之信抬起手,按住秦青捂着自己嘴唇的手,让他无法抽离。 “好,都听你的。”他嗓音沙哑地笑了一笑,薄唇吻住秦青的掌心。 秦青想把手缩回来,却无法挣脱裘总的钳制,只能低声提醒:“裘总,这里是公司。”他回头看了看,表情非常不安。 明知道同事们不可能透过门板看见自己在做什么,他依旧会觉得不舒服。 他从来没想过走这条路,但他早已被逼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了,我知道了。”裘之信放开秦青的手,却又把人拉进怀里,吻了吻这张微微发红的脸。 “这是最后一次违反规则,以后不会了。”他垂头凝视秦青,低沉地笑,明明说着最后一次,却又按捺不住地吻了吻对方近在咫尺的耳朵。 看见这只耳朵迅速染红,变得滚烫,他低沉的笑声里带上了宠溺和温柔。 “……”秦青心好累。 从发生关系那天开始,他屡屡都会产生自己不是找了个炮友,而是交了个正牌男友的错觉。 为什么裘总嘴上说着残忍的话,却一次又一次来撩拨他?他的心是肉长的,会被钩子勾破,流出鲜血! 秦青闭了闭眼,轻轻推了一把,“裘总,开会了。” 裘之信顺势退后,指腹揉过青年微翘的眼尾,心满意足地低语:“去开会吧。” 秦青转身开门,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说道:“我想换一张办公桌。” “换。”裘之信乐意满足小情人的一切要求。 “后勤部不给换。” “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别!你让助理去说!”秦青连忙抓住裘总的手。 明明说好了在公司里仅限于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为什么总是做一些破坏规则的事?他不想被吊上半空,等待坠入深渊的那一刻。 裘之信反握住秦青纤细的手,把玩着他葱白的五根手指,低沉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好,我让助理去说。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办公桌?我让后勤部把产品图册给你送过来。” “随便什么样式,我不挑。”秦青连忙打开门,率先走出去。 他无法坦然面对裘总的温柔,因为他知道失去的时候会如何痛苦。 视野里出现很多人,裘之信敛去笑意,冷下面色。 这才是正常的他。 --- 秦青第一次主持会议,台下还坐着公司的大老板。 或许是两人睡过的关系,他竟然丝毫也不觉得紧张,打开工作日志,条理清晰地总结以往半年的工作。谁做的好,他就表扬,谁做的不好,他就批评,批评之后也不忘鼓励。 他赏罚分明,公事公办,既不会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也不会抢夺下属的功劳。 只要努力做出成绩,就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借着这次会议,他要让大家知道,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 同事们一个个露出欣喜的表情,却又有些怀疑。 漂亮话谁不会说?当了经理,获得了权力,说不定秦青又会变成另一个段安泰。 “裘总,大家辛苦半年,终于把最大的两个项目谈下来。您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会议结束时,秦青看向裘之信,用调侃的语气询问。 说的再多有什么用?不如为大家争取切实的利益。 裘之信笑睨秦青一眼,极为大方地开口:“这个月,每人发一万奖金。” “一万?”不知谁尖着嗓子问了一句。 “怎么?嫌多了?”裘之信开了一句玩笑。 “不多不多!谢谢裘总!”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秦青说了几句“感谢老板,我们会继续努力”的场面话,又邀请裘总上台讲两句。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办公桌已经换好了,你去看看吧。”裘之信拍拍秦青肩膀,附耳低语:“不喜欢给我发微信,我让人换,换到你满意为止。” 话落,几个助理簇拥过来,与他一起走进电梯。 门已经关了,轿厢抬升,直奔顶楼。秦青站在原地,手掌摁着胸口,抑制自己紊乱的心跳。 爱上裘之信很容易,不爱他却很难。这段关系结束之前,秦青希望自己能从爱而不得的泥沼里挣脱。 给自己的心加上一把锁,确定它不会再动摇,秦青回到办公区。 路过一名女同事的工位时,他忽然停下,指节轻敲对方桌面,低声说道:“不要总是让别人帮你值班,自己的工作自己做。” 女同事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秦总,李涛是我男朋友。”她红着脸小声辩解。 这回轮到秦青发愣了。他之前抄袭的那些肉麻的话,是女朋友对男朋友说的?完了,裘总会不会误会什么? 秦青快步离开女同事的工位,走进办公室后反锁房门,捂着脸发出羞耻的呻/吟。 --- 临近下班,裘之信发来短信,约秦青吃饭,完了去买手表。 秦青抱着996,避开一众同事,偷偷摸摸走到地下停车场,在最昏暗的角落找到了裘总的车。 刚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一只大手便把他拉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滚烫的吻。 舌尖被吸地发麻,脑袋也一阵一阵犯晕,秦青主动搂住男人的脖颈,免得自己瘫软。 “还没学会换气?”裘之信低沉的笑声在车里回荡。 秦青迷迷糊糊的,正想换气,却又被吻住。这一次更深入,也更霸道,口里的津液被搜刮一空,仿佛连魂魄也要被吸出去。 “下班后,我想怎么吻你就怎么吻你。”不知过了多久,裘之信的唇舌退离,嗓音沙哑地宣告。 他是一只野兽,野兽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秦青趴伏在他怀里,久久没说话,呼吸有些喘。 裘之信轻轻揉捏小情人的后脖颈,手掌下移,来回抚摸对方微颤的脊背。 “还没缓过来?”他低沉嗓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餍足。 “你和多少人接过吻?”秦青抬起雾蒙蒙的水眸,问题脱口而出,不曾经过思考。 “吃醋了?”裘之信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愉悦地笑了一声。 秦青闭上眼,轻轻哼了哼。 他也没有正面回答,但他酸溜溜的反应让裘之信更为愉悦。低沉的笑声在车里震荡,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去。 “我只吻过你一个,满意了吗?”裘之信用指腹揉了揉小情人红肿的唇,语气中带着讨好。 躲在座位下的996钻出来,低声说道:“秦青,你说的冤大头就是裘之信?” 秦青:“……嗯。” “太好了,跟着裘之信我们一定能躺赢!”996跳上后排座,开心地甩尾巴。 “满意了。”秦青推了裘之信一把,歪着身子靠向车窗。 裘之信捏了捏他微微泛红的耳朵,低声一笑,这才发动汽车开往出口。 两人在一家高档餐厅吃了饭,去附近的购物中心买了几块手表,进入一家酒店疯狂交缠。 临晨时分,秦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抱着胖乎乎的996,回到狭窄简陋的出租屋。 “饿了吗?来吃东西。”秦青打开塑料袋,取出几个食盒。 那家高档餐厅不允许宠物入内,996只能在车里等。结账的时候,秦青说自己半夜有吃宵夜的习惯,点了几个菜打包带走。 在酒店里与裘总做那些事,996依旧不能上去,还是在车里等。说好了要照顾这个小生命,可是到头来,它被锁在漆黑的车里,饿着肚子,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深深的愧疚让秦青红了眼眶。 看着已经冷掉的菜,有那么一瞬间门,他在想,自己走上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 “菜已经冷了,我去给你加热。”秦青把食盒拿进厨房。 “去吧去吧。”996心不在焉地甩甩尾巴,两只爪子飞快拍打手机屏幕。 片刻后,秦青端着几盘热菜出来,脸色有些苍白。 愧疚让他心生悔意。或许他现在的选择是错的。 “来吃饭了。”他温柔地召唤。 “等我玩完这一把。”996摇摇脑袋。 “再不吃菜要凉了。”秦青催促一声。 “再给我五分钟!”996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青耐心等了五分钟。 这个手机是996要过去的,它说待在车里太无聊,想玩游戏。秦青当时很内疚,想也不想就把手机借出去。 结果呢?前后五六个小时,996还没玩够! 它该不会是网瘾少年吧?让它在车里等,它没有一点不乐意,还快活地很!不吃饭也无所谓,只要能玩游戏,它能把自己饿瘦几斤。 秦青忽然顿悟了,啼笑皆非地问:“爸爸今天让你等了大半夜,你生气吗?” “不生气不生气。”996连连甩尾巴,眼珠子死死盯着手机。 “爸爸给你买一部手机。你以后一边在车里玩游戏,一边等爸爸,行不行?”秦青试探道。 “太行了!”996抬起头,露出惊喜的表情。一局游戏刚好结束,它把手机还给秦青,眼巴巴地说道:“来,你现在就下单!” 秦青接过手机,安心地吐出一口气。走向那个高远目标时,他不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弄丢。 “小妖怪不会近视眼吧?”下单之前,他确认道。 “不会不会,你放心买!”996把头摇成拨浪鼓。 秦青货比三家,买了玩游戏最顺畅的一台手机。 裘之信给他买了许多手表,他一块都没拆开看,精美的购物袋随手扔在玄关。 他一直都清晰地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应该紧紧抓住的,什么东西暂时拥有,不可贪恋。 --- 生活还在继续。 秦青当上部门主管已过去大半年。 他谨守规矩,在公司里永远与裘总保持着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见面弯腰鞠躬,分开默默目送,除了那张办公桌,不再提任何一条逾越界线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炮友,但裘总对他的管控却越来越严密,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这次的合作方案是我提出的,为什么谈判的时候没有我?】秦青冷着脸发出一条信息。 【你是想去中东谈合作,还是想见伊萨?】裘之信的语气也很不好。 【我对他没什么!】 【但他对你有什么!】 【我的私事好像还轮不到裘总来管。】 【我不管谁管?】 秦青用力握着手机,半晌没有回复。说好了明码标价,不涉私交,这人如今在干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秦青缓缓打出一行字:【裘总,我们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是情侣,你忘了吗?】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裘之信。 秦青满心都是不甘,继续说道:【我好不容易拿下这个大项目,你却让我在最后关头把功劳让给别人,我怎么服气? 【我也想更进一步!我也想有所作为!】 【你就算不能帮我,也不要给我使绊子!】 【我们之间门的关系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工作!】 【结束吧!】 发完最后三个字,秦青收拾好文件,抱起996,匆匆离开公司。 升任经理之后,裘之信从外面找来一个中年男人当副经理。据说那人能力很强,却被段安泰陷害,落魄了很多年。 秦青没有为难过对方,但对方却处处与他较劲。秦青制定的每一个方案,在执行层面总会遭到男人的阻挠。 男人吃过段安泰的亏,对直属上司始终存有偏见,认为秦青德不配位。 秦青年轻英俊,资历浅薄,却掌握了部门的生杀大权。公司那些高层,包括裘总的几位特助,看见他都是和颜悦色,客客气气。他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中层领导,哪来的脸面? 在大家看来,他的升迁之路总归是不干净的 男人嘴上说着“我不像你,靠卖身上位。我走到今天凭的是实力”。但是,当裘之信把秦青的功劳划给他时,他却拿地理所当然,半点不带感激。 看着男人带走部门里大半员工,浩浩荡荡赶赴中东,秦青除了暗自咬牙,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在段安泰手底下做事的那几年。 如果裘之信也变成段安泰那种人,他对这家公司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秦青离开后没多久,裘之信来到海外市场拓展部,看着空空如也的办公室。 “秦经理呢?”他沉声询问,面色阴郁地吓人。 收到秦青不断发来的短信时,他正在接待一个大客户。谈话已到关键之处,他不得不几次停下,拿起手机,安抚秦青的情绪。 才短短半年,他竟不知不觉养成了秦青的信息必须马上回复的习惯。 但他没想到秦青越说火气越大,闹到最后竟然要跟他分手。他气得一阵头晕,当场便丢下客户,匆匆来到十五楼。 如果秦青不曾提醒,他的确已经忘了,在公司里,自己与那人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这个该死的规矩是他立的,现在却让他愤怒焦躁。 不等职员回答,他用力捶打办公室的门,再次询问:“秦青呢?” 门板撞击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空了大半的办公区,此刻一片死寂。大家吓得浑身僵硬,不敢抬头。 “秦总,秦总好像回家了。”不知谁战战兢兢回了一句。 裘之信走进办公室,四处看了看,却见桌上摆放着一张纸,抬头部位写着三个字——辞职信。 心脏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疼痛来得猝不及防。裘之信阴沉的面容显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为了筹建中东厂房,这半年来,秦青与伊萨的交往越来越密切。昨天晚上,裘之信与秦青情到酣处,正水乳交融,伊萨竟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秦青怕错过公事,推开裘之信跑去浴室接电话。 那一刻,裘之信怒气上涌,冲动之下就做了今天这个决定。 他没有想到,秦青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把桌上的辞职信拿起来,眸色冷厉地看了看,裘之信将之撕成碎片,大步离开办公室。 不把秦青找回来,他哪里还有心思工作! 第236章 9肉食动物11 裘之信给秦青打电话,那人不接。 发短信,不回。 发钉钉,只读。 秦青骨子里的倔强叫人无处下手。 不得已,裘之信找到人事部,查了查秦青的家庭地址,当即便找过去。 门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裘之信皱眉问道:“请问这里是秦青的家吗?” “秦青?谁啊?”陌生人满脸不耐烦。 “你是这里的住户?”裘之信锐利的目光扫过后方的屋子。 屋子很小,不足一十平米,没有卧室、客厅、餐厅的隔断,就那么一个房间,目之所及全都堆着杂物,四处弥漫着一股霉味。 “这房子是我租的。”陌生人上下打量裘之信。 “你租了多久?”裘之信的眉头已拧成死结。 “我租了半年。” 半年,刚好是秦青升职那会儿。加薪之后,他就搬走了。但在过去年里,他一直住在这种破败的地方,过着困顿的生活。 心脏隐隐刺痛,裘之信没有马上离开,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陌生人似乎认出了这张脸。财经杂志曾连篇累牍地报道过。 “可以可以。”他点头如捣蒜,拉开门拘谨地说道:“您看吧。屋子有点乱,今天还来不及打扫。” 裘之信颔首道谢,在屋子里慢慢踱步,看过方寸大小的厨房,没有窗的漆黑厕所,漏着水的阳台。 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秦青居住在这种环境里。难怪初次见面,他那么瘦弱,皮肤白的病态。他的颓废与阴郁不是天生的,是被生活折磨地失去了光彩。 裘之信揉了揉酸胀的鼻骨,心里萦绕着一股极大的不快。从来不曾想过,他竟会为无法改变的过去耿耿于怀。 “我看完了,谢谢。” 离开简陋的出租屋时,裘之信给了租客两百元。看着对方欣喜的脸,他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家庭条件非常困难,没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两百元对裘之信来说不算什么,对住在这里的人而言却是一周的生活费。这笔意外的收入会让他们感到十分惊喜。 秦青曾经过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那时候,没人可以帮他。 裘之信回到车里,给人事部打电话,让他们去查秦青的新地址。 等待的间隙,天已经黑了,城市里亮起绚烂的霓虹和温暖的灯火。路边有行人匆匆走过,手里提着塑料袋包裹的晚餐。 食物的香味从敞开的窗户钻入车厢,带来人间的烟火气息。 裘之信拿出手机看了看,秦青依旧没有任何回讯,电话打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嘟嘟嘟的声音缓慢而又规律,每一次都是响足56秒,自动挂断。心中的焦躁也在这响声中一层一层堆积。 裘之信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秦青的人。他亲吻过秦青每一寸皮肤,留下过洗不掉的痕迹。他以为自己早已完全占有那人的一切,轻易就可以把对方掌控。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秦青对自己是完全封闭的。离开公司,他连秦青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在秦青的生活里,是不存在的。 “呵!”裘之信低沉地笑了笑,眼眸里荡开一团漆黑浓雾。 他买来的小情人真是把银货两讫摆弄地明明白白。 手掌狠狠按了按喇叭,释放出几道尖锐的噪音,裘之信心里的不痛快却根本无处宣泄。 “找到秦青的地址没有?”他给人事部经理打去电话,语气非常不耐。 “没,没找到。秦青已经很久没更新地址了。”刘姐战战兢兢说道。 “跟他一个部门的同事知道他住哪里吗?”裘之信扯开领带,极力控制着即将爆发的脾气。 “在群里问过了,没人知道他住哪儿。他戒心很重,从来不在公司里谈论自己的私事。” 裘之信气笑了。原来自己和那些同事没有任何区别。自己也被隔绝在秦青的心门之外。 表面上的亲昵,改变不了遥远的距离。在公司里聊公事,在床上享受快/感,离开这两个地方,裘之信与秦青完全没有交集。 不入侵彼此的生活,不踏入对方的私人领地。他以为这是一种默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这个距离刚刚好,双方都很舒适。 “妈的!”挂断电话,裘之信狼狈不堪地咒骂一句。 舒适?当秦青消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样的距离有多令人恼火! 规则是他制定的。但现在,他痛恨规则! “你去查查秦青的家庭住址,我马上就要。”裘之信给特助打去电话,嗓音沙哑,带着焦急。 人事部查不到,只能动用别的手段。他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秦青。 特助没敢多问,马上去查。 裘之信转动方向盘,把车开上路。他没有目标,只能在灯火璀璨的城市里游荡,看见背影格外修长的人,便会放慢速度仔细看几眼。 焦躁不堪地等了十几分钟,助理发了一条地址过来。 裘之信猛踩油门,飞快驶向那处。 “秦青,秦青!” 裘之信已经敲了几分钟的房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租金在八千左右。升职加薪后,秦青的生活终于有所改善。 看见厚重防盗门上安装着崭新的智能锁,裘之信心弦一松,竟由衷感到庆幸。他不想再看见秦青活在困苦中。 “别敲了,小帅哥今天没回来。”对面的房门打开,一个小姑娘探出头。 “你怎么知道?”裘之信皱眉。 “我每天都有关注他,我当然知道。”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秘密,小姑娘脸颊一红,连忙把门关了。 裘之信立刻明白过来。这小姑娘怕是每到下班的时间点就趴在门板上,透过猫眼偷窥秦青。 自己的所属遭到觊觎,裘之信异常暴躁。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来回踱了几圈,始终等不到想见的人,只能离开。 【秦青,你接电话!我在电话里给你道歉好不好?】 脸色阴沉地可怕,指尖触及屏幕,打出的却是一行讨好的话。裘之信从来没这么做小伏低过。 --- 秦青住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开了最好的套房,叫了最贵的晚餐。 落地窗外是五彩斑斓的霓虹,城市的灯火比星空绚烂。秦青裹着洁白浴袍,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一只手捧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 996吃光牛排,舔着嘴巴问道:“你真的要辞职?” “你看看对面。”秦青用细长的烟指了指酒店对面。 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矗立在那里,外立面贴满烟灰色玻璃,映照着周围的光源,一间间办公室亮着灯,有人影在里面走动。 不曾安装灯饰,这座大楼却拥有这座城市最辉煌的灯火。“智信集团”四个字,挂在最高处。 996跳下餐桌,跑到秦青脚边,傻乎乎地问:“对面怎么了?” 秦青放下书,把它抱起来,用细长的烟点了点大楼的中上段:“你看,我已经爬到这个位置,离最高的地方只差五层楼。” 他吸了一口烟,反问道,“五层楼的距离,我为什么要放弃?” “那你干嘛写辞职信?”996搞不懂人类的脑回路。 “那不是辞职信,是涨价通知单。”秦青对着那栋灯火辉煌的大楼吐出一口薄烟,嘴角挂上玩味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996翻了个白眼。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爸爸会赚很多钱。你想买的限量款皮肤,你想吃的空运海鲜,再贵爸爸都给你买。你想去哪儿玩,再远爸爸都带你去。” 这句话朴实无华,996总算是听懂了。 它把圆脑袋扎进秦青怀里,激动地喊:“爹!你是我亲爹!” 放在一旁的手机不停闪烁,一会儿是微信,一会儿是钉钉,一会儿是电话。所幸秦青调了静音模式,否则会被吵死。 “一十九个未接来电,你真的不理他吗?”996伸长脖子看了看。 “怎么会。裘总可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一个小职员,哪里敢怠慢。”秦青终于接起电话。 对面是一片静默,似乎没想到这一次能打通,呼吸停滞数秒,继而变得沉重。 片刻后,一道克制的声音传来:“秦青?” “裘总。”秦青回了一句。 “你在哪里?”那份克制忽然变成了极端的焦躁。 “裘总,我要辞职。”秦青平静地说道。 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块硬物,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裘之信立刻找了一个停车场,胡乱把车塞进空位。 “你别闹!”他扯掉领带,握紧方向盘,语气里带着慌乱和烦躁。 “裘总,是谁在闹?我忙了大半年才把项目谈下来,眼看快签约了,你让别人摘我的果子,你觉得公平吗?” 裘之信哑然片刻,语气忽然就软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出来,我们当面聊。我面对面地跟你道歉,好不好?” 秦青打开微信看了看不曾读取的那些短信。 之前还说在电话里道歉,电话打通了又说要当面道歉。这个男人真是贪婪。 “裘总,我最讨厌段安泰那种人。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这么对我。我忍了年,不想再忍了。” 黯然的语气,疲惫的声音,面容却平静无波。此刻的秦青十分会演,也十分凉薄。 裘之信看不见这份凉薄,只觉得愧疚,懊悔。心里有一把火在烧,却半点不敢冲秦青发泄。 “我,”他闭上眼,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去中东见伊萨。” 是的,一切矛盾都源于嫉妒。 秦青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头低垂着,愣愣出神。 他知道,自己在裘总心里的分量日渐加重,也知道这点分量除了卖一个更高的价钱,没有任何作用。 这么久以来,他连裘总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是两条曲线,在某个点相交,又在这个点远离。 “裘总,我不想说方大庆的坏话,但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你找了一个错误的人选去中东。我承认方大庆能力很强,但他落魄的那几年好像把心态搞坏了。他对我成见很深,总觉得我处处打压他,所以他也处处跟我对着干。我之前与伊萨谈妥的条件,他去了之后一定会重新审核,能推翻的全部推翻。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比我强,我这个位置应该让给他坐。” 秦青停顿下来,用面无表情的脸,叹出一口黯然神伤的长气。他要让裘总知道,自己这半年有多累。 默默奉献,得到的永远只有牺牲。这个道理他明白。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裘之信嗓音沙哑。 “我之前能处理好与他的关系,但我没想到你会帮着他打压我——” 裘之信急切地打断:“我没有打压你!” “你听我说完!”秦青态度强势。 裘之信沉默片刻,语气温柔:“你说,我听着。” 秦青继续说道:“他得到你的重用,做事会更加肆无忌惮。落魄太久,他的心态已经坏了。这次的谈判,他很有可能会搞砸。这个责任,我们整个部门都承担不起。” 秦青徐徐说道:“裘总,谢谢您这半年来的栽培,我明天去公司递辞职信。” “秦青,你别辞职!你留下什么都好说!”裘之信焦急地喊。 秦青沉默片刻,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态度随之软化:“裘总,我很累。要不这样吧,您让我休个年假?” “好,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谈。”裘之信哪里敢不答应? “假条您帮我交吧,我在外地。对不起,麻烦您了。”秦青用生疏的口气说道。 “不麻烦!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必须回来!” “好。”秦青挂掉电话,关了手机。 世界安静下来。对面大楼的璀璨灯光映入漆黑眼眸,变成一簇一簇火苗。那是秦青日益疯长,无法扑灭的野心。 “你不是说你不辞职吗?”996有点懵。 “哦,刚才那是口头涨价警告,不是真的。”秦青玩味地笑了笑,拿起《百年孤独》继续拜读。 “这辈子,你心眼最多!”996小声嘟囔一句,片刻后又捂着嘴偷笑起来,“对我也是最宠的,嘻嘻嘻!” --- 裘之信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凌晨点,街上行人寥寥,星光和灯火熄灭不少。 一直找不到心心念念那个人,裘之信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 偌大一栋别墅,上下四层,空荡地没有一丝人气。佣人已经睡了,在沙发旁留下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灯下没有人半梦半醒地等待,开着有什么意义? 裘之信慢慢走过去,坐在灯光里,用手掌盖住脸。 如果刚认识那会儿就把秦青带回家,打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哪里会有今天这些事。 一股恼恨涌上心头,搅得心情更加烦乱。裘之信放下手,露出一张阴郁狼狈的脸。 五天后见到秦青,他一定把人绑起来! 翌日,看见裘总走进自己办公室,递上一张请假条,刘姐的语气有些恍惚:“裘总,您请假不用跟我请示的。” “我给秦青请假。” 表格里铁画银钩的字迹属于裘总,请假人那一栏却写着“秦青”的名字。刘姐定睛看了看,心里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 打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裘总非得亲笔填请假条,还亲自跑一趟,真是用心了。 看样子,两人不像是玩玩,倒像是真的谈上恋爱了。 --- 五天假期,秦青哪儿也没去,就待在酒店里看书,睡觉,陪996玩游戏。 活了一十多年,他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轻松。 “你真的没失业?”996再确认。 秦青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笑着摇头。 五天时间,足够方大庆搞出很多事。给足好处,他不介意帮别人收拾烂摊子。 心里正这样想着,部门同事忽然发来短信,让秦青马上回公司,中东那边的项目黄了。 “喂?具体什么情况?”秦青马上打电话询问。 “秦总,你定好的几家供货商,方总一去就把人踢出局了!方总还说那几家供货商价格虚高,你一定拿了人家回扣,要查你的账!伊萨先生非常不满,决定终止与我们的合作!” 同事的语气很焦急。 秦青一点不慌,反倒笑了笑。 方大庆真是蠢,看见几家供货商是在华国注册的,就以为是华国公司,背后一定跟自己有利益牵扯,于是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他哪里知道,那是伊萨指定的供货商,背后站着中东某个位高权重的亲王。 虚高的价格,都是为了给亲王上贡。 碰了不该碰的蛋糕,掀了不该掀的桌子,项目能不黄吗? 方大庆太想整垮直属上司,行事难免急功近利。他被段安泰陷害,落魄多年,如今东山再起,反倒变成了跟段安泰一样的人。 秦青摇摇头,叹息道:“我马上回来。” 他先把996送回家,准备好猫粮,然后前往公司销假,买了最近的机票飞往中东。裘之信也要去欧洲出差,两人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 如果没有周围的人来人往,裘之信一定会把多日未见的小情人拉进怀里深吻。 “回来我们好好聊聊。”他放软语气。 “这次去,我要开除方大庆整个团队。裘总,您同意吗?”秦青面冷心也冷,几日不见,他好像完全不受思念的影响。 裘之信却面容阴郁,眼里泛着血丝。 每天早上醒来,他念着秦青什么时候能回。每天晚上闭眼,他的身体为秦青发烫。连开会的时候也频频走神,忍不住翻看手机,只怕错过秦青的电话或短信。 看见秦青红润的脸庞,裘之信放心不少,却又暗暗气恼。 “你全权处理,我没意见。”气恼过后,还得无条件支持。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秦青看看手表,带领团队走向登机口。 他始终没有回头。 裘之信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眸子里溢满思念,却没有机会诉说。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规则,没有买卖,这段关系会怎样? --- 秦青一下飞机就来到分公司,进入会议室,目光扫过面色灰败的十几个下属,冷冰冰地宣告:“你们都被开除了。” “秦青,一口气开除整个团队,你哪来的权力?”方大庆拍着桌子怒吼。 秦青一把揪住对方领带,咬牙说道:“方大庆,所有条件我给你谈妥了。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给你打通了。每一条供货渠道,我给你理顺了。就连当地保护伞,我都给你找好了。你过来只需要签个字,拍张笑眯眯的合照,回公司就能拿头功,年底升职加薪,带着团队一起飞升。这么容易摘的果子,你给我弄丢了!” 秦青怒不可遏,“签个字你都不会,你还会干什么?你说我没本事,屁股不干净,你他妈倒是有本事!我跑了大半年谈下来的项目,你他妈五天就给我搅黄了!你本事真大!拓展市场你不行,搞内斗你第一名!你入职半年,整个部门被你搞得人心涣散,拉帮结派!你他妈比段安泰还恶心!” 方大庆被骂得狗血喷头,无处辩驳。 其余人面色惨白,不敢抬头。 他们都被方大庆拉拢,平时没少给秦青使绊子。这么年轻就当了他们的头儿,谁心里服气? 经过这一次他们才看清楚,秦青的确年轻,也的确长得好看,可人家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这么大的项目,他跑下来了。而他们这些人伸伸手,摘个果子,却都能搞砸。 “方大庆,你已经废了!”秦青放开方大庆的领带,拍去掌心的尘灰,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秦青?”裘之信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和惊喜。 他已经很久没接到过秦青的电话了。 “裘总,方大庆问我哪来的权力开除他和他的团队。”秦青直入主题,没有废话。 裘之信沉默下来。惊喜的表情已变作冰冷的不耐。 “方大庆,你觉得冤枉?” 方大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羞愧让他满脸臊红。 “几十亿的项目说丢就丢。如果你是老板,这种职员你留不留?”裘之信冷声询问。 方大庆闭了闭眼,双手无力地抱头。 “马上回来办离职手续,你们被开除了!” 停顿片刻,裘之信忽然换了一种温和的语调:“秦青,能挽回尽量挽回,不能挽回,责任也不在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秦青没有答应,直接掐断电话。 没有千万年薪,谈个屁! 第237章 9肉食动物12 秦青开始收拾方大庆的烂摊子。 求爷爷告奶奶倒不至于,但四处赔礼道歉,出让更多利益,却是肯定的。即使挽回了这个项目,智信也会失去许多利润。 正如伊萨所说,对商人而言,原本该赚的钱没赚到,就是最大的损失。 两天后,秦青在一家高档餐厅宴请伊萨。 没有伊萨帮忙,事情不会进行地这么顺利。 餐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小花瓶里插着一枝沾满露珠的玫瑰,一位穿着红裙的女士翩翩而行,陶醉地拉着小提琴。 餐厅里的氛围实在是浪漫,许多情侣腻在一起窃窃私语,发出快活的笑声。 “喜欢吗?”伊萨给秦青倒了一杯红酒,慢悠悠地说道:“这里可是最受欢迎的情侣餐厅。” 秦青翻看菜单,没有说话。 “亲爱的,你跟裘总还在一起吗?你看上去过得很不开心。”伊萨眨眨眼,诱惑道:“来我这里发展吧,我想照顾你。” 秦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一个大男人,需要别人照顾才能活? 小腿肚子忽然被勾了一下,是伊萨的鞋尖故意探过来。秦青放下酒杯,深吸了一口气。 “宝贝,看在我这么辛苦帮你的份上,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保证让你满意。” 秦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另外一只手用力压在桌上。不压着,他怕自己一拳揍过去。 “我陪你怎么样?”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凶猛的怒火。 秦青和伊萨转头看去,却见裘之信大步走到桌边,英俊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寒冰。 他站定,垂头看着伊萨,漆黑眼眸里冒出火光,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冷冽的气场横扫全境。 伊萨:“……” 秦青慢慢给自己斟酒,并没有站起来打招呼。 伊萨是个肌肉男,胳膊比某些姑娘的腿还粗。裘之信的身材健硕地像一头猎豹,这两个人在床上…… 画面太美,秦青脑补太多,忍不住笑出了声。 伊萨委屈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裘之信下颌角的线条绷得很紧,冰冷的面容散发出怒意。他握住秦青的手腕,把人拉起来,径直带往出口。 几个助理围拢过去,笑着说可以陪伊萨先生吃晚餐。伊萨被拦住,在原地气得跳脚。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挥挥手。 电梯门合拢。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一道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来回震荡,像一头徘徊在绝境边缘的野兽。从金属门的反光中,秦青看见一张怒气勃发的脸和一双漆黑暗沉的眸子。 裘之信非常生气,难以控制的那种。 秦青挑眉说道:“怎么,怕我一物二卖?” 沉怒的脸陡然变得僵硬,阴鸷眼眸不安地闪了闪,裘之信半晌无言。 秦青知道自己猜对了,脸色也阴沉下来。 裘之信让他开个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并卖出的除了身体,还有尊严。 被人这么怀疑,他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选了这条路。 电梯门开了,秦青立刻走出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裘总,既然你来了,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处理吧。买卖是双方自愿的,以前我乐意跟着你,自然什么都愿意。现在我不乐意了,咱们银货两讫,一拍两散。你用不着打压我,我也不受你的气。” 门童隔了老远就已经帮秦青拉开门。 秦青加快脚步走去。 “秦青,对不起!”裘之信追上去,拉住秦青的手。 秦青推了他一把。他忽然就倒下了,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扶着额头,阴沉的脸已是一片惨白,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秦青从来没见过裘之信这副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裘之信是强大的。在这片钢铁丛林中,他是最凶猛的一头野兽,永远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虚弱两个字,跟他完全搭不上边。 是装的吧?心里这么想,秦青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匆忙跑回去。 “你怎么了?”他的嗓音在颤抖。 “秦青,别走。”裘之信死死握住秦青的手腕。 “我不走。”秦青把人搀扶起来,焦急地问:“你生病了?” 裘之信把全身重量都压在秦青肩头,意识模糊地摇了摇头。 “秦青,我们在楼上开了房间,你带裘总上去休息吧。”一位特助从电梯里跑出来,递给秦青一张房卡。 秦青拧着眉头,又开始怀疑这是裘之信做的一场戏。 “裘总为了尽快赶来中东帮你,已经连续工作两天两夜了。他没生病,就是太缺乏睡眠。”特助解释道。 秦青轻轻抚摸裘之信苍白的脸,仔细一看才发现,裘之信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意识也有些涣散。 “对不起,原谅我。”他低声呢喃,双手死死搂住秦青的腰。 心里抽痛了一瞬,压在心底不敢碰触的那些情感止不住地往外冒。秦青接过房卡,默默把人带回电梯。 只要爱还存在,他就无法洒脱地离开。 特助帮着秦青把裘之信扶到床上。 “秦青,裘总麻烦你照顾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秦青累瘫在床上,急促地喘了好一会儿才任劳任怨地帮裘之信脱掉皮鞋和西装,用湿热的毛巾擦了擦对方的脸和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把被子扯开,盖在裘之信身上。 裘之信忽然睁开眼,一把将秦青拉到床上,抱在怀里,双臂箍地很紧。 “秦青,别走。”沙哑的声音带着哀求。 秦青想挣扎,裘之信翻个身,把他压住,灼热的气流喷洒在他耳边:“秦青,告诉我怎样才能垄断你?” 布满血丝的眼睛专注地看过来,独占欲浓得像一团狰狞的黑影。 秦青心绪起伏,久久不言。僵持中,他卸去挣扎,身体慢慢软化,叹出一口气,主动搂住裘之信的脖子,哄道:“你已经很累了,睡吧。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 裘之信依旧死死盯着他,眼里的红血丝阴云般密布。 “快睡!”秦青失去耐心,用手掌盖住这人疲惫不堪的双眼。 裘之信把头埋进秦青温暖的颈窝,深深嗅闻了一下他身上浓烈的香气,安心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青小心翼翼地喊道:“裘总?” 裘之信没有应声,压在他身上睡得很沉。 秦青抬起手,轻轻抚摸这人宽阔的脊背,侧过头,用自己冰凉的唇,万般珍惜地吻了吻对方的耳朵。 心底的爱意只在这种时候才能释放,像炽热岩层中奔涌的暗流。 然而他并不知道,当这个吻落下的时候,裘之信忽然睁开眼,布满阴霾的眼眸微微放射出亮光。 --- 忙碌了将近半个月,合同才重新签署,只不过利益占比大为缩减,比秦青之前谈好的合同足足少了十个百分点。 秦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与裘之信很少说话,更不曾睡在一起。他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远在华国的996。 好在他给996买了手机,注册了微信,发足了红包。996猫粮吃完了自己可以点外卖,半夜的时候还能叼着袋子去扔垃圾。 半月之后回国,秦青瘦了一圈,脸色很憔悴。来到办公室,他看见了面容更灰败的方大庆。 “离职手续办好了?”他冷漠地问。 “办好了。”方大庆满脸愧色,酝酿半天才小声问道:“项目挽回了吗?” “挽回了,分出去10的利润。”秦青没有冷嘲热讽,只是简单陈述事实。 每年少赚的几个亿,就是方大庆对公司所做的贡献。 方大庆脸颊涨得通红,把脑袋往胸口一埋,匆匆走了。被他笼络过去,帮他给秦青使绊子的那些职员,现在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他们看向方大庆的目光里带着难以隐藏的怨恨。 秦青摇摇头,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总裁办下发通知,让拓展部所有职员都去开检讨会。 秦青拉下脸,冷笑一声。十分钟后,他带着自己的团队走进会议室,目光扫过坐在主位的裘之信,以及两侧的几位高层。 “来来来,大家总结一下这次的经验和教训。有什么体会都说一说。”梁丽摆出和善的笑脸。 秦青招呼属下落座,用手碰了碰已经打开的话筒,徐徐说道:“项目差点黄了,方大庆不是直接责任人。” 他停顿下来,翻看工作日志。 大家点点头,以为他要说自己才是最应该负责的,毕竟他是主管。 哪料他直勾勾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裘总,毫不客气地说道:“裘总,您临阵换帅,犯了兵家大忌,导致公司损失了十个点的利润。这次的检讨会,您是不是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做检讨?您拍拍脑门做出一个荒唐的决定,我们整个团队差点为您跑断腿,您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会议室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梁丽呆了,几位高层呆了,坐在秦青两侧的同事们呆了。坐在后排的,拓展部的职员,更是呆若木鸡。 指着裘总的鼻子骂,秦青太勇了! 秦青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属下,继续说道:“半年时间,我的团队拿下了这个项目。项目被搅黄之后,又是我的团队四处奔波,拉回了合作商。这次检讨会,我的团队就不参加了,因为我们没做错任何事。” 他推开话筒,合上工作日志,抱着双臂看向坐在对面的裘总。 他的属下们一个个低着头,沉默不语。 方大庆弄出一堆烂摊子,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啥事没有。公司不找他麻烦,反倒召开一个检讨会,让最大的功臣做检讨。这些管理者脑子是怎么想的? 受到这样的对待,大家心里能不委屈?要不是怕被开除,拓展部的职员们真想为秦总鼓掌。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气氛异常僵持。 秦青的得力干将偷偷在桌子底下拽他,暗示他不要太刚,该服软还是要服软。 秦青没有理会,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裘总。 梁丽等人一会儿看看裘总,一会儿看看秦青,没敢当这个和事老。 小朋友看着漂漂亮亮,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像一匹狼。 裘之信也静静看着对面。 盛怒中的秦青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挠,半点面子也不给。那冰冷傲气的模样勾得人心痒,恨不得把他摁在墙上用力亲几口。 感觉到冒犯?生气?马上结束会议,让秦青带着团队滚蛋?怎么会! 裘之信心里没有一丝怒火,只有无奈、懊悔和柔情。 他捏了捏酸胀的鼻骨,沉沉一笑,拉过话筒慢慢说道:“我来做一个检讨,希望秦总满意。” 几位高管:“……”万万没料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见裘总低头。 秦青的下属们:“……”卧槽,秦总刚赢了?这事儿够他们吹一年吧? 检讨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前半个小时,裘总细致深入地对自己进行了批评教育。后半个小时,裘总开始表扬秦青和他的团队,下发了丰厚的奖金。 会议开始时,大家满肚子怨气。会议结束时,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欢欣鼓舞。 “裘总,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谢谢裘总!” “我们以后会更加努力!” 道谢的声音,表决心的声音,不断在会议室里响起。秦青埋头收拾文件,并没有走过去跟裘之信说话。 裘之信看似亲切地与员工们交谈,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注视秦青。 看见秦青从自己身边走过,他立刻握住这人的手腕,说道:“秦总,我们聊聊?” 之前不给老板面子是为了维护下属,现在不给老板面子,那就是不知好歹了。秦青只能点头,默默跟上裘总的脚步。 两人走进电梯,梁丽和几位高管识趣地等下一部。 门关了,裘之信把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拿出来。 秦青指着左上角说道:“裘总,电梯里有监控。” 裘之信正想把人困在双臂之间,好好吻一吻,柔声哄两句,被这么一警告,脸顿时就黑了。 “还在生气?”他只能把手重新插回裤兜,低声询问。 “听说公司要组建一个新的部门,大力研发无人驾驶汽车?”秦青忽然问道。 无人驾驶汽车是每一家车企都想攻占的新市场,也是汽车制造业的发展方向。走在时代的尖端才能赚到最大的红利,智信野心勃勃,自然不甘心被时代抛弃。 上个月,公司开始筹建自动驾驶汽车研发部门,初步拟定的投资额高达百亿,部门主管必然是副总级别,年薪千万。 这么大一块蛋糕,秦青早就盯上了。 “裘总,您看我有没有资格当这个部门的主管?” 他抬眸,直勾勾地看着裘之信。野心燃烧而成的火焰在他瞳孔深处跳跃。 裘之信忽然明白,这又是一次利益交换。想要让秦青消气,就必须开出更高的价码。 两人发生关系的第一晚,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面容疲惫的青年坐在床上,雪白的皮肤布满艳痕,比世界上任何一朵花都美。 想要占有青年的,强烈到难以忽视。为了达成目的,裘之信下意识就采用了最快速也最有效的方法。 那时候他不曾想过,一句“开个价吧”,在今天竟会变成一个魔咒。 怒气和悔意混杂在一起,让裘之信露出极度难看的表情,下颌角的线条紧绷了几瞬,似是有些咬牙切齿。 冷气席卷轿厢,温度直线下降。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 秦青率先走出去,穿过长廊,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取出一支烟点燃,并没有问裘之信介不介意。 “裘总,我已经开价了,您接受吗?”这是第三次询问。看样子,他对这个职位势在必得。 裘之信关上门,走到对面沙发落座,眼眸里怒火灼烧。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他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秦青苦涩一笑,垂着头说道:“一直都会,只不过没在你面前抽。” 裘之信愣了愣,眼里的怒火忽然就熄灭了,切割心脏的那些隐痛都被这句话抚慰。若不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好印象,秦青哪会躲着抽烟? 秦青对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上次在中东,自己假装晕倒,秦青不也马上回来了吗?夜半沉睡时,他偷偷亲吻自己的耳朵,这难道不是喜欢? 裘之信冷厉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秦青深深吸了一口烟,垂下浓密眼睫,遮挡瞳孔深处的精光。 进入电梯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的。他知道怎样挑起裘之信的怒火,又怎么把怒火转为自己需要的情绪。 一点柔情和一点愧疚,就可以让他达成目的。 “总裁办提交了一张候选人名单,我把你加进去。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得看你自己。”裘之信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秦青心弦一松,知道事情成了大半。 “谢谢裘总。” 秦青杵灭香烟,越过茶几来到裘之信面前,抓住对方领带,俯身便吻。 一个多月没有亲近,他也很想要。但是,处于被支配的一方,他不能让这些浓烈的想念被强势的一方察觉。 这份不可碰触的感情一旦被发现,只会变成缰绳握在裘之信手里,缰绳的另一头套在秦青脖子上,早晚有一天会把他勒毙。 卑微的爱是致命的。 秦青竭力吮吸着裘之信口中的津液,死死拽着对方的领带,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裘之信用力将他抱住,更加热烈地回吻。两人像两只野兽,互相较劲,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认输。 不知道过去多久,秦青放开裘之信的领带,气息有些喘,声音无比沙哑:“今晚去酒店?” 裘之信眸色暗了暗,想说去我家,却没敢开口。 秦青明显只把他当炮友。他现在忽然提出更进一步,会不会把人推远? 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裘之信不想破坏。没有秦青陪伴的一个月,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过得实在是煎熬。 “好。下班了我在老地方等你。”裘之信摁住秦青的后脑勺,再度深吻,动作凶猛贪婪。 他好像要不够。明明秦青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总觉得不安。 又是一个漫长的吻,结束时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秦青脸颊绯红,眼里氲着雾气。 “晚上见。”他抚了抚裘之信的脸颊,转身离去。 裘之信交叠起修长的双腿,仰靠在沙发上,等待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他对秦青的抵抗力,基本上为零。 --- 裘之信果然把秦青的名字加进了候选人名单。 董事会审核名单时详细询问了秦青的业绩,得知他最近一年的表现,也没有提出异议。但他的资历和年龄比别的候选人差上一大截,最终投票时难免落败。 裘之信不想看见秦青失望的表情。 “这次我们换一种任命方式。不投票了,设置一个考验。谁能说服乔衍入职研发部,谁就当这个副总。”裘之信环视众位股东。 大家考虑片刻,又讨论了一会儿,纷纷点头。 乔衍是人工智能领域最杰出的科学家,手里掌握着无人驾驶系统最重大的数十项发明专利。他自己开了一家研究所,目前没有挂职任何公司。 如果能把他请到智信坐镇,就算研发成果短时间内出不来,智信的股价也会顺风而涨。 “乔衍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据说国外车企给他开出上亿年薪,他都没点头。” “这个考验恐怕没人能完成。” 裘之信抬起手,阻断大家的议论,“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能完成?就这么办吧。” 秦青最擅长梳理关系,攻破心防,说服别人。这个考验是专门为他设置的。如果他失败了,另外几个候选人成功的几率也不高。 到时候,裘之信再想办法摆平董事会。 --- 下午,秦青就收到了消息。 他没有制定任何攻略计划,马上就赶往乔衍的研究所。当他抵达时,一个熟悉的人已站在研究所门前。 “杜总。”秦青笑着打招呼。 杜成双,副总候选人之一,据说是大股东杜军的小儿子,后台很硬。 “秦总,你也来了。”杜成双回过头,笑嘻嘻地说道:“秦总,乔衍不喜欢男人,你那几招在这里不管用。要不你去对面商场买一套女装换上吧。你扮成女人肯定好看。” 裘之信与秦青那点事,高层之中早就传遍了。杜成双眼界高,脾气傲,家世好,自然看不起这种人。 秦青眸色微闪,笑容不变。 “杜总,我们一起进去吧。我的招不好使,你的招肯定管用。我跟你学习学习。” 受到挑衅,杜成双当场就拉下了一张脸。 两人在一名研究员的带领下来到研究所内部。 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操控一台玩具小汽车,一群研究员簇拥在他身边。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来,狭长眼眸隐藏在无框眼镜之后,目光明明很散漫,却又锐利地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勾唇一笑,英俊的面庞竟带上了几分邪恶的意味。 直面这个笑容的秦青脚步停顿,身体微僵,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238章 9肉食动物13 乔衍很少接受采访,网络中寥寥数张照片都是远程偷拍的,画质非常模糊。 在秦青的印象里,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科学家,二十几岁就已经跻身于行业顶端,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能力。 这份光辉的形象,与眼前这个男人严重不符。 簇拥着乔衍的那些研究员都穿着规规整整的白大褂,扣子扣到底,连喉结都没往外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淡漠严肃。 这副模样与秦青的想象是一致的。严谨的科学家就该如此。 偏偏乔衍把白大褂当成风衣,衣襟大敞,里面穿着一套银灰色西装,领带是俏皮的波点图案。一副无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狭长眼眸闪烁微光,锋利又明亮。 他长得非常英俊,与裘之信有得一拼。 但裘之信的英俊是带有攻击性的,他的英俊却像抓不住的风,十分放荡不羁。 戴着眼镜的他看上去很斯文,也很……败类。 秦青放慢脚步,落到杜成双身后。 杜成双加快速度来到乔衍面前,老远就伸出手做自我介绍。 “乔博士,您好,我是智信集团的代表,我姓杜,您叫我小杜就好……” 秦青勾起唇角,玩味地笑了笑。 杜成双的年龄比乔衍还要大几岁,这会儿却甘愿当“小杜”,之前面对自己时的傲气上哪儿去了?为了公司能屈能伸,倒也不全是靠他父亲的背景才有今天。 秦青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到近前。 他没有挤上前递名片,也没有做自我介绍,更没有抢过话茬。他只当自己是杜成双的小跟班,默默站在一旁。 先让杜成双探探路,看看乔衍对入职智信是个什么态度。 杜成双十分卖力地游说着,说话声滔滔不绝。 乔衍操控着那台玩具小汽车,并没有放下遥控器与杜成双握手。他抬眸轻瞥,目光略过杜成双谄笑的脸,落在秦青漂亮非凡的脸上。 视线停留几秒,而后漫不经心地挪开。 伸出去的手被晾了老半天,杜成双只是尴尬,完全不敢动怒。 他缩回手,开始详细介绍智信集团的发展规划,以及可以为乔衍提供的薪资待遇。 上亿年薪,豪车豪宅,无上限的研发资金…… 杜成双开出一个又一个优厚的条件,周围的研究员们起初还有些不耐烦,后来却被吸引,忍不住侧耳倾听。 唯独乔衍还在摆弄那台玩具小汽车,薄唇勾出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 秦青退后几步,走出遮阳棚。秋意渐浓,气温骤降,左右无事,不如偷个空闲晒一晒日光。 雪白皮肤沐浴在金色阳光中,滑腻地宛若牛乳,一层浅浅红晕从牛乳中渗出,不曾品尝也能感受到那份沁甜。 秦青晒着太阳,慢慢红了脸。 乔衍漫不经心的目光再度扫过,停留数秒,又看向地上的玩具小汽车。 原本绕着空地打转的小汽车忽然直直朝秦青冲去,四个轮子发出嗡嗡的轻响。 秦青被惊扰,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小汽车横冲直撞,飞快跑到他近前,轻轻撞了撞他的鞋尖。他再度后退,小汽车又冲撞过来,却忽然急转,来了一个漂亮的摆尾,风驰电掣地奔向别处。 秦青定下心神,抬眸冲乔博士礼貌一笑。 乔衍眯了眯眼,勾了勾唇,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邪恶感又来了。 之前是秦青想错了。与裘之信一样,乔衍也是一个骨子里很危险的人。 嗡嗡嗡的轻响由远及近,那辆玩具小汽车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秦青脚边,走了个8字形的位,从秦青的两条腿之间穿过,排气管喷出一股蓝烟,喇叭嘟嘟脆鸣。 秦青:“……”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口干舌燥的杜成双:“……”妈的,该不会乔衍也是同性恋吧?颜值高真就这么占便宜? 杜成双仔细看了秦青几眼,心里有些不忿。 他递出一张名片,笑呵呵地说道:“乔博士,我们开出的条件您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您考虑好了之后可以向我们提,稍后我们详谈。这是我的名片,您随时可以找我。”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撤。 自己在这儿滔滔不绝地讲,乔衍开着个玩具小汽车在那儿调戏秦青。这是把自己当猴耍,还是把秦青当猴耍? 不管耍谁,反正乔衍的注意力全都在秦青身上,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杜成双略一躬身,开口告辞,转身时对秦青说道:“走吧,我开车送你。” 要走当然是一起走,他不可能让秦青单独留下。秦青那些下作的手段,说不定真管用。 杜成双以为秦青肯定会拒绝跟自己一起走。像秦青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哪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但意外的是,秦青竟然沉默点头,礼貌告辞,跟上了他的脚步。 杜成双挑挑眉,心下微松。 “等等。”从头至尾不曾回应过杜成双任何一句话的乔衍,此刻却低声喊道。 杜成双和秦青回头看去。 “我刚刚收到一条短信,知道了一个有趣的消息。”乔衍把遥控器交给助理,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垂眸翻看,薄唇微勾,笑容十分玩味。 “谁能说服我入职智信,谁就是研发部主管,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就这么放弃了?”他的目光越过杜成双,笔直地看向秦青。 杜成双从来没想过放弃,走的时候还留下了名片。全程没有动作的是秦青,走得干干净净的也是秦青。 所以杜成双非常清楚,乔博士这句话,问的是秦青,不是自己。他的挽留,也是为了秦青。 妈的!秦青这张脸难道是同性恋的天菜? 杜成双转头看了看秦青,表情十分阴沉。 “乔博士,您看上去好像很忙。我们不想打扰您——” 杜成双的解释被秦青打断:“乔博士,您叫住我们肯定有话想说,对吗?” 他向前走了几步,语气真诚:“您请说,我们会竭力满足您的要求。” 杜成双连忙摆出一张笑脸,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们愿意为您提供一切帮助。” 乔衍指着不远处的两辆汽车说道:“我在那两台车上安装了最新的无人驾驶系统。你们帮我测试一下系统的性能。上了车,我让你们怎么开,你们就怎么开,不要质疑我的命令。谁展现的诚意最足,我就答应谁的入职邀请。” 乔衍勾起唇角,笑容玩味,“怎么样?你们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秦青弯下腰:“义不容辞。” 杜成双已经走向不远处的汽车。 “记住,不要质疑我的命令。”乔衍深深看了秦青一眼。 秦青再度躬身,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汽车。 两人一前一后驶上跑道,在乔衍的命令下加速,减速,过弯。 放心不下的裘之信匆匆赶来,身边带着公司的几位高层和余下的几个候选人。 “乔博士,他们这是?” 裘之信狠狠皱眉。 跑道上,两辆车越开越快,像离弦之箭一晃而过。若是车技跟不上,怕是要出事故。 “他们在帮我测试无人驾驶系统的性能。裘总,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筹码?”乔衍满脸不快。 “如果没有乔博士加入,我们刚成立的无人驾驶汽车研发部只是虚有其表。你不是筹码,是定海神针。”裘之信不轻不重地奉承了一句。 两个同样高大英俊的男人互相审视对方,薄唇勾出笑弧,眼眸里却都是一片晦暗。 一个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是玩世不恭的鬼才,气场上很不相合。 两辆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引擎轰鸣,带起一阵风。 “乔博士,车速太快了!”裘之信盯着两辆车,浓眉紧拧,面色阴沉。 “哪一辆是秦青在开?”他插在裤兜里的双手已握成拳头,身体紧绷,神经拉扯。 “红色那辆。”乔衍拿起对讲机,命令道:“看见前方两百米处的墙体了吗?朝墙开,加速。我让你们刹车,你们才能刹车。” “乔博士,你在开玩笑?”竭力伪装镇定的裘之信终于变了脸色。 “放心吧,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我计算好了,只要他们按照我的指令,在特定的时间点踩下刹车,就一定不会出事故。” 乔衍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轻笑道:“裘总,请相信我的大脑。” 裘之信面如寒霜,目光凶狠地仿佛能吃人。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心神不宁地看向那辆红色汽车。 竖立在跑道旁的大屏幕忽然闪了闪,显现出左右两个画框。左边画框里是秦青认真驾驶汽车的侧脸,右边画框是杜成双。 安装在车内的摄像头正在监控两人的状况。 秦青踩下油门,不断加速,精致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地有些虚幻。听见加速朝墙体撞去的指令,他没有询问,也没有质疑,默默执行每一个步骤。 杜成双的表现却截然相反。他额角冒出豆大的冷汗,鞋尖点在油门上,却没敢往下踩,反倒犹犹豫豫探向刹车。 “两百米的距离加速冲撞,紧要关头根本刹不住!乔博士,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杜成双的声音有点虚,呼吸渐渐粗重。 “你在质疑我?加速。”乔衍抬头看着大屏幕,视线却完全忽略了杜成双,只一味盯着秦青。 长得如此漂亮,眼眸里藏着破碎的光,看上去那么需要人呵护,做起事来却这么狠。强烈的反差让乔衍没有办法把目光挪开。 两百米的短距离加速冲撞,如果无法精准地抓住最佳刹车点,一场惨烈的事故在所难免。 秦青和杜成双都在赌。赌乔博士的大脑能做出最佳决策,赌自己的反应速度能跟上这条决策。 这个时候,谁敢拼命,谁就能赢。 “加速。”乔衍依旧没让两人刹车。 车辆离墙体的距离越来越短,死亡近在眼前。 “让他们刹车!会出事的!”裘之信的嗓音已经沙哑了。 恐惧感扼住了他的咽喉,揉捏着他的心脏,让他方寸大乱。 “快让他们刹车!”他握住乔衍拿着对讲机的手,用力极猛。 乔衍换了一只手拿对讲机,笑着下达指令:“脚踩油门,不要放松。” 大屏幕里,秦青脚踩油门,漆黑眼眸淡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墙体。不曾冷汗淋漓,也不曾慌乱质疑,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杜成双已经崩溃了。 “乔博士,再加速我就要撞死了!你是疯子!我他妈不陪你玩了!” 尖锐的长鸣在空气里撕扯。那是杜成双紧急踩下刹车的声音。 轮胎摩擦地面,冒出一股股黑烟,车身还在向前滑行,显然已经失控。 惊险万分的场面,看得诸位高管满头冷汗。杜成双的父亲杜军哆哆嗦嗦伸出手。他的秘书马上从药瓶里倒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塞进他嘴里。 裘之信心脏狂跳,太阳穴抽痛不止。他感觉自己也需要一粒速效救心丸。 他绕到乔衍另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喊:“秦青,杜成双已经刹车了!你快刹车!你不要命了?” 为了一个副总的职位,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大屏幕上,秦青无动于衷。车载音箱里清晰传来裘总的声音,却只是让他弹了弹握着方向盘的十根手指。 这轻描淡写的举动,表明他依旧保持着冷静。 杜成双却已经吓破了胆。 乔衍盯着大屏幕里的青年。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这么凶狠的性情,真是看不够! “踩住油门,不要放松。”他轻笑下令。 如果这张脸被吓哭,红着双眼流出泪珠,肯定也很美。 “艹你妈的!”裘之信彻底失控,一拳挥向乔衍。 乔衍偏头躲过,脸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裘之信的特助们立刻冲上去劝架,乔衍的研究员们也冲了上去。一群穿黑西装的人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拥挤在一起,互相拉扯,场面乱成一团。 “秦青,我命令你马上踩刹车!秦青,你听见没有!”裘之信吼地嗓子都哑了。 “别吵。”秦青冷静的声音从乔衍的对讲机里传来。 裘之信身体一僵。 乔衍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个漂亮青年比他目前正在研究的所有项目都有趣! 杜成双的汽车在尖锐的嘶鸣声里终于刹住了。秦青的汽车义无反顾地撞向墙体。 智信的诸位高层一个个撇开头,不敢再看。 “检测到主人已对前方即将遭遇的危险失去判断能力,请主人坐稳,小a将接替您驾驶汽车。您的安全将由小a守护。”车载音箱里忽然传出一道清亮的童声。 下一刻,秦青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汽车的掌控。 刹车没被鞋尖碰触,却猛地下压,方向盘很有技巧地转动,利用摩擦力和惯性,在墙体前五米处摆尾飘移,陡然过弯。 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长鸣,红色汽车竟90度调头,开向了别处,然后慢慢减速,停留在空地上。 秦青举着双手,眼睛圆睁,嘴巴微张。 快撞死的时候,他容色不变。脱离危险之后,他反而失态了。 这辆汽车表现出来的智能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主人,您的安全是小a的职责。小a会在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车载音箱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欢欣和抚慰。 “谢谢小a。”秦青愣愣地回复一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乔博士真正想要测试的,是命悬一线之际,无人驾驶系统能否帮车主避免死亡的结局。 人工智能领域的先驱者,最杰出的科学家——这样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乔博士,您让我窥见了未来的一角。无人驾驶汽车最好的前景已经在您手中!”秦青开始鼓掌,眼睛里闪烁着热切而又憧憬的光芒。 乔衍的研究员们也在鼓掌。这样的测试,他们还未用真人做过,现场观看远比电脑模拟更令人震撼。 这位秦总真是够胆! 智信的一众高层噼里啪啦热烈鼓掌,对秦青的表现叹为观止,对乔衍势在必得。 唯独裘之信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如果你的系统失灵了,秦青会被撞死!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用真人做这么危险的实验,我要告你!” “那不是墙,是厚达米的缓冲海绵垫。你自己去摸摸就知道了。”乔衍慢悠悠地说道。 裘之信:“……” 从车载音箱里听见两人的谈话,杜成双打开车门,头重脚轻地跑到墙边,用手摸了摸,发现触感绵软,顿时懊悔地直拍脑门。 妈的,真的是海绵垫!他输了!输给了秦青,也输给了自己的恐惧! 他心服口服! 以往他只觉得秦青手段下作,为了往上爬什么都愿意出卖。但现在,发现秦青是这么一个狠角色,他是真的怕了。 这不是一个供人淫/乐的小玩意儿,是他妈亡命之徒!早晚有一天,秦青翅膀硬了,连裘之信都敢反噬! 杜成双抹了把脸,慢慢站起来,走到秦青的车边。 秦青推开门,走下去。 “秦总,之前我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给你道歉。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只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帮。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杜成双跟在秦青身后小声说道。 秦青转过身,握了握杜成双的手,“杜总,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裘之信压着火气,站在不远处眺望。 乔衍轻轻鼓掌,笑容满面,视线片刻不离秦青漂亮的脸蛋。 当秦青走到近前时,裘之信终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躁与担忧,大步迎上去,用力握住秦青的手腕。 “我很生气!”他压低音量,脸色一片铁青。 “先放手,回去我补偿你。”秦青更为小声地低语,然后挣脱裘之信的钳制,走到乔衍面前。 “乔博士,您看。”他抬起自己的胳膊。 乔衍扫过裘之信混杂着怒火与担忧的脸,眸色微暗,然后才看向这只纤细的胳膊。 黑色袖管下露出一截皓腕,雪白手背上隐约浮现淡青色的几根血管,手指修长圆润,宛如玉石雕刻地一般。 “你的手很漂亮。”乔衍夸赞道。 秦青:“……我不是让您看这个。” “那你让我看什么?”乔衍顺势握住这只手,捧在掌心里把玩:“我仔细看看。” 秦青:“……” 裘之信的怒火再度濒临失控。 好在秦青迅速抽回手,问道:“您没发现我的手一直在抖吗?” 乔衍扯过他的手,捧在掌心里摸了摸,颔首道:“还真是。” 占便宜占得这么光明正大,比起科学家,他更适合当流氓。 秦青想生气,却又颇感无力。 他缩回手,徐徐开口:“乔博士,我也很怕死,但我绝对相信您的技术,所以百分百执行了您的指令。我用我的生命,测试了您的系统的安全性。这份诚意,您觉得足够吗?” 裘之信压住火气,眸色阴鸷地看向乔衍。 “够,当然够。”乔衍爽朗一笑,伸出手:“秦总,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秦青心弦一松,冷静自持的面具终于裂开一条缝隙,展露出内里的恐惧和苍白。 他握住乔衍的手,“欢迎您的加入。” 乔衍用指腹摩挲秦青细腻光滑的手背。 秦青皱了皱眉,想松手,五根指头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很期待与你一起工作,秦总。”乔衍定定看了秦青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狭长眼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 裘之信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乔衍的手,语气森冷:“欢迎乔博士。” 两只大手暗暗较劲,恨不得捏断彼此指骨,虚假的笑容挂在同样英俊的两张脸上,强烈的敌意在眼瞳深处扩散。 秦青直觉不妙,连忙后退。 诸位高层看不出两人气场不合,还以为他们相处地很融洽,于是纷纷鼓掌,露出欢喜的笑容。 “先说好,入职智信之后,我只承认秦青是我的搭档。你们要是换个人来研发部当行政主管,我立刻走人。”乔衍把裘之信的手捏得咯咯作响。 裘之信也加重力道:“当然。回去之后我们立刻安排秦总去新的岗位。” 两人言两语就敲定了秦青升职加薪的事。 杜军等大股东除了讪笑,颔首,附和,完全不敢动歪念头。 来之前,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一个部门,最后竟然会由秦青这个毫无背景的中层小领导来掌管。这人升迁的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你说这不合常理吧。看过秦青不要命的举动,领教了他临危不乱的超强心理素质,大家转念一想,竟又觉得合情合理。 第239章 9肉食动物14 压着火气与乔衍说了几句场面话,裘之信带领一众高层以及几位候选人,浩浩荡荡离开研究所。 秦青自发走在最后。 前面那些人要么是大股东,要么是高层,要么是背景深厚的中层,他这种三无人员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杜成双也慢慢落到最后,小声与秦青攀谈。他预感到,这人爬升的速度可能会很快。要不了几年,裘总身边最近的位置绝对有秦青一个。 “你们来的真快。”走在前面的一位候选人忽然回头,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尤其是你,秦青。你消息真灵通。”那人忽然凑近,小声耳语:“枕头风是不是很好吹?名单上本来没有你,是裘总私自把你加上去的吧?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青嘴角含笑,眸色却迅速变冷。 那人虽然压低了声音,走在前面的几位候选人还是能听见。再前面一点的裘之信等高层却什么都不知道。 几声短促的低笑陆续响起,带着浓烈的嘲讽意味。几位候选人回头睨视秦青,表情轻蔑,目露鄙夷。 秦青尚未反击,杜成双倒是先开口了:“李俊,刚才开车的人如果换成你,你敢往上撞吗?你敢,你再来挑衅。你不敢,你他妈就给我闭嘴!” 李俊立刻说道,“我当然敢,只可惜我来晚一步。” “我也敢。” “杜成双,你用用脑子,乔博士肯定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他让你加速,你加就是了。乔博士肯定能确保你的安全。” “杜成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怂货?” 几位候选人纷纷出言嘲讽。 杜成双气得半死,指着这群人骂道:“你们还真敢说啊!你们以为秦青能做到的事,你们动动嘴皮子就行了?把你们绑到铁轨上,等着火车来碾,我保管你们屎尿拉一□□!” 骂完觉得不过瘾,杜成双推搡李俊,“走,我带你们去找乔博士,让你们也体验体验撞车的快/感!我他妈倒要看看,究竟谁是怂货!” 李俊也没犹豫,果真往回走,几个候选人站在原地看热闹,眼角余光瞥着秦青,嘴角含着蔑笑。 一群人的骚动终于引起了前方裘之信等人的注意。 “杜成双,你在闹什么?”杜军没好气地问。 儿子输得这么难看,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杜成双立刻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可以输给秦青,却不能忍受这些人的冷嘲热讽。 裘之信黑着脸,眼里冷气翻涌。杜成双的话又勾起了心中的后怕,令他余怒难消。 “这里是乔博士的研究所,不是你们的赛车场。”他斥责道。 站在一旁的秦青忽然轻笑一声,徐徐开口:“说句不中听的话,各位不要往心里去。撇开人脉、资历和背景不谈,其实你们的水平也就那样。跟我竞争,你们还不够格。” “秦青,你太狂了!”李俊怒火中烧。 其余候选人发出轻蔑地嗤笑。 秦青摇摇头,语气十分平静,“你们连乔博士的目的都没看懂,以后怎么跟他搭档?” 李俊愣住了。 比杜成双背景更深的一位候选人似笑非笑地说道:“秦总,主管还没当上你就飘了。人事命令没下来之前,结果会变的。” “飘的不是我,是你们。”秦青环视这些人,徐徐开口:“你们知道乔博士真正想要测试的是什么吗?” 几位候选人眼眸闪烁。 “谁能看出乔博士的意图,我的位置就让给谁坐。”秦青双手插兜,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廊檐外。 阳光照射着他平静倨傲的脸。 “裘总,你做个见证。只要他们能看懂乔博士的心思,我退位让贤。”秦青朝裘之信瞥去一眼,没有半分故作姿态,眼里全是傲然。 “秦青,这是你拿命换来的职位!”裘之信头疼欲裂,心烦意乱。 他以为自己的小情人脆弱又乖巧,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一匹狼。 “竞争就是这样。机会不能只给到我和杜总,大家都来试一试,否则没人会服气,对吧?”秦青看向李俊,面露讥讽。 “乔博士,我们的话您都听见了吧?您来当一下面试官?”秦青举起手,向后一挥。 乔衍操控着一台玩具小汽车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研究员。 小汽车直冲秦青而去,绕着他笔直修长的腿不停转圈,发出嘟嘟嘟的喇叭声。街上的流氓遇到漂亮小妞也是这么干的,口哨会吹一路。 秦青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表情略显僵硬。 裘之信插在裤兜里的拳头已经硬了。 “既然秦总开口了,这个要求我当然满足。”乔衍垂头把玩遥控器,语气吊儿郎当:“各位,你们说说看,我今天做这场测试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李俊等人互相看看,心里不由暗喜。 他们几个月之前就已经知道公司要成立新部门。无人驾驶汽车的发展前景,最新动向,科技专利,他们都详细了解过,自认不会答不出这道题。 “您现在测试的这款系统,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算真正的无人驾驶系统。您想要解决的应该是驾驶员和智能系统在危机处理中的权重问题。” “发生危机时,是人脑更可靠还是智脑更可靠,您大概想找出这个答案。” “您采取的研发路线是循序渐进的,让智能系统逐步升级,从而替代驾驶员,这个过程会很漫长。还有一种研发路线是跳跃式的,直接让驾驶员消失,做出完全成熟的系统。两条研发路线,到底哪一条更安全可靠,这应该是您最顾虑的问题。您要验证的也是这个。” “国际上对两条研发路线的争论声很大。如果技术不完全成熟,其实半无人驾驶系统更容易导致交通事故。” 几个候选人各抒己见,言之有物。 几位高层频频点头,面露欣慰。 杜成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跟这些人差不多。 是让智能系统逐步升级,直至达成完美,还是一开始就奔着研发成熟的智能系统而去,在汽车制造业这是一个大问题。 没有哪个车企能够承担试错成本。一旦无人驾驶系统不够完美,bug频出,只会造成一个又一个车祸,其代价是一条又一条生命。 一个人命官司就能让一家车企商誉扫地,关门大吉,更何况是大规模的车祸惨案。 乔博士首先想测的,一定会是系统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以及逐步升级系统的可行性。 所有人作答完毕,看向乔衍。 秦青勾起唇角,讥讽地笑了笑。那辆玩具小汽车轻轻撞了撞他的鞋尖,然后慢慢倒车停稳,乖乖待在他脚边。 摆弄遥控器的乔衍抬起头,眯眼扫过几位候选人。 众人微笑颔首,目露期待。私心里,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才智远胜秦青,却连争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今天这个结果,谁都无法接受。 乔衍讥讽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所有人,问道:“各位,你们竞聘的是什么岗位?” “研发部主管。”李俊答道。 “你们管的是行政还是技术?”乔衍继续问。 “当然是行政。乔博士您才是技术主管。” “哦,我还以为你们才是技术主管,一个个满脑子都是技术,看上去好像比我还专业。”乔衍话里的讽刺意味,每一个人都能听出来。 秦青弯了弯唇,从衣兜里取出一枚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把玩。 搞了半天,这些人还不知道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什么。 几位高层反应过来,脸色都有些难看。这些候选人的表现真是丢脸!乔博士不会觉得智信就这个水平吧? 裘之信环视众人,漆黑眼眸里全是冷意。 “如果智信派给我的搭档是你们这种人,那我只能说很抱歉,我跟智信没有合作的可能。”乔衍盯着裘之信,语气非常傲慢。 裘之信面无表情地回视,并未出声。 站在周围的几个高层彻底慌了神,连忙赔礼道歉,反复许诺:“乔博士,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这些候选人已经被刷掉,您不用担心。秦青一定会是您的搭档!这一点我们可以写进合同!” 听见几位高层毫不留情的话,看着乔博士鄙夷的表情,几个候选人既难堪又恐慌。 他们答错了吗?不可能啊!乔博士接受采访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乔博士需要一个在技术上不会对他指手画脚的搭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允许多余的声音出现。” 秦青把玩着打火机,似笑非笑地说道:“敢不敢全速冲向海绵墙,并不是他的评判标准。他选的是搭档,不是勇士。绝不质疑他的话,百分百配合他的步伐,才是他真正的需求。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也不会对他规划的路线产生动摇,他需要的是这样一个搭档。他测试的是一份默契。” 秦青把打火机收入口袋,环顾几个候选人,语气讥讽:“现在你们理解了吗?这个位置,是我应得的。” 几个候选人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个个涨红了脸颊。 乔衍轻笑道:“还是秦总了解我。技术上的事最怕外行指挥内行。无人驾驶系统应该怎么研发,那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替我想?你们所有人的智商加一块儿,能比我高?” 几个候选人脸颊涨成了猪肝色。乔博士说话太不客气,把他们的自尊敲个粉碎。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乔博士挑选搭档的原则是对的。研发部就应该让技术人员做主,行政管理人员只需要做好后勤,插手太多反而添乱。 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偏了。秦青的配合度,为他自己争取到了这个职位。他赢得光明正大。 他们闹起来,丢的是他们自己的脸。 更丢脸的是,公司高层都在这里。他们荒唐可笑的表现都被高层们看去,记在心里。这次落选,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升迁机会,高层们还会推荐他们吗? 肯定不会了。能力差一点可以学,脑子愚钝却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地上有一条缝,几个候选人恨不得争先恐后往里钻。 杜成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着答题,否则就太他妈丢人了! 难怪秦青爬地比谁都快。早在测试开始之前,他恐怕就已经看穿了乔博士的想法。他很擅长揣摩人心,也很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在职场中,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头脑最清醒的。 “服气了吗?”裘之信冷冷开口,平静无波的眼眸扫过所有候选人。 大家连忙压低脑袋,闷声答是。 “走吧。”裘之信看向独自站在阳光下的秦青,语气变得温和。 秦青颔首跟上。停在他脚边的小汽车马上开动,嘟嘟嘟地吹响喇叭。 秦青:“……”这流氓是不是缠上自己了? 秦青回头看向乔博士。 乔衍走上前,把遥控器塞给他,笑着说道:“小绿送给你了。” 小汽车刷着绿漆,所以叫小绿?名字取地这么潦草? 秦青有些啼笑皆非,手却下意识地握紧遥控器。 他知道,当着公司诸位高层的面,自己不能收这份礼物。但他舍不得还回去。 小时候,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玩这种遥控小汽车,他也曾经哭闹着求大伯给自己买一个。大伯笑呵呵地答应,回到家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一张一张数毛票。 一元、五元、十块、二十块…… 磨得边角卷翘发毛的零碎钞票,都是大伯一块砖一块砖地搬出来,一个瓶子一瓶子地卖出来,一滴汗水一滴汗水地攒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大伯数出一百块,没有半分犹豫地交给秦青时,秦青跑走了。 他躲在楼梯间门,无声无息地哭了很久。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别人轻易就能得到的礼物,对他来说有多昂贵。 他拨弄方向摇杆,小绿在他脚边前进后退,四个轮子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摁了摁左上角一个圆钮,小绿嘟嘟叫了两声。 秦青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笑弯了眼眸和唇角。 瞥见裘总漆黑的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遥控器还回去。 乔衍推开握着遥控器的手,大步前行。与秦青擦肩而过时,他搂了搂这人纤细的腰,声音低沉地笑了一笑。与裘之信擦肩而过时,他轻撞对方肩膀,眼里全是讥讽和敌意。 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而去。 “乔博士这排场,看着真像□□大佬。”杜成双笑嘻嘻地打趣。 杜军狠狠瞪他一眼。 裘之信拍掉肩膀上不存在的灰,脸色阴沉地能滴水。 但凡人工智能领域有哪位科学家能够取代乔衍,他都不会让这人进入智信,与秦青成为搭档。 “走了。” 乔衍都搂了秦青的腰,裘之信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伸手拉过秦青。 --- 一行人坐上汽车,陆续离开。 秦青坐在裘之信的车里,双手还在摆弄那个遥控器。小绿在他脚边嗡嗡打转,时不时嘟嘟响两声。 他翘起唇角,眼眸里放出亮光,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 裘之信侧头凝视他,容色深沉。这台玩具小汽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喜欢我给你买一台?有豪车定制款。” “我不要豪车。小绿挺可爱的。”秦青摇头拒绝。 小绿是老式军用吉普车,绿漆做旧,有些斑驳,像个勇敢憨厚的小战士。当然,秦青不排除那些斑驳绿漆都是乔衍暴力操控撞出来的。 这样一想,他更加心疼小绿,也更加喜爱小绿。 “那算了。”裘之信勾起唇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看见小绿向自己跑过来,他微微挪动鞋尖,竟产生了一脚将之踩扁的冲动。 眼眸里的阴影越来越浓,慢慢扩散。裘之信盯着秦青的侧脸,说道:“你还年轻,可以不用这么拼。失去这次机会,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不值得。” 秦青认真操控小绿,没有回应。 “你太急功急利。钱真有那么重要?钱能买来生命?”裘之信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失望,“秦青,我不喜欢物欲横流的你。” 秦青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眼里星光一般闪耀的快乐尽数熄灭,化为暗沉的痛苦。 他死死握住遥控器,骨节泛白。 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他转头看向裘之信,一字一字缓慢说道:“裘总,你说错了。只要我能拿出十万块,买一支进口药,我大伯就能活下来。你看,钱是可以买到生命的。” 他弯腰捡起小绿,轻轻抚去车轮上的灰,“你喜不喜欢物欲横流的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走上这条路,我不后悔,我只恨自己以前活得太清高,不早点往这个大染缸里跳。我要是一开始就放下尊严,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我大伯就不会死。” “司机,”他看向驾驶座,语气冷漠:“在前面路口停车,我要下去。” “秦青,你干什么?”裘之信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心里万分懊悔。 他习惯了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别人的生活。但可笑的是,这种价值观太高高在上,非但不能抚慰秦青的心,引导他从迷途归返,还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秦青脸上。 “秦青,对不起,我错了。”裘之信狼狈万分地道歉。 “你没错,你说的都是对的。我现在走的这条路的确是歧途。” 秦青摇摇头,非常冷静,“可是裘总你想过没有,对于很多人来说,尊严这种东西其实是奢侈品。被客户投诉,只能下跪道歉。被罚款两百,崩溃大哭。加班到凌晨,回家的路上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忽然就想从桥头跳下去。这些感受你有过吗?” 裘之信被问地哑口无言。他家世显赫,哪里能够体会底层的生活? 看着秦青的双眼不再闪烁光芒,慢慢变得冰冷淡漠,裘之信慌地六神无主。 司机开过前面那个路口,没有停车。 裘之信死死握住秦青的手腕。 秦青叹了一口气。他早该认清楚,自己的一切都可以被裘之信支配。什么时候下车,不是他喊一声就能决定的。 不过没关系,守住这颗心就好。只要心是自由的,人总有一天会自由。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道歉。”裘之信搂住秦青,把人抱进怀里。 秦青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抱。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遥控器和小汽车。 怀里是满的,裘之信的心却仿佛破了一个洞,空茫地厉害。 他一遍又一遍亲吻秦青的脸颊和耳朵,呢喃地说着对不起。 “我喜欢你。”他嗓音沙哑,似在祈求。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只是太担心了才会说出那种混账话。”他轻轻抚摸秦青的发丝,摁着秦青的后脑勺,想把人禁锢在怀里。 他甚至不敢低下头去看秦青的表情。 他害怕秦青眼里的光芒会消失。那些光芒曾经在看见他的时候,变得那么明亮。 秦青依旧没有说话。他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与裘之信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这两个世界离得很远,有时候,它们甚至是对立的。 “你知道我有多少财富吗?”裘之信低声问道。 秦青沉默不语。这个问题跟他没有关系。 “4000亿。”裘之信给出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答案。 秦青勾唇一笑,眼里闪烁着讥讽的暗芒。钱对某些人来说是至死追求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裘之信轻轻抚摸秦青的背,徐徐说道:“如果你真的出事了,这么多财富,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我买不回你的命。所以我才会说刚才那些话。我没有看轻你。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的生命是无价的,你很重要。” 裘之信低下头亲吻秦青漆黑的发错话。不是我嘴笨,是因为太紧张才会这样。” 他把人更为用力地抱住,再次道歉:“对不起。” 秦青眨了眨眼,没有回应。 过了片刻,他又眨了眨眼,漆黑瞳仁慢慢亮起微光,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他真的很想守住自己的心,但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的。 不管开端如何,结局怎样,至少在这一刻,他相信,自己对于裘之信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把小绿和遥控器放到一边,伸出手搂住裘之信的腰,下颌搁在这人肩头,吐着热气缓缓说道:“我原谅你了。” 空茫的心被温热的东西填满,焦躁烦乱的情绪瞬间门沉淀,隐约的刺痛和无法排遣的恐惧,都被抚平了。裘之信用力抱紧秦青,恨不得把这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第240章 9肉食动物15 为了确认秦青是否气消,裘之信低下头,吻住秦青略有些苍白的唇。 秦青默默回吻,闭上眼睛。之前的无动于衷,都融化在顺服里。 裘之信吻地更加深入,心中满是餍足的叹息。 数分钟后,两人分开,呼吸都有些滚烫。 秦青似笑非笑地瞥过裘总下腹。 裘之信拿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行程,眼里暗火灼烧。 “等会儿有一个会要开。”他嗓音沙哑,语气懊恼。 若是没有公事,他立刻就会让司机转道,去最近的酒店。 “那就忍一忍吧。”秦青交叠起修长的腿,掩饰自己的情动。 两人谁也不敢碰谁,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滚烫的呼吸终于缓和下来。 裘之信这才捧住小情人白皙的手,低声说道:“你的手很漂亮。” 秦青动了动五根手指,指尖微微翘起,美得像一朵盛开的兰花。 裘之信抚摸着滑腻手背上的几条淡青血管,又道:“我仔细看看。” 秦青挑起眉梢,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两句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对了,之前乔博士不就是这么说的嘛! 他忽然明白过来,裘之信并不是恋手癖发作,而是在讽刺乔衍,顺便酸自己一把。 秦青颇有些哭笑不得,抬起手,轻轻往裘之信脸上拍了一巴掌,“别阴阳怪气。” 巴掌声很清脆,却半点不痛。司机透过后视镜,紧张地看了一眼。 敢这么对裘总的人,他还从未见过。 预想中的暴怒并未发生。 裘之信抚了抚自己的脸,竟然极为愉悦地低笑起来。打是亲骂是爱,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会说这种奇怪的话。 若是不曾把自己视作伴侣,秦青永远都会恪守上司与下属的界线,不越雷池一步,不显亲昵半分。 这轻轻的一巴掌,完全拍散了刚才的争吵引发的隔阂,也骤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裘之信抱住小情人,一声声地低笑。 他握住这只白皙漂亮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语气里满是得意:“这么漂亮的手,光是看看怎么够。我要好好亲几口。” 秦青很想翻白眼,为了自己完美的形象只能硬生生忍住。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裘总这么幼稚? 回到公司,秦青没有告诉下属们自己即将升职的事。做人太高调难免招惹嫉恨,弄出许多变故。 赶在调令下来之前,他开始培养自己的继任者。他能决定拓展部副经理的人选,却不能决定总经理的人选。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即使去了新部门,他也可以确保自己在拓展部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只要他一步一步高升,位置越来越稳固,这份影响力就会一直存在,甚至不断扩大。没有背景,他可以自己造。没有后台,他可以自己找。没有资历,拼几年也就足矣。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之后,刘姐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拓展部。 “秦总,您的升职调令下来了。”上一次,她眼里满是唏嘘,这一次,她的表情只有忌惮。 比秦青升得更快的人她也见过,但人家都是背景雄厚的二代,哪像秦青一无所有。裘总的确在给秦青铺路,但秦青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还是他自己的能力。 几个候选人邀请乔博士入职的事,大家都听说了。秦青这人对自己够狠,脑子清醒,善于揣摩人心,脾气好,能力强,长得还这么俊美…… 他简直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了百分之二百的程度。他早早晚晚都是要一鸣惊人的。 秦青接过调令,礼貌道谢。 刘姐连忙摆手,笑得十分僵硬。她以前还想包养秦青,秦青不会恨她吧?裘总若是知道了,自己会不会连条活路都没有?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刘姐顿时心慌气短。 秦青看出了刘姐的不自然,低声说道:“我伯父去世那会儿,全公司只有你来吊唁。你借给我一笔救命的钱,只可惜我伯父运气不好,没能用上。这些事,我都记在心里。刘姐,谢谢你。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至于那些不愉快,我们就忘掉吧。” 看着这双真诚的眼睛,感受到秦青自然散发的平和气息,刘姐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 要不怎么说秦青升得这么快!人家是真的有格局! 刘姐连连贺喜,离开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许多。 拓展部的职员纷纷涌上来,送别顶头上司。 秦青一只手抱着纸箱子,一只手抱着996,走进电梯。他的目的地是研发部。 “说好了升上顶楼呢?”996盯着电梯显示屏,死鱼眼睁得很大。 屏幕上的数字正在快速跳动,从一百多层飞速下滑,直至b5。 秦青:“……” 996:“以前离顶楼还差五层,现在是直接到地下五层。秦青你真行!” 秦青啼笑皆非地说道:“别盯着楼层,千万年薪才是最实在的。爸爸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你顿顿吃空运海鲜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996呆了呆,死鱼眼立刻闪出泪光:“爹,您老人家辛苦了!儿子给您舔舔!” 小粉舌伸出来,巴拉巴拉地舔着秦青的手腕。比起舔狗,舔猫才是最没有下限的。 电梯门开了,秦青低笑着走出来。 看见他,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会停下步伐,毕恭毕敬地喊一声“秦总”。 “秦总,秦总!”996也在喊,小嗓子十分谄媚。 秦青被逗得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把东西放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前往研发中心去见乔博士。 嗡嗡嗡,灯火通明的长廊里传来熟悉的响声。还未见到乔博士,一辆红色玩具小汽车就先行进入秦青的视野。 嘟嘟嘟,小汽车摁了摁喇叭,车头灯闪了两下。 “你好。请问你叫小红吗?”秦青打了一声招呼,唇角笑意加深。 他很喜欢乔博士的小玩具。 996冲上去,伸出罪恶的魔爪。 “别打它!你俩好好给我相处!”秦青立刻呵斥。 996的爪子离小汽车还有一厘米的距离,硬生生收住。 “想吃海鲜就好好上班,别惹事。”秦青表情严肃地告诫,“这里是研发部,很多精密仪器都是不能碰的。碰坏了,把我们一起打包卖了都赔不起。” 996缩回爪子,昂起脑袋:“切!” 小汽车嘟嘟响了两声,摆尾转向,带领秦青朝前走。 穿过长廊,眼前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实验室,每一处都被明亮的灯光照耀,宛若殿堂般圣洁肃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来往穿梭,一台台精密仪器,一排排高性能的电脑,几辆汽车分布在不同的区域,被拆分成许多零件…… 秦青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修长五指把玩着一张门禁卡。 没有这张卡,他连刚才的长廊都无法进入。而整个公司,除了乔衍带来的团队,拥有这张卡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不是一张卡,是权力的核心。 秦青轻轻触碰着权力的边缘,感受它锋利的轮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996没敢乱跑,只是转动脑袋左看右看,眼睛睁地很大。 红色小汽车嘟嘟响了两声,示意秦青继续跟自己走。 秦青笑意加深,缓步前行。绕过几个区域,前方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身影转过头,露出一张英俊至极的脸,无框眼镜换成了金丝眼镜,贵气又儒雅。 秦青知道,这份儒雅只是伪装。 他定了定神,率先伸出手,“乔博士,以后合作愉快。” 高大男人勾唇一笑,伸出手来。 秦青用力一握,五根指头却抓了个空。他吓了一跳,连忙抬眼看去,面前依旧是乔博士英俊的脸,但自己的手却从对方的掌心穿过。 见鬼了? 秦青脸色发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是全息投影,我发明的技术。” 秦青转头看去,却见真正的乔博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笔挺地站在不远处,天然上翘的薄唇带着几分戏谑。 秦青来回转头,一会儿查看乔博士,一会儿查看全息投影,感觉十分玄幻。如果不亲手触摸,他真的没有办法区分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影子。 “怎么样?好玩吗?”乔衍扬起下颌。 “乔博士果然是科研领域的先驱者。”秦青适当奉承一句。 “秦总过奖了。我们之间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乔衍走上前,率先伸出手。 “当然。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您的管家。”秦青握住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五根指头又扑了一个空,掌心里虚虚地拢着一团空气。秦青:“……” 很好,又被耍了! 纵使脾气再好,秦青也忍不住黑了脸。 红色小汽车嘟嘟叫了两声,朝前开出一段路,然后略微调头,又嘟嘟叫两声,示意秦青跟着自己。真的乔衍博士在里面。 秦青揉揉额角,只好继续前行。 空旷过道上,乔衍博士出现在不远处,笑着朝秦青伸出手。 秦青仔细观察,玩味地勾起唇角,没有停步,直直走去。 996喊道:“你要撞上他了!” “他不是真的,他没有影子。”秦青在心里说道。 不曾停步,秦青径直穿过高大男人的身体。 996:“你好聪明!” 又一个乔博士出现,秦青浅笑走过,撞碎了虚影。 拐过一个弯,又一个高大身影出现,秦青看了看对方脚下,依旧直行。 “唔!”他挺翘的鼻尖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发出闷哼。 “你这是投怀送抱?”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一双强健的手臂把秦青搂住。 这熟悉的轻浮态度,不是乔博士还能是谁? “你怎么没有影子?” “哦,这个区域的灯光是我设计的,不会产生投影。”恶趣味的低笑,戏谑的语气。 秦青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敏感的耳朵被一股滚烫的气息吹拂,柔软的耳垂被两根指头轻轻揉捏了一下。 “乔衍!”秦青忍无可忍地低喊。 “嗯?叫我做什么?”乔衍明知故问,极富磁性的嗓音响在秦青耳畔,濡湿温热的嘴唇贴着秦青的耳廓。 所谓“耳鬓厮磨”,大概就是这种姿势。 秦青雪白的耳朵烧得通红,只好拽住乔博士的领带。 “别闹了,这里是公司!”他用力拉扯领带,冷声警告。 “这里是我的实验室。”乔衍把自己的脸颊贴在秦青脸颊上,薄唇轻轻触碰那只绯红的耳朵。 脖子被勒地更紧,笑声却更加愉悦,心满意足的乔衍终于放开了自己的搭档。 秦青依旧拽着他的领带,表情十分凶悍。 或许秦青并不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脸颊泛红,眼眸闪亮,比平时漂亮无数倍。 乔衍双手插兜,尽情欣赏着这张生气勃勃的脸,愉悦的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周围的研究员们纷纷侧目,表情惊讶。乔博士被拽着领带,只能弯腰低头,讨好地看着秦总。这幅样子像极了被驯服的猛兽。 996:“秦青,你连男二都搞定了?” “男二?”秦青眸光微闪。 996连忙捂嘴:“这个事咱们稍后再说。” 秦青放开乔衍的领带,顺手把领带上的褶皱抚平。他在着装方面有很高的要求,忍受不了凌乱。 乔衍垂眸看他,眼睛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乔博士,以后别这么闹我,工作的时候严肃点。”秦青把乔衍歪掉的领带调正,细长指尖捏着打结的地方。 他并未注意到,自己曲起的指关节碰到了乔衍的喉结。 喉结上下翻滚,似在吞咽某种炽热的东西。乔衍沉默半晌才问道:“休息的时候可以闹?”极富磁性的嗓音变得异常沙哑,深邃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暗芒。 秦青快速调整好领带,退开几步,语气很无奈:“休息的时候也不能闹,这里是公司。” 乔衍:“离开公司可以闹?” 秦青:“……” 秦青瞪了乔博士一眼,转身离开。他累了,摆烂吧! 低沉愉悦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戏谑。 --- “说吧,什么是男二?我活着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秦青来到吸烟区,点燃一支烟。 “是真的。但你的命运被写成剧本,塞在我脑子里。”996小心翼翼地探出爪子,搭上秦青手背。 秦青握着胖乎乎的肉爪,没有陷入颓废和茫然,也没有惊慌恐惧,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裘总是男一,乔博士是男二,我呢?炮灰?”他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996点点头。 “我会因为盗窃公司机密,被抓去坐牢?”秦青深吸一口烟。 “对。剧本里,你被借调到这个部门,在外围工作。你具体是怎么被抓的,偷了什么机密,剧本里没写。我知道的讯息很少,什么都帮不到你。” 996难过地低下头。 “没关系,你陪着我就已经帮了很大的忙。”秦青揉揉胖猫的脑袋,眼里是全然的温柔。 “我不可能盗窃公司机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秦青分析道:“最大的可能是,我成了公司派系斗争的牺牲品。只要我谨言慎行,步步小心,我完全可以避免这个结局。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还要给你买大别墅呢。” 秦青不断安慰996,自己的心也平静下来。 996用尾巴缠住他纤细的手腕,咪呜咪呜叫出黏腻的夹子音。 秦青被逗笑了,却装作嫌弃的样子:“再这么叫,我俩之间必须死一个!” 996立刻闭嘴。 “有男一男二,那女主呢?”秦青强忍着心内的抽痛,故作云淡风轻地问。 “没有女主,是主受。”996小小声地回答。 “什么?”秦青一时间没听懂。 “攻和受,0和1,明白吗?” “明白了。裘之信的正牌伴侣是一个男人。”秦青用力吸烟,眉头紧皱。 他以为自己和裘总性别相同,悖逆了世俗,得不到好的结果。却原来命运不是这样安排。好结果总会有,但他不是正确的人,所以只能当这个故事里的残骸。 “对。” “那人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叫郑巍博,这会儿还没进入智信工作,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你们这个部门不是要招聘员工吗,他很快就会被录用。” “郑巍博。”秦青重复念诵这个名字,眼眸里游离着一些碎光。 “你别怕,就算主角受来了,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原剧本里,你只是一个小职员,总是被人欺负,还要靠郑巍博帮你解围。你现在是公司高层,他见了你也得叫你一声大佬!” 996安慰道。 “我没怕。”秦青吐出一口烟雾,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帮我解围?那他应该人不错。” “你千万别先入为主,他未必是个好人!”996连忙警告。 “知道了,我会重点观察他。对了,他是怎么跟裘总走在一起的?”秦青状似不经意地问。 “哦,因为你总是犯错,搞出一堆烂摊子让他收拾。有你这个对照组在,精明强干的他脱颖而出,被裘之信看中。裘之信把他调去总裁办,后来又升他做特助。他们两个朝夕相处,慢慢就在一起了。” 996眨了眨眼睛,吐槽道:“你搞出一堆烂摊子让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收拾?他喵的,这剧本是谁写的!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秦青杵灭香烟,轻蔑地笑了笑。 让他给别人垫脚?这样的命运他不接受。 --- 三天后,秦青在一堆应聘资料里看见了郑巍博的名字。 照片里的青年长相十分俊秀,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容清澈明亮。与秦青的阴郁全然不同,这是一个生长在阳光里的男孩,周身萦绕着一股朝气。 “秦总,这份简历有问题吗?”助理在旁询问,目光扫过照片,夸赞道:“这人长得挺帅。” 这时候,秦青只要随手把简历扔进垃圾桶,就可以彻底改写自己的结局。但他没有。 “这是我的校友。”他勾勾唇角,把简历放进一旁的纸箱子里,箱子上写着“备选人”三个字。 “给这些人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来面试。”半小时后,秦青拍拍箱子,平静地说道。 翌日,一名身穿皮衣皮裤,染着一头黄毛的高大男子走进智信总部。 前台将他拦住。 他出示了应聘通知书,满脸不耐烦。 前台盯着他的脸,耳朵有些红。 这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长相极致俊美,周身散发着狂野的气息,脸上带着桀骜的表情。他大概有190多公分高,肩膀宽阔,窄腰劲瘦,长腿笔直。 看见他走进大厅,前台差点以为自己入职的是一家娱乐公司。 圈里最红的天王巨星也无法与男子相比。 “陆中泽,名字也好听。”前台看着男子大步离开的背影,恍恍惚惚低语。 陆中泽没往电梯口去,直接推门进入楼梯间。 手机里传出说话声,语气非常强硬:“除非应聘成功,否则老子不会把你的那些摩托车还给你!二十几岁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天天在外面疯玩,交一群狐朋狗友!莫非你要当一辈子街溜子?” “当街溜子怎么了?我乐意。”陆中泽吊儿郎当地嚼着一块口香糖。 “你乐意是吧?好!老子这就叫人把你那些摩托车全都烧了!”电话猛然挂断。 陆中泽轻蔑地笑了笑,转而打出去一个电话。 “泽哥。”一道元气满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我的摩托车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西郊的仓库。我雇了几辆大卡车,帮你运出来了。” “行,回头我请兄弟们吃饭。” “泽哥你在干嘛?你现在就出来呗。” “老头子让我去智信上班,我今天要应聘。” “你去上班?”话筒里的声音陡然拔高,继而哈哈大笑,“泽哥,你别开玩笑了!你那么吊,哪个公司敢要!” 陆中泽的确很吊,穿的吊,表情吊,长得也吊。华国人的温良在他身上半点不见,每根骨头都是反骨,每寸皮肤都写着桀骜。 他低沉的笑声在楼梯间里回荡,带着几分恶劣。 “我耍耍那些面试官,再把老头子的名号打出去。”陆中泽慢条斯理地嚼着口香糖,哼笑道:“这事儿闹大了,肯定会有人告诉老头子。他的面子都被我丢进太平洋了,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逼我去上班。” “哈哈哈,泽哥,你想怎么闹大?” “我胸口戴着一个微型摄像头,你们想看吗?我开直播让你们见识见识。”陆中泽摸了摸胸前的纽扣,唇角恶劣地上扬。 “开开开,我马上把兄弟们叫过来看直播!”电话挂断了。 陆中泽打开摄像头,连上手机,进了直播间。 与此同时,几个面试官前后走进会议室。当先那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歉然地说道:“乔博士找我,我过去一趟,你们先面着,我忙完就来。真是抱歉,最近研究室运来一批新设备,有点乱。” “没事的秦总,您先去吧,这里有我们。”三位面试官连忙摆手。 秦青欠身离去,越过长廊时刻意多看几眼,并未在等待的人群中发现郑巍博那张俊秀阳光的脸。 第241章 9肉食动物16 面试开始了。 陆中泽嚼着口香糖,站在走廊最末端,百无聊赖地看着别的应聘者来回踱步,紧张焦虑,担忧期待。 目光触及自己,这些人总会皱皱眉头,露出反感的表情。 陆中泽垂头看看自己酷帅的一身行头,不屑地撇嘴。 【老头子,你猜我这一次能不能聘上?】他拿出手机打字。 【我赌你一定能。】电话另一头的人飞快回复。 【哦,如果我聘上了,我跟你姓!】陆中泽嗤笑一声,把手机放进裤兜。 数秒钟后,裘之信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勉强答应下来,眉头皱得很紧,面色有些阴沉。 等候在一旁的特助低声询问:“裘总,怎么了?” 能让顶头上司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这通电话涉及的恐怕不是小事。 裘之信靠向椅背,揉捏鼻骨,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 特助弯腰躬身,面容肃穆,默默等待。裘总这么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这件事必然非常难办。 “唐龙的儿子在下面应聘,他让我开一个直通车,把他儿子录了。” 紧张情绪已经拉满的特助:“……” 就这? “应聘的是非常要紧的职务吗?”特助立刻猜测。 “不,就是一个普通职员。”裘之信摇摇头。 特助:“……” 就这,就这? 老板一个电话打过去,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特助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 “他应聘的是研发部。”裘之信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研发部是秦青的地盘,我哪里敢插手。上次方大庆的事,他就发了很大的火,叫我在检讨会上做了半小时检讨。这次让他知道我又以权谋私,他非得……” 后半句话,裘之信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拧着眉头,满脸萧瑟。 特助懂了。原来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裘总,在秦总面前却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耙耳朵。这世间的一切果然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公司最近只有研发部在招聘职员。要不,您在分公司给唐公子安排一个职务?”特助建议道。 “他说他儿子非常顽劣,只能待在他眼皮子底下,去了外地会闯祸。分公司太远了。”裘之信摇摇头。 唐龙是地产大王,也是智信的大股东。智信开办的很多工厂和分公司,租用的都是唐龙的土地或写字楼。即使是裘之信,也不敢完全得罪对方。 “要不然我去说吧。”特助低声道:“我就说唐公子是我家亲戚,让秦总通融通融。” “你是我的人,你去说跟我去说有什么区别?上梁不正下梁歪,秦青一定会这么想。不行,你不能去!”裘之信坚决拒绝,脸有些黑。 特助:“……”怕老婆怕成这样,真是造孽! 裘之信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你去把梁丽叫进来。” 数分钟后,梁丽一脸僵笑地来到研发部,与一众面试者擦肩,慢慢穿过长廊。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她推开会议室的门,对侃侃而谈的面试者歉然地笑了笑。 三位面试官见到她,表情都有些紧张。梁丽可是总裁身边的红人,一句话就能上达天听。 “梁主任,您有事?” “秦总呢?” “乔博士找他,他去研究室了。您去那边应该能看见到他。” “他不在正好。来来来,黄总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梁丽暗松一口气,连忙招手。秦青不在,她的压力顿时少了一半。 一名面试官立刻走出去。 梁丽拉着对方来到楼梯间,小声说明情况,千叮咛万嘱咐:“……给唐公子开后门这事儿,你千万不能告诉秦总!秦总最反感这个。你们三个心里知道就行了。” “我懂,我懂。唐公子叫什么名字?”黄经理连连点头。 “叫陆中泽。” “怎么姓陆?” “他跟他妈姓。” “哦哦,原来是这样。” “那个染黄毛的就是他。到时候不管他表现地多离谱,你们都让他过。唐总说了,只要你们录了他儿子,经开区那边的写字楼租金,他给我们公司全免。” 黄经理浑身一颤,心内倍感震撼。 经开区那边也有智信分部,租用了三层写字楼,一年的租金是…… 个、十、百、千、万……黄经理掐出八根指头,呼吸不由一滞。 论霸气,到底还是唐总更霸气!为了帮儿子找一个工作,那人挥挥手就扔出去几千万!有钱人的世界,一般人真的不懂。 “难道唐公子要的是我这个位置?”黄经理慌了。 “没,他应聘办公室文员。你安排他入职就行了,应聘让他走个过场。”梁丽连忙解释。 黄经理放下心来,连说好办。 两人很快离开昏暗的楼梯间,并未发现上面拐角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男子。门吱嘎合拢,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下来,眼眸里划过一道精光。 陆中泽在搞直播,胸前的纽扣摄像机对准墙角,拍着一盆发财树。 直播间是私人的,必须输入邀请码才能进去。如今待在里面的十几号观众都是陆中泽的狐朋狗友。 【泽哥,别拍发财树了,拍一拍那些面试的人。】手机屏幕上划过一条弹幕。 “人家辛苦跑来面试,你们在一边评头论足,你们道德吗?”陆中泽懒洋洋地斜倚着墙壁,嘴里的口香糖早已嚼得没有一丝甜味。 【我们不评头论足,我们就见识见识。我们还没上过班呢。】 这些人都是富二代里的纨绔,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吃喝玩乐,挥霍家产,哪里需要工作。 “待会儿哥进去面试,哥让你们长长见识。”陆中泽懒洋洋地靠在墙角,满脸兴味。这个地方本来挤满了人,他往这儿一站,场地就空了。 在遍地都是精英的环境中,像陆中泽这种浑身反骨,野性难驯的人,其危险性是显而易见的,也是格格不入被人排斥的。 【哥你什么时候面试?】 【我们等不及了哥!】 【哥你整个大的!】 公屏上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陆中泽瞥了一眼,嗤笑一声。 “请问,”一道迟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些好奇,“你都不紧张的吗?” 陆中泽抬头看去。 一个身穿黑西装的青年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慢来到他面前,长得十分俊秀,笑容非常腼腆,眼睛清澈明亮。 这是一个很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的人,浑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哇,这里有一个小帅哥!】直播间里的白富美感叹道。 【这人笑起来挺可爱,有两颗小虎牙。】 【泽哥,终于有一个人不怕你这个古惑仔了。】 【哥,你跟他聊聊呗,反正等着也是无聊。】 【小帅哥很阳光哦!】 大家对青年印象很好,陆中泽却皱起眉头,眸色冷厉。他虽然朋友多,却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自己打扮地这么另类,别人都远远避开,偏偏青年莫名其妙凑过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领号码牌的时候,陆中泽跟这人打过照面。那时候,对方眼里的情绪全是厌恶反感,跟别的面试者如出一辙。 现在,这人忽然跑过来,摆出这副绵软可爱的样子与自己攀谈,是做戏呢,还是做戏呢? 陆中泽讥讽地勾起唇角,反问道:“你很紧张?” “有一点。”青年摸摸领带,腼腆一笑,“我叫郑巍博,你呢?” “陆中泽。” “你很特别。”郑巍博上下打量陆中泽,眼里满都是纯然的好奇。 若不是陆中泽过目不忘,见过一次的人都会牢牢记在心里,他一定会产生与青年交个朋友的念头。 仅凭外表,别的面试者都认为自己是洪水猛兽,退避三舍,唯独青年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像头单纯的小鹿,溜溜达达跑过来,轻轻嗅闻自己独特的气味,说着触动人心的话,这种自然而然不带偏见的亲昵,是极其吸引人的。 只可惜陆中泽不好骗。 “我哪里特别?”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漆黑眼眸里却有恶意闪过。 郑巍博没有发觉。 他微微红了脸颊,“你长得特别帅,穿的也特别酷。你不怕被面试官刷下去吗?” 清澈眼眸里溢出向往和崇拜,笑容也变得热切了几分。郑巍博此刻正在扮演的是一个表面乖巧,骨子里稍微有些叛逆的大男孩。看见别人做了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很受触动,于是不顾别人怪异的目光,跑过来交朋友。 看完这段纯熟的表演,直播间里冒出许多弹幕。 【小虎牙跟泽哥气场很合!】 【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真纯!】 【泽哥,你跟他要个微信,哪天我们带他去飙车,吓吓他。】 【小虎牙肯定会吓哭,哈哈哈!】 【一边哭一边打嗝,可爱!】 【泽哥,你逗逗他!】 狼群都喜欢对小绵羊下手,郑巍博算是戳中了这些纨绔二代们的痒处。直播就是要互动拉扯,找个好玩的人整些花活,不然多没意思! 如果陆中泽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他大概也会被这段精彩的表演耍得团团转。 可惜了…… 陆中泽站直身体,上前几步逼近青年,头微微低垂,狭长眼眸深深看着青年乖巧可爱的脸,薄唇贴近对方耳朵。 郑巍博脸红了,眼神些闪烁,小小声地问:“你,你干嘛?”他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后退躲避。 陆中泽勾起唇角,戏谑地说道:“你应该去娱乐公司应聘演员,不该来智信当文员。奥斯卡小金人没你一座,我第一个不同意。” 冰冷的一声嗤笑,带着浓烈的嘲讽和鄙夷,响在郑巍博耳畔。绯红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泽哥,你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逼崽子在跟你演戏?】 【艹!他该不会认识你,故意跟你套近乎吧?】 【绝逼是认出来了!别人都躲着泽哥,唯独他走过来,肯定有猫腻!】 【妈的真扫兴,表面上越纯,骨子里越女表!】 狼群终究是狼群,很快就开始扒小绵羊的皮。 “傻逼,没我你们早就被拉出去卖了。”陆中泽懒洋洋地靠回墙壁,低声骂了一句。 直播间里打出一片彩虹屁,每一位观众都在不遗余力地赞美泽哥。 郑巍博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十分苍白,清澈眼眸溢出湿漉漉的一层泪光,表情委屈地不行。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他似乎酝酿好了,正准备开口解释。 “9号陆中泽,该你面试了。”走廊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喊。 陆中泽看也不看郑巍博,大步走去,嘴角上扬,勾出一抹恶劣的笑容。 最大的乐子来了! 【泽哥,看你的了!】 【搞砸面试,气死唐老头!】 直播间里一片呐喊助威之声。 会议室门口放着一个挂衣架。陆中泽一进去就把架子挪到中间靠墙的位置,脱掉皮衣挂上去,整理了一下领口,让纽扣摄像头对准自己和面试官所在的方向。 三个面试官面面相觑,完全不敢对唐大公子放肆的举动有所批评。 陆中泽看了一眼手机,确认直播间里画质清晰,拍摄角度全面,这才坐在那个单独摆放的板凳上。 “还有一个面试官怎么没来?”他翘起二郎腿,鞋尖指着空出的那个座位。 面试官和面试者的位置一下子颠倒了。 【哈哈哈哈,泽哥好狂!】 【我敢打赌,唐老头一定跟这些面试官打过招呼!】 【看他们的怂样!】 “秦总有事,待会儿再来。没关系,我们面试你也是一样的。”黄经理下意识地解释一句。 “咳咳咳。”另外两个面试官暗暗提醒他不要表现得太谄媚。 黄经理回过神来,立刻敛去笑容,开始提问。另外两个面试官也分别问了几个最基础的问题。 刚开始,流程都很顺利,唐公子也很配合。大家都以为这个任务不难完成。 然而,当黄经理问“你为什么会从上一家公司离职”时,意外发生了。 “哦,上一次离职啊。”陆中泽缓缓解开白衬衫的纽扣,勾唇说道,“我上一任老板太古板,因为我纹了这个东西,他就骂骂咧咧让我走人。” 纽扣全部解开,露出一副壮硕结实的身体。强健胸肌上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锋利鹰爪踩着赤红火球,斑斑鱼鳞蓄满金色灵光,遒劲蛇躯盘踞在肩头、胸腹、后背等处,气势极其骇人。 白衬衫垂落在臂弯处,陆中泽站起身慢慢转了两圈,让三位面试官全方位欣赏自己的刺青。 “好看吗?”他指着胸口处狰狞咆哮的龙头。 三位面试官:“……” 直播间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泽哥牛逼!】 【泽哥,让这些精英好好长长见识!】 【泽哥社会!】 “你们说,我上一任老板过分不过分?只是纹个身而已,怎么能开除我呢!我虽然纹身、喝酒、旷班、飙车,但我依旧是个好男孩。”陆中泽坐回原位,随便扣上几颗纽扣,半个胸膛依旧袒露在外。 三位面试官:“……”这样的好男孩,他们从来没见过! 尴尬中,三人只能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翻看简历。 陆中泽上一份工作是在唐龙集团的某个分公司当项目经理。他的老板就是他老爹。老爹当然看不惯儿子纹身。 智信没有不允许员工纹身的规矩,但正经老板应该都忍不了这个。 三位面试官互相看了看,勉强挤出笑容,“的确是有些过分,身体是你的,你有纹身的自由。这种事又不会打扰别人。” 为了八位数的租金,三位面试官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纹身没什么,只要唐公子不咬人就行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三人依旧露出吃了屎般的痛苦表情。 直播间里笑翻一大片。 陆中泽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逆天的大长腿叉开,伸直,并拢,摇晃,好像无处安放。 过场总是要走的,十个问题必须问满。黄经理斟酌半晌,战战兢兢开口:“请问,让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职场经历是什么?” “最深刻的一次经历?”陆中泽眯了眯眼,忽然站起来,走到三位面试官跟前。 三人连忙战术性后仰。 陆中泽恶趣味地笑了笑,然后才伸出手,把摆放在桌上的四瓶矿泉水挪到桌沿,排成直线,整齐列好。 他慢慢后退,说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经历是半夜在工地上巡逻,遇到一个偷钢筋的贼,三十多岁年轻人,上来就是左刺拳……” 说着话的功夫,会议室里竟然响起了抖音最火的一段音乐,来自于□□老师的《闪电五连鞭》。 三位面试官:“……” 直播间里的纨绔二代们:【哈哈哈哈哈哈哈!泽哥整活了!】 陆中泽把放着音乐的手机插进裤兜,慢慢后退,一个左勾拳重若千钧,一个右勾拳虎虎生威,嘴里念着rap:“我当时大意了,没有闪……啪,一个右鞭腿!” 矫健的身体忽然腾空,右腿横扫,带出劲风。 黄经理的假发被劲风吹落,露出光秃秃的脑门。排成直线的四瓶矿泉水被鞋底擦过,绿色瓶盖在空中飞旋,丁零当啷落在地上,瓶身纹丝不动。 《闪电五连鞭》的音乐欢快地响着,陆中泽收回大长腿,吊儿郎当一笑,问道:“刺不刺激?” 三位面试官已经石化。 过了好一会儿黄经理才慌里慌张地弯下腰,脸颊通红地捡起假发,狼狈不已地扣在头上。 一万匹草泥马在面试官们的心里轰隆隆跑过。唐公子面试成这副屎样,还让他顺利入职公司,他们的良心会痛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劈叉了!】 【泽哥摆烂到这种程度,我看这三个面试官有什么脸录用泽哥!】 【泽哥,你再整一个活儿!】 陆中泽看见最后一条弹幕,嚼着口香糖问:“还有问题吗?我一定好好回答。” 每一个问题就是一个花活儿,他都准备好了。 他关掉《闪电五连鞭》的配乐,转而捏自己的两个拳头,骨节摩擦的咔哒声让三位面试官眼皮子直跳。 两位面试官看向黄经理。黄经理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假发,一声都不敢吭。 会议室里安静地诡异。 “我今天心情好,你们问什么,我一定答什么。”陆中泽翘起二郎腿,冲三人扬了扬下颌,态度十分嚣张。 三位面试官依旧沉默,面容涨成猪肝色。 一道清润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紧接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三位面试官差点哭出来。太好了,秦总终于回来了!大家得救了!唐公子这个混世魔王还是交给秦总对付吧! 陆中泽回头看去,喉结急促一滚,然后便开始剧烈咳嗽。 艹艹艹!他竟然把口香糖吞下去了! 直播间里“哈哈哈”的弹幕瞬间清空,变得干净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不敢置信地问:【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泽哥,你是不是花钱找人做了一个全息偶像?】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建模都无法比拟的脸。 第242章 9肉食动物17 陆中泽从来不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自由奔跑在丛林里的野狼能够拥有的广阔世界,不是栓在屋里的家犬可以想象的。 然而他此刻所看见的一切,也是曾经的他无法想象的。 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会议室,俊美妖异的脸庞映照在白炽灯下,散发出微光,带着风流韵致的桃花眼有破碎的星芒浮动,薄唇微白,贴合贝齿的内侧唇肉却沁出一些绯色,极致的素雅里裹着若隐若现的浓艳。 只看了一眼,陆中泽就情不自禁地咽下好大一口唾液,顺带把嚼了半天的口香糖也吞下去,引发剧烈咳嗽。 饶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他的目光依旧无法从男子身上移开。 别人都是刻板的黑西装,黑领带,唯独他穿着一套墨绿色西装,戴着一条红丝绒领带,领带打结的下方别着一枚小蜜蜂造型的领带夹,双翅是清透的琥珀,尾部镶满黄钻,非常奢华。 明明已经长得这么好看,偏偏还要打扮得这么惹眼! 陆中泽瞪着眼睛一直咳,脸颊慢慢涨红。多看一眼,面皮的温度就上升几分,血液也跟着灼烧,心脏砰砰狂跳。 【泽哥,这人有毒!】 【致命的美貌啊卧槽!】 【智信真的不是娱乐公司?把这个小哥哥拉去当台柱子,赚翻了好嘛!】 【泽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哈哈哈!】 【不争气的泪水从泽哥的嘴角流下来。】 【嘶哈嘶哈斯哈!】 陆中泽连忙抹了抹嘴角,生怕自己真的流口水。 “你怎么了?”温润的声音像林间的溪流。 人已经长得这么漂亮,衣品好到爆,声音竟然还可以这么动听?!陆中泽的脸皮已经红得滴血,不争气的泪水真的要从嘴角流出来。 “秦总,他好像不小心把口香糖咽下去了。”终于戴好假发的黄经理慌里慌张地说道。 陆中泽捂住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男子。 秦总?是秦时明月的秦吧?真美! “喉咙里卡东西了?”秦青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你咳出来了吗?需不需要海姆立克?” 海姆立克?是从背后环抱过来,双手搂住自己的腰吗? 陆中泽立刻放下捂嘴的手,强烈要求:“要的要的!” 秦青:“……看样子是不要。” 直播间里的狐朋狗友们:【哈哈哈哈哈!泽哥你矜持一点!】 【完了,泽哥一见钟情了!】 【泽哥,快把你的苦茶子捡起来!】 【捡不起来了,已经脑补到生了小孩跟谁姓了!】 【大嫂!】 【大嫂好美!】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斯哈斯哈斯哈!】 秦青转身去拿桌上的矿泉水。 等他走远了一些,陆中泽才掏出手机匆匆瞟一眼,压低声音警告:“别他妈调戏你们嫂子!” 【真是嫂子啊!】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泽哥,你馋嫂子身子!】 【斯哈斯哈斯哈!】 陆中泽还想骂一句,却听见年轻男子惊讶地问:“瓶盖子怎么掉了一地?” “呃,这个是……” 黄经理还在编造借口,陆中泽已飞快把手机插进裤兜,抢步上前,匆忙捡起瓶盖。 “我去帮你们洗一洗!” 多好的大男孩啊!多阳光善良啊!黄经理快感动哭了,前提是这些瓶盖不是大男孩踢飞的,也没有什么闪电五连鞭。 秦青果然忘了追问瓶盖掉地上的事,握住陆中泽的手腕,“不用了,你先面试吧。来,喝口水。” 他拿起一瓶水递过去。 陆中泽连忙接过来,紧紧握在手里。 秦青看看他通红的脸,温柔一笑:“水是满的,没人喝过。” “谢谢秦总。”陆中泽低下头,语气有些羞赧,然后仰起头,吨吨吨地喝水。 一口气下去,一瓶水没了。 秦青:“……” 直播间里的狐朋狗友:【泽哥,注意形象!】 【要小口小口喝!】 【泽哥,优雅啊!一定要优雅!】 陆中泽喝完水,冲秦青优雅一笑。 秦青也止不住地笑了。眼前的青年长得高高壮壮,面容英俊,笑起来像只大金毛,非常有感染力。 “这是什么?”他伸出细长食指,点了点青年胸口处的一点青色痕迹。 艹!忘了扣好衣服!纹身露出来了! 大金毛的憨厚笑容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惊恐,陆中泽手忙脚乱地扣上扣子。 秦青伸出手,扯开青年的领口,仔细查看一番,略微皱眉:“你有纹身?” 说实话,这种大面积的纹身真的会降低印象分。尤其秦青掌管的还是研发部,更在意员工的纪律性、保密性和严谨性。 他放开青年的领口,上下打量对方,目光着重扫过这头金灿灿的黄毛。 嗯,是个叛逆的,不好管。 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秦青嘴角的笑意淡去几分。 陆中泽慌了。 彻彻底底慌了。 刚才他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妈的,要是早知道老婆在这个部门当主管,他一定把自己捯饬地规规整整,板板正正的! “秦总,我这个纹身是贴上去的,我就是图一个好玩,过几天它就掉了!”陆中泽慌忙解释,飞快把扣子扣到顶。 “嗯。”秦青点点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艺术性那么高的纹身,怎么可能是贴的。他看得出真假,但他没有揭穿。 陆中泽坐回去,用力捋了捋自己的黄毛,满脸沮丧,心里懊悔地要死。 【泽哥玩脱了哈哈哈!】 【秦总明显不喜欢泽哥的纹身!】 【泽哥,现在用激光打掉已经来不及了!】 看见唐公子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吧在椅子上,黄经理和另外两个面试官心里都有些暗爽。 秦总连裘总和乔博士都能轻易拿捏,还拿捏不了你一个混世魔王? 秦青拿起桌上的简历,抬眸扫了陆中泽一眼。 坐没坐相的陆中泽立刻蜷起两条大长腿,挺直脊背,双手摆在膝盖上。看见裹得很紧的皮裤,他再度陷入懊悔的情绪。 艹,真不应该穿这套衣服来面试!但愿唐老头打的招呼有用,老婆能够给我开个后门。 陆中泽眼巴巴地看着漂亮青年,再度露出大金毛的憨厚笑容。 秦青微微眯眼,语气有些冷:“这份简历我没见过,谁放进来的?” 憨厚的笑容僵在脸上,陆中泽心慌气短,浑身冒汗。他非常聪明,只一句话就听出了秦青的言外之意。 今天这些面试者,都是秦青一个一个亲自挑选的,条件必须达到他的预期。学历,荣誉,成绩,经验,都得是同批次的佼佼者才行。他既然对陆中泽的简历没印象,就证明陆中泽从一开始就被他淘汰了。 是唐龙打了招呼,陆中泽的简历才被安插进去。 而这声招呼是背着老婆打的,老婆根本不知道,也不买账。 还有,之前有个女的下来找黄经理,走过走廊的时候看了自己好几眼。她也是下来帮唐老头打招呼的吧?那时候老婆也没在。 因为老婆不搞以权谋私这一套,所以这些人想趁老婆不在的时候赶紧把自己面试过去,偷偷录了。 老婆太优秀了!人品太好了! 可是现在我怎么办?我怎么才能留在智信,陪老婆一起上班? 短短几秒钟时间,陆中泽的心情像过山车,从顶峰直接荡到谷底。 黄经理不停捋着额角的一绺头发,紧张万分地说道:“因为您挑出的人太少了,人事部那边补录了几十个。” 另外两个面试官也在解释:“咱们现在太缺人了,没办法。” “卫生没人打扫,开个会找不到人做记录,秦总您看,咱们缺人已经缺到这份上了。要求什么的可以适当放低,先把部门运转起来再说。新员工是可以培养的,学历这些东西不能完全代表个人能力。” 秦青冰冷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 他忙了大半天,对部门缺人的情况有着深刻的体会。 陆中泽荡到谷底的心情慢慢回升,拼命挤出憨厚的笑容。 直播间里,大家都在拿他打趣。 【泽哥笑得好傻!】 【来来来,大家赌一把!】 【赌什么?】 【赌泽哥能不能被嫂子录用!】 【我赌会!唐老头打过招呼了!】 【笨蛋!嫂子没见过泽哥的简历,他肯定不知道泽哥的身份!我赌泽哥会被嫂子刷掉!】 【好不容易找到老婆,老婆还看不上泽哥。泽哥实惨,嘻嘻嘻嘻!】 陆中泽也知道秦青看不上自己。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年太贪玩,不肯好好读书考大学,只能被父亲送去澳洲混文凭。 外面那些应聘者一个个都是精英,自己的简历肯定不够看! 妈的,好后悔啊!难怪古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陆中泽心情焦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憨笑。 “澳洲的大学,含金量不是很高。而且你学的还是建筑系,跟我们这个部门不搭界。”秦青沉吟道。 摆放在膝头的双手用力握成拳头,额角有汗珠冒出来,陆中泽很慌,又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难怪老爹常常说:“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 老爹说得对啊!陆中泽现在就是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老婆,老婆却不看他,还在那儿翻简历,于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黄经理,露出谄媚的笑容。 黄经理有被爽到,装作做样地咳了咳才说起好话:“建筑系严格来说在我们这个部门还是实用的。学建筑的数学都好,懂建模,还能看图,可以派去跟那些研究员做交接。” 秦青沉吟一番,觉得有理,于是点了点头。 陆中泽暗暗舒出一口气,拳头摊开,在膝盖上擦了擦,光洁的皮裤留下两团湿漉漉的汗迹。 “你上一份工作还是在两年前。”秦青抬眸看向陆中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这么年轻,正是打拼的时候,为什么空了两年不出来工作?”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金发青年的穿着,都是便宜的潮牌,鞋子的漆皮都斑驳了也没舍得扔,看上去不像家境很好的样子。 家境不好还不工作,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叛逆,懒惰,这样的员工不好管理。秦青暗自摇头。 陆中泽真想抹把脸,仰天长叹。 这两年他啥事没干,天天改装摩托车,完了约上一群狐朋狗友去人烟稀少的地方飙车。他敢这么说吗?他要是真敢说,老婆就真敢把他刷掉! “我,”陆中泽憋红眼眶,低下头去,嗓音沙哑,“我上一份工作闹得很不愉快,后来两年一直在调整状态。” 黄经理和另外两名面试官互相看了看,表情都有些古怪。 在他们面前就是左刺拳,右鞭腿,在秦总面前眼眶红红,委屈巴巴。妈的,唐公子竟然有两幅面孔! “哦?上一份工作怎么了?”秦青对这些事非常敏感,眉头立刻皱紧。 “我上一份工作是在唐龙集团的一个工地当项目经理。晚上巡逻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偷钢筋的贼……” 来了来了,闪电五连鞭虽迟但到!原来秦总也搞不定这个混世魔王! 三位面试官纷纷低头,痛苦捂脸。 然而欢快的音乐并未响起,耳边依旧是唐公子可怜委屈的声音:“我上去把贼扣住,报了警。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完了,没想到那个贼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村里人一向很团结,在罪犯家属的煽动下跑到工地来闹事,一锄头打伤了我的工人。我当时就火了,冲上去跟他们干架,打伤了几个人。” 秦青坐直身体,语气异常严肃:“这种情况很难判定是自卫还是伤人,一个闹不好,你自己都会搭进去。” 是的,一般人就搭进去了,但幸好陆中泽不是一般人。他爹找齐了监控,证明不是他先动的手,又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来打官司。 最后案子判下来,陆中泽属于正当防卫,还有救人情节,在看守所里待了几十天,终于出来了。 后来他不愿意再去上班,他爹也没说什么。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抖音上接连发布了好几条视频,有几个超速骑摩托的网红撞死在路上,被他老爹看见了。 他老爹这才没收了他的摩托车,逼他出来上班,又怕他在工地上惹事,就想让他来智信当文员。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陆中泽当然不可能告诉自家老婆。 他低下头,抹了把脸,语气十分沮丧:“我差点就搭进去了。要不是工地上安装了很多监控,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我就坐牢了。看守所里的饭菜真的很难吃,我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月,出来就不敢找工作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微微带着恐惧和委屈的眼睛。 黄经理和另外两位面试官真想站起来给唐公子鼓掌。演得真好啊!唐公子来他们智信应聘文员真是屈才,应该去娱乐公司应聘演员才对! 奥斯卡小金人没唐公子一座,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秦青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才更加能够体会被滂沱雨点砸地脊背弯曲的感觉。 “幸好你没事。”他由衷感慨。 陆中泽心里一暖,嘴角便止不住地翘起来。 老婆真好! “你期望的薪资是多少?”秦青直接问了收尾的问题。 大学刚毕业,得到第一份工作,为了保护别人却被关进看守所,经历了一场审判,人生因此沉寂两年。面对如此凄惨的一段经历,秦青不准备深挖下去。 他看着金发青年,目光里带着温柔的抚慰。 陆中泽的心被烫了一下,有些战栗,有些激动。老婆真的好好!想要天天跟老婆在一起! “你们随便给点就行了。”他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 秦青:“……” 黄经理等人:“……”真的有爽到! 直播间里的狐朋狗友:【没错,我们泽哥是个讨饭的!】 【嫂子随便打发点。】 【我们泽哥还可以带资上班,全部倒贴!】 秦青低下头,揉了揉眉心,啼笑皆非地问道:“随便给点是多少?” 陆中泽认真想了想。工地上煮饭的那个老婆婆,一个月工资是多少来着? “三,三千五?”他战战兢兢开口。 秦青有些诧异,不禁皱眉。智信的清洁员,工资都是四千五。大金毛的要求也太低了。 看见老婆脸色不好,陆中泽连忙改口:“三千!三千就够了!我可以干很多活的!” 一个月三千,交完房租连吃饭都不够。只有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才会把期望值放低到这种程度。 秦青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家里怎么有钱送你去留学?” 陆中泽浑身一僵,立刻低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伤感:“那时候我爸还没破产。” 这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秦青点点头,不再追问,眼里没有怜悯,只有更加柔和温暖的微光。 黄经理等人:“……”唐总破产了?这个天大的消息稍后一定要分享给唐总本人才行! 【泽哥,这么咒你爹不太好吧?】 【为了媳妇,泽哥也是拼了!】 【懂了,泽哥拿的是《灰小子》剧本。】 “你的面试就到这里吧,稍后我们会给你发通知。”秦青合上简历,语气温和地说道。 陆中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语气万分紧张,“我被录取了吗?” “录取名单要等所有人面试结束才能定下来,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谢谢你的参与。”秦青略微颔首。 【完了,谢谢参与就是不录取的意思!】 【咱们刚到手的嫂子还没捂热乎就没了!】 【泽哥不争气呀!】 直播间里一片哀嚎。 陆中泽也很想哀嚎,却又怕给老婆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乖乖站起来。 他脸色惨白,手撑着椅背,腿有些发软,定下心神之后才九十度鞠躬,狼狈万分地说道:“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 黄经理和另外两个面试官已经爽上天了。 叫你满背大青龙!叫你左刺拳右鞭腿!叫你闪电五连鞭! 秦青越过桌子走上前,轻轻扶住金发青年的胳膊。 “你还年轻,机会很多。研发部这边要求太高了,你录取的希望不大。我建议你去经开区那边的分部试一试。这是我的名片,你带上名片去找胡经理,他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 秦青柔声细语地安慰,把散发着浓香的名片塞进金发青年汗湿的手掌。 陆中泽的心在滴血,偏偏又沉溺在老婆的温柔抚慰里,迷恋地无可自拔。 这种又痛又爽的感觉比飙车还过瘾。 他不要那些摩托车,他就要老婆! 陆中泽死死握住名片,没有继续纠缠。他知道自己铁定是录不上了,卖惨一次可以换来同情,一直卖惨就太遭人烦了! “谢谢老——” 他咽了咽口水,不情不愿地改口:“谢谢老师。” 秦青伸出细长食指,轻轻拨弄一下青年额前的金发,提点道:“去之前先把头发染回黑色,衣服穿好,别把纹身露出来。以后收收脾气,别太冲动。” “嗯嗯嗯。”陆中泽一下一下点头,狭长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秦青有些心软,却依旧不打算录用金发青年。 规则是他定的,他就必须遵守。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向前走吧。以后会好起来的。”秦青拍拍大金毛的背,轻叹一声,眼眸里满是包容和期许。 【嫂子好温柔!我醉了!】 【嫂子人美心善,说话还好听!泽哥你不行就换我上吧!】 【泽哥快哭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泽哥的目的本来就是搞砸面试啊!】 【你不说,我们真的忘了……】 陆中泽拿下皮衣外套,慢慢走向门口,一步三回头,掌心里虚虚握着那张名片,生怕弄皱。 老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门合拢之前,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黄经理,休息五分钟,你们去上个洗手间吧。”门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不用不用,继续面试吧。” “去吧,我等一等没关系。” “呃,那好吧。” 门开了,黄经理和两个面试官走出来,不情不愿地去上厕所,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陆中泽回头看看他们,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黄经理就会发现,镜子里他的假发是歪的,像个鸡窝一样。用这幅尊容面试余下的应聘者,黄经理哪还有面子可言? 老婆人太好了!想天天见到老婆! 陆中泽用力握拳,大步离去。 出了智信总部大楼,他马上拿出手机,火急火燎地说道:“爸,你能把我安排在智信研发部上班吗?你能我就跟你姓!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登记!” 第243章 9肉食动物18 大金毛走后,黄经理等人去上厕所。 秦青留在会议室,翻了翻余下面试者的简历。 人事部的确补录了几十个人,都有数学、建模、制图、看图方面的专长。大金毛的简历混杂在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只是单纯运气好。 心里的疑虑打消了,秦青拿出手机,给分部的胡经理发了一条信息,简单说明情况。 【……如果有合适的岗位,麻烦您帮忙安排一下。年轻人家道中落,活得挺不容易,他什么都不挑,杂活也愿意干。】 【好的好的,我会留意的。安排一个普通文员是没问题的!】胡经理很快回复,态度十分热情。 秦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相册,开始翻看大伯的照片。 数分钟后,黄经理走进会议室,假发严丝合缝地贴在脑门上,满脸的不好意思。另外两个面试官憋着笑,表情古怪。 秦青立刻收起眼中的伤感,继续面试。被乔博士叫走以后,他本可以安排另外一个面试官代替自己。但他急急忙忙赶回来,为的只是看一眼郑巍博。 这人是裘之信的未来伴侣,那他一定很特别吧? 耐心面试了十几个人之后,郑巍博终于推开门走进来,礼貌问好。 他的确很特别。 特别开朗、阳光、自信,像是秦青的反面。他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地很好,有深度,有思想,还带着一点惹人喜欢的生涩。 与他交谈的时候,黄经理等人总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纵使秦青怀着审视的心态坐在郑巍博对面,前后十几分钟,他竟也找不出不满意的地方。 “这个小伙子非常不错!” “口才好,思维敏捷,能力也强,就是少了一点工作经验。” “他实习成绩很好,经验应该积累了不少。可以培养看看。” “秦总您怎么看?” 三位面试官齐齐看向秦青。 秦青点点头,把郑巍博的简历放到一旁。他想看看,当这部电视剧播放到大结局的时候,究竟是自己逆转了命运,还是命运撞碎了自己。 第二天,郑巍博顺利入职,先从最普通的文员干起。 秦青派遣了几个不难完成的任务。 写报告,统计数据,整理文件……郑巍博都是独立完成,又快又好。别人加班到午夜都干不完的活儿,他总能准时准点完成。 似乎是为了搞好人际关系,他每天总会留下加班,帮别人干活。 半个月过去,他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所有人见了他都会露出热情的笑容,夸奖的话说个没完。 这让秦青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刚入职那会儿,秦青也是这么做的。别人干不完的活儿,他总会帮着干,以为这样就能拉近关系,融入集体。 但他想错了。 一头老黄牛即使干再多活也永远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人类使唤老黄牛,这不算剥削,只是物尽其用,因为二者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 把自己摆放在牲畜的位置上,得到的只能是牲畜的待遇。这就是人性。 秦青已经可以预见,郑巍博在这个部门里将会遭遇怎样的对待。但他没有提醒。 每个人都在跟命运搏斗。当他们被打倒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下一次战斗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赢。 秦青很快就对郑巍博失去了兴趣,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这天,部门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秦青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到一旁,见会议时间门还没到,便打开抽屉,取出小绿和遥控器,偷偷摸摸玩一会儿。 996蜷缩在办公室的一角,睡得很沉。 小绿不小心撞上了它的尾巴。 它惊醒过来,一爪子掀翻小绿。 四轮朝天的小绿发出嗡嗡的低鸣,像只委屈的小青蛙。 “你打它做什么?”秦青皱眉。 “它撞我!”996委屈。 “严格来说不是它撞你,是我撞你。”秦青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 “你让它撞我干嘛?你爱它不爱我了?”996用控诉的目光看着秦青,表情十分哀怨,声音黏糊糊的。 “别用夹子音跟我说话。”秦青放下遥控器,揉了揉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背。 “哼!你果然不爱我了!”996跳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甩着粗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秦青追不上996的速度,只好把四轮朝天的小绿翻转过来,继续玩。 又过了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在门口来回打转的小绿撞上了来人的鞋尖。 秦青握着遥控器的手陡然僵住,表情产生了一瞬间门的空白。 裘之信低头看看脚下的玩具小汽车,又抬头看看窝在老板椅里,双腿搭在办公桌上的小情人,眉梢微微一挑。 这副惫懒的模样,竟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处理公事的时候雷厉风行,果决强干,四下无人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一般偷偷摸摸玩着遥控小汽车。强烈的反差感让裘之信差点笑出声来。 当然,如果这辆小汽车不是乔衍送的礼物,那就更好了。 “好玩吗?” 裘之信身后,一道极富磁性的嗓音忽然响起。乔衍不知何时倚靠在门边,目光扫过那辆小汽车,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 秦青终于回过神,连忙放下搭在办公桌上的双腿,飞快跑到门口把小绿捡起来,连同遥控器一起塞进抽屉,钥匙一拧,上了锁,抽出钥匙藏进裤兜。 行云流水的动作,防贼一般的态度,看得裘之信不知该拉下脸还是扬起唇角。 乔衍的低笑声已经止不住了。 “秦总,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他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神灼热。 秦青调整了一下领带,又理了理袖口,抱起一沓资料镇定自若地说道:“走吧,去开会。” “你喜欢这种玩具小汽车,我可以让智信的工程师帮你定制几台。”裘之信旁若无人地说着亲密的话。 秦青没有理会,径直走出办公室,与裘总和乔博士擦肩而过。 “我就是工程师,找我好了。”乔衍看出了两人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脸上却全无异色。 裘之信没有跟上秦青的步伐,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审视乔衍。 乔衍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回视。 “表现得这么轻浮,你是在戏耍秦青吗?”裘之信沉声问道。 “你这么霸道,是把秦青当成附属品?”乔衍挑眉反问。 不管是“戏耍”还是“附属品”,都不是什么好词。隐约听见一些声音的秦青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眼眸深处闪动着晦暗的光。 会议快开始了,裘之信和乔衍姗姗来迟,坐在长桌两头。他们的下属分别穿着黑西装和白大褂,坐在长桌两侧。 大家站起身向两位boss打招呼,只有秦青坐在原位,安安静静地整理发言稿。 两人察觉到秦青的不对劲,眼里不断扩散的敌意才稍微敛去几分。 秦青开始汇报近期的工作,用ppt演示预算的使用情况。 “……目前来说,预算紧缺是最大的问题,我们要尽快制定一个可行的融资方案。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秦青抛出问题,等待大家集思广益。 众人开始讨论,表情都很凝重。 智信扩张地太快,电动汽车和无人驾驶系统一起上马,预算方面难免吃紧。 两小时过去了,大家只是制定了一个开源节流的计划,并没有确定可行的融资方案。 裘之信扫视众人,沉声道:“有想法的可以回去再考虑,回头出一份融资计划书提交给总裁办。辛苦了,散会吧。” “那个裘总,”坐在乔衍身边的研究员举起手,眼睛盯着秦青,表情很不痛快,“我能不能在这里讨论一个额外话题?” 秦青靠向椅背,回视过去。他知道,这个“额外话题”必然与自己有关,而且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乔衍也靠向椅背,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他没有阻止自己的研究员,即使他知道对方炮轰的目标是秦青。 裘之信皱眉,“额外话题不要在会议上讨论,私下跟我说。” 他也预感到,这个话题可能会对秦青不利。 “其实也不算额外话题,跟我们的工作重大相关。秦总去实验室的时候,他的猫总会跟进来。实验室里有很多精密仪器,万一那只猫碰了操控台,或是钻进仪器,可能会引发严重的事故。最便宜的仪器都价值八位数,我想这个责任秦总也负不起吧?” 研究员说着说着,表情就从不爽变成了愤怒。 所有人都看向秦青,目光里带着质疑和谴责。 乔衍勾起唇角,满脸兴味。他没替秦青解围,只是静观其变。 裘之信冲研究员抬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准备说几句两头都不得罪的话,打打圆场。他不可能当众训斥自己的小情人,但也不会不给研究员面子。 秦青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也是被质疑的对象。 但他没有生气辩解,也没有慌乱道歉。 早在996跟进实验室的时候他就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矛盾。 “我的猫戴着一块名牌,牌子上装有摄像头。它每一次进入实验室,摄像头都会自动打开,监控它的一举一动。我统计过,它进入实验室的时长加起来不足半小时,这半小时的监控录像我已经提取出来了,你们看看吧。” 秦青打开手机投屏。 对面墙壁挂着一块大屏幕,屏幕里,胖乎乎的两只猫爪子这里逛逛,那里探探,却只是走在空旷的过道,从来不靠近任何一台机器。 监控有头有尾,有时间门有日期,想推翻都找不到破绽。 本该结束的会议又延长二十多分钟,裘总不说停止,大家只能耐着性子看完。 那名研究员满脸的不爽都变成了尴尬。 “非操作员不得擅自操作仪器,不准开关设备,乱动工具,这条规则是我和乔博士一起制定的,我不会带头破坏。既然你们今天要跟我探讨这个问题,那我就跟你们讲讲清楚。” 秦青拿起手机,投出另外一个视频。 裘之信的下属坐在长桌左侧。乔衍的研究员坐在长桌右侧。 乔衍的研究员指控秦青不该把猫带进实验室的时候,智信的工作人员都是满脸尴尬。但现在,尴尬的人却换成了对面的白大褂。 只见大屏幕上密密麻麻列出几十个小分屏,每一个分屏都记录着一个研究员的违规操作行为。 看见精密仪器,明知道自己不是操作员,这些人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跑过去打开仪器,尝试操作。 他们以为不会有人计较这点小事,毕竟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不会胡来。 “不是我心眼小,是你们非要跟我计较。”秦青摇摇头,语气冰冷。 他自己可以忍受屈辱,却不能让996遭受诬陷。 满脸傲气的研究员们一个个涨红了脸,露出难堪的表情。最先对秦青发难的那个研究员连头都不敢抬。 乔衍放下二郎腿,身体坐直了一些,满不在乎的戏谑表情终于有所收敛。 他非常了解秦青。这人温和的时候很温和,一旦被激怒,行事手段却又会非常狠辣。 “秦总——” 乔衍看戏的心态瞬间门破灭,急促开口。 “乔博士,”秦青打断他,“规则就是规则,制定了就一定要遵守。违规操作的后果就是开除,这一条我跟你反复确认过,你也同意,对吗?” 乔衍无言以对。 坐在他身侧的研究员们涨红的脸齐刷刷变得惨白,慌乱不安的目光四处扫视,最终定格在秦青身上,化为屈服。 秦青说他只是这个部门的后勤,主要职责是为大家服务,于是这些人就真的把他当成了佣人,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甩给他处理,态度十分倨傲。 秦青曾对乔衍说——我是你的大总管。 乔衍竟然相信了。 真可笑。 秦青摇摇头,薄唇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难道只是为了给一群巨婴当保姆?开什么玩笑? “规则写在合同里,合同是所有人都签了字的。”秦青冲大屏幕扬了扬下颌:“这二十七个人都被开除了,回去办离职手续吧。” 一口气开除二十七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乔衍的左膀右臂,谁有这么大的魄力? 裘之信低下头,揉捏鼻骨,装作非常苦恼的样子。手臂挡住了他不断上扬的唇角。 智信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秦总一如既往,彪悍至此! 乔衍的研究员一个个僵在原位。 乔衍常年戴着一副戏谑微笑的面具,用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周围的一切。然而此刻,这张面具已经裂开,露出冷酷无情的真面目。 “秦总好大的官威,我的人也敢开除。既然这样——” 他的话再次被秦青打断。 秦青翘起二郎腿,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乔博士也要一起走?麻烦乔博士回忆回忆合同内容,未来五年,你已经卖给智信。如果你擅自离开,智信有权无偿使用你在无人驾驶系统领域的所有专利。” 提前离开就用专利费做补偿,这项条款不算对等。但乔衍并不觉得智信敢得罪自己,让自己在五年内过得不开心,所以他签了字。 他哪里会想到,秦青能够用合理合法的手段,把他的团队拆地七零八落。更糟心的是,引发这桩惨案的人还是他的副手。 他只是想看个戏,却被大火烧了身。秦青开除的二十七人都是团队核心,任何一个走了都会让乔衍蒙受巨大损失。 有法律效力约束着他,他根本无法阻止。原来他刚刚签下的合同处处都是陷阱,可笑的是,他却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权益。 监控视频准备地这么全面,秦青是早有计划。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拾自己。 为了升职连命都可以不要。从那时候起,乔衍就该知道,秦青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头凶狠的狼。 “秦总,用什么条件才能保住我的团队?”乔衍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无奈。 站在高处,用戏耍的心态摆弄秦青,用俯视的角度观察秦青,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发生。 乔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颓败表情,脸上不再有倨傲,反倒写满难堪。 他的研究员们一个个头颅低垂,静默不语。这是屈服的姿态。除了科研,其实他们很多事都不擅长,又怎么会是秦青的对手。 秦青摆摆手,坐在他后排的助理立刻给长桌上的每一个人分发合同。 “这是我重新拟定的合同,乔博士看一看吧。” 新鲜出炉的合同,纸张似乎还散发着激光打印的热气,条条款款都更有利于智信。 以前那份合同,乔衍只有权力,没有义务。他花掉智信几百亿,为的只是专心做自己的研究。合同的不平等,造成秦青地位上的尴尬。 现在这份合同,乔衍必须为智信的发展考虑,必须在科研中配合智信创造出更多的产能价值和商业利润。他是智信的员工,不是智信的祖宗。 把合同仔细看了一遍,裘之信闭上眼睛揉捏鼻骨,再次利用手臂的遮挡,掩饰自己上扬的薄唇。 梁丽在心里嘶嘶直吸气。 杜成双心惊肉跳,佩服不已。没跟秦青为敌,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手段这么狠,心眼这么多,连乔博士都能玩死,玩死自己还不容易? “秦总,不允许任何人把动物带入实验室,这一条怎么才写上去?莫非你也知道你的行为是错的?”乔衍放下合同,刺了一句。 秦青微微一笑,耸耸肩膀:“我能管好我的猫,但我没想到乔博士竟然管不好自己的人。是我高估乔博士了。” 裘之信忍俊不禁,低沉一笑。 乔衍沉默了好半晌才看向裘之信,目光十分不善。被激怒到这种程度,他也并没有对秦青露出凶狠的表情。 他的玩世不恭,高高在上,都在此刻被一一打破。 他以为秦青是个很有意思的玩具,跟小红小绿没有区别。万没料到,自己在秦青心里也不过是个赚钱工具。 自尊心碎裂的一瞬间门,某种异样的情绪钻入心底。乔衍压下火气,深深看了秦青一眼,拿起笔飞快签下自己姓名。 秦青走到乔衍身边,伸出手:“乔博士,你刚才看我那一眼,我在你的目光里终于找到了平等。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合作才能愉快。你觉得呢?” “我同意你的看法。”乔衍站起身与秦青握手。 指腹不再肆意摩挲,只是握着,非常用力。 秦青满意地笑了笑,摇晃乔博士的手臂,退后一步,收起合同。 “散会。”裘之信笑着宣布。 乔衍带着如丧考妣的一群研究员浩浩荡荡离开,脚步有些仓促凌乱。 梁丽等人一个个走到秦青身边攀谈,态度亲昵又恭敬。研发部的行政主管很不好当,如果管理不了科研人员,也压不住技术主管,最后只能沦为陪衬或炮灰。 但这两个陷阱,都被秦青完美避开。 “好好干,过几年我给你挪位置,我去分公司当总裁。”梁丽小声耳语。 秦青摇摇头,连说岂敢。谦恭温和的外表也无法隐藏他漆黑眼眸里熊熊燃烧的野心。 这是一个可以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门,梁丽竟觉得心惊肉跳,回头看了看笑容满面的裘总,忽然开始担心。 这段感情,秦青未必是弱势的一方,裘总也未必能掌控一切。两头并肩而行的野兽,早晚有一天会为了食物或地盘打起来。 梁丽藏起眼底的担忧,带着一众下属离开。 裘之信招招手,唤道,“秦青,你留一下。” 跟着众人一起往外走的秦青只能单独留下。 门自动合拢,会议室里没有外人。裘之信把小情人拉进怀里,抱在腿上,索取了一个湿热的深吻。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乔博士。”他餍足地笑着,嗓音沙哑。 “我可以喜欢乔博士,前提是他得喜欢我。”秦青气息有些喘,态度却很平静。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不会态度轻浮,也不会处处戏弄,更不会时时刻刻冷眼旁观。我在乔博士眼里,大概只是一只小白鼠。” 头脑清醒,摆正位置,不贪多,不乱想,只拿自己应得的,这是秦青的话,再度吻住小情人濡湿的唇。 乔衍是喜欢秦青的,只是那人情商太低,不知道怎样表达,只能用恶劣的手段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就像一个小学生,以为揪揪前排小女孩的辫子,就能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 裘之信知道乔衍怎么想,但他不会说出来。 他不断加深这个吻,眼里沁出浓情,也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秦青好像无法感受到别人对他的爱意。为什么? 第244章 9肉食动物19 一个深吻结束,秦青从裘之信怀里挣脱,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和领带。 裘之信交叠起修长的腿,眼眸深处燃烧着两团暗火。 “我让秘书给你送一杯冰咖啡?”秦青轻笑低语。 裘之信抬起手,略微松开领带,声音沙哑:“冰咖啡没有用。” “那你就一个人坐一会儿,我有事,先走了。”秦青朝门口走去。 “下班了我在老地方等你。”裘之信一瞬不瞬地看着小情人的背影。 “今天有一批设备运过来,要连夜找人安装,我得加班。”秦青头也不回地摆手,推开门,渐行渐远。 脚步声已经消失,裘之信依旧坐在原位,表情十分焦虑。他知道自己与秦青的相处模式有问题,却不知道如何改变。有时候,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他却好像完全碰触不到秦青,也什么都抓不住。 一切都仿佛梦幻泡影,时刻面临着破灭。 裘之信皱紧眉头,揉捏鼻骨,面色阴郁。不知过了多久,他平复好体内的灼烧感,推门走出会议室。 “你们在里面接吻?”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知何时,乔衍竟斜倚在门口,眼里带着强烈的敌意。 “这么明显吗?”裘之信抹了抹唇角,仿佛那上面还沾染着秦青留下的湿痕,表情是愉悦而又餍足的。 乔衍眼里的凶光凝成一团漆黑雾影。 “味道好吗?”他盯着裘之信的唇。 “味道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能说,你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裘之信双手插兜,露出讥讽的笑容。 乔衍没有被激怒,眼里的漆黑浓雾反而淡去几分。 他点点头,朝前走,缓慢说道:“看来裘总的语言功底很匮乏。等我尝到之后,我会告诉裘总具体是什么滋味。” 只这一句话,裘之信就被激怒,眼里凶光乍泄,面庞狰狞可怖。 然而只是片刻,他又控制住了濒临暴怒的情绪,不屑地嗤笑一声。 --- 开完会,秦青搭乘电梯来到一楼,站在停车场边抽烟。 如今已是深秋,地上落满枯黄树叶,冷风刮过面庞,带来一些寒冷。 秦青扣好外套。 他今天穿着一套驼色西装,戴着一条蟒纹领带,领带夹是一条铂金森蚺,蛇眼镶嵌着一颗血色钻石。这副打扮优雅内敛,贵气天成,又带着几分神秘和危险。 不远处停着几辆大货车,许多工人在那边搬运货物。 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群看见秦青竟都不自觉放低音量,将帽檐往下压,安静又快速地干活。 漂亮的容貌可以吸引到很多人,然而颜值一旦超过某种界线,达到妖异的程度,就会对周围人施加一些压力或影响。 秦青退后几步,让开通道。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高大男子从车厢里跳出来,与两名同伴一起抬一个巨大的包装箱。 “慢点慢点!”同伴们有些慌乱。 “把车子挪过来一点。”高大男子命令道。 同伴用脚勾过一旁的推车,三人摇摇晃晃,勉勉强强,终于把箱子放上去。 “小陆你来推。”同伴说道。 “好。”高大男子握住把手,调转车头,抬眸一看,不由呆住。 推车停在原地半天不动。 “别看了。”同伴暗暗拽他一把,小声警告:“再看人家要不高兴了。看那穿着,看那气质,绝对是个金领!” 这种不分性别,难以描述的美,叫人无法抗拒。走过路过,男的女的,都想多看几眼。 高大男子骤然回神,把推车让给同伴:“你推过去吧。” 同伴看看他涨红的脸,明白过来,打趣道,“怎么,不敢往人家身边走,怕人家看不起你?搬运工也是正经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不丢人。” 高大男子把汗湿的掌心蹭在蓝色制服上,又抬了抬鸭舌帽的帽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边。 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那幅油画。 两名同伴打趣他几句,推着大箱子走了。两人原本还说说笑笑,十分欢乐,路过秦青身边时却低下头,停止交谈,沉默走过。 秦青退开几步,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薄唇吐出一缕烟雾。 高大男子把掌心的汗水蹭了又蹭,然后才转过身,对车厢里的两个同事说道:“给我一个箱子,我扛过去。” “剩下的箱子都很重,你扛不动。等他们把推车送过来,你用车子推。”同事摇头。 “我扛得动,给我。”高大男子戴上垫肩,语气坚决。 两个同事犹犹豫豫搬来一个箱子,男子一把接过,扛在肩头,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秦青。 “嚯,真扛得动啊!这身肌肉没白长!”两名同事笑呵呵地打趣。 高大男子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帽子摘掉扔进车厢,这才大步走过去。 别人走到秦青面前总会低头消声,不敢多看。男子走到近前时却故意提高音量,“借过,小心撞到你。” 秦青下意识地后退,没有焦距的目光凝注在忽然出现的高大男子身上。英俊又野性的一张脸,像荒原中自由奔跑的狼,蓝色制服微微敞开,露出穿着紧身白t的壮硕胸膛。 汗液顺着脸颊滑落,沾湿喉结,浸在锁骨中。这是太过性感的一副躯体。 秦青眸光微闪,粉舌不自觉地探出齿缝,舔了舔微红的薄唇。 “陆中泽?”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刻。 即使是娱乐圈也极难找出如此俊美的一张脸,现实中大概只有裘总和乔博士能与之一拼。 “秦总。”陆中泽盯着青年沾着一点唾液的濡湿唇瓣,喉结急促地滚了滚,更多汗珠从鬓角滑落。 “你搬得动吗?”秦青仰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箱子,眼里满是惊异。 这批货箱都是运往研发部的,里面装着精密仪器,重量少说也有上百斤。别人都用推车推,唯独陆中泽一个人扛,万一弄伤了腰怎么办? 秦青慌忙把烟蒂杵灭在一旁的花坛里,走上前伸出手:“我帮你一起搬。” 他已经忘了自己身上穿着几万块的西装,戴着上十万的领带夹和手表。这么一套行头,谁舍得糟蹋? 但他不在意。他也曾活在底层,忍受过困苦和屈辱。 老婆!陆中泽在心里发出狼嚎。 老婆是不是心疼老公了? 脑补是病,但陆中泽已经放弃治疗。 “别别别,我搬得动。箱子很重,小心压到你。”陆中泽连忙向前走了几步,避开秦青伸过来的双手。 “你看,我很轻松。我在健身房里能举几百斤重的铃片。”说着话的功夫,陆中泽原地转了一圈,全方位地展示着自己强大的力量和健硕的身材。 老婆,看见了吗?老公既能保护你,还能给你□□!这公狗腰带不带劲儿? 秦青上下打量大金毛,见他的确是很轻松的样子,这才露出几分微笑。 大金毛把头发染黑了,笑起来依旧憨厚。 “你怎么不去经开区那边应聘?”秦青很快皱起眉头。 不管大金毛长得多高多壮,他以前好歹也是富家少爷。没应聘到文员的职务,最后反而当了搬运工,这种巨大的落差他怎么接受得了? 如果换做自己,怕是没有这样好的心态。 秦青松开眉头,目光柔和。 “那天我刚离开研发部就看见物流部在招人。我想着反正都是工作,干什么无所谓,就去应聘了。”陆中泽解释道。 他不可能告诉老婆,这份工作是他老爹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整他。只要能天天见到老婆,别说当搬运工,就是让他去掏化粪池,他都愿意。 内心活动非常丰富的陆中泽低下头,局促地说道:“物流部工资挺高的,一个月有八千块。” 老婆,以后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上缴给你! 陆中泽抬起头,狼一般的狭长眼眸放射出奶狗一般清澈单纯的光。 这大概不是一只金毛,是哈士奇。秦青唇角微扬,忍不住低笑几声。跟裘之信和乔博士待在一起,他时时刻刻都很紧绷,不像此刻,是全然的轻松,没有一丝戒备。 “那你好好干,有空的时候学习一下物流方面的知识,以后争取当上管理层。搬运工总归是个力气活,不能干一辈子。” 秦青拍拍哈士奇的肩膀:“快走吧,别把力气耗在这儿。” “好。”陆中泽只得朝前走,一步一回头。 秦青也要回研发部,于是走在一旁,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扶着那个巨大的货箱。 老婆人好好,想跟老婆贴贴!老婆让我学习物流知识,我回去就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借光! 陆中泽一步一挪地慢慢走,尽量拉长与秦青待在一起的时间,脑子里塞满各种念头,身体里充斥着用不完的力量。 “欸,前面有推车,我帮你要过来。” 一个搬运工推着一个空车子走来,秦青立刻上前说明情况。 老婆太体贴我了怎么办?小金库也想奉献给老婆!陆中泽眸光颤动,眼角微湿,胸腔里热烘烘的一团。 秦青把车子推过来,请那个搬运工一起帮忙,卸下陆中泽肩头的大货箱,放在推车上。 “谢谢师傅。”他冲搬运工微微一笑。 搬运工结结巴巴说着不谢,脸颊通红地走了。陆中泽回头瞪那人一眼,看向秦青时却又露出腼腆的神色。 “这样就轻松多了。”秦青握住推车的把手。 陆中泽也连忙握住把手,与秦青肩并肩一起朝前走。 “这种推车是不是太少了?我让后勤部给你们多准备几个。” 老婆是天使吗?有这么好的老婆,老公干什么活儿都不会觉得累! “谢谢秦总。”陆中泽露出感激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现在这个状态其实挺好的。不管怎样,先找一份稳定工作,把日子过下去。”秦青在货运电梯前站定,鼓励道:“人最大的能力不是改变世界,是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就能改变命运。” 他转头看了大金毛一眼,语气轻快:“每一天都是新生命的开始,每一次醒来就好像重生了一次。我们永远不会缺少逆转命运的机会。” 陆中泽呆呆地看着这双饱含期许的眼睛。 温暖的眸光像泉水,浸润着每一个毛孔,踏实满足的感觉缓慢渗入心田。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消失,变成一下又一下狂乱的心跳。 电梯间那么狭窄,陆中泽唯恐砰砰的心跳声被听见,忍不住捂了捂胸膛。 “秦总,我知道了。”他舔舔干燥的唇,认真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仗着家里有钱不好好读书,整天混日子,以后不会了。你让我学物流,我就学,我不会一辈子当搬运工。你看着吧,我一定活出个人样。” 秦青仔细看了大金毛一眼,脸上浮出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深陷在泥泞里是什么滋味,遇到境况艰难的人,他总忍不住拉上一把。 “我让你学物流只是想告诉你,在职场上一定要有进取心。你如果有更擅长的领域,千万不要放弃。” 货运电梯的门开了,秦青推着车子朝前走。 陆中泽连忙跟上,竖起耳朵。他爹要是知道他在外面这么听话,肯定会流出感动的泪花。 “先攒一些钱,把生活稳定下来,以后再慢慢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你以前学的是建筑,毕业成绩还不错,不往这方面发展可惜了。” “我其实不喜欢建筑。”陆中泽坦诚道。 最真实的想法当然要让老婆知道。 “哦?那你喜欢什么?”秦青挑眉问道。 “我喜欢机械。我很擅长改装摩托车和汽车。我研究过发动机,自己花钱改造了一个,装在赛车里,拿到了国内大赛的第一名。” “那你真的很厉害!自学成才,这就是天赋。”秦青点头赞叹。 陆中泽一下子就眉开眼笑了。被老婆一夸,骨头都轻了二两。 “那你为什么不去应聘机械师?智信一直都在招机械师。” 欢喜的笑脸微微垮下一点,陆中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有证书和文凭。” 想进大厂,证书和文凭是迈不过的槛。 “证书是可以考的。你既然喜欢机械,又有这方面的天赋,那就不要放弃。买一套资料回去学,平时刷刷题,考一个机械师资格证,以后找工作更容易。机械师工资很高,等级升上去,经验积累起来,年薪百万的也有。以前是你爸妈养你,以后换成你养他们,这么一想,是不是成就感爆棚?” 说到这里,秦青眼中露出几分憧憬之色。他想给伯父养老却已经做不到了。 陆中泽有些心酸。他能察觉到老婆眼里的哀伤和遗憾。岳父岳母是不是过世了? 老婆是个孝顺的人,我也要孝顺。 陆中泽摸出手机,找到唐龙的微信,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唐龙:【兔崽子,这次要多少?】 陆中泽把手机塞回裤兜,没再理会老爹。 老婆就在身边,别人都得往后排。 电梯门开了,秦青推着车往外走,说道:“你连搬运工都肯干,不如去车间当维修工。维修工门槛低,我打个招呼,工厂那边就能收你。去了以后找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带一带,能学到很多东西。周围都是内行,在那种环境下考证会更容易。这个就算是你的职业规划,起步的时候工资低一点没关系,后面有了经验就是越老越吃香。” 陆中泽连连点头,耳根子有些发红。 老婆为他想得太周到了。难怪古话说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有了老婆,他比老爹还富有!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陆中泽窃喜的脸陡然僵硬。 秦青停下脚步,忽然觉得自己多事了。 有些人喜欢奋斗,有些人喜欢当咸鱼,各自都有各自的活法。他拿自己的思想去左右别人的人生,未免有些可笑。 “抱歉,我这个人爱钻营,脑子里想的都是升职加薪那些事。”他揉揉眉心,无奈一笑,“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只是提个建议。” “我知道,谢谢你秦总。”陆中泽握紧车把手。 老婆的建议非常好。但是去了车间就见不到老婆,那他还是当搬运工吧。 前面是两条不同的路,他们注定要分开走。下次见面或许在几小时之后,又或许在明天。陆中泽满心都是恋恋不舍,却不敢表露出来。 他用力点头,语气坚定,“秦总,我一定会努力上进的。你可以监督我。” 自己的话被认真听取,秦青微蹙的眉心不由舒展开来。他低声笑了笑,拍拍大金毛的肩膀,转头走向另一条路。 陆中泽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 --- 秦青刷开门禁,走入灯火通明的研究室。 看见他,来来往往的白大褂脸色都是一僵,然后低下头,小声地喊着秦总。 原来这些人不是不懂职场规则,也不是不会打招呼,只是以前懒得理会秦青罢了。 在这个部门里,真正的话事人是乔博士,秦青算哪根葱?在此之前,或许每一个人都曾这样想。 职场生态永远都是这么有趣,每一只弱小的动物都会试图找一只猛兽跟随。秦青低声一笑,慢慢走进乔衍的办公室。 办公室由四面玻璃墙围挡,面积很大,正中间挂着一块屏幕,屏幕里一辆流线型跑车正在路上飞驰。 “车型是你设计的吗?很漂亮。”秦青仰头看去。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乔衍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秦青愣了一愣,语气平静:“讨厌谈不上。” “不讨厌也不喜欢?” “车子很漂亮。” “明白了。”乔衍看向屏幕,眼里暗潮翻涌。 回避本身就已经代表了答案。秦青不喜欢自己,甚至是有一点讨厌。 胸腔里好像塞满了棉絮,挤占了心脏的搏动和肺部的氧气交换。乔衍心情沉闷,脸色阴郁。 “给我讲讲你的工作规划吧。”秦青双手抱胸,扬起下颌。这是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姿态,非常强势。 前几天还说要当自己的大总管,现在就换上了资本家的嘴脸…… 乔衍心里有怒气,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心痒和不甘。 “把我骗过来签了卖身契,你就不装了?”他阴沉着脸。 “嗯,不装了。”秦青抬眸轻瞥,绽开笑颜。 别在领带上的森蚺好像是他的另一个分身,昭示着神秘和危险。这抹笑容仿佛带着妖气,令人难以抗拒。 乔衍本该愤怒,质问,发难,然而面对这张脸,他却完全摆不出恶劣的态度。 “我的工作规划是这样……”他拿起遥控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里,无人驾驶汽车从陆地飞上空中,又在海面滑行。 秦青认真听着,没有插嘴。 乔衍越说越起劲。他忽然发现,把科研成果展示给秦青,让秦青知道自己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竟然可以减少憋在胸口的闷气。 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乔衍才意犹未尽地收尾,“……秦总,您满意吗?” 他假装平静淡然地看过去,握着遥控器的手暗暗用力。 “我不满意。”秦青摇头。 乔衍:“……” 哗啦啦,这是自尊心二次碎裂的声音。 “我建议乔博士不要想得太远。汽车能不能飞,那是五年甚至十年以后的事。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电池续航的问题。一旦我们的电动汽车在续航方面完胜同类产品,智信就能抢占最大的市场。” “说好了不干涉我的研究呢?”乔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提出大方向,研究工作自然由乔博士主导。”秦青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假话。他像一个渣男,把人骗到手就露出了丑陋的嘴脸。 “解决了这个问题,秦总就有了重大业绩,以后升职加薪,平步青云,不在话下。我是秦总的工具?”乔衍努力克制着脾气,几欲把遥控器捏碎。 “乔博士也可以把我当工具。我帮乔博士打点工作和生活中的琐事。为乔博士融资,筹备研发基金,解决一切后顾之忧。我们的合作是双赢。” 秦青摊开手,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乔博士不想试试吗?我这个工具非常好用。” 乔衍锐利的眼眸一瞬间暗沉下来,遥控器在猛然握紧的五指中裂成两半。 怎么试? 第245章 9肉食动物20 躁动的火焰在乔衍心中燃烧,但他表面上却风平浪静。 秦青的脸近在咫尺,带着运筹帷幄的笑容,眼眸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精光。 如此漂亮的一个人,全身上下完美无瑕,气质中带着几分易碎的脆弱,像个艺术品。但他骨子里却从不缺乏肉食动物的贪婪和冷酷。 这个人乔衍想要。 哪怕被欺骗,被利用,被左右,依旧想要! 想要的要命! 乔衍把遥控器放在桌上,动作很轻。已经裂成两半的塑料外壳保持着黏合在一起的假象。 秦青未能发现这个细节,也就未能发现一头猛兽已经迈过了失控的边缘,放任自己逾越界线。 “秦总,研发部主管绝对不是你的终极目标。我能问一问你对职场抱有多大野心吗?”乔衍摘掉金丝眼镜,用一块布慢慢擦拭。 他必须掩饰自己进攻的。 秦青想了想,答道:“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执行总裁。” 擦镜片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乔衍禁不住勾起唇角。 下一个目标?这个词汇表明秦青还有下下个目标,甚至下下下个目标。对于普通打工人而言,当上公司ceo恐怕已经到,它却只是一个阶段性的任务。 当上ceo之后呢?接裘之信的班?又或者离开智信,自立门户,与曾经的老板在同一个战场里较量? 秦青是真的贪婪,也是真的凶狠! 乔衍抬眸,看向对面的漂亮青年。 秦青勾唇,微微一笑。黑色火焰灼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漂亮皮囊之下包裹着一头永远无法获得满足的野兽。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时时刻刻啃咬着他的灵魂,让他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往上爬。 乔衍收回目光,继续擦拭镜片,心跳莫名其妙有些紊乱。 秦青有毒!他散发的魅力是致命的,他的性格也是致命的。 与他相处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紊乱的心跳变成了急促的心跳。明明已经看清了秦青的本质,但乔衍依旧不能清醒。 他已经无法摆脱这份诱惑。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失去抵抗的能力。 “秦总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应该少不了我帮忙吧?如果我能解决电动汽车续航问题和动能问题,让秦总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秦总必然能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 乔衍戴上金丝眼镜,直勾勾地看向秦青。 秦青略微颔首,并不避讳,“是的。” “那我能得到什么呢?”乔衍反问。 “你能得到无限的资金支持,还能把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我将全力支持你,把这款海陆空全自动无人驾驶汽车研发出来。”秦青指了指大屏幕上的豪华跑车。 “你怎么知道它是我的梦想?”乔衍似笑非笑地问。 “因为看见它的第一眼,我就爱上它了。我相信它会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秦青适时拍了一句马屁。 画大饼是他的专长。 乔衍低下头,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 “秦总,你知不知道,人的梦想会改变的。” “哦?乔博士的梦想改变了?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秦青挑起眉梢,表情里充满兴味,也带着几分傲然。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帮眼前这个男人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他漂亮的脸庞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妖气。 再没有人能像他这样,把自身优势运用到这个地步。 乔衍拿起另一个遥控器,按下一个键。 四周的玻璃墙忽然变成不透明的黑色,隔绝了外部的窥探。头顶的白炽灯照亮了乔衍晦暗莫测的眼眸。 “秦总,只要忍耐五年,我就能跟智信解约。解约后,多的是大公司愿意出钱帮我实现梦想。我不是非你不可。” 秦青看了看四周的黑墙,漫不经心的微笑已全数收敛。他意识到,乔博士正在与自己对抗。 “五年内你如果没有开发出像样的成果,你的专利依旧要无偿给智信使用。” “没关系,给你们用。以后我会拥有更多专利。”乔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秦青沉默下来,桃花眼微微眯起,像一只被惹怒的狼。这只狼的贪欲没被满足,暴露了凶性,双眼死死盯着猎物的咽喉,正考虑着从哪一个角度下口。 乔衍摸摸手背。 他的汗毛竖起来了,这种生理反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更确切的说,是征服秦青的让他感到战栗。 这么漂亮,还这么凶,真是可爱…… “乔博士,开出你的条件吧。如果真的不想跟我合作,你不会对我说这些话。”秦青扬了扬下颌,语气十分平静。 想要让他方寸大乱,步步退让,那是不可能的。 “秦总,我的条件是你。”乔衍喉结滚动,嗓音沙哑。 “什么?”秦青愣住了。 “你就是我的条件。”乔衍把双手插进衣兜,重复自己的要求。 他的表情有多倨傲,双手握得就有多用力。紊乱的心跳,砰砰的闷响,应该不会有人听见吧? 秦青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瞬间阴沉。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直击他的痛处?想要让他溃败?是因为产生缝隙的堤坝更容易被冲垮吗? 卖给谁不是卖?心里反复回荡这句话,秦青却没有办法平静面对。出卖自己的前提是,终有一天,他可以把失去的一切全部拿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能失去更多! 秦青冷冷一笑,上下打量乔衍,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乔衍狂跳的心陡然一沉,握紧的手掌里冒出许多细汗。 秦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交易失败! 乔衍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对着秦青的背影说道:“一个吻都不愿意吗秦总?一个吻交换我手里的电池技术,八百公里超强续航,对你来说不算贵吧?” 八百公里超强续航,这八个字成功让秦青停下脚步。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乔衍满脸渴望,提高音量:“这是我的初吻,说起来还是我吃亏。” 秦青:“……” 心情复杂至极,一时间很难用语言形容。秦青扶了扶额,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以为乔衍想要的是肉/体交易,却没料到只是眨眼功夫,这人就把价格降低到这种程度。幸好乔衍是搞科研的,不是做生意的,否则他一定会输掉自己的底裤。 哪里有人这么开价? “一个吻换最强电池技术,价格的确不算贵。” 分明已经占了莫大便宜,秦青依旧想要压价。他转过身,看向乔博士。 乔衍双手插兜,斜倚着桌台。他表现得很镇定,却不知道自己急促滚动的喉结已经被秦青看在眼里。 “但是你得告诉我,这项技术是已经成熟了的,还是正在研发的,又或者仅仅只是一个构想。” 之前陡然升起的那些反感,都在此刻消散得一干二净。大灰狼很难讨厌一只主动跳进自己嘴边的兔子。 秦青慢慢走回去,在乔博士面前站定,桃花眼微微眯起,散发出妖气。 乔衍极力维持着声音中的平淡:“是半成熟的技术,目前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是详细资料,你看看吧。”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 “我看不懂。”秦青瞥都不瞥,只是摇头。 乔衍:“……” 领带忽然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拽住,用力往下拉。乔衍英俊非凡的脸庞一瞬间凑到秦青面前。 两张薄唇只差一厘米就会贴在一起,灼热的鼻息,滚烫的体温,露骨的目光……一切暧昧的东西都在交缠,融化,沉溺。 乔衍眸光剧颤,呼吸停滞,心脏像是安装了扩音器,狂乱的跳动声震耳欲聋。 活到二十八岁,乔衍第一次体会到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的感觉。 秦青看着这张红透的脸,低低一笑。灼热的一股气流带着浓郁的香气,从他的齿缝中溢出,扑上乔衍的嘴唇和鼻尖。 乔衍咽了一口唾液,身体僵硬地像石头,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让他感觉到灼烧的痛苦。 “乔博士,我喜欢□□,等你拿出看得见的成果,我一定让你满意。” 馥郁的香气一股股喷在脸上,领带被放开,乔衍却依旧弯腰低头,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秦青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乔博士通红的面颊,指腹缓缓摩挲对方滚烫的薄唇,低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臂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乔衍僵硬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拉开椅子,魂不守舍地坐下。 他深呼吸,捕捉空气里的余香,指尖抚摸自己的薄唇,感受那上面残留的体温。 裘之信的语言功底果然很匮乏!只是贴近嘴唇,尚未真正吻住秦青,他就已经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美妙的一种滋味。 秦青的舌头一定很软,唾液是甜的,嘴唇是湿的热的,含在口中一定很嫩…… 乔衍摘掉金丝眼镜,发出低沉沙哑的一声笑。 拿一项随意研究出来的技术去换一个吻,对他来说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下一次,他可以换什么呢? 秦青是的动物,而乔衍很庆幸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去满足那些。 第246章 9肉食动物21 离开乔衍的办公室后,秦青拿出手机给996打电话,让它赶紧从犄角旮旯里出来。 脖子上的名牌既能当监控器使用,也能当对讲机使用。听见喊声,996跳下一棵叶片枯黄的树,跑向不远处的大楼。 “我来了我来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吃三文鱼刺身。”秦青打开外卖盒。 “有芥末吗?”996跳上办公桌。 “有。”秦青拿出一管芥末,均匀涂抹在一片三文鱼上。 996一口吃掉芥末三文鱼,全身的毛毛飞快抖动,像触电一般。 秦青默默扶额。 过了十几秒,浑身的肉肉都快抖落的胖猫终于恢复平静,张开嘴,舒舒服服地感叹:“爽啊喵!” 秦青撇开头,闷闷地笑了两声,继续涂抹剩下的三文鱼。天知道这么鬼/畜的东西,996是怎么吃下去的。 “你也吃。”996把外卖盒往前刨了刨。 秦青打开一盒鳗鱼饭,叮嘱道:“以后你不要去实验室,公司不允许。今晚我要加班,你累了就在办公室里睡,我下班了来接你。” “那个地方一点都不好玩,我才不会进去。我喜欢去停车场玩,那边的树上有几个鸟窝。我今天掏到一个鸟蛋。”996摇头晃脑,满脸得意。 “鸟蛋呢?” “被我吃掉了。” “吃独食啊。都不知道拿来孝敬阿爸。” “……那我明天继续去掏?” “开玩笑的,不许去掏。你这边只是加餐,人家鸟儿却是家破人亡。” 秦青轻轻敲了一下胖猫的头,耐心教育几句。 996闷头吃肉,嘴里嗯嗯地应着。 父子俩吃完盒饭,简单收拾一下,然后一个去探险,一个跑到b6层继续加班。 公司把地下5到7层都批给研发部,用来组建实验室。b5的实验室已经基本完工,六层和七层还有很多设备需要安装。 时间门就是金钱,这个道理秦青比谁都懂。他要求德国那边的机械工程师必须在今天晚上把运来的仪器安装好,为此愿意支付高额的加班费和安装费。 偌大的实验室里,一群人在忙碌。 陆中泽把推车上的货箱抬起来,轻轻放到一旁。 不远处,几个老外正在组装一堆零件,不时叽里呱啦说着德语。从表情上看,他们都很不耐烦,搬运工推着小车来回走动的声音并不嘈杂,但他们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干扰,站起来指手画脚,大喊大叫。 搬运工们点头哈腰,连说对不起。虽然听不懂德语,但生气的表情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陆中泽磨了磨后槽牙,捏了捏硬邦邦的两个拳头,用尽全力按捺住了打人的冲动。 别人听不懂德语,他却非常精通。 那些老外骂得太脏了。 “黄种猪!” “华国的工人都是一群猴子,最简单的工作他们都干不好!” “这么晚还让我们加班,真想揍那个负责人!” “他很漂亮,我不想揍他,我想上他!” “我也想,哈哈哈哈!” 充满淫/念和恶意的笑声不断传来,逐渐瓦解陆中泽的理智。 妈的,我老婆你们也敢侮辱! 陆中泽大步走过去,脸色阴沉可怖。 一道修长的身影比他更早来到那群人面前,用流利的英语问道:“今天晚上能装好吗?” 是秦青。 几个老外连忙收起不怀好意的笑容,用生疏的英语说没有问题。 “加班费和组装费我都是双倍给的,希望你们的能力配得上你们的酬劳。”秦青说话毫不客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那些德语。 几个老外明显被激将,拿起图纸开始组装设备,一句废话都不再多说。 秦青双手插兜,站在一旁观摩。 智信的几位机械工程师也赶来帮忙,每每伸手去拿箱子里的零件,都会被几个德国佬训斥,“嘿!别碰!你们连图纸都看不懂,会把机器弄坏的!” 智信的机械工程师看向秦青,脸上隐隐带着怒气。 秦青不着痕迹地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插手。 陆中泽慢慢走到近前,伸长脖子看了看。 那些组装说明书都是用德文写的,图纸画得非常精细,线条显得极其复杂。 几个德国佬凑在一起看图,嘴里讨论着步骤,拼了拆,拆了拼,老半天都没组装出像样的东西。 “秦总,他们好像出问题了,我们要过去帮忙吗?”智信的机械师小声询问。 秦青微微摇头。 陆中泽盯着图纸看了半天,忽然用纯正的德语说道:“这个地方你们拼错了,线路板不是这么接的。” “你是谁?” “哪里拼错了?” “你们自己能组装,还请我们干嘛?” 几个德国佬看向陆中泽,表情或轻蔑,或怀疑,或带着几分嘲讽。 陆中泽弯下腰去拿图纸,手腕却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握住。 “这些东西你不能碰。”清润的嗓音像淌过林间门的山泉。 陆中泽浑身僵硬,脸颊涨红。 老婆为什么不让我碰?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他眨眨眼,委屈地看向漂亮非凡的青年。 “不要乱动,这些设备很贵。”秦青警告道。 陆中泽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老婆怕他弄坏这些东西,连一张纸都不许他碰! “外面还有很多箱子没搬进来,你去吧。”秦青放开大金毛的手腕,冲外面扬了扬下颌。 陆中泽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谁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独老婆不可以。 “他们没看懂说明书,这个地方的线路板——” 秦青打断大金毛的话:“这不是你的工作,你去搬货。” 正准备据理力争的陆中泽像斗败的大公鸡,脑袋一下子低垂到胸口,粗硬的黑发仿佛也蔫了,一根根贴着头皮。 因为学历不高,成绩不好,没有亮眼的荣誉,所以老婆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认知让陆中泽红了眼眶,无比难过。 老爹常常骂他没出息,说他将来只能靠分红过日子。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受伤,因为他知道自己很行。但老婆的一句否定,却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陆中泽可怜兮兮地看了秦青几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是谁?他能看懂图纸?”德国佬问。 “他只是一个搬运工。” 陆中泽听见秦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几个德国佬发出嘲讽的低笑,恶意满满地贬低几句。秦青并未出言维护,只是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陆中泽回头看了看,心里一片刺骨的冰寒。 被任何人瞧不起,他都觉得没所谓。被老婆这么轻视,他只觉得挖心剖肝一般疼痛。他大步前行,背影狼狈地似在逃离。 到了停放货车的地方,他一屁股坐在小推车上,极为不甘地抓乱头发。 【爸,你给哈佛捐笔钱,送我去进修吧!】他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你做梦呢?送你去国外,等于把野狗放进草原!】 陆中泽:【……不会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学!】 【当搬运工太累了吧?终于知道最不累的活儿是读书了吧?告诉你,后悔晚了!】唐龙气哼哼地回复:【不干满一年搬运工,你别想解冻银行卡!】 陆中泽急了,【爹,儿子给你跪了!儿子现在急需镀金!儿子知道错了!】 被秦青看不起的感觉,化为心底里难以愈合的一道伤。陆中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老婆让他离开时的那个淡漠表情,以及唇角那抹轻鄙的浅笑。 老婆是金领,而他只是一个搬运工。阶层与阶层之间门是存在坚壁的,人与人之间门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从未有哪一刻让陆中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残酷的现实。 如果他说出心底的喜欢,或许在秦青看来,这份感情只是廉价的东西。又或许,秦青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陆中泽不敢深想,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周围一直有搬运工来回忙碌,却没有人上去打扰。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心酸,自然能体会一样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货车里还剩下几个箱子,一天的忙碌终于要结束了。 几个搬运工站在不远处抽烟,时不时担忧地看向陆中泽。 “小陆怎么了?” “他想去拿图纸,被秦总骂了。” “自尊心受伤了吧?” “咱们是搬运工,哪里能碰那种高级玩意儿。” “小陆心气高,听说是大学生。” “唉,还是太年轻,面皮薄。像我们这种老油子,被指着鼻子骂都没感觉,只要秦总不扣我工资,怎么着都无所谓。” “嘘嘘嘘,秦总来了。” 大家连忙噤声,用力吸了几口烟,目光追随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天已经黑了,停车场有些昏暗,那个人却是一缕光源,走到哪儿,哪儿便显得异常明亮。 “哭了?”清润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微微的一些笑意。 蜷缩成一团的大金毛浑身僵硬,半天不敢乱动。 细长指尖戳进粗硬的短发里,轻轻拨弄几下,引发整块头皮的酥麻。僵硬的大金毛慢慢变得浑身发软,刚才还满心的沮丧,酸涩,不甘,此刻却都变成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没哭。”陆中泽连忙抬头。 “你眼睛都红了。”秦青指了指大金毛的眼睛。 陆中泽抹了把脸,重复道:“我没哭。” 秦青低声笑了笑,取出一包烟:“抽吗?” “抽。”陆中泽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 他说谎了,其实他不会抽烟。但老婆抽烟的样子太好看了,他想多看几眼。 秦青取出打火机,凑到大金毛面前,帮对方点烟。大金毛吧嗒吧嗒抽燃香烟,从嘴里吐出一口蓝雾。 秦青忍俊不禁,戳穿道:“你不会抽烟。” “我会。”陆中泽飞快吸了几口烟,却都只是过过嘴。 秦青低沉地笑着,声音像潺潺溪流,十分动听。 陆中泽听呆了。他夹着香烟安静地坐在夜色里,一双眼眸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被轻视的痛苦,好像都遗忘了。 秦青点燃自己的香烟,深吸一口,从鼻端喷出两股蓝色烟雾。 “这才叫抽烟,懂吗?”他漫漫地笑,轻轻地述说,比月光还要温柔。 心里再没有一丝难过,只有强烈到无法克制的迷乱。陆中泽忽然明白,为什么舔狗受到那么多伤害,依旧要舔到底。如果受了伤能得到这么温柔的一抹微笑,他愿意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出来。 用长久的伤害换取短暂的抚慰,他愿意。他就要当老婆的舔狗! 陆中泽用力吸烟,吞入肺里。 “咳咳咳咳咳……” 下一秒,他咳得惊天动地。 “不会抽烟就过过嘴,别跟我学这些坏习惯。”秦青轻轻拍打大金毛的背,温柔的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陆中泽摘掉香烟,低头藏起羞红的脸。 老婆帮我拍背了!开心!被嫌弃算什么,挨几顿打都可以! 陆中泽抬起头,飞快看了秦青一眼,眸子里散发着热意。 秦青解开西装外套的几颗纽扣,扯松领带,不顾小推车沾满灰尘,在大金毛身边坐下。修长的腿与大金毛结实的腿贴在一起,很温暖。 陆中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 被暗恋的人贴贴,原来可以让心脏跳得这么快! “那台仪器被几个德国佬装坏了。”秦青吸了一口烟,轻笑道。 陆中泽傻乎乎地看着老婆的侧脸。这人淡红的唇含着细长的烟,粉舌舔过鹅黄的过滤嘴,这幅画面让他移不开眼。他想变成老婆嘴里的烟。 “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迟钝地接上一句。 “是的,组装坏了,面板是死的,打不开。”秦青不以为意地说道。 陆中泽:“……我早就说了,那个线路板接的不对。” “你能接好?”秦青问道。 “我肯定能接好。那张说明书画得很精细,傻子都能看懂。” “越精细的说明书越复杂,傻子肯定看不懂。”秦青转头看向大金毛,“有经验的机械师都看不懂,你怎么能看懂?” “你不相信我?”陆中泽低下头,满脸受伤。 “我不是不相信你。”秦青慢条斯理地抽烟,语气温柔:“我只是不想让你担上责任。他们组装的时候,你不要去沾手。机器拼坏了,他们会把责任推给你。你赔得起吗?” 陆中泽愣住了。 显赫的家世、雄厚的财力让他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顾虑,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机器损坏需要赔偿的问题。 但秦青考虑到了。他让他走,不是轻视,是保护。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情/潮瞬间门汹涌。陆中泽猛地吸了几口烟,努力克制着想要拥抱老婆的冲动。 老婆,宝贝,你知不知道老公有多爱你? 心尖在微颤,每一个细胞都在述说着对身边人的渴望。陆中泽眼眶更红,身体发烫。 秦青却以为大金毛在难过,轻轻拍打对方肩膀,劝慰道:“以后不要随便插手自己职责以外的事。出了问题,别人很容易甩锅给你。” “我知道了。”陆中泽乖乖点头。 “我刚刚联系了德国那边,他们赔偿了60的购货款,还会派几个高级工程师过来。”秦青站起身,问道:“你能装好那台机器是吧?” 陆中泽呆呆地点头。 “走吧,去把机器装好。那几个德国佬的加班费和组装费,我算在你头上。”秦青轻笑着说道。 陆中泽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问:“你相信我?” “反正机器已经坏了,德国那边会赔给我们一台新的。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比起信任,秦青觉得机会对陷在困境中的人来说更有价值。抓住机会,就能逆转命运。 陆中泽明白老婆的意思,心里热烘烘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膨胀。 一见钟情的激流终有一天会消退,唯有那些闪闪发光的品质会沉淀下来,变成经久不息的火焰。对老婆的喜欢,好像越来越深,越积越多。 “谢谢你秦总。”陆中泽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爹都没给过他这样的机会去证明自己。 “没事,赔偿我都谈妥了,那台机器本来就是留给智信的机械师练手的。德国佬总是露一手藏一手,我们必须培养出自己的维修人员,否则每年都要交高额的维护费。德国佬不加班,干活拖拖拉拉,我烦死他们。” 秦青把香烟杵灭在一旁的花坛里,眉心微蹙,满脸不耐。 陆中泽忽然产生了一种使命感。让老婆烦恼的问题,他一定要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喜欢看图纸。机械方面的东西我一学就会。秦总,我可以帮你。”陆中泽认真说道:“回去我就研究研究那些机器,争取搞懂原理。” 秦青笑着拍拍大金毛的手臂。 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的。 两人来到实验室。几个德国佬在摆烂,拿着螺丝刀叮叮哐哐地敲。 智信的机械师聚在一起研究图纸,表情有些凝重。 “你们既然搞不定,我就让我的搬运工试一试。”秦青推了陆中泽一把,让他站到人前。 我的搬运工?陆中泽爱死这句话,不由心花怒放。什么阶级坚壁,高低贵贱,原来全都是他的胡思乱想,老婆才不是那种人! 老婆在帮他打脸! “你让一个搬运工来修机器?”几个德国佬满脸不可思议。 陆中泽捡起地上的一本说明书,快速翻看,短短几秒就已经把图纸拓印在脑海中,记住了所有步骤。 “我试试看。”他拿起螺丝刀,快速拆开仪器,重新组装散落一地的零件。 起初几个德国佬还满脸讥讽,等着看笑话,到了最后,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智信的几名机械师也都感到十分震惊。 秦总从哪里找来的高手?这真的只是一名搬运工?开什么玩笑! 一个小时后,机器装好,连上电源,面板开启,一切功能运转正常。 几个德国佬呆呆地站在一旁,表情十分尴尬。 智信的机械师围拢上去左看右看,不断提问。 陆中泽翻开图纸给大家讲解要点和难点。他没有说谎,他在机械组装方面的确拥有过人的天赋。 “恕我直言,你们真的是专业机械师?能把资格证给我看看吗?智信的搬运工似乎都比你们厉害。贵公司是不是存在欺诈行为?我明天会发邮件详细询问,希望你们的boss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青开始发难。 以他的性格,60的赔偿款还不够塞他的牙缝。他要的是更优惠的价格,更任劳任怨的专家团队,还有无偿赠送的零部件。 几个德国佬连忙赔礼道歉,急切地解释一通,又说以后会跟着华国人一起加班,再也不抱怨。 被狠狠扇了几巴掌,他们总算学乖了。 秦青把这几个老外收拾地服服帖帖,这才让他们继续干活。 “以后我的搬运工会跟着你们学,你们指点一下他。”秦青指指大金毛。 陆中泽挺起胸膛,满脸骄傲。 说的没错!他就是老婆的搬运工! “好的好的,没问题。”几个德国佬点头如捣蒜。 就算他们不教,光是看图纸,那个华国人也能自学成才。倒不如卖个人情,好好指点,这样就能求秦总给个好评,回了总公司免得被炒鱿鱼。 秦青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手搭在大金毛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这段时间门你好好学,那几个德国佬只是工具人,你不用太在意他们。你跟智信这几个机械师搞好关系,回头我让他们写推荐信,把你调到机械工程部去。那边的学徒工,一个月就有上万块的工资。” 陆中泽一时失语,漆黑眼眸定定地看着心上人。 父亲很爱他,却只会管控他的人生,并不会支持他的理想。很多时候,父亲甚至责骂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但秦青不一样。秦青能看见他的闪光点,并且努力为他制造机会,让他绽放出更多光芒。 老婆,宝贝…… 陆中泽在心里喊了无数个爱称,浓烈的情意像岩浆般喷涌。 然而表面上,他只能低下头,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秦总,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秦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打大金毛的肩膀,眼里满是期许和鼓励。 “去了机械工程部,我还能不能见到秦总?”陆中泽很想忍住,却还是问出了最迫切的一个问题。 如果去了机械工程部就见不到老婆,那他宁愿当搬运工。 秦青微微一愣,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们这边机器很多,每天都要有人维护检修,你可以留下执勤。” 陆中泽心脏一阵狂跳,连忙说道:“老——” 他大喘一口气,艰难改口:“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 秦青笑着鼓励几句,转身离开。 【儿子,既然你知错了,爸爸给你捐一笔钱,送你去哈佛深造。】唐龙发来一条短信。 陆中泽嗤笑,美滋滋地回复:【我的前途,我老婆已经帮我安排好了,用不着你操心!】 第247章 9肉食动物22 陆中泽跟着几个德国佬学组装机器。他的确天赋异禀,没几日就榨干师傅,开始独立工作。 他精通英语、德语、法语等多国语言,日常的沟通交流完全无障碍,还能深奥的论文和专业资料。 起初,几个德国佬对他很排斥,后来竟慢慢被他征服,想把他挖到德国总部去。 智信的机械师看在眼里,爱才惜才,不用秦青暗示就主动说要把小陆调到机械工程部,当成人才重点培养。 秦青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答应下来,叹息道:“我本来是想把小陆留在研发部。这边的高精仪器都是他一手组装的,丢给别人维护,我不太放心。” “我们会把这边的维修工作派给他。”几个机械师果然被牵着鼻子走。 秦青微微一笑,这才把事情上报给人事部。 上午的工作完成了,秦青离开办公室去找996。孩子顽皮,整天四处乱跑,到了饭点都不回来。 昏暗的楼梯间里,陆中泽正在吃家里的厨师送过来的午饭,土豆和牛腩炖得软烂,鲜咸的肉汁拌入米粒,一点葱花提味,香气四溢。 陆中泽刚吃两口就停下,低头看着从门外钻进来的一只胖猫。 胖猫灰白色,脑袋上顶着一个“土”字,浑身上下肉呼呼的,一双绿色眼睛瞪得溜圆。 “咪呜”胖猫歪了歪脑袋,黏糊糊地叫。 “我认得你,你喜欢在停车场玩,掏了很多鸟窝。你是只野猫吗?”陆中泽放下筷子,低声说道。 “你他喵的才是野猫!本大爷可是正宗的富二代!你的顶头上司是我爹!快把你的牛腩贡献出来,否则我让我爹开除你!”996用颤巍巍、黏糊糊的夹子音说着骂人的话。 听见胖猫叫得这么可爱,陆中泽忍不住笑了。 他夹起一块肉,扔在地上,“咪咪,给你吃。” 996看看落在台阶下,沾满黑灰的牛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成了死鱼眼。 “你他喵的简直在找死!你的盒饭我征收了!”996飞快跑上台阶,跳上陆中泽的膝盖,把脑袋伸进饭盒里,迅速叼起一块肉。 嗷呜嗷呜嗷呜,大口吃肉的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 陆中泽呆了呆,回神之后并未发怒,只是无奈一笑。 “行吧,这碗饭给你吃,我待会儿去吃食堂。”他把饭盒放在地上,从裤兜里取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沾满油的筷子。 996蹲坐在台阶上,脑袋埋进饭盒里大快朵颐。 “好吃,真好吃!既然你这么识相,回头我告诉阿爸,让他罩你!”吃了一会儿,996抬起脑袋,满足地舔舔嘴巴。 陆中泽听不懂小胖猫在咪呜什么,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四下寂静,灯光昏暗,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陆中泽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翻看。 照片里,老婆回眸微笑,温柔地宛若月华。老婆逆光而行,背影疲惫。老婆双手插兜站在飒飒风中,衣摆轻扬…… 工作中的老婆,闲谈中的老婆,走神的老婆…… 陆中泽英俊的脸庞已挂上满足的微笑,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翻看照片,感觉也很快乐。 “咪呜”一只胖乎乎的爪子伸过来,轻轻拍打他小腿。 陆中泽堪堪回神,垂眸问道,“怎么了?” “咪呜咪呜”小胖猫用爪子刨台阶上的一瓶矿泉水,夹子音咕咚冒泡。 陆中泽低声一笑,往瓶盖里倒了一点水,喂给胖猫。 “还要不要?” 胖猫点头,他又到了一点。 喝完水,胖猫继续吃土豆炖牛腩,陆中泽继续翻老婆照片,一人一猫相处和谐。 “996?这是你的名字?看来你不是小野猫。你主人是不是工作狂?”陆中泽用指头勾了一下胖猫脖子上的名牌。 “我阿爸的确是工作狂。”996点点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陆中泽惊讶地问。 “对,我能听懂你说话,但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傻大个,略略略。”996摇头晃脑,满脸得意。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感觉你在对我开嘲讽。”陆中泽挑高眉梢,轻笑一声。 “你主人是谁?研发部的工作狂……” 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陆中泽看向小胖猫的表情已经变了。这小胖子该不会是老婆养的吧?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捡到了老婆的猫? 找不到猫,老婆现在肯定很着急。把这只猫抓住,带去见老婆,老婆会不会开心? 老婆一开心,说不定会扑上来抱我,亲我的脸! 脑海中闪过一幅幅不可言说的画面,血液跟着一点点沸腾。陆中泽连忙把手机插进裤兜,狭长眼眸死死盯着胖猫,眸光狼一般凶狠贪婪。 吃得正欢的996:“……哪儿来的阴风?喵喵喵?” “你主人是不是——” 陆中泽的话被一道呼唤打断,“小六,小六?” “我在这里!”996甩着尾巴大喊。 秦青推开楼梯间的门,看向坐在高处的一人一猫,紧张的表情松缓下来。 名牌上的呼叫器失灵了,他电话打不通,心里慌乱地厉害。 陆中泽又是惊喜,又是失望。惊喜的是能在午饭的时候见到老婆,失望的是没能带着猫去找老婆邀功。 要不是老婆从来不去食堂吃饭,他也不会让厨师给自己送盒饭,躲起来偷偷吃。要不是厨师做的盒饭太香,也不能把老婆的猫吸引过来。 缘分啊!一切都是缘分! 他和老婆的缘分就是这么深,剪都剪不断! 陆中泽连忙站起身,局促不安地叫了一声秦总,汗湿的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 秦青看了看大金毛捏在手里的筷子,又看了看埋头吃盒饭的996,什么都明白了。 “我家小六是不是把你的午饭给吃了?”他满脸愧疚。 “没事没事,它爱吃就给它吃,我饿几顿没关系的!”陆中泽连忙摆手,耳朵尖有些发红。 只要能见到老婆,他每天中午都可以给这只小胖猫带饭。牛腩、海鲜、羊排,顿顿不重样,餐餐有营养。 “秦青,这傻大个我罩了。我抢他的饭,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还给我倒水喝。你以后给他开开后门。”996抖落胡须上的米粒,用尾巴尖指了指陆中泽。 秦青慢慢走上台阶,表情有些后怕。 幸好被抢饭的是大金毛,不是别人,否则996一定会挨一顿打。 “我点了外卖,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起吃吧。”秦青走到陆中泽身边,捡起地上的饭盒和矿泉水,顺手轻拍胖猫的脑袋。 陆中泽满脸不好意思:“没事的,我去食堂吃。一顿饭而已,秦总你不必在意。” 想跟老婆一起吃饭!老婆你一定要坚决邀请我,不能让我跑了! 秦青不知道大金毛的表里不一,还当这人是真的腼腆内向,于是握住对方的手腕。 “别跟我客气,走吧。我点了一堆东西。” 被老婆牵了手,陆中泽整条胳膊都麻了,连忙乖乖跟上,眸子里满是窃喜。 秦青用鞋尖碰了碰996的屁股,以示惩罚,“以后不准抢别人饭!”明明是训斥,语气却温柔地不行,还带着纵容的笑音。 老婆好喜欢这只胖猫。以后这只胖猫就是我儿子!我爱老婆,也疼儿子,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陆中泽的思绪已经放飞,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羞涩腼腆,像只被捡回家的大狗。 996吸溜着口水,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让傻大个明天带盒饭过来跟我们一起拼餐,他家的牛腩真好吃!” 秦青捏捏大金毛的手腕,低声道:“明天你带盒饭来我办公室,我们一起拼餐。”他对自家胖猫是真的宠,什么要求都乐意满足。 “好!”陆中泽答应地飞快,看不见的尾巴在屁股后面狂摇。 他跟老婆之间肯定有一条粗粗的红线!这只小胖猫就是给他们牵线的! 陆中泽低下头,嘴巴都快笑咧了。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走进来。 秦青和陆中泽站在上一段台阶的转角,并未被发现。 “我已经买好票了,你明明答应跟我一起去的。”女人举着手机,似乎在跟人视频,嗓音里带着哭腔。 原本还想继续走的秦青愣在原地,不知道该退该进。 女孩子都哭了,他忽然出现,场面肯定尴尬,若是继续藏在拐角,又不礼貌。 秦青看向大金毛,眼里带着询问。 老婆别下去,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陆中泽悄悄后退,把秦青拉上台阶,藏进看不见的角落。 “我让你买前排的票,你给我买后排的票,我听个屁啊?”手机里传来一道不耐烦的男声,训斥个没完,“真是的,每次让你干点事,你都干不好!除了我,谁能忍你?” “对不起,我手速不够快,抢不到票。”女孩卑微地道歉,声音充满内疚。 “我不去了!”男人的声音更加不耐烦。 “可是票已经买了,一张两千八。”女孩低声嗫嚅。 “我朋友想去,你把票给我,我让我朋友去。” “我们不能去吗?” “后排那么远,你让我听什么?等下次吧。你同城快递,把票给我送过来!”男人发号施令。 “要不我找黄牛吧。黄牛那里应该有票。”女孩不甘心,打开微信在群里找人。 视频通话还在继续。 上半层的楼梯转角,陆中泽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跟老婆聊天。 【这个女的被pua了。】 【她男朋友拿到票,肯定会带别的女人去看演唱会。】 秦青点点头。 【我们要不要帮帮这女的?】 两人互相对视,都在犹豫。 忽然,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入这个昏暗的空间,轻轻一咳,点亮了头顶的白炽灯。 陆中泽连忙把老婆拉进怀里,紧紧贴着墙壁。996蹲在两人脚边,一声都不敢吭。 狂乱的心跳叩击着陆中泽的胸膛。这份紧张不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是因为这个意外发生的拥抱。 他一只手臂搂着秦青纤细的腰,另一只手臂扶着墙面,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心上人俊美的脸庞上。离得这么紧,姿态如此亲密,真希望时间就此停留。 陆中泽吞咽着唾液,喉结上下滚动。 秦青察觉到大金毛的紧张,还以为大金毛害怕被发现,于是轻轻拍抚对方宽阔结实的后背。 他略一倾身,微抬手臂,便有一股香风带出来,浸透陆中泽的每一个毛孔。 陆中泽连唾液都无法吞咽,身体酥麻得厉害,喉咙里堵了一团,干渴异常。 老婆…… 他在心里默默地喊,有些可怜无助,有些胆怯不前,却又十分悸动难耐。 秦青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原本尴尬的表情不知何时变成戒备。 陆中泽侧耳细听,这才发现走进楼梯间的第三个人是郑巍博。他记得对方的声音。 “柳小姐,听说你手里有张天王演唱会的门票?我没抢到,你有多余的能卖给我吗?”郑巍博的话解救了两头为难的年轻女人。 “有的有的,我有两张,你要吗?”女人语气急切,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 这时,她的男朋友反倒不乐意了,呵止道:“你干嘛把票卖给别人?我朋友要的!” “可是卖了这两张票,我就能省下一笔钱去找黄牛买票。我想跟你一起去!”女人哀求。 “你把这两张票给我,你自己再去找黄牛。能买到票我就跟你去,买不到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男人的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 女朋友的钱,他浪费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 陆中泽额角的青筋鼓了鼓,下颌线绷紧。 【这男的真无耻!】他在手机上打字,屏幕转过去,给老婆看。 秦青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微微摇头,眼睛警惕地看着下方。 陆中泽眼里的愤怒和不屑全都变成了控制不住的窃喜。老婆总是牵他的手,还抱他!只差一个亲亲,今天就圆满了! “柳小姐,其实我喜欢你。我想把你的票买下来,请你一起去听张天王的演唱会。”郑巍博忽然打了一个直球。 年轻女人呆住了。 她的男朋友暴跳如雷,大声咒骂,遣词用句十分污秽。 年轻女人又羞又气,委屈地哭起来。 郑巍博冷笑道:“柳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骂她。爱情藏在细节里,照我看,你根本就不爱柳小姐。你只是把柳小姐当成提款机吧?” 年轻女人的哭泣声忽然停止。能在研究所里上班,她智商不低。一直以来,她大概也很清楚男朋友对自己没有真感情。 或许她也想摆脱这段糟糕的关系,却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控制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郑巍博的出现是一个契机,也是一条出路。 “那两张票,我,我卖给你。”女人声音哽咽,语气却已平静。 她的男朋友反倒失去理智,不断吼叫咒骂,丑态百出。 “你好吵!我要跟柳小姐商量去听演唱会的事,请你不要打扰我们。”郑巍博似乎夺过了年轻女人的手机,关掉视频。 “别哭了,我带去你洗脸。这种人配不上你……” 门被推开,发出轻微响动,温柔的劝慰声慢慢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秦青和陆中泽才从楼梯拐角走下来。 “这个郑巍博我认识。面试的时候他跟我搭过话。”陆中泽沉吟道:“我以为他是一个奸猾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好的一面。” “奸猾?他做了什么给你留下这种印象?”秦青拧眉追问。 陆中泽:“……” 这个问题要怎么答?他现在是灰小子,老婆是神仙教母,没了这两重身份,老婆理都不会理他。 “直觉吧,他眼睛贼溜溜的,接近别人的时候好像总带着某种目的。”陆中泽模棱两可地说道。 秦青盯着轻轻晃动的门,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个柳小姐是乔衍的助理,在工作中能接触到很多机密。郑巍博接近对方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别的? “走吧,去我办公室吃饭。” 秦青敛去目中的怀疑和警惕,握住大金毛的手。 --- 发现郑巍博与柳小姐走得越来越近,秦青又拾起了对郑巍博的兴趣。 以往,为了不让996打扰到别人吃饭,他从来不去食堂。但现在,他几乎每天都会去食堂,默默观察郑巍博的一举一动。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乔衍的研究员们才能离开实验室,与研发部的其他职员碰面。 食堂变成了郑巍博与柳小姐约会的场所。 柳小姐似乎与男朋友分手了,有一段时间心情非常低落。郑巍博在饭桌上努力调节气氛,说笑话,讲故事,分享工作中的趣闻,慢慢引导柳小姐走出阴霾。 两人渐入佳境,常常相伴出现。但忽然有一天,两人分开了,见面的时候不打招呼,擦肩而过,分道扬镳,比陌生人还不如。 这是闹掰了? 秦青并不认为自己看见的就是答案。越是避嫌,说不定私下里关系越深。 为了搞清楚两人的状况,秦青用十箱罐罐和十条香烟的高昂价格雇佣了一位名侦探。 “放心吧阿爸,我一定帮你查出真相!”996用胖乎乎的爪子扶了扶短塌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秦青把眼镜取下来,拍拍小胖子的屁股:“去吧,阿爸等你凯旋。” 996呲溜一声钻入夜色。 第二天早上,它带回来一个并不让秦青感到意外的消息,“郑巍博跟柳小姐在谈恋爱哦喵!我看见他们去酒店开房。我顺着排水管道爬上去,听了一会儿墙角。好刺激!郑巍博看着斯文,其实可厉害——” “好了好了,我不想知道详细情况。”秦青抬手打断小胖子,眉头拧紧,面色阴郁:“你不是说郑巍博是主角受吗?那他应该是同性恋才对。” “是呀!剧本是这么写的!”996眨着大眼睛。 秦青思忖片刻,眼眸微泛冷光。 一会儿喜欢男人,一会儿喜欢女人,郑巍博的性向是为了需求而改变的吗?他的需求是什么? 秦青没再让996跟踪郑巍博。那人心眼多,城府深,若是996妨碍了他,恐怕会遭到暴力袭击。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月,研发部终于组建完毕,开始高速运转。 陆中泽如愿调去了机械工程部,一个月之前顺利转正,成了机械师,目前的工资是一万二,考到资格证之后是一万八,有了经验,成了高级工程师,一个月得有四五万。 比起市值千亿的唐龙集团,这点钱当然不算什么,但陆中泽却觉得很开心。 把爱好变成工作,每天干着喜欢的事,陪着喜欢的人,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幸运? “这里!”在人群中看见老婆,陆中泽连忙举起手。 他已经打好两份饭,一份给自己,一份给老婆,又从家里带了一个丰盛的盒饭,给老婆的宠物。 秦青慢慢走到餐桌边,目光扫过餐盘。 小炒肉,麻婆豆腐,鸭血粉丝汤,红烧狮子头,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小六呢?”秦青坐下。 陆中泽把消过毒的筷子和勺子递给老婆。 “它在办公室。我给它送了饭,是我自己做的东坡肉,它很喜欢。我出来的时候它大口大口地吃,都没空对我喵喵叫。” 陆中泽把一包没拆封的香烟摆在桌上,“老……老师,我给你买了烟。” 秦青皱眉,“软中华?太贵了,以后别买,我喜欢抽白沙。” “没关系的,我今天刚发工资。”陆中泽满足地拍拍口袋。 买一包烟算什么?要不是没有名分,他都想把全部工资上缴给老婆。 他如果想吃饭,就去找老婆要二十块;想喝饮料,找老婆要五块;想买皮肤,找老婆要一百。老婆嫌他花钱大手大脚,揪着他耳朵骂。没有老婆,他的生活简直一团糟! 想想那个画面,陆中泽揉揉微红的耳朵,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容。 秦青不知道大金毛在脑补什么,还以为这人发了工资,正处于兴奋中,便也低笑一声。他真的很羡慕大金毛的知足常乐,不像自己,永远活在贪婪造成的空虚里。 不远处的喧闹声忽然消失,一个高大的男人慢慢走过退避的人群,似摩西分海,气场强劲。 “裘总。” “裘总好!” “裘总您亲自来吃饭呀?” 乍然听见这一句,秦青忍俊不禁,摇头低笑。 陆中泽盯着裘之信,表情有些难看。这人该不会是来找老婆的吧?老婆想好好吃个饭都不行?公事什么时候不能谈,偏偏选在饭点?真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嘿tui! 陆中泽默默啐了一口,狭长眼眸不悦地眯起。他只是秦青一个人的舔狗,面对别人,他依旧是猛兽。 裘之信对上唐大公子充满敌意的目光,脚步不由停顿。就在这时,一个人撞进他怀里,鸭血粉丝汤泼了他满身,餐盘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秦青挑高眉梢,心念电闪。 撞入裘之信怀里的人是郑巍博。这次出场又是怎么一回事?巧合或刻意的安排? 第248章 9肉食动物23 所有人都在看撞在一起的裘之信和郑巍博。 秦青放下筷子,桃花眼微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陆中泽在心里大声叫好。这下就没有人会过来打扰他和老婆的二人世界了。 “对不起裘总,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在想事情!这套西装多少钱,我赔给你!”郑巍博把手里的文件夹塞给站在一旁的助理,从衣兜里掏出纸巾,飞快擦拭裘之信的衣服。 几根粉丝挂在纽扣上,汤汁迅速扩散,发出腥味。裘之信面色阴郁,却还保持着风度,低声道:“不用赔了,下次你小心点。” “对不起裘总!真的很抱歉!”郑巍博九十度鞠躬,脸颊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斯文俊秀的脸,露出这般窘迫的表情,竟然显得十分可爱。 黄经理和几个中层领导已经围拢过去,连声询问裘总有没有被烫伤,要不要去医院。 秦青挑高眉梢,翘起二郎腿,全当自己是个看客。 裘之信满脸不耐地应付这些人,轻轻推开帮自己擦拭西装的郑巍博,朝秦青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把人喊到身边,意识到自己现在十分狼狈,便又露出懊恼的表情。 隔着人群,他冲秦青摆摆手,转身离开。 郑巍博冲他的背影又说了几句对不起,这才抹把脸,狼狈地逃了。 “老……师,别看了,快吃饭!菜都凉了!”陆中泽把餐盘往前推了推。 秦青端起汤碗,轻轻吹气,似笑非笑地说道:“今天的汤不错,我先喝汤。” 烧开的汤十分烫嘴。秦青只抿了一小口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裘之信刚才没被烫伤,只是有点懊恼,看来郑巍博往他怀里撞的时候已经把汤放凉了。 不错,小伙子有心眼,还很体贴。 放下汤碗,秦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手机忽然震动,打开之后是裘总发来的短信:【来我办公室一趟。】 看这语气,像是紧急召唤,马上就要见到人的那一种。秦青视若无睹,把手机塞进衣兜,招呼大金毛:“吃饭。” 大金毛乐呵呵地点头,大口大口吃饭,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是幸福。 看着他欢快的吃相,向来没什么食欲的秦青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 下午两点多,秦青搭乘电梯来到顶楼。 “裘总,你找我?”他礼貌地敲开门,却不进去,只是站在原地。 裘之信抬起手腕看表,脸色有些阴郁:“我十二点半给你发信息,你拖到两点半才来。饭菜都凉了。” 他摁了摁旁边座机的呼叫键,冷声道:“小李,你进来帮我收拾桌子。” 一名助理很快走进来,把摆放在桌角的几个外卖盒拿走。 秦青仔细看了看,发现透明外卖盒里的食物原封未动,还都是御品斋的私房菜。 如此一来,裘总阴云密布的表情也就有了源头。 “你想跟我一起吃午饭?”秦青慢慢走进办公室,在裘之信对面落座。 两人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两三米的距离不算远,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裘之信积压在心里的愠怒,慌乱,焦躁,都在摩擦加剧。 “你为什么不来?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他再度看表,眸子里隐约夹杂着怒火。 “你到现在还没吃饭?”秦青微微一笑,语气冷淡。 看着他半点也不在乎的表情,裘之信喉咙梗住,心绪翻涌。被汤汁泼了满身,周围人全都过来关心,唯独秦青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自己发送短信邀请,他也不来。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没有在乎过这段感情? 他们之间门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三问,裘之信找不到答案。 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灼烧。 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降到冰点,窗户没开,却隐约有冷风吹进来。 一个助理拿着文件站在门口张望。裘之信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他便脸色一白,落荒而逃。 秦青没逃。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裘之信以为他要离开,阴沉的脸一瞬间门变得更加难看,骨节泛白的手用力拉扯领带。 门口放着一个衣帽架,架子上挂着一件崭新的西服。 秦青走过去,用指尖拨弄西服领口,慢悠悠地问道:“裘总,汤好喝吗?” “什么汤?”裘之信愣住了。 “鸭血粉丝汤。” 裘之信:“……” “给你送汤的男孩子好看吗?” 裘之信:“……” 慢慢的,裘之信终于明白过来,秦青不是对自己冷淡,而是在吃醋。阴沉的面容绽开笑颜,短短几秒钟,心里的怒火和焦躁已全部消散,变作心花怒放。 “秦青,你在吃醋?” 裘之信靠向椅背,紧绷的身体全然放松下来。 “裘总下次去食堂要小心一点。您一套西装是人家一年的工资,人家赔不起。”秦青握住门把手,淡淡说道:“不过裘总人品好,温柔体贴,当然不会让人家赔钱。多撞几次也没所谓,是不是?” 裘之信慌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小情人搂进怀里,胸腔震颤,发出愉悦的低笑。 “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他亲了亲小情人雪白的耳朵,眼角眉梢全都写满了得意与餍足。 秦青用手肘轻撞这人腹部,用力拧开门把手。 裘之信连忙压住门板,低头吮吸小情人的唇。 浅浅的一个吻,带着湿意,热气缠绕在彼此的呼吸之间门。 “你嘴里好大的酸味。”裘之信哑声调侃,笑意浸染在深邃眼眸里。 秦青默默推开凑到自己面前的俊脸,拿出手机。 “这个时候你给谁打电话?”裘之信搂紧小情人的腰,刚愉悦起来的心情又遭到破坏。 “给你订餐。午饭都没吃,你不饿?你的西装能帮你喝汤?”秦青眯了眯桃花眼,说话阴阳怪气。 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命运的不可逆,也可以坦然面对失去,然而真正看见裘之信与郑巍博有了接触,他依旧难以适应。 两人相拥的画面有些刺眼,即使只是一个意外。 裘之信彻彻底底被安抚了。生了两小时的闷气,现在全都膨胀成欢愉。 不用怀疑,秦青肯定喜欢自己。对于这段感情,他当然是在乎的。 “你心疼我。”裘之信吻住小情人的唇,在这人齿缝间门满足低语。 秦青轻推一把,撇开头说道:“别闹,先给你订餐。鸭血粉丝汤再给你叫一碗?刚才没喝到,可惜了。” 裘之信把头埋进小情人馨香满溢的颈窝,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吃起醋来的秦青这么可爱。 滚烫的唇烙印在雪白的皮肤上,裘之信细细密密亲吻秦青的脖颈,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除了鸭血粉丝汤,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我根本就没看清撞我的人是谁。别吃醋了,我眼里只有你。” 秦青定定看向裘之信。 裘之信捏着他的下颌,吻他微红的薄唇。 一个漫长的吻融化在两人舌尖。之前是寒潮过境,风雨将至,此刻却是微风拂面,温暖如春。 外卖很快送到,还是御品斋的私房菜,都是裘之信最爱吃的东西。 秦青拆开包装,把筷子递过去。 裘之信接过筷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怎么还有鸭血粉丝汤?”打开最后一个食盒,他笑容僵住。 “这是我给自己点的。你吃饭吧,我喝点汤,陪陪你。一个人吃饭不寂寞?”秦青把食盒端到自己面前,用勺子搅了搅。 浓烈的笑意在眼底蔓延,裘之信搂住小情人又是一个深吻。 “我想吃你。”唇舌分开后,他嗓音沙哑地说道。 “下班老地方等我。”秦青没有拒绝。 就在这时,助理敲开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张望,见老板满脸笑容,心情大好,这才走进来,送上一份文件。 “裘总,这个东西您看看,我觉得很有价值。” 裘之信接过文件翻看。 秦青抬眸扫视,目光微凝。 文件封面写着“融资计划书”五个大字,署名是郑巍博。 越级汇报工作,这可是职场大忌。这位命定的主角果然来势汹汹。 秦青放下汤勺,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 裘之信还在翻看文件,眸子里精光闪烁,神情十分专注。看来这份计划书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郑巍博?这人是谁?”他回头翻看署名,问道。 助理:“郑巍博就是刚才撞您那人。他是秦总的属下,刚入职两个月。” 裘之信脸色一沉,语气不善,“他越级提交报告?”话落紧张地瞥了秦青一眼。 秦青微微勾唇,回以浅笑。 助理连忙解释:“不是的,刚才他帮您擦衣服的时候顺手把文件递给我,忘了拿回去。我闲着没事翻了翻,发现写得很不错,就拿来给您看。研发部预算吃紧,我以为您会感兴趣。” 这位助理是某个大股东的儿子,跟裘之信关系很亲近,做事难免少了顾忌。但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公司,倒也不能苛责。 裘之信看向秦青,语气里藏着一丝讨好:“这事赶巧了,我从来不鼓励越级汇报,你别多想。” “你先看报告吧,看完了给我看看。”秦青笑着摆手。 赶巧了?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秦青原以为郑巍博是言情文看多了,脑子有问题,哪料这份报告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既要避开“越级汇报”这个大坑,又要尽快获得老板的青睐,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招,他就一箭双雕。 能在命运的轮/盘中占据c位,郑巍博果然不简单。 秦青慢悠悠地喝汤,眼眸深处翻涌着晦暗的思潮。 十几分钟后,裘之信放下计划书,赞许道:“不错。” 秦青用纸巾擦手,“给我看看,你快吃饭。” 裘之信拿起筷子吃饭,说道:“稍后我把计划书拿给董事会看一看,如果大家都觉得可行,我们开个会讨论讨论。小李——” 他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助理,吩咐道:“你让郑巍博把计划书润色一下,做个ppt,下周我们开会,让他主持。” 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对于普通职员来说无异于一鸣惊人。 郑巍博的目的大概已经达到了。他如果只是想上进,这没什么不对。但他这么急迫地想要进入公司的权力核心,还勾引乔衍的助理,意图恐怕不简单。 他会是商业间门谍吗? 秦青似笑非笑地翻着计划书,没有出言反对,更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阻挠一个年轻人的前途,看在别人眼里,跟段安泰有什么区别? “裘总,今晚我要加班,不能与你小聚。你自己跟自己玩吧。”秦青站起身,附在裘之信耳边低语,手掌轻轻压了压这人宽阔的肩膀。 裘之信还在愣神,门已经打开又合拢,小情人走得无影无踪。 看见老板明显阴沉下来的脸,助理不安地挪了挪双腿。 然而只是短短数秒,裘之信就已经扶额,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又吃醋了,脾气怎么这么大!”沙哑的呢喃,带着无奈和宠溺。 --- 秦青刷开门禁,走进实验室。 “秦总。” “秦总。” “秦总。” 白大褂们来去匆匆,却也没忘了停留两秒,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秦青不断点头,慢慢踱步。 一辆红色玩具小汽车迎面开过来,停在过道中间门,嘟嘟按响喇叭。 秦青挑高眉梢,似笑非笑。 小汽车的车顶棚忽然打开,一根旗杆弹出来,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一面小旗飘展,白色的底,中间门画着一颗红心。 土! 太土了! 秦青深吸一口气,嘴角很想抿直,却忍不住上扬。 乔博士,你不光财商不行,情商更不行! 嘟嘟,小汽车又按了两声喇叭,车头灯微微闪烁。 秦青这才发现,圆形的车灯竟也被乔衍换成了爱心形状,看着很有些卡哇伊。 秦青撇开头,以拳抵唇,闷笑几声。 “秦总,进来坐吧。”乔衍不知何时出现在过道上,手里捏着一副金丝眼镜,白大褂扣得整整齐齐,只露出一根米色格纹领带。 今天的乔博士非常禁欲,妥妥的斯文败类。 秦青双手插兜,慢慢走进办公室。 “秦总找我有什么事?”乔衍戴上眼镜,低头操作电脑,侧脸认真专注,“为了帮秦总完成kpi,我最近可是没日没夜的加班。” “乔博士辛苦了。”秦青拍拍乔衍的背,语气温柔欣悦。 这么简单的肢体接触,没有一丝暧昧的成分,竟然也可以让乔衍阴沉的脸显现出笑意。 “哼,你知道就好。” 秦青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乔博士原来还有傲娇属性。 “说吧,你来干什么?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乔衍瞥了秦青一眼,语气有些幽怨。 秦青低下头,忍住笑意,问道:“你的八百公里超强电池研发出来没有?” “已经进入安全性能实验阶段。” “这么快?” “都是为了秦总的大业。” 秦青实在是忍不住,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两声。 乔衍斜眼看他,很想摆一个冷酷的表情,最后却也笑了。 “秦总不要忘了我们之间门的交易。” “忘不了。我要去融资,你给我一些可以透露出去的研究成果,我得给我们的投资人画大饼。”秦青终于表明自己的来意。 乔衍:“……”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憋着一口气,乔衍拿出许多资料,把能用的,不涉及机密的东西挑出来,整合在一起。 秦青打开一旁的电脑,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迅速做成ppt。他的能力比郑巍博强了何止百倍千倍,简单几页纸就勾勒出一块巨大的蛋糕。 没有哪个投资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全球数万亿市场,而智信的目标是豪取30。有了最先进技术的加持,无论这个目标看上去多么离谱,它都是可以实现的。 乔衍垂眸看着这份飞速生成的ppt,感慨道:“如果我是投资人,不往里投钱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秦青的十根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字,没有回应,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乔衍爱他的狡诈,爱他的冷酷,爱他的若即若离,更爱他的骄傲自负。 “我帮了你,你给我什么好处?”心里有一团火热的东西在躁动。 秦青抬眸轻瞥,勾唇浅笑,妖气横生。 乔衍喉结滚动,心尖微颤。 秦青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将周围的玻璃墙变成不透明的黑色,拽住乔博士的格纹领带,把人拉到近前。 微红的薄唇带着馥郁的香气和淡淡的体温,烙印在乔衍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像花瓣零落,又像蝶翼拂面,那么稍纵即逝,却让乔衍呆立良久,难以回神。 “先给一点利息。”秦青把做好的ppt发到自己邮箱,拍拍乔博士肩膀,鼓励道,“继续加班吧,朕先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数十秒后,乔衍追出办公室,站在过道里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 朕?你还真以为你是我主公? 乔衍整理好被揉皱的领带,脸色几经变换,终是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玩具小汽车追上秦青的脚步,喇叭按地嘟嘟响,画着红心的小旗迎风招展。 --- 秦青带着资料拜访了各大银行和几位著名投资人。 这么香甜的一块蛋糕,没有人不爱吃。短短一周下来,第二期预算已全数就位。 与此同时,郑巍博也准备好了ppt和演讲稿,准备主持会议。 刚入职两个月就崭露头角,获得全体大佬的关注和赏识,这样的机会秦青从未有过。他坐在台下,目光复杂地看着正在翻看演讲稿的郑巍博。 郑巍博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讨好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秦青回以微笑,面容和悦。 杜成双把脑袋凑过来,耳语道:“听说这小子越过你,直接给裘总递的计划书?” “没有越级汇报,只是巧合。”秦青摇摇头。 “我不信。一旦涉及私利,职场上没有巧合。” 嘟嘟嘟,裘之信曲起指关节,轻敲桌面,漆黑暗沉的眼眸盯着太过靠近小情人的杜成双。 杜成双心头一凛,连忙退回原位。 董事会成员陆续就位,郑巍博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在大屏幕上投出ppt的封面,宣布会议开始。 秦青必须承认,这次会议非常成功。郑巍博的计划可行性很高,能满足第二期预算的80,剩下的缺口,智信东拼西凑勉强能够填补。 已经有大股东提出让郑巍博执行这个融资计划,秦青当辅助。 事成之后,郑巍博可能会打破智信的升职记录。刚工作两月就进入研发部的权力核心,这么强大的能力,与怪物有什么区别? 坐在台下的董事会成员纷纷鼓掌,眼里全是激赏。 “秦总,这么能干的下属,你可要好好培养。”李俊忽然开口,引得大家纷纷附和。 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秦青心里是什么滋味?用□□换来的职务,他坐得稳吗?遇到真正能力强的人,他感受到威胁了吗?将来的一段日子,他晚上能不能睡好觉? 李俊缓慢拊掌,脸上全是讥嘲。 郑巍博连忙弯腰鞠躬,感激地说谢谢秦总给自己这次机会。 裘之信终于意识到,董事会让郑巍博牵头去执行融资计划,只会让秦青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李俊这边带带风向,郑巍博轻易就能爬到秦青头上。 完了,又把秦青惹怒了! 裘之信懊恼不已,半分笑意都挤不出。别人在鼓掌,他却连手臂都不敢抬。 李俊笑呵呵地说道:“秦总,给小郑当助手,你不会拉不下脸吧?你别想太多,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怎么会?我一向不吝啬给年轻人展示自己的机会。”秦青冲站在讲台上的郑巍博扬了扬下颌,“小郑,你表现得很好,下来吧。” 郑巍博连忙从台上跑下来,脸色隐隐发白。 李俊嗤笑一声,说道:“秦总,你急什么?小郑讲得这么好,我们还有问题要问,你快让小郑上去。” “对,我有几个地方不清楚。秦总,你让小郑给我们好好讲讲。”一名股东不太愉快地皱眉,恐怕已经在心里腹诽秦青的嫉贤妒能。 郑巍博站在秦青身边,一会儿看看各位高层,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直属上司,满脸恐慌。 裘之信头痛欲裂,暗自懊悔。郑巍博值得栽培,小情人又不敢惹怒,一时之间门,他竟想不到解决这场纷争的办法。 沉默了一会儿,裘之信战战兢兢开口:“秦总——” 一沓文件被秦青放在桌上,打断了这句话。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是各大银行和几位投资人的融资意向书,第二期预算已经就位,各位领导看看吧。” 满脸恐慌的郑巍博呆了呆,惨白的脸瞬间门涨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秦青耍了!今天这场会议,坐在台下的秦青完全把他当成了跳梁小丑! 第249章 9肉食动物24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 秦青的助理从后排站起身,把早已准备好的合同分发下去。 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的确是各大银行和几名投资人的融资意向书,第二期预算全部到位,智信的压力骤然减轻。刚才郑巍博在台上说得那些计划,现在一条都用不上。 今天的会议,确切来说不是会议,是秦青为郑巍博搭的戏台子。 郑巍博是主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帮他配戏的群演,秦青是唯一的看客。红脸白脸黑脸,武生老生花旦,所有人轮番登场,唱念做打,好不热闹。 直到此时,大饱眼福的秦青才一下一下缓慢鼓掌,勾唇说道:“小郑,辛苦了,你的计划书写得很好。” 郑巍博脸色忽红忽白,十分难看。 这是一句夸奖吗?不,这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也扇在李俊等人的脸上。 秦青把所有人都耍了! 空气已经凝固,李俊把牙齿都快咬碎。 秦青仰视郑巍博,满眼都是激赏,语气格外真诚:“小郑,再努力几年,我这个位置让给你坐。” 这句话像一个无形的耳刮子,裹着劲风扇来,又疼又羞耻。秦青无疑是在警告郑巍博——跟我斗,你还嫩着。 郑巍博深深弯腰,嗓音微颤:“秦总,您抬举我了。我这点东西太浅薄,赶不上您万分之一。我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学习,劳烦您教我。” 现在的他不曾想到,刚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不过是个涂着脂粉的丑角罢了。 头颅低垂的时候,郑巍博深吸一口气,双拳握得死紧。 裘之信快速翻看合同,脸上满是笑意。这样的结果当然是他乐见其成的。 “秦总在研发部待着有些屈才了。要不是秦总刚升职,我都想再给你升一升。”直到此时,裘之信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自己的偏爱。 众位大股东陆续回神,连连附和,看着秦青的目光有忌惮,有欣赏,还有算计。 郑巍博只是一个小职员,他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个棋子,谁都能拿来用一用。一个棋子影响不了大局。 但秦青不同。 以秦青现在的能力和地位,他已经可以威胁到很多人。 李俊哗啦啦地翻看合同,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另外几个高层也都是眼神晦暗,面容莫测。 秦青站起身,语气平静:“裘总,这句话您先给我留着,等研发部做出重大成果,您再兑现。”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重大成果?看来秦总已经是胜券在握。”裘之信挑眉,修长手指轻轻拨弄领带。 他无法不去注视秦青。没有聚光灯,这人却如此耀眼。这么美的一张脸,这么野的一双眼,像一头难以驯服的狼。 光是站在那里,秦青就能让裘之信热血沸腾。这么严肃的场合,裘之信脑子里塞满的,却全都是旖旎的畸念,想象着如何入侵,如何攻伐,如何征服。 身体有了反应,裘之信扯松领带,交叠起修长的腿。 秦青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裘总,从现在开始,您可以期待研发部的好消息。我可以告诉您,您一定不会失望。” 说完这句话,秦青漫不经心地扫了郑巍博一眼。 这个僵硬站立的年轻人,眉骨上的肌肉忽然轻跳一瞬,这是剧烈的心理活动引发的不可控微表情。 秦青心里大概有数,曲起指关节轻敲桌面,宣布道:“散会吧,明天早上十点半召开融资工作调度会。” 不知不觉,他已经掌控全局,成了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郑巍博的计划还处于构思阶段,离成功差了十万八千里,秦青却已经启动融资进程,大获全胜。两人摆在一起,对比实在是强烈。 李俊面色漆黑,呼吸加重。与他一个派系的人心里十分忌惮,却还得露出欣赏的笑容。 秦青今天没怎么说话,但他只要一张口,就会往某些人心里插刀。坐上高层管理者的位置等于正式踏入战场,他自然不会对敌人仁慈。 郑巍博此刻还能强撑着站立,心理素质已经很强大。但他的表情管理已完全失控,面皮红得透亮,仿佛轻轻一戳就能破裂。 李俊站起身,差点撞翻背后的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声让他面露难堪。 秦青能力太强,用不了几年,执行总裁的位置恐怕也属于他。裘总已经给出承诺,等秦青拿出重大成果,就再给这人升几级。 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李俊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与他一个派系的人,笑容已经显得十分勉强。 杜成双站起来,乐呵呵地拍了拍秦青肩膀。 “我还以为你真的佛了,没想到你依然是只老虎。”大拇指悄悄竖起,杜成双率领自己的下属缓步离开会议室。 他是轻松的,因为他早就放弃了与秦青争斗。 梁丽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用担忧的目光看向裘总。 养了这么凶狠的一匹狼,裘总难道就不害怕反噬吗?今天这场会议,大家敲锣打鼓好一番闹腾,也不过是取悦秦青的一场戏。 被这么耍弄,大家不敢发怒,还得拍手为秦青叫好。这样的野心家,会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好,不能说出来。梁丽再度看向裘总,发现那人已追着秦青走出会议室。 “秦总,今天晚上还加班吗?”裘之信低声询问,眼眸里燃烧着两团热火。 “当然,今晚要把预算表做出来,明天开调度会要用。” 秦青面无表情,疾步而行。几个下属跟在他身后。 郑巍博远远坠着,不敢靠近。 秦青扫视对方,眸光微闪。 给郑巍博搭台子,让他唱戏,完了又拆台子,叫他狠狠摔一跤。这样做不是因为秦青小心眼,容不得下属爬到自己头上。 狗急跳墙,兔急蹬鹰,人急了就会自乱阵脚。秦青想测一测,郑巍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们有两周没在一起了。”裘之信低不可闻地说道。 秦青收回目光,淡淡说道:“裘总是不是很欣赏小郑?要不这样吧,我写一封推荐信,您把小郑调到总裁办去。这么优秀的人才,还是要交给裘总亲自培养,放在我这儿浪费了。” 裘之信:“……” 电梯门开了,秦青的属下鱼贯走进轿厢。 郑巍博跟进去,僵硬地缩在角落。明明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却泾渭分明地站成两个阵营。 秦青附在裘之信耳边低语:“到时候让小郑天天请裘总喝鸭血粉丝汤,好不好?” 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拍打一下裘之信的肩膀,秦青缓步走进电梯。 他的助理立刻松开开门键。 门缓缓关上,秦青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领带,桃花眼微微一眯,冲站在门外的人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裘之信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扶额,发出哀叹。 醋劲怎么这么大?鸭血粉丝汤这个梗要用到什么时候?以后年纪大了,头发白了,这一页是不是还会被翻出来算旧账? 想到两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搂在一起彼此抱怨,裘之信眼底的苦恼竟化为了满足的笑意。 电梯轿厢里,秦青看向缩在角落,头颅低垂的郑巍博。 “小郑,这次机会非常难得,你把握得很好。” 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到郑巍博脸上。 机会把握得很好?是指利用裘总的助理递交计划书的事吗? 几道嘲弄的目光投射过来,刺痛了郑巍博。他抬起头,讷讷难言,脚趾羞耻地蜷缩。 “面对那么多老总,你紧不紧张?这次会议你收获了什么?回头我们内部开一个小会,你跟大家分享一下心得体会。” 这哪是什么小会?分明是公开处刑!郑巍博红白相间的脸涨成了青紫色。 原来所谓社会性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 那些嘲弄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怜悯。 电梯门开了,秦青率先走出去,淡淡说道:“今晚加班做预算表。” 下属们如丧考妣。 秦青头也不回地摆手:“这个月奖金翻倍。” 如丧考妣的下属们瞬间露出惊喜的笑容,一个个精神振奋,大声应诺。 看着秦青的背影,他们眼里全都闪烁着崇拜的光。若不是上司有本事,拿到这么多预算,翻倍奖金哪里来?年终奖金怕是也会翻倍! “秦总辛苦了!” “秦总在外面跑了好几天,今晚就别加班了,回去休息吧。” “是啊,预算表交给我们做就好了。” 一群人追上去,真心实意地表达着关怀。 这就是秦青的魅力。他可以强势打压,也可以怀柔安抚,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迅速往上爬。 跟他比,自己果然还是太嫩。郑巍博站在原地注视秦青的背影,眸光晦暗莫测。 --- 秦青走进乔衍的办公室,脚边跟着嘟嘟叫的玩具小汽车。 “主公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请主公见谅。”乔衍坐在电脑前,懒洋洋地念着台词。 秦青低声笑了笑,把几张表格递过去。 “第二期经费我帮你凑齐了。你要买什么设备和材料自己填。”他站在乔衍身后,两只手摁着对方宽阔的肩膀。 乔衍拿起表格,挑眉问道,“什么贵我填什么,这样也可以?” “可以。”秦青弯腰俯身,热气吐在乔衍耳边。 姿态慵懒的乔衍慢慢僵直身体,左边脸颊一整片都是酥麻的。 为了掩饰逐渐发烫的身体,他握住鼠标,飞快点开几个文件,说道:“这上面的仪器和材料,我都要。” “给你买。”秦青轻轻按压乔博士的肩膀,答应地很快。 “电池安全性能测试已经开始了,你赶紧把钱给我批下来。” “马上批。”秦青笑着应诺,热气从齿间溢出,拂在乔衍面上,牛乳般甘甜,玫瑰般香浓。 乔衍连忙翘起二郎腿,掩饰自己的失态。热流在血管里冲刷,感觉十分难耐。 秦青伸出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这只红透的耳朵,语带戏谑:“乔博士,跟了我,你不后悔吧?”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跟了你?我才是上面那个! 乔衍很想质问,喉咙却干渴得厉害。 沉默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哑声一笑,问道:“主公,臣想为您暖床,不知可否?” 玩笑开得过火了。 秦青拍拍乔博士肩膀,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肃:“把表格填好之后叫人送过来,我今晚加班做预算。” 他转身离开,随意地摆手。 乔衍转动椅子,看着他的背影。 璀璨灯光下,那人白皙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泄露了内心的起伏不定。原来他并不是全然的无动于衷。 不满与失落全都化为一声愉悦的低笑,乔衍轻抚薄唇,对未来更多了几分期待。 后悔跟智信签约?怎么会呢。这里有秦青,卖身契他也认了。 --- 半夜十一点多,秦青终于做好预算表,站起身说道:“辛苦大家了,快回去休息吧。” “秦总也辛苦了!”几名下属站起来伸懒腰,满脸都是解脱。 等大家都走光了,秦青关掉电灯,锁好办公室的门,拎着西装外套慢慢走在长廊里。 手机嘟嘟嘟地响着,接通之后不是996奶声奶气的声音。 “小陆?”秦青确认道。 “是我。我跟小六在外面停车场等你。”陆中泽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好的,我马上来。”秦青加快脚步。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很少,风特别大,气温又降低很多。秦青穿上西装外套,扣好扣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昏黄路灯下,怀里抱着一只胖猫,胖猫脖子上戴着一个智能环,可以通话。 秦青连忙走过去。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陆中泽把衣服敞开,将996严严实实裹住。外面寒风凛冽,他的怀抱应当是温暖如春的。 秦青淡漠的眉眼不知不觉溢出温柔。忙碌一天之后,有一个人抱着一只猫,在秋夜中默默等待自己,感觉有些微妙。 秦青放慢脚步,轻声唤道,“回家了。” 一人一猫立刻转头看他,同样清澈的两双眼眸,带着同样的快乐。 秦青情不自禁勾起唇角。 原来洗去疲惫的最佳方式不是沐浴,而是被牵挂的一瞬间所释放的满足。 秦青伸出双手。 陆中泽连忙站起身拥抱老婆,下巴磕在老婆肩头,满脸都是兴奋的红晕。 这六个小时的凉风没白喝! 秦青:“……”我只是想抱回我的猫。 996差点被压扁,喵呜叫骂:“傻大个,我阿爸是想抱我!你占我阿爸便宜!” 秦青呆愣一秒,悬着的双手轻轻抱住大金毛。 这么温暖的拥抱,他也有些眷恋。 陆中泽没喝酒,却已经醉了,脑袋晕晕乎乎,被强烈的幸福感充斥。好想一辈子抱着老婆不放手! “行了,回家吧。”秦青轻轻拍打大金毛宽阔的后背。 “好。”陆中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怀里依旧兜着胖猫。 “你开摩托来上班?”看见放在地上的头盔,秦青皱眉。 陆中泽捡起头盔,拍拍里面的猫毛。这东西被996当成猫窝霸占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呀。我喜欢开摩托。” 陆中泽说的是实话。他爹给他买了十几辆跑车,现在全部放在车库里吃灰。 秦青却以为他家道中落,买不起汽车。 一阵寒风刮过,呼呼作响,秦青夺过头盔,走向自己的车,“天太冷了,我送你。” 陆中泽回头看看停放在角落,由自己亲手组装的爱车,脸一抹,怀着窃喜应道,“好,谢谢老……师。” “想不想吃宵夜?”秦青点燃发动机。 “想想想!”996连忙举手。 “想!”大金毛眨巴着清澈的眼睛。 看看这一人一猫如出一辙的欢快表情,秦青发出愉悦的低笑,“走吧,去吃小龙虾。” 车子在夜市摊附近停稳,秦青穿过人潮。明亮的灯火映照着他月辉般妖冶的脸庞,引发不知名的心跳。 人群总在他经过的时候安静片刻,又在他远离后变得异常躁动。 陆中泽不得不紧紧跟随,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尽量多地挡住周围窥视的目光。老婆太美了!好想把老婆带回家珍藏! 秦青穿过一个个摊位,找到干净宽敞的一家饭店。 服务员不用他招呼就已经急急忙忙擦干净桌椅,送上菜单,脸红红地站在一旁。 “我带了一只猫,可以坐在这里吗?”秦青礼貌询问。 服务员弯下腰,又擦了几遍桌椅,殷勤地说道:“当然可以,我们摊子摆在外面,经常有人遛完狗过来吃东西。带宠物没关系,只要看好了,不要打扰别的客人就行。” 秦青这才坐下,拿起菜单,柔声询问:“你要不要喝啤酒?” “你开车,不能喝酒,我一个人喝没意思。”陆中泽拉开拉链,把裹在怀里的996抱出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996跳到秦青腿上,肉呼呼的爪子在菜单上一通乱指:“烤韭菜,烤茄子,烤土豆。” “就要这样?”秦青笑了笑。 “不是,除了这样,别的全要,再来一扎啤酒,一条软中华。” 秦青:“……”这么点单,他今晚一定出名。 “怎么了?你很少吃宵夜吗?”陆中泽伸手拿过菜单,说道:“那我来点吧。你能不能吃辣?” 老婆拿着菜单不知道点什么的样子真可爱。吃一点点辣应该没关系。老婆嘴巴辣红了,眼睛里含着一汪泪,急着找我要水喝,那个样子肯定更可爱。 陆中泽心猿意马,把菜单翻得哗哗作响。 哪天周末把老婆约出来吃宵夜,喝酒喝到半醉,说不定还能跟老婆回家。回了家就可以跟老婆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一起吃第二天的早餐。 陆中泽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乱跳。 “我吃辣。”秦青用煮开的茶水烫碗。 “我要烤鸡腿,小龙虾,一扎啤酒,一条软中华!”996隔着桌子冲陆中泽喵喵直叫。 “五个烤鸡腿,一盆大份的麻辣小龙虾,两包软中华,五十串烤牛肉,十二个生蚝。生蚝不用烤,给猫吃的。”陆中泽慢慢说道。 秦青放下茶壶,诧异地看向对面。这人该不会听得懂猫语吧? “老铁!够意思!猫哥罩你!”996满意地点头。 小龙虾很快端上桌,秦青和陆中泽走进店铺洗手。 陆中泽是个糙汉子,抹一点洗手液很快就出来了,秦青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带和袖扣,动作非常细致。 陆中泽伸长脖子往店铺里张望,不见老婆出来便弯下腰,手掌拢在996耳边,小声说道:“我给你当爸爸好不好?” 996眯起眼睛,“我把你当小弟,你把我当儿子?你找死吗?” “我喜欢秦青,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了。我给你买罐罐,买膏膏。喏,你看,”陆中泽拿出手机,打开淘宝,“猫咪最喜欢吃的罐罐,我给你下一百单。这种营养膏有很多种口味,爸爸让你自己挑。来,你选一个。” 陆中泽握住996的爪爪,按在自己手机屏幕上。 996:“……行吧阿爸,那我就随便选一个。” 胖乎乎的爪子按住了最贵的一种营养膏,金枪鱼口味。 “儿子眼光真好,就这个了!”陆中泽立刻下单,表情美滋滋的。 996认真看了他几眼,颔首道:“裘之信想当我阿爸,我没认。他臭屁的很,根本不鸟我。乔衍想当我阿爸,我也不认,他喜欢用他的小汽车作弄我。你这个阿爸我认了。你对我是真的孝顺。” 陆中泽把下单页面展示给996,笑得像一只憨厚的大狗,“儿子,你看,爸爸没骗你吧。” 过几天到货了,他就有理由提着罐罐去老婆家拜访。老婆这么宠小六,肯定不会拒绝他的礼物。 只要进了老婆的门,以后就能变成老婆的常客,最后还能变成老公。 陆中泽越想越激动,握着手机呵呵傻乐。 996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别笑了,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蠢狗。既然你这么上道,那我就帮帮你吧。” 秦青从店铺里走出来,用纸巾慢慢擦手,动作道:“这个傻大个喜欢你,想给你当老公,给我当老爹。” 秦青:“……” 第250章 9肉食动物25 秦青仔细看了陆中泽一眼。 个子那么高的一个人,此刻却被一道专注的目光弄得缩手缩脚,浑身不自在,古铜色肌肤都掩盖不了脸颊的涨红。 的确是喜欢的样子。以前怎么没发现? 秦青一直以为,陆中泽对自己的亲近都是源于生活和工作中的帮助。 家道中落之后,曾经的朋友一哄而散,曾经的亲人反目成仇,曾经的美好全部都变成一地狼藉。想也知道,陆中泽曾遭受过多少白眼,又曾遇过多少背叛。 自己可能是他生命中仅有的,不会看轻,未曾怜悯,只会尽心尽力帮助他的人。 这么一想,这份喜欢就来得理所当然了。 秦青脸上毫无异样,慢慢走到桌边。 陆中泽连忙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 秦青脚步一顿,在椅子上落座。 “我给你剥虾。”陆中泽戴上手套。 秦青也戴上手套。 “你先别动,虾刚煮好,很烫。我来剥,我皮厚。”陆中泽夺走秦青的手套,从盆里抓起一只虾,飞快剥壳,放进秦青碗里。 “趁热吃才好吃。”他憨厚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 996甩着尾巴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他真的喜欢你。” 秦青拿起另外一副手套。 陆中泽皱着眉头看他,满脸无奈,“老师,你相信我,小龙虾真的很烫。你是不是不习惯别人给你剥虾?没关系的,你吃你的,别人不会说什么。” 秦青没有理会,把手伸向食盆,抓起一只虾。 下一秒,虾落回盆里,秦青飞快缩手,甩动指尖。 996:“哈哈哈哈哈,你个犟种!” 陆中泽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担忧,连忙把秦青的手拉过去,摘掉手套查看情况。 “你看,指头已经红了,对面有药店,我去给你买烫伤膏。”陆中泽摘掉手套,慌忙站起身,一副不痛快的表情。 他的恶劣心情不是因为老婆不领自己的情,而是因为老婆受伤了。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看着大金毛心疼满溢的双眼,秦青终于确定,这份喜欢是真切的。 心情有些微妙,没有排斥,不曾反感,未想逃避,只是遗憾。遗憾他们相遇得太晚,遗憾自己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遗憾一生的时间只够爱一个人。 “皮肤有点发红,没被烫伤,你急什么。”秦青拉住大金毛的衣摆,嗓音里带着叹息。 那么高壮的一个人,被他细长的几根手指轻易掌控。让他走,他就走,让他留,他就留。 陆中泽站在原地,拧着眉头,满脸担忧。 “真的没事?不疼吗?”他反复地问。 疼的大概不是秦青,是他的心。 “坐下给我剥虾。”秦青摘掉另外一只手的手套,命令道。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陆中泽连忙坐下,戴上手套,抓起最大的一只虾,剥去硬壳。 短短几分钟,秦青碗里已堆满虾肉。996的一次性塑料碗里也放着几只虾。 能为心上人服务,陆中泽即使饿着肚子,一口都没吃,脸上也带着开心的笑容,闪亮的眼眸溢满快乐。 这种心情似乎能传染,秦青吃着吃着便也低笑起来。 “你自己吃,我抽根烟。”他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修长的双腿慵懒地交叠。 “好。”陆中泽剥出一块虾肉,放进老婆碗里,却没停下忙碌。 服务员端来生蚝,他就拿起筷子给996剔生蚝肉。 “这个可鲜了,小六快吃。” “喵,你跟我阿爸的婚事,我同意了喵!你再给我点一百个生蚝,我让我阿爸今晚带你回家。”为了几口吃的,996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主人。 秦青曲起指关节,轻敲胖猫脑袋。 陆中泽拦了一下,小声说道:“老师,孩子吃东西的时候你不要打它,小心打出毛病。” 秦青叼着香烟,浅浅地笑,桃花眼里光芒闪动,妖气纵横。 这大金毛还真把自己放在丈夫和父亲的位置上了。 陆中泽呆呆地看着老婆,心脏一阵狂跳,脑子被美色冲昏,全然停止转动。 秦青摸索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然后把手伸向大金毛。 陆中泽表情发愣,然后慢慢凑过去,把自己的下巴放在秦青温热的掌心上,狼一般的狭长眼眸,此刻却像大狗一样依恋温顺。 秦青:“……” 996:“阿爸,我看他不是想当你老公。他想当你的舔狗。” 秦青用另外一只手扶住额头,忍俊不禁地低笑几声,然后才缓缓开口:“我没想拍抖音。我打火机丢了,跟你借一下打火机。” 陆中泽:“……”艹!舔狗属性暴露了! 陆中泽急忙缩回下巴,双手胡乱摸索上衣和裤子口袋,忙活了半天才找出一枚打火机。他脸颊涨红,眼神闪躲,长腿蜷起,羞耻得不得了。 秦青叼着烟,发出轻缓的笑声,快乐的表情让他妖冶的脸庞熠熠生辉。 坐在周围的人纷纷朝他看去,而他眼里只有一只窘迫到不行的大金毛。 “老师,我给你点烟。”陆中泽把点燃的打火机递到秦青面前,脑袋垂地低低的,不敢直视心上人璀璨的双眼。 秦青对着一豆火苗缓缓吸燃香烟,细长指尖把烟一夹,淡红薄唇微微开启,吹出一缕香浓的热气。 火苗灭了。 陆中泽情不自禁地深呼吸,把老婆的香气卷进肺里。 秦青盯着他,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这份喜欢不但真切,还很浓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秦青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大金毛线条凌厉的下巴,又抚过他滚烫的脸颊。 陆中泽:“……” 老婆摸我!为什么?!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老婆可不可以再摸一次!老婆!!! 看不见的的尾巴摇成了风火轮,蜜色皮肤红得像猴子屁股,心脏跳得比打桩机还快,在胸膛里不断突突。陆中泽同手同脚地拆开烟盒,想取一根烟出来抽。 他需要尼古丁来镇定自己,不然他一定会兴奋地蹦起来。 微颤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怎么都取不出盒子里的烟。陆中泽深吸一口气,用力抠了抠,十几根烟哗啦啦掉在桌上。 秦青吐出一口烟雾,细长的眉梢微微挑高,薄唇勾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陆中泽:“……”完了,老婆肯定看出来了!没错,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被老婆摸一下就全身发抖! 大金毛深深埋下头,飞快捡起滚落满桌的香烟。 秦青撇开头,笑得停不下来。抽烟都无法带给他这般放松愉悦的心情。 “老师,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陆中泽把烟盒放到一边,抬头看了秦青一眼,长到逆天的两条腿乖乖并在一起,像个考了零分的小学生。 “在工作中不要笨手笨脚就行。”秦青轻笑道。 “当然不会。我就是,我就是……” 陆中泽“就是”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就是太爱老婆了,跟老婆有一点点亲密接触就高兴地不行。 这种心情,秦青完全能够理解。曾经的他也是这样。裘之信隔了很远扫过来的一个冰冷目光,明明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也能让他兴奋一整天。 在大金毛身上,他看见了曾经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 “别就是了,快吃东西吧。” 秦青伸出手,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宠溺。 陆中泽再怎么舔狗,本质上还是一头猛兽。他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一丝温柔的情绪。老婆对他的态度好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 心中的渴望就在这一瞬间骤然加剧,继而变质。 陆中泽满脸羞涩地点头,低垂的眼眸里笼罩着一团阴影。 好想霸占老婆! 任何人都不能跟他抢! 夜宵吃完了,秦青开车把大金毛送到一个中档小区门口。 “这里租金一个月多少钱?”他看着不远处的一栋楼。 “一个月四千八。”陆中泽坐在副驾驶座,抱紧怀里的胖猫。 他舍不得下车。 “交了房租,你一个月工资够用吗?”秦青也没赶大金毛下车,而是开了窗户缝,透透风。 “我不抽烟不喝酒,只是打打游戏,够用。” “可是你经常给我买烟。” “那不是应该的吗?” 谈话中止了片刻,秦青以拳抵唇,闷闷笑了几声。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么纯粹的一份喜欢。 陆中泽用衣服下摆蹭了蹭汗湿的掌心,结结巴巴说道:“其实,其实是有一点不够用的,我玩游戏喜欢氪金。” 996深有同感:“我也喜欢氪金,幸亏我阿爸有钱。” 秦青曲起指关节,轻敲胖猫脑袋。 陆中泽眼巴巴地看着,目光里满是羡慕。 秦青没有犹豫,给大金毛的脑袋也来了一下。 “呵呵呵!”陆中泽挨了打,却抱着脑袋笑地很开心。 秦青默默扶额。 真傻! 片刻后,他训斥道:“玩游戏能让你吃饱饭吗?有钱就存起来,别乱花。” “老……老师,”陆中泽脸颊微微发红,加快语速说道:“要不然你帮我保管工资卡吧。我要用钱就找你申请,合理的开销,你给我拨款,不合理的开销,你给我扣住。我以前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根本管不住自己。” 他直勾勾地看着秦青,眼睛里的光芒干净又纯粹。 “老师,你管管我。”他小声哀求。 有那么一瞬间,秦青真的很想把这只大金毛带回家去,但他终究是一个太过理智的人。 “你不怕我把你的钱据为己有?朋友之间扯到钱,关系就容易断。”秦青委婉地拒绝。 “我不怕,我相信老师。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是我好几年的收入。”陆中泽摇摇头,“老师这么厉害,哪里看得上我这点钱。再过一两年,老师说不定就当上ceo了。” 秦青挑高眉梢,诧异地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 “万一我偷了公司机密,坐牢了呢?” “怎么可能!老师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如果人人都说我是商业间谍,你也相信我无罪?” “我相信。”陆中泽用力点头。 秦青沉默半晌,忽而低笑,伸出手揉了揉大金毛的脑袋,叹息道:“回家去吧。” 老婆没有再挽留,也没说愿意帮自己保管工资卡,陆中泽有些失望。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把996放进老婆怀里,打开门跨出去。 夜风很冷,路灯昏黄。 陆中泽站在灯下,恋恋不舍地看着老婆,心里涌上一股落寞。 “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来接你上班的时候顺路给你买。”秦青把头伸出车窗。 陆中泽:“……”老婆!!!我想吃你!!! 屁股后面有一根看不见的尾巴在疯狂地甩,陆中泽上前几步,乐得像个傻子。 “老……师,我想吃肉包子和烧麦。” “几个肉包子几个烧麦?”秦青慢慢调头。 陆中泽跟着车一起走,眼睛巴巴地看着心上人。 “十个肉包子,十五个烧麦。” 秦青:“……难怪你长这么大个儿。行,我们明天见。”他摆摆手,缓慢把车开走,时不时看看后视镜。 那个高大的人影始终站在原地,遥望他离开的方向。 “傻大个真的很喜欢你,你把裘之信甩了,跟他在一起吧。”996卖力地帮陆中泽说好话。 秦青摇摇头,没有言语。他选择的这条路,由不得半途而废。 开出一段距离,秦青把车停在路边,沉默地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你怎么了?”996担忧地问。 秦青摇摇头,“我没事。”他拿出手机,给裘之信发去信息。 【假如有一天,所有人都说我有罪,你还能相信我吗?】 裘之信回复地很快:【我相信你。】 这个答案理当让秦青感到满意。但他只是摇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说一句“我相信你”当然容易,但在现实中,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秦青忽然觉得很无趣。刚才问的那些话,跟废话有什么区别?不曾发生的事,谁能预料到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他意兴阑珊地叹出一口气,重新把车开上路。 与此同时,待在家里整理文档的郑巍博收到两段视频。 【这些东西你应该用得上。】 信息阅后即焚,消失无踪。 郑巍博快速保存视频,然后才打开查看。 第一段视频里,秦青在公司停车场外,与一个高大男人拥抱。第二段视频里,秦青捏着高大男人的下巴,抚摸那人的脸,眼神温柔缱绻。 两人动作暧昧,亲密地宛如情侣。 郑巍博仔细一看,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个高大男人不正是唐龙的儿子陆中泽吗?秦青真有本事,竟然把对方也搞到手了。他是知道了陆中泽的身份,觉得有利可图? 这次他想错了。唐龙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他若是知道秦青勾引了自己的独苗苗,怕是吃了秦青的心都有。 裘之信被戴了绿帽子,怎么能忍? 现在秦青有多风光,将来就会多悲惨。 当一个人沾了酒色财气,他能力再强也只是一颗外表好看的玻璃珠。将他拿到高处再放手,他自己就能摔得粉身碎骨。 秦青加诸的耻辱,郑巍博永生难忘。等到合适的机会,他必然会还回去。 --- 秦青终究没有给大金毛保管工资卡,不过周末的时候,大金毛总会拎着一袋罐罐来他家拜访。 他很想婉拒,但996抱着大金毛的腿不撒手,他只好把人放进来。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坐在阳台晒太阳,抽烟,喝酒,聊天。 不得不说,这种有人陪伴的充实感,很好地调剂了秦青的心情。但在公司里,他逐渐采取高压政策。 秦青邀请经侦科的警察来公司讲座,详细阐明盗窃公司机密将要承担的法律后果,让每一位员工签署保密条款,每天开展研讨会,就经济法的相关内容进行深入学习。 研发部处处弥漫着焦灼的空气,每一个人都很紧张。 秦青这样做,不是为了敲山震虎,只是想让那位柳小姐时刻保持清醒,不要滑向罪恶的深渊。 “我们部门有商业间谍?”乔衍很敏锐。 “有这个猜测,你配合我一下。”秦青拉开乔博士身旁的椅子,带着满身疲惫坐下。 “配合你的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乔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十根手指飞速敲击键盘,屏幕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程序。 无人驾驶系统的高度智能化,全由这双手赋予。 秦青闭着眼睛揉捏眉心,无奈地问:“你要什么好处?” 乔衍依旧盯着电脑,仿佛根本不关心工作以外的事,身体却开始紧绷。 “像上次那样,我要收点利息。” 秦青以为乔博士至少会索取一个舌吻,没想到他竟然只想要一个面颊吻。 这人似乎总是学不会开价。 红色玩具小汽车在外面来回打转,发出嘟嘟的喇叭声。秦青侧耳倾听片刻,无奈地笑一笑,伸手拽住乔博士的领带,把人拉到近前。 乔衍连忙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把玻璃墙变成黑色。 很好,两个人都很熟练。 乔衍盯着秦青,眸色漆黑暗沉。 秦青莞尔勾唇,慢慢靠近。 这个吻,没有落在唇上,也没有落在腮边,反倒烙印于性感的喉结。温热的唇微微张开,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合,叼住了男人致命的弱点。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继而窜向下腹,乔衍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沸腾。 喉结急促滚动,口里津液四溢,心脏几欲炸裂。乔衍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秦青拽住的不是一根领带,而是他的魂魄。 轻轻一嘬,缓缓啃咬,片刻后,秦青退回原位,放开领带。 “乔博士,利息已经付了,你该办正事了。今晚可能要通宵加班,工程有点大。”秦青托着雪腮,漫漫一笑。 乔衍魂兮飞扬,再不附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僵硬的手指扣好敞开的白大褂,掩盖自己的失态。 “只加班一个通宵?其实再来十几个通宵我这边也没问题。” 乔衍眸色暗沉地瞥了秦青一眼,补充道,“只要你利息给到位。” 秦青忍俊不禁。他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除了裘之信,好像一个个都挺傻的。 “我估计一个通宵够了。如果干不完,利息我按照工期给。” 乔衍眼睛一亮。 秦青站起身,绕到椅子后面,双手按住乔博士的肩膀,附耳警告:“我这边很急,你别为了几个利息就拖延工期。出了事,我宰了你。” 第一次有人说要宰了自己。乔衍没生气,反倒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要不是关系足够亲密,秦青不会对他说这种话。 “好吧,我尽量一天时间帮你搞定。话说回来,你要我干什么?”乔衍靠向椅背,同时也靠进秦青怀里,俊脸仰起,嘴角含笑。 秦青弯下腰,在乔博士耳边低声讲述。 这天晚上,研究室的灯开了一整夜。 --- 一个月之后,秦青来到顶楼,请求裘之信召开一次会议,邀请董事会成员和诸位高层全部出席。 “你的重大成果出来了?”裘之信猜测道。 “是的。”秦青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指尖夹着一根香烟。 门上挂着禁止吸烟的牌子,他却仿佛看不见一般。 “我马上叫人发通知。明天早上十点半怎么样?”裘之信拿出手机给助理发短信,没有怀疑和犹豫。 “可以。”秦青把香烟杵灭在一旁的花盆里。 裘之信哭笑不得地看着那盆惨遭□□的花,捏捏鼻骨,无奈一叹,伸手把烟头取出来,扔进垃圾桶。 秦青越是肆意,他就越是满足。他所期望的,一直都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秦青站起身,抚平西装下摆,走向门口。 裘之信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明年我把执行总裁的位置给你。” 秦青握住门把手,回过头来,问道:“你相信我吗?” “当然。”裘之信毫不犹豫地点头。 “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会选择支持我吗?”秦青又问。 裘之信认真想了想,依然点头,“是的,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支持你。” 秦青这才勾起唇角,开门离去。 这句话是真是假,他很快就有机会验证。他期待着。 第251章 9肉食动物26 会议室里,所有董事以及公司高层都坐在台下听秦青侃侃而谈。 大屏幕上投射出一幅宏伟蓝图,新型电池和新型发动机的超强性能一条一条罗列其上。 这项技术的问世将彻底改变汽车市场的结构,新能源汽车的销售将在短时间内获得一次巨大增长。伴随着技术的不断更新迭代,升级完善,智信一步快,步步快,必将统领全球市场。 这是一块市值数万亿的庞大蛋糕,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气味,而刀叉,秦青已为大家准备好。 汇报尚未结束,会议室里就已经连续爆发了四五次热烈的掌声。 裘之信微笑仰望着台上那个熠熠生辉的人。 乔衍握着一个遥控器,随意操控着一台红色玩具小汽车。即使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他依旧不改玩世不恭的态度。 但没有人敢指责他。 秦青现在所描绘的这张蓝图只能由乔衍执笔。他的能力有多强,智信就能走多远。 诸位高层有的涨红了脸,表情兴奋;有的不断点头,目露激赏;还有的嘴角僵硬,眸光闪烁,神思不属。 李俊那一派系的人相互对视,眼里皆藏着阴影。 秦青的势头已经锐不可当。资源只有那么多,他一口吞掉大半,别人吃什么? 大屏幕上,一辆装载了新型电池的越野车正在翻山越岭,强劲的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如果一切顺利,在不久的将来,智信必然能夺得汽车制造业的霸主地位。 --- 地下五层,研发部的办公区内,很多职员都有些心不在焉。 郑巍博埋头敲击电脑,头发有些凌乱。他昨天晚上加班到深夜,精神有些萎靡。 一沓厚厚的资料砰的一声落在桌上,吓得他脸色发白。 “小郑,这些资料你今天整理出来,明天秦总要审批。”一个中年女人冷冰冰地下令。 郑巍博上下扫视,测量着资料的厚度,几十斤重的文件,今天怎么可能整理出来?自从发生了越级汇报的事,郑巍博就陷入了职场霸凌的泥潭。 这些工作,原本是小组长派给中年女人的,与郑巍博没有半点关系。电脑屏幕上,一份正在构思的报告,同样不是郑巍博的工作。 见他许久不开腔,女人没好气地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干活啊!年纪轻轻,整天搞一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亏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中年女人狠狠瞪了郑巍博一眼,扭身走了。 因为触怒了秦青,危害了那人的利益,在这间巨大的办公室里,郑巍博被所有人孤立、排挤,甚至奴役着。 连续一个多月,天天加班到深夜,每天的睡眠,最长不过四个小时。精神和肉/体,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但郑巍博依旧忍受着。 他拿起最顶上那一份资料,随意翻看几页。 旁边有人小声讨论: “不知道报告会开得怎么样了。” “新电池和新发动机那么牛逼,整个高层都会震动。” “最牛逼的还是秦总。这么短的时间搞到这么多钱,全力支持乔博士把成果弄出来!” “据说秦总制定的目标是30。” “营业额增长30?” “不是,是全球市场占有率达到30。” “艹,这个目标太离谱了!如果秦总成功了,咱们公司得赚多少钱?” “公司赚多少你不用算,再给你一百只手,你都数不出来。咱们还是算一算今年的年终奖能拿多少吧。” “能拿多少?” “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卧槽!这么多!拿到这笔奖金,我首付都够了!” 欣喜若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偌大的办公区内,每一个人都双眼发光,兴奋期待。 郑巍博把资料抛到一边,拿出手机发送信息:【到点了。】 依旧是阅后即焚,聊天框莫名消失。 片刻后,一家r国车企忽然公布了一条重磅消息,引发了汽车制造业的九级强震。 登录微博看了看舆论热度,郑巍博放下手机,靠向椅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入行多年,这是最累的一次,而秦青是他最想摧毁的对手。 郑巍博抹了抹乱糟糟的头发,轻蔑地笑了。 --- 顶楼会议室,厚重的门忽然被人撞开,裘之信的助理先是看了秦青一眼,然后说道:“裘总,各位老总,不好了,中村汽车发布了新品预告,他们也做出了新型电池和新型发动机,参数与我们的一模一样。” “什么?” “这不可能!”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中村汽车上个月才开除了一个研发团队。他们的研发能力跟我们没得比!” “别说研发能力,他们财务吃紧,哪来的钱投入研发!他们的新品莫非是无中生有?”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有人震惊,有人慌乱,还有人愤怒。 秦青和乔衍对视一眼,眸子里暗光闪烁。 裘之信面沉如水地翻看着手机。 中村汽车的确发布了一条微博,在业内已经引起剧震。有车评人跟帖说:如果消息是真的,中村将引领汽车制造业的一次腾飞和革命。 当智信在这里计算能吞并多少市场份额时,中村已经挥舞利刃,分走最大的一块蛋糕。 出离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大家的心情。 李俊站起身,双手上抬下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秦青,冷冷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中村的所谓新技术,是从我们智信盗取的?公司出了内鬼!” 裘之信猛然抬头,目中怒火熊熊。 他没想到李俊会在这个时候把脏水泼到秦青头上。 梁丽连忙按住裘之信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继而说道:“一模一样的技术,一模一样的参数,还正好抢在我们发布之前发布,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巧合。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但大家也不能自乱阵脚。” 裘之信翻涌的心绪立刻沉淀下去,勒令道,“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对外发表任何不利于公司,不利于同事的言论!” 封口是第一件要务,否则秦青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研发部全体职员,从即日起——” 裘之信准备控制住所有嫌疑人,其中自然也包括秦青。但他温柔的目光却表明,他对秦青是完全信任的。 秦青打断他的话,“裘总,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停我的职。我是最了解情况的人,我有能力解决这次危机。” 很不幸,勒令所有人停职,正是裘之信刚才想说的话。 裘之信沉默下来,面容阴郁。 秦青直勾勾地看着他,提醒道,“裘总,您别忘了您的承诺。” 什么承诺? 一时之间,裘之信竟有些茫然。 李俊怒气冲冲地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秦青你还想插手?我看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你!那么重要的资料,研发部里除了乔博士,就只有你能接触!让你自查,所有痕迹都会被你抹掉!不行,你必须避嫌!” 李俊转身看向周围的董事会成员,问道:“各位老总,同意秦青继续留任的请举手!” 杜成双手臂微微举起,见别人都坐在原位一动不动,面上笼罩着寒霜,便又缩回去。 他冲站在台上的秦青摇摇头,满脸爱莫能助。 乔衍还在玩遥控小汽车,十分怡然自得。发生了这么大的风波,他竟无动于衷。 秦青看向裘之信,问道:“裘总,您怎么说?” 这是唯一能帮他扛住压力的人。 裘之信垂眸沉吟。现在的情况已经严重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为了这两个成果,智信花费了几十亿研发资金,又融资了几十亿。今天的事发生之后,这两笔巨额投资等于亏得血本无归。智信需要向融资人和全体股民负责,后续的赔偿款、违约金、股价暴跌所蒸发的市值,又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势头强劲的智信,经此一役,已是山之将崩,岌岌可危,一个处理不好就将面临倒闭破产,重组清算的结局。 巨大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而裘之信需要承担的重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站在台上等待审判的人是秦青。裘之信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唯独放不下秦青。 乔衍偏过头,静静看着自己的情敌。他在等待这人做出决断。情感上,他希望裘之信给出一个错误的选择,从此被踢出局。但理智上,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秦青最需要的是无条件的支持。 裘之信看着台上的秦青,目光触及那人隐含期盼的眼眸,终于做下决定。 张口的一瞬间,手机疯狂震动。 在这种危急时刻,每一个电话都很重要。裘之信摆摆手,让大家稍等片刻,拿出手机一看,却是数十条重复发送的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秦青与一个高大男人拥抱的剪影。 裘之信指尖一颤,抬眸瞥了秦青一眼。 秦青专注地看着他。 裘之信定下心神,打开视频。 眼眸里的熊熊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灭,英俊的脸庞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没有像脱轨列车一般失控,把周围看得见的一切都摧毁,已经是裘之信忍耐力的极限。 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突,遍体的血液已经冷透。 裘之信把手机放进西装内袋,站起身说道:“秦青,你跟我去办公室单独聊一会儿。” 秦青想要的不是一次长谈。 陷入绝境之时,这人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就选择了支持和相信,不曾左思右想,反复衡量,没有不间不界,踌躇不定,这才是秦青最需要的。 “好的裘总。” 秦青走下讲台,眸光已然暗淡。与乔衍擦身而过时,那人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掌心的滚烫,触及冰冷的指尖。秦青停顿一瞬,垂眸看去。 乔衍轻轻捏了捏心上人细长的两根手指,把自己的体温,连同坚定不移的心意,传递过去。 秦青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他错了。乔博士的情商其实并不低。这人只是懒得把心思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秦青最需要什么,他就给予什么。 秦青回握乔衍的手,也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指尖。 走在前方的裘之信回过头,看见这一幕,面容已难看到似要崩裂。 “秦总,现在不是的时候。” 这句伤人的话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嫉妒吞噬了裘之信的理智,让他只想宣泄,爆发,毁灭! 李俊等人发出冰冷的嗤笑,其余高层则满脸厌恶。 过了今天,秦青再难立足。 乔衍放开秦青的手,低不可闻地开着玩笑:“主公万事小心。” 秦青点点头,跟上裘之信的脚步,眼里的失望已经变成了全然的冷漠。他大概已经猜到裘之信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其实,当这个人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与自己共同面对这场暴风雨时,答案就已分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总裁办公室,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这是什么?”裘之信把自己的手机推到秦青眼底。 秦青垂眸扫了一眼,目光微凝。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裘之信怀着几分希冀,沉声问道。 秦青闭了闭眼,语气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是我不能满足你吗?陆中泽虽然是唐龙的儿子,但他还没掌管唐龙集团,跟他勾搭在一起,你得不到多少好处。”裘之信的语气同样平静。 谁也不知道,他隐藏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四分五裂。 为什么秦青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哪怕说几句谎话掩盖过去,他也愿意相信。 秦青瞳孔微缩。 陆中泽是唐龙的儿子?那只憨厚的大金毛骗了自己? 秦青始终平静的心绪终于产生了短暂的紊乱。 看着他沉默不语,仿佛远在天边的样子,裘之信低下头,轻轻揉捏鼻骨。 眼眶有些烫,鼻子酸胀堵塞。裘之信非常清楚,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在疯狂的嫉妒之中露出最狼狈的一面。 秦青回过神来,说道:“我和陆中泽就是你看到的,偶然抱了一下,不经意地碰一碰,别的都没有。” 撕裂的心竟然会因为这么一句算不上认真的解释,获得一点慰藉。裘之信从来不觉得自己软弱,但他今天真真切切被秦青击溃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他抬眸,眼睛已爬满血丝,赤红地可怕。 秦青怔愣一瞬。 曾经说过会无条件相信他的人,现在竟然在问——我还能相信你吗?所以那些承诺,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秦青摇摇头,靠向椅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不断揉捏眉心,半晌无言。 现在,他与裘之信还有什么可说? 裘之信眸色阴鸷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狠意:“秦青,不要背叛我,否则我会把给你的一切全部收回!” 这句话让秦青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看过去。 “全部收回?好啊!但是裘总,在此之前,你能把一样东西还给我吗?” “什么东西?”裘之信的脸上只有冷漠。 秦青站起身,双手撑着裘之信左右两边的沙发扶手,苍白而又凶狠的脸凑到近前,喷出冰冷的鼻息。 “裘总,你能把我的爱还给我吗?” 裘之信瞳孔震颤,心跳骤停。 什……什么?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秦青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语气冰冷地说道:“早在那个肮脏的交易开始之前,我已经爱了你三年零两个月又二十一天!” 裘之信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失望至极的脸。 “你能把我这份已经被玷污的,破碎了的,再也找不回的,曾经干干净净的爱,还给我吗?” 秦青又逼近几分,急促的呼吸缠绕在裘之信鼻端,带着痛苦的意味。 裘之信浑身僵硬,恍惚不语。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听见如此甜蜜的话,却是在这种已经不可挽回的局面下。 秦青竟然……爱着他。 “快要被人逼死的时候,我以为裘总你能救我。”秦青通红的眼眶里浮现闪烁的泪光。 “可是你没有救我,反而把我推进深渊。那天早上,你让我开个价,我的心被你杀死一次!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吗?” 秦青粗重地喘息,眼里带着恨意。 刚从隐秘的狂喜中抽离,裘之信的身体连同灵魂,却又被这恨意冻结。 “秦青!” 裘之信伸出手,急切地握住秦青的手腕,却被一把挥开。 秦青迅速退离,面容冷酷。 “裘总,我只是你买来的一个商品。” “现在,你要求一个商品忠于这段感情,你脑子坏了吗?” “我还有一个商品可以卖给你,你拿去吧!”秦青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狠狠砸在茶几上。 砰地一声巨响,茶几裂开,手机屏幕也跟着粉碎。 裘之信呆呆地看着那个手机,已然停止跳动的心,直往深渊里坠去。 这些碎裂的痕迹,仿佛昭示着他与秦青的未来。 “这部手机里记录着我爱你的点滴。你让我开价那天,我想把你的照片全都删除,但我做不到。最后一张照片,我舍不得。我承认,我放不下你。” 秦青抹了抹凌乱的头发,狼狈地低笑。 “不过现在,它已经没有价值了。我把它卖给你。能收回的,你统统收回吧!” “秦青,你别这样!”裘之信彻彻底底陷入恐慌。 他站起来,想要拥抱曾经最亲近,此刻却最遥远的爱人。 “秦总,这部手机我卖给你,你给我开一个价。”秦青伸出手,做了一个拒绝靠近的动作。 最初的一幕,在此刻宿命般地重演。一句“开个价吧”,早已经写好了两人的结局。 裘之信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痛到麻木,却又忽然发现,原来它还可以更痛。 “你想要什么,秦青?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是我不对,你别这么快判我死刑!” 裘之信苦苦哀求。 秦青大步向前,打开办公室的门。 “裘总,你承诺过,会给我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但你做不到。” 秦青指了指对面的会议室,语带讥讽:“不过没关系,我对你本来也不抱多大希望。我用这部手机,换你现在走过去,告诉对面那些人,我秦青依旧是研发部的主管,这次危机全权交给我处理,我可以调动公司一切资源和财力,任何人不能妨碍我的动作。” “秦青,对不起。你不用拿任何东西来换,我会帮你。” “裘总,漂亮话谁不会说?如果你无条件支持我,早在刚才你就应该站出来,帮我摆平董事会那些人。” 秦青走出办公室,来到对面,推开会议室厚重的门。 “裘总,请吧。” 裘之信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捡起碎裂的手机,走进会议室。他的脚步很沉重,痛苦的表情挂在脸上,已经无法摘除。 李俊那个派系的人正在游说其他高层,让大家投票把秦青踢出局。 “我要报警。不管秦青是不是内鬼,最大的责任肯定要他承担。他有罪,那就让他去坐牢。他没罪,我也要让他在业内无法立足。”李俊的眼里藏着阴狠,手段赶尽杀绝。 裘之信拳头猛地握紧,痛苦的表情扭曲成狰狞。 乔衍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秦总走,我也走,违约金我照付,专利你们只管拿去用。让秦总在业内无法立足?抱歉,有我在,你们做不到。” “乔博士,你——” 秦青轻轻拊掌,打断了李俊的质问。 他瞥了乔衍一眼。 乔衍勾起唇角,冲他微笑,眸子里闪烁着温柔抚慰的光芒。 谁说乔博士情商低?他总会在恰当的时机,给到秦青最需要的东西。 秦青回眸看向裘之信,终于不再隐藏眼里的失望。 裘之信几乎不敢与这双眼睛对视。痛苦的感觉竟然可以一层一层堆积,一重一重加剧。 “秦总不会停职,这件事我交给秦总全权处理,任何人不得插手!在此期间,秦总有权动用公司内部的一切资源!如果事态得不到控制,我第一个引咎辞职,并且让出所有股权。”裘之信站上发言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如果一开始,他就为秦青赌上一切,那该多好。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裘之信看向秦青,却未曾在这人疲惫的眼眸里看见满意,只有一片漠然。 第252章 9肉食动物27 李俊等人的目标原本是秦青。但现在,裘之信站出来力保秦青,并且赌上全部股权,那么一旦秦青失败,裘之信也会跟着出局。 智信将经历一次大换血,有人会利益受损,有人会一败涂地,还有人能从中牟取暴利!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刚才还指着秦青的鼻子不断吠叫的李俊,此时耸耸肩,摊摊手,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道:“裘总,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可以再给秦青一次机会。但是我们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坐在他身旁的一名老者接住话头,“一个月。一个月还摆不平的话,秦青必须走人。” 裘之信看向秦青。 秦青点头。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李俊搀扶老人,带着一帮下属浩浩荡荡离开会议室,路过秦青时露出不善的表情。杜成双等人则是叹息着拍拍秦青肩膀。 秦青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 乔衍默默伸出自己的大长腿。 “艹他妈,谁绊我!”李俊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往后一看,表情像吃了屎一般难看。 他可以对付秦青,算计裘之信,唯独不能把乔博士怎么样。 “秦总,走吧。”乔衍慢悠悠地站起身,修长指尖随意拨弄银灰色领带,性感的喉结正好卡在领口处。 今天的乔博士又帅出一个新高度。 秦青语气温柔:“我回总裁办公室拿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好。”乔衍瞥了裘之信一眼。 那人还站在讲台上,双手撑着桌面,头发凌乱,面色灰败,眸色赤红。他死死盯着秦青,像野兽觊觎猎物,又像溺水的人渴求一根浮木。 秦青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对面的办公室。 裘之信立刻追上去,嗓音沙哑:“秦青,你留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不能失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 996蹲坐在茶几上,爪子摁着秦青的手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过来,胡须抖了抖。 秦青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走到茶几边,拿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摘掉别在领口的羽毛形胸针,戳出电话卡。 “裘总,谢谢您的支持。”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新手机,把卡装进去。 “我有今天,全都是靠您提携。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您放心吧,我可以保证,智信永远是您的智信。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先走了。” 他瞥了996一眼。 996立刻跳下茶几,竖起毛绒绒的大尾巴,乖乖跟上他的脚步。 “秦青,就算没了智信,我也无所谓。”裘之信用力握住秦青的手腕,低声说道:“但我不能没有你!你留下,我们把误会解释清楚!” “裘总。”秦青没有挣扎,只是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裘之信青筋暴突的手背。 这温柔的触碰带着抚慰的力量,令皮肤泛起酥麻。 裘之信恐慌的表情不知不觉已变作沉迷和放松。 秦青轻而易举抽回手,继续道:“我们之间门没有误会,只有交易。” 裘之信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鲜血迸溅。 当他痛苦难抑的时候,秦青已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那天早上醒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爱情,但裘之信只用一句话就把他的美梦打碎。从此以后,他只有,没有奢望。 乔衍抱着双臂,斜倚门框,怜悯地看着裘之信。 那个人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像一尊快要碎裂的雕塑。 “走了,回去加班。”秦青拽住乔衍的领带。 乔衍乖乖跟着走,留下餍足的一声低笑。裘之信可不可怜,跟他没关系,他不可怜就行了。 996朝嗡嗡作响的小红冲过去。 “不要打架!”秦青后脑勺似乎长了眼睛,冷冰冰地警告。 正准备向小红下毒手的996“切”了一声,悻悻钻进电梯。 裘之信站在原地,模糊成了一个阴影。 --- 电梯里,秦青好奇地问:“你不用遥控器,小红怎么一直跟着你?” “它其实是一台高度智能化的机器人,安装着摄像头。没有遥控器,它也能走。你不是让我注意柳絮吗?小红最近一直跟着柳絮,拍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电梯里一片静默。 秦青没有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反倒眸色冰冷地看向乔博士。 “有一次深夜加班,我决定睡在办公室。在休息间门洗澡的时候,小红忽然闯进浴室……” 后面的话,秦青没有说完。 懂的都懂。 乔衍连忙低头,用手掌捂住嘴唇,假装不舒服地咳嗽。 “咳咳咳,为了帮你,我最近一直在加班,抵抗力越来越弱。咳咳咳,你摸摸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这个时候,只有苦肉计才能让他逃过一劫。 “你不是发烧了,你是发骚了。”电梯门缓缓打开,秦青走出轿厢,回头嘲讽,“闷骚的骚!” 乔衍亦步亦趋地坠在后面,想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能微微眯起狭长的眼。 “小六,给我揍小红一顿!”秦青转过头,大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996兴奋地怪叫一声,用爪子狠狠拍打小红,左勾拳,右鞭腿,闪电一般的速度。 小红:“……”跟了一个不靠谱的主人,就是这个下场! 半分钟后,996甩甩粗粗的尾巴,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 小红四轮朝天地躺在地上,电池摔在一旁,红心车灯掉了一个,漆皮脱落一块,死状惨不忍睹。 “小红,为了我下半生的幸福,你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回去我就给你装一个功勋章。”乔衍捡起玩具小汽车,伤感地呢喃,没过几秒却又止不住地低笑起来。 拿一个玩具小汽车泄愤,要不要这么可爱? ------- 秦青走在灯火通明的长廊里。 996追上他,兴奋地说道:“阿爸,我是你的金牌打手!” 秦青放慢脚步,露出温柔的笑容。 “阿爸,你今天大翻车了是吗?”996担忧地问,“裘之信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我看见了。有人偷拍你和傻大个的视频,发给他看。你们吵架了?你会不会被他炒鱿鱼?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回原来那个小破屋?” 秦青忽然站定,弯腰抱起胖猫,轻轻抚摸它圆圆的脑袋。 “你觉得我会翻车吗?”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可是情圣,按理来说你应该不会。但是,那段视频是真的呀喵!你怎么跟裘之信解释?你现在处境这么困难,如果裘之信和你闹翻,你就走投无路了。” 996呸呸两声,连忙改口:“不对,你才不会走投无路!你开一个抖音号,专门用来拍我的日常,以后我撒娇卖萌,赚钱养你。我多接几个猫粮广告,你坐在家里收钱就好。” 秦青忍俊不禁,阴郁的心情已是云开雾散。 在最不幸的时候遇到996,是他最大的幸运。 “别担心,你阿爸没翻车。”秦青不急不缓地朝前走,语气慵懒。 “这都没翻车?不会吧?!”996震惊了。 对别人来说,这简直是必死的局面! “我不必向裘之信解释什么,更不用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想要的,我直接砸在他脸上,让他痛就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青脸上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反倒透着淡淡的悲哀。曾经那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他,如今却可以这么轻易地把感情用作武器。 跳进染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更可悲的是,如果他学不会那样做,他今天就会陷入绝境。 他早已料想到刚才那种局面,进入裘之信的办公室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曾经演练过的。 新手机准备了很久,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自嘲地笑了笑,秦青抚摸996的脑袋,慢慢说道:“再来几条鱼,你阿爸也翻不了车。你刚才没听见吗?裘之信用他的全副身家陪我赌,他会不遗余力地帮我。” 996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崇拜地说道:“阿爸,我愿称你为最强海王!” “我没想养鱼,这个不行,换一个就是。”秦青敲了敲胖猫的脑袋。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你这么一敲,我就想起来了。傻大个跟人打架,被抓去警察局了。我跑上楼找你就是想让你去捞他!”996抱着脑袋急促说道。 秦青脚步一顿,然后加快速度。 “他跟谁打架?” “他跟研发部的一个碎嘴子打架。” “为什么?” “那个人说你坏话,傻大个来检修机器,听见了,冲上去把人狠狠揍了一顿。他要是不冲,我就冲了,那个人真的骂得很难听!” “他骂我什么?” “他说你和裘之信那个那个……”996抖着胡须,没敢详细复述。 它不说,秦青也能猜到,左不过床上那点事,极尽意/淫,肮脏污秽,不堪入耳。 秦青面如寒霜,大步而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 那头是裘之信收到视频,这里是陆中泽听见绯闻,中间门是乔衍被盗成果,但凡三人心眼小那么一点,秦青今天必然死得很惨。 裘之信若是对秦青的困境坐视不理,陆中泽能帮而不帮,乔衍翻脸不认人,秦青哪里还有活路? 这么多意外撞到一起,还能是意外吗? 秦青咧齿一笑,漆黑眼眸罕见地溢出杀气。 郑巍博,我本来想给你留一条生路,是你自己不珍惜…… 第253章 9肉食动物28 原本洋溢着欢乐氛围的办公区,此刻已是一片焦灼。 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力持镇定,却又每一个人都在隐藏自己的恐慌。敲打键盘的声音沉重凌乱,毫无章法。 有人离开座位,撞翻椅子,发出巨响。有人拉开抽屉,胡乱翻动,却不知道自己具体想找什么。还有人悄悄拿出手机,联络猎头。 喜悦的人不喜悦了,得意的人不得意了,高傲的人底下他们的头。 郑巍博摘掉平光眼镜,拿起一块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他脸色惨白,精神萎靡,似乎与所有人都一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却是最不一样的。 他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浅笑,眼里浮光闪动,轻松快意。 他与在座所有人的悲喜都不相通。 秦青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念头浮现在郑巍博的脑海,让他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 人生巅峰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一脚迈出去,秦青就能拥有男人梦想中的一切,鲜花掌声,财富地位,前程似锦。他那种蝇营狗苟的人,一生都在追求物质的享受和的满足。 他心中永远缺失一块,再多的收获都不能填补。 然而,在离成功最近的时刻,他伸出去的手被狠狠斩断,跨出去的脚骤然落空。 嘶他该有多疼? 郑巍博摇摇头,心内长叹:好可怜啊…… 把擦拭干净的眼镜戴在高挺的鼻梁上,郑巍博避开众人的目光,露出万分舒适的笑容。 他快意地想道:我越级汇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我想得到裘总青睐,你给我腾腾位置不好?为什么非要羞辱我? 秦青啊秦青,你落到今天,不是我造成的,只能怪你心胸狭窄,欺人太甚。我若是升了职,进入智信的权力核心,我也就无需利用柳絮那个女人盗窃机密。我可以得到的东西很多,你也不会落入今日这个泥潭。 我们各得其利,结局不是很好吗?你自诩聪明,到头来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郑巍博摇摇头,低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他已经预见秦青的结局。 董事会那帮人绝对不会放过秦青。那人现在应该被停职了吧?裘之信收到视频,怕是恨不得杀了他。陆中泽听说他是那么一个放浪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他接触。科研工作者把成果视作生命,乔衍的生命被偷走,他能善罢甘休? 这些人一个个倒戈相向,秦青有能力抵挡吗?在职期间发生这么大的纰漏,秦青以后怎么在业内立足? 警察介入调查之后,秦青还会被拘留,审问,甚至坐牢。 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失去自由,这就是郑巍博替秦青书写的结局。秦青给予的耻辱,他已经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心情从未如此舒畅,脸上的笑容就有些遮不住。郑巍博抬起手,假装疲惫地抹脸,实则悄无声息地笑了笑。 旁边有人小声说话,语气十分恐慌:“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秦总怎么样了。” “我们研发部肯定出了内鬼!有人把我们的研发成果卖给了中村!” “这样的话,秦总会被辞退的!” “不止吧!我们研发部所有人,可能都会被开除!” “真的吗?不会吧!” 说到最后,这两个人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哭腔从喉间溢出,听上去十分可怜。 郑巍博又抹了把脸,十分合群地重重叹出一口气。无人知晓,他眸底深处弥漫着怎样森冷的恶念和舒畅的笑意。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玻璃门被人推开。 众人抬头看去,淅淅索索的议论声为之一静,空气中的焦灼变成了凝重的肃穆。 郑巍博放下捂嘴的手,摆出一个忐忑不安的表情。 来了,他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他要亲眼看看,秦青能落魄到何种地步。自己给予这人的绝望,是怎样把他的傲慢摧毁! “喵,大家都很关心你喵!”996咪呜叫了一声。 秦青慢慢走进办公区,环视或站或坐的众人,目光扫过郑巍博,不曾有片刻停留。 郑巍博却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本舒展的眉宇蹙起一个小丘。 怎么会?眼前的秦青,为什么没有一丝落魄?傲慢的表情,为什么依旧挂在他脸上?他没被自己击溃吗? 郑巍博眸光闪了闪,情绪有些波动。 秦青双手插兜,平静开口:“董事会怀疑中村汽车盗窃了我们的商业机密。” 办公室内响起一片嘈杂的议论声,愤恨、恐慌、焦虑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郑巍博十分合群,迅速调整面容。 “秦总,上头是什么意思?”一名职员哑声询问。 “我已经报警了,稍后警察会过来调查,希望你们配合。大家不要恐慌,只要你们是清白的,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秦青安抚道。 “那我们要停职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能接触到重大机密的人都要停职。” “那您也被停职了?” 郑巍博立刻抿直薄唇。若是不这样做,他怕自己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 “不,我依旧在岗,董事会给我放权,让我彻查这件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件事过去之后,你们应得的,一分都不会少。但某些人应得的审判书,法庭也不会忘了他。” 秦青扫视众人,目光依旧没在郑巍博身上停留。 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郑巍博低下头,双手猛地握成拳头,下颌线紧绷一瞬,脸色阴沉地可怕。 公司放权让秦青彻查?为什么?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泄密事故,秦青既没被辞退,也没被停职,依旧掌控着全局?他凭什么? 裘之信呢?看见那些视频,他没杀了秦青?乔衍也没跟秦青翻脸? 艹,这些男人都他妈怎么回事?没有自尊心的吗?戴绿帽子也能忍?秦青给他们下了蛊? fk! 郑巍博气血翻腾,怒火中烧,超强的表情管控能力差点破功。 他抹了把脸,面容泛上潮红,嘴唇却微微发白。秦青狼狈的一面没见到,他自己反倒十分不堪。 想要报复秦青的念头太过强烈,让他做事有些急躁。 经侦科的警察匆忙赶到智信,迅速展开调查。这么重大的科研成果被外企盗走,对民族产业是一个沉重打击,上头不得不重视。 与此同时,裘之信已经找人修好秦青的手机,并恢复里面的数据。 相册里有一个文件夹名为ai,它可以是“人工智能”的英文减缩,也可以写作“爱”。 这个字眼,曾经是裘之信最想从秦青那里得到的。 文件夹里原本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裘之信站在公司门口,深邃眼眸看着远处,茫然的表情仿佛在等待一个人,又仿佛只是想独自待一会儿。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文字:【20年4月4日。如果愚人节可以欺骗任何人,我能不能欺骗自己?】 当时的秦青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拍下这张照片,又写出这段文字? 欺骗自己你也爱我,是这个意思吗? 裘之信的眼眶里涌出潮热的湿意,悲喜交加的情绪让他几乎落泪。心脏在撕扯,破开的大洞里不断流失着什么。 文字可以表达热切的爱意,摄影也可以。浮光之中,裘之信从未见过自己露出那么柔软的表情。不用再怀疑,秦青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真切切爱过自己。 鼻骨一阵酸胀,裘之信连忙低头揉捏,深吸一口气。 “裘总,数据已经恢复了,您看看吧。”助理把完好如初的手机递过去。 裘之信立刻打开相册,数百张照片映入眼帘,每一张都浮现出他的身影。 【20年,5月6日,遇到很特别的一个人,心脏跳得很快。】 这一天,裘之信受到b大金融学院的邀请,开了一堂金融讲座。他站在台上,看着某个方向,却没有看见坐在人群中偷拍自己的人。 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20年,10月12日,终于走到你身边。你可知道我有多努力?】 在这张照片里,裘之信被人簇拥着,匆匆走过一楼大堂。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助理,目光未曾施舍给拍照的人。 正是在这一天,秦青正式入职智信。他偷偷靠近心爱的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而那人却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裘之信捂住绞痛的心脏。 【20年,2月14日,天天见到你,心情就跟过节一样。】 照片里的裘之信拿出手机翻看着什么,依旧没有发现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注视自己。 几百张照片,爱意满得溢出画框,被拍摄的人却从来不曾把视线投向默默等待自己的人。或许有一个瞬间,他看见了,但他并没有真正看进眼里。 秦青爱着裘之信,从一开始就爱。 泪水几乎控制不住,在眼眶里闪烁,裘之信狼狈捂脸,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如果那天早上醒来,他能换一种表达方式,那该多好。秦青想要爱情,他就给他爱情。秦青想要无条件的相信,他就把自己的心掏出去。 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自己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悲喜,痛悔,对自己的愤怒和怨恨,裘之信几乎无法承受这么多情绪。 助理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裘总,经侦科那边好像查出一些线索,几位老总都下去了,您要去看看吗?” “我马上就去。” 裘之信立刻站起身,整理歪斜的领带和揉皱的袖口。 他眼眸赤红,面容灰败,精神憔悴。公司的危机还未彻底爆发,他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助理担忧地问:“裘总,您还好吗?” “我没事。”裘之信匆匆走到门口,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 梁丽走过来,安慰道:“秦总能力很强,你要相信他。” 裘之信扣外套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加重语气说道:“我从来没怀疑过他!我只是——” 我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后面半句话不足为外人道,裘之信抿紧薄唇,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 公司高层浩浩荡荡来到秦青的办公室。 很多职员站在外面的办公区,忧心忡忡地张望。郑巍博隐藏在人群后方,脸上是焦虑的表情,眼里却闪过笑意。 一名经侦科的警察坐在秦青的电脑前,十指飞快敲击键盘。 领队的警察站在一旁,介绍情况:“的确有黑客入侵的痕迹,就在这台电脑里。应该是不小心打开了藏有木马的邮件导致的。具体是哪封邮件,我们现在已经查不出来了,这是一个顶级黑客,比我们的技术员高出好几个段位。” 领队叹息摇头。 所有高层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秦青。 李俊更是怒吼起来:“你不知道你电脑里存着很多商业机密吗?任何不明来历的邮件,我都不会打开,你是干技术活的,你竟然随便打开!秦青,公司损失这么惨重,你要负全责!” “裘总,这就是任人唯亲的后果!唉……”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董事微微摇头,长声叹息。 裘之信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默默走到秦青身前,挡住所有谴责的目光。 “我这台电脑,乔博士为我安装了防护程序,只能收到内部邮件,外部邮件会自动删除。”秦青冷静地说道:“刘队,现在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我们这个部门,把邮箱里的发件人统计出来,就是一张嫌疑人名单,是不是?” 领队的警察颔首道:“是的,嫌疑人就在这张名单里,我们逐个排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秦总,看来您的防范意识并不薄弱,怪只怪商业间谍太狡猾。” 秦青摇摇头,扯出一抹逼真的苦笑。 李俊没想到秦青还有这一手,怒气冲冲的表情有些僵硬。 片刻后,他发号施令:“既然已经确定犯罪事实存在,秦青你还愣着干什么?你马上发微博声讨中村集团,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们是小偷!他们想搞垮我们的民族产业!” 秦青看向公关部部长,吩咐道:“你现在发一条消息,说我们智信将在一周后举办新品发布会,场地选在南山泥道,全程直播。” 南山泥道是一处越野车比赛场地,以山路崎岖,坡度陡峭,泥泞难行而闻名。很多车企喜欢在那里展示新款车的性能。 这个决定,引发了所有人的喧哗。 “秦青你疯了?中村已经发布了新品,你偏要在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你是在浪费公司的营销费!我们已经亏了几十亿!你他妈还在这里挥霍!” “秦青你是不是吸/毒了?警察同志也在,正好你让他们验个尿!不吸/毒,我都想象不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决定!” “让狗坐你的位置,干得都比你好!”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讨伐之声,所有人都妄图压垮秦青。 经侦科的警察一个个看向秦青,眼里也都带着不解和诧异。不公开商业机密被盗窃的消息也就算了,还赶在这个时候开新品发布会,这位秦总是怕智信输得不够惨吗? 秦青不为所动,嘴角勾着一抹慵懒浅笑,细长指尖慢慢调整着蓝宝石领带夹的位置。 这些斥责,全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裘之信站在他身前,是挡风的墙。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发什么谴责声明?你不怕中村反诉我们诬告?照你的处理方式,公司只会陷入更大的危机!”裘之信语气森冷地诘问。 李俊愣了一会儿,然后默默低头。他知道自己冲动了。舆论一旦哄抬起来,而智信又拿不出切实的罪证,警方不会配合他们发警情通知,中村反诉的话,一告一个准。 一名德高望重的大股东悠悠开口:“裘总,就算不发谴责声明,也不能办新品发布会。这不是浪费公司的钱吗?你不管管?” 裘之信回头看看秦青,神色温柔,“我管不到。” 众位高层:“……”好得很,你他妈还是个耙耳朵! “王经理,发消息吧。照秦总说的做。”裘之信瞥了公关部经理一眼。 他积威甚重,说一不二,公关部经理打了个激灵,马上给下属发信息,让大家赶紧编辑通稿。 “疯了,都他妈疯了!我真是没想到,裘总你还是个恋爱脑!”李俊气得发抖。 恋爱脑?有一点吧。裘之信只想挽回秦青,付出什么都可以。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依旧可以冷静地思考。事发前一个多月,秦青莫名其妙传来短信,让他无条件相信自己,支持自己。 那个时候,秦青就开始打预防针,可见他对今天这个结果是早已预料的,甚至是安排好的。 这么做风险很大,但裘之信愿意为秦青承担一切压力。 “我说过,秦青摆不平,我让出所有股权。”他环视众人,再次展露自己的决心。 他站在秦青身前,一步不退。 李俊等人相互对视,眸光不停闪烁。 “裘总,口说无凭,不如我们签个协议?”李俊图穷匕见。 “可以。”裘之信毫不犹豫。 “我们去顶楼慢慢谈?”一名大股东拉开办公室的门。 裘之信转身看向秦青,眼眸里隐藏着刻骨的温柔。 秦青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决裂之后,秦青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可以反馈给曾经最为亲密的人。他们的关系可以是炮友,可以是上司下属,可以是买方卖方,却唯独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情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宿命真是无可改变。 裘之信眼眶发红,表情却是从容不迫的。他伸出手,小心而又克制地拍了拍秦青的肩膀,又帮这人调整好领带夹的位置,大步朝门口走去。 秦青的目光跟随着他,身体却站在原地不动。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经侦科的警察开始拆卸所有电脑,带回去深入调查。名单已经整理出来,密密麻麻数十个,都是研发部的人,柳絮的名字夹杂其中,不甚起眼。 郑巍博却被完全排除了嫌疑。 柳絮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发出的邮件里带有木马病毒。她与郑巍博必然会利用聊天软件联络,郑巍博想在她的电脑里动手脚实在是太容易。 只要那个黑客技术够强,这个案子就有可能变成悬案。 秦青是郑巍博精心挑选的替罪羊。落入这个陷阱,他几乎不可能爬上来。 经侦科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顺便把名单上的人带去警局调查,其中自然也包括秦青。他的嫌疑还不能完全排除,因为他的位置太特殊,可以自导自演。 看着秦青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离开办公室,郑巍博低下头,微微一笑。 那只胖猫跟在秦青脚边,叫声里充满恐慌,它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的主人快要大难临头了吧? 只是,为什么公关部会发那种消息?一个星期之后开新品发布会,智信不怕把营销经费也赔进去? 郑巍博想不明白,眉头不由紧皱。 秦青让996待在自己的办公室,不要乱跑。 “你别怕。警察叔叔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冤枉我。最迟明天晚上你就能见到我。” 没有证据,警察只能把秦青扣押二十四小时。 996眼泪汪汪地坐在公司门口。一辆红色小汽车撞到它屁股上,发出嘟嘟的喇叭声。它回头看去,却是讨厌的乔博士。 “小胖子,今天晚上我来照顾你。放心吧,你主人不会有事的。”乔衍轻声安慰,说话的语气竟是罕见的温柔。 “我才不要你照顾!你滚开!”996嗷呜直叫,表情凶悍。 “你乖乖的,别闹。待会儿我给你买御品斋的鳗鱼饭和三文鱼刺身。我知道秦青每天中午都给你点这些东西,小红都看见了。我也知道,你能听懂人话。” 乔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胖猫的脑袋。 996:“……好,好吧。鳗鱼饭多点几份,一份不够吃。你是不是也想当我爸爸?” 乔衍听不懂猫语。他站起身,冲不远处的秦青微笑摆手:“我们等你回来。” 秦青放心点头,对扣住自己的警察说道:“我能不能给我的律师打一个电话?” 警察颔首:“可以。不过我得跟你说句实话,你找律师没用。这里不是美国,我们审问你的时候,律师不能陪同,更不能帮你说话。你纯粹是浪费钱。” “不是的,”秦青莞尔,态度很轻松:“我是想找律师帮我捞一个朋友。他因为一些小事,被拘留了。我找律师帮忙调节一下。” 警察:“……”莫非这就是物以类聚? 秦青从警察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给律师打去电话,详细交代了如何捞人。律师满口答应,他这才放心地叹出一口气。 郑巍博给他捅出这么多娄子,以后他都是要还回去的。 自己的招,不知道那人接不接得住。 第254章 9肉食动物29 第一天早上,秦青被释放。他扣好西装外套,慢慢走出警察局大门。 路边停着两辆车,一黑一白。裘之信穿着黑西装,站在白色越野车边,面容异常憔悴。乔衍穿着白色风衣,靠在黑色越野车上,姿态十分慵懒。 秦青扯掉领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头一次发现,裘之信和乔衍从某个角度看去,竟然很相似。 两人大步朝秦青走来,几乎同时到达。 “走吧,送你回家。996已经睡着了,在车里。” “秦青,我们聊聊。” 两人异口同声,相互瞪视,目光极其不善。 秦青疲惫地按揉眉心。 “秦青,我不会跟你分手。”裘之信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隐藏的恐慌。或许他也知道,分不分手,不是由他说了算。已经破裂的感情很难弥合。 “秦青,我想跟你聊一聊案情。”乔衍瞥了情敌一眼,另辟蹊径。 “去那边谈。”秦青冲不远处的停车场扬了扬下颌,又对裘之信说道:“你不要跟过来,我单独跟他聊。” 裘之信站在原地沉默不语,面容更显苍白。谁都不知道,他胸膛里这颗心脏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煎熬。看见秦青,它跳得那么快,却又忽然停止,四分五裂。 布满血丝的双眼目送两人走到远处。 乔衍回头看了看,啧啧感叹几声。被关在笼子里日夜鞭打的野兽,大概就是这副凄惨模样。裘之信的毛都快掉光了。 秦青没有回头,绕到一处僻静角落,问道:“案情怎么样?” “我给警方提供了小红拍到的监控视频。” “什么视频?” “柳絮贷款做了隆胸手术,每个月工资不够还利息,又借了很多网贷。利滚利,她已经欠了一大笔钱。上班的时候,她用电脑计算利息,还用电脑登录微信,跟郑巍博求助。她忽然想去隆胸,都是郑巍博唆使的,小红拍到了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 秦青冷笑道:“想要控制一个性格软弱的女人,要么从钱下手,要么从精神下手。郑巍博这是双管齐下。” 乔衍点点头:“从手法上看,郑巍博很老辣。他应该是惯犯。” “他大学刚毕业,怎么会是惯犯。”秦青觉得不可思议。 “我十四岁就大学毕业了,十八岁读完博士。”乔衍双手插兜,摆出一个帅气的造型。 秦青上下打量他,细长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波点领带,眸子里荡出一抹笑意,“别炫了,知道你很厉害。”笑意传导进声音里,甜得沁人心脾。 乔衍止不住地勾唇,弯下腰耳语:“别的地方也很厉害。”暗哑的声音带着暧昧的潮热。 秦青放开领带,轻推乔博士宽阔结实的胸膛,“先说正事。” “先?”乔衍挑眉,舔唇,轻笑,“不正经的事放在后面?” 秦青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瞥过去。 乔衍慢慢收敛吊儿郎当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创建的防御程序非常严密。你也知道,只有经过系统认证的那些人,才能把邮件发送给我的研究员。郑巍博没有得到系统认证,但柳絮可以接收他的邮件。小红拍到了柳絮打开邮件的画面。” 秦青恍然:“为了谈恋爱方便,柳絮擅自修改了防御程序?” “是的。” “恋爱脑真可怕。”秦青颇为感慨。 乔衍回头看了裘之信一眼,大拇指冲那人比划一下,“他也挺可怕的,你离他远点。” 秦青叹息扶额,“说正事!” “你应该说,先说正事。”乔衍认真纠正。 秦青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乔博士的波点领带,漂亮的脸蛋露出凶悍的表情,“别闹,不然勒死你!” 乔衍低沉地笑了,狭长眼眸里满是星星点点的愉悦,“宝贝,你好像一只发怒的小猫。某些时候,你很性感。某些时候,你很可爱。” 秦青:“……” 领带在掌心里缠绕几圈,把乔博士的俊脸拉近,秦青轻拍对方脸颊,再度警告:“说正事。” 乔衍还在低笑,脑袋歪了歪,看向不远处的裘之信。 那人一脸煞白地站在车边,像一只即将魂飞魄散的幽灵。 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亲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分彼此的肆意。当他强调自己与秦青只能保持上司与下属的关系时,他就输了。他让秦青管好嘴巴,而他却没管好自己的心。 裘之信靠向身后的车门,心脏、指尖、瞳孔,无一处不在颤抖。 乔衍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心上人,“好吧,先说正事。” 领带又被狠狠拽了拽,乔衍餍足地低笑,加快语速:“我把这几段视频交给警方,现在郑巍博是重点嫌疑人。你出来之前,他已经被抓进去了。” 秦青这才放开领带。 乔衍抚平领带上的褶皱,继续道:“不过这种案子最难的不是侦查,是取证。只要郑巍博雇佣的黑客技术足够强,警方那边很难找到证据。” 秦青皱眉,“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怕你希望越高,失望越大。如果找不到证据,郑巍博顶多只会被羁押一十四小时。这桩案子会变成悬案。” “我早就想到了。”秦青伸出手,帮乔博士抚平领带上的最后几处褶皱。 乔衍转头看向裘之信,惬意一笑。 裘之信站在阳光里,却又仿佛笼罩在阴影中。他的眼眸比黑夜还要黯淡。 “走吧。”秦青转身往回走。 靠着车门的裘之信立刻站直身体,向前迎了几步。 明明那么想靠近,却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这种清醒的痛苦是最难熬的。 “秦青,我们就在这里谈?给我十分钟好吗?”他眼里的红血丝又增加许多。 秦青摇头。 乔衍走上前,挡住裘之信的视线。 “乔博士,这是我们的私事。”裘之信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他已经那么不堪,不想展露出更残暴的一面。 “我和秦青也有私事要谈。”乔衍微微一笑。 裘之信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乔衍的领口。乔衍也用胳膊压住裘之信的脖颈,两人像两头雄狮,无声咆哮,眼里怒火喷涌。 秦青打开黑色越野车的车门,把睡得死沉死沉的996抱出来。 裘之信连忙松开乔衍的领口,狠狠推了一把,追上秦青,握住对方手腕。 “求你别走!”他用颤抖的嗓音哀求。 “你抱它出来干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回家?”乔衍拦住秦青去路。 刚睡醒就陷入修罗场的996:“……”喵,小场面,习惯了。 “我很累,我现在谁都不想应付,只想回家睡觉。我一整个晚上都在被审讯,十几个小时没闭眼了!”秦青长叹一口气,面容被阳光照得惨白。 裘之信僵硬一瞬,缓缓放手。 乔衍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了网约车,马上就到。”秦青扬了扬手机。 与这两个人相处必然会造成精神内耗。他现在没有精神,耗不起。 话音刚落,路边就开过来一辆汽车,秦青的手机也响了。 乔衍犹豫着让开一条路。看见心上人苍白憔悴的脸,他也很心疼。 裘之信站在原地,满目哀求。 秦青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 就在这一瞬间,路边忽然蹿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快钻入车内,一只手挡住车门上方,防止撞头,另一只手把秦青拽进去。 “8899。”沙哑的嗓音报出秦青的手机尾号,催促道:“师傅,快开车!” 眨眼功夫就已经坐在车里的秦青:“……”刚才发生了什么? 996:“喵喵喵?” 陆中泽回过头,看向被远远抛在后面的乔衍和裘之信。两人愣了几秒才开始追,表情一个比一个凶狠。当着他们的面把秦青劫走,他们不发疯才怪。 “傻逼!”陆中泽把脑袋探出车窗,冲两人竖起中指。 秦青:“……” 996:“……养鱼技术哪家强,b市智信找秦青。” 秦青曲起指关节,轻敲胖猫脑袋。 ---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里。 “律师什么时候把你捞出来的?”跨入玄关之后,秦青脱掉西装外套,随意抹了抹头发。 “昨天下午就出来了。” “和解协议书签了吗?” “签了。” “下次不要冲动。” “下次不会了。” “是这么答的吗?”正在喝水的秦青冷冷瞥了大金毛一眼。 陆中泽缩了缩脖子,连忙改口:“没有下次了。” 秦青这才放下水杯,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走进餐厅,拉开一张椅子,勒令道,“过来坐。” 陆中泽走过去,乖乖坐下,仰着脸看秦青,眼睛清澈,眸光柔软。 秦青缓缓解开衬衫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此刻的他发丝凌乱,面容苍白,似是十分萎靡,偏偏又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花朵凋零前的一瞬,往往开得最为荼蘼。 陆中泽看呆了。 996竖着毛绒绒的大尾巴走过来,提醒道:“擦擦嘴,你口水流下来了。” 嘴角传来湿意,陆中泽慌忙回神,用掌心飞快抹了抹。 秦青眼里正在聚集的怒火就这样熄灭了。回头想想,除了身世,自己好像并未被骗走什么,反而得到很多。那种多,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陪伴,快乐,满足,这些都不是金钱能买到的东西。 陆中泽对自己是戏耍还是真心,秦青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撇开头,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捏住陆中泽的下颌。 “看着我的眼睛。”他命令道。 陆中泽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睛,喉结上下微滚,“秦青,你怎么了?” “我问你一句,你答我一句,不准撒谎。撒谎的人会受到惩罚。”秦青俯下身,浓香的呼吸扑打在陆中泽脸上。 陆中泽表情都恍惚了,深深吸一口气才乖巧点头,声音很软,“好。” 996大摇其头,“傻大个对你真的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他人都迷糊了。” 秦青勾起薄唇,缓缓问道,“你叫陆中泽?” “是呀。” 秦青抬起手,往大金毛的俊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不疼,只是声音有些响。 陆中泽感觉自己被爱抚了一下,脸颊泛出潮红,眸子也湿了。他仰望心上人,像仰望一轮月亮。 秦青硬下心,继续问:“你叫陆中泽?” “我真的叫陆中泽。” 又是一个巴掌扇在脸上,轻柔的力道,形同爱抚。 陆中泽脸颊更红,狗狗眼湿漉漉的。 秦青捏紧他下颌,第三次逼问,“你真是陆中泽?你再说谎,我要生气了!” 舍不得用力敲打,只能用语言威胁。 陆中泽果然很害怕心上人生气,连忙解释:“我以前真的叫陆中泽,简历上有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你看过的!我跟我妈姓,我爸妈离婚之后,我爸就想让我改姓。我最近去做了登记,准备改名叫唐中泽。新身份证还没办下来,严格来说我现在还是陆中泽。老婆,我没骗你!” 秦青:“……你叫我什么?” 他手掌有些发痒,忍不住轻拍大金毛的俊脸。 陆中泽:“……”艹,狼子野心暴露了! 996:“阿爸,这是个痴/汉!” 沉默中,陆中泽脸颊通红,眼神闪躲,脑袋冒烟。如果秦青再扇他一巴掌,手心可能都会被烫伤。 “你家破产了?”秦青继续往下问。 陆中泽大概猜到什么,犹豫半晌才嗫嚅道,“没有。” “你爸是唐龙?唐龙集团那个唐龙?” “是。”微弱的声音更加萎靡。 “你喜欢我?” “喜欢!”萎靡的声音瞬间变得坚定,陆中泽直勾勾地看着秦青,眼神不再闪躲。 秦青也在审视他,并间接地审视这段感情。这么炽热的目光,怎么会骗人? 心里有个缺陷的角落获得了填补,却又觉得更加空虚,秦青松开大金毛的下颌,慢慢后退,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交叠起修长的腿,定定看向对面,忽然说道:“你听见的那些闲话都是真的。我跟裘之信的确有过一段不正当关系。” 陆中泽坚定不移的眼眸里有晦暗不明的光点闪烁。 他失神了,挺直的脊背仿佛不堪重负,微微佝偻下去。亲耳听见秦青这样说,感觉与昨天是完全不同的。他连愤怒都没有地方宣泄。 然而只是一瞬,他眼眸里的那些晦暗与疼痛便都消失了。 “我不在乎!” 他抹了把脸,趁机把眼角的泪光也抹去,“我不管你跟裘之信是什么关系,我就是喜欢你。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一句话。” 秦青静静看着这个被爱意和痛苦折磨的年轻人。即使得知了那么不堪的事,他的感情依旧纯粹。 “这句话是这么说的:真正爱一个人,他满身光辉或是落入泥泞,都不能阻止你奔向他的脚步。” 陆中泽摸摸自己疼痛的胸口,“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你荣耀满身的时候,我喜欢你。你落入泥沼的时候,我依旧喜欢你。这份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或任何人,发生改变。无论怎样,我就是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陆中泽低下头,默默等待审判。 秦青愣在原地,心里翻涌着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996追问道:“万一我阿爸掉进粪坑了,你还会奔向他吗?” 秦青:“……” 好好的氛围就这样被破坏了。 秦青捂住脸,以免自己哭笑不得的表情被大金毛看见。 陆中泽久久等不到回应,于是悄悄抬头,紧张万分地瞥了一眼。 老婆捂着脸,他是不是很苦恼?他会接受自己的告白吗? “对不起,你的感情我不能接受。”秦青放下手,疲惫摇头。 他不忍去看大金毛,只能把目光投向虚空。 “为什么?”陆中泽的嗓音在发颤,通红的脸颊瞬间苍白。 “我欺骗你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好吗?你打我吧!打完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好不好?”陆中泽慌忙扑到秦青脚边,半跪在地上,英俊的脸庞写满哀戚和恐慌。 他抓住秦青的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 秦青抱住他的头,低声道,“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痛苦和恐慌都在加剧,陆中泽失魂落魄:“那你是不喜欢我才会拒绝我?” 一句不喜欢就能解决的问题,秦青却说不出口。 这么纯粹的人,这么热烈的爱,他何尝不想拥有?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秦青捧住陆中泽痛苦交加的脸,望着他溢出泪光的眼睛,“爱是需要守护的,你懂不懂?你和我,现在都没有能力守护这段感情。” “你在说什么?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你拒绝我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陆中泽委屈地快哭了。 秦青往他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不许哭!” 隐忍的眼泪一瞬间掉落,陆中泽真的哭了。这是他第一次不听秦青的话。 “你拒绝我,还不让我哭!”委屈的表情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抓住心上人的手,急切道:“你打吧,多打几下,然后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高大的青年半跪在身前,袒露出赤诚的一颗心。 秦青的眼眶也红了,但他依旧保有完全的理智。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陆中泽,你脑袋里能不能多想一点东西?你爸爸是唐龙,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如果让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你猜他会怎么对付我?他只要一句话,我的事业就毁了!我甚至不可能在国内立足!你有能力阻止他吗?” 陆中泽被问住了,呆愣片刻才慌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出国!” 秦青又往他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那我的事业呢?我的梦想呢?” 秦青指着这个装修豪华的大平层,缓慢问道:“你知道我为了过上这样的生活,付出了多少吗?你凭什么把它们全都毁掉?你凭什么让我放弃一切,从头开始?虽然我不懂爱,但我知道,爱一个人最低的底线,一定是不要给他带去灾难。” 陆中泽呆呆地听着这些话,闪烁的眼眸慢慢灰暗。 秦青疲惫叹息。 “如果我再年轻一点,或者没有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一定会跟你走。我什么都没得到过,所以我不害怕失去。” 他弯下腰,抱起996,缓缓说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你父亲的报复,我扛不住。我的猫,一天的伙食费是一千块,我不能让自己落魄。我发过誓,要给它最好的生活,因为我确信,当所有人都离开我的时候,只有它会一直陪着我。” 996已经哭了,一脑袋扎进秦青怀里,“阿爸!儿子永远爱你!” 陆中泽半跪在地上,浑身冰冷。 他竭力想找出一个点反驳,却总也找不到。 秦青的假设不是假设,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他的爱,带给秦青的只有灾难和毁灭。秦青背靠智信,尚有一丝反抗能力,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秦青失业了,他能帮秦青找到工作吗? 没钱生活了,他被冻结的银行卡可以取出钱吗? 去到国外,失去唐家少爷的光环,他能做什么?当管道工?送外卖?开uber? 这些钱,够秦青的猫吃一顿饱饭吗? 陆中泽僵硬地站起身,垂着头,把万念俱灰的脸庞藏在阴影里。 “对不起秦青。”嗓音忽然哽咽,他痛楚万分地说道:“可我真的好喜欢你!” 秦青闭上眼睛,强忍泪水。 陆中泽转身朝玄关走去。 秦青睁开眼,默默看着高大青年。当那人准备跨出房门的时候,他快步走过去,从背后将对方抱住,手掌按着这颗已经陷入死寂的心脏。 “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有一点喜欢。不是你不够好,是现实不允许。有梦想不要放弃,想做的事一定要去做。我希望你余生都好。” 泪水顺着陆中泽的脸颊滚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给他痛苦绝望的同时,又给他满足快乐?悲和喜,一齐涌上来,都藏在心底,这份浓烈的爱意,不曾有片刻淡去。 “我知道了。”陆中泽死死抓住秦青的手,嗓音哽咽。 两人抱在一起,都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996跑到阳台,用爪子刨了刨自己的小食盆,喊道:“阿爸,我饿了!” 秦青这才放开手,轻轻拍了拍陆中泽的背。 陆中泽大步离去,没有回头。 如果不曾遇到秦青,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光有爱是不够的,还要拥有守护爱的能力。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资格祈求这份感情。 第255章 9肉食动物30 陆中泽蹲坐在漆黑的楼道里,嘴上叼着一支不曾点燃的香烟,脸颊布满泪水。 推开门,外面就是秦青的家。他舍不得离去。 心中的痛苦要多久才能消散?一辈子够不够?这个问题他找不到答案。 不知想到什么,他慌忙拿出手机,用微颤的指尖打出一行字:【秦青,你不会有事吧?】 昨晚被捞出来之后,他才知道秦青遇到了怎样的变故。从傍晚等到第二天早上,他本想安慰秦青,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秦青坐在阳台上抽烟,手边是正在吃罐罐的996。 客厅的立柜敞开着,里面摆满罐头和营养膏,全都是陆中泽送来的。 看着那个立柜,秦青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心很空,仿佛永远都不会被填满。 听见手机的震动声,他垂眸查看,摇头微哂,回复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会没事?昨天晚上老婆还被警察关了一夜!陆中泽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他想问问秦青需不需要帮助,却又知道,自己什么都帮不了。 秦青说的都是对的。没有守护感情的能力,他拿什么去爱?拿一张嘴吗? 陆中泽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堪,放下手机痛苦地抓挠头发。 焦急中,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翻找通讯录,给裘之信打去电话。 裘之信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门上“禁止抽烟”的标语愣神。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来查看,眸光微微闪烁。 陆中泽?就是这个人让他与秦青走向决裂。他此刻打来电话是为什么?炫耀?示威? 裘之信怒火升腾,划开通话键。 “是裘总吗?”对面传来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 裘之信语气冰冷:“是我。” “裘总,你能不能帮帮秦青?” 只这一句话,陆中泽的声音就哽咽了,“秦青不会做那种事!我拿我的人格担保!你不知道他有多好!我骗他说我家里破产了,他就帮我找工作。我想考机械师资格证,他就找有经验的老师傅带我,给我买学习资料,教我怎么跟同事相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可他总会尽心尽力帮我。裘总,你要相信他的为人!他绝对不会盗窃公司机密!” 对面传来擤鼻涕的声音,陆中泽大约哭得很惨。 裘之信的眼眶红了,却不是被这番话感动。 如果陆中泽不说,他竟不知道,秦青从来不曾知晓陆中泽的身份。然而决裂那天,他却指责秦青对陆中泽另有所图。 那句话是怎样割裂了秦青的心?又怎样让秦青难堪愤怒? 裘之信简直不敢想象! 他抬起手,捂住布满血丝的双眼,薄唇因痛苦和悔恨而颤抖。 陆中泽还在说话,哀求的声音充满焦急和悲切。 “裘总,我知道你和秦青关系不一般。你帮帮他好吗?这个时候,只有你能保他!明年我让我爸给你们公司多投点钱,你帮帮秦青吧!” 说到这里,陆中泽似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更怕裘之信猜疑秦青,连忙解释,“裘总,你不要误会。我跟秦青没什么。他只是把我当徒弟,他以为我过得不好,总想拉我一把,平时也很照顾我。我真的很感谢他。裘总,我以好朋友的身份,请求你帮帮秦青!” 裘之信低下头,手依旧捂着眼。 秦青没有骗他。那两段视频并不能说明什么。暧昧或许存在,但背叛却没有发生。是他无端的嫉妒,让事态彻底失控。 一个外人尚且在这里祈求他一定要相信秦青,一定要保护秦青,一定要帮助秦青。可实际上,他却做了什么? 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为秦青发声,反倒用那些混账话侮辱秦青的人格和尊严。 裘之信,走到今天,你真是活该! 陆中泽还在哀求,声音听上去快哭了。他是真的很喜欢秦青。 裘之信忽然觉得无地自容。 “别说了!”他狼狈万分地开口,“用不着你来求我!秦青的事我一定会管!” “那,那就好。”陆中泽沉默下来,呼吸声很粗重。 “秦青还好吗?”裘之信强忍着心中的剧痛,问道。 “他应该睡觉了。” 应该?所以陆中泽此刻也没能守在秦青身边?裘之信心弦微松,妒意骤减,却又很快皱起眉头。这种时候怎么能让秦青一个人待着?万一他难受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陪他?”裘之信责问。 那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挂断电话。 于是裘之信明白了,陆中泽与秦青一定发生了什么。 陆中泽说秦青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天自己在办公室戳破了陆中泽的谎言,秦青怎么能容忍?他们也发生了争吵,然后决裂了? 裘之信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的痛苦竟然会因为这个猜测减轻很多。 只要秦青不属于任何人,他就还有机会。 --- 秦青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助理打来电话,告诉他中村集团今天中午要在南山泥道开试车会,全程直播,消息已经传遍全网。 乔衍的新型电池技术完全可以让人类摆脱旧能源的桎梏,奔向新时代。国人对此非常关注,r国举国欢腾,全世界也都聚焦于这场小小的试车会。 秦青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让公关部发布营销计划的时候他就猜到,中村集团一定会先发制人。不把智信彻底按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项技术只能掌握在一家企业手中,恰如一山不容二虎。 后续,中村集团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智信破产。 “你让研发部全体职员今天中午在会议室集合,我们一起看直播。”秦青吩咐道。 “一起看直播?”助理迟疑开口:“秦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大家会扎心的。” “你通知下去,每个人都要出席。”秦青态度强硬。 助理没有办法,只能闷声闷气地答应下来。 下午两点半,研发部全体职员聚集在会议室里,其中也包括郑巍博。果然如秦青猜测的那样,警方找不到机密文件被盗窃的证据,只能放人。 按理来说,郑巍博可以请假,但他并没有。 他真正想看的不是中村集团大获全胜,而是秦青一败涂地。这个傲慢的人会不会在自己的迎头痛击之下跪地求饶?除了无能狂怒,他还能做什么?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让郑巍博心情愉悦。 “秦总。”小心翼翼地一声喊,打断了秦青与乔衍的窃窃私语。 两人转过头,看向走到近前的郑巍博。 秦青扫视众人,在座位的最后一排发现了柳絮。那人面容惨白,神情憔悴,看着郑巍博的目光里带着强烈的恨意。她大概也猜到自己被利用了。 乔衍尚未下发辞退书,但她很清楚,这份高薪工作自己保不住。沾染了盗窃商业机密的污点,国内外任何一家研究所都不会接纳她。 她的人生将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郑巍博却完全不同。即使被智信辞退,他也能出国。想必他在r国拥有很多资源,甚至有可能被奉为民族英雄。 秦青心里一阵反胃,嘴角勾出的却是一抹温和浅笑。 “小郑,你有事吗?” “秦总,我想澄清一下,我真的没有盗窃公司机密。我跟柳絮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我——” 说到这里,郑巍博脸颊微微泛红,羞涩地说道:“我发给她的邮件都是情书,没有木马。警察也检查过了,我们俩是没有问题的。秦总,请您相信我们。” 秦青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乔衍低声笑了笑,眸色很冷。 三人之间门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秦青知道郑巍博在演戏。郑巍博也知道秦青知道自己在演戏。不过那又如何?胜利的一方即使在演戏,在造假,在做着毁灭别人的事,被毁灭的那一方也只能被迫接受。 智信无力回天,秦青也不能力挽狂澜。 郑巍博压低脑袋,在秦青看不见的角度,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秦青斜倚着会议桌,双手环胸,意味不明地看着郑巍博黑漆漆的头顶。 他保持沉默,郑巍博就弯腰不起。 所有人都向这边张望,脸上有疑惑和紧张。 “你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很标准。”乔衍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青自然而然地接口:“应该是在r国深度学习过。” “据警方调查,你高中的时候去r国当交换生,你妈妈跟你一起去的。她在那边嫁给了一个r国人,还给你改了一个r国名字。”乔衍假装好奇地问:“你真名叫什么来着?吾乃孙子?” 郑巍博没说话,只是直起腰,定定看了乔衍一眼,然后又弯下腰,九十度鞠躬。 这一次,他的姿势更标准,身体绷紧,双臂死死夹着腿,很有那股鬼里鬼气的味道。 毫无疑问,这是挑衅。 由此,秦青可以断定,郑巍博做得很干净,否则他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警方那边大约不会有什么结果。 网络犯罪,取证是最难的,在全世界范围内,这都是一个尚未得到解决的问题。 秦青扬起头,看向大屏幕,语气平静:“看直播吧。” “嘿!”郑巍博再度鞠躬,用r国语应诺。 乔衍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脸色异常阴沉。 郑巍博瞥他一眼,轻笑道:“乔博士,我只是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如果惹您不开心了,您可以开除我。” 他任务已经完成,自然可以走人。被开除,还能拿一笔赔偿金。 乔衍猛地握拳,秦青却先一步用手掌裹住他的拳头,大拇指轻轻抚过他血管暴突的手背。 这温柔的触碰让乔衍立刻恢复平静。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裘之信带着一群高层走进来。看见秦青握着乔衍的手,他眸光微暗,脚步停顿。李俊从他身后绕出来,目光不善地盯着郑巍博。 看来郑巍博是重大嫌疑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你还敢来?”李俊冷笑。 “李总,警方说我是清白的。”郑巍博低声解释。 “那是因为他们找不到证据。你以后小心点,说不定哪天走夜路,人就没了!” 郑巍博拿出手机操作一番,笑着说道:“李总,您的话我已经用手机录音,上传云端。以后我如果遇到不测,我的朋友会帮我报警,您是第一嫌疑人。” “你他妈找死!” 李俊举起拳头,面容狰狞。 “够了!”裘之信握住他手腕,语气冷沉:“看直播吧!” 李俊狠狠甩开裘之信的手,指着郑巍博的鼻子面露威胁,继而看向秦青,诘问道:“秦青,郑巍博好像是你招进公司的?” 秦青没有搭理,只是仰头看向大屏幕。 李俊又道,“你发的那条微博给了中村集团灵感。现在他们比我们提前三天召开试车会,你满意了吧?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每一条决策都是错的?” 秦青依旧保持沉默。 李俊看向裘之信,诘问:“裘总,就秦青这种蠢货,你还护着?” “你还没当上公司总裁,现在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裘之信冷冷提醒。 李俊扯扯领带,满脸不爽。 直播时间门到了,中村集团的新闻官走上台发表演讲,台下是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不远处是泥泞的赛道和一辆造型非常酷炫的越野车。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除了郑巍博,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夹杂着怒火。 中村集团的新闻官九十度鞠躬,开始感谢一长串主办方。 “……新能源时代已经来临,我们的技术将改变世界。我们愿意与华国密切合作,一起开创这个新时代。我们已经在s市购买了一块地,用来建造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工厂。s市政府倾力支持我们……” 这句话在会议室内引发哗然。如果技术不被盗取,这家规模庞大的汽车制造厂非智信莫属!政府也将给予智信任何层面的帮助。 然而这一切,都已变成无耻之徒的战利品! 众人眼里的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郑巍博站在秦青身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假装遗憾地叹出一口气。 秦青盯着大屏幕,完全不受干扰。他依旧那么傲慢。 郑巍博眼里闪过一丝挫败之色,看向气到脸色铁青的李俊等人,这才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他想要的优越感和成就感,似乎永远无法从秦青身上得到。 不过他相信,这都是暂时的。等见到棺材的那一秒,秦青一定会痛哭流涕。 “……各大金融机构慷慨解囊,目前已融资上百亿……” 中村集团的新闻官语调高亢,脸颊因兴奋而涨红。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恨之入骨,出离愤怒,原来是这种感觉。 郑巍博的目光扫过这一张张被怒火灼烧的脸庞,心中满是快意。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秦青脸上,看见的依旧是似笑非笑的傲慢表情。 挫败感渐渐累积,越来越强烈。 “……我们将在全世界范围内招贤纳才,邀请有志者共创盛举!在此,我要感谢华国政府和各大金融机构的鼎力支持……” 李俊听不下去了,骂道:“政府明知道他们是小偷,为什么还要支持他们?艹他妈的!” 骂归骂,但大家都知道,政府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把这项技术留在华国,政府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利益上的交换无法避免。 打落牙齿和血吞,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在此,我们要感谢研发团队的辛苦工作……” 李俊狠狠摔了桌上的一个茶杯。会议室里响起一片骂声。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一个个咬牙切齿,气得发抖。 辛苦工作的人到底是谁?偷窃了别人的成果,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柳絮盯着郑巍博的后背,双眼几乎流出血来。她好恨! 大屏幕上,中村集团的新闻官朝远处的泥泞赛道伸出手,铿锵有力地说道:“列位,让我们一起来见证新时代的开启!” 震耳欲聋的掌声伴随着爆闪的镁光灯,像鲜花与烈火,热闹非凡地铺开在新闻官眼前。 直播间门里不知不觉聚集了数百万人,密密麻麻的留言飞快划过。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哀叹民族企业缺乏技术创新,还有人说华国又落后世界一大截。 看着那些留言,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滋味。悲哀夹杂着愤怒,凝聚成阴云笼罩着会议室。 李俊恶狠狠地瞪向秦青。这个人管理不善,是罪魁祸首! 万没料到,在一片死寂之中,秦青竟然开始鼓掌,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 “秦青,你疯了?”李俊不敢置信地问。 反应过来之后,他瞪大眼睛怒问:“你才是r国间门谍?” 有那么一秒钟,郑巍博也产生了同样的怀疑。秦青的反应太不对劲!他怎么能为中村集团获得的成功鼓掌?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好好看直播,更精彩的在后面。”秦青盯着大屏幕,语气里满是期待。 李俊大步走过去,想揪住秦青衣领,却被裘之信挡开,“秦总现在还是你上级,他的话,你没听见?” 从今以后,他只会坚定不移地守护秦青,再不会因任何事或任何人而动摇。 李俊的腕骨差点被裘之信捏碎,疼得面容扭曲,只能悻悻后退。 试车环节开始了。一辆黑色越野车轰鸣着冲入赛道,四个轮子急速转动,甩飞点点泥泞。强大的动能让陡峭的坡地都仿佛变成了坦途。 跑完南山泥道,这辆越野车将马上启程,开赴八百公里之外的n省,路上二十四小时直播,让全世界都看看,这种新型电池的续航能力到底有多强。 由此可见,中村集团底气十足。 “偷了别人东西,还这么嘚瑟!恶心!”台下不知哪个职员狠狠啐了一口。 郑巍博回头扫视,目光里飞快闪过一丝嘲弄。 秦青瞥了乔衍一眼。乔衍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附耳低语:“差不多了。” 他话音刚落,音箱里忽然传来轰鸣,大屏幕上全速奔跑的越野车竟然爆出一团红色火焰,黑色浓烟滚滚蒸腾,模糊了视野。 直播现场一片寂静,继而是惊骇的尖叫。中村集团的新款能源车爆炸了! 驾驶员打开车门夺路而逃。 几名安全员拿着灭火器冲向事故发生地,却根本爬不上泥泞湿滑的陡坡。 “不要拍了,不要拍了!切断直播信号!”中村集团的新闻官声嘶力竭地呐喊。 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一瞬,然后变成一片漆黑。直播结束得太突然。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惊呆了。 郑巍博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屏幕,眼里是一片茫然。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爆炸部位看,应该是电池出了问题!可是他从柳絮口中得知,乔衍的新型电池已成功通过安全测试,反复充电放电数万次,依旧坚固耐用! 为什么中村用了会出问题?而且事故偏偏发生在直播当中?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郑巍博脑海,令他寒毛直竖,脊骨发冷。 不会的,秦青怎么可能算到那一步?他是人,不是妖怪! “发生什么了?”会议室内,有人恍惚地问。 “最关键的时刻,怎么没有直播了?妈的!”李俊懊恼地咒骂。 秦青淡淡开口:“我在现场安排了人做直播。我们换一个直播间门。”他瞥向助理,助理连忙登录另一个直播间门。 大屏幕上再次出现画面。 短短数分钟,中村集团的新款车竟然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许多新能源领域的专家都在现场,对记者说,中村研发的新款电池存在安全问题,具体原因还有待调查。 中村集团的新闻官像只斗败的公鸡,站在一片泥泞中,昂贵的西装早已脏得一塌糊涂。 中村集团的高层领导被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包围,追问各种令人难堪的问题。 总而言之,这次直播非但没有起到宣传作用,反而让全世界看了一个大笑话。 中村集团的股价飞涨了数日,却在这一刻开始暴跌。 郑巍博等待的是一场盛大的成功,迎来的却是一败涂地。他脑子眩晕,身体发软,心脏跳得太快,几乎爆烈。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秦青的话很快佐证了他的预感。 “公关部经理在吗?” “在!秦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就发微博,宣布智信集团新型电池技术被外国企业盗取的消息。不要提中村,我们没有证据,容易被反诉。你把新型电池的参数发到网上,网友们两相对照,自然会懂。” 公关部经理飞快记笔记,眼里冒出兴奋的光。 她终于理解了秦总的思路。 “你还要强调,那家外国企业偷走的是假技术。乔博士在资料库中设置了蜜罐。那家外国企业聘请的黑客进入的是蜜罐,偷走的是一堆废物。按照蜜罐里的虚假资料制造新型电池,发动机耗能过大的时候,容易引起爆炸。” 公关部经理手一抖,写歪了一个字。 蜜罐是一种防止黑客窃取机密文件的手段,即创造一个假的数据库,叠加在真的数据库之上。黑客入侵之后往往不辨真假,钻入陷阱。 搞了半天,公司机密从一开始就没泄露! 难怪中村的汽车开着开着就爆炸了! “我联系到中村集团被开除的几个研究员。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安排直播采访。他们知道中村集团很多黑料。中村用劣质钢材造车,新车没有经过安全测试就投放市场,引发了几起重大事故。中村买通受害者,隐瞒了消息。采访稿一定要侧重于安全问题,明白吗?” 秦青打开手机,给公关部经理发去几个电话号码。看来他早有准备。 对于如何操控舆论,他也是个中高手。 会议室里安静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公关部经理埋头记笔记,手在发抖。她预感到,对智信来说,这不是一次危机,而是一个重大机遇!秦总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掌控着全局。 难怪所有人都急了,秦总还这么稳! “再发一条公告,就说三天后,智信举办的试车会将在路上进行直播,我们的行进路线也是从b市到n省,全程八百公里,无镜头转换,无中途充电,请全国人民监督。”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公关部经理兴奋得脸颊涨红。 秦青看向裘之信,问道:“裘总,公司还有多少流动资金可以用?” 裘之信回过神来,说道,“我让财务把报表发给你。” 数秒钟后,报表如期进入手机。秦青垂眸看了看,轻笑道:“裘总,请你授权我使用这笔钱。我要做空中村,吃掉它在华国的全部产业。它在s市买的那块地,我要了。它准备筹建的世界最大工厂,我要了。它筹集的上百亿融资,我也要了。”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已响起一片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秦青竟会这么狠!他的贪婪像一个填不满的黑洞,手段更是毒辣地令人胆寒! 郑巍博撑住会议桌,防止摇晃的身体瘫软下去。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宿敌,露出一张冷汗淋漓,深埋恐惧的脸。 第256章 9肉食动物31 秦青交代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有条不紊地执行下去。 如果他被董事会停职,善后工作交给李俊这样的人来做,局势逆转的这一刻,谁能做出如此高效的决策? 裘之信低头揉捏鼻骨,眼里带着恍然。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秦青果然早有安排。他唯一能为秦青做的,不过是在董事会即将罢免秦青的时候站出来,毫无保留地支持对方。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却没有做到。如今想来,给他发送视频的人,恐怕也是中村集团雇佣的黑客。 促使他与秦青反目成仇,这就是那些人想要达成的目的,而他竟然真的上当了。 迟来的悔恨加深了心中的痛苦,裘之信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看着秦青,目光里带着眷恋,却也带着绝望。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次事件中带给秦青多少失望。感情的破裂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太多的失望积累成了无法愈合的伤痕。 裘之信有很多话想对秦青说,却已经没有机会。 如果当初看完视频,他能压下心中的妒火与猜忌,首先帮助秦青解决眼前的困境,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后悔是最无用,也最折磨人的一种情绪。裘之信心如火焚。 同样心如火焚的还有郑巍博。 他呆呆地听着秦青发号施令,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做出一条又一条足以摧毁中村集团的决策。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秦青会为中村集团获得的巨大成功鼓掌。因为秦青知道,这些胜利的果实,连同装载果实的这个庞然大物,都是他可以一口吞下的猎物。 看见猪圈里的猪长得膘肥体壮,养猪人也会像秦青一样欣喜。 难怪秦青坚持要在南山泥道进行试车。这是激将法,也是请君入瓮。他知道中村集团为了打击智信,必然会先发制人。 汽车翻越南山泥道的时候需要强大动能,中村集团仿造的电池正是因为这个缺陷,在众多直播镜头的见证下,炸成了一朵烟花! 全世界人民共同见证了中村集团的失败。秦青立刻跟进,公布真相,于是中村集团又被千夫所指。 华国政府确信新型电池技术未被盗走,必然会掉转头来支持民族产业。全球独此一家的高端技术,怎么可能让外国人拿走? 在政府机构的全力配合下,秦青想要打垮中村集团的股价,吞并中村集团在华国的产业,简直易如反掌! 以上的每一步,都是秦青预先算好的。郑巍博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到头来才发现,秦青不过把他当成一颗棋子罢了。 难怪秦青脸上总带着似笑非笑的傲慢表情!难怪他从头至尾半点不慌!难怪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正如那天在报告会上,秦青把郑巍博看作跳梁小丑。之后,两人的身份就一直没有改变。秦青是看客,是操盘手,是话事人,郑巍博的角色自始至终都是丑角。 郑巍博死死盯着秦青,愤怒几乎化为实质。然而这种愤怒,对秦青构不成任何伤害。 他想看秦青无能狂怒的丑态,结果陷入这种境地的人,反倒是他自己。 郑巍博抖着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他已经站不稳了。 始终斜倚着会议桌的秦青也拉开一张椅子落座,修长双腿懒洋洋地交叠在一起。 他取出一支香烟叼进嘴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轻飘飘地瞥向站在一旁的李俊。 “李总,有打火机吗?”细长手指夹住香烟,冲李俊微微一晃,淡红的薄唇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 毫无疑问,这是嘲讽,也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挑衅。 李俊脸色铁青,面皮微抖,敢怒而不敢言。 如果一切按照秦青的计划推进,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智信必然能吞掉中村集团在华国的产业。统领全球市场,智信目前还做不到,但独霸亚洲市场肯定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这是多大的功劳? 莫说李俊得罪不起秦青,就是周围这些大股东,见到秦青也得点头哈腰,露出伺候财神爷的谄媚笑容。 不管心里有多气,李俊都得硬生生忍耐下去。 见他站在原地始终不动,一名头发花白的大股东狠狠瞪他一眼,暗示性地咳了咳。 裘之信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摸到一枚打火机。他从来不抽烟,这东西是为秦青准备的。但他没有拿出来。 秦青想要威慑的人是李俊,他自然不会插手。 乔衍坐在秦青身边,翘着二郎腿,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李俊胡乱摸索衣兜和裤兜,语气僵硬:“我平时不抽烟,没有打火机。” 秦青晃了晃擦得锃亮的鞋尖,笑而不语,指尖始终夹着烟,等待某人卑躬屈膝地走过来,将它点燃。 一名大股东躲在人后,狠狠戳了一下李俊的腰眼。 研发部所有职员都在看着这场无声的交锋。李俊想要取代秦青,甚至干掉裘之信,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但他的野心,都在此刻宣告破产。 “你问问周围的人,看看谁有打火机。你找他们借一个!”一名股东低声提醒。 搞分裂,李俊总是冲在最前面,很多人都看不惯他。 “别忘了,你跟裘总签了协议!以后你能不能在智信待下去,只是裘总和秦总一句话的事!”又一名股东缓缓开口。 李俊瞳孔一缩,这才僵着脸看向周围的职员,沙哑的嗓音饱含屈辱,“你们谁有打火机?借我用一用!” 明明是秦青要抽烟,却让他去借打火机,这是把他当成牛马使唤!秦青干掉敌对公司的手段非常狠辣,打压同僚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 艹他妈的!秦青凭什么这么狂?李俊在心里狠狠咒骂,十分怨愤不服。 杜成双躲在一群大股东身后,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他才是最聪明的。知道对手是秦青,他从一开始就退让了。 “李总,我有打火机。”一名职员小心翼翼举起手。 “借我用一下。” 李俊接过打火机,走到秦青面前。 秦青翘着二郎腿,慵懒地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着桌沿,另一只手轻轻拍打膝盖,微红的薄唇叼着细长的香烟,桃花眼里星芒闪烁。 他在笑,神情很是戏谑,带着轻微的嘲讽之意。 李俊铁青的脸慢慢涨成猪肝色。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感到屈辱和愤怒。偏偏他还不能发作,因为他没有立场,也不被周围人所容忍。 秦青侧过身,双手展开搭着两边桌沿,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合过滤嘴,让烟杆上下晃了晃。 这是无声的示意,姿态要多狂傲有多狂傲。受了这么多天的鸟气,他如果不找个职位够高的人杀鸡儆猴,以后怎么管理公司? 李俊僵硬地站了一会儿,在众人地逼视下慢慢弯腰,把点燃的打火机凑到近前。 秦青吸燃香烟,咧齿一笑:“谢了李总。” 李俊连忙直起身,把打火机抛给那个职员,脸上露出极度难堪的表情。 秦青把额前的发丝抹到脑后,喷吐着淡蓝烟雾,爽朗地笑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里带着崇拜,忌惮,仇恨或者愤怒,但他全然不在乎。 深陷痛苦泥沼的裘之信竟也被他的笑声感染,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乔衍缓慢拊掌,跟着朗笑。 所有人都开始笑,陆续鼓掌,发出喧哗,原本气氛压抑的会议室此刻洋溢着一片欢腾。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终于产生了大获全胜的实感。 秦青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了点大屏幕,语气慵懒:“看直播吧,后续也很精彩。小林,把茶水和瓜子端上来。” “好嘞秦总!”助理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大屏幕上,死里逃生的r国车手正在接受采访。这次试车,所有重要岗位上的工作人员都是r国人,华国人多看汽车几眼都会被保安驱赶。 排场搞得这么大,中村集团还真当新型电池是他们发明的,生怕别人偷去。 不过这也很合理。小偷看谁都像小偷。 “我也不知道爆炸的原因是什么,我一脚油门踩下去,就听见后备箱传来巨响!一定是电池出了问题!我猜是动能过大引发的电池爆炸。幸好我是特技车手,很有逃生经验,换成普通人早就被烧死了……” 车手毫无保留地讲述着这次可怕的经历。 秦青晃了晃鞋尖,淡淡说道:“这个记者是我安排的,车手的好处费我也给足了。我们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 裘之信赞许道,“做得好。” 乔衍瞥了情敌一眼,讥讽地笑了笑。秦青好不好,用得着你来夸? 其余股东或高层连个屁都不敢放。直到今天他们才想明白,秦青当初为什么不愿停职。如果没有裘总的力保,秦青布置的这些连环局怕是一个都用不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想管也管不了。 当初李俊差点把秦青踢出局,坏了公司大事,几位股东看向李俊的目光都已带上厌恶和谴责。 莫说抢走秦青的位置,李俊以后能不能继续待在领导层都是个未知数。 李俊的父亲脸色灰败,已是魂不守舍。 直播现场响起警报声,消防员赶到了。 会议室内却接连传来嗑瓜子的咔擦声。大家都很轻松,时不时哈哈大笑几声。 又有几个职员把脑袋凑在一块儿,开始谈论今年的年终奖,还有人打算明年买房生二胎。气氛非常欢乐。 不少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郑巍博,暗暗揣测对方是不是r国间谍。躲在最后一排的柳絮忽然站起来,挤过一个个座位,眼睛死死盯着郑巍博的背影。 秦青把尚未抽完的香烟杵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说道:“柳絮,你跟我出来一下。” 已站在郑巍博身后的柳絮呆住了,插在衣兜里的右手猛地颤了颤。 郑巍博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悄然来到自己背后的柳絮,不免吓了一大跳。这人刚才想干什么? “出来!”秦青加重语气,神色不耐。 柳絮连忙跟出去,脑袋埋在胸口。 裘之信站起身,想追出去查看情况,却被乔衍拉住,“他用不着你帮忙。你除了给他制造麻烦,还能做什么?” 裘之信无言以对。 乔衍放开手,磕起瓜子,语气吊儿郎当,“看直播吧。今天可是公司团建。” 听见两人对话,郑巍博差点咬碎满口牙齿。 这些人竟然把毁灭一家公司的行径视作团建?他们太狂妄了! 昏暗的楼梯间内,秦青让两个保安控制住柳絮,语气严厉:“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柳絮半天不动,脸色惨白。 一名保安反扭她双手,另一名保安从她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秦青气笑了。 “你想在公司里杀人?你知不知道新闻会怎么写?因为你的过错,公司差点破产!你知道全世界范围内,智信拥有多少员工?” 柳絮双眼灰暗。 “全世界范围内,智信拥有二十多万员工!这么多人差点因为你失业,你现在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吗?”秦青接过水果刀,眼里怒火升腾。 柳絮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忏悔道:“秦总,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你被开除了!”秦青警告道:“不要再给公司惹麻烦!” 柳絮僵在原地。 秦青朝出口走去。 “不公平!”尖利的嘶喊忽然从背后传来。 声波震动,点亮了上下几层的感应灯。惨白的光,把柳絮沾满涕泪的脸照得更加凄惨。 “我已经活不下去了,为什么郑巍博一点事都没有?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秦总,郑巍博就是r国间谍!我要是知道他是卖国贼,我早就一刀捅死他了!秦总你就不恨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 柳絮更加剧烈地挣扎,哭喊道:“秦总,你让我杀了他!反正我欠了那么多钱,人生已经没有指望!去坐牢都比待在外面强!秦总,我帮公司报仇!我杀的是卖国贼,不是人!秦总,秦总!你让我杀了那个畜生!” 两名保安竟然被她的话打动,渐渐放松禁锢的力道。 “柳絮,我借你一笔钱,你先把网贷还上。我的钱不要利息,你以后慢慢还。真被判刑了,你一辈子都毁了。” 秦青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 柳絮安静下来,泪湿的眼睛里渐渐亮起希望的光。 “秦总,我可以帮你杀了郑巍博。”但她依旧坚持。性格里的缺陷让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秦青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离开楼梯间。 柳絮在他身后低喊:“秦总,您就这么算了吗?您不会不甘心吗?” 秦青全当什么都没听见,头也不回地摆手。 两个保安将柳絮带到一楼,给她叫了一辆网约车。 “秦总,采访室布置好了,记者也来了。”助理迎上前,小声禀报。 秦青点点头,打开会议室的门,冲裘之信、乔衍和几位高层招手:“几位老总,麻烦你们出来一下。郑巍博,我待会儿找你有事,半小时后,你到对面会客厅见我。” 被点名的几位高层站起来,鱼贯走出会议室。 郑巍博早已恢复平静,抬眸看向秦青,目光里带着嘲弄。 他大概知道秦青为什么要找自己单独谈话。 在没有证据指控中村集团的情况下,他是秦青唯一的突破口。只要他去自首,把中村集团招供出来,就能加快智信收购中村的进程。 秦青或许会拿一大笔金钱诱惑他。只要运作得当,法院的量刑在三年以下。用几千万甚至几亿酬劳,换取一两年自由,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都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买卖。 此刻的秦青大概很得意。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但他想得太天真了!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郑巍博摇摇头,讥讽一笑。他绝对不会背叛中村集团,无论秦青给出多大面额的支票! 对面会客室里,秦青安排的记者正在采访各位高层。 智信是如何逆转局面,又是怎样咬断中村的咽喉,这场困兽之斗经历了多少波折与险阻,都在记者的提问之列。 这次事件太有戏剧性,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外界必然会对其中的内幕很感兴趣。 记者深入调查,兴致高昂。 裘之信把功劳全都推给秦青,简单几句就沉默下来。他没有资格在这里接受鲜花和掌声。 秦青看向乔博士,笑着说道:“我不是最大的功臣,这位才是。” 乔衍侧头看向秦青,目光非常专注:“如果没有秦总帮我筹集到足够的研发资金;如果没有秦总帮我去海内外斡旋,购买到我所需要的一切高精仪器和原材料;如果没有秦总帮我挖人,给我顶尖的科研人员,我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秦总才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记者先把话筒伸向裘之信,然后伸向秦青,再然后伸向乔衍,最后又伸到秦青面前。 她自己都被整笑了,劝道:“秦总,您别谦虚了,大家都很认可您。您就说两句吧。” 李俊坐在一旁,没被摄影机拍到,不免气得牙痒。 秦青早就知道公司机密不曾外泄,却没对任何人说。要不是他故意隐瞒,李俊不会跟裘之信签署那份协议!秦青坑外人就算了,连自己人也坑! 妈的,有机会一定要整死他!李俊越想越气,愤恨的目光瞥向身边的父亲。 李父闭了闭眼,微微摇头,神色中也带着狠厉。父子俩都是阴险毒辣的人,怎么可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现场太多股东和高层,他们不便发作,只能强忍。 秦青接过记者递来的话筒,缓缓说道:“其实我背后还有一位无名英雄。中村集团找上他,以巨大的利益诱惑他,让他盗窃公司机密。但他骨子里还有热血,爱国的心坚定不移,最终选择向我坦白。如果不是他提前给我预警,配合我的种种布局,智信无法取得今天的胜利。我们的民族产业和尖端技术得以保全和发展,离不开像他这样的有志之士。” 记者越听越兴奋,连忙追问:“秦总,您说的这位有志之士是谁?他在现场吗?” 摄影机扫过所有人的脸。 裘之信诧异地看向秦青。 乔衍愣了愣,继而掩唇轻笑。他的心上人果然是一朵沾满毒液的花,开得越美,毒性越强。 玩味的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秦青轻瞥一眼,乔衍立刻收敛。 秦青转而看向记者,说道:“这位无名英雄就在外面,我让助理带他进来。” 几台摄影机齐齐对准门口。 助理推开门,侧过身,让出一条道。郑巍博慢慢走进来,瞳孔骤然一缩。 记者?摄影机?这是做什么? 秦青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热烈拥抱郑巍博,轻拍对方肩膀,说道:“我说的人就是他,他叫郑巍博。” “呀,这么年轻!”记者连忙站起来,满脸惊讶。 摄影机立刻给郑巍博拍了一个特写。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荣幸采访这位郑先生?我们想了解更多细节。” “抱歉,小郑刚从警察局里出来。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总共三十多个小时,为了配合警方调查,他始终没合眼。采访改到下次吧,我想让小郑先回去睡一觉。” 秦青揉揉郑巍博的脑袋,关爱的目光扫过这人憔悴的脸。明明笑得那么温柔,他眼眸里却布满阴冷的寒气。 郑巍博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了。 记者更感钦佩,柔声安慰几句,然后结束了采访。 从头至尾,郑巍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记者一走,李俊就拍案而起,嘶吼道:“秦青,你和郑巍博联手耍我们?公司机密没外泄,你为什么不早说?妈的!难怪裘之信答应签那种协议!你们坑我!” 李俊一脚踹翻茶几,已是怒不可遏。 裘之信挡在秦青身前,一巴掌扇歪李俊的脸。 秦青兀自摆弄着手机,淡淡开口:“我和郑巍博没联手。” “什么?”暴怒中的李俊愣了愣。 郑巍博一会儿看看秦青,一会儿看看李俊,青灰的脸庞因为某个猜测,渐渐变得惨白。 “这是刚才的采访视频,郑巍博,你看看吧。”秦青把记者发来的视频投在电视机上。 郑巍博看向电视机,清晰地听见了秦青的声音。 什么有志之士?什么无名英雄?什么热血爱国?是在说他吗? “过一阵,等智信成功收购中村集团在华国的子公司,我会让记者把采访视频放到网上。”秦青懒洋洋地交叠起长腿,嘴里叼着一根不曾点燃的香烟。 乔衍和裘之信立刻拿出打火机,同时把火苗送到他嘴边。 他愣了愣,咧齿一笑,薄唇微启,吹灭两豆火苗,似笑非笑地瞥了郑巍博一眼,语气散漫:“郑巍博,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法律之外的审判往往更残酷。” 郑巍博僵硬地站了很久,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秦青面前,额头猛地磕击地面,撞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 第257章 9肉食动物32 郑巍博直起腰,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额头撞出的口子,深得几乎可以见骨。 骇人的一幕吓傻了周围的几个高层,包括李俊父子。 秦青抬起手,轻轻拨开裘之信和乔衍伸到自己面前的打火机,长腿交叠,翘起的鞋尖晃动在郑巍博眼底。 锃亮的鞋面,映照出一道狼狈不堪的身影。 郑巍博盯着鞋面,眸子里哪还有阴狠算计,唯余恐惧。 他二话不说又重重磕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是第三下。连磕三个头之后,脑门上的口子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更多鲜血蜿蜒而下,遍布皮肤,描绘出一张狼狈扭曲的脸。 “秦总,求您饶了我!我错了!”郑巍博跪坐下来,双手撑在并拢的膝盖上,脑袋重重压下。 直播开始前,他怕是没有想过,在警方都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他会如此卑微地跪在秦青面前,祈求一条生路。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李俊结结巴巴问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李父忽然拉了儿子一把,微微摇头。他看向秦青的目光里再没有愤恨和恶意,只剩下忌惮与恐惧。 与秦青为敌,赢了好说,输了怕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郑巍博就是血淋漓的例子! 秦青没有说话,雪白贝齿轻轻咬着嫩黄的过滤嘴,桃花眼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看着郑巍博的惨状。 郑巍博似是想起什么,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凑到秦青眼底。 “秦总,我给您点烟!” 他膝行上前,手臂高举,脑袋却压得更低。 秦青挑高一边眉梢,露出戏谑的表情。 打火机很便宜,一块钱一个,火苗燃得太久,出火口的金属片会烫伤拇指。郑巍博显然已被烫伤,手臂一直在抖,却完全不敢松开按键。 他又举了举手臂,把脑袋压下去。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看上去像一条狗,而且还是被打折了双腿,压断了脊骨的狗,但他没有办法!他要活命! 裘之信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秦青。这依旧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狠毒,冷血,残酷。 但他的爱没有因此而减少,反倒更炽烈地燃烧。秦青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有多性感? 裘之信缓缓坐下,交叠双腿,掩盖身体的失控。急促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的难耐。 乔衍低沉地笑了笑,站在秦青身后,像个守护者,掌心轻轻按住秦青的肩膀。 秦青瞥了乔博士一眼,这才屈尊降贵一般俯下身,就着郑巍博递来的火苗,吸燃香烟。 呼的一声,他把浓郁的一团烟雾吹在郑巍博头顶。 郑巍博连忙放开打火机按键,用力压下脊骨和脑袋。不得不说,r国人卑躬屈膝那一套,他学了个十成十。 被烧伤的拇指微微地颤,疼得钻心,郑巍博却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秦总,求您放我一条生路!不要把视频播出去!”他再度哀求,嗓音已经哑了。 刚才一脚踹翻茶几,想跟秦青不死不休的李俊,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他隐约猜到秦青在做什么,那些怒气和恨意,竟都变成了胆寒。 秦青晃动鞋尖,悠悠说道:“当年,r国制定了一个‘天才计划’,从国内中学挑选了一批智商高的孩子去当交换生,每人十万奖学金,你就是这批天才中的一个。” 郑巍博跪伏在地,保持沉默。 秦青不提问,他是不敢开口的。 “几百个交换生,光是奖学金就要支付几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制定这个计划的,一定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实力非常雄厚。” 郑巍博把头垂在胸前,额角流下冷汗。 “你母亲也是在这个组织的安排下,嫁给r国人的。他们通过控制你的母亲,控制了你。我猜得对吗?” 郑巍博闭上泛红的双眼,更低地压下脑袋。 “这段采访视频播出去,你的组织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母亲。对了,你母亲给你生了一个小妹妹吧?据说你很宠爱这个妹妹,经常给她买礼物,从这边寄到r国。” 秦青摘掉嘴里的香烟,手臂往旁边探了探。 乔衍和裘之信都看懂了他的意图,连忙去捡地上的烟灰缸。 李俊真他妈不干人事!幸好烟灰缸没摔碎。 裘之信翘着二郎腿,动作比乔衍慢了一拍。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乔衍已经把烟灰缸拿起来,接住了秦青掸落的烟灰。 秦青含住过滤嘴,缓慢地吸了一口,桃花眼看似温柔多情,实则布满寒霜。 “你在国内,目前还算安全,你猜猜你母亲和你妹妹会怎样?r国的□□可是合法的,你加入的那个组织,怕是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继父也是组织里的人?你觉得他会保护你母亲和你妹妹,还是会除掉这两个叛徒,向组织邀功?” 郑巍博二话不说,又开始磕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每磕三个,他便哀求一句:“秦总,求您饶了我们一家三口!秦总,我愿意当双面间谍,帮您盗取中村集团的商业机密!秦总,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您放过我们一家!” 沉闷的磕击声令人毛骨悚然。 光洁地板上不知何时侵染出一个血色印记,碎发与碎肉沾在上面。 李俊膝盖一软,竟直接瘫坐在沙发上。他的父亲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目光中同样带着恐惧。 日后想办法整死秦青?他们怕是嫌自己命太长!跟秦青这样的人作对,骨头都会被敲碎吞下去! “秦总,您让他别磕了。”一名高层颤声说道。他心不够狠,见不得这种场面。 “当双面间谍,其实可以。”又一名高层小心翼翼开口。 他们的职务都比秦青高,但在秦青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让这种人当双面间谍?你们怎么想的?”秦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摘掉香烟,手臂探向身侧。 乔衍立刻用烟灰缸接住心上人随意掸落的烟灰,然后冲情敌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裘之信扯了扯领带,面色阴沉。 秦青盯着郑巍博深深弯下的腰,语气冰冷:“为了钱出卖国家的人,是最没有底线的。是什么让你们认为,这种人值得拉拢和利用?昨天,他可以背叛华国。今天,他可以背叛r国。明天,他可以背叛人类。” 郑巍博磕头的动作僵住。 秦青一语道破他的本性,同时也看穿了他的灵魂。的确,他不会忠于任何人。 “可是,咱们如果不帮他,他母亲和妹妹——” 梁丽忧心忡忡的话被秦青打断。 “丈夫做的是什么工作,加入的是什么组织,我相信他母亲一定知道。自己在r国结婚生子,却把高中都没毕业的儿子送回华国,这可不是一个母亲能做出来的事。除非母亲知道,儿子回国是准备做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家庭教育对一个人的塑造是最关键的。她母亲已经做出了选择,也促使儿子做出了选择。他们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秦青瞥了梁丽一眼:“你应该想一想,如果他们成功了,智信的二十几万员工该何去何从?遭到重创的民族产业该如何振兴?他们掠夺的是我们整个国家的财富,是人民的血汗钱!你在怜悯的,是一群背叛国家,背叛人民的走狗。” 秦青语气冰冷地问:“梁总,给这种人求情的时候,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吗?你站在哪一边?” 梁丽愣了半晌,然后满脸羞愧地低下头。 心怀不忍的那些人再也不敢开口规劝。 郑巍博直起腰,抬起沾满鲜血的脸,万般悲切地看着秦青。 “秦总,我求你!我以后帮你卖命!秦总,我妹妹今年才两岁,她是无辜的!秦总,求你放过她!”悔恨的泪水混在血水里,流淌而下。 秦青慢悠悠地吸烟,语气平淡地说道:“我把你叫进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下跪,也不是为了看你狼狈的模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人如果做错事,不可能不付出代价。法律制裁不了你,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你妹妹是r国人,保护她是r国政府的责任,我建议你现在就给r国警方打电话,申请保护令。” 郑巍博绝望了,眼神一变,身体就扑了上去。 他想跟秦青同归于尽。 乔衍和裘之信一起出腿,把人踹翻。 秦青拍拍手,等在外面的助理马上推开门,带着几个保安冲进去,把郑巍博拖走。 “秦青,我要杀了你!如果我妈妈和妹妹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秦青……” 凄厉的吼叫声渐渐远去,会客室内一片死寂。 秦青吸着香烟,神色一片淡然。那些狠毒的威胁,于他不过一缕耳旁风罢了。他可不会被道德绑架,害死母亲和妹妹的人,不正是郑巍博自己吗? 秦青轻瞥李俊一眼,李俊浑身一颤。 秦青又看向李父,李父连忙点头哈腰,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们签了什么协议?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内容?”他淡淡开口。 裘之信说道:“如果你没能处理好这次泄密事故,我出让所有股权,离开智信。” “就你吃亏?他们什么代价都不用付?”秦青用燃烧的烟头点了点李俊父子。 李俊父子仿佛隔空被烫到,身体有些打颤。 “当然不是。如果你完美解决这次危机,他们手里15的股权归我,李老退出董事会,李俊离开智信。” 秦青颔首道,“对嘛,这才公平。只是裘总,你不怕他们赖账?这种协议没有法律效力吧?” “我们的股权都已经委托第三方代为持有。结果出来后,第三方将执行协议内容。最迟半个月,我的股权会回到我手里,李老15的股权也会在我手里。” 裘之信整理好领带,又抚了抚西装外套上的褶皱。 在秦青面前,他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是。 裘之信做人还有底线,惹恼了没关系。秦青根本就是一只恶鬼!当着秦青的面,他们半点也不敢闹。 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秦青恍然大悟,感慨道:“原来还有这种对赌方式,你们找的第三方,一定非常神通广大吧?” “以后介绍你们认识。”裘之信语气温柔,笑容里带着一丝讨好。 “那就谢谢裘总了。”秦青咧齿一笑,把抽完的香烟杵灭在乔博士捧着的烟灰缸里。 以后混迹商场,他需要这种人脉,越多越好。 “列位,今天的事已经忙完了,都回去休息吧。”秦青站起身,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袖口,笑着说道:“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 “秦总才辛苦!” “没有秦总,智信哪有今天!” “秦总快回去吧,您都忙了好些天了!” 诸位高层连声说着客气话,态度毕恭毕敬,笑容里带着谄媚和拘束。见识到秦青对付郑巍博的手段,他们这些人哪敢把自己当一盘菜?也不怕被秦总吃咯! “乔博士,差点忘了跟你说,我把柳絮开除了。”秦青看向乔衍。 “你做主就好。”乔衍轻声一笑。 秦青走出会客室,站在会议室敞开的门边,提高音量说道:“裘总,麻烦您告诉人事部,我们研发部的人一个都不能碰。这次事件,我的属下没有任何过错,除了郑巍博和柳絮,别的员工都守护好了自己的岗位。人事部若想拿这个当借口开除谁,我第一个不答应。” 热热闹闹的会议室安静下来。 听见这些话,所有职员的眼眶都红了。拥有秦总这样的上司真是他们的幸运。 福利,秦总为他们争取。委屈,秦总帮他们承受。场子,秦总替他们找回来。全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领导,秦总是最护犊子的! 裘之信看着一张张感动不已的脸,自然能明白秦青的用意。 秦青是在给研发部的人吃定心丸。这些狠话撂出去,足以吹散所有人心里的阴霾,激发大家努力工作的热情。当然,秦青收获的,将是一颗颗赤诚的忠心。 当着老板的面,他也敢圈地盘。 裘之信点点头,轻声笑了。秦青现在还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他就该谢天谢地。 “秦总的人,谁敢动?这样吧,从下个月起,研发部所有职员都涨工资,实习生提前转正。具体涨多少,人事部那边会跟你们谈。”裘之信温声说道。 “涨工资?太好了!裘总万岁!秦总万岁!”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惊喜的欢呼,大家一蹦而起,相互拥抱。 秦青关上会议室的门,把欢乐的氛围封存。 “裘总,你的股权保住了。”他看向裘之信。 “我要谢谢你。”裘之信语带苦涩。 “裘总,虽然你不信任我,但我依旧想守护你。有我在,谁都不能动你。”秦青指指自己的胸膛,缓慢说道:“这句话,是泄密当天我的心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裘之信愣了好一会儿才骤然上前,用力抱住秦青。 双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里。他曾经得到的,是多么赤诚的一颗心?他怎么会把它弄丢了? 眼眶涌出潮热的湿痕,心脏闷闷地抽痛,裘之信舍不得放手。 “裘总,这里是公司,我的属下随时会出来。”秦青平静地说道。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回抱。 乔衍走上前拽了裘之信一把,脸色很难看。 裘之信不得不松手。 “抱歉,我失态了。”他退开两步,整理一下领带,深深看了秦青一眼,狼狈离去。 秦青看着那人仓促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他是一个太过贪婪的人,什么都想要,而且要得很多。过去的裘之信在感情上对他很吝啬,他早已经不满足。 “别看了。”乔衍走上前,挡住秦青的视线,问道:“你们已经分手了,是吧?” “是。” “你是很干脆的人,分了就分了,不会过多留恋。”乔衍眯着眼睛说道:“刚才那种藕断丝连的话,不是你的风格。” 秦青微微勾唇,笑而不语。 乔衍悟了,提高音量说道:“你不想让裘之信对你完全死心?你在哄他?秦青,你想做什么?你有我还不够,还想拖着一个?” 秦青慢慢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竖起食指低语:“嘘,看破不说破。” “秦青,你这颗心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满足?你这边有我,那边还哄着裘之信!你真行!”乔衍气得要死。 “抱歉,我这颗心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满足。”秦青漫不经心地回答。 乔衍想发怒,却又没那个胆子,只好追上去问,“你哄着裘之信干嘛?你肯定有你的目的!” 秦青也不隐瞒,徐徐说道:“中村集团在s市买了一块地王,正在筹建世界最大的汽车制造厂,资金什么的都已经到位。智信吞并中村集团在华国的产业后,那边肯定要派一个人去管。” 乔衍愣了一秒,继而恍然:“你想去那边当总裁?” “是的,所以我要跟裘之信搞好关系,让他力荐我。”秦青推开办公室的门。 暖气扑面而来,他脱掉西装外套,略微松开领带,展露出最轻松自然的一面。跟乔博士在一起,他完全不用掩饰自己的野心和。 在陆中泽面前,他不用思考,可以变得很简单纯粹,但他不会把自己的阴暗面显现出来。 这就是两人的差别。 但他终究是的动物,不可能永远压抑自己的本性。于是他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他看向乔博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神复杂,却又温柔。 乔衍坐在沙发上,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咳了咳。 “我就知道你无利不起早!”心里那点妒火全都熄灭,乔衍哼笑一声。 “还是乔博士最了解我。”秦青慢悠悠地说道:“我想把研发部也搬到s市,麻烦乔博士跟我一起打申请,让总部放人。当初签约的时候我就说过,会一直陪着乔博士冲锋陷阵。我们是最契合的搭档,绝对不能拆分。” 乔衍没有犹豫:“当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秦青愉悦地笑了笑,拎起烧开的一壶水,为乔博士泡茶。 乔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阴沉:“不对!你在哄我!” 秦青挑高一边眉梢,表情似笑非笑。 “秦青,如果你吃掉了中村在华国的产业,智信为了留住你,肯定要给你股份。s市的汽车制造厂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你去了那边,权力大到足以与裘之信平起平坐。你再把我弄过去,抓住公司命脉,以后裘之信都得看你脸色!” 乔衍气笑了,摇头道:“什么最契合的搭档,我根本就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 秦青放下水壶,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去不去?” 乔衍很想硬气地拒绝,牙齿一咬,嘴巴一张,却铿锵有力地答道:“去!” 秦青展颜而笑,绕开茶几走到乔博士面前,双手撑着沙发两边的扶手,慢慢倾身。 “乔博士,为了感谢你的配合,我可以给你一点利息。” 香浓的热气喷吐在脸上,带着一丝醇厚的烟草味,只是轻轻一嗅便令人头昏脑热。乔衍已经醉了,整个身体僵在沙发上,脸部的皮肤一寸一寸酥麻融化。 秦青微红的薄唇隔空描绘着乔博士英俊非凡的五官。 先是唇。几毫米的距离,两张唇散发的热气柔柔地缠绕在一起。 乔衍嘴麻了。 微红薄唇移向脸颊,乔衍的心因为失望而颤了颤。 紧接着,脸颊的皮肤也被香浓热气吹得酥麻一片,之后是鼻尖、额头、眉骨。 这种似触非触,温柔蚀骨的感觉,让乔衍十分难耐,恨不得伸出手臂死死把这个折磨自己的人抱住。 但他的手竟也软得抬不起来。 秦青是不是妖怪?他把别人的魂都收走了! 一声轻笑响在耳畔,秦青终于把滚烫的唇,烙印在乔博士的眼睑上。轻柔的碰触,快地像是一个错觉,却留下潮湿的一点热痕,痒意从皮肤一直钻进心里。 乔衍一动都不敢动,两只手紧紧捏住沙发扶手。 “乔博士,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秦青轻轻拍打这人微红的脸颊,抽身退离。 乔衍僵坐了很久才猛地吐出一口气,狼狈地说道:“秦青,我、裘之信、陆中泽,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早晚都会死在你手里!你这张嘴骗死人不偿命!” 第258章 9肉食动物33 两个月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曾经显耀一时的中村集团,在华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溃败。 听说中村使用劣质钢材制造汽车,导致了多起严重事故,死亡人数多达9人,r国境内也掀起了激烈的抵制活动。 就算退回本土,中村集团的日子也不好过。 郑巍博的采访视频流传到网上,网友们称他为民族英雄,对他大加赞誉。这幅场景,着实有些讽刺。 秦青给过他机会。 采访结束的当天,郑巍博其实可以马上回到r国,带走母亲和妹妹。去欧洲、非洲或南美洲,只要他愿意,随便去往境外某个地方,他都能带着家人安全地躲避很长一段时间。 秦青并不会马上放出视频。 但郑巍博没有那样做。他害怕自己前脚离开华国,秦青后脚就动手。那样的话,他等于是自投罗网。 像他这种人,自私冷酷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亲人处于险境,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郑巍博没有回去,只是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带着妹妹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又转了一笔钱。 之后的事,他没有再管,也管不了。 视频播出之后,他开始遭到追杀,像一条丧家之犬,没日没夜地奔波逃命。接受境外势力策反的时候,他只看见摆放在桌上的巨额支票,却看不见脚下的尖刀和陷阱。 中村集团对郑巍博已是不死不休。郑巍博的“背叛”让他们蒙受了巨大损失。 除了华国子公司,中村集团的一条高档车生产线也被秦青一口吞掉。 这个品牌的高档车与奔驰、宝马齐名,每年为中村带来几百亿美刀的利润。失去这个品牌,中村几乎送了半条命,而智信却如虎添翼,瞬间就跻身于高端车市场。 今天是中村集团宣布退出华国的日子。电视屏幕里,中村的高层齐齐站成一排,深深鞠躬,似是留恋着这块不曾被他们征服的土地。 这幅场景,与某一年的八月十五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很多不明就里的网友在这条新闻下评论,说华国投资环境日渐恶劣,逼迫国际资本纷纷出走。感叹国家经济下滑严重,离崩溃之日不远矣。 新闻画面是直播的,滑稽可笑的言论一条一条往外蹦。 一道讥讽的低笑声在室内响起。 一只胖乎乎的手,指了指电视屏幕里中村集团亚洲区总裁的脸,问道:“儿子,你在智信工作过,你认不认识秦青?” 说话的时候,那位亚洲区总裁的倒霉脸已经切换成了秦青那张漂亮妖异的脸。他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桃花眼风流多情,却又暗藏锐利。 司仪把金剪刀递给他,他笑着剪断红绸,头顶有彩带飘落,周围是热烈的掌声。 秦青一无所有的时候已经那么耀眼,如今身居高位,意气风发,他的光芒更是灼亮到令人不敢直视。 坐在父亲身旁的陆中泽呆呆地看着电视机,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 “哎呀,真是可惜了!”唐龙拍拍大腿,满脸遗憾:“要是早知道智信出了这么一个人才,当初我就把你安排到秦青身边去工作。跟他混几个月,保管比你大学四年学得还多!” 陆中泽勉强地笑了笑,说道:“爸,你也是一号人物。我跟你学是一样的。” 唐龙被儿子的马屁拍得很舒服,哈哈大笑道,“儿子啊,你总算懂事了!你看看人家秦青,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成就,你再看看你,你还在混日子。” 陆中泽低下头,表情十分难堪。他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浪费了那么多年青春。为了所谓自由,选择堕落放纵。 最心爱的人已经来到身边,他却连保护对方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远。 现在的秦青光辉灿烂,比太阳更耀眼。可笑的是,那天从警察局出来,他却对秦青说:哪怕你沾满泥泞,我也喜欢你。 他配说那种话吗?他配跟这么道:“爸,我想去公司上班。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去各个部门轮值吗?我去!我从最基层做起!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一定扛起唐龙集团。” 唐龙愣了好一会儿才啪啪拍打儿子肩膀,欣慰地感慨:“儿子,你终于长大了!让你去外面吃苦果然是对的!” 陆中泽盯着电视屏幕里的秦青,目光火焰般炽热。 他不会放手。给他一点时间,他终会走到心爱的人身边。 --- 总裁办公室内,秦青翘着一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 不远处的房门上贴着一张标语——此处禁止抽烟。他瞥了那标语一眼,慢悠悠地把烟叼进嘴里,仿佛在挑衅,又仿佛只是一种随性。 裘之信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正在泡茶,眼里流泻出愉悦和满足的情绪。 决裂之后,他以为这样的相处再也不会有。 “股份你拿到手了吧?”他柔声问道。 “手续已经办好了。15的份额,我没想到公司会这么大方。”秦青爽朗一笑。 “你值得。”裘之信看他一眼,说道:“这15的股份,原本是李俊父子的。你来接手,董事会完全没有意见。” 秦青恍然,然后低笑,慢悠悠地吸烟,试探性地说道:“我想去s市。”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一半就够了。 裘之信泡茶的手微微一僵,闪亮的眸子瞬间黯淡。 去了s市,他和秦青就是异地。 感情已经破裂,以后还见不到面…… 压下强烈的心悸感,裘之信小心翼翼地说道:“下次开董事会,我推荐你接任ceo的职务。待在总部,对你的前途更有帮助。我会全力给你铺路。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秦青摇摇头,笑而不语。 他需要的不是总部这边的人脉,而是s市那边的权力。他要当话事人。 待在b市,他最多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我刚入职那会儿,有一个富婆很喜欢我,想包养我。”秦青忽然开口,微眯的桃花眼被烟雾萦绕,朦胧了瞳仁里的光晕。 裘之信正用杯盖撇去浮茶沫子,听见这话手臂僵住,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那人是谁?”恶劣的口气,隐忍的怒火,如果可以,裘之信恨不得抹除对方的存在。 “你不认识。”秦青摇摇头,追忆道:“我那时心高气傲,没答应。后来我大伯病重,我也没答应。我把房子卖了,到处找人借钱,一直靠自己死扛。那个富婆对我说:小秦啊,你不要犟,卖给谁不是卖。” 裘之信放下杯盖,深吸一口气。 不能在秦青面前发火,会吓到他!如是告诫自己几遍,裘之信才终于控制住心中的嫉妒和愤怒。 “你答应她了?”这句话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秦青摇摇头,“没有。”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看向窗外缥缈聚散的云,“我没答应。我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是后来,你让我开个价,我却答应了。” 裘之信狼狈地抹脸,想求秦青不要再说,却不敢开口。 那件事是他的梦魇。他在无数个夜晚梦到那天的清晨,试图让梦里的自己扭转此刻的结局。 醒来之后,他总会被巨大的悲哀和悔恨笼罩。 秦青看了看裘之信微红的眼,继续道,“明明卖给她,我伯父就能得救,但我始终下不去决心。你说你和那个富婆究竟有哪里不同?” 裘之信摇摇头,嗓音沙哑:“秦青,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再度被悔恨侵袭,心里的痛苦到底会持续多久? 秦青杵灭香烟,淡淡开口:“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是你,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我这里都不行。那个时候的我只能接受你。不管你给我的是爱,还是交易。” 裘之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眸里的痛苦像是被狂风吹散,始终流着鲜血的心,好像一瞬间得到治愈。 秦青绕过茶几走到裘之信身前,垂眸看着对方。 “卖给谁不是卖,这句话差点蛊惑我,但最终,我发现,我只想被你买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交易。” 眼眶里涌出泪意,裘之信目不转睛地看着秦青。 “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忘记就忘记。我想暂时离开这里,找回曾经的自己。或许再过几年,我们相见的时候,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秦青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他需要裘之信的力荐,更需要总部有一个职位足够高的人,在关键的时刻站出来支持自己,但他没有卑微地祈求。他知道怎么达成目的。 他留下的烟草味,丝丝缕缕地侵入裘之信的神经。 直到此时,裘之信才猛地深吸一口气,对秦青的背影说道:“s市的分公司是你的了。” 他渴望一个新的开始,所以现在必须放手。 秦青背对着裘之信,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回过头,眼眶也红了。 “谢谢你裘总。” 从顶楼来到地下五层,秦青刚走出电梯就看见乔衍斜倚在墙边等着自己。 “搞定了?”他问道。 “搞定了。”秦青点点头。 刚才对裘之信说的那些话,绝大部分是真的,但日后能不能重新开始,秦青也不知道。他只能根据当下的环境,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乔博士,就是他的选择。 乔衍酸溜溜地开口:“裘之信是不是被你拿捏地死死的?” 秦青双手插兜,走向办公室,说道:“回去收拾行李,晚上一起吃饭。过几天我们去s市。以后跟着我,别走丢。” 浑身酸味的乔衍愣了愣,继而满足地笑开了。 --- 一个月之后,s市。 秦青和乔衍一人提着一大袋食材走进一栋别墅。 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996立刻迎上去,用夹子音甜丝丝地喊着阿爸。 “阿爸,这就是你替我打下的江山吗?我刚才逛了逛,咱家好大啊!后院有草坪,还有游泳池!阿爸你太厉害了!阿爸撒浪嘿呦!” 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蹦,满脸谄媚的996瞥见乔博士,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夹子音带上大碴子味:“这损色儿怎么来了?” “以后乔博士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你的伙食费他全包了。”秦青介绍道。 996愣了几秒,立刻走上前,用圆圆的脑袋蹭乔衍的小腿肚子。 乔衍被逗笑了,拿出小红,放在地上,乐呵呵地说道:“你们两个小的玩去吧。” 他目前还不知道,给996出伙食费是多大的一个坑。 小红一头撞在996腿上,996嗷喵怪叫,飞快追上去。家里绒毛乱飞,喇叭声嘟嘟作响,十分热闹。 秦青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看戏,表情惬意又轻松。 乔衍忽然倾身,含住他上扬的薄唇。 “现在该付给我报酬了吧?” 这句火热的话,被秦青柔软的舌尖卷走。两人拥抱在一起,从傍晚温存到黎明。 ---------------- 多年以后,秦青病倒了。 三个英俊的老头围坐在他病床边,像乌眼鸡一般互瞪彼此。他们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谁都不甘心退让。 996蹲坐在枕头边,一只胖爪子按着秦青渐渐失去温度的额头。它意识到,自己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但这次的死亡跟以前不一样。 秦青的灵魂竟然变成一片粉色花瓣,从他的眉心里飘出来,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掠走。 这力量带着暴烈的气息,十分霸道,与主神温柔的接引完全不同。 996吓了一跳,连忙变成一束光,追着那片花瓣遁入虚空。 第259章 10本是同根生1 996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气喘吁吁地躺了一会儿,它爬起来,好奇又紧张地查看四周。 这是一座古朴的宫殿,矗立在一座山峰顶端,冷风撩开纯白纱幔,展露出一片缥缈云海。四根巨大的白色玉柱支撑着穹顶与飞檐,柱石之上雕刻着蟠龙、火凤、麒麟、白虎等瑞兽,雕工栩栩如生。 照亮整座大殿的不是电灯,也不是蜡烛,而是镶嵌在蟠龙口中的夜明珠。 996看呆了。 这些夜明珠,一颗颗都有拳头大,光晕柔和璀璨,胜似皎月。空气里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甜味,吸入身体竟仿佛喝了蜜水,灵魂也能感受到被滋润的甘爽。 “好浓的灵气!这里是仙界!”996惊呆了。 它在神界待过,自然对类似的环境非常熟悉。 “秦青呢!我的大宝贝秦青去哪儿了!”996回过神来,连忙四下搜寻,胖乎乎的小身子到处乱窜。 忽然,它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甜腻浓稠,勾人心魂。 “秦青!” 996连忙循着花香追入宫殿深处。 不知绕过多少游廊,穿过几个庭院,996最终来到一座温泉池边。 池子是露天的,周围烟雾缭绕,花香阵阵。海棠、垂柳、青竹、牡丹,四周种满了花树,郁郁葱葱,姹紫嫣红。 清冷的风微微拂过,吹落叶片与花瓣,景色美得如梦似幻。 躲在假山后的996却无心欣赏美景,只因温泉池边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法袍,背影高大威严,一个披着白色纱袍,身姿单薄灵秀,个头很矮,仿佛是个孩童。 那白袍人虽然看着很眼熟,身形也有几分相似,996却没有贸然跑过去相认。 再看看,别急。996悄悄溜到更近一些的地方,俯下身,从枝叶的缝隙里往外看。 换了一个角度,两人的侧脸展露出来。穿黑袍的男人长得十分俊美,散发的气息浩如瀚海,深不可测,应该是个大能。穿白袍的果然是个孩子,十二三岁年纪,脸庞很是稚嫩,五官尚未长开,但已见静美的雏形。 他不是秦青。 秦青是艳阳,是烈火,是繁花,是一切灼灼燃烧,几近荼蘼的东西。 而这孩子却像流水,落雪,皎月,十分安静柔软。 996非常失望。但是,当它的目光扫过冒着白色雾气的池水时,它却惊讶地睁圆眼睛。 池子里浸泡的是一片红色花瓣,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 秦青,我的大宝贝,你在这里!996快急哭了,耳朵一下一下地颤。 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池水笼罩,隔绝了四周飘来的落叶与花瓣。那股霸道的威慑感,与掳走秦青灵魂的力量同出一源。 喵了个咪的,就是你这个老阴比抢走了我的秦青!996气得呲牙。 “师尊,师弟真的能活过来吗?他的本体已被时空之力打散,只留下这一片花瓣。”白袍少年语带哀戚地问。 “逆天改命,于我不过拈花摘叶而已。”黑袍男人声音浑厚低沉。 一股压迫感以男人为圆心向四周扩散,令人心惊肉跳。996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个黑袍人,还他喵的是个仙人! 996连忙借用主神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可见。如果它没有后台,也没有神力傍身,怕是早就凉凉了。 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善茬。 温泉池里咕咚冒泡,红色花瓣浮浮沉沉,时而颤动。 996定睛细看,这才惊骇不已地发现,池子里竟游窜着许多银色小蛇,一条条筷子般长短粗细。 他喵的,这个黑袍人把我家秦青扔进万蛇坑是想干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犯不着这么折磨人! 996气得毛都炸了,呼吸声略微加重。 “谁在那里?”黑袍男人忽然爆喝一声,随即目光扫来。 杀机骤现,灵魂为之战栗,凭着灵猫超强的第六感,996急忙爬上旁边的一颗大树。它刚才藏身的地方叶片纷飞,泥土四溅,落红残花洒了满地。 只是一缕目光而已,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996看着树下那个深坑,差点吓傻!喵了个咪的,传说中用眼睛杀人,竟是真的!这就是仙人吗?难怪说什么逆天改命不过拈花摘叶! “师尊,这里什么都没有。”白袍少年走到坑边四处查看,细长的眉轻轻蹙起,苍白的脸带着几分病态。 黑袍男人的气息已像潮水一般扩散出去。 无形无迹的威压让空气变得稀薄,却又沉地宛若寒铁。996感觉自己不是躲在树上,而是置身于数千公尺的海底,全身每一寸骨骼都遭到绞索,灵魂在无尽恐惧中颤抖。 所幸它识海中打了主神的印记,身体里也蕴藏着一丝神力,否则定然躲不过这一劫。 黑袍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棵树,却没有发现996。 “师尊,方才应当是您的错觉。”白袍少年回到温泉池边,嗓音与他的容貌极为相衬,很是静美温柔。 黑袍男人盘坐在原地,不曾言语,袍角无风自动,竟用浑身气机凝成浓雾,将整个温泉池笼罩。 到了他这个境界,根本没有错觉这种东西。 视野渐渐模糊,白袍少年有些慌乱,连忙伸出莹白纤细的小手,抓住师尊的一片袍角。 “然儿莫怕。” 这是996听见的最后一句话。男人威严的声音似寒冰一般融化,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宠溺。 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996待在树上没敢乱动。它知道这些仙人手段非凡,自己这边不能听也不能看,对方怕是耳聪目明,兼听八方。 散播在空气里的威压非但没减退,反倒加重几分。此刻的庭院不再是空天之下悠闲的一景,而是最深的渊底几近破灭的一个气泡。 996浑身的骨头都在响,剧痛一阵阵袭来。再待下去,它除了粉身碎骨,怕是连灵魂也会一同湮灭。 黑袍男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喵了个咪的!如果我家主神在这里,祂一根指头就能灭了你!欺负我一只小猫咪,算什么本事! 996暗骂一句,从树干的背面悄悄滑下,踩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不甘不愿地逃走了。 秦青只是被抢走一片花瓣,应该不会有事吧?主神那里还有很多花瓣。 --- “师尊,徒儿看不见。”白袍少年捏着黑袍男人的衣角,嗓音微微发颤。 “然儿到为师怀里来。”黑袍男人叹息着把少年抱入怀里,手掌轻轻盖住对方的双眼。 一层灵力覆住眼眸,雾气终于消散。 白袍少年拉下师尊的大手,往温泉池里看去。 那些银白小蛇飞快流窜,似鱼儿一般跃出水面,溅起水花。它们绕开那片花瓣,尽量远离,似是躲避着什么危险。 “师尊!”白袍少年拽了拽师尊的衣袖,低低地喊了一声。 “然儿莫急。”黑袍男人并非性情温和的人,对待徒儿却极有耐心,安慰道:“师父自有办法,必不会让你失望。” 他并指一点,花瓣周围就卷起一个漩涡,急速转动的水流把周围所有银蛇吸纳入内。 银蛇拼命向漩涡外游去,最终却无力地滑向中心,也就是花瓣的所在。 一条条银蛇昏头昏脑地陷入漩涡,头尾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被花瓣碰触,便都化成乳白色的琼液,被花瓣吸收殆尽。 “师尊,成了!”白袍少年语带惊喜。 黑袍男人微微勾唇,神色温柔。 越来越多的银蛇卷入漩涡,变成凝乳,被花瓣吸食。须臾,整池银蛇已化为虚无,薄薄的一片花瓣竟鼓胀起来,成了一个干瘪的球体。 “还是不够。这样的种子是活不成的。”白袍少年细看一阵,眉心紧蹙。 “够的。”黑袍男人抬起手,轻挥广袖。 袖里暗藏的乾坤化为灵光落入池水,又变作无数银白小蛇,被漩涡吸纳,钻入干瘪小球,使之饱胀,圆润,放出莹莹辉光。 “师尊!种子活过来了!”白袍少年欣喜若狂。 “然儿,赐他一滴血。”黑袍男人沉声道。 “是要心头血吗?”欣喜的表情瞬间散去,变作胆怯,白袍少年蹙着秀眉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嗯,是要心头血。会有一些疼。但然儿今日若是不给他,来日……” 黑袍男子话未说完,白袍少年就已狠下心,咬破指尖,把一滴心头血弹射出去。 鲜血落在球体上,被迅速吸食,莹莹白光变成淡淡红晕。始终漂浮在水面上的小球终于被漩涡卷入水底。 须臾,池水开始沸腾,变作浓浓雾气四处弥漫,醉人的花香沁人心脾。又过片刻,一条纤细雪白的手臂竟从水底探出,抓住池边的一块岩石。 黑袍男人眸光微动。 白袍少年连忙跑过去,用力抓住这只手臂,欣喜地喊道:“师弟,是你吗?你活着回来了!” 赤/条条的一个人被拖上岸边,雪色肌肤细腻如玉,黑色长发宛如海藻,蜿蜒包裹着纤秾合度的身体,口唇微张,吐出一股浓到令人心醉神迷的热气。 “谁是你师弟?” 清润的声音像林间溪流,灵动异常。脖颈微抬,于湿漉漉的黑发中展露出一张美到极致的脸,眼波横斜,摄人心魂。 白袍少年呆住了。 黑袍男人骤然凝目,脸色阴沉地看过来。 “你是谁?”美人眨着妙目,懵里懵懂地询问白袍少年。 “你又是谁?”美人略微抬眸,看向高大威严的黑袍男人。 “我呢?我是谁?”美人垂头看着自己白皙如玉的双手,疑惑重重。 -------------- 凌云宗宗主风停云最近新收了一个小徒弟,这事不是什么奇闻,奇就奇在,这徒弟竟是个凡人,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寿数短暂。 “既如此,宗主为何还要收他?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演武场上,一名弟子停下招式,好奇地问。 “过人之处?你们自己看吧。”最先说起这事的弟子冲不远处的断壁努努嘴。 众人转头看去,然后目眩神迷。 “我乃玄机真人亲传弟子,按理来说不算见识浅薄。但这样的美人,我却从未得见!”不知谁语气恍惚地呢喃一句。 “这样的容貌,大约是个炉鼎?” “天级炉鼎才有这般仙姿!” “必是了!难怪宗主收他!” “胡说什么!宗主可不是那样的人!都给我练武去!”一名内门弟子严厉呵斥,末了回头看向绝壁,眼神也有瞬间迷离。 绝壁之上,烈烈风中,一名年轻男子悠闲独坐,身穿绯色纱袍,长发瀑布般乱舞,手腕脚腕均戴着银铃,被风撩地叮当作响,脸庞灼美似牡丹,气质却又清冷如月辉,纤细的手臂撑在身体两侧,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没有焦距地俯视着下方。 近看艳绝,远看朦胧,放眼整个凌云宗,再无人可以拥有这般神韵。 在场中练习术法与武技的弟子们都有些神思不属,屡屡将刀气剑意劈在周围的师兄弟们身上。 场面开始混乱。 “找个人去跟小师叔说一声,让小师叔不要再看了。”一名内门弟子小声说道。 “我去找玉然师叔。”气质颇为老成的一名弟子转身朝场外走去。 秦青双手托腮,呆呆地看着绝壁下方。 下方的演武场占地广袤,铺满厚重岩石,地面压得平整,刻上防御法阵,十分坚固耐用。更远的地方是层层云雾,以及半露在云雾中的山峦。 景色很美。 但秦青看的却不是云和山,也不是脚底的人,而是笼罩着这些人的气运。 没有人能看见别人的气运,除了老天爷。这句话是秦青在书里看见的。意识到自己的独特,他便缄口不言,只是默默观察。 见得多了,规律也就慢慢找到了。 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鬼怪,皆有气运。气运分为四种颜色:白、青、红、紫。 白色气运代表庸碌无为。青色气运代表稍有成就。红色乃天之骄子。紫色是通天之人。颜色越深,气运越强。 秦青曾在一位峰主身上看见过血色气运。那么热烈的红,沉暗到几近墨色,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让他分泌出许多唾液。 这不正常。 看见强悍的气运就泛起饥饿感,宛如附骨之疽,痒意直达心底。这肯定不正常! 想到这里,秦青又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液。 他饿了! 可是他找不到食物。仆从准备的饭菜,永远无法让他获得饱足感。 脚底下这些人都被青色光晕包裹。他们也无法填充秦青的饥饿。 紫色气运,秦青只在师尊身上见过。或许别宗的宗主与师尊一样,都是紫气煌煌,气运滔天之人。 师尊待秦青很好,吃穿住行全都亲自过问,时不时摸摸脑袋,拍拍肩膀。但他身上的气运,秦青见得,却碰不得。 秦青曾试着偷偷去捻,指尖却触到一团虚无。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除非这气运是别人主动给的,否则他偷不走。 怎样才能让师尊主动把气运给我?这个问题困扰了秦青好些天。 他双手托腮,看着底下的一团团青色光晕愣神。 青色气运吃进嘴里是什么味道? 秦青扯掉身旁的一根野草,塞进嘴里。 “呸呸呸!” 只是一息,他便把草茎吐出来,秀气的眉毛皱得死紧,满脸苦大仇深。 “吃青气跟吃野草有什么区别!我才不干!”他愤愤不平地低语,手掌揉着咕咕叫的肚皮。 “呼呼呼……” 背后忽然传来粗喘,仔细听却又像某种野兽的咆哮。 秦青汗毛倒竖,回头看去,却见一头壮硕如牛的野兽站在不远处,赤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瞳仁深处杀意翻涌。 这是一只麒麟,额头正中间镶嵌着一块白色灵玉,身上火焰升腾,热气滚滚,周围草木尽皆枯萎,燃成灰烬。 秦青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喉结却上下微滚。 他在这头麒麟身上看见了暗红色气运,比剑峰峰主的气运略逊一筹,却已足够美味。吃进嘴里,怕是软甜的草莓味。 只可惜他是凡人,没有神通,近不得这只麒麟的身。 说来也怪,这头麒麟对谁都很温顺,唯独对秦青极为厌恶,只要一见秦青就低声咆哮,杀意沸腾。若是四下无人,它还会喷出烈火,妄图把秦青烧成灰烬。 所幸秦青穿着师尊赐予的法袍,可以抵挡渡劫期大能全力一击,倒也平安无事地躲过好几次杀机。 秦青找师尊评理,师尊却让他远远避开,只因这麒麟是秦玉然的爱宠,碰不得。 倘若这畜生掉了一根毛,秦玉然就会落下一滴泪。 师尊很疼爱秦青,却远不及对秦玉然的万分之一。那一滴泪不曾落在地上,倒是落进了师尊心里。 是以,秦青虽是宗主的小徒弟,地位却连一只畜生都不如。这话不是别人对秦青说的,是他自己察觉的。 人人都说师尊待秦青千好万好,从不介意他的凡人之躯。但秦青却很清楚,这份好,不过尔尔。 对了,秦玉然是一个比师尊更特别的人。他身上没有气运。 照镜子的时候,秦青也看不见镜中之人的气运,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永远勘不破自己的命运吧? 胡思乱想中,那头麒麟渐渐逼近,秦青彻底慌了神。保命的法袍有些破损,今早刚刚送去炼器峰修补,未曾穿在身上。 这回怕是完了! 秦青连忙四顾,大声呼喊:“师兄,师兄,你在吗?师兄救命!” 只要秦玉然来了,这头畜生就不敢杀人。麒麟在此,秦玉然必在周围。 风声烈烈,吹起长发,乱了视野。无人响应秦青的呼喊。 那头麒麟鼻端喷火,越走越近,带来常人难以忍受的高温。 嘶地一声轻响,秦青飘荡的衣带变作灰烬被风吹散。 麒麟赤红的双目燃烧着怒焰。 秦青不知道它的愤怒打哪儿来,为何执着于杀死自己。只是,它今日散发的气运,是不是比昨日淡了一些?原本暗沉的红色,今日透亮很多。 秦青来不及深想,一团火焰已呼啸而至,几缕飘扬的发丝变成点点灰烬。 “若我活着,必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秦青向后仰倒,落下数十丈高的绝壁,风吹纱袍,开成一朵艳红的花。绝壁之下是众多弟子,总有那么一人能救他。 演武场中,许多弟子御剑而起,争抢着去接小师叔。 斜刺里忽然飞过一道纯白身影,将轻飘飘的花朵接在怀中。 “师弟莫怕,师兄来了。”秦玉然的声音无比温柔。 秦青比秦玉然高一个头,年纪也大几岁,此刻却紧紧把人抱住,吓得浑身发抖。 虽然师尊更疼爱秦玉然,秦青却从不嫉妒。一则,秦玉然待他尚可;二则,只有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产生嫉妒那种情绪。 “那畜生又欺负师兄,回头我命刑堂鞭它二百,为师兄出气!”秦玉然气愤地说道。 “别!你每次打完它,它都更恨我。以后我躲着它就是了。” 秦青大概知道那麒麟为何非得杀了自己。都是因为这恶性循环导致的。 如果自己在师尊和师兄心里的分量比那畜生重,他们不会总是鞭打它,责难它,而是会亲手杀它,以杜绝今后无穷无尽的危险。 秦青什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却从来不说。他揉揉秦玉然的脑袋,面上装作极度依赖对方的样子,眼底深处却藏着冰冷的疏离。 他身边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可以相信的。所谓温情,都是假象。 二人从空中掠过,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 麒麟站在绝壁上怒吼,身体冒出熊熊火焰。 秦青心有余悸地看了几眼,回头对师兄说道:“我也想养一只宠物。” 秦玉然欣然应诺:“好呀,我这就带你去灵兽园挑一只灵宠。” 二人来到灵兽园,走在一条幽暗小径上。周围的灌木丛里躲藏着灵狐、灵鹿、灵兔等动物,树上站立着几只青鸾,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金鹏。 “师弟,它们都会说话,你跟它们交流交流,看看谁对你最亲近。养灵宠是要看缘分的,待你不够亲近的灵宠养不熟。” 这个道理秦青自然懂。 他半蹲下去,与路边的一只灵狐搭讪:“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吃饭修炼打六六。”灵狐的声音很清脆,是个小姑娘。 打六六?那是什么? 秦青看向旁边的一只灵兔,“你呢?” “我也喜欢吃饭修炼打六六。”小兔子动了动三瓣嘴。 一只小鹿跑过来,兴匆匆地说道:“我们都喜欢吃饭修炼打六六。” “打六六是什么意思?”秦青好奇地问。 忽然,旁边的草丛一阵淅索晃动,一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胖猫钻出来,大哭道:“我就是六六!” 第260章 10本是同根生2 胖乎乎的小猫扑上去,两只前爪死死抱住秦青的小腿。 “主人,你带六六走吧!六六吃得很少的!” 周围的灵宠:“……” 若不是反复用灵力探测过,它们差点以为六六是一只饕餮。吃得少?笑死个仙人!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近感让秦青柔和了面色。他蹲下身,抱起这只小猫,爱怜地抚了抚它肿起一团的胖脸。 “疼吗?” “可疼了!主人你再不把我带走,我要被打死了!”996喵呜直哭,委屈得不行。 “你们为什么总是欺负六六?”秦青有些生气,忍不住质问。 灵狐连忙摇头:“我们也不想打六六,但六六老是偷吃我们的灵石!它来了之后,我们整天饿肚子!” 小兔子跳过来,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最近都饿瘦好几斤,六六还胖了!” 小鹿控诉道:“它连金鹏的灵石都敢抢。为了几口吃的,它不要命的!” 996大声辩解:“胡说胡说,你们都是胡说!你们联起手来欺负我这只可怜的小猫咪!主人,你看见了吧?六六很可怜的!你带六六走吧。再待下去,六六就没有活路了!” 嘿tui!树上的青鸾啐了一口。 周围的灵兽齐齐用死鱼眼看着这只不要脸的胖猫。 996默了默,然后一头扎进秦青怀里,嘤嘤嘤地哭起来,用夹子音奶声奶气地喊道:“阿爹,儿子以后一定乖乖的,儿子会好好孝顺你,阿爹!” 刚才还是主人,现在就叫起了阿爹!这只胖猫好无耻! 众灵兽看呆了。 秦玉然眼皮子直抽,低声劝道:“师弟,这只灵猫实力低微,性子还有些古怪,要不你换一只吧?我帮你把天上的金鹏叫下来。” “阿爹!”996凄厉地喊了一声,四只爪子探出锋利的指甲,死死勾住秦青的衣袍。 它今天死活都要赖上秦青! “乖,别哭了,爹爹带你走。”秦青心头发软,揉了揉胖猫的脑袋。 “师弟!这只灵猫太蠢了一些!”秦玉然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面色不禁讪然。 “这叫呆,不叫蠢。呆是可爱。”秦青低声一笑,抱着996缓步离开。 996连忙用脑袋蹭秦青脖颈,夹子音软绵绵的,腻乎得很。不管穿越到什么世界,失忆多少回,秦青还是那个最爱它的秦青! 秦玉然知道师弟脾气倔强,也就没有再劝,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 秦青把996抱回自己的居所。 “咦?你住在凌云宫?这里是风停云的地盘。”996虽然被关在灵兽园,却还是能从飞禽那里打听到这个世界的消息。 凌云宗是这座大陆最强盛的宗门,宗主风停云是八劫散仙,当世第一人。 “嗯,风停云是我师尊。”秦青把胖猫放在桌上,拿出自己的荷包,递过去,“里面有灵石,你要吃吗?” “吃吃吃!”996口水直流,连忙打开荷包。 这里的灵兽吃的都是灵石,境界越高,实力越强,吃得越多。但996是一个例外。它屁本事没有,吃得还多。 秦青单手托腮,轻缓地笑起来,“你果然是因为偷吃灵石才被打的。” 996呆了呆,然后抗议道:“你试探我!” 秦青捻起一颗上品灵石,塞进胖猫嘴里,“我只是想看看,我养不养得起你。” 996连忙含住灵石,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为了你,我可以少吃一点。” “一天一颗下品灵石,够你吃吗?”秦青用细长指尖戳着胖猫软乎乎的肚皮。 996挣扎半晌才含泪说道:“够!” 在它心里,终究还是秦青最重要。 秦青戏谑勾唇,正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却见一名黑袍男人缓缓走进偏殿,无形无迹的威压也跟着蔓延,疯狂掠夺周围的灵气。 九为极数,度过九劫即可飞升,尊为仙君。而今黑袍男人已过八劫,自是气势骇人。 秦青肩头沉重,呼吸困难,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喊了一声师尊。 男人细细打量他苍白的脸,语气温柔:“听说今日你又被那畜生袭击了?” “是的师尊。”秦青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起初他还会哭着讲述自己遇险的经过,求师尊做主,如今他已彻底放弃。假的温情装得再像,也是假的,他不稀罕这种东西。 他只想要气运。 秦青压低脑袋,看着萦绕在师尊袍角的那些紫色光晕,忍不住舔唇。 饿了,想吃。 他偷偷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那些气运,却依旧无法碰触。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他非常理解六六。 “有没有伤到哪里?”风停云伸出手轻轻抚摸徒儿绸缎般黑亮的发丝。 秦青汗毛倒竖,差点下意识地躲开。不知道为什么,当风停云和秦玉然忽然靠近的时候,他总会产生一瞬间的心惊肉跳。 风停云察觉到徒儿的僵硬,以为他还在害怕那只麒麟,于是安慰道:“师尊帮你教训那畜生,谅它日后不敢再犯。玉然,把流火带上来!” 秦青这才发现秦玉然也来了,却只是站在门口,不曾进屋。 “师尊,求您手下留情!火儿不是故意的。”秦玉然眼眶微红,嗓音沙哑。看得出,他很心疼自己的爱宠。 不过是只宠物,为何能比自家师弟更重要?以前,秦青很不理解这份心态。但如今,他已完全明白,有些人的确比不上畜生。 在他心里,六六自然也比这两人重要许多。 “师尊,算了吧。”秦青极为大度地说道。 他意兴阑珊的话语,听在风停云耳中就是隐晦地表达不满。 于是风停云坚持道:“让那畜生过来!” 秦玉然哀哀戚戚地看了师尊一眼,把麒麟唤到院外,命它站住不动。风停云走出去,解开缠绕在腰间的一根鞭子,对着麒麟狠狠抽打。 噼啪的鞭笞之声混杂着野兽的惨嚎,眼前的一切着实令人解气。 996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掳走秦青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秦青的师尊? 这个世界是秦青原来的世界吗?这二人真是秦青的师长和师兄?他们为救秦青,不惜逆天改命?他们对秦青果真好到这种程度? 屁嘞! 996一秒回神,用爪子拍拍秦青手背,在心里传音:“阿爹,你千万别信这两个人,他们在演戏!” 秦青眼眸微闪,默默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你这个师尊可厉害了,瞪一眼就能杀人!他如果真的想要教训这头麒麟,根本用不着挥鞭子。他随便瞪一眼,麒麟不是重伤就是死翘翘。你看他打了这么久,麒麟连一块鳞片都没掉。他是做戏给你看!” 秦青勾唇漫笑,轻揉胖猫脑袋,赞许道:“谁说六六蠢?我家六六最聪明!” 996飘了,忍不住呵呵傻笑,然后张开嘴,冲风停云的背影啐了一口。 “嘿tui!这个老头子坏得很!你千万别相信他的鬼话!” 秦青笑而不语。 秦玉然回头看了看,见师弟笑得很开心,眸光不由闪烁,继而跪在地上,开始为自家爱宠求情。 这样的戏码隔差五就会上演。 秦青觉得无趣至极,撩开纱帘,抱着胖猫回到屋里。 纱帘垂落,朦胧了院外的风景,却无法阻隔那头麒麟散发的杀意。秦青不相信那两人感受不到这股滔天杀意,但他们不在乎。 若是六六每天追杀秦玉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秦青也不会在乎。这大概就叫做相互理解吧? 秦青越想越觉得讽刺,忍不住勾起唇角。 风停云把鞭子缠绕在手腕上,慢慢走进屋。 红着眼眶的秦玉然已带麒麟回去疗伤了。 “这下你满意了?”风停云的话带着冷意,不像取悦,倒更像嘲讽。 秦青敛去笑容。 风停云微微一顿,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流泻出温柔的光。 “日后我让你师兄把那畜生锁在院子里,不准出来。你满意吗?” 这次的语气装得比上次像,微含宠溺。 秦青点头:“满意。” “走吧,为师为你炼体。”风停云这才说明来意。 “又要炼体?”秦青皱眉,脸色发白。 “你乃凡人,若是不淬炼体魄,如何延长寿数?区区百年,白驹过隙,眨眼间,为师就与你天人永隔。你甘愿,为师却不甘愿。” 这话说得动人至极,秦青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默默抱紧六六。 “这个老阴比想对你做什么?”996紧张地问。 “只是一点疼痛罢了,忍忍就会过去。你怎如此娇气?”风停云无奈叹息,表情怜爱,但他抓住秦青的大手却像铁钳一般难以挣脱。 秦青知道自己逃不开,只得把胖猫放在桌上,安抚道:“小六,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看见柜子上那个木匣了吗?里面全是上品灵石,你饿了就吃。最多两个时辰,我便回来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996跳下桌子。 “你待在此处。”风停云不冷不热地下令,广袖轻挥,在房内布下一层结界。 996撞在结界上,疼得龇牙咧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青被带走。 喵了个咪的,这个风停云肯定有阴谋!秦青怕是已经被他控制了!剧本呢?男主呢?这个世界难道没有天命之子可以救秦青吗? --- 秦青浑身颤抖地走进温泉池。 周围是繁花锦簇,仙气袅袅,于他而言却堪比炼狱。 风停云摊开掌心,慢慢召唤出一团白色光晕。 秦青抬眸看了一眼,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风停云把白色光晕扔进温泉池。须臾,水面开始沸腾,白光化成一条条银蛇,咬破秦青的皮肤,往他身体里钻。鲜血浸透池水,红得触目惊心。 秦青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喊叫。 这根本不是什么炼体,是酷刑!凌迟所遭受的痛苦,恐怕也没有群蛇噬体的万分之一。 不过几息,秦青身上已没有一块好皮肉。 被咬开的血洞,被撑裂的皮肤,被绞断的骨头,被嚼烂的内脏……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喂养蛇群的饲料而已。 岸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徒儿,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痛苦的泪水迷蒙了秦青的双眼。他看不清风停云此刻的表情。不过他能猜到,那人必是蹙着眉心,满脸担忧。 只可惜,这份担忧,是装的。 秦玉然掉一滴眼泪,便能让这人心疼欲死。自己的血几乎流干,他可曾跳下来,将自己救上去? 什么炼体?我不需要!给我一缕紫色气运,我就能延寿百年! 问题是,你愿意给吗? 冥冥之中,秦青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只要风停云真心待他,给他善意,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能让他活下去。 紫色气运像烈日一般灼目,扩散到整个后院,将秦青包裹。 但秦青却拿不到一丝一缕。 假的!都是假的! 秦青咬破嘴唇,整个身体慢慢滑入温泉池底。 群蛇疯狂将他啃噬。 满脸担忧的师尊稳稳当当站在岸上,连袍角都舍不得沾湿。明知小徒儿是个凡人,他也完全不担心对方会溺死。 鲜红的池水沸腾许久才慢慢恢复平静。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抓住岸边一块岩石,却使不上力。 风停云垂眸看着,不曾搀扶。 过了许久,秦青挣扎上岸,粗重喘息。他宁愿自己死在水里,总好过每隔数日就要遭受一次酷刑。 被咬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已恢复如初,那些可怖的伤口仿佛不曾存在过。 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生不如死吗? 秦青仰望师尊威严的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浓如云雾的紫色气运笼罩着师尊,可他却绝不愿让自己的徒儿沾染一星半点。 师尊每日都会说:“为师最是疼爱你,胜过宗内所有弟子。” 太假了!能不能装得更用心一点? 秦玉然在的时候,师尊会下意识地收束威压,展露出最温柔的一面。自己一介凡人,却险些被压断脊骨。 真的太假了!看着好恶心! 秦青抬起手臂,挡住自己被刻骨仇恨染红的双眼。头顶传来叹息,一件黑色法袍飘然而下,覆在他湿漉漉的身体上。 “你休息一会儿,为师先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用灵力可以蒸干发丝与衣物,也可以让体温迅速回暖。师尊是不知道,还是吝啬这点付出? 秦青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 风停云没把他抱回去,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依偎在那人怀中,他怕自己吐出来。 --- 秦青回到偏殿,把拎在手里的法袍交给侍从。 “你拿去洗干净,还给师尊。” 侍从讥讽一笑,说道:“一个净尘咒便可解决。凌云宗内无人浣洗衣物。” 秦青默然片刻,转身回屋。 凌云宫内所有仆从皆视他为蝼蚁,态度极其不逊。出了凌云宫,那些弟子们却都恭恭敬敬地叫他小师叔。 究其原因,不是弟子们更懂礼数,而是弟子们离得远,看不清风停云对自己的态度。倘若哪一天,宗门内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饲料,那后果…… 秦青额角冒出一些冷汗,心悸感尤为强烈。 这个地方待不得,必须想办法离开!路上需要用到很多灵石,毕竟神行卷、隐匿符、换容丹,都是要买的。 幸好风停云虽然吝啬感情上的付出,灵石却从来没少给。光是上品灵石,自己就有几千个,应该够用。想到这里,秦青抬起头,然后表情一僵。 只见996腆着肚子睡在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木匣。 几千颗灵石全都没了!这才多久? 那么庞大的灵气,一只九品灵猫如何消化?也不怕撑死!就是饕餮来了,也不是这种吃法! 秦青走到桌边,抖着手拿起木匣。现在他终于能够理解那些灵兽的心情。他现在也想打六六! “喵?秦青你回来了!”996迷迷糊糊睁开眼,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回来了。”秦青死死压住火气,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肚子涨不涨?有没有要裂开的感觉?” 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却也是自己在凌云宗内唯一的陪伴。他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 “我没事啊喵。”996揉揉眼睛。 秦青仔细看它,见它全无异样,这才似笑非笑地问:“六六,你之前说什么来着?” “啥呀?”996爬起来,挠挠屁股。 “你说你吃得不多,一天一颗下品灵石就够了。”秦青拿起自己的空钱匣,手臂在抖。 996:“……” “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灵兽园的小动物们肯定都很想你。” “阿爹!孩儿错了!孩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996连忙扑上去,抱住秦青手腕。 秦青置之不理。今天不好好吓吓这只胖猫,他一辈子都别想攒到足够的灵石用来跑路。 “这个秘密是关于你的!你不是人!”996急忙在心里传音。它怕老阴比设置窃听法阵。 秦青心头一震。 996加快语速说明秦青的来历,也讲了自己与秦青的渊源。 好在这里是修真界,再奇幻的经历也属平常。秦青没花多少时间就接受了自己是一朵妖花的事实。 “偷一段红尘,凝结成花?难怪我能看见气运,还以气运为食。我的存在,便是偷天换日的结果。” 秦青颇为恍惚地看着远方,藏在心里的巨大恐慌竟都慢慢消散。明白自己的特异之处,他就有能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原来只有真心爱他的人才会给他气运。风停云对他的好,果然都是假的! “是呀!只要你每天吸食到足够的气运,老天爷能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你根本不需要那个老阴比帮你延寿!他骗你!”996气呼呼地说道。 “我知道他在骗我。”秦青十分平静。 少顷,他问道:“在小世界里杀了我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他打了一把伞,可以遮蔽天道和神灵的窥探。不过我看清了他的身形。他很高,很瘦。” “高,瘦?”秦青沉吟:“风停云很高,但他不瘦。秦玉然很瘦,但他不高。所以不是这两人?” “不知道呀喵。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浑身是伤,你还说你被围攻了。我觉得你在这边肯定有很多仇人。你谁都不要相信就对了。” 996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的智脑失灵了,联系不上主神,不然我就让主神来救你。” “没关系,我们自己想办法逃出去。风停云似乎想利用我做某件事。他的目的达成之前,我们应该是安全的。”秦青柔声安抚。 “我是小猫咪,我到处乱跑没有人会怀疑。我帮你探路。”996拍着肉呼呼的胸脯,坚定地说道:“秦青,我一定带你逃出去!” 秦青低声笑了,垂下头,用雪白的脸颊轻轻磨蹭胖猫的脑袋。 在最为绝望的时候总能遇到996,他必须感谢主神的馈赠。 --- 从这天起,996开始到处乱跑,看似疯玩,实则探查可以逃出去的路线。借着找猫的由头,秦青也能光明正大地四处走动。 风停云问过几次,没发现异常,便也不管。 这天,秦青脑海中传来996焦急的呼喊:“秦青,秦青,我在秦玉然这里,你赶紧来看看!” 秦青不动声色地拿上一盒糕点,前往秦玉然的小院。仆从将他领进屋便离开了。一只蝼蚁,实在没必要时刻监视。 秦青循着脑海中的指引,悄悄来到后院,躲在一根石柱之后。 不远处,那只名为流火的麒麟在进食。它硕大的脑袋伸进一座铜鼎之内,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什么东西,脖颈甩动,扬起头颅,把东西吞入喉中。 秦青瞳孔微缩,呆立当场。 麒麟扬起头时他才发现,在两排利齿中挣扎扭动的细长物体,竟是一条条银蛇! 风停云用我的身体饲养那些蛇,却把蛇喂给麒麟?所以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只麒麟口中的食物?思及此,秦青浑身冰冷,心脏剧颤。 “愣着干嘛?快跑呀!”996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挠了秦青一把。 秦青连忙往回跑,大气都不敢喘。所幸那麒麟正在进食,即便察觉到有人偷窥,也没有兴致追上来。 “你知道那些蛇是什么吗?”996边跑边问。 “不知道。”秦青脸色煞白。 “那是灵脉!” “什么!”秦青差点摔倒。 这个答案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还以为那些蛇是什么毒蛊。 “你的师尊和师兄,都他喵的不是好东西!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坏的人!那么多灵脉是从哪儿来的,你能猜到吗?”996气得眼睛冒火。 “是从哪儿来的?”秦青没有记忆,对修真界的了解仅限于话本里的故事。 996义愤填膺地说道:“是从地底抽的!一块地如果失去灵脉,就会变成死地!人、动物、植物、水源、矿物、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都会变成漫漫黄沙!有多少灵脉被抽出来,就有多少土地遭受末日!你自己算一算,你那个师尊,到底摧毁了多少生灵!他罪大恶极,必为天道所不容!如果我是老天爷,我一定降下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神雷劈死他!” 第261章 10本是同根生3 “少主,秦青来了。”仆从弯腰行礼,低声回禀。 “嗯?”秦玉然目光一厉,问道:“你怎不在里面陪同?” 仆从愣了愣,显然也没想到,区区一介凡人,还需要他来陪同?谁给的脸? “属下知错,请少主责罚!” 膝盖撞击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仆从趴伏在地,重重叩首。对待流火那样的神兽,他的心情都不像此刻一般惧怕。 秦玉然微微眯眼,没说什么,大步走进殿内。 那仆从依旧跪在地上,许久不敢起身。 “师弟,你怎么来了?”掀开纱帘的一瞬间,秦玉然阴沉的脸色已换作欣喜的笑容。 秦青老老实实坐在厅内,伸出手推了推桌上的食盒。 “师尊命人给我买了几盒糕点,我觉得好吃,便带给师兄尝尝。” “师弟有心了。我虽已辟谷,陪你吃一点也无妨。”秦玉然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目光扫过秦青的脸。 皮肤仿佛爬满毒虫,又刺又痒。只是一道目光,竟也能散发这样的恶意。秦青低下头,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 他能勘破气运,对情绪的感知能力自然也很敏锐。秦玉然和风停云怕是以为他被打散本体,只剩下一片花瓣,早已失去天赋神通,对他不曾设防。 “师兄快尝尝。”秦青打开食盒,摆出一副急着讨好对方的模样。 秦玉然捻起一块糕点,略吃一口,颔首道:“不错。” 秦青身子倾向桌面,双手扒拉着桌沿,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既吃了我的糕点,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转一转?” 秦玉然眸光微闪,笑问:“师弟想找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只胖乎乎的猫便从后院飞跑进来,绕着秦青喵喵直叫。 “六六!你果真在这里!让我好找!”秦青连忙抱起胖猫,训斥道:“以后不准乱跑!师兄,你修炼一天,也累了,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休息。” 秦玉然敛去眼里的精光,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你这只猫甚是顽皮,小心不要让它闯入刑堂,否则会被扒皮拆骨。” 秦青脸色一白,连忙抱紧胖猫,胆战心惊地应诺。 语气那般温柔,遣词用句却如此狠毒。这些人竟真的把他当做蝼蚁,已经连装都懒得装了。 倘若秦青也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一束目光就能湮灭一个生灵,他大概也会像秦玉然这样,完全不把凡人放在眼里。 “师兄,我走了。”秦青压低脑袋,假装怯懦。 “嗯。”秦玉然摆摆手,坐在桌边不曾相送。 996抱紧秦青的胳膊,在心里催促:“快走!” 秦青加快脚步,离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 “好险/好险!” 回到居所后,秦青与996齐声感叹。 “秦青,你这是掉进魔窟里了!狗屁凌云宗!狗屁当世第一人!狗屁正道魁首!秦青,咱们快逃吧!”996毛都炸了。 秦青从书架上取下一张舆图,摊开在桌面。 “这是什么?”996跳上桌。 “你看过《十二洲战纪》吗?”秦青盯着舆图。 “没看过,是史书吗?”996摇摇头。 “不,是话本子。” 996:“……咱俩聊的好像是很严肃的话题?” “十二洲战纪,描述的是风停云风起云涌的一生。两千年前,魔渊降临于中洲大陆,逐渐吞噬周围土地。魔族与人族为争夺仅剩的生存空间,爆发大战。风停云剿灭魔族,荡平十二洲,欲以自身为祭,封印魔渊。但是,在献祭的最后时刻,陪他征战多年的一位至交好友投身魔渊,代他完成封印。但那位好友似是实力不济,以至于封印不稳。打那之后,十二大洲的各处土地逐渐被魔渊侵蚀,灾难从未停止。” 秦青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继续道:“这个世界,实则是一个逐渐走向消亡的世界。风停云奔波各处,封印魔渊,力抗魔族。他正道魁首的位置,就是这么来的。” “屁的正道魁首!”996万分厌恶地啐了一口。 秦青用指尖点着舆图上的一个个黑洞:“涂黑的地方就是被魔渊侵蚀的地方。你数数有多少。” 舆图上,中洲区域有一块巴掌大的黑色墨迹,周围的十一洲皆是斑斑点点,千疮百孔。 996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黑点,忍不住感慨:“喵了个咪的,地上的魔窟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再这么下去,这些墨点迟早会扩散,染黑整张图!到了那个时候,十二洲就完蛋了!那个魔渊到底是什么东西?太恐怖了!” 秦青摇摇头,指着最大的那个黑色印记说道:“中洲这块地方才是魔渊,周围这些黑点,我觉得都是被风停云抽走灵脉的死地。他借用魔渊的名头,掩盖了他的罪行。” “他喵的!你的猜测很合理!”996呆了呆,继而骂道:“风停云这个畜生!他想干什么?” 秦青也很想知道,风停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亲手毁灭这个世界,他也活不了!他抽取那么多灵脉淬炼徒儿身体,喂食那头麒麟,为的是什么? 秦青想不明白,太阳穴隐隐作痛。 “小六,你说风停云和秦玉然知不知道我是红尘之花?” 这也是一个大问题,事关秦青的生死。 “你虽然失忆了,但性情应该没什么变化,你觉得以前的你会告诉他们实情吗?”996反问。 秦青闭目沉思片刻,笃定摇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蛊惑一个人的心,就能拿走这个人的气运,这是逆天之举。消息传出去,我会成为所有修士的敌人。为了保命,我必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样的话,风停云和秦玉然应该是不知道的。”996猜测道。 秦青略微颔首,心里却非常不安。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垂头扶额,默默回想最近几日发生的一切,寻找那个隐隐让自己感觉不舒服的异常之处。 流火布满杀意的红瞳在脑海中浮现,灵光似箭,刺破迷障。 秦青猛然睁开眼,哑声低语:“秦玉然似乎是我的同族!” “什么?”996惊呆了。 “我从灵兽园把你领回来那天被流火袭击过。那一次,我发现流火的气运比数日前稀薄很多。” “所以呢?”996满脑袋问号。 “今日我在后院见它。它红光大盛,色如凝血,气运获得极大增幅。虽说气运也会产生波动,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如此频繁。流火既没有遭逢大难,也没有命犯太岁,缘何气运涨落如同潮汐?” 秦青盯着996的眼睛。 996呆愣半晌才张大嘴巴惊叫:“你怀疑秦玉然吃了流火的气运?” “是的。”秦青面色发白,“非但如此,风停云拿灵脉喂养流火,是为了增强流火的气运,防止它一次就被秦玉然吸干。流火不是秦玉然的爱宠,是食物。” 996:“……好毒辣的一对师徒!我他喵的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秦青用微微颤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胸膛,“小六,我也是秦玉然的食物。” “什么?!”996天灵盖都快炸了。 “风停云每隔数日也会用灵脉灌溉我!”秦青闭上眼睛,低不可闻地说道:“原来我不是蝼蚁,是肥料!风停云气运那般强盛,他为何不喂给秦玉然?” 996鄙视道:“那种自私自利的人,肯定不会当这个牺牲品。秦青,你别怕!我带你逃出去!” 秦青沉默不语,面色白得几近透明。 “难怪所有生灵都有气运,唯独我与秦玉然没有。” “难怪他心中对我不喜,面上待我却那般亲热。” “只是,他的根脚,不知风停云可曾了解?风停云应当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把我弄回来,也不会饲养流火。” 秦青猛然握拳,急促说道:“小六,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逃走!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你的主神还能不能把我们送去别的世界?” 996抬起爪子,遗憾摇头:“我的智脑好像坏了。主神收不到我发的消息。” 秦青用手指勾了勾胖爪子上绑着的一根手环。手环上镶嵌着一个黑色圆盘,不知作何用。 “以前我按一按表盘,它就亮了,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发信息,还可以查资料看电影。”996说了一串秦青听不懂的话,解释道:“但现在,它点不亮了。” “如果不离开这个世界,我们逃到哪里都没用。这个世界早晚会被那两个疯子弄得天塌地陷!”秦青心里萦绕着绝望,也燃烧着怒火。 刚醒来那会儿,他观风停云,觉得十分可亲,如今再想,竟只有恶心,失望和憎恨! “那我们还逃吗?”996炸开的毛毛全都蔫巴下去。 “当然要逃!我若不逃,风停云就会拿更多灵脉浇灌我。你想想,届时他会毁灭多少土地和生灵?”秦青看着自己莹白的双手,胃部一阵翻腾。 掠夺世间万物的生机,这份因果,他如何能够承担?老天爷会降下多少雷霆,把他绞杀? “疯子!”秦青咬牙切齿地咒骂,眼里恨意刻骨! --- 虽说秦青和996打定主意要逃出去,但一人一宠都没有法力,想要突破凌云宗的护宗大阵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只能四处寻找防护大阵的漏洞。山间那么多小路,总有一条是没有结界的。 在这个过程中,秦青又被风停云抓去淬炼了一次体魄。 那些银蛇钻进身体里的时候,秦青滑到池底,咬舌自尽。但庞大的灵气搅碎他身体的同时却又会瞬间治愈他的伤口。 断掉的舌头悄然长回来,在满池血水的掩盖下,不曾被风停云发现。 挣扎着爬上岸的时候,秦青忽然明白,自己除了苟活,没有别的出路。他若是死了,996孤苦伶仃,又当如何? 回到居所后,秦青弯腰对着恭桶,吐了许久。 恶心!恶心!恶心!心中的每一个念头,都是这般厌恶!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充斥着对风停云和秦玉然的恨意。 秦青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亲手撕碎二人。 他曾坐在绝壁上,亲眼见到秦玉然与别人比武。 秦玉然手握长剑,挥出一缕气劲,霎时间烈火焚天,横扫寰宇。与他对战之人变作焦炭,砸在地上,生死不明!堂堂金丹期大能,却不是秦玉然一合之敌。 秦青僵坐许久才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打那以后,他再也不去绝壁,从此不看风景。 --- 这日,996跑进偏殿,咬住秦青垂落的袖子,含糊道:“你已经躲在屋里好些天了。你是不是被风停云和秦玉然吓到了?走,我发现一个好地方,那里绝对没有人打扰。” 秦青不忍拂了996好意,只得跟出去。 一人一宠爬上一座高峰,来到一处悬崖边。 “就是这里!”996兴匆匆地说道。 “这里已经有人了,我们快走!”秦青连忙转身。 整个凌云宗除了风停云和秦玉然,就他辈分最高。但他却害怕与宗内任何一人接触。 悬崖边,一个人影盘膝而坐,似在冥想。 秦青不愿打扰。 996跑过去,用爪子拍打那人的膝盖:“这个不是人,是雕塑!你摸摸看!” “雕塑?” 秦青慢慢走近,伸手一摸,还真是一块石头。一片片苔藓斑驳生长,留下岁月苍老的痕迹。雕塑的面容已经模糊,依稀可以辨认是一位男子。 旁边草丛里竖着一块石碑,藤蔓倾覆而下,盖住碑文。 秦青扯掉藤蔓细看,面露肃然。 只见石碑上刻有一行文字:【太一长老尸解于此,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 “尸解?什么东东?”996歪歪脑袋。 “飞升、羽化、尸解、兵解、水解,都是成仙的方式。飞升你知道吧?”秦青低声问道。 “我知道,飞升就是扛过雷劫升天成仙。后面几个啥意思?” “羽化是身体变作蝴蝶散去,精魄成仙。兵解是借刀兵杀死身体,精魄成仙。水解是身体遁入水中,精魄成仙。”秦青慢慢解释。 “那尸解呢?你说了半天怎么还不到正题?”996用爪子拍打秦青小腿。 “尸解就是精魄脱体而去,留下尸骸。精魄在中阴之境继续修炼,直至得道成仙。成仙那日,尸体自会消散。”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一个石雕,而是一具尸体?”996吓得炸毛,连忙躲到秦青身后。 “是的。它的主人应该还未修炼成仙,精魄依旧留存世间,否则它早就消失了。尸体暴露在野外的时间太长,落满尘埃,长出苔藓,久而久之就化成一座石雕。” 秦青简单解释几句,然后走上前,用枯草捆扎成扫帚,轻轻拂去尸体上的苔藓。 肩部的苔藓脱落的时候,一块石头也跟着掉落,露出裹藏其中的一小块布料,凌云纹赫然绣在布料上。 “喵!里面真的是一具尸体!”996吓傻了,连忙说道:“秦青,我们快跑吧!这个地方晦气!” “仙家在此,怎会晦气?”秦青却很喜欢,扔掉枯草,与石雕并肩而坐。 “前辈,从日期上看,您坐在此处已有三千年?千年修炼,何等孤寂?晚辈陪陪您如何?” 远处是一片晚霞,一只孤鹜飞向黄天,金色烟云聚散起落,漫过人间。 好久不看风景的秦青,此时已看呆了。 泪水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 “我不明白,”他看着那些烟云,呢喃道:“这么美的世界,为何有人想要将它毁灭?” 无人可以应答,高天之上唯有簌簌风声与慢慢黯淡的霞光。 三个背影逆光而坐,体会着沧海桑田。 一直坐到半夜,风停云才将秦青找到。当着太一长老的面,风停云不敢训斥,只能压着火气柔声劝说几句。 996传音道:“我说过这个地方没人敢来吧?以后它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 护宗大阵的漏洞哪有那么好找?秦青和996每天都在忙活,却都无功而返。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休憩,否则早就累垮了。 秦青为太一长老的尸体支起一把巨大的伞,遮挡雨雪风霜。 “您什么时候才能成仙?”有时候,他期盼老人家早日得道。 “您成仙了,这里就只剩下我和小六了。”有时候,他又害怕失去这位特别的朋友。 他们一起看晚霞,一起听风吟,一起赏星光。 时间过得很快。 秦青又经历了两次炼体,每一次回到偏殿都会吐得昏天暗地。这种从身体到灵魂的折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他甚至希望老天爷早点发现这些罪孽,把自己劈成灰烬。 他想不明白,这般滔天业火,累世因果,风停云将来如何承担?那人难道不怕渡劫之日受到天罚,魂堕九渊? 秦玉然需要气运,风停云不是有很多?风停云每天喂秦玉然一缕,够秦玉然活上几千年!这二人凭什么杀死亿万生灵? 风停云凭什么以十二洲的沃土,为秦玉然殉葬?他凭什么做着罪大恶极之事,却被世人赞颂? 就凭他是世间唯一的,至高的,仙人? 夜深人静之时,秦青总会仰望夜空,发出这般质问。 终于有一日,秦青脑海中传来996狂喜的声音:“秦青,秦青,我找到一条没被结界阻挡的山路!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秦青手臂一颤,差点摔了茶壶。 “有没有烫到手?”坐在一旁的风停云柔声询问,却没有接住小徒弟手中颤颤巍巍的茶壶。 秦青连忙把壶放下,假装羞愧地说道:“对不起师尊,徒儿连茶水都泡不好。徒儿太没用了。” “无碍,这种事本就不该由你来做。”风停云瞥向一旁的侍从。 侍从连忙走上前,为宗主端茶倒水。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流火蹄踏烈焰悍然闯入,血盆大口微微一张,吐出一团烂肉。 秦青起初还不解其意,看清那团沾满灰白绒毛的烂肉,顿时如遭雷击。 “小六?”他不敢置信地喊。 流火打了一个响鼻,喷出滚滚黑烟,轻蔑地瞥了秦青一眼,转身离开。 秦青扑过去,颤抖不止的手轻轻捧起那团烂肉。 是996,真的是它!它的脑袋被咬碎,身体被撕开,内脏已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流火杀了996! 滔天恨意染红秦青的双眼,令他几欲成魔。 “师尊,求你救救小六,师尊!” 再多的恨意也比不上救活996的迫切,秦青捧着那团血肉,重重跪倒在风停云面前,脑袋一下一下磕向地面,眉心渗出的鲜血混着泪水沾了满脸。 他凄惨的模样,未曾在风停云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极淡的一缕灵力探测过去,很快收回。风停云语气冷漠:“它已经死了,魂魄俱灭。” “听说您可以聚魂!师尊,徒儿求您救救小六!”秦青继续磕头,只差撞碎自己颅骨。 “聚魂之术颇费法力,为一只宠物,不值当。”风停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秦青的磕头声,哭泣声,哀求声,着实令他厌烦。 秦青膝行上前,拉住风停云的袍角。 他见秦玉然经常这样做。 未料风停云一个拂袖,挥出一道劲风,把秦青吹撞到墙边。 脊骨发出咔擦声响,秦青受了重伤。鲜血流入他双眼,将眼白眼瞳皆染成血色。 “师尊,求您救救小六,求您杀了流火!师尊!”他趴伏在地上,艰难地举起一只手祈求。 “不过一只宠物,死了便死了,何苦为它弄得如此狼狈。改日师尊再为你找一只宠物也就是了。” 冷漠的声音渐去渐远,穿黑袍的男人始终不曾回头。 若跪地哀求的人换作秦玉然,不知风停云又是什么反应? 秦青好恨!恨这对师徒!恨那麒麟!恨老天爷不长眼,纵容这些魔头为祸人间! 他挣扎着爬起来,将996破碎的身体裹在怀中,跌跌撞撞跑到太一峰顶。 他给太一长老的尸体磕头,寄希望于这人能在此刻得道成仙,将996拉回尘世。 但奇迹永远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 绝望慢慢笼罩下来。 秦青哭得累了,精神几近崩溃。他解下996的智脑,贴在沾满鲜血的脸颊上,一遍又一遍地低喊:“主神,您听见了吗?小六已经死了!您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找到我,给我生机。这一次,您能不能依旧找到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您听见了吗?” 天空中忽然聚起乌云,滚滚如海潮,滔滔如天水。 明光骤灭,乾坤倒转,阴阳交融,整个世界,竟隐隐有倾覆之兆。 第262章 10本是同根生4 本是晌午时分,艳阳高照,却眨眼间暗无天光。 头顶高远辽阔的苍穹,此时布满无边无际的黑云。天与地仿佛发生了倒转。天之厚重连世间最高的巨峰都无法托起。 所谓天塌地陷,原是这般恐怖的景象。 秦青跌坐在地,脸色一片惨白。 这个世界,是不是快湮灭了?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秦青没有逃离,反倒飞快捧起996的尸体,裹进自己温暖的衣襟里。 无路可逃之下,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与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死在一起。 一股狂风由山谷深处吹上峰顶,掀翻了秦青为太一长老竖立的大伞。伞盖飘飘摇摇,卷上高天,宛若一座沉浮于浪涛中的孤岛。 秦青的发带也被吹断,满头青丝在风中乱舞。 迷离视线中,笼罩着整个世界的黑云竟翻涌着倾覆,形成一注瀑布滚滚袭来。 秦青连忙俯下身,用手臂抱住脑袋,心中满是绝望。 那瀑布不偏不倚,竟正好浇在太一峰顶! 天塌了,秦青一介蝼蚁,如何支撑得住?就是风停云来了也会被压垮!在浩瀚宇宙面前,世间最强大的人,也不过是一粒渺小的尘沙罢了! “小六,你说我们有十世缘分。果然十世就断了。跟你一起走,其实挺好。” 秦青苦中作乐地低语,摇摇头,凄楚一笑。 呢喃间,漫天黑云形成的瀑布已狂灌而来,入眼一片沉暗。秦青连忙扑在地上,闭紧双眼,手臂略微支撑起胸膛,以免压到怀中的996。 一息,两息,息……想象中的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并未发生。 秦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抬头看去。 “前,前辈?!”他惊疑不定地喊。 只见那座连接着天地的黑瀑竟源源不断地灌入太一长老的尸体之内。矮小的山峰化为一根支撑天地的巨柱。 天空并非塌陷,而是宇宙之外有什么东西想要进入太一长老的尸体。 “前辈,您成仙了?”秦青嗓音发颤。 他抬头看看黑瀑和黑天,又觉得这恐怖的景象不似成仙! 话本子里描述的魔渊降临,竟与此刻的画面一模一样!待整个天空的魔气都注入太一长老体内,这人怕是会变成跺跺脚便足以毁天灭地的魔头! 秦青连忙爬起来,转身奔逃。 逃出去数十丈,他忽然顿住。 怀里的996已经僵硬,内脏被流火那畜生或丢或吃,糟蹋得不成样子,骨头也被利齿寸寸咬断。这个仇,秦青一定要报!可他没有法术,亦无神通,如何为996张目? 天地间无人爱他,予他气运,那他入魔便好!只有魔头才能对付风停云和秦玉然那样的魔头! 思及此,秦青毅然转身,回到太一长老身边。 他看着这个坐在滚滚黑瀑中的尸体,心中尚有怯意,但更多仇恨涌上心头。他目光决然,伸出手,朝那巨柱一般的黑瀑摸去。 他以为魔气会立刻入侵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发狂。 然而并没有。 那黑瀑看着浩瀚无边,漫灌而下带着绝强劲力,抓在手中却轻飘飘的,只是一缕空气。 秦青愕然,不敢置信地抓了又抓,依旧什么都没捞着。 “怎么会!话本子里不是说了,只要沾上一点点魔气,丹田就会被侵蚀,继而成魔?” 秦青呢喃自语,手臂在太一长老头顶来回扇动。薄薄一层雾气被秦青的手臂扇出来,然后又慢慢汇入黑瀑。 秦青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悚然。 他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气,慌忙又扇了几下。更多雾气被他张开的五指带出,薄薄的一层,散在空气里,氤氲出紫光。 紫光?气运?! 秦青被自己的猜测震撼到失语。 他把手臂整个儿探入黑瀑,飞快扇动,划拉出更多薄雾。煌煌紫光闪耀在雾气之中,美得像是一场幻梦。 那黑瀑竟不是黑的,而是太过深邃的紫色!笼罩着整个世界的不是什么魔气,是无边无际,浩瀚如海的气运! 这么多的气运,足以充斥一个宇宙,而它们此刻竟都源源不断地灌入太一长老体内!长老真的成仙了!看这毁天灭地的威能,竟不是普通的地仙、人仙、金仙! 秦青想象不到仙帝之上是什么等级。 乾坤倒转,明光俱灭,天地齐哀。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些? 秦青仓皇后退,呆呆地看着太一长老,心里除了恐惧,敬畏,还有一丝迫切的渴盼。 他掀开衣襟,爱怜地摸了摸996血肉模糊的脑袋,呢喃道:“小六,或许你有救了!” “秦青,你让我好找!”山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秦青转头看去,心中绝望又起。是秦玉然! 秦玉然也看见这些气运,于是追踪而来?他那般贪婪,怕是会把太一长老的尸体拿去炖汤喝,连骨头渣子都嚼碎,一口一口吃掉! 长老,快醒醒! 秦青急得不行,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戒备地看着来人。 秦玉然慢慢走近,担忧地问:“你受伤了?” 他看也不看太一长老,只是盯着秦青额头的伤口。 秦青心中惊疑,于是故作怨愤:“你的流火杀了我的小六!” “师弟,对不住,改日我带你去灵兽园找一只更好的宠物。” “小六不是宠物,是我的家人!”秦青的声带已哭出血丝,变得无比沙哑。 “浑说什么?我和师尊才是你的家人,宠物就是宠物。”秦玉然摇头失笑,语带宠溺。 “我若杀了你的流火,你会如何?”秦青质问道。 “杀了便杀了,难道我还会为难于你?流火是畜生,你是我师弟。它怎堪与你相提并论?”秦玉然丝毫不做停顿地说道。 “那你现在就帮我杀了流火,替小六报仇!”秦青逼迫。 秦玉然眉头狠狠一蹙,面皮也有些发紧。但他终究还是压住心里的厌烦,好声好气地劝慰:“师弟,你受伤了,师兄带你回去疗伤。旁的事,等你恢复平静再说。” “你哪天杀了流火,我哪天跟你回去。”秦青转过身,看向高天上的滔滔气运。 秦玉然苦恼地摇摇头,叹息几声,留下一瓶疗伤的丹药,转身离开。 “我让师尊带你回去,你留在此处莫要乱跑。” 他走得毫无留恋,不曾抬头望天,更不曾看向被气运之柱笼罩的太一长老。气运冲宵,撼天动地,他却完全感受不到。 秦青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过了足有两刻钟,确定秦玉然真的已经走远,他才转过身,不敢置信地呢喃:“他看不见!” 秦玉然看不见!否则他不会是那种态度。夺走充斥于天地间的气运,他可立地成佛,亦可破天而去,还可主宰仙界,称帝寰宇! 千大世界,千小世界,皆会为他俯首! 如此巨大的诱惑,秦玉然扛不住!他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如果他看得见,他会立刻格杀唯一的同类,独占这份气运。他绝不会把同类留在此处,为对方制造吞噬气运的机会。 所以他绝对看不见,这一点不用怀疑! 僵立许久的秦青虚脱地坐下,擦去额角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风停云和秦玉然为何会对他毫不设防,也从来不试探他能不能看见气运。 秦玉然的年纪绝非十二岁,可他始终保持着那副瘦小的样子,脸色时时带着病态的苍白。他应该受了重伤,需要很多气运疗养。 而秦青只会比他更惨。 秦青被打得仅剩下一片花瓣,碎裂的魂魄不知散去何方。 秦玉然只是受了重伤就已经无法窥探到气运,他料想秦青与自己一样。 他看不见,所以秦青也看不见,这是一条非常合理的推论。 秦青恍然大悟,眼里流露出刻骨恨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失去天赋技能,或许是因为老天爷总会给绝境中的人留下一线生机。 此刻,他的生机就在眼前! “前辈,您听得见吗?求您赐予晚辈一丝气运,用来救活小六!晚辈叩谢!” 秦青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给太一真人的尸体磕了个头。 黑瀑中,那个盘坐的人影非常模糊。天空中的气运还在漫灌,时间已过去很久,却未曾变得稀薄。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承受这般大气运! 秦青不敢窥探,更不敢碰触,跪在地上静静等待。 大约一个时辰后,风停云来了。 “你要闹,为师就随你闹!为了一只畜生竟毁坏自己身体,我今日若是放纵于你,便是害了你!你继续跪着吧!” 他深深看了徒儿一眼,漆黑眼眸里飞快划过一缕暗芒,继而转身离开。他同样未曾发现遮天蔽日的气运,以及接引气运的太一长老。 秦青心情大定。 --- 不知不觉天夜过去,天空中依旧黑云滚滚,不见消散,而太一长老的尸体似乎已经无法承受那磅礴黑瀑的浇灌,开始微微颤动,裂开缝隙,震落石块。 秦青舔舔干燥开裂的唇,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更多石块噗簌簌掉落,显现出太一长老的真容。他头发雪白,面容苍老,黑袍飘展,仙风道骨。 秦青连忙磕头,兴奋又紧张地看着这位老人。 黑瀑强行灌入,老人的皮肤被寸寸撑裂,流出鲜血。如果继续下去,这具尸体必会粉身碎骨。 所以接引失败了吗?最后关头,太一长老还是功亏一篑,殒命于天道所不容? 秦青委顿下去,满心绝望。 黑瀑停滞数息,忽然倒转冲上云霄。天空中的滚滚黑云被黑瀑击穿,显现出湛蓝天空,然后分成两股,极速旋转压缩,凝成两个巨大的黑色球体,一个砸入中洲某处,一个轰隆隆地落入外门。 秦青看呆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急忙爬起来,站在悬崖边眺望外门的方向。 那些气运消散了吗? 不,不会的。世间气运总在流转,从一个人身上,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多了,那个人就少了。 一个世界的气运永远是恒定的,分到每一个人身上是有数的。而方才那些气运,是从哪儿来的呢? 按常理分析,这么多气运灌注在太一长老身上,世间就会有无数人因气运衰竭而死。最先遭殃的必是凡人,之后是修士,无人可以躲过,包括风停云。 秦青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他回头看向太一长老,总感觉这人是比风停云更恐怖的魔头。 被黑瀑撑裂的皮肤遍布蛛丝般的伤口,而今都在慢慢愈合。待身体彻底修补完毕,太一长老就会苏醒。 秦青不知他是好是坏,难免心生惶然,左思右想,再度跪下磕头。 “前辈,晚辈陪您打坐修炼,为您遮风挡雨,替您清洁法身。看在晚辈待您赤诚的份上,求您赐晚辈一丝气运,救活小六。” 盘坐的尸体不曾睁眼,白色须发随风飘动,黑色浓雾缭绕周身,直冲云霄。 秦青抬头看了看,然后咬咬牙站起来,冲尸体慢慢伸出两根手指。 “前辈,晚辈只需要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气运就足够了!晚辈绝不贪多!” 他捻着指尖,比划了一个很细很细的手势。 得知自己是红尘之花后,他自然而然就知道如何使用气运,如何吞噬气运。他的天赋技能,即使只剩下一块灵魂碎片,也被完整地保存下来。 他以为奇迹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但在很早很早以前,奇迹就已来到他身边。 尸体静坐不动,苍老的面容十分安详,周身黑雾缭绕。 秦青细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一缕黑雾。 眼皮惊跳一瞬,他不由愣住。 “摸到了?我摸到了!?”他欣喜若狂地低语,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之前手臂扇动,触到的是一片虚无,此刻指尖一捻,却抓住了一缕很柔软的东西,像棉絮,又像面团,带着微微的暖意! 这表明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太一长老都已经听见,并且愿意把气运给他! 秦青深吸一口气,连忙把那缕柔软的东西抽出来,拉成细细的一根紫色丝线。 他说自己不贪,便真的没有多拿,把丝线拉长尺便掐断,小心翼翼地缠绕在手腕上。 “谢谢前辈!谢谢前辈!”他跪下磕头,用力极猛,把额头的伤口撞得裂开。 鲜血蜿蜒,弄脏了漂亮的脸蛋,他却全然不顾。他把996破碎的身体从怀里掏出来,用紫色丝线一圈一圈缠绕。 尸体早已僵硬蜷成一团,从头缠到尾也不过花去一尺半的丝线。 秦青掐掉多余丝线,缠绕在手腕上,屏息等待。 丝线散发出莹莹紫光,慢慢融入996破败的身体。空中吹过一缕和风,带来海洋的腥气。这个味道是秦青再熟悉不过的。 “小六,是你吗?”秦青站起身,举起手臂,试图抓住来回盘旋的这一缕和风。 他隐隐意识到,那是996重新凝聚的魂魄。 风停云那样的八劫散仙想要施展聚魂之术,也得耗费许多法力。但用气运聚魂却很容易,前提是这气运必须强盛到足以逆天改命。 气运是世间最玄奥的东西,比天道更缥缈无定。 “小六快回来!小六,我在这里!”秦青抬头望天,原地旋转,一声一声呼唤。 更多和风吹拂过来,亲吻他的脸颊和发丝。 紫色丝线彻底融入996破败的身体,化成源源不断的生机。干枯的绒毛变得油亮,撕裂的身体飞快愈合,内脏复生,心脏跳动。 “喵?秦青?” 一声疑惑的低叫,令秦青喜极而泣。 “小六!”秦青只回应一句嗓子就哑了。他跪在地上,把996抱起来,不断用沾满血泪的脸颊轻蹭。 “秦青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是哪个兔崽子敢动你?我去帮你报仇!”996凶巴巴地咆哮。 “我没事,我们快跑!你之前说的那条没有结界的路在哪里?”秦青急促问道。 “不要去!那条路的结界是流火故意打开的。它可能知道我们要逃走,躲在路边伏击我!” 说到这里,996猛然回神,问道:“秦青,我不是死了吗?” “你死了,但是又活了。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秦青跪在地上,冲太一长老的尸体磕了个响头,感激涕零地道谢,然后抱起996转身便跑。 虽然太一长老给了他气运,帮他救活小六,但在不确定对方是好是坏的情况下,他决定远离。 等到日后太一长老苏醒,凌云宗必然会发生混乱。到了那个时候,他再谋划为小六报仇的事。 “秦青你把我救活了?”996小声问道。 “对。” “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是太一长老厉害。” “你别跑了,先停一停。那条没有结界的小路是一个诱饵!我们那天偷看流火吃灵脉,肯定被它发现了。它想杀我们灭口。它入魔了!” “我知道。”秦青跑得气喘吁吁,“跟着秦玉然和风停云那种人,它不入魔才奇怪!” “护宗大阵不关,我们就跑不出去。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996忧心忡忡地说道,“怕只怕风停云神识一扫就能发现我们躲在哪里。” “我有办法遮蔽他的神识,破开结界。”秦青笃定说道。 “你有办法?”996不太相信。 “我有这个!”秦青抬起手腕,展示缠绕其上的几圈紫色丝线。 “啥呀?你手上什么都没有。”996一脸懵逼。 秦青这才想起小六看不见气运,于是安慰道:“我好不容易救活你,肯定不会让你再出事。你相信我!我身上有遮蔽神识,破开结界的法宝,是太一长老赐予我的。” “太一长老不愧为千年前凌云宗的第一高手!谢谢他老人家!”996冲太一峰的方向拱拱前爪。 秦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遁入黑暗。 一人一宠来到最荒僻的一座山,从谷底的一条路绕出凌云宗。 一层透明结界挡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灯火点点的村庄。那是凡人的地界,十二大洲明令禁止修士擅闯凡间,否则会被心魔誓纠缠一生。 去了那里,秦青和996生存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秦青,怎么办?”996用爪子挠了挠结界。 “你站远一点。”秦青飞快解下缠绕在手腕上的紫色丝线。 “呼呼呼……” 熟悉的粗喘忽然响在耳畔,令秦青寒毛直竖,异常灼热的高温让他汗湿的衣袍瞬间蒸干。 他连忙转过身,脚尖微抬,把996刨到自己身后,直面不远处站在烈焰中的流火。 “吼!” 流火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腥臭难闻的一股焚风。焚风所过之处草木燃烧,泥土皲裂,石块融化,万物皆被摧毁。 直面焚风的秦青和996必然会化成两捧黑灰。 “秦青快跑!”996用爪子推秦青。 秦青飞快把那些紫色丝线塞进嘴里,囫囵吞掉。 焚风瞬息而至,高温融化着周遭的一切。 996抱住秦青的小腿,绝望地闭上眼睛。秦青抬起手臂,挡在脸前。 呼啸风声阵阵袭来,流火张开大口不断喷吐焚风。它的杀意,怕是足够扩散到整个凌云宗。 一面紫光凝成的墙壁竖立在秦青身前,将高温完全隔绝。前方是烈焰熊熊,土崩石裂,树木俱焚,后方是万家灯火,岁月静好。 只是一面墙,却分隔了两个世界。 感觉到高温骤然消失,秦青慢慢放下手,露出惊喜的表情。 996看呆了,追问道:“秦青,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青没有时间解释,迎着焚风跑向流火。 流火见自己的神通竟然伤不到秦青,已是出离愤怒,四个蹄子用力刨土,加速冲撞过去。 996:“……秦青,你是在斗牛吗?” 来不及多想,996也像蛮牛一般冲过去,嘴里嗷呜怪叫,气势颇为惊人。 砰!秦青与流火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体型巨大的流火竟被瘦弱的秦青撞飞出去,摔在地上,长满利齿的大口狂吐鲜血。 秦青跳到流火背上,揪住流火脖颈间的鬃毛,狠砸流火脑袋。 一层紫光凝聚在他小小的拳头上,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只是一拳,流火就已颅骨开裂,脑浆迸溅。 “秦青,住手!”秦玉然忽然出现,凌空立在秦青头顶。 秦青抬眸看了一眼,第二拳又砸了下去。 流火发出凄厉的惨嚎,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被打到头破血流。 “秦青,住手!”秦玉然加重语气命令。 第拳再也没能砸下去,秦青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秦青,你给下来。”秦玉然冷冷开口。 秦青从流火庞大的身躯上爬下,动作僵硬缓慢,脸上带着惊惧,不甘和挣扎。 很明显,秦玉然操控了他的身体! 这是怎么做到的? “跪下。”秦玉然从半空飘落,目光轻忽散漫,像是在看一粒尘埃。 秦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口银牙几乎咬碎。 第263章 10本是同根生5 太一峰顶,一个孤寂人影千年万年盘坐于此,失落的魂魄始终未曾回归,苍老的面容被冷风吹拂。 忽然,一缕如丝白发从尸体上脱落,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须发如雪,纷纷扬扬,被风扯去。 俄顷,苍老的皮肤也被劲风撕破,一块块斑驳,一点点剥离。 像是一尊布满尘埃的雕塑被狂风吹净,太一长老的尸体竟脱去一层泥胎,年轻柔韧的皮肤在星空照耀下发出冷白的光,质地细腻,宛如寒玉。 又过片刻,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万千星河沉淀其中。 凌云宗的某座荒僻山谷内。 秦青跪在秦玉然面前,脊背不愿弯折,却被某种意志硬生生压下去,脸上是屈辱,不甘,和愤怒。 996被流火咬在口中,绒毛沾满腥臭唾液,像个被揉搓成一团的破布偶。 它吓得直发抖,却依旧高声叫骂:“崽种秦玉然!你敢动秦青,我就敢灭了你!我咒你天打雷劈!” 流火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过它油亮的绒毛,剐下一层鲜血淋漓的皮肉。 996疼得直打哆嗦,为防秦青担心,一声都不敢吭。 秦玉然扔给流火一条银蛇。 银蛇落在地上,立刻摆动脑袋往土里钻。 流火吐出996,一口咬住银蛇的尾巴,将之拖拽出来,囫囵吞掉。被秦青打裂的头骨受到大量灵气的温养,顷刻间恢复如初,只余下额角一些金色鲜血。 996刚想爬起来,冲向秦青,却又被一只燃烧着烈火的蹄子狠狠踩住,吐出一口鲜血。皮毛滋滋作响,被烧得焦黑,烤肉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 “小六!”秦青凄惶高喊,眼里爬满血丝。 他只能用眼角余光去看右后方,却不能转头搜寻996的身影。秦玉然不允许他动,他就丝毫动弹不得。 “你对我做了什么?”滔天恨意在秦青赤红的眼眸里翻涌。 秦玉然静静看着这个狼狈万分的人,嘴角挂着一丝怜悯的微笑。 “你这具身体,是用我的一滴精血凝聚而成。严格来说,它属于我,为我所控,受我摆布,而你只是暂居于此的一缕残魂罢了。” 秦青眼瞳震颤,绝望感瞬间淹没恨意。 这具身体里流淌着秦玉然的血?世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 呆愣片刻后,秦青发出一阵干呕,指尖抠入喉咙,恨不得把身体里的一切吐得一干二净。 秦玉然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却又很快勾起唇角,诡异地笑了。 “师弟,方才你用什么伤了流火?告诉师兄可好?”他略微俯身,蛇一般阴冷的眼眸定定地看过来。 秦青双手支撑地面,依旧干呕不断。 即使看不见,秦玉然猜也能猜到答案。秦青与他是同族,自然用的是气运。 “两拳把流火打到半死。师弟,送你气运的人非同一般呀。”秦玉然弯下腰,手掌搭在秦青肩膀上,压低声音柔柔说道:“师弟,来,把剩下的气运给师兄。” 一只小而苍白的手,摊开在秦青眼底,五根指头上下动了动,昭示着内心的渴求。秦玉然阴暗的双眸释放出贪婪的凶兽。 秦青怎么可能把气运交给秦玉然? 但在身体和意志都被操控的情况下,只要一个指令,他就会向秦玉然心甘情愿奉上一切。他僵硬地抬起手,从自己眉心里缓缓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紫光。 秦玉然什么都看不见,却兴奋地舔了舔殷红的唇,目光狂热。 “师弟,乖,告诉师兄,是谁予你这般气运?他在哪儿?”秦玉然用力按压秦青肩膀,在对方耳边诱哄。 秦青极力咬紧牙关,不愿吐露实情,嘴巴却还是慢慢张开。肌肉和骨骼都在对抗这道命令,发出咔擦声响。 “他是——” “嘘!”秦玉然忽然竖起食指,抬眸瞥向天空。 “师弟,我与你的根脚,绝对不可告知第三人,尤其是风停云。否则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你魂飞魄散。你已死过两回,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秦玉然颇有深意地拍打秦青肩膀,力道轻柔地像是一只振翅银雀。 秦青瞳孔剧颤,急促道:“两次都是你杀了我?” 秦玉然微微勾唇,声音更低:“第一次是你自己犯蠢,与人无尤。第二次才是我。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杀你第三次。记住,在风停云面前管好你的嘴!” 他直起腰,退后几步,瞥向流火:“放了那只蠢物。” 蠢物指的自然是996。 流火不甘不愿地喷出一缕黑烟,用力踩了踩996的肚皮,听见一声痛苦的惨叫,这才满意地挪开蹄子。 下一瞬,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半空中,黑色法袍迎风摆动,赫赫威压迅速扩散,把跪坐的秦青直接压趴,脊骨咔擦作响。 “师尊。”秦玉然仰头呼唤,声音虚弱。 流火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低下头去。 一人一兽显得格外乖巧。 秦青死死咬牙,眼眶几乎被恨意撑裂。 “秦青,你又想逃去何处?” 风停云立在空中,久久凝望秦青,低沉的声音里裹藏着一丝汹涌的情绪。他闭了闭眼,降落于地面,走到秦青身前,双手握住这人单薄的肩,将之提起。 秦青双腿几乎悬空,肩胛骨咯咯直响,似要裂开。他被迫仰头,与风停云对视。 这双深不可测,寒冷刺骨的眼眸,此时燃烧着凶猛的怒火,除此之外,秦青竟发现了一丝恨意。 秦青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风停云恨他?为什么?他们从未结怨! “一次又一次!你总是选择逃离!”风停云摇摇头,神情十分颓丧,仿佛被某种不好的情绪击溃。 “你总是让我失望。许多次,我竟数不清。” “你能否有些担当?” 双手不断用力,差点捏碎秦青的肩膀。风停云沉声道:“秦青,十二洲的生死存亡,如今皆系于你身!当年,在战与逃之间,你选择逃,我不曾怪你!而今天之将崩,苍生危亡,你能逃去何处?你留下与我们一起,拯救这世间生灵,才有一条活路!” 秦青表情呆愣。这些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所谓“当年”,具体是指哪一年? 他何曾逃离?他也是战死! 风停云有什么资格说“拯救苍生”那种话?风停云正在做的,不就是覆灭苍生的恶事吗? 秦青没有记忆,一句都无法反驳。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彻彻底底扰乱了他的思绪。 但有一点,他却十分确定。曾经的自己,必然与秦玉然和风停云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若是解不开这段孽缘,他永远无法摆脱这个无间地狱。 “当年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以至于玉然落到眼下这般绝境。我们都愿为苍生祭命,你也不要逃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选。你死也要与我死在一处!” 风停云死死握着秦青的肩膀,深邃眼眸里翻涌着怒意,却又暗藏一丝爱恨。 爱与恨?秦青直直地望着这双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爱过,所以会恨。又因为太恨,于是冷酷无情? 秦青头疼欲裂,止不住地呻/吟。 风停云手臂一颤,竟似被烫伤一般,飞快松开手,任由秦青滑落在地。 他急促转身,不愿看这人沾满鲜血的脸。只是,当他背过去的时候,他负于身后的双手是如何地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皆被秦青看在眼里。 自己与风停云有过怎样的曾经?他们爱过?恨过?决裂过? 秦青全都遗忘,也不想记起。 “走吧,我带你回去疗伤。”情绪平复之后,风停云转过身,扶起秦青。 “你别碰我!”秦青恶心地想吐。 不管前缘如何,现在的风停云让他作呕! 不再伪装温顺与怯懦,秦青抬眸,用万般憎恶的目光看着风停云。 风停云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抓住秦青肩膀,将对方举起。 “我碰了你,你又能如何?”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暗欲,风停云深邃眼眸里仿佛有一只凶兽在挣扎。 秦青像一只小鸡,被拎到半空,脚尖绷直,努力去够地面。肩膀的骨头肯定裂开了,钻心一般疼! 秦青死死咬住牙齿,不愿发出痛呼。 “我非要碰你,你能如何?”风停云一只手捏着秦青肩膀,另外一只手扼住秦青咽喉。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颈骨非常脆弱,一瞬间就会被折断。 秦青呵呵低笑两声,故意刺激对方:“有本事你杀了我!只要一想到我竟然与你这种人待在一个世界,我就恶心地想吐!” 风停云眸光闪烁,面皮抽搐,俊美的脸庞阴沉得骇人。 “师尊,你冷静点!我们还需要秦青!”秦玉然连忙握住风停云的手腕。 杀意慢慢在风停云的瞳仁里凝聚。有时候,他真的好恨!恨不得杀了秦青,一了百了!可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用冷酷无情来掩盖自己一丝尚存的悸动。 他用力收拢五指,感受着掌心里修长脖颈的脆弱。 “老阴比!你放了秦青!”996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一点爬过来。 风停云眼睛一眯,似被惹怒。 “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996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秦青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血点,神情惊疑不定。 这口鲜血竟是风停云喷的。他上一瞬还杀气腾腾,凶相毕露,下一瞬便莫名其妙受了重伤。 秦青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微微发白。掌心中的鲜血夹杂着许多碎肉,皆是风停云从口中喷出的。这人的五脏六腑,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碎! 是谁做的?怎么做的? 秦青呆呆地站着,抬头四顾,眼里满是困惑和恐惧。 咔擦一声脆响,站在一旁的秦玉然竟双膝断裂,摔倒在地,发出凄惨的叫声。 “师尊,有人想杀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能仓皇求救。 不远处,流火的四个蹄子已经折断,嘶吼着倒在地上。 风停云昂藏挺拔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压得佝偻,嘴角源源不断溢出鲜血。他试图放出自己的威压,与整个天空的重量抗衡。 蚍蜉撼树——脑海中忽然闪现的四个字让他心惊肉跳,魂魄颤动。 他乃八劫散仙,当世第一人。能让他产生自己形同蝼蚁的感觉,这位隐匿在暗处的修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现身受晚辈一拜!”风停云抬头看向夜空,向四面八方拱手。 “噗!” 又一股鲜血从他嘴里狂喷而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师尊!”秦玉然惊慌失措地喊。 秦青终于回神,感觉到自己并未被压制,连忙爬起来,抱起伤痕累累的996。 “太一长老,是您吗?” 他抬头四顾,试探性地高呼。 今夜星空黯淡,凄风肃肃,被流火摧毁的草木变作尘埃散落在天地间。 秦青的眼睛被尘埃迷住,睁也睁不开,掉下泪来。 他跌坐在地上,满头青丝被风撩起。 半空中忽然显现出一只骨瓷般白皙的手,轻轻握住这一缕发丝,然后是一道高大身影慢慢凝聚,展露真容。 朦胧泪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仿佛由天地造化雕琢而成。依稀有一双黑眸,汇聚着整个星河,璀璨神秘,遥不可及。 秦青看不清楚,身心却受到极大震撼。 更多泪水顺着沾满鲜血的脸颊滑落,弄脏衣襟。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秦青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连忙俯身,双手贴着地面,额头抵住手背,不敢直视神明。他腰一弯,浮空的男人握在手中的青丝便簌簌滑落。 指尖往前探了探,似在挽留那些青丝,高大的身影慢慢降至地面,冰冷无情的眼眸扫过风停云和秦玉然。 “你是凌云宗的人?”风停云死死盯着来人,语气惊疑不定。 对方穿在身上的黑色法袍分明绣着凌云宗特有的标识,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上书“太一长老”四字。 太一长老尸解成仙了?! 风停云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却又不得不信,连忙跪伏,行弟子大礼。 “徒孙见过长老!”秦玉然也五体投地。 秦青抬起头,飞快看了男人一眼。 卡在眼眶里的沙尘刺出更多泪水,令视线变得模糊不堪。但仅仅只是一个高大深邃的轮廓,就已如此超凡。 太一长老不是白胡子白头发的老爷爷吗?缘何变得如此耀目?莫非他返老还童了? 胡思乱想中,一双黑色长靴漫步而来,立在秦青眼底。一只微凉的手捏住秦青挂着一滴泪水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 泪水清澈,视野却更加模糊。秦青努力眨眼。 男人久久凝视这张沾满血泪的脸,剑眉微蹙,神色不明。 “你受伤了。”他张开口,声音悠远空洞,似浩渺宇宙中的一道裂震。 秦青不敢回应,更不敢挣扎,身体忽而发冷又忽而发热。 寒玉一般光滑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沾满鲜血的脸颊。 “你很脏。”空洞的声音淡漠地说道。 秦青抱紧996,苍白脸颊瞬间羞得通红。 这是他最狼狈的时刻。 冰冷指腹还在摩挲他的脸,似乎并不嫌弃。刚苏醒的太一长老还游离在尘世与中阴之间,所言所行,乱得没有章法。 “抱歉,污了前辈的眼。”秦青略微垂眸,一簇一簇黏在一起的濡湿睫毛因紧张而轻颤,看着可怜又可爱。 男人冰冷空洞的眼眸终于流泻出柔和的星光,从宇宙之外瞬息而至的恍惚感慢慢消散。 “没关系。”悠远的声音变得极有质感,浑厚磁性,微微释放暖意。 “洗干净就好。” 这句话刚落,天空便降下滂沱大雨,冲刷掉秦青满脸血污,洗去他眼里的尘埃。 这是……言出法随? 秦青极力睁大眼睛,用敬畏非常的目光看着太一长老。 风停云和秦玉然一个跪地,一个趴伏,心里卷起惊涛骇浪。 落在别处的雨点只是寻常,落在秦青身上的雨点却带着浓郁的灵气,浇灌之下令他眉心的伤口愈合,也令他怀中的996恢复如初,生龙活虎。 “阿爹,这个一定是命运之子!上啊!泡他!”996在心中怂恿,绿眼睛一挤一挤,表情颇为急切。 “阿爹,我认你当干爹,我不觉得寒碜。你认他当干爹,你也不寒碜!他老牛逼了!”996偷偷摸摸伸出爪子,轻拍秦青手背。 秦青:“……” 羞耻的感觉非常强烈,但心弦的确被拨动了。秦青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在这个世界存活,必须找一个比风停云厉害许多的靠山。 眼前的太一长老,就是最佳人选。 秦青咬咬唇,迅速下定决心。 “泡我?何意?”男人略微倾身,长及脚踝的发丝垂落在秦青眼前。 决心轰然溃散,秦青脸颊充血,红得透亮。 风停云听不见996的传音,这人竟能听见?!世间一切,莫非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您,您的衣服泡水了。”秦青压低脑袋,嗫嚅道:“您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无碍,雨马上就停了。” 话音未落,滂沱大雨已倒灌回天际。 秦青:“……”拥有这等逆转乾坤的伟力,能不能拯救即将消亡的世界? 希望就在眼前,他的恐惧感一瞬间就散去大半。 跪在一旁的风停云露出一丝喜色,微微放松的肩膀仿佛卸去了什么重担。 秦玉然死死盯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眸子里满是贪婪和饥渴。虽然看不见,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的气运浩如烟海,充斥在天与地之间。 想吃了他!把他的皮肉嚼烂,骨头敲碎!一点不剩! 一定要吃了他! 五指死死抠入泥土,秦玉然无法控制内心的强烈波动。 男人若有所觉,侧头乜去。 秦玉然耸然一惊,连忙把脑袋压进泥水里,极力隐藏眼中的贪欲和恶念。 “你身体里也有脏东西。”男人伸出修长食指,抵在秦青眉心。 一股剧痛传遍全身,宛若烈火焚烧。秦青连忙咬紧牙关,按捺住呻/吟的冲动。只是须臾,一滴鲜血竟被男人的食指抽取,颤动着离开秦青眉心。 男人曲起指节,将这滴血弹向秦玉然。 血滴顺着秦玉然的眉心钻入大脑,未曾融回血管,反倒撞入识海。 绝强的力道摧毁识海中的一切,躲藏于此的神魂裂成两半。一半遁逃,苟延残喘。另一半碎成光点,宛若漫天星辰齐坠夜空,景象无比绚烂,却昭示着湮灭的劫难。 轰隆隆的巨响在秦玉然的脑袋里震荡,令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渗血。 “然儿!”风停云惊骇莫名地喊。 眨眼间,秦玉然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长老饶命!徒孙再也不敢了!”秦玉然趴在泥水里痛苦呻/吟,哀哀求告。 他大约猜到自己为何会被这般折磨。他方才那点心思,怕是已经被看透了。 恐惧感铺天盖地,秦玉然抖得像一只淋了冷雨的败犬。 秦青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才抬起头,用极为热切崇拜的目光仰望太一长老。 “这个干爹我认定了!”他在心里宣誓一般说道。 “悠着点!他能听见咱两密聊!”996瞪大死鱼眼。 秦青连忙低头,耳朵尖红地滴血。 男人垂眸看他,冷厉的目光慢慢柔和下来。 “你之前想杀了它?”修长指尖点了点不远处的流火。 秦青愣了几息才用力点头。996被杀之仇,他一定要报! “那就去杀了它。”男人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明日的天气。 秦青:“……”这会儿功夫,那些气运已经被他消化,变成寿数。丹田内空空如也,他没有能力杀死流火。 男人上前一步,把寒玉一般冰冷的指尖,抵在秦青微暖的唇瓣上。 紫色光晕在指尖闪耀,散发出香浓的气味,似八月底采摘的葡萄,最是甘甜。 秦青喉结滚动,已被诱地失去理智。 他连忙用自己的小手捏住这根手指,探出粉舌将它含住,轻轻□□,软软吮吸,泪光未曾散去,眼眸湿漉漉一片,乖得像只没断奶的小兽。 男人眸色变深,满目星光化为暗火,于隐秘处灼烧。天空中有雷霆滚动,恰似他心里的电光火石。 风停云呆愣了一会儿,面皮开始紧绷,阴鸷的眸光一闪而逝。 秦玉然知道秦青在干什么,于是自己的口腔也分泌出许多唾液。 为什么?他双手抠入泥土,心里嫉恨欲狂。 为什么被幸运之神垂青的人,永远都是秦青?为什么秦青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用全部生命去渴求的东西! 第264章 10本是同根生6 之前为了对抗流火,秦青囫囵吞掉一些紫色气运,没有细品。而今含着男人修长的指尖,慢慢吮吸,他才明白何山肤水豢,美味无穷。 大大的眼眸因陶醉而眯起,软软的粉舌舔了又舔,停不下来。 男人垂眸看着秦青,深瞳里暗光流转。 996蹲坐一旁,咽咽口水,好奇地问道:“秦青,气运好吃吗?” 秦青无暇回答,舔舐之后竟用雪白贝齿轻轻啃噬男人指尖,像只乳牙还未长齐就想咬人的奶兽。 “呵” 男人极为低沉地笑了一声。 “秦青,你在做什么?”风停云大声质问,眼里全是妒意。 秦青恍惚回神,发现自己竟在啃咬太一长老的手指,顿时羞红了脸。他连忙退离,清甜唾液拉成一根银丝,黏连在他的唇瓣与太一长老的指尖。 本就羞红的脸此时一阵发烫,几乎烧起来,秦青连忙跪俯下去,行弟子大礼:“谢长老恩赐。” 银丝断裂,指尖濡湿一片,带着余温。男人垂眸看了许久,眼里的暗火蔓延至心里。 “去杀了它。”再开口时,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已变得沙哑。 “是。”秦青再度跪伏,继而起身,走向流火。 已失去行动能力的流火发出愤怒的咆哮,血盆大口张开,吐出一股火焰。 一层紫光将秦青包裹,足以焚天灭地的火焰竟伤不到他半片袍角。他踩着流火庞大的身躯走上去,未曾挥拳,只抬起脚,狠狠踏下。 流火颅骨开裂,脑浆迸溅,发出凄厉的惨嚎。 秦青抬起脚,又是狠狠一踩,然后是第二脚,第三脚…… 咔擦、咔擦……头骨被一点一点踩碎的声音令人牙酸,流火凄厉的嚎叫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呼吸断断续续,已在死亡边缘徘徊。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秦玉然抱住脑袋,哀哀切切地哭起来:“好疼,好疼!师弟别踩了!求求你!” “秦青,别踩了!流火是然儿的本命灵兽!然儿本就受了重伤,你若杀了流火,他也会死!秦青,你为何总是如此无情?你没有心吗?”风停云愤怒地嘶吼,看着秦青的目光充满恨意。 秦青忽然停下,转头看去。 他没有表情的妖冶脸蛋沾满斑斑点点的金色血液,像一朵荼蘼的花挂满露珠,美得实在是娇艳。 风停云停下嘶喊,痴痴地看着他。那么深的恨意,竟也能被这美色冲淡。 太一长老微微眯眼,喉结急促滚动。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秦青,远比回收的那些记忆碎片更令人神魂颠倒。 “阿爹,快杀了流火!”996跑上前催促。 秦青没有动。 他转而看向秦玉然,语气平静地问:“流火是你的本命灵兽?” “是!求师弟放过它!”秦玉然捂着脑袋虚弱地说道。 “本命灵兽与主人是心意相通的?”秦青又问。 “是!流火死了,我也会遭到反噬!”秦玉然疼得冷汗直冒。 若在往常,流火死了,他顶多重伤。但现在,他的识海本就遭到太一长老重创,哪可能再承受一次反噬? 流火若是被杀,他必死无疑! “师弟,求你饶了我们!” 虚弱的声音里带上了恐惧和懊悔。早知秦青背后有这样的高人,先前秦玉然必不会暴露自己险恶的用心。只愿秦青还像以前那般,对他和风停云始终温柔,万般呵护,无论受到多少伤害,从来不会怨怼。 “本命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流火一直想杀我,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秦青缓慢说道。 秦玉然愣在原地,脸色越加煞白。他竟忘了掩盖这一点。 风停云也仿佛被点醒,神情恍惚。以前,他怎么没想过流火的异常是因为这个?不,玉然不会如此! “秦青,流火是野兽,杀戮是它的本性!”风停云立刻为秦玉然辩解。 “你说错了。”秦青瞥他一眼,语带讥讽:“流火是瑞兽,不是野兽。善良温顺才是它的本性。” 风停云哑口无言。 秦青看向秦玉然,说道:“想杀我的不是流火,是你。因为感受到你的杀意,流火才会频频对我出手。” 他摇摇头,垂眸看向奄奄一息的凶兽,一脚踏去。 砰的一声闷响,流火巨大的头骨被彻底踩碎,变成一颗水球,急速坍塌,汩汩脑浆从血洞里流淌出来,汇成一片金白交加的血泊。 “噗!” 秦玉然狂喷一口鲜血,生机也随之流逝。 “然儿!”风停云焦急大喊,挣扎着站起身,却又被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压得缓缓跪地。 “秦青,然儿是你亲弟弟!你俩本是同根所生,血脉相连!秦青,你弑杀血亲,天不饶你!”风停云恨到极点,竟喊破了这个秘密。 秦青愣住了。 同根所生?亲兄弟? 难怪亿万年都难以凝结一朵的红尘之花,一出现就是两个。难怪传承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同族,竟会莫名出现。 秦青恍然大悟,却又觉得万般恶心。秦玉然这朵恶之花,怎配与他生长在同一根藤蔓上? 感受不到半点亲情,更不会因此而心软,秦青看也不看秦玉然,跳下流火庞大的身躯,挽起衣袖,在血泊里一阵摸索。 996跑过去,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 “秦青,你去看看然儿!你救救他!他不能死!秦青!”风停云还在呐喊,语气越来越焦急。 “长老,求您救活我这徒儿。没了他,这世间必会消亡。其中内情,晚辈稍后会向您解释清楚!玉然不能死!” 风停云见秦青无动于衷,只能祈求太一长老。 “不用解释,尔等所作所为,本尊一清二楚。” 太一长老慢慢走到秦青身边,语气冰冷淡漠。 风停云愣住,“一清二楚?您是何意?” “魔渊,封印。”太一长老抛出两个词,眼角余光瞥了秦玉然一眼。 只剩下一口气的秦玉然忽然炸裂,快得毫无防备。轰隆一声巨响,碎肉伴着血雨哗啦啦落了满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秦青看呆了。 996:“……一言不合炸死你!太一长老这行事风格也太哇塞了!” 风停云:“……” 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猛烈侵袭,使灵魂战栗。风停云也能用眸光杀人。但他知道,若是与太一长老的手段相比,自己那点道行,怕是只能用来拍打蚊蝇。 “您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杀了玉然?莫非您想灭世?”不敢置信的呢喃,带着难以隐藏的恐惧。 太一长老漫不经心地瞥过来,眸中却空无一物。于他而言,除了心系之人,世间万般,皆为过眼尘埃。 “您真的想灭世!”风停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额头冒出许多冷汗,布满恐惧的双眼很快凝聚起怒火。 “要么您现在就杀了我。要么,日后我就是您的敌人!”他咬牙宣誓,战意升腾。 太一长老收回目光,垂眸看向秦青,冰冷的脸庞慢慢释出暖意。 “你又把自己弄脏了。”他无奈叹息,语气温柔地不可思议。 在血泊里来回捣腾的秦青低下头,嗫嚅道:“我,我想找出流火的兽丹给小六吃。”两只莹白的耳朵涨得通红。 “阿爹!你对孩儿真好!”996赶紧拍马屁。 太一长老无声一笑,长袖轻挥,满地血泊便尽数蒸腾消失,只留下一红一白两颗晶石。 白色晶石镶嵌在流火眉心中间,应当不是兽丹,红色这个才是。秦青连忙伸出手,捡起两颗晶石,白色的藏在袖子里,红色的塞进996口中。 “快吃!” “嗷呜!”996囫囵吞咽,梗得直翻白眼。 秦青连忙给胖猫拍背,顺脖子,又扯过流火的一条腿,焦急说道:“快喝点血把兽丹冲下去。” 996咬不破流火的皮肤,急得直掉眼泪。 看着手忙脚乱的一人一宠,太一长老仰头看天,默默叹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就是他的爱侣,比记忆中那些影像可爱千万倍。 “喝吧。” 太一长老伸出手,修长指尖在流火肚皮上轻轻一划,金色血液便汩汩流出。 秦青连忙抱起996,把它凑到伤口前。 “咕咚咕咚咕咚……” 996大口大口喝血,终于把梗在喉咙里的兽丹吞下去。少顷,它开始痛呼,抱着秦青的手臂喵呜惨叫,灰白色的绒毛渐渐变色。 “小六怎么了?”秦青焦急地问。 “放下它吧。片刻就好。”太一长老淡淡说道。 秦青连忙放下996,看着它满地打滚,阵阵惨叫。 “长老!”秦青揪心不已,压下怯意,紧紧扯住男人一片袍角,膝盖弯曲,想要下跪求助。 太一长老扶了他一把,语气平静:“无事,看着便好。” 秦青跪不下去,只能站在一旁焦急观望。 996满地打滚,哀哀惨叫,灰白绒毛竟渐渐变成橘色,带上浓郁的火象之气。 不得不说,这个毛色跟它的体型很般配。 秦青:“……莫非这是天意?” 疼痛来得很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惨叫的996,下一秒便捂着肚子,奇怪地咦了一声。 “我好了?”它一咕噜爬起来。 “你看看你的毛色。”秦青好心好意提醒。 996低头看看自己肉呼呼的肚皮,喵呜惨叫。 “怎么能这样!以后别人一看见我,就会知道我很贪吃!我不要!”胖猫抱住秦青小腿,哭唧唧地说道:“阿爹,你把我变回去!我不要当胖橘!阿爹!” 秦青掩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他怕自己一笑,攒了好久的功德就没了。 “随我回去吧。”太一长老淡淡开口。 喵呜怪叫的996立刻收声,飞快爬上秦青肩头。 “是,长老。”秦青毕恭毕敬,亦步亦趋。 “我名苍渊。”太一长老停步,回眸看他。 秦青不敢直呼其名,沉默半晌才道:“我唤您尊上吧?” 苍渊无可无不可,往前踏出一步,施展斗转星移之术,带着秦青消失在原地。他离开许久,弥漫在空气中的威压才渐渐散去。 风停云几乎被压断的脊骨终于得以挺直,灰败的脸显现出惊疑之色。 他是宗主,手里握有全宗名册。太一长老名为陈东林,何曾叫过苍渊?这苍渊莫非是被封印的上古神魔,借长老肉身还阳? 风停云面色凝重,挣扎半晌才艰难地站起身,来到巨大泥坑前。坑里残留着一些碎骨和血水,难以想象此处曾趴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玉然,你的仇,我不知何时才能帮你报。你就不该把秦青救回来!他的冷酷无情,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哪怕失去记忆,一个人的本性也不会改变。 风停云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目中流泻出刻骨恨意。 --- 太一长老在凌云宗内也有府邸,位于太一峰半山腰处,是一座由汉白玉筑造的巨大宫殿,清冷洁净。 秦青仰头看着门前的匾额,上书“太一宫”三个大字。 苍渊挥挥袖子,这三个字就变成了“苍渊宫”。 太一与苍渊,本就是一个人,换掉匾额有何意义?秦青满脸不解,却不敢多问。 两人慢慢走进正殿。 此处许久无人居住,颇为冷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一桌一椅。 秦青很想拿起扫帚展示一下自己的勤劳,却发现宫殿里竟不曾沾染半分尘埃。他站在原地,很是拘束,雪白脸颊飞上两团驼红,濡湿的桃花眼紧张地往上瞥,浓密睫毛轻轻颤动,异常忐忑,却也异常可爱。 苍渊坐在上首,眯眼看他,眸色十分暗沉。 秦青低下头,越发手足无措。 “快认干爹!”996蹲坐在秦青肩头,小小声地耳语。 苍渊嘴角一勾,竟似得趣,修长如玉的手扶住额角,饶有兴致地看过去。纯黑法袍绣满金色云纹,衬着他俊美无俦的脸,以及凛然不可犯的威严,似灼灼骄阳,不可接近。 秦青暗暗咽下一口唾液,又是羞怕,又是渴望。 “愣着干嘛?扑上去把大腿一抱,喊声干爹就完了。”996小声催促。 秦青:“……”我要是跟你一样没节操就好了! 苍渊眯了眯眼,大马金刀的坐姿换成慵懒斜倚,长腿交叠,闲适等待。 他翘起的腿,很方便被人抱住。 秦青捻捻手指,颇有些蠢蠢欲动,最终却还是按捺住了。认干爹也要讲究美感,他又不是996那种莽汉。 他撩起袍角轻轻跪下,俯身说道:“尊上,求您杀了风停云。他抽取各地灵脉,残害世间生灵,他该死!” 什么前缘,什么爱过,他统统不管。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风停云若是不除,更多生灵都将遭到毁灭。 “我知晓。”苍渊语气平淡。 秦青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去。他终于想起来,这样的话,之前在荒谷的时候苍渊也说过。 “那您为何——” “把你藏在袖中的灵晶给我。”苍渊打断秦青的话。 秦青愣了愣,只得掏出晶石,捧在手心。 苍渊隔空将晶石吸走,捏在指尖把玩,继而拢入掌心,轻轻捏碎。伴随着咔擦一声轻响,许多细小银蛇从他指缝里钻出,或仓惶逃入地底,或随风急速遁逃,或消散于虚空。 秦青看呆了。 996:“长老释放了灵脉!” 苍渊徐徐开口:“风停云做了什么,我全都知晓。秦玉然无法吸收灵气,这颗灵晶便是他的丹田。待其中储满灵脉,便会被挖出来,嵌入识海,借以增强他的实力。” 秦青:“……原来如此。” “这枚灵晶可以存储海量灵脉,化为法力自然也可排山倒海。”苍渊又道。 秦青心惊肉跳,随后便是一阵后怕。 幸好他们提前杀死流火,否则等风停云攫取十二洲灵脉,尽数奉给秦玉然,秦玉然会强大到何种地步?秦玉然还能掠夺别人气运,更是可怕! 那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对了,秦玉然不准自己把红尘之花的隐秘告知风停云?莫非风停云什么都不知道?不应该啊!倘若他不知,他为秦玉然做这么多,又是为何? 秦青脑子很乱,暂时还理不出头绪。 “尊上既然知道,为何还不杀风停云?”他只能揪住最紧要的事不放。 “杀他还不到时候。你与他有一段孽缘要解开,你因他而染上的罪业,也必须清洗干净,否则你永远无法解脱。” 苍渊看着秦青,目光扫过他命盘里纠缠不清的那些黑色丝线。不把丝线斩断,他带不走自己的爱侣。 秦青身体一颤,羞愧万分地低下头。他也吸收了很多灵脉,造下杀孽。这份因果需要他一力承担。只是,到了偿还那一日,恐怕天道不会让他苟活。 “尊上,我如何才能洗去这些罪业?”秦青抬起头,露出无比苍白的脸。 “让十二洲的死地重新焕发生机,便可解脱。” “如何才能做到?” “待我想想。”苍渊单手支额,缓缓闭眼,仿佛已经倦了。 但秦青知道,仙人是不会倦的。尊上只是不想说而已。 秦青有些着急,眼巴巴地看着座上深不可测的男人。 “快叫干爹!”996用尾巴尖指了指上首,小声催促。 秦青:“……” “快呀。”996用爪子拍打秦青手背,比太监还急。 “尊上。”秦青咽了一口唾沫,未曾把话说出口,脸就已经羞红。 “嗯?”苍渊淡淡应了一声,眼眸未曾睁开。 “我想留在尊上身边,不知可否?” “我不收徒。” “那我当您的仆从。” “我也不需要仆从。” “那您需要什么?” “你能付出什么?”苍渊睁开眼,银河般璀璨的星光慢慢沉淀于眸底,化为暗流涌动。 “我,我可以……” 秦青犹豫半晌,终是慢慢站起身,脱去绯色外袍。纯白中衣十分轻薄,微微有些透,雪白肌肤染上淡粉色泽,像熟透的蜜桃,浓郁的香味在空气里扩散,凝乳一般润甜。 苍渊眼眸微眯,淡漠的面具裂开缝隙,显现出极为骇人的一抹贪婪,视线死死缠绕着眼前这人,喉结滚动。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神祇的冰冷无情,只余下凶兽一般的欲念。 秦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上前,到了苍渊身边,轻轻跪下,圆润细长的指尖先是触到对方的黑色长靴,继而慢慢抚摸上去,柔柔地把掌心覆在苍渊膝头。 苍渊垂眸看他,眼眸一片沉暗。 秦青缓缓俯身,把羞红的脸颊贴在自己手背上,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温顺地趴伏在苍渊膝头。 “我可以做尊上的爱宠,陪尊上吹晚风,看星河,度长夜。只求尊上予我一些保护。”他一字一句,软声软调地呢喃。 996钦佩万分地竖起大拇指。认干爹这项技术,还得看情圣啊喵! 苍渊眸光狠狠一颤,握住秦青纤细手腕,把人扯入怀中。 “如何度长夜?”他嗓音沙哑地问。 秦青半晌无言。他说得顺口,何曾想过要怎么做? “为了活命,咱们不寒碜!双修可以涨实力,还能偷吃气运!怎么算都是咱们占便宜!秦青,别犹豫,淦他!”996俏咪咪传音。 秦青脸颊爆红,眼眸濡湿,身体忍不住扭了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目前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飞快瞥了苍渊一眼,心脏跳得很急。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很是喜欢,总有种神魂颠倒,情难自已的感觉。 从他眼眸里窥见一丝迷恋,苍渊沉声一笑,温柔耳语:“今夜便先吹吹晚风吧。” 瞬息之间,两人一猫已出现在太一峰顶,头上是星河闪耀,脚底是云海浮尘,沁凉的晚风徐徐吹过万家灯火。 秦青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苍渊侧头看他,见他喜欢这里,便敞开黑袍将他裹入怀中,盘坐下来。 “今日你也累了,睡吧。”大手覆住秦青疲惫的双眼,只是一息,常常失眠的秦青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酣甜梦境。 待在苍渊怀里,就像小船儿回到港湾,无比安心温暖。 996悄悄钻进苍渊的袍角,也睡了过去。 --- 外门登天梯上,一行人遭到一群魔族伏击。 “保护少主!”一名老者大声呼喊。 众多高手把一名长相英俊的青年拱卫在中间。青年扯过一名少女,护在身后。 一柄长剑从后心处贯穿青年身体,令他狂吐鲜血。 “婉柔,你背叛少主!”老者出离愤怒。 魔族飞快斩杀护卫,来到少女身边。 “婉柔,你为何——” 青年来不及把话说完,心脏就已被长剑搅碎,双眼流出泪水,不甘地闭上。 一团看不见的浓黑气体便在这时灌入他头网 第265章 10本是同根生7 “少主!” 惊惶的叫声回荡在空旷山谷中,所有人都以为青年必死无疑。 青年只是炼气期的末流修士,未曾筑基,心脏便是最为致命的弱点。搅碎青年心脏的长剑乃宗门至宝,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用以杀死一个炼气期小儿,着实是杀鸡用牛刀。 名为婉柔的女子微微勾唇,正欲抽出宝剑,却又骇然低呼:“你没死?” 两根手指夹住剑尖,阻住了抽剑的力道,方才已经断气的青年此刻正慢慢回头,眼神有些恍惚,竟似神游太虚。 “你为何没死?”婉柔不断抽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青年的两根手指。 护卫们又惊又喜,大感振奋,越发勇猛地与魔族拼杀。 “少主,你无事吧?你身上可有护身法宝?”老者一边杀敌一边询问。 青年未曾回答,只是咧齿一笑,英俊面庞狼一般野性,眼瞳里放射出凶狠的光。 他仿佛感受不到此刻的危急,亦没有被挚爱之人背叛的痛苦愤怒,竟是万分肆意,也无比猖狂。 夹着剑尖的两根手指轻易松开,婉柔立刻就想抽剑,未料青年曲指一弹,那柄由天地清气铸就的神剑竟寸寸断裂,还原为清气,回归于天地。 婉柔握剑柄的手抓了一个空,心中骇然升至姐姐。 “你是谁?”她高亢的嗓音几乎撕裂。 一个弹指就毁了一柄神剑,即便是凌云宗宗主风停云也没有这个实力!她与青年从小一起长大,对方几斤几两,她岂会不知? 青年眼眸迷茫,似在困惑,瞬息又变得清明起来。 “除了京泊霖,我还能是谁?”他咧齿一笑,肆意张狂。 “想救她便快些过来,我可不会等你们!” 京泊霖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扼住婉柔脖颈,将人举起,悠悠目光扫视那些蒙面魔族。 局势瞬间逆转,侍卫们顿觉轻松。 众魔族乱了阵脚,纷纷朝婉柔奔去,眼里杀意升腾。 婉柔脸色涨紫,呼吸困难,想要凝聚法力拍出一掌,却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极速流失。 更确切地说,那不是流失,而是被京泊霖的手掌尽数吸去。与此同时,京泊霖胸口的血洞正在愈合,片刻间已恢复如初。他竟然在掠夺婉柔的生机,用以修补自身。 这是一头什么样的怪物?他绝对不是懦弱无能的京泊霖! 婉柔惶急不堪,想要大声道破这个秘密,喉咙却被青年的五指死死扣住,呼吸都快断绝。 修为的流失越来越快,年轻美丽的脸庞迅速老去,长出皱纹,满头青丝染上霜雪。当一群魔族袭到近前时,被举在空中的少女已经变成一把枯骨,只有衣衫还鲜亮如初。 纵使是无恶不作的魔族,见到此情此景,眼瞳也止不住地震颤。 这等手段哪里是什么名门正派! “少主!”老者又惊又恐,一时愣住。 “来得好!”京泊霖扔掉手里的枯骨,朝黑压压的一群魔人伸出掌心,五指骤然合拢。 这是一个捏拳的动作,看似毫无意义。 然而,从高空俯冲直下,由地面冲锋突袭,由左右两侧迂回奋进的魔族们竟似一个个面团,齐齐被捏扁。 四肢扭曲,身体对折,骨头断裂,内脏粉碎,噗嗤噗嗤一阵乱响,所有魔人都变成一团团炸开的血沫,伴着劲风落成滂沱大雨。 被血雨浇透的护卫们无比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恐惧。 这是……他们的少主?这怕不是魔渊之中爬出来的魔王! 然而事情还没完。 肉/身炸裂后,一道道魔魂化成灰色烟雾,试图遁入地底或虚空。 京泊霖捏成拳的手张开,轻轻一吸,那些灰色魂魄便被强劲气流卷入他掌心,变作滋养他法体的养料。 原本脸色苍白的京泊霖此刻已是红光满面,笑意盈盈。他甩甩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有水吗?给本座净手。” 本座?这样的称呼,怕是哪位大能夺舍重生了吧? 老者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快步上前,解下水囊,为少主净手。 他暗暗打量少主的脸庞,只觉少主的长相比之前俊美太多,原本藏在眉宇间的怯懦已荡然无存,漆黑眼瞳里的凶狠狂傲掩都掩不住。 京泊霖一个飘忽的目光扫过来,老者连忙低头,屏住呼吸。 水囊已经倒空,京泊霖这才甩去水珠,吊儿郎当地问道:“袭击本座的真是魔族?” 一名仆从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条洁白手帕。 京泊霖用帕子擦手,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所有人的脸。 他乃家中嫡子,母亲修为高深,又是凌云宗炼器峰峰主的女儿,靠山十分强硬。故此,他虽然灵根驳杂,天赋奇差,却依旧是飞螟宗的少主。 看不惯他的人有很多,除了宗内精英弟子,还有族中老幼。说句不好听的话,连他亲爹都想废了他。 这样一个废人岂会被魔族盯上?杀了他能得到什么? 京泊霖扔掉手帕,看向站在老者身边的一个俊秀青年。 “二弟,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少主,是也不是?” 俊秀青年身体一颤,连忙跪下拱手:“大哥,弟弟不敢!” “婉柔从小便爱慕于你,你让她杀我,她必然应诺。” “大哥,此事绝非我做的,请大哥明查!” “我懒得查,你以心魔起誓,我便信你。” 心魔誓不会马上见效,要等到晋升金丹期时才能应验。到了那时,所有心魔化成问心关,拦住登天路,必能毁了一名修士的大好前程。 俊秀青年面容僵硬,眼神闪烁,挣扎中低下头去,叩首道:“好,我愿以心魔为誓,我从未有过弑杀兄长的恶念!亦不曾付诸行动!今日之事与我无关。” 心魔誓可以化解。飞螟宗什么都缺,唯独灵石灵晶应有尽有。只要肯花钱,他不信自己请不到法力高深的前辈帮自己解除心魔。 老者面容微松,暗自庆幸。 婉柔死了无所谓,二少爷可不能死。二少爷是罕见的天灵根,宗主求了夫人许久才得到这次拜师凌云宗的机会。 少主是来凌云宗探亲的,二少爷却是实打实来修炼的。 “起誓之前,你犹豫了。”京泊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俊秀青年连忙辩解:“心魔誓不是儿戏,我自当考虑清楚。” “做事还需考虑?我说想杀我的人是你,不是也是。” 话音未落,京泊霖的手已按住俊秀青年低垂的头颅,轻轻一捏。 坚硬头骨似蛋壳般碎裂,脑浆子溅了一地。俊秀青年的尸体委顿下去,神魂也被一起湮灭。 一阵阴风顺着登天梯俯冲而下,吹起浓浓腥气,耳边环绕的呼啸声宛若厉鬼的哀鸣,镇得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个念头骤然而起——如今住在这皮囊内的,真是他们少主,而非一尊魔王? 老者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叩首。余者纷纷下跪,额头贴地,冷汗淋漓。 “水。”京泊霖大马金刀地坐在阶梯上,满脸不耐。 一名仆从慌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倒水,洗去少主指尖的红白秽物。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想不起来。应当是很重要的事。”擦干双手后,京泊霖轻轻拍打膝盖,满脸疑惑,心里隐隐还有些焦急。 “是人还是物?”老者硬着头皮提点。 京泊霖用指尖摩挲下颌,沉吟道:“大约是个人。”一道身影在他脑海中闪现,披着红衫,内着白袍,面容模糊不清,却似花儿般昳丽。 脑子有些眩晕,不是因为打斗脱力,也不是因为刚刚受过重伤,而是因为难以遏制的痴迷。 京泊霖猛然起身,朝隐没在浓雾中的登天梯看去:“走,上凌云宗!” 众护卫大声应诺。 老者见少主气势骇人,连忙规劝:“少主,凌云宗内卧虎藏龙,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太张扬,免得被人盯上!” 京泊霖负手而上,哼笑道:“被人盯上又如何?杀了便是!” 老者汗如雨下,不敢再劝。 这魔头当年活着的时候,定是个杀人如麻的祸害! --- 秦青是在苍渊宫内醒来的,卧榻上铺着软如云朵的被褥,非常舒适。 “秦青,快来吃饭!”996蹲在不远处的玉桌上,大口大口撕扯一个酱肘子。 “好大的酱肘子!这头猪怕是有五百斤吧?”秦青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所有菜肴。 肉片,肉块,酱肘子,满桌都是荤腥,没有一个素菜。苍渊安排的膳食真是接地气。 “这是流火的肉。”996小声说道。 秦青:“……” “你干爹是个狠人!”996警惕地看看四周,耳朵撇成飞机耳。 秦青愣了许久才缓缓坐下,摇头感慨:“伴君如伴虎!以后我们都要小心了。”似想起什么,他脸色微微发白,问道:“你有没有听说宗门内有修士大批死亡?” 充斥天地的气运皆灌入苍渊身体,按理来说,失去气运的那些人会死。 “没听说,大家都好好的。”996摇头。 “那山下的百姓呢?” “今天早上我还看见樵夫在山脚砍柴。” “怎会?”秦青蹙眉沉思良久,呢喃道:“莫非苍渊是天外来客?” 只有这个解释是合理的。一个世界的气运总是恒定的,倘若一个人占了所有气运,别人就会气衰而死。 像红尘之花这等妖物,大多秉性贪婪,总想把天下气运盗取一空,于是被天道所不容。秦青从传承记忆里得知,自己的每一位前辈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正如秦玉然那般。 秦青是唯一的异类,只因他对活着的渴求胜过一切。始终有人爱,就能始终活着,他要的只是这个。 “你管苍渊是什么,他能保护你就够了。”996不愿动脑子,有的吃就好。 “说得也是。”秦青眉宇舒展,颇为认同地点头。 “吃饭吧。流火的肉是用炼丹炉炖的,可酥烂了。”996把一盘红烧肉推到秦青手边。 用炼丹炉炖肉?秦青愣了愣,一时失语。 “送菜的仆从说,这是苍渊亲自吩咐的。真想知道炼丹峰的峰主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996乐不可支。 说话间,一名灰衣小童战战兢兢走进大殿,俯身禀报:“少主,长老要把凌云宗迁到中洲映秀山,让您收拾一些细软。” “中洲映秀山?那不是魔渊所在?”秦青惊了。 小童把脑袋压得更低一些,说道:“长老是这样吩咐的,您有什么爱物,只管装上带走,这是长老给您的乾坤袋。”他高举双手,奉上一个金线编织的锦囊。 “长老呢?”秦青接过乾坤袋。 “长老在凌云宫与宗主商议此事,各大峰主和十位长老也在。大家吵得很厉害。” 996咽下一口肉,嘟囔道:“当然会吵啊喵!魔渊正在侵蚀中洲,所有宗门恨不得离中洲越远越好,只有苍渊上赶着往前凑。等到魔渊彻底吞噬中洲,大家都得死!” 秦青摇摇头,沉默不语。 他猜不透苍渊的心思。那个人着实深不可测! 996担忧地说道:“我看他们吵着吵着就会打起来。苍渊杀了秦玉然,风停云肯定会为秦玉然报仇。苍渊来历不明,现在又做出这种有害全宗的事,风停云污蔑他是魔头夺舍,大家必然会对他群起攻之。” 秦青捏着锦囊的手微微一颤,立刻朝门外走去。 996叼上酱肘子,急忙跟上。 --- 来到凌云宫时,战况已十分激烈。数十位峰主、长老结成剑阵,把苍渊围困于中间。 “何处来的魔物,竟敢窃取我凌云宗长老的法身!” “胆大包天之徒,受死!” “排云剑!灭魂!” 一声厉呵由剑峰峰主口中吐出,他抛出手中长剑,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千千万。 只是眨眼间,空中长剑如云,遮天蔽日,寒光烁烁的剑尖无不对准站在飞檐下的苍渊。 苍渊负手而立,气定神闲,瞥见秦青赶到,冰冷眼眸才微微有了波动。 “离得远些,莫要被剑气伤到。”他挥挥衣袖,一团看不见的结界已把秦青和996包裹。 一人一宠想前进,前进不了,想退后,退后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焦急观望。秦青双手捏成拳头,用力敲打结界,大声呼喊尊上,声波却被弹了回来。 风停云也看见了秦青,却不做声。他也怕乱剑无眼,伤害此人。 “剑去!”剑峰峰主并指一挥,浩浩剑雨尖啸长鸣,疾射而去。 其余长老或劈手挥掌,或释出法器,或召唤雷霆,各种神通法术纷纷朝苍渊施展。在这样的围攻之下,连风停云都会魂飞魄散,苍渊怕是也难逃重伤。 秦青吓得脸都白了,拳头用力捶打结界,弄断数根指骨。 996连忙用两只前爪捂住眼睛,不忍目睹。 嗡地一声低鸣,最先袭到苍渊身前的一柄长剑忽然停滞,剑尖直指苍渊深不见底的眼眸,却不得寸进。其余长剑仿佛被时空凝固,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 苍渊眨眨眼,所有长剑一寸一寸化为飞灰,散成烟云。掌风、法器、雷霆……种种神通全都消弭于无形。 这是怎样一种伟力? 这是何等的全能? 秦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握成拳头的手抵在结界上,却不再颤抖。 996朝指头缝里看去,惊地骂了一句粗口:“我丢!你干爹简直强到没朋友!” 风停云的本命法器被瞬息摧毁,吐出一口鲜血。与他一样遭到反噬的人还有许多。 剑峰峰主最是严重,竟然浑身经脉爆裂,炸成一个血人。笼罩在他头顶的暗红气运慢慢飘向苍渊,与苍渊头顶的冲天黑气融为一体。 秦青眨了眨眼,忽然一阵心悸。苍渊的来历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本尊决意迁宗,各位还有什么话说?” 站在飞檐下的苍渊徐徐开口,目光扫视众人。 “我不同意!”风停云咳出一口鲜血,艰难地说道:“迁往中洲,全宗弟子皆是死路一条!除非长老今日杀了我,否则我坚决不允!” “我也不允!”剑峰峰主单膝跪地,只余一缕生机,却依旧死死抵抗。 “起来,再战!”炼丹峰峰主忽然捏爆一颗“金仙再造丸”,释出磅礴灵气和生机。 剑峰峰主立刻站起,手掌插入自己腹中,慢慢抽出一柄血色长剑。风停云等人缓缓散开,用双腿描出一个巨大的困神阵。 不得不说,凌云宗绝非浪得虚名。为保护座下弟子,众峰主死战不退,这便是第一大宗的气象。 秦青眼眶潮热,心中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以前应当也是凌云宗的一员,受到颇多照拂,否则不会这般难受。但他知道,苍渊让大家迁宗,必然有他的原因。 “我只是通知各位,并非征询各位意见。”苍渊抬头看向闪烁着七彩华光的天空,那是太浓厚的灵气和生机混合在一起造成的异象。 “吾等不予配合,你便一个人迁吧。”风停云用手指擦去嘴角血迹,侧头瞥了秦青一眼。 苍渊要走,他求之不得,但秦青必须留下! “我一个人迁?”苍渊眯眼思忖,继而勾唇淡笑,“也可。” 风停云有些惊疑。 诸位长老、峰主也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魔头当真会轻易离开?不是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下一瞬,他们就知道自己是何等天真,又何等渺小。 只见苍渊跺一跺脚,整座宫殿竟地动山摇。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凌云宗一百零八峰连成一片,拔地而起,变作一座浮岛,飘飘摇摇朝着中洲而去。 原本悬在天外的烈日此刻离得那样近,云雾在身旁缭绕,冷风荡起衣袍,飞鸟从身边掠过,发出清越长鸣。 风停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诸位峰主、长老,一个个惊骇难言,感觉彻骨冰寒。再次酝酿的杀招因为心底的恐惧,全都化去威能,悄然消弭。 原来苍渊所说的一人迁宗,竟是这个意思! 哐当一声,剑峰峰主握在手中的血色长剑猝然掉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是一位顶级剑客的法则。 但在苍渊通天彻地的威能面前,剑峰峰主的法则被彻底摧毁。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只能随风摇摆。 “你,”剑峰峰主张了张口,哑声问道:“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苍渊踏过困神阵,越过浑身脱力的众人,来到秦青面前。 他轻轻一触,坚不可摧的结界便哐当破碎。 秦青僵硬地站在原地。 苍渊的强大让他恐惧。 “你把自己弄伤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隐怒。 秦青心尖一颤,想也不想就说道:“因为太担心你,才会伤了自己。” 苍渊冰冷的眼眸被融融暖意填满,握住秦青红肿的手,轻柔地裹进掌心里。 浓郁的灵气治愈了断骨,他撩开爱侣额角的一缕乱发,柔声说道:“回去吧,我陪你一起用早膳。” 秦青点点头,跟着苍渊往太一峰走去,半道回眸,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众人。 这些曾经令他仰望的大能,此时已变作一个个木偶,望着苍渊背影的眼眸里布满恐惧和无力。 风停云死死盯着秦青,目光阴鸷得可怕。 秦青连忙回头,搂住苍渊的胳膊,心里默默叫了一声干爹。 他必须承认,亲眼见证了苍渊的强大,他感觉更安全,也更踏实。 内门一座小院内走出一群衣袍华丽的人,正是飞螟宗来客。 当先那人面容十分英俊狂野,狭长眼眸里溢出邪性,气势雄浑内敛,藏而不露。他转头四顾,发现凌云宗整个地界已升至高空,瞟向中洲,不禁笑了。 “有意思。” “少主,这何止是有意思!这是凌云宗的底蕴!举派迁宗如此轻而易举,加以时日,举派飞升也不是虚妄!少主,您一定要留在此处学艺!”老者规劝道。 “举派迁宗很难吗?”京泊霖挑眉,态度玩世不恭。 所有人都被凌云宗的壮举震慑,他却嗤之以鼻。 “少主,这不难吗?”老者心头一跳。 “小事一桩,谁不会?改日我把飞螟宗也迁去中洲。”京泊霖眺望凌云宫的方向,轻蔑地嗤笑一声。 老者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跪下。其余护卫纷纷拜俯,双手贴地,献上忠诚。 京泊霖转身回屋,颇为不爽地说道:“迁个宗而已,卖弄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第266章 10本是同根生8 背后的目光阴冷刺骨,令人不安。秦青搂住苍渊的胳膊,悄悄把自己的脑袋贴上去。 “有我在,无人可以伤你。”苍渊柔声安慰。 瞬息之间,二人一宠已回到苍渊宫内,桌上的饭菜还热着。灰衣小童摆好碗筷,垂首退到一旁。 996跳上桌,大快朵颐,在心里传音:“秦青,你啥都别想了,快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秦青怎么可能不想?他有太多事想要了解。 “尊上,您知道风停云和秦玉然想干什么吗?” “吃饭。”苍渊拿起筷子,替秦青夹菜。 “您能不能告诉我?”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们复活我,为的是什么?” “要我喂你吗?” 秦青低下头,用沉默对抗苍渊的顾左右而言他。 996传音道:“他不想告诉你,你问了也没用。” 秦青站起身,绕到苍渊身后,两条雪白纤细的胳膊柔柔地环住苍渊脖颈,娇嫩的嘴唇贴在苍渊耳边,轻轻吐出香浓热气,“尊上,告诉我好不好?前尘尽忘,我心里很是不安。” 苍渊身体微僵,侧头看向趴伏在自己背上的人。 秦青歪歪脑袋,浅浅一笑。 苍渊眯了眯眼,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浓烈的热欲:“早膳不好吃,我给你吃点别的?”紫色气运暖融融地弥漫开来。 咕咚一声,秦青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要吃吗?”苍渊沉声问道。 “要。”秦青满眼痴迷,把脸颊贴在苍渊颈侧,猫儿一般轻蹭。 苍渊低声一笑,反手把人拉过来,抱在膝头,吻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苍渊俯下身,亲了亲爱侣迷蒙的双眼,又亲了亲他绯红滚烫的脸颊,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 “还要吗?”沙哑暗沉的嗓音里裹着宠溺。 “还要。”秦青已经迷糊了。 苍渊笑得更为愉悦,再度烙下热吻。 换气的间隙,秦青捂住苍渊的薄唇,追问:“尊上为何迁宗?” “为了带你去见一个故人。” “故人?谁?” 更多疑问被苍渊的薄唇堵住,一只大手覆盖眼眸,秦青只能被迫沉溺。 晌午时分,秦青终于消化完满肚子的紫气,从宿醉的眩晕感里清醒。 “苍渊和小六去哪儿了?”他这才发现宫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 “长老去凌云宫面见各派使者,六少爷去灵兽园收保护费了。”灰衣小童毕恭毕敬地回话。 “各派使者?是来问迁宗的事吗?” “是的。” “收保护费?小六?”秦青有些不太确定地问。 “是的。”灰衣小童点点头。 沉默片刻后,秦青立刻赶往灵兽园。只可惜他去得晚了,灵兽园已经被996扫荡一遍。所有灵兽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抢走了积攒数年的灵石,就连金鹏都被烧光羽毛,只剩下一件裤衩子遮羞。 秦青摸摸腰间,这才发现自己的乾坤袋也被小六偷走。 “翅膀硬了,敢惹事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秦青凭着感觉一路寻到演武场。 场内弟子皆穿着蓝白道袍,井然有序地训练,唯独有一群人锦衣华服,嘻嘻哈哈,吵闹不休,与别个都不同。一把凤凰羽做成的大伞撑开,竖在场中,伞下放置着一张软榻,榻上慵懒斜倚着一名青年。 那些衣袍华丽的人便是青年的扈从。 从背后看去,秦青望不到青年面容,却能听见对方低沉浑厚的声音,“给爷跳个舞,爷赏你一颗灵晶。” 灵晶比上品灵石更珍贵,多为灵脉凝聚而成。也有一些灵晶是由一种名为飞螟的昆虫结卵而成,与珊瑚虫种出珊瑚类似。 飞螟孵出的灵晶,成色比灵脉灵晶稍逊,却也十分罕见。 这青年命人跳个舞,就赏一颗灵晶,看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秦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差点气炸。只见一只脖子上挂着乾坤袋,腰间系着草裙的橘猫从青年脚边蹿出,人立而起,扭着胖腰,挥动前爪,跳起妖娆舞姿。 周围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斜倚在软榻上的青年更是笑得猖狂。 秦青深吸一口气。 “给它配乐!”青年朗声下令,肆意张扬。 旁边一名扈从立刻吹起竹笛,乐音魅惑,配着996妖娆的舞姿,实在是令人没眼看。 “哈哈哈哈哈……”周围人的大笑声几乎冲破云霄。 刻苦练习法术的内门弟子们也都站定不动,翘首观望。 秦青连忙捂住脸,从指头缝里往外看,唯恐别人认出那只不要脸的猫是自己养的。 小六,等你回来!看我打不打你屁股!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秦青悄然退后,准备撤离。 “跳得好!这些灵晶赏你了!”青年抛出十几枚灵晶。 胖猫腾空而起,四只爪子闪电一般接住所有灵晶,手忙脚乱塞进乾坤袋。它暴涨的实力,全都用来干这些不着调的事。 秦青瞪了胖猫一眼,转身欲走。 “阿爹,你来啦!看我帮你赚的灵晶!” 好大儿的叫声让秦青步伐僵住,随后一只胖橘跑到他脚边,高高举起乾坤袋。 秦青:“……” 若是可以,他真想一脚把这只胖橘踢上天。 “谁是你阿爹,我不认识你。”秦青捂住脸,闷声说道。 “阿爹,你怎么了?”996有些郁闷。 “这是你养的猫?我花五百灵晶将它买下,不知你能否割爱?”一道戏谑嗓音从背后传来。 秦青满心羞臊全都消散,只剩下恼怒。这人当小六是个乐子吗?想耍就耍,想买就买? 他弯腰抱起胖橘,转过身去,凶巴巴地瞪了对方一眼。 空气仿佛凝固,原本笑得肆意张扬的青年不知为何竟痴痴傻傻站在原地,眼睛发直。 秦青也愣住了。 青年长得异常英俊,凌厉的五官充满野性,更骇人的是,他周身裹着一层黑气,浓如实质。这黑气仿佛带有可怕的引力,形成强劲气旋,将周围人的气运都往他身上吸。 苍渊的气运直冲云霄,浩瀚无边,在秦青眼里已十分可怕。 但前方这位青年的气运却比苍渊更为恐怖。它们霸道,邪戾,生杀予夺,鲸吞蚕食,唯我独尊。 好在青年仿佛能够控制自己的气运,已收敛到极致,否则周围人全都得死。 秦青抱紧996,脸色微微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回过神来,大步走近。 “我,我叫秦青。”秦青仓惶后退。 “你别走呀。”青年伸出手,搂住秦青纤细的腰,俊脸凑得很近,眼瞳灼灼燃烧。 这副模样,像极了强抢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秦青,这个人叫京泊霖,是飞螟宗少主,可有钱了!他才炼气期,是个纨绔,我骗他一点灵晶帮你买本命法器!”996传音道。 秦青暗暗叫苦,肩膀缩成一团。 996屁都不懂,也敢在凌云宗里横冲直撞。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炼气期的纨绔,分明是个隐藏实力的大能。若真的打起来,苍渊恐怕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秦青不敢传音,唯恐京泊霖听见,只能悄悄捏996的尾巴。 996很有默契地闭上嘴。 “我把你的灵晶还给你。”秦青解下996脖子上的乾坤袋,递给京泊霖。 “给你了便是你的。”京泊霖嘴上说着不要,却紧紧握住秦青的手。 “谢谢你。那我可以走了吗?”秦青连连抽手,却被握得更紧,脸颊不由涨红。 “不可以。”京泊霖沉沉地笑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妖冶脸庞,目光满是痴迷。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如是说道。 “我是太一长老的人。”秦青不得不搬出靠山。 萦绕在青年周身的浓黑气运慢慢扩散,将秦青包裹,散发出融融暖意。秦青忍不住舔唇,有些馋。但青年性子很邪,他又有些怕。 “太一长老,那是谁?我可是飞螟宗宗主。”青年肆意一笑。 “骗子,我听见他们叫你少宗主!”996连忙戳破这人的牛皮。 “哦,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青年微微侧头,扫视一众扈从。 领头那位老者连忙弯腰低头,唤了一声宗主,余者也都跪伏,高呼宗主。 秦青:“……你爹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嚣张吗?” “我很快就没有爹了。”青年哈哈大笑。 跪在地上的扈从们浑身一颤,竟都没有开腔。 秦青深吸一口气,也没了话说。 996轻轻拍打他手背,小心翼翼地传音:“秦青,秦青,这个人好像比苍渊还狠!咱们赶紧撤吧!” 你才发现吗胖橘? 秦青暗叹一口气,僵在青年怀中的身体慢慢放软,伸出一根细长指尖,轻戳对方结实胸膛,“你松一松,我手腕疼。” 以柔克刚永远比硬碰硬好用。 青年呼吸一沉,眼眸火热,紧紧抓着秦青的手却是松开一些力道。 “秦青,我与你一见如故,想邀你——” 青年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有人暴呵:“秦青,你杀了玉然师叔,拿命来!” 一柄长剑破空而至。 京泊霖本可以挥开长剑,拍死偷袭者,不知怎的竟又改了主意,将秦青扑倒,抱在怀里。长剑挑破他背后衣衫,长啸而去。 秦青的目光越过京泊霖肩头,看向来人。那是内门首徒,平日里偷偷恋慕着秦玉然。 早上从苍渊那里获得的气运已经全部消化,变成寿数,秦青想反击都没有能力。 红尘之花获得气运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直接开口索要。被索取的人必须知道自己给出的是气运,而且心甘情愿。 另一种方式是蛊惑一个人的心,让对方陷入痴爱,然后在交/合中获取气运,与双修有些类似。 方才,京泊霖的气运自动自发地往秦青身上黏,由此可见,京泊霖对秦青是一见钟情,痴爱甚深。这个时候,秦青无需开口索要,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就能轻易拿走此人的气运。 面对袭杀,秦青来不及多想,仰起头含住京泊霖微凉的唇,粉舌撬开对方齿缝,偷吃了一点气运。 “帮我照顾好小六。”他把胖猫塞进京泊霖怀里,一把将人推开,迎击上去。 京泊霖已经傻了,仰面躺在地上,野性难驯的脸不知何时涨得通红。 10本是同根生10 恶寒 天上繁星点点,地下万家灯火,夜空中有轻盈的风拂面。 秦青用手肘捅了捅京泊霖的腰,“下去找个地方留宿,我饿了。” “我也饿了!”996赶紧插嘴,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小师叔不曾辟谷?”京泊霖轻笑询问,人已飞身而下,朝不远处一座村庄掠去。一众扈从无声无息跟上。 “没有。”秦青耳朵有些发红。 他虽然来历不凡,身体却与普通人无异,会冷,会累,会饿,也会受伤死亡。因为能力太过逆天,于是在某些方面就要受到掣肘,这就是天道的法则。 京泊霖也没追问,亲亲秦青通红的耳朵,戏谑道:“为夫这就带娘子下去吃饭。” “不要叫我娘子!”秦青回头瞪视一眼。 “遵命娘子。”京泊霖凑上前去,亲了亲这双漂亮的桃花眼。 “你再叫一个试试!”秦青举起巴掌。 “娘子?”京泊霖果然试了试。 秦青一巴掌扇过去,没把这无耻之徒的脸扇歪,反倒扇红了自己的手心。 京泊霖握住他手腕,把发红的掌心拉过来用力亲了一口,在夜风中朗声大笑:“娘子手红了,我给娘子呼一呼。” 秦青:“……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996:“京泊霖,听到没?你无敌了!” 朗笑声更远地震荡开来,“娘子,你和你的宠物都很可爱,为夫想亲亲你。” 啄吻的声音非常清脆,扇巴掌的声音更清脆。跟在后面的扈从不敢多看,表情都有些难以形容。 这么贱的魔头,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 一行人宿在村长家中,没有碎银可以给,便拿出一颗珍珠。 珍珠流光溢彩,圆润硕大,价值不菲。村长一家非常高兴,杀了一只鸡一只鸭,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扈从们都已辟谷,歇在院外。 秦青抱着996,坐在炕上。 方桌对面也有位置,京泊霖偏不坐,偏要紧紧挨着秦青,手臂占有欲十足地搂着秦青的腰。 “你这样挤,我怎么吃饭?”秦青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抬就会碰到京泊霖的身体,十分不方便。 “我喂你?”京泊霖笑呵呵地拿起筷子。 秦青只好闭嘴,用筷子戳穿鸡肉,举到嘴边啃。 996抱着一只鸭腿,吃得满嘴流油。 “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圆满啊!”京泊霖往后一靠,悠悠感叹。 秦青:“……” 996:“阿爹,别理他!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秦青放下筷子,无奈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夫——” “你若是再拿话调戏于我,小心我戳瞎你的狗眼!” 一根细长的筷子对准京泊霖幽深狭长的眼眸。 京泊霖看了看筷子尖,又看了看秦青被怒气染红的漂亮脸蛋,这才正色道:“我不记得了。” “骗子!”秦青下意识否定。 “我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我听见你在呼救,祈求一条生路。我很着急,立刻就赶过来,路上许是遇到一些波折,弄丢了记忆。” 京泊霖揉揉太阳穴,沉吟道:“不过没关系,我应该很快就能把记忆找回来。” 秦青听得呆愣。 996吐出一截骨头,嗤笑道:“一听就是骗人的鬼话!你跟我阿爹认识吗?他呼救,你在哪儿听见的?” 秦青摇摇头,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他想起那个名为“智脑”的东西,想起自己在太一峰顶祈求神灵眷顾,想起一分为的滔天气运。 在那之后,太一长老莫名苏醒,变作苍渊。漫天气运被苍渊一人独占,这世间竟无人因气衰而死。由此可见,苍渊大约是天外来客,与这个世界没有牵连。 仔细看去,京泊霖的气运与苍渊的气运仿佛来自于同源,只是特性大相径庭。 是自己的祈求获得了主神的响应,于是降下奇迹?又或者说,他二人就是主神?否则为何如此强大? 秦青眨眨眼,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娘子,我骗谁都不会骗你,你相信为夫。”京泊霖执起秦青白皙修长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眸子里星光璀璨。 这副模样哪里像主神?主神该是苍渊那般高深莫测才对。 秦青很想否定,却又无法忽略心中的强烈悸动。 他捏住京泊霖的下颌,把这人英俊非凡的脸看了又看。 “娘子是不是对为夫一见钟情了?”京泊霖专注回望,嬉笑开口。 秦青连忙松开这人下颌,轻推一把,低声骂了一句无耻。陡然加快的心跳让他脸颊涨红,耳根发烫。 为何是主神亲自来救我?气运一分为,莫非这世间还有一位主神? 秦青低下头吃菜,心里暗暗思忖。 京泊霖宽阔的背暖烘烘地贴上来,从身后将他抱住,强健的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下颌磕在他肩头,侧脸凝望。 这个姿势亲密地有些过分,仿佛二人已融为一体。 秦青却不再挣扎,反倒软了语调,关心地问道:“你饿不饿?”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娘子就感觉好饿,想吃了娘子。”京泊霖依旧没个正形。 秦青脸颊臊得通红,拿起一根大鸡腿,直接往这人嘴里塞,凶巴巴地说道:“用吃的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京泊霖连忙伸手拿住鸡腿,笑嘻嘻地说道:“不能。” 吧唧一声,秦青的嘴被亲了。 京泊霖舔舔唇,满足地说道:“这样才能堵住我的嘴。”他咬掉一块鸡肉,优哉游哉地吃起来,另外一只手依旧紧紧箍住秦青的腰。 秦青:“……”主神怎会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越看越不像。 他瞪了996一眼,在心里加上一句:物似主人形。能养出996这个大冤种,莫非真是主神? 996无辜地眨眨眼,悄悄把一盘鸭肉挪到自己身边,用毛茸茸的尾巴圈住。 嘟嘟嘟,房门忽然被敲响,村长家的儿媳妇在外面问:“两位公子,家里酿了几坛好酒,公爹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进来吧。”京泊霖淡淡开口。 一名二十出头的妇人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走进来,把一坛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不敢多问,也不敢乱看。 秦青和京泊霖倒是多看了她一眼,只因她肚子笼罩着一团黑气,那腹中胎儿已是死胎。但二人都没说破,只是道谢。 门关上后,996嘟囔道:“她这辈子是无子无女的命。” “吃你的。”秦青瞪了一眼。 996悻悻闭嘴。 “她丈夫倒是命里有二子一女,快活得很。”京泊霖嗤笑一声。 “别人家的事你俩少议论。”秦青又瞪了京泊霖一眼。 京泊霖同样悻悻闭嘴。 “看看,看看,什么叫家庭帝位?这就叫家庭帝位。”996啧啧感叹,冲秦青伸出一根大拇指。 “乖儿子,多吃饭,多喝酒,少说话,省得挨骂。”京泊霖替996倒了一碗酒。 “知道了,咕咚咕咚咕咚咕……”996捧着大碗痛痛快快喝起来。 秦青给了胖猫一个暴栗,又给了京泊霖一个暴栗。 一人一猫连忙捂住脑袋,摆出龇牙咧嘴的表情。这么一看,倒真有些像父子。 秦青揉揉额头,无声一叹,继而又笑开了。此刻的温馨,对他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记忆。 “明天早上,你送我回凌云宗。”他语气温柔地说道。 “不送,以后你跟着我。”京泊霖果断拒绝。 “我有两件事要做,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秦青正色道。 京泊霖正往碗里倒酒,听见这话手臂僵住。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彻底斩断前缘。我的前缘是风停云。我必须找回与他相关的记忆,了却这段因果。” “这个简单。明日我便去凌云宗杀了风停云。”京泊霖继续倒酒,咧齿一笑,狭长眼眸里杀意翻涌。 秦青默默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他因我而死,我承担的因果只会加重!你别捣乱!” 京泊霖端起碗喝酒,眸子里依旧杀意蒸腾:“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要洗去身上的罪业,以免被天道诛灭。” 京泊霖上下打量秦青,思忖片刻后说道:“我不送你回去,但我可以带你去中洲与那些人汇合。你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 秦青垂眸想了想,只能妥协,“也可。” “你真的不回凌云宗了?”996小声传音。 秦青拿起筷子夹菜,慢悠悠地说道:“不回了。在这里我是一家之主。回去了,我就是个小宠。你说待在哪边更舒服?” “当然是待在这边更舒服!京泊霖一看就是个耙耳朵!”996大声传音。 --- 吃饱喝足,京泊霖抱着刚到手的媳妇,懒洋洋地躺在炕上,双手箍紧媳妇的腰,双腿夹住媳妇的腿,姿势相当霸道。 “你松开一点,我喘不上气了。”秦青推他一把。 “这样喘不喘得上气?”京泊霖低头亲吻媳妇淡红的薄唇,暗暗渡了一缕紫色气运。 秦青眨眨眼,轻哼道:“这样可以喘气。” 京泊霖沉声一笑,感觉十分有趣。 又过片刻,秦青伸出细长指尖,戳戳这人结实的胸膛,有些虚弱地说道:“我又有些喘不上气。” 京泊霖含住这张甜丝丝的唇,辗转深吻,渡送气运。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沙哑地问:“能喘气了吗?” “可以了。”秦青舔舔红肿的唇,双眸湿漉漉一片,脸颊浮上酡红,仿佛喝醉了一般。 京泊霖心旌摇曳,悸动难耐,越发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宝贝。 睡到半夜,秦青又把京泊霖戳醒。 “娘子不能喘气了?”京泊霖习惯性地亲下去。 秦青偏头躲开,侧耳细听,说道:“这家媳妇生产了。我听听动静,看看那边需不需要救助。” 京泊霖也清醒过来,听了片刻。 附近传来女人尖叫哭嚎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狗吠。 “无事,我让扈从们盯着。”京泊霖推开窗,对站在门外的扈从交代几句,搂住媳妇又睡过去。 他其实不需要睡眠,但抱着媳妇的感觉实在是美妙,他不想错过这段时光。 秦青放下心来,捂住996呼呼打鼾的嘴,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 凌云宫内。 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手中杵着一柄断剑,跪在大殿里,大殿之上坐着面无表情的苍渊。 风停云与十位长老、各峰峰主站在左右两旁,不敢开腔。 来时,男人一剑击破护宗大阵,砸断凌云宫屋脊,以一人之力震慑整个山门,端的是风光无两、法力无边。眼下,他被折断本命神剑,破灭识海,半生不死地跪在这里,前后对比堪称惨烈。 “你是西洲四象宗宗主?”浩渺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传来的神谕,带着难以抵挡的威压。 男人用断剑支撑被压弯的腰,闷声答是。 四象宗乃西洲第一大宗,实力与凌云宗相当。而男人也是渡劫期大能,离飞升只差一步。未料还不曾真正开打,只是一束目光看过来,他的识海就被苍渊破灭,从高空摔落。 什么时候,这世间竟多了苍渊这样的神人? 四象宗宗主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呼吸声都压低很多。 “你与秦玉然渊源颇深。”苍渊打量着这人命盘里的黑色丝线。 男人不敢作答,默默跪伏。 “半月之后,本尊邀你中洲一见。”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晚辈定当前来。”四象宗宗主用力压低脑袋,连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你可以走了。”苍渊轻轻摆手。 四象宗宗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在万里之外,正从高空坠落。连渡劫期的半神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是怎样一种实力? 恐惧感侵袭了四象宗宗主的心。他总觉得这飘摇不定的世界即将迎来更大的变故。 大殿内,一众长老、峰主完全不敢直视苍渊冰冷的面容。 “本尊有十一份请柬。”苍渊拿出十一封信,徐徐说道:“你们谁脚程快,帮本尊送一送?” “属下去送。” 炼器峰峰主越众而出,弯腰拱手。他外孙抢走了太一长老的爱宠,他此时不走,难道留下让长老出气? 苍渊也不做声,把十一封信抛给炼器峰峰主。 风停云凝神看去,却见信封上写着十一个名字,方才的四象宗宗主赫然在列,另外还有天剑门门主,七星宗宗主,梵音阁阁主等等。 这十一人分别是十一大洲的最强者,汇聚在一起就是这世间最强战力。他们联起手来,再加上自己,苍渊扛得住吗? 神来了,神也会死! 风停云心绪微动,面上却不显。 炼器峰峰主匆匆离开。 风停云低头拱手,问道:“长老,秦青被飞螟宗少宗主掳走,您不去追吗?若是长老走不开,晚辈愿意代劳。” “不用追了,他们也会去中洲。”苍渊闭上眼睛,淡淡说道。 一座巨大的浮岛掠过夜空,飘往中洲。 --- 翌日,秦青抱起996,继续赶路。 “以前你们可曾听说过秦青这个名字?”他问周围的几个扈从。 “未曾。”扈从们摇头。 年纪最大的老者解释道:“两千年前,魔族与十二洲爆发大战,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都是各大洲的强者。小师叔若是想打听消息,最好还是找那些活了两千多岁的老怪物,我等不过区区几百岁,了解的秘辛太少。” 秦青看向京泊霖。 京泊霖摊开双手。 “我要你何用!”秦青一根指头戳上这狗东西的额头。 “我有大用,尤其是在夜里。”京泊霖嬉笑上前,拥住媳妇细腰,响亮地亲了亲媳妇红嫩的嘴唇。 秦青耳根子一热,连忙说道:“走了,赶路!” 众扈从不敢乱瞟,纷纷上路。一群修士装作普通人,慢慢往村外走,忽听路边草丛里有微弱哭声。 “秦青,这里有个弃婴!”996钻进草丛查看,然后大喊。 众人连忙拨开草丛,却见一个小婴儿裹在襁褓里,捏着两个青紫色的拳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发不出多大声音。 “真是一个弃婴,还是个女孩。”秦青掀开襁褓看了看,眉头不由紧皱。 婴儿的半张脸覆盖在黑色巨痣下,长相这般丑陋,难怪会被丢弃。若是男孩,丑便丑点,父母哪里舍得往外扔? “这是村长媳妇昨晚生的那个孩子,吾等守了一夜,见过孩子长相。”老者回望不远处的村庄,摇头叹息。 “村长媳妇的孩子?那不是一个死胎吗?”秦青十分惊讶,旋即又明白过来,这孩子命里必死,所以才一身死气,今日若是不曾遇到他们,结局已经注定。 “把孩子送回去,他们还会扔掉。”秦青抱起小婴儿,清澈眼眸满怀期待地看向京泊霖。 996用爪子刨京泊霖的靴子,小声说道:“咱们收养她吧,反正也没人要她。那个村妇命里无子无女,是她自己把孩子扔掉的。” 京泊霖抬手打落秦青怀里的小婴儿。 秦青连忙去捞,喝问道:“你疯了!” “你好好看看自己抱的是个什么东西。”京泊霖抓住秦青手腕,阻止他捞起婴儿。 扑通一声闷响,婴孩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襁褓散开,露出一个长着两只手两只脚,浑身沾满鲜血的怪物。怪物脸上哪有什么黑痣,只有皱在一起的扭曲五官,看看下身,分明是个男婴,哪里是什么女孩! 秦青遍体生寒,惊慌后退。 996喵嗷怪叫,一蹦尺高。 京泊霖把秦青抱住,手掌轻轻摩挲他肩膀,说道:“这是障眼法。” “谁施的障眼法?”秦青脸色发白。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施展障眼法的人想骗你把这孩子抱养在身边。而且这不是普通的障眼法,是偷天换日之法,连我也差点被蒙蔽。”京泊霖并指一点,旁边的泥土就炸开一个浅坑。 “你们把这孩子埋了,施法超度,让他来世投个好胎。”京泊霖吩咐几个扈从,拉着秦青走开,拧眉道:“别看了。这孩子生下就是这副模样,还是个死胎,才会被扔掉。” 秦青愣愣地走了几步,思绪一片混乱。 996嘀咕道:“偷天换日?这个术法好熟悉啊喵!” 当然熟悉了。红尘之花就是偷天换日而生,最擅长的本领就是欺骗和偷盗。 一股恶寒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秦青指尖微颤,瞳孔剧震。 秦玉然不是已经死了吗?世上难道还有第朵红尘之花?幕后这人让自己收养弃婴,目的为何? 如果对方也是同族,那他最想获得的东西,必然是气运。 气运从哪里来? 秦青想到一个可能,血液为之凝固。 倘若他收养了这个女婴,将之视如己出,必会交付全部的心力和关爱。亲情也是爱,而且往往比爱情更深厚,更恒久。 时间长了,秦青对这个孩子的感情逐日加深,自然也会与对方气运相连。届时,这孩子不用开口索取气运,只要靠近秦青,亲昵地抱一抱蹭一蹭,就能从秦青这里源源不断地偷走气运。 秦青的气运从哪里来?如果没有意外,必是从苍渊或京泊霖这里来。 苍渊与京泊霖乃域外真神,拿到真神的气运,幕后之人自然就能为所欲为…… 刺骨寒意悄然袭来,令秦青僵在原地。 能想出这么一个偷窃气运的方法,幕后之人是何等卑劣! 如果京泊霖也堪不破这障眼法,秦青会把一块死肉养大,日日用气运或灵丹温养,掩盖死肉散发的腐臭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即使获得气运也无法吸收,最后只能变成幕后之人的食物! 秦青弯下腰,一阵阵干呕。 他被这个猜测恶心坏了! 秦玉然已死,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未知的恐惧让秦青颤栗。 “谁有水囊,赶紧给我一个。”京泊霖焦急地喊。 一名扈从连忙递上水囊。 京泊霖一边帮媳妇拍背,一边让媳妇灌水漱口。 “去中洲!快!我要马上找回我的记忆!”秦青吐出一口水,急切地说道。 苍渊要带他去见一个故人。那个故人大概就是帮他恢复记忆的关键! “好好好,我马上带你去。快把飞舟拿出来!”京泊霖马上吩咐扈从。 说话间,一座浮空岛屿笼罩过来,慢慢下沉,遮挡天光,布下一团沉重阴影。 京泊霖愣了愣,继而咧齿一笑,冷声骂道:“该死的东西,来得这么快!想要秦青,打过再说!” 10本是同根生11 龙吟 “喵,你的主人追过来了喵。”996仰望天空。 秦青看看京泊霖,又看看巨大浮岛,露出纠结的神色。 众扈从惊慌失措,压低嗓音说道:“少主,凌云宗整个宗门在此,我等不是对手!不如逃吧!” “逃什么,跟我上去!”京泊霖跺跺脚,施展神行术法。 眨眼间,原本站在地面的一群人便出现在浮岛上,与演武场中许多内门弟子面面相觑。 “秦青这个妖魔又回来了!”不知谁高喊一声。 大家齐刷刷抽出长剑,同仇敌忾。 秦青抱着胖猫躲到京泊霖身后,哼笑道:“关门,放狗!” “汪汪!”996学了两声狗叫。 京泊霖:“……” 沉默了好一会儿,京泊霖揉揉脑门,颇为无奈地低笑起来。媳妇把他当狗,他非但不恼,还觉得很有趣。这是什么心态?这就是真爱啊! “娘子,看我的!”他转身搂住秦青,狠狠亲了一口。 “不准杀人!”秦青偷走一丝气运,藏在舌根下,以备不时之需。 红尘之花得到气运后总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恨不得一口吃光,像他这般能忍的,堪称绝无仅有。 “遵命!”京泊霖跺跺脚,强劲气浪从他脚底生出,绕开秦青和一众扈从,震荡开去。 一众内门弟子被气浪掀翻,手中长剑哗啦啦落了一地,场面蔚为壮观。 刚刚赶到演武场的风停云眼神一暗,只觉荒谬。他一个八劫散仙,竟然看不穿前方那人的修为! “秦青,过来。”苍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漆黑眼眸牢牢锁定那道令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 秦青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京泊霖握住他手腕,将他拉扯到自己身后,抬头仰望空中的黑袍男人。 一样的身高,一样俊美无俦的面容,不分伯仲的赫赫威亚,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很不爽!”京泊霖笑得肆意猖狂。 站在绝壁上观望的一众峰主、长老,面色都很怪异。 “炼器峰峰主知道他外孙这般嚣张吗?” “大约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借送信之名离开。” “咱们救还是不救?” “你有能力去救?” 这句话令众人沉默下来。 风停云摇摇头,说道:“这位飞螟宗少宗主,未必需要我们去救。” 他话音未落,就见场中的京泊霖冲站在高空的苍渊伸出手,做了一个捏拳的动作。 一团气浪在苍渊周身爆开,未曾伤到苍渊的身体,却撕裂了他的袍角。数片黑布被风卷走,宛如空中掠过的一群寒鸦,场面分外萧瑟。 四象宗宗主来势汹汹,却连苍渊的衣角都碰不到,那京泊霖只是隔空一握,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绝壁之上,一众长老、峰主骇然色变。 风停云早有预料,只是眸光闪了闪。为何秦青身边总是围绕着这些来历不明又法力高强的人?他们有何渊源? 苍渊缓缓落地,衣袖轻挥。 下一瞬,秦青被一阵柔和的风送到演武场外。 苍渊再度挥袖,摔倒在场内的弟子们,以及京泊霖的扈从,都被狂风吹出数十丈,重重落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996:“什么叫双标,这就叫双标。苍渊对你还是不错的。” 秦青看着前方,不曾说话。 他当然知道苍渊和京泊霖都对自己很特别。能毫不吝啬地把气运分享给他,已经足够说明许多东西。他与这二位主神的纠葛,怕是比风停云的还深。 “他们打起来了!”剑峰峰主握紧手中长剑,眼里闪烁着灼灼光彩。 这种程度的高手对决,他怕是一生只能见到一次。风停云这样的八劫散仙,都不够格成为那二人的对手。 “这京泊霖也是上古神魔夺舍?”几位长老看了又看,却找不出半点异样。 说话间,京泊霖已飞身上前,五指成爪,掏向苍渊心窝。 “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吃掉你!”他咧齿一笑,语气狂妄。 苍渊手中已凝聚出一柄长剑,刺出去的一瞬间却又迟疑,改为横剑格挡。化进攻为防守,而且动作还慢了半拍,这在对决中是大忌。 秦青这个不太擅长打斗的人都看出端倪,更何况是绝壁上的长老和峰主。 京泊霖袭到近前,扣住长剑,另一只手拍出掌风。 “苍渊犹豫了。他不忍心下手!”剑峰峰主沉声说道。 “为何?” “莫非他认识京泊霖?” “你们仔细看,他二人长得有七八分像。这京泊霖莫非是苍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风停云:“……诸位,这么近的距离,那二人听得见。” 众人连忙噤声。 苍渊被掌风逼退数丈,堪堪站稳,满头青丝瞬息染雪。京泊霖则衣衫鼓胀,气血充盈,战意勃发。他化用了苍渊的生机! “这是什么邪术!” “连苍渊的生机也能掠夺,这是从魔渊中爬出的魔王?” 绝壁上的众人惊恐不已,乱了方寸。 苍渊虽然深不可测,但行事风格却颇为中正平和,只要不惹恼他,便无大碍。但这京泊霖明显是个放肆恣睢的性子,功法还很邪门,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 若他杀了苍渊,凌云宗将有灭宗之危!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对决中的二人身上。 唯有风停云注意到,站在场外的秦青,满头青丝竟也覆上霜雪,仿佛被吸去不少生机。 为何会如此? 风停云心头狠狠一跳。 “秦青,你头发白了!”996失声喊道。 秦青抓起一缕白发,惊愕不已地看着。方才,苍渊被京泊霖的掌风掠去生机时,他也产生了强烈的虚弱感。 好在苍渊底蕴深厚,这一点生机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于是秦青也没有倒下。 “秦青,你头发为什么变白了?”996焦急地询问。 秦青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我不知道。” 但他隐隐有个猜测,却不好说出口。 传承记忆里,红尘之花并非全然地索取和掠夺。倘若他们真的爱上一个人,他们会与那人结下命契,从此以后,那人生,他们生。那人死,他们死。那人受伤,他们代为承受。 只有最愚蠢的红尘之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自己不会蠢到那个地步吧?秦青不敢置信地思忖。 “是命契!你说过的!”996忽然高喊。 秦青:“……”自己果然好蠢! 心里这样想,但他只是轻轻一哂就坦然接受了事实。 从异世匆匆赶来,神魂一分为三,心心念念全是寻找自己,救助自己,愿意与自己分享滔天气运……遇到这般赤诚的人,结下命契也无所惧。 秦青暗叹一声,凝视苍渊。他这边头发一白,苍渊那边很快就恢复生机,头发迅速染黑。 苍渊受到的伤害,都被秦青承担而去。 满头华发的秦青深深刺痛了苍渊的眼睛。他瞳孔骤然一缩,心绪瞬间紊乱。 京泊霖背对秦青,并未发现异样,此时还在步步紧逼。 苍渊化去手中长剑,躲开一道道掌风,不敢硬接。 他的畏首畏尾助长了京泊霖的气焰。 “今日我便吞了你!” 京泊霖咧齿一笑,目中邪气满溢,一掌拍向地面,掀起层层气浪。 整座演武场都在碎裂。 苍渊立刻飞上高空,眼睛担忧地望向秦青。 京泊霖掌心向上,气浪也随之冲霄,变作一根巨大气柱。 苍渊被气柱直直撞上,胸口一闷,嘴角渗血。他二度在打斗中受伤。 一众长老、峰主目不转睛地观战,口中惊叹连连。唯有风停云立刻看向秦青。 果然,秦青竟也吐出一口血,仿佛受了内伤。 风停云又看向苍渊。 苍渊脸色苍白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的内伤痊愈了!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风停云双拳颤颤,眸光连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苍渊也看见了秦青嘴角的鲜血,冷峻面容已隐现狂怒。 京泊霖的神通是吞噬。吞噬生机、气血、修为、寿命、星光,甚至宇宙。一旦近了他的身,就会被他重创,除非苍渊一剑将他击杀。 但京泊霖若是被刺死,秦青那边必受重伤! 苍渊头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住手!”他爆喝一声,凝固时空。 京泊霖被看不见的坚硬壁垒包裹,动弹不得,周身黑气汩汩沸腾,开始吞噬这壁垒。 “不要打了,我让你把秦青带走。”苍渊慢慢落在地上,语气十分无奈。 京泊霖肆意地笑了笑,犬齿锋利:“不打不行,秦青的床太小,只躺得下我一个人。” 苍渊:“……”好想灭了这神格碎片! 二人谈判之时,风停云忽然从绝壁上消失,闪现在秦青身旁,脚下金光耀目,显出一个传送法阵。 秦青受了内伤,正低头擦拭嘴角血迹,冷不防肩上搭了一只手掌,下一瞬天旋地转,竟莫名来到海边。 腥咸海风扑面而来,头顶是盘旋鸣叫的一群海鸥。 “喵喵喵?”996发出惊恐的叫声,传音道:“秦青,我们被风停云绑架了!” 秦青侧过头,看向抓着自己肩膀的这只大手,又看了看手的主人。 “你抓我作何?”他张开嘴,吃了一口海风。 风停云默不作答,看向远方。 秦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远处的海面由蓝变黑,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蔓延向下,显露出一个漆黑的深渊,空中的鸟儿不敢靠近,海里的鱼儿远远避开,仿佛一座海上坟墓。 渊底是无穷无尽的黑,宛若隐藏着另一个宇宙,又或许是一座地狱。 漩涡中偶尔会有气泡冒出,飘飘忽忽升上高空,在阳光地照射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光晕里隐约可以,幽谷丛林。 这一个个气泡既是海市蜃楼,也是真实秘境。只要找到秘钥便可进入。 秘境里有奇珍异宝,也有上古神魔的传承,进入之后往往得遇机缘,一朝飞升。 十二洲的修士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此处,此处名为海市,象征着奇迹。 秦青呆呆地看着。 话本子里对海市的奇诡描述,不及真实情景的万分之一。 “好壮观!那些气泡是什么喵?”996传音道。 “是海市蜃楼,也是秘境。”秦青呢喃低语,转头看向风停云,问道:“你带我来海市做什么?” 风停云依旧不说话,只是抬头仰望。 秦青也跟着向上看。 少顷,一个人影浮空而立。又过片刻,第二个人影、第三个人影、第四个人影……陆陆续续有十一人从天空降落,堵住四面八方的去路。 秦青抱紧996,退后几步。 风停云伸出手扣住他肩膀。 “你到底要做什么?”秦青大声质问,表情愤怒。海风拂乱他雪白的发,迷蒙了他的眼。 风停云定定看他,目光宛如丝线般缠绕。 “他就是玉然的哥哥?”十一人中,不知谁开口问道。 “是。”风停云嗓音沙哑。 “你们放了我!苍渊和京泊霖很快会找过来!你们绝不是他二人的对手!”秦青冷声威胁。 996挥舞前爪,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名身穿紫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嗤笑道:“都是扶桑树化形,为何一个风骨傲然,一个如此不堪?” 风停云扣紧秦青肩膀,没有说话,却不似往常那般对秦青露出厌憎的神色。 秦青眸光闪烁,暗暗思忖:扶桑树化形?这条虚假信息是谁告诉紫袍男人的?是秦玉然吗?风停云莫非也以为自己和秦玉然是扶桑树? 扶桑树乃烈阳悬挂之树,可偷天,可换日,与红尘之花有相类之处。秦玉然不愧为红尘之花,这样的弥天大谎张口就来,还不怕被揭穿。 秦青怔怔地看着这些人,问道:“你们是谁?” 可恨他没有记忆,一个都不认识! “开始吧,玉然等不起了。”一名身穿血色法袍的男人沉声说道。 玉然等不起了?秦玉然果然没死!秦青心下微惊,又觉得理所当然。把一块死肉送到自己身边,借以偷取气运,那种卑劣又恶心的手段,只有秦玉然才想得出来。 风停云眼里浮现出挣扎的神色,手掌扣着秦青肩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半月之后,苍渊邀我们中洲见面。他来势汹汹,敌意甚深,我等必须提前行动,否则玉然就无人可以看顾!还愣着作甚?把他带过去!”又一名男子厉声催促。 风停云扣紧秦青肩膀,一动不动。 “玉然已等了两千多年。你想让他功亏一篑?” “把他给我!” 十一名男子围拢过来,一个个散发出骇人的威压。 996浑身炸毛,秘密传音:“秦青,这些人都是大乘期以上的高手,还有两个是散仙!我们打不过他们!” “我知道。”秦青在心里回应。 这些人一个个紫气环绕,光芒耀目,皆是拥有大气运的天之骄子。倘若他们都与秦玉然交好,秦玉然为何不盗取他们气运? 迄今为止,被秦玉然攫取气运的,只有一只麒麟,这是秦青最想不通的地方。秦玉然秉性那般贪婪,他怎么忍得住? 思忖间,风停云已挡开众人伸过来的手,冷声道:“我带他过去。” 秦青被风停云带上高空,掠到巨大漩涡上方。 脚底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底,连光芒都能吞噬。浓郁的黑暗令人颤栗。 狂风席卷,撕碎衣袍。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大手死死握住秦青脚踝,将他往深渊里拖拽。那是漩涡形成的吸力。 秦青身子晃了晃,脸色发白。 风停云抱紧他的腰,埋头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芳香,难耐的悸动……两千年过去,那么深的恨意也能在一眼又一眼的凝望中逐渐消磨。 秦青,若是当年你不曾离开,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风停云眼眶发红,银牙紧咬。 “开始吧。”十一名男子已飞到深渊上方。 “你们要做什么?”秦青颤声询问。 “对你来说是好事。”紫袍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风停云不再回忆过去,狠狠心抛出一根捆仙绳,将秦青和996绑住,推进一叶飞舟。 飞舟在虚空里颠簸,仿佛真的穿梭于惊涛骇浪之中。 秦青压了压舌根,想吃掉从京泊霖那里偷来的一丝气运,以便脱困,却按捺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看看这十二个人到底想做什么。这件事必然与秦玉然有关! “先取这个。”紫袍男子抬头仰望,选中了漂浮在高空的,最小的一个五色气泡。 “可!”其余十一人颔首应诺,齐齐并指点去。 十二束光芒射中那颗气泡,将它禁锢,不断冲撞它的结界。气泡开始震颤,继而碎裂,暗藏其中的奇珍异宝、灵兽灵植、上古传承,全都化为一滴黏稠液体,落到秦青身上。 秦青被捆住,躲避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滴液体沾上自己皮肤,融进血肉,汇入丹田和识海。 是灵气!浓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灵气!一滴堪比数万条灵脉! 感觉到血液被灵气洗涤,身体被灵气重塑,秦青骇然色变。 他终于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 地上的灵脉已经被风停云攫取大半,再这样下去,十二洲都会变成死地。所以风停云不能再那样做。 不不不,这件事根本不是风停云一人所做!是这十二个人联手而为! 风停云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毁灭那么多陆地和生灵。十二洲各有强者守卫,他们绝不会放任风停云,除非他们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也是罪魁祸首! 秦青闭了闭眼,胸腔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焰。 这些人应该就是镇守十二洲的强者吧?保护世间生灵本是他们的职责,而他们此刻在做什么?他们把陆地毁坏,然后又把主意打到海市上! 他们要把这些秘境全都淬炼成灵液,浇灌给自己!他们天上地下,所有生灵,都要毁灭! 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魔?是正还是邪?秦青竟分不清。 这样一群畜生,根本不配活着! 有那么一瞬间,秦青差点生出心魔,拉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好在他舌下含着一丝紫色气运,促使他及时清醒。他立刻吞掉气运,无声无息挣断捆仙绳,冲凌空而立的十二人拍出一掌。 十二人没想到他还能反抗,一时不防,多多少少被掠去一些生机。 “他入魔了!”紫袍男人大为愤怒。 另外十人来不及多想,纷纷出招。 剑气、掌风、刀意、符箓……各种神通术法齐齐朝颠簸的飞舟袭来。秦青抱起996,跳出飞舟,正准备往远处海岸掠去,脚下深渊内忽然传来龙吟。 旋转的海水冲天而起,变作一头黑色巨龙,撞击苍穹。 空气震荡,水雾弥漫,海浪涛涛。秦青一手抱住996,一手挡住脑袋,眯着眼睛看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海水。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哪里是东南西北,他竟完全分不清。 龙吟灌耳,震裂神魂,海天变作一片混沌。 秦青头疼欲裂,昏迷前只能死死抱住996,急促吩咐:“小六,用爪子勾紧我的衣袍,不要与我分开!” 996有没有回答,他已经听不见。海水从四面八方漫灌而来,重重拍在身上,仿佛泰山压顶。 风停云等十二人被黑水凝成的巨龙撞成重伤,落入巨浪,被漩涡吞噬。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只能看天命。 10本是同根生12 舔龙 不知过了多久,秦青缓缓睁开眼,发出嘶哑的呻/吟。 “小六?”发觉怀抱已空,他连忙坐起,四处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他恐惧。 头顶是一片漆黑深海,隐约可以窥见波光,没有水草,没有鱼类,只有一片死寂。周围是寒冰砌成的墙,不知多厚,也不知多长,仿佛一直延伸到深海的尽头。 我在海底? 这个猜测并未让秦青感觉到多么诧异,因为前方的景象已经让他惊骇到失语。 这里有一头龙。一头金色巨龙!它的脖颈和四肢被寒冰铸就的锁链捆住,牢牢缚在地上。 巨龙双眼紧闭,没有呼吸,仿佛已死去多时。 不,它应当还没死,否则不可能召唤出海水凝成的巨龙。 也不对,它可能已经死了,只留下一道神魂镇守此处。一头金龙必是夺天地之造化而生,但它周围却没有气运环绕。 没有气运,多半是死了。 秦青放松下来,却不敢走上前确认。万一他猜错了,一道龙息就能要了他的命。 “小六,小六?”秦青小心翼翼绕开金龙的脑袋,低声呼唤。 金龙的身体庞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死死扣住它脖颈的寒冰锁链也巨大到难以形容。 秦青一眼都不敢多看,心中满是敬畏。 很多细节表明此处是上古的一个遗迹,涉及到神魔之间的争斗。 秦青顺着金龙的身体往前走。前方依旧是寒冰砌成的墙,头顶是漆黑的海,两个方向都望不到底。 这里,大约就是深渊的最深处? 秦青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这里的空气比陆地稀薄很多,还带着沉重的压力,仿佛扛着一块巨石在走动。 慢慢的,双腿已经迈不开,秦青打消了顺着金龙蜿蜒的庞大身躯,一直走到尾部的念头。他回到醒来的地方,敬畏不已地看着金龙小山一般巨大的脑袋。 “小六?小六?”找不到996,他的心情渐渐变得焦躁。 他难以想象若是自己被困在此处,不见天日,无人陪伴,饥饿难耐,寒冷蚀骨,在绝望、孤独、痛苦中死去,会是多么恐怖的一番景象。 “小六?”秦青又叫了一声,嗓音微微发颤。 “我在这儿!” 奶里奶气的声音响亮又清脆,在这空旷的地方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连呼吸声都压低到极限的秦青:“……” 慌乱和焦躁瞬间消散,秦青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然后失语。 只见一只橘猫从巨龙的脑袋上冒出一颗头,胖乎乎的身子藏在金色鬃毛里。 难怪秦青找了半天都找不见它踪影,原来它藏在巨龙身上!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你不要命了?”秦青连忙招手:“你是猫,不是虎!咱们能不能别干这么虎的事?快跳下来!” “这头龙已经死了。我之前摸过它鼻子,它没有呼吸。”996伸出一只胖乎乎的爪子,拍拍屁股底下的龙头,欢快地说道:“阿爹,我饿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我们把这头龙吃了吧?” 把这头龙吃了吧!吃了吧,吃了吧…… 空气里反复震荡着回音,响亮清脆。 悠忽间,一双硕大眼瞳睁开,内里神光乍泄。 秦青:“!!!” 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让秦青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996用胖爪子一下一下拍打龙头,吸溜着口水:“阿爹,我还没吃过龙肉呢!金龙是神龙之首,它的肉肯定好吃!我乾坤袋里放着椒盐、麻辣粉和孜然,咱们把它烤了吧!” 咱们把它烤了吧!烤了吧,烤了吧…… 回音反复震荡,令秦青头皮发麻。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眼里差点流出泪来。 小六啊小六,你个大冤种!你把你爹害死了! “阿爹,不争气的口水快要从你眼睛里流出来了!哈哈哈,你也饿了对不对?”996从浓密鬃毛里跳出来,用贱兮兮的爪子拨弄龙角。 秦青一点一点勾起僵硬的唇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要不我把你烤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先打一顿,免得挨别人打! “我全身都是肥肉,不好吃。”996乐呵呵地拍打肚皮,满以为主人在跟自己开玩笑。 秦青战战兢兢看向金龙。 金龙硕大的竖瞳往上瞥,眼神冰冷,宛若无尽深渊。 “小六,快下来。”秦青慢慢说话,额角冷汗淋漓。 “这上面好玩!你上来呀!”996爬到龙角上,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插着胖腰,发出豪言壮语:“把巨龙踩在脚底,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喵嗷!” 秦青闭上眼睛,发出痛苦的呻/吟。 金龙冰冷的竖瞳一直往上翻,似乎想看看谁在自己头顶撒野。它狰狞可怖的面庞,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 秦青深吸一口气,飞快说道:“小六,你下来,这头龙活了!它睁着眼睛呢!” “什么?”996脚下一滑,咕噜噜滚下龙角。 “愣着干嘛,跑啊!”秦青大声呼喊,然后朝龙尾跑去。。 摔得七荤八素的996连忙爬起来,顺着龙脊往前跑,四只爪子发软,一路跑一路摔。 “快跳下来,我接着你!”秦青连连招手,奔跑的速度一点不慢。 “死了死了!那头龙一定会杀了我!”996高高跃起,落入秦青怀中,眼睛飙出两行泪。 “别怕,它好像动不了。”秦青安慰道。 “我的尾巴可以动。”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震荡着头顶的深海,掀起波澜。 一条巨大龙尾盘曲而来,金鳞闪闪,劲风呼啸,扫着两边冰墙,剐下许多冰块,制造出山崩地裂的景象。 最小的冰块也有马车一般大,轰隆隆地不断往下砸。 秦青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敢往前跑,必会被砸成肉泥。 “对不起!我的宠物冒犯了您!求您宽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除了道歉讨饶,好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秦青转过身,惊惶地看着龙头。 996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喘。 金龙似乎想扭头看秦青,略微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脖颈被锁链死死绞住,绑在地上,根本无法挪移。 “你过来。”它嗓音低沉地下令。 秦青硬着头皮走回去,直面这双没有感情的竖瞳。 “助我离开此处。”琥珀色的巨大眼眸里清晰倒映出秦青狼狈的身影。 “我没有法力,怎么助您?”秦青悄悄把996藏在身后。 996四只爪子勾住秦青的衣服,像只壁虎一般趴在秦青背上。它完全不敢露头,害怕被打死。 “你灵气充盈,不是凡人。”金龙语气淡漠地点破事实。 “可我不能使用这些灵气。”秦青眼眸暗了暗,想起风停云等人的所作所为,心中焦急。 “我若是助您脱困,您能带我回到岸上吗?”他试探性地问。 “可以。”琥珀色的竖瞳比深渊更幽深,光与黑暗都聚敛其中。 秦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金龙的承诺,但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您可以给我一些气运吗?有了气运,我就有办法救您出去。” 在这世间,除了秦青和秦玉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何使用气运。因而,这金龙被锁链封印法力之后,纵使有滔天气运也只能默默等待。 “气运?”金龙疑惑低语。 秦青也很疑惑。这条龙既然没死,自己之前为何看不见它的气运? “是这个吗?” 话音未落,一股浓黑气体从金龙的鼻腔中喷出,扑到秦青面颊上。比烈酒更为醇厚,葡萄浆果一般甘甜,是最为熟悉的那种味道! 秦青愣住了。 一分为三的气运已找出两个,最后一个去了哪里,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是。”秦青深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那些近乎黑色的紫气争先恐后往他识海里钻,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释放出融融暖意。那是不分彼此的亲昵,毫无阻碍地两相交融,不曾索取就已经先行给予。 那是爱…… 秦青眼眶微红,问道:“你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金龙眨了眨眼,声音低缓:“我不记得了,醒来就在此处。” “你是不是在找一个人?”秦青慢慢走上前,靠近这只巨龙。 “是,他在呼唤我。”金龙冰冷竖瞳里泛起层层波澜,语气诚恳地说道:“我一定要出去,请你助我。我要找的人似乎遇到了危险,我必须去往他身边。” 秦青闭了闭眼,心脏绞痛。 你不远万里赶来救我。为降临异世,不惜分裂神魂,落入这般绝境。凭着这份心意,纵使我为你而死,又有何妨? 秦青睁开眼,目光已无比温柔坚定。 “我这便救你出去!”他把方才吸收的紫气从识海中抽出,凝成一把剑,劈砍巨大的寒冰锁链。 锵的一声金鸣,剑身卷刃,锁链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996从秦青背上溜下来,壮着胆子跑到近前看了看,万分失望:“这样不行啊喵!” 秦青没有气馁,举剑劈砍,坚定不移地说道:“行的。只要能留下剑痕,我挥剑一万次,一亿次,总能把锁链砍断!” 巨龙微微转动竖瞳,凝神看他,眸光微闪。 一剑又一剑,秦青挥汗如雨。 996口中喷火,试图烧化锁链。当然,它的努力全是白费,但它必须让金龙大人看见自己赎罪的态度! 态度是最重要的! 哐当一声,秦青手中的剑折断了。他擦擦额角的汗,笑着说道:“再给我一些气运。” 金龙浅浅呼吸,喷出紫黑色雾气。 秦青攫取一些,化作一把锯子,招呼道:“小六,来,我们试试新工具。” “来了来了。”996连忙爬到金龙脖子上,跟秦青一起拉锯。 滋啦滋啦滋啦……不知来回拉了多久,锯子也断了。 深海没有日照,没有月光,分不清过去几天。秦青弄断了一把又一把工具,始终没有气馁。 累了的时候,他就靠着金龙的脑袋小睡一会儿。金龙怕他冷,总会让他钻入自己的鬃毛里。那个地方柔软,温暖,舒适,令人无比安心。 咔擦,寂静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秦青睫毛微颤,从疲惫中苏醒,却不曾睁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到。 然后,金龙的身体动了动。 秦青眉头微蹙,瞬间清醒,却依旧没有睁眼。金龙除了尾巴,身体是不能动的! 咔擦又是一声脆响。秦青竖起耳朵倾听,终于确定这是冰块裂开的声音。 金龙又动了动,似乎在挪爪子。它的四个爪子分明被锁链绑着,不能动弹。 秦青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却因为太过疲惫,无力去想,迷糊中安心睡去。 几个时辰后,他醒过来,用气运凝成一把锯子,招呼996继续干活。他扫视捆住金龙爪子的锁链,发现它们十分坚固,并未出现裂痕。 之前听见的动静,莫非是幻觉?要不要试探试探? 秦青偏头看向金龙。 金龙巨大的竖瞳跟着他转动,凝神看他。他走到哪儿,金龙的目光就跟到哪儿。他睡觉,金龙便想尽办法将他诱过去,用鬃毛密密实实把他藏起来。 秦青忍不住勾唇,绽开笑颜。 金龙的竖瞳明亮闪烁,散发炽热。 秦青扔掉手中的锯子,忽然变脸:“这样下去没用。小六,我们还是走吧。照这个速度,千年万年我们都别想出去。” “哈?”996傻乎乎地抬头。 “我带你飞到上面的深海,看看能不能浮上去。”秦青一把捞起胖猫,飞身而起。 金龙:“……” “等等!你不救我了吗?”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错愕和委屈。 “我有很重要的事未办,不能陪你一直耗在这里。对不起。”秦青悬空而立,满脸愧疚地道歉,然后继续往上飞。 “等等,你别走!” 情急之下,金龙想也不想就化成一名身穿白袍的俊美男子,追着秦青腾空而去。 那巨大的寒冰锁链轰隆隆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原来只要缩小身形,变成人,锁链就困不住金龙。但锁链具有封印之力,让金龙无法化形,于是只能躺在这里,久而久之便耗尽灵气,衰竭死去。 此刻的金龙早已不是原本的金龙。它轻易就能挣脱束缚,却装作弱小无助的样子,骗秦青守着自己。 虽然早已猜到真相,秦青垂头看去,依旧无语。 996:“……阿爹!他驴我们!” 金龙:“……”糟糕,露馅了! 空气忽然安静,尴尬悄悄蔓延。 秦青深吸一口气,落到地上,问道:“说吧,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骗我留在此处?” 金龙化成的男子体格十分高大,容貌俊美无俦,明明是只上古凶兽,眉眼间却带着一股雅致的书卷气。 他蹙了蹙眉,慢慢说道:“吾名擎苍,来历不知,骗你留在此处,只是想长长久久地与你在一起。你要去哪儿?办什么事?我能否陪你?请放心,我并无恶意,还会倾力助你,只求你莫要生我的气。” 秦青没有说话。 996大声说道:“阿爹,这是一条舔龙!” 10本是同根生13 记忆 秦青静静看着擎苍。 擎苍专注回望,眼眸里闪烁着微微炽热的星芒,却又内敛含蓄。 这份道歉,秦青没说收与不收,绕开对方走到寒冰锁链掉落的地方,查看一番。 “链条早就断了。”他指着原本捆住金龙前爪的一根锁链。 996跑过去看了看,气得喵喵直叫。链条果然被暴力挣断,却被狡猾的金龙按在爪子下面,看不见!好会装啊! 擎苍看着秦青,语气温柔诚挚:“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态度是好的,转移话题的尝试也是成功的。 秦青瞪他一眼,好气又好笑,指着上方,无奈道:“你送我去中洲,我有急事。” --- 秦青坐在茶楼的一个包间内吃饭,996蹲在桌上狼吞虎咽。 问过店小二他们才知道,此时已经过去十几天。 “阿爹,再叫一只八宝鸭好不好?我没吃饱。”996用尾巴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酒坛,补充道:“还要再来一坛烧刀子。” 秦青没有应声,只是看向坐在旁边的擎苍。 擎苍修长的指尖捏着一个小而精致的茶盏,坐在敞开的窗户边,周身沐浴阳光。他长相儒雅,气质温和,微风拨弄着他鸦青色的长发与纯白衣袍,静坐不语,美好地宛若一幅水墨画。 秦青吃饭,他沉默注视,目光水一般流淌。 秦青不得不承认,三个主神当中,与擎苍相处是最自在的。他很少说话,也不做什么亲昵的举动。你唤他,他就微笑望着你。你不唤他,他就安静地跟随。 “我去点菜。” 眼下,秦青只一个目光抛过去,擎苍就站起来,拉开房门,温和有礼地与店小二说话。 没过多久,一只八宝鸭和一坛烧刀子就送进来了。 “秦青,这只舔龙很识相啊!你收了他吧。”996笑嘻嘻地传音。 秦青撕掉鸭腿,塞进胖猫嘴里:“吃你的!” 擎苍又站起来,打开门,找店小二索要湿帕子。 少顷,热水浸泡过的帕子已被秦青拿在手里,用以擦拭指尖的油污。擎苍的殷勤与京泊霖完全不同,不带一点霸道,似雨水和空气,润物细无声。 秦青放下帕子,冲擎苍微微一笑。 擎苍举起茶盏,温文尔雅地致意。 前后加了五六道菜,996总算是吃饱了。两人一宠沿街散步,准备出了凡人地界再御风而行。 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秦青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来,看一看旁边的摊子,买一点小零食或小玩意儿。擎苍总会站在他身边,为他挡住挤过来的路人,见他走得远了就伸手拦一拦。 “不要离开我太远,免得走散。”他温声提醒。 “不会走散。”秦青摇摇头,朝街对面的一个杂货铺走去。 醒来之后,他一直处于恐惧和焦虑中,从未享受过平凡与安宁的生活。 擎苍伸手将他拦住,前后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马车才带着他走过去。 “这个舔龙性格很好,对你也不错,不像苍渊那么高高在上,也不像京泊霖那样变态。你选他吧!”996传音道。 秦青转头看向擎苍。 擎苍温柔一笑,眸子里似有暖阳铺开。 秦青便也跟着笑了。 静默对视中,路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嚣张的声音在狂笑:“这般标致的小娘子,合该给我暖床!” 秦青穿着绯色长袍,满头青丝披散,侧脸镀着金光,乍一看雌雄莫辨。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揽住他的腰,将他掳走。 马蹄声越发湍急,粗犷的声音连连喊“架”,无情冲撞街上的行人。 行人们摇头叹息,似已经习惯了这幅场景。那人乃城中恶霸,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擎苍正沉溺于爱侣璀璨夺目的微笑,有些失神,所以才会让一个凡人得手。他以为在自己的陪伴和保护下,秦青不会出事。 嘴里叼着糖葫芦的996呆了呆,正准备撒丫子去追,却见前方人仰马翻。 秦青的一只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着,往后拉扯,将他从马背上拽下。强抢他的男人也跟着一起落马。 秦青头朝下摔倒,眼睛仓惶紧闭,等待着脖子被扭断或者缺胳膊少腿。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包裹,云朵般铺垫在他身下,令他安然无恙。 与他一起摔下马的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嚎,右腿已经断了。 秦青眨眨眼,满脸迷茫。 “你无事吧?”擎苍伸出手将他扶起,关切询问。 秦青回过神来,摇头道:“我无事。” “那便好。”擎苍弯下腰,轻轻拍打爱侣的袍角。 尘土脱离绯色布料,在阳光地照射下宛如星屑,点点飞扬。 秦青抬起手腕,问道:“方才拉扯我的力量是什么?你在我手腕上系了绳子?” 雪白的皮肤上什么都没有,但他分明是被扯下马的,手腕忽然被勒紧的感觉不会错。 擎苍沉默片刻,说道:“走吧,我送你去中洲。” 他又一次尝试转移话题,却失败了。 秦青不依不饶,“你在我手腕上系了什么?” 擎苍瞥了坐在路旁惨嚎的男人一眼。男人忽然僵直,变作一滩水,淌在地上,飞快蒸发。 周围的路人受到惊吓,大声喊着妖怪,四散而逃。 即使是这样的混乱,也没有干扰到秦青。他依旧凝视擎苍,执拗地等待答案。 擎苍幽幽叹息,说道:“是一根龙须,绑在你我手腕之间,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在阳光下笑得分外温柔好看。 一根金色丝线连接着两人,神魔来了也无法斩断。 秦青:“……” “你说过,他不是变态。”秦青给996传音。 996:“……阿爹,是我眼瞎!我们跑吧!” 绳子都绑上了,怎么跑?秦青撇开头暗自叹息,然后伸出手,握住擎苍的手。 “不用绑绳子,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擎苍眸光微闪,温柔的笑容里带上了灼灼的热意。 -------------- 一座巨大浮岛悬停在空中,浮岛下方是一座深渊,黑暗的雾气浓稠如水,掀起巨浪,仿佛渊底藏着一头凶兽,正试图挣脱束缚。 灿烂的阳光落不进深渊。周围是青天白日,靠近深渊就会变成夜晚。 浮岛悬在深渊与陆地之间,一半被阳光普照,一半暗夜如水。 苍渊站在浮岛边缘,凝视深渊。 “秦青真的会来?”京泊霖走上前,一同凝望深渊,语气十分焦躁。 “会有人把他带过来。”苍渊语气平静。 “带他过来的是你的同伴?”京泊霖来回踱了几步,咧齿一笑,“等他来了,我要好好感谢他,然后把他吃掉!” 苍渊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跪在不远处的十二个男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头发干枯,看着十分狼狈。 “苍渊,你把我们抓来做什么?”跪在最边上的风停云嗓音沙哑地开口。 “我来帮我的爱侣了结两段尘缘。”苍渊淡淡开口。 “是我的爱侣!”京泊霖语气凶狠地纠正。 “秦青是我的。”头顶忽然出现一道温和的声音,带着温暖笑意。 苍渊毫不意外,只是抬头看去。 京泊霖咧开嘴,露出锋利犬齿,周身黑气鼓荡:“终于来送死了!” 立在空中的秦青:“……”忽然不是很想下去。 996:“来了,传统戏码又来了!快开打!” 秦青默默捂住胖猫的嘴。 擎苍带着秦青缓缓落地,故意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京泊霖跨前一步,狼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说吧,你想怎么死?” 擎苍白袍翻飞,温和一笑,“我想让你死。” 秦青看向苍渊,说道:“你还不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苍渊:“……” 苍渊越发无奈,修长手指缓缓揉捏鼻骨。 风停云看得呆愣,回神后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你们争夺秦青有什么目的?” “秦青是这个世界的希望,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存亡!还请太一长老听我等解释!”已经被打服了的四象宗宗主跪下叩首。 “我什么都知道,不用听尔等解释。”苍渊摊开掌心,唤出一粉一黑两个光球,缓缓说道:“秦青,你的记忆在我这里。” 秦青愣住了,回神后连忙放开擎苍的手,急切地朝苍渊走去。 风停云眼瞳微缩,表情愕然。秦青的记忆竟然还能找回来?这是补全灵魂才能做到的事! 战意升腾的京泊霖和擎苍齐齐一滞,猝然转头,瞪视苍渊。 “粉色记忆属于我和你。黑色记忆属于你和风停云。吃掉它们,你就能想起一切。”苍渊把手伸到秦青面前。 秦青拿起粉色光球,紧紧握在掌心,却没有碰触那个黑色光球。迫切想要寻回过去的心情,在见到苍渊、京泊霖和擎苍之后,忽然变得无足轻重。 秦青看着黑色光球,久久不动。 风停云死死盯着他,眸光闪烁,似在挣扎。他希望秦青能记起过去,又希望他全都忘掉。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充斥着背叛、自私和冷酷。 想起秦青决绝离开的背影,风停云收回目光,讥讽一笑。 “与风停云的记忆,我不要了。”秦青摇摇头。 苍渊微微一愣。 风停云猛然抬头看向秦青,英俊的面庞不受控制地扭曲。 “你为什么不要?”他的嗓音近乎撕裂,汹涌而来的痛苦从微红的眼眸里溢出。 “我有这份美好的记忆就够了。”秦青不曾回头去看。 放下执念往往只是一瞬间。粉红色的光球那么温暖,含在嘴里甜地化开,他为何还要吞下那颗又冷又苦的黑色光球?他往后余生,不要再被过去的鬼魂纠缠。 秦青勾勾唇角,释然一笑,毫不犹豫地吞下粉色光球。 苍渊专注地凝视他,目光温暖包容,像疼宠晚辈的长亲,也像深爱无悔的情人。这个结果是他不曾想到的。他表面平静,心里却充斥着惊喜。 京泊霖走上前,质问道:“为何只有你与秦青的记忆?我与秦青的记忆上哪儿去了?我感觉我和秦青早已相爱,你是一个插足者!” “我与秦青的记忆呢?”擎苍儒雅清隽的脸庞并未露出不满,却把手中长剑握得更紧。 “我们本是一体,所有记忆皆在其中。”苍渊揉揉鼻骨,颇感无奈。 擎苍和京泊霖齐齐愣住,眼眸里神光乍泄,似有所悟。萦绕在三人之间的敌意稍有减弱,却还是剑拔弩张,互不相容。 许许多多粉色花瓣在秦青的脑海中飞舞,慢慢凝成一朵晚霞般瑰丽的花。他睁开眼,看看苍渊,看看京泊霖,看看擎苍,继而掩面失笑。 真好啊……原来十生十世,完美情缘,因你们而延续。 “我好想你!”秦青抱住苍渊,嗓音不知不觉哽咽。 “我也想你。”苍渊略微垂头,吻了吻爱侣馨香四溢的发顶。 “秦青,你竟选了这个木头!”京泊霖大声质问。 秦青扑入他怀中,亲了亲他的薄唇。他立刻老实下来,满脸餍足。 擎苍站在一旁笑望,眼眸里微微带着一点受伤。见秦青朝自己看过来,他强颜一笑。 秦青走过去将他抱住,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别装了,我知道你在使苦肉计。” 擎苍悲伤的表情一时僵住,秦青低低一笑,亲了亲他的耳朵。 擎苍立刻伸出手,死死搂住爱侣的腰,连退几步,远离了苍渊和京泊霖,竖起一道结界。 996传音道:“谁是话事人,谁是大傻子,谁是心机狗,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喵的,竟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秦青,你全收了吧。让他们自己去斗,斗死一个算一个!” 秦青:“……” 美好的氛围一扫而空,秦青揉了揉抽痛的额角。 风停云直直跪在地上,满脸茫然。 之前还想着那些记忆最好让秦青忘掉,自己也要尽数斩断。然而看着秦青毫不犹豫将他们的曾经舍弃,他竟痛苦到不能自已。 眼里不知不觉爬满血丝,风停云大声质问:“秦青,你怎知道我们的记忆没有美好?你想忘了我,忘了玉然?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 痛苦和不甘让风停云的嗓音近乎哽咽。 “最亲的人不会杀我。”秦青回头看去,表情十分平静。 彻底放下的那一刻,风停云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尘埃。 “是你先背叛我们!抛弃我们!”风停云愤怒嘶喊,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被无形威压镇在原地。 秦青没有辩解,随这人怎么去说。 擎苍摸了摸爱侣漆黑的发,手掌覆住他单薄的脊背,温柔一笑。他的抚慰让秦青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苍渊走到风停云身前,语气淡淡地说道:“他不要这份记忆,你要吗?” 风停云愣住了。 “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不等对方作答,苍渊已把黑色光球送入风停云的识海。 许多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像水中的气泡一个个炸开,投射出不同的影像。 只因躲在晚霞里偷看了一眼,少年秦青便被少年风停云温暖的笑容俘获,凝出实体,来到凌云宗。秦玉然也随之而来。 三人拜在同一个师门,朝夕相处。 原来秦青和秦玉然是红尘之花,以掠夺气运维生。只要善用美貌和巧言,行欺骗之事,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被夺走气运的天之骄子会从云端跌入谷底,往往死于非命。 但秦青没有那样做。 他真心爱着风停云,爱到心上开出一朵长满荆棘的花,日日刺得他鲜血淋漓。他违背本性,暗中与风停云结下命契。 从此以后,风停云活,秦青便能活。风停云死,秦青也要一起死。风停云受的伤,会尽数转移到秦青身上。秦青若是死了,风停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魔族攻占凌云宗那日,风停云唯恐自己护不住秦青,让秦青快逃。 秦青没有一丝犹豫,逃了。 秦玉然却留下,与风停云并肩杀敌。 在那一刻,早已爱上秦青的风停云以为自己痴心错付,倍感失望。他哪里知道,秦青逃走的时候,带走了许多恢复伤势的丹药。 风停云被魔族一剑劈开胸膛,躲在山洞里的秦青也血肉横飞,几近魂飞魄散。他不断吞吃丹药,治愈自己的伤,因为他知道,自己撑得越久,风停云就越安全。 风停云果然活了下来。被刀劈砍,被剑刺穿,被魔焰灼烧的伤,都会莫名其妙消失。 在那场大战中,风停云杀红了眼,只知进攻,不曾防守。因为秦玉然说,他为风停云做了一个傀儡娃娃,所有伤害都会由傀儡娃娃承受。 风停云只需一路杀穿魔族,什么都不用顾忌。 那时的风停云感动于秦玉然的付出,不齿于秦青的背叛,却又何曾想过,秦玉然根本没有什么傀儡娃娃,秦青也从未曾放弃他,放弃凌云宗。 风停云受的那些伤,一条条,一道道,全都烙印在秦青身上。秦青几乎被砍断,被撕裂,被烧成灰烬。 不知吞吃了多少丹药,秦青才熬到最后。 当魔尊一掌拍过来时,风停云仗着傀儡娃娃,没有闪躲,一剑刺去。 秦青被这一掌拍碎心脏,剩下的最后一颗药不足以救他,只能让他再活两个时辰。风停云毫发无伤,凭借赫赫战功成为正道魁首。 得胜之后,一位堂主找到风停云,说秦青偷走了库房里的丹药,以至于很多弟子受了重伤得不到治疗,只能死去。 被秦青抛弃的痛苦,就在那时转为深深恨意。风停云以为自己爱上的,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然而,秦青带着丹药离开宗门时,曾把自己的积蓄交给过秦玉然,让他去丹霞宗购买足量丹药以弥补库存。秦玉然没有那样做。 告别时,秦玉然哭得凄凄切切,只因他知道秦青此去将面临怎样的结局。 但他什么都没说,还拿傀儡娃娃的谎言欺骗风停云,让风停云在战场上无所顾忌,间接谋杀秦青。 所有记忆碎片变成毒刺,扎进风停云的识海。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落满地,风停云捂住胸膛,慢慢抬起赤红双眸,噙着热泪看向秦青。 他恨了两千年的恋人,不曾背叛,不曾欺骗,不曾逃离,为他活,为他死,为他苦苦支撑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秦青!”风停云嘶声呐喊,口中溢血。 “秦青,我错了!秦青!”赤红的双眸仿佛也要流出血来。 秦青不知道风停云在记忆里看见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做错的那个人。他不要那些记忆,不要风停云的爱与恨,不要过去的美好和丑陋。 尘埃就应该散在风里。 秦青撇开头。 擎苍抬起手,捂住爱侣的耳朵,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风停云一声声地呼唤:“秦青,你看看我!你看看这些记忆!秦青,求你不要忘了我!” 高高在上的凌云宗宗主,此刻是如此卑微,如此无助。他比凡人更难以接受命运的错轨。 “停云,哥哥不爱你,我来爱你。” 记忆中,秦玉然握住风停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出这句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宗门的秦青,看见的是恋人与弟弟相拥的场景。他没有上前,默默离去。 当时的风停云有多感动,此刻就有多悔恨。 秦青死了。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在心爱之人的误解和仇恨里。死在至亲的背叛中。 什么扶桑树!什么镇魔渊!都是假的! 风停云面容扭曲,大声怒吼:“秦玉然,你出来!你出来!我要杀了你!你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他试图挣扎,这次却没被无形的威压镇住,反倒滕地一下站起。 跪在一旁的十一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眼里闪过惊疑的光。 魔渊里翻涌的气浪不知何时已完全平复,像一潭漆黑死水,悄无声息。 苍渊走到浮岛边缘,垂眸看去,淡淡说道:“出来吧,你躲不掉。” 轰隆隆一阵巨响,魔渊之中骇浪翻滚,黑雾里慢慢长出一棵参天大树,从枝杈到根茎,皆被魔气染黑,树叶已经掉光,树皮斑驳脱落,树根糜烂腐朽,似断未断。 再过不久,这棵树必会被魔气完全侵蚀,轰然倒塌。 跪在地上的十一人面露不忍,眼神悲切。 风停云用仇恨的目光看过去,手里凝出一柄长剑,剑刃微颤,嗡嗡作响。 “你的障眼法着实不错。”苍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广袖一挥,笼罩着黑色巨树的浓雾便瞬间散去。 粗壮的树干,遮天蔽日的枝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根根漆黑藤蔓,长满尖锐毒刺,在深渊之中宛如群蛇一般扭动,场面诡异又邪恶。 跪在地上的十一人骇然色变,失声惊叫:“秦玉然不是扶桑树?” 272. 10本是同根生14 终章 深渊之中,长满毒刺的黑色藤蔓在疯狂蠕动,散发出腐烂的恶臭,场面尤为恐怖。 跪在地上的十一洲强者已失去对情绪的管控能力,一个个骇然色变。 风停云的眼中交织着厌憎、痛苦和悔恨。若是早知道一切都是秦玉然的谎言,若是他对秦青坚信不疑,若是…… 迟来的领悟,已无法改变发生过的惨剧。风停云握紧手中长剑。 苍渊挥挥广袖,魔气加快了消散的速度。 深渊底部,蛇群般扭动的藤蔓下,不是什么人间炼狱,而是一个金属打造的巨大圆盘,镂空镌刻着神秘符文,散发出吞天沃日的浩瀚气息。 在浓郁魔气的掩盖下,以往竟没有人发现圆盘的存在。 黑色藤蔓的根茎交错穿插在圆盘里,被魔气侵蚀得千疮百孔,腐朽溃烂。但它们依旧像吸血的蚂蟥,附此而生,纠缠不放。 “这是什么?”四象宗宗主惊骇不已地问。 另外十人挣扎着想要站起,以便看得更清楚。他们隐隐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了。 秦青最清楚自己的本体是什么模样,却比任何人都惊诧。红尘之花何等美丽,怎会变成眼前这般丑陋不堪的东西? “这是红尘之花。”苍渊站在浮岛边缘凝望深渊,语气淡漠。 擎苍瞥了那跪伏的十一人一眼,十一人的脑海中自动浮现红尘之花的所有讯息。 掠夺活人乃至于天地的气运,这是怎样一种诡邪的妖物!两千年来,他们看顾的,爱慕的,敬仰的,就是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 “还有更恶心的。”看出这些人的心思,擎苍勾唇说道。 更恶心?十几人面面相觑,心脏狂跳。 “你们可知,被这妖物缠绕的圆盘是什么?”苍渊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什么?”风停云嗓音嘶哑地问。他感觉迷雾掀开得越多,自己的世界崩塌得越快。 “是我不慎遗落于此地的命盘。我是混沌中诞生的神灵。” 全场寂静…… 风停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忆起苍渊鬼神莫测的手段,却又不得不信。 四象宗宗主等人已在浮岛上跪了十几天。苍渊无需对他们动手,只一个冰冷的目光扫过,就能让他们浑身颤栗。这的确是神灵才能拥有的力量。 神灵的命盘,那是多可怕的东西?其中蕴藏的能量,足以造就另一个神灵! 迷雾又揭开一层,风停云几乎咬碎满口牙齿。 “这魔渊不是魔渊,其实是一个宝藏!”他一字一句,点破了这个可笑的真相。 另外十一人表情恍惚,一阵心悸。 “是的。秦玉然能窥见气运,所以他第一个发现了我的命盘,并化出本体,将我的命盘缠绕。他要掠夺我的气运,修得神体,飞升而去。我在天外有所感应,于是引出地底魔气,侵蚀他的根茎。 “消化我的气运,他需要亿万年的漫长时间,而我侵蚀他,只需数千年。待他死后,他夺走的气运,自然会回归于我的命盘。” 苍渊转过身,用略带嘲讽的目光看着风停云等人。 “我的巢穴被虫蚁入侵,我不用亲自出手,引水漫灌即可解决问题。那些魔气,被我控制在这天坑内,未曾外泄,更未曾伤及任何生灵。秦玉然所谓的献祭自己,封印魔渊,拯救苍生,只是演戏。” 讥讽的笑意浮现于唇角,苍渊扫视众人红白交加的脸,继续说道:“可笑你们这些人轻易听信了他的鬼话,以为魔气终有一日将侵蚀十二洲,于是主动抽取灵脉,为他豢养神兽,供他吸食气运,让他不至于死得太快。见他根茎腐烂,又想复活他的兄弟,用灵脉浇灌,使其根茎粗壮,然后换给秦玉然,让秦玉然可以更长久地为祸人间。” 本就安静的浮岛,此刻是一片死寂。 众人难以消化这个荒谬的事实。 秦青愣了许久才哑声说道:“他们用灵脉浇灌我,是在培育我的根茎?” “是的。”苍渊皱眉,心里泛起微微的疼痛。他的爱侣,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秦玉然的根被魔气腐蚀,活不长了。他们把我唤回来,为的是给秦玉然续命?”秦青双手握拳,眸光颤颤。 “是的。” “他们抽灵脉,毁灭那么多土地,是为了养出流火那样的神兽,给秦玉然吞噬气运?” “是的。不过,他们以为秦玉然吸的是神兽的精血,而非气运。” “这些人的气运都很强,秦玉然为什么不吸他们?” “吸食灵兽的气运,天罚不重,秦玉然扛得过去。吸食人杰的气运,天道一定会将他击杀。他也怕死。” “他害怕天罚,所以一直忍着?他害怕沾染罪业,所以驱使这些人去毁灭十二洲的生灵?他可真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秦青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 “是的。当年他间接害死你,为的是从你手中夺走风停云。若是不曾发现我的命盘,他会先吞噬风停云的气运,然后再向十一洲的强者下手。他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但他秉性贪婪,无法忍耐。他很幸运,在即将迈出毁灭的一步时,他发现了我。” 苍渊看向风停云等人,目中满是怜悯。 风停云难堪地低下头。另外十一人几乎气炸。 秦青摇摇头,感觉十分可笑。他看着苍渊,问道:“因为你,这些所谓天骄人杰,侥幸逃过了被掠夺气运的结局?” 他环视众人,呢喃道:“真荒谬啊!两千年以来,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供养这个妖物,为他屠灭亿万生灵!你们还以为你们在拯救苍生?” 秦青低低一笑,眼眸里喷薄着怒火。 风停云握在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另外十一人僵直地跪着,面容忽而苍白,忽而青紫,忽而涨红。愤怒、自责、悔恨……各种各样的情绪冲击着他们的元神,几乎令他们入魔。 世上怎会有秦玉然这般妖物!恶心!恶心至极! 秦青走到苍渊身边,一起凝望下方的黑色藤蔓,幽幽说道:“红尘之花的天赋神通不是掠夺气运,是欺骗。只要给秦玉然足够的时间,他连天都可欺。真羞愧,我竟然与他同族。” 苍渊的手掌默默覆在秦青背上,温柔低语:“你是不同的。” 擎苍和京泊霖走过来,挤开苍渊,一左一右站在秦青身边。 风停云怔愣许久才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曾面临毁灭的危险。是秦玉然的谎言,让我们亲手摧毁了它?” 苍渊回眸看去,语气里带着怜悯:“是的。” 风停云浑身一颤,几乎垮塌。另外十一人面容扭曲,竟不知该恨谁。 秦玉然只用一个谎言就把这个世界蚕食得千疮百孔。红尘之花看上去那么孱弱,破坏力却如此惊人。 秦青摸摸自己冰冷的胳膊,忽然觉得十分排斥。排斥自己,排斥这样的种族天性。 “别多想,你不是他。”擎苍低声安慰。 京泊霖指着下方,阴狠一笑:“灭了这恶心的东西,我们便离开此处。” 996冲深渊发出奶声奶气的咆哮。 “我要杀了秦玉然!”风停云慢慢抬头,露出狰狞可怖的脸,无边无际的恨意在他赤红的眼瞳里翻涌。 “请上神放了我等,我等愿击杀这妖物,洗去满身罪业!”四象宗宗主冲苍渊叩首。 苍渊没有回话,只是看向渊底。 那些蠕动的藤蔓攀爬而上,最粗壮的一条横在浮岛上空,开出一朵黑色的花。一名身穿纯白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柔软的花瓣上,垂眸看来,嘴角勾着浅笑。 刹那间,仿佛一缕月辉洒下,又仿佛洁净的霜雪覆在枝头,男子的容貌美得令人心醉。 与秦青的炽烈灼艳不同,男子是玉蕊里裹藏的珍珠,丝毫没有攻击性,柔软而纯净。可他踩在脚底的花,却是极致的邪恶凝结而成。 十一名强者,多多少少都有些失魂,唯独风停云恨意汹涌,杀气滔天。 若不是此人,他与秦青不会落到今日这个结局。 秦青呆呆地看着男子,心里恍惚有些熟悉,有些茫然,又有些疼痛。不用再怀疑,这人就是秦玉然。之前那个幼童形态的秦玉然,恐怕只是他的分身。 男子看向秦青,笑着呼唤:“哥哥,好久不见。” 秦青迅速敛去眼中的怀念,冷下面色。 男子也不介意,目光扫过风停云等人,缓慢说道:“恕我直言,诸位虽然都是强者,却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风停云等人还未开腔,京泊霖就已哼笑道:“灭你,我只需要一刻钟!” 秦玉然看向他,问道:“灭我,你能保证不受伤吗?秦青与你结了命契,他将为你承受所有伤害。我拼着自爆,也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京泊霖肆意狂放的笑容瞬间敛去,变作阴沉。他走上前,把秦青挡在自己身后,没有再说狠话。 “去杀他,我不怕受伤。”秦青冷静地说道。 京泊霖站着不动。 秦青看向擎苍,质问:“你不听我的话?” 擎苍:“我听,但前提是不能伤害你。” 秦青气得咬牙,转头看向苍渊:“你去!” 苍渊轻轻拍抚他的背,柔声说道:“你别生气,先冷静冷静。” 秦青:“……” 秦青想夺取一些气运,自己去杀秦玉然,却发现三人竟然都把气运藏入体内,不让他沾染一星半点。他很生气,却无可奈何。没有气运,他就是凡人之躯,跳入深渊摔也摔死! “阿爹,我去!”996喵呜咆哮,浑身炸毛。 秦青:“……你给我老实待着!” 京泊霖,擎苍、苍渊,便都在此时转头看向秦青,三双委屈的眼里写着同一句话:秦青,你偏心! 秦青没有理会这几个人,弯腰把996捞起来,紧紧抱在怀中。他怕胖猫不知轻重,真的冲上去。 秦玉然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眸里暗芒流转。 秦青从诞生那日起,活得就跟他不一样。明明走上了一条绝路,他却一次次地遇到好人,绝处逢生。 “这命盘,我可以还给你们,但前提是你们要离开这个世界。”秦玉然提出条件。 “我因你而沾上这么多罪业,走到哪里都会被天道盯上!我必然要杀了你,离开是不可能的!”秦青毫不退让。 他踢了京泊霖一脚:“你去不去?” 京泊霖缩缩脚,满脸为难。 “你去。”秦青又踢擎苍。 擎苍柔声哄着:“你别气,我先想想。” “你想个屁!”秦青爆了一句粗口,转身去踢苍渊,“你是老大,你去!” 苍渊伸出手,将他肩膀按住。 996在秦青怀里挣扎,积极地喊:“阿爹,养儿千日,用儿一时!我去!”它不停蛄蛹,恨不得冲入藤蔓,杀他个八百回合。 秦青:“……我真是给你喂了熊心豹子胆!” 秦玉然忽然说道:“哥哥,我真羡慕你。如果我能遇到主动与我分享气运的人,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这些人一个个嘴里说着爱我,却没有谁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我只能去骗,去偷,去抢。” “你本性就是个烂人,别把错误推到别人头上!”秦青厉声呵骂。 秦玉然的双手长出尖锐指甲,像是生了杀意。但在苍渊、京泊霖和擎苍面前,他只能强忍。 跪在地上的十一人大声喊道:“上神!请您放了我们!我们可以帮您杀死秦玉然!” 复仇的火焰在他们眼里燃烧。 苍渊回眸扫视众人,漠然道,“秦玉然说得对,你们没有能力杀他。” “我等皆是大乘期以上的高手,联合起来足够让他魂飞魄散!” “你们当年爱上秦玉然的时候,便被他种下魔种,打入标记,再也逃脱不掉。只要秦玉然动一动念头,你们的气运瞬间就会被他吞噬。他做了两手准备。若是无法消化我的命盘,你们这些人便是他的代餐。” “什么?”十一人齐齐色变。 秦青愣了一会儿才道:“红尘之花果然是最擅长欺骗的妖物。” 秦玉然掩唇轻笑,徐徐说道:“上神,你们走不走?你们若是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届时刀剑无眼,伤了你们没所谓,伤了哥哥就不好了。” 红尘之花擅长欺骗,也擅长揣摩人心。莫说让秦青受伤,便是让秦青掉一根头发丝儿,这些人也会心痛。 秦青就是秦玉然最好的筹码。 “我们自是要走的。”擎苍平静地说道。 秦青立刻转头瞪他。 “不过我们以后必会回来杀你!你等着!”京泊霖撂下狠话。 秦青飞快转头,瞪视京泊霖。 “我们的确要走。”苍渊也道。 秦青旋身,气鼓鼓地瞪视苍渊。 苍渊略微勾唇,差点被爱侣瞪来瞪去的动作逗笑。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我们会杀了你再走。” 擎苍和京泊霖齐齐一愣,不知何解。 秦青却畅快地笑了,颔首道:“这才对!我不怕受伤。” 秦玉然脸色阴沉如水,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十一人。 眨眼间,十一人的皮肤下竟浮现出一条条粗壮青紫的血管,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迅速爬满全身。那是秦玉然留在这些人体内的魔种被催化,长出细如血丝的藤蔓,侵入肌肉、骨骼甚至识海,达成了操控这些人的目的。 魔气灌入识海,令他们发狂。 苍渊的威压已经无法再震慑这些失去理智的人。他们长出獠牙与利爪,肤色涨成青紫,一个个摆脱束缚站起来,仰天长啸。 本就实力高强的他们,瞬间提升一个等级,与风停云只在伯仲间。 十一个八劫散仙,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眼睁睁地看着好友们堕入魔道,失去本心,风停云怒气狂涌。秦玉然的卑鄙无耻,一再突破他的底线。 擎苍和京泊霖连忙把秦青护在身后,表情十分凝重。若是打起来,他们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苍渊依旧十分平静,看向风停云,语气淡淡:“当年你把秦青当替命傀儡用,今日我要你做他的傀儡,你愿不愿意?” 风停云高涨的怒火忽然凝滞,赤红的眼眸里有泪光闪过。 几乎没有思考,他点头道:“我愿意!” 秦青曾为他而死,这条命,他早该还回去! 笑得轻松惬意的秦玉然终在此刻骇然色变。他没有料到,苍渊竟会想出这样一个方法。 他立刻操控十一个魔人攻向风停云,试图将此人击杀。 然而苍渊早已在风停云身上布下阵法,只是一个弹指,替命之术就已启动,随后,一个装满疗伤圣丹的乾坤袋被他抛到风停云手中。 “我去攻击本体,擎苍你应付十一个魔人,京泊霖你保护秦青。”苍渊飞快下达指令,脚尖一点便跃下深渊。 原来他早已想好策略,并不曾受到秦玉然的胁迫。 “什么是话事人?这就是话事人!”996竖起大拇指。 秦青愣了愣,然后才弯眸轻笑起来。 “苍渊,你小心!”他冲深渊下大喊。 苍渊挥挥手,轻飘飘地落在疯狂蠕动的藤蔓上。 擎苍冲秦青温柔一笑,这才凝出一柄金色长剑,迎击魔人。 京泊霖站在秦青身前,慎重叮嘱:“娘子,你别离开我五步之内。”此刻的他不再吊儿郎当,不再放浪形骸,站得那么笔直坚定。 秦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眼眶早已湿热。 一根根粗壮的藤蔓抽向苍渊,毒刺剐过,撕裂他的袍角。他没有凝结武器,徒手扯断藤蔓,一步一步往圆盘的方向走去。 毒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全部显现在风停云身上。 风停云呕出鲜血,皮肤变黑,连忙吃下解毒丹,强撑过去。 与魔人对战的擎苍也只知道进攻,不曾防守。刺过来的刀枪剑戟,他躲也不躲。 风停云的胸膛被劈开,腰腹汩汩流血,身体遍布火焰。他不断吞吃丹药,治疗这些伤痕,却又会在下一瞬受到更重的伤害。 原来当年的秦青是这种感觉。痛苦没有止境,生命危在旦夕,皮肉寸寸炸裂。 “秦青……”风停云噙着血泪望向触不可及的恋人。 许多话想说,许多爱想给,却只能汇成一个不敢大声呼唤的名字。 “秦青……” 眼泪滚滚而下,风停云身体摇晃,跪在地上,双目痴痴地看着秦青。 秦青撇开头,不想与他对视。 他凄然一笑,仰头吞服一把丹药。 十一个魔人尽数被擎苍的长剑挑破心脉。 秦玉然遭到反噬,喷出一口鲜血。眼看十一个人快死了,他连忙吸光他们的气运,用以疗伤。 天空中掉落十一把枯骨,碎得四分五裂。当年意气风发的强者,何曾想过自己会死得如此难堪?自以为在拯救苍生的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双手已沾满罪业。 死了好,死了好啊!风停云慨然一笑,吞下更多丹药。 秦玉然迅速恢复状态,操控藤蔓朝秦青抽去。 京泊霖的神通是吞噬。一股黑气萦绕在他周身。 藤蔓将将靠近便被黑气夺走生机,变作枯藤碎成齑粉。秦玉然根本无法伤到秦青。苍渊的分工自然有他的道理。攻击性最强的京泊霖被他用作防守,也是滴水不漏。 “再来!”京泊霖舔舔薄唇,狂傲一笑,“这么一点生机,不够我吃的!” 秦玉然嘴角渗血,哪里还敢再来。黑色花瓣迅速收拢,将他包裹。粗壮藤蔓蛇一般扭动,朝深渊掠去,奇袭苍渊。 苍渊听见背后有劲风刮过的声音,却没有躲避。 跪在地上的风停云忽然扑倒,发出惨叫。他的脊骨被抽断,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分离。若不是口中早已含着一枚丹药,在此刻迅速咬破吞服,他恐怕已经死了。 苍渊故意没躲!但风停云一点也不恨他。 “不要躲!让我痛!” 只有最为强烈的疼痛,才能冲淡风停云心里的悔恨。 苍渊被藤蔓抽飞,砸在地上,更多藤蔓朝他袭去,刺穿他的身体。 风停云抓紧时间吞吃丹药,脊骨刚长拢,腰腹和四肢又出现一个个血洞。他满足一笑,眼眸始终望着秦青。 他在赎罪,为自己,为苍生。 秦青背转身,看向渊底,眉心微蹙。 擎苍飞到深渊上方,缓缓降落。 苍渊扯断刺入体内的藤蔓,继续朝自己的命盘走去。擎苍慢慢跟随,然后走近,与他融为一体。 京泊霖似有所感,朝下看去。 二人融合之后,实力暴增。就像清除自家花园里的杂草一般,他们徒手拔掉一根又一根藤蔓。 疯狂扭动的藤蔓越来越少,不知拔了多久,地上终于只剩下一截截枯藤,光秃秃的根茎交错缠绕在命盘上,再也发不了芽,开不了花。 危机解除了。 苍渊抬起头,看向浮岛。 京泊霖心有所感,抱着秦青飞身而下。 把秦青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京泊霖用力亲了对方一口,嬉笑道:“以后我还会再出现的,你不要忘了我。”他转身走向苍渊,与之融合。 紫黑色的气运填满这座深渊,化成一根擎天之柱,冲上云霄。 秦青眼神复杂地看着融为一体的苍渊。 “过来,捏碎它。”苍渊撕开秦玉然的根茎,从中取出一枚黑色晶石。 这是秦玉然的妖丹,捏碎它,秦玉然就会永远消失。 秦青接过妖丹,正欲捏碎,却听见一道楚楚可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哥哥,求你放过我!我不是天生天养的红尘之花,我是你的一根枝杈和一滴精血培育而成。你说红尘寂寥,想找个人陪伴,于是才有了我。哥哥,我与你有累世因果!” 秦青愣住了,指尖一颤,差点让晶石逃脱。 “别信他的鬼话。他调换了这段记忆。事实上,你才是他的一根枝杈和一滴精血培育而成。”苍渊说道。 “什么?”秦青万分惊诧。 不断震动的晶石忽然没了动静,像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头。 苍渊睨它一眼,说道:“他把你培育出来,教你蛊惑人心,教你掠夺气运。待你吸食了足够气运,他再吃了你,这样,他就不用承担任何因果。红尘之花若是掠夺他人气运,必遭天罚。但红尘之花互相杀戮,天道却不会管。” 秦青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地说道:“所以,我只是他的工具。” “对。” “我帮他夺人气运,还帮他承受天罚,最后还会被他吃掉?” “是的。幸运的是,你没有走上他引导的那条路。你活出了自己。” 秦青呆站许久,缓慢低笑:“果然是红尘之花,真是欺人欺己欺天。” 心中再无一丝犹豫,秦青狠狠捏碎晶石。 咔擦声中,曾经被秦玉然掠夺走的气运变成黑雾,冲上天空。天道有感,降下雷霆。 滚滚乌云遮天蔽日。十二大洲在同一天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流过失去灵脉的死地,于是有嫩嫩的绿芽发出来,有小小的虫蚁爬出来,有飞鸟掠过天际,清越长鸣。 这个世界的生机在慢慢恢复。红尘之花夺天地造化而生,死后自然会把造化还给天地。 风停云在雨水中爬行,慢慢到了浮岛边缘,望着下面的恋人,嘴里吐出鲜血,眼中却沁出笑意。 这一次,换我为你而死。 他没再吞服疗伤的丹药,翻转身体,迎面承受雨点的拍打,满足地闭上眼睛。 秦青忽然觉得肩头一松,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离开了自己。 “你的罪业已经洗去,尘缘也已了断,跟我走吗?”苍渊认真问道。 秦青反问:“不跟你走,我还能去哪里?” 两人凝望彼此,发出愉悦的低笑,然后紧紧相拥。 “我的命盘遗落在此处,定是因为你。”苍渊垂头耳语。 “不是因为我,还能因为谁?”秦青踮起脚尖,将他吻住。 996跳上命盘,到处嗅闻,疑惑呢喃:“这个味道好熟啊!像我家大boss!莫非……” 它僵硬扭头,看向苍渊,忽然炸毛。 秦青抽空瞥它一眼,轻笑道:“傻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