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犯春》 第1章 再无顾弦音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他会为了你退兵吗,阿音?” 城墙上,顾弦音赤身裹一件红锦,红痕遍布的脖子套了腕子粗的黑铁链,似一只精致的宠物。 铁链勾在萧宸手中,发出愉悦的碰撞声。他贴着她耳朵轻笑:“你的旧情郎,他会退兵吗?” 会么,顾弦音木然看着城下。 今日南北两国大战,南相谢容与率军兵临城下,北帝萧宸以她为人质逼谢容与退兵。 所谓人质,不过是萧宸抛出来羞辱人的笑话,谢容与早已视她为弃子。 算起来,她与谢容与已有五年未见。五年前她来北黎国为细作,三年前身份暴露,被萧宸幽禁深宫沦为玩物,而谢容与对她不闻不问。这代表,她已经没了价值,不论是身份,还是感情。 但她对谢容与总是存有一点理智之外的期待。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护她宠她,是她心里分量最重的人。她来黎国前,谢容与曾抱着她,含着泪说会亲自接她回家。 细作一行,谁都是揣着有去无回的心,她没想过回家的那一天,但是谢容与含泪的承诺撑起了她回家的信念。她想,就算到了顾全大局的时候,他也会尽量保全她,即便不能保全,眼中也会有不舍。 可是此刻,谢容与面无表情地举起弓,将箭头对准了她。 雍城的冬日寒风凛冽,刀子似的剐人皮肉。而谢容与冷漠的放弃能直穿皮肉,寒她的心,剐她的魂,箭头未至,她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啧~” 萧宸惋惜咂嘴,“阿音啊,你这情郎不太行呢,孤以你为质,却不会真要你的命,他要你的命,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看,你还是跟着孤好一些。” 萧宸拽动铁链拉她入怀,撩起耳鬓吹乱的发丝,在两军阵前旁若无人地亲昵,“待孤退了兵,你穿嫁衣给孤看可好?你今日着红衣的样子真让孤着迷。” “好啊。”顾弦音熄了心中最后一息火,声音如一屡即将散去的烟,轻飘飘的。她在他怀中转身,垫脚咬住他的唇,蛊惑一般道,“你杀了谢容与,我嫁给你。” 萧宸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摄住了心神,片刻微怔。顾弦音趁机将一根针没入他肋下京门,封住了他的经脉,令他暂时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 萧宸浑身一震,瞠目看着她。 顾弦音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铁链,不堪重负的枷锁当啷落地,透着决绝与悲凉。她朝萧宸扬唇笑:“谢谢你今日没给我下药,萧宸,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但今日我留你一命,因为你是谢容与的劲敌,你有能力杀了他,有本事恶心他,你们都活着才能互相折磨,一生为敌,永生不宁!” 说罢她转身,在萧宸目眦欲裂的眼神中跳下城楼。 恰逢初雪落下,她一身红衣散于天地间,似火似毒,似魔似障,诅咒一般刻入人心。 两年后,北黎国雍城,安南侯府。 府中有间极不起眼的小偏院,青砖灰瓦,丁点坠饰也无,跟侯府茅房一般配置。唯有一株丹桂越墙而出,繁密幽香,让这座小破院不至失了生气儿。 桂荫下摆了一张轮椅,坐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着家常蜜合色旧长衫,衣窄且短,捉襟见肘地罩着一副瘦骨。她不束发,发也不长,齐肩散着,瞧着很不合时宜。 正是侯府头号废物,大姑娘叶白榆。 她身旁立着一个半大小子,叫霍渊,正给她讲外头说书先生的书段子。他声调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像念经。 “顾弦音死时才二十四岁。” “那日南北大战,雍城漫天大雪,她一袭红衣自绝于城楼,两军皆惊。” “她死后,南北两军大战三日,北朝国君萧宸与南相谢容与为抢夺她的尸体,战了三百回合,打得两败俱伤。” 说到此处,大姑娘的嘴角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像诧异,又像嘲讽,太快了,霍渊没能捕捉清楚。 他非常诧异,大姑娘对什么都不入心。平日里他给她讲外面学来的段子,任书中悲欢离合,她从来听个热闹,甚至常常听得睡着。 怎么今日倒被顾弦音牵动了心绪。 霍渊记得外面私下有传,那顾弦音乃南陵细作,工于心计,当年她以医女身份为掩饰潜入北朝,一手挑动了北朝内乱。 那样一个人,与大姑 第2章 选秀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王嬷嬷其实也不解。 大姑娘这种又瘸又哑的废物是家族之耻,捂在家里尤嫌不够,哪里能送进宫去丢人现眼。去年夫人便花银子将她除了名。 可今年不知怎的,那宫中来的采选内侍竟连银子都不敢收。 陛下原不是个耽于美色的,登基五年来,后宫只有潜龙邸带去的几个后妃。去年不知开了哪根窍,忽然大规模选起秀,整个北黎十六到二十六的未嫁女皆要参选。 那是何等规模,可最终陛下就只挑了两个寻常家族的姑娘,长得还不怎么样。 今年更是折腾,采选年龄扩大到了十四到二十八,还要挨家挨户登记画像,甭管是有户籍还是没户籍的,缺胳膊的还是少腿的,只要是喘气儿的一个也不漏过,不知道的还当是通缉要犯。 当然了,陛下存了什么心思谁也管不着,要紧的是大姑娘要去丢人现眼了,侯夫人晦气得很,阖府上下都晦气得很。 王嬷嬷的晦气都写在脸上,她一句也不解释,只语带威胁道:“不该知道的少问,大姑娘只管配合画像就是,别的一概不要管,也不要让身边人多说话,说多了没什么好处!” 她单手递出端着的漆盘,施舍一般:“夫人叫我送了套新衣来,大姑娘快些换了去前厅,画师已经在等了。” 霍渊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抱臂不接。王嬷嬷老脸挂不住,气得摔盘而去,边骂骂咧咧:“偏院里住的,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还拿什么乔,不识好歹!” 新衣滚地散开,叶白榆扫了眼,是红白间色襦裙配了红长衫。 因着顾弦音死的那日穿了红,便有人传红不吉,又传陛下不喜穿红的女子,是以近两年北黎颇忌讳红色。 主母送一套红衣来,用意可想而知。 “恶人。”霍渊刀了新衣一眼,朝大姑娘说,“阿榆,不要去。” “没大没小的,你叫我什么?”叶白榆抬眼笑睨他。 霍渊用他那双黑亮单纯的眸子看着她,“我如今同你一样高,不该再叫阿姐。” 叶白榆失笑,“一时叫阿姐,一世都要叫阿姐,岂有以身高论的?” 霍渊认真问:“那以什么论?” 这倒把叶白榆问住了,霍渊是她捡回来的,身份不明,年龄也不明,倒真不能确定他比她小。 两年前,她自绝于两军阵前,死后不知为何上了叶家大姑娘的身。当时叶小娘子被人打断双腿丢进冰冷的河里,已经沉了水底。 废了双腿便是水性好的人也很难游上岸,但顾弦音水性极好,非一般人可比。 她自小师从南朝大贤,文武医皆有涉猎。师父要求甚高,文需能提笔安天下,武得能上马定乾坤,医还要有死骨更肉之能。顾弦音幼时颇顽劣,仗着资质好,又有师兄们宠着,成日上房揭瓦摸鱼打鸟。师父得知并不骂她,只道凡有涉猎,必到极致,于是亲自绑了她的腿丢进河里,训练她的水性。 就这么着,她生生练就了游鱼一般的水性,在绑住双腿的前提下亦能在水里遛弯摸鱼。 凭着过人的水性她捡了一条小命,并救下了溺水的霍渊。 这孩子心智不全,记忆全无,除了衣襟上绣的“忘尘”二字,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其它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息。 忘尘大约是他的名字,但死亡深渊里爬上来的人,哪里有资格忘尘? 她给他娶名渊,霍是她原本的姓,是为霍渊。霍渊来历不明,原是不能留在侯府,幸好心智不全,府里没人把他当回事,权当她养了只小猫小狗。 她用两年的时间治好了叶大姑娘的腿伤,以及因药物损伤的喉咙,并尝试让霍渊恢复心智。 霍渊心智不全是因为常年服用失智之药,用药的人是个高手,她倾尽所学才配出了解药。只是久药成毒,原本的药性已变,解药的效用失了五成,能否恢复如常全看命。 眼下看来,霍渊的情况比预想中好些。已经可以认人认字,能习武识药,还能去外面背几个书段子,大有进益。 不过进益是进益了,却越发不好糊弄。往日只要对他好他就很乖顺,如今心眼儿随着个头长,居然想翻身当兄长。 “以什么论,你都要叫阿姐!”叶白榆起身压住霍渊的肩膀,不容置喙道,“我知你为我抱不平,但跟侯府中人别硬碰,你无权无势,功夫也没练到家,会吃亏的。” 霍渊侧目看她,眼神定定,“他们欺负你,不喜欢。” “欺负?”叶白榆松开胳膊懒懒一笑。不等唇角落下便猝不及防地并指成刀,直攻向霍渊喉颈脉门。 霍渊瞳孔一震,反应迅速地弯腰躲过一击,可对方指风紧随而至,一招接一招,一丝活路不留。他全力应对,始终不能摆脱她的二指攻击,直到那细长的手指抵上他的喉。 温凉的指尖裹挟十足杀意,霍渊浑身紧绷,脊背阵阵发凉。 “有绝对的实力优势才算欺负,后院里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我不理会罢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叶白榆收起指尖 杀意,懒懒坐回到轮椅上,问,“你方才说书到哪了?” 霍渊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心里无端有些慌。大姑娘平日教他功夫,从未露过锋芒,就如她每日的生活状态,睡半日,闲坐半日,闲坐的功夫里要么嗑瓜子要么招猫逗鸟,闲累了才动动手脚练一练功,明明深藏不露,却偏要配合着烂名声当个废物。 他喜欢她废在这院子里,藏的露的都只有他一人知,若她不藏了,若她不藏了…… 霍渊心头一悸,答非所问:“阿榆……阿姐,你可是想进宫?” 叶白榆抬眼看他,这小子还挺敏锐,居然察觉到了她的念头。 想进宫吗,当然不想。 顾弦音在北黎宫中五年有余,历经两朝。先帝时,她是风光无限的一品医女,萧宸继位后,她被这位狠心绝情的新帝幽禁深宫,尊严尽失地做了三年玩物。 三年,不,是三年余两个月。整整三年又两个月她不得自由,每日被喂下“温香”,运不得功,走不得路,连**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迫活着,被迫承欢,受尽酷刑不能死,受尽**不能报仇,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那 第3章 萧宸在找她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安南侯府花厅,丫头婆子们端茶倒水进进出出,过年似的忙活。 叶白榆见这阵仗,就知道宫里来的内侍不简单。进厅一看,果见萧宸身边的头号心腹内宦冯坚坐于正堂喝茶。侯夫人韩氏在旁殷勤以待。 另有叶家二姑娘三姑娘分坐两边,各有一名画师为她们画像。二姑娘叶紫芫在左,正对着画师含羞带臊,眉目传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面执笔画像的人是陛下本人。 右侧是三姑娘叶兰芷,史姨娘所出,生得秀丽娴雅,平日里话不多,跟她姨娘一样,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 霍渊推着叶白榆进屋站停,屋里喝茶的殷勤的,挤眉弄眼的坐姿规整的,目光齐刷刷**到叶白榆那短半截的衣裳上,嘴角出奇一致地扭曲起来。仿佛是叶白榆撒了一把苍蝇给他们吞了。 叶白榆视若无睹,朝上座颔首施礼。 座上冯坚愣了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这小娘子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那个人的影子。 他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端详两眼,又觉不像。这二人容貌可谓大相径庭,那位有绝代之色,倾城之姿,美得极具攻击性。而眼前之人是水墨,是白描,粗看寡淡无味,实则韵味悠长。 以冯坚的识人经验看,此女额宽而圆润,骨相饱满有力,虽瘦弱寒酸,却是个有福之相。 “侯夫人,不知这位小娘子是?” 韩氏此时万分不想道出叶白榆的名字,堂堂侯府大姑娘,见客穿得比府里倒夜壶的丫头还寒碜,这是打她这个继母的脸呢! 不过韩氏不慌,她出身名门望族,内里如何不提,外表有全副武装的涵养,一巴掌而已,连油皮也戳不破,她自从容。 “叫冯中贵见笑了,这是我家大姑娘,白榆。”韩氏温和端庄,语气神态里带着毫不生疏的亲昵,“这孩子一贯节省,一套新衣穿数年不舍得换,我叫人送了新衣竟也不换了再出来见客。” “你这孩子也是,”韩氏笑嗔叶白榆,“怎得不换了新衣,可是不喜欢?” 这便是韩氏这个继母的高明之处,明明从不送新衣去偏院,却说得好像她时长送,但叶白榆不要。 叶白榆上次得新衣还是在两年前,那时她才死里逃生,身体孱弱难以自保,为防这府中有人对她下毒手,便主动朝主母示软,求她看顾。如此,甭管主母是否情愿,面上也得做一做戏。 于是,在府里一向备受轻视的叶大姑娘数年来第一次得到新衣新物。那时的叶白榆饱受轻待,身形弱小如稚童,跟如今调理得当后的身形不可同日而语,衣裳自然短一截。 叶白榆摇摇头,看向韩氏身后的王嬷嬷。霍渊代为控诉:“她把新衣丢在地上,踩坏了。” 王嬷嬷登时瞪眼如铜铃。打死她也想不到,平日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踩地上也不知道叫唤的瘸鸡崽儿,竟敢当众指责她! “胡说!老奴没有……” 霍渊忽地伸手指向王嬷嬷,神态如较真的孩童般指控:“不信去偏院看,衣服上有她的大脚印!” 王嬷嬷噎住,怎么可能有她的脚印?她根本没踩过! “夫人明鉴,老奴奉命给大姑娘送新衣,是大姑娘她不肯接……” “王嬷嬷!”韩氏拍案怒斥,“你是如何办事的,连个新衣也送不好,便是大姑娘不喜欢,你也不能丢在地上踩踏,还不跪下认错!” 当着冯坚的面,韩氏不能表现出一点儿苛待长女的意思来,也就不会指责叶白榆不懂事,更不会去偏院求证是否有脚印,显得她信不过长女,所以只能拿王嬷嬷出来顶了这失礼之罪。 王嬷嬷看出了夫人的用意,只好吞了这哑巴亏,跪地朝大姑娘认错。 “大姑娘饶了老奴罢,老奴上了岁数,手脚不听使唤,不小心打翻了新衣,老奴,老奴这就自罚去浆洗房。” “还不快滚下去!”韩氏呵斥走了人,转而朝冯坚赔笑,“冯中贵见谅,您看是否容我这大姑娘下去梳妆打扮一下?” 冯坚表示理解,“应该的。” 他隐晦地看了眼叶白榆头上的桂花。陛下不喜桂花,确实换掉的好。 却不想叶白榆摇头拒绝,她朝画师比划衣袖,示意画师画长点就好。 “这如何使得?”韩氏怀疑这丫头是想趁机**,穿这身衣裳入画,明摆着是叫人笑话侯府,指责她这个继母。 想得倒好,她一个残废难道还能入宫翻身不成。 韩氏正欲叫人带叶白榆下去,却听她亲生的冤家道:“有什么使不得!” 第4章 是她吗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雍城未嫁女不知凡几,让画师每个都认真对待显然不现实,势必会衍生出权钱交易。 像安南侯府这等有兵权的侯爵之家,地位摆在这,画师自会瞧着眼色用心描画。但对叶紫芫的优待却不止于此。 是冯坚刻意为之。 冯坚身为内侍监,原本不必干这跑腿上门的活,他是得陛下亲派,负责收集宫廷方圆二里内的画像。 宫廷外二里内住的都是顶级权贵,冯坚琢磨着,陛下许是有心收一个权贵人家的女子,这才叫画师将各家嫡女的画像画好看些。 自安南侯府出来,冯坚便带着画像回宫交差。 长明宫大殿内,十几张画像,环肥燕瘦摆了一溜,因着画师格外用心,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然御座上的萧宸许久不曾睁眼,他连日失眠,抽空浅寐,好容易入了梦,却又是噩梦。 梦里他与顾弦音床榻欢好,她难得主动痴缠,撩拨着他心中的凶兽。那凶兽蛰伏数年,吞噬了他所有的情与欲,它斩情绝爱,所向睥睨,却抵不过她的温唇娇舌。 他身心悸动几度疯狂,压着她放纵驰骋,忘我之际忽觉心口剧痛。只见在他身下撩拨承欢的人正愤恨地盯着他,她五指成刀,毫无犹豫地穿透他的胸膛,生生掏出了他的心。 他骤然惊醒,又在瞬间将眼中的惊与伤隐去,冷静锐利地扫过大殿,“冯坚啊,回来了。” 冯坚躬身回:“是陛下,烦请陛下御览诸位贵女的画像。” 萧宸身心焦躁,耐着性子扫了几眼殿中画像。不看还好,看了只觉得头也隐隐疼了起来。 雍城里的世家贵女他见不过不少,大多眼熟,这一溜画像竟没一个能对上号。要么眼生,要么美得让他误以为自己腾云驾雾升了天,掉进了仙女窝。 他斜眼瞥向冯坚,“你最近缺银子使?” 冯坚身躯一怔,便知自己猜错了陛下用意,忙下跪请罪,“臣不缺,臣会错了圣意,以为陛下是想从世家勋贵中选妃,故而……” “行了。”萧宸不爱提这事,烦得紧。 他揉了揉额头,又朝那些画像看去。片刻后,他指着其中一副问:“左第二,是谁?” 冯坚看了画像回说:“是伯远侯家的五姑娘,庶出,陛下当不曾见过。” 萧宸盯着画中女子眼角的朱砂痣微微出神,只这个还有些相似处,但也只是这一点。 国师推算她在宫外二里内,可这些女子却无一人能触动他,难道容颜一改,真如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了吗? 他许久才道:“留,剩下的都拿走。” 冯坚心里松了口气,虽是挑了个庶女,但好歹是出身大族,能稍稍堵住朝臣的嘴。 “等等!” 画像将撤之时,萧宸的目光忽地定格在一枝牡丹上,他眼神古怪,“谁家此季还有牡丹?” 冯坚脊背一僵。画师作画后,他一一查看过,发现叶家大姑娘头上的桂枝成了牡丹,是画师心善刻意为之。 只是画师百密一疏,仍将牡丹画做鲜花,此季牡丹不开,是有违和。冯坚原想着叶大姑娘衣着寒碜,画像不及本人三分好看,兴许运气好,不会被陛下发现,谁知还是没躲过。 “回陛下,是,安南侯府家的小娘子。” “安南侯府?”萧宸隐约记得安南候娶过两任夫人,第一任已故,好像是留下一女,只是常年无人提及,早被人遗忘,他甚至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你这老东西,还说不缺银子,便是孤想要收贵女入宫,也不论嫡庶,不论得宠与否,怎么叶家二姑娘画得美如天仙,爹娘不认,叶大姑娘像街上才捡回来充数的?” 冯坚弓腰叩头,“臣失职,恳请陛下责罚。” 萧宸:“你先说说那牡丹是怎么回事?别拿孤当傻子糊弄,她头上戴的原本是什么?” 冯坚迟疑不答,萧宸没有耐心,指派身边亲卫将画师带上大殿,厉声道:“当着孤的面再画一张叶家大姑娘,从头到脚,不许有一丝欺瞒。” 萧宸手腕强硬,一向奉行霸权统治,无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画师哪里还敢再欺瞒,只能老老实实提笔,将所见的叶家大姑娘画了出来。 萧宸倒也不是真的对叶大姑娘有什么兴趣,只是不喜被人欺瞒,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画师下笔,没有一笔一墨入眼。 直到画师怀着不忍之心将那枝丹桂落于纸上。萧宸的眼神骤然犀利,他看着笔下丹桂逐渐成型,心中翻涌起许久不曾有过的风浪。 安南侯府里,叶紫芫正对着叶白榆头上的桂枝大笑嘲讽。 “你个蠢物,就等着激怒陛下吧,他可是最厌恶桂花的, 第5章 苦肉计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霍渊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他听叶白榆的话,却不能控制本能的反应,他无法容忍叶白榆遭遇任何可能的伤害,哪怕她是权宜之计。 他身体的反应快于思考,在叶紫芫咄咄逼人时就蓄力于拳,不等她抬高胳膊便上前反击。 却被叶白榆扯住了衣角。 霍渊一愣,但见叶白榆面色未变,眼睫都没颤一颤,在叶紫芫靠近之时伸脚踩住其衣裙。 叶紫芫那浑然天成的颐指气使霎时滑稽起来,像只臭水沟里扑棱的野鸭,狼狈地往叶白榆身上扑。 霍渊眼疾手快地拉开轮椅,叶紫芫面前没了依托,痛痛快快地砸向了地砖。 “咚!” 这肉身砸地的巨响使得屋里静谧片刻,随即,地上挤出一嗓尖厉的哭嚎。 “呜啊——娘!疼疼疼死我了啊——” 韩氏要脸要强,见不得亲女这般丑态,心累地扶着额头指派手下人:“扶起来扶起来。” 叶紫芫被一群婆子丫头七手八脚地扶起身。精美的钗环散了一地,那精心梳的发髻乱了,扑了几层的香粉花了,额头撞得通红,狼狈又好笑。 叶白榆亲眼见着几个丫头憋笑憋得五官扭曲。 “混账混账!”叶紫芫丢了这样大的脸,火气没处撒,身边的人、物都遭了殃。她摔打着桌椅骂道,“叶白榆你竟踢我!我要你的命!” 这话在外人听来就有些迁怒了,谁不知道大姑娘双腿皆废,哪里能踢人?可二姑娘说她踢了,别人也不敢置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搬起椅子朝大姑娘砸。 霍渊抱臂站在大姑娘身前,用你敢砸一个试试看的眼神睨着叶紫芫,道:“大姑娘不会踢人。” 叶紫芫可不怕这傻子,举起的椅子毫不犹豫地砸下去,“挡道的狗东西,不是她那是鬼踢的?” 这回叶白榆没能拉住霍渊,她想不到这孩子执拗起来比驴还犟,桩子似的扎在面前。 好在叶紫芫没什么力气,椅子举不高也砸不疼,对霍渊造不成伤害。只是可惜了,叶白榆本想挨上这一下,让叶紫芫担一个殴打待选秀女的罪名。 “胡闹!” 韩氏再也看不下去,呵斥叶紫芫,“侯府嫡女,大家闺秀,待选修女,成什么样子!” 叶紫芫气出了哭腔:“母亲她弄坏我的新衣还踢我,我出了那样大的丑你呵斥我作甚!” “把二姑娘带下去。”韩氏肃着面,不容置喙。 叶紫芫被丫头婆子们连哄带劝地扶了下去。韩氏端坐着看向叶白榆,“你这小仆不成样子,可知伤了紫芫就要担一个伤害待选秀女的罪,便是我也护不住,我一惯纵容你,你也得懂得收敛自持才是。” 好一个倒打一耙,便是叶白榆见惯奸恶,也十分佩服韩氏这把白抹黑,把黑洗白的本事。 “平日就罢了,今日当着宫里的人你委实不该任性,我不得不罚你。”韩氏一副不得不大义灭亲的不忍,“带着你这小仆去祠堂思过。” 去祠堂思过是侯夫人常用的,“最严苛”的惩罚。她一个名门贵女,端庄得体,不会骂人也不忍**,就借叶家祖宗来教训人。在侯爷跟外人看来,这是贤良淑德,是主母典范。 但他们不知,跪祖宗的门道因人而异。 比如二姑娘去祠堂罚跪就只是跪一跪,饿了有热饭冷了有被褥,跪累了还有丫头揉腿捏肩,换个地方解闷儿罢了。 如果是叶白榆去祠堂,那就是没吃没喝没休息,有恶婆子不时进行精神攻击,还会放蛇虫鼠蚁咬人,咬伤咬死都是意外,与韩氏没有半文钱关系。 不过,韩氏那些所谓的暗刀子对叶白榆来说屁也不算,倒是搭给她不少蛇虫鼠蚁做药材。 这回倒比以往罚得狠,祠堂地上竟铺满了荆棘,看起来是要将他们扎成刺猬。 “瞧瞧这吓人劲儿的,咱们夫人何时这样罚过人,定是气坏了。” 王嬷嬷并几个婆子站在祠堂外,眼角眉梢都挂着看好戏的兴奋。王嬷嬷方才被冤枉,正憋着口恶气,说话比谁都阴阳怪气。 “还不把霍渊这个恶仆丢进祠堂跪着,给他脱了鞋,大姑娘虽有错,到底身子尊贵跪不得,便铺个蒲团让她坐着,可仔细着,别,扎伤了大姑娘。” 叶白榆知道她们的把戏,说是坐蒲团,多半蒲团也藏了刺,要么抬她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她,让她浑身滚满刺。 这点把戏还真难为不着她。当年学轻功,她曾赤足走过竹刺,师父说如此训练能使她比常人轻盈坚韧。这些荆棘铺得密密麻麻,看着瘆人,但 第6章 试探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早,冯坚再次登门。 韩氏隐约觉得应该是为着紫芫而来,遂亲自前去迎接,见冯坚带了不少东西来,像是宫里的赏赐,心中一喜。 陛下定是看上紫芫了! “见过冯中贵,中贵人一早前来可是有甚吩咐?” 冯坚道:“吩咐不敢,是陛下差我来送些东西。” 韩氏心中越发肯定,陛下是瞧上了紫芫,于是对冯坚极尽殷勤,迎他去了侯府的鹿鸣轩。 鹿鸣轩是侯府待要客之处,先帝当年来侯府便在此喝过茶用过饭。冯坚地位高却也只是个内侍,来此是高抬了。 “快去上茶,就上龙井吧,再端些果子来。”韩氏朝王嬷嬷使眼色。 王嬷嬷看懂了夫人的授意,侯爷今年才得了一两狮峰,价值不菲,是留着招待贵人的。果子也不是普通的果子,是侯府储存的过年祭祖用的鲜果。 她出屋如是吩咐了手下丫头,又叫人去请二姑娘来,这才返回屋里伺候着。 冯坚看了眼王嬷嬷,“咱家记得,昨日这位嬷嬷是自罚去了浆洗房?” 韩氏一愣,没想到冯坚还记得这事,“哦,中贵人有所不知,原是个误会,冯嬷嬷没做错事,我就叫她回来了。” 冯坚点点头,“如此。” 片刻后,叶紫芫被两个丫头搀扶而来,她今日没上妆,额头还有昨日磕的红印,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似受了万般委屈。 “紫芫见过中贵人。”叶紫芫我见犹怜地朝冯坚行礼,她故意卖可怜,是做给陛下看。 可冯坚活像瞎了,越过她看向屋门,问:“怎么不见大姑娘?” 叶紫芫的我见犹怜僵在脸上,疑惑看向韩氏。不是说陛下看上她了吗,为什么要见那哑巴? 韩氏皱眉问:“榆儿今日不太舒服,中贵人可是有事?” 冯坚这才道明来意:“陛下昨日看了几位姑娘的画像,见大姑娘瘦得紧,特差我来送些吃食衣物,若大姑娘不舒服,咱家这就回宫去请太医来诊治。” 韩氏人前一贯端庄,此时险些端不住。冯坚居然特意来给那丫头送东西?陛下如此关心那丫头,作甚?总不会是看上她了? 怎么可能! “中贵人不必劳师动众,榆儿她没有大碍,只是她性子内向,不喜与人接触,昨日出来见了人,夜里就又哭又闹的,受了凉,精神也不大好。”韩氏不能让冯坚知道叶白榆受罚,百般借口阻止,“陛下厚爱,他的心意我跟侯爷都领了,改日定进宫谢恩。” 冯坚微微一笑:“若是大姑娘不便来见,咱家便亲自送去,得亲眼见着大姑娘收下,这是陛下的吩咐,还请侯夫人通融。” 说罢便起身离座。叶紫芫慌了,不管不顾地上前阻拦:“陛下厚爱,可知叶白……大姐姐她根本不配,她傲慢无礼,心思歹毒,昨日污蔑王嬷嬷踩坏新衣不算,还踢我的腿,害我摔倒,她……” “紫芫!”韩氏怪她沉不住气,“无礼,还不退下!” 叶紫芫知道不该这样告状,显得她小气,可她就是忍不住。陛下竟给那个死瘸子送东西,这叫什么事! 冯坚久在深宫,早见惯了妇人相斗,深知不掺和才是明智之举,他道:“二姑娘受了伤,还是多休息,侯夫人,带路吧。” 韩氏哪能带路,若叫冯坚看见祠堂种种,她名声完了不说,还会被侯爷厌弃。 “岂敢劳动中贵人过去,自该叫阿榆过来才是,王嬷嬷,去请大姑娘过来。” 叶白榆跟霍渊并坐供桌,正啃着葱饼。饼子是霍渊昨日从街上买的,韩氏经常断他们的口粮,得自己备着。 刚啃完最后一口,忽听门外传来王嬷嬷的说话声。两人默契地跳下桌,一个转身跪下,一个歪坐蒲团,背对着门努力咽下口里的饼。 门打开,王嬷嬷瞥了祠堂一眼,看见叶白榆的腿被扎出了血,佯装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竟叫大姑娘受了伤!还不快收拾干净了,冯中贵要见呢。” 冯坚特意来见她,叶白榆便知道萧宸注意到她了。她掐了掐霍渊的手,示意他别反抗。 如果是为了见宫里人**,那些恶婆子不会动歪心思,霍渊自不会阻拦。他也明白,大姑娘配合**,也是苦肉计的一部分。 昨日冯坚来,已经见过寒酸的大姑娘,他跟陛下应该已经知道安南侯府大姑娘平日里就是那样寒酸。今日却特意换了衣裳,这是把有问题写在了脸上。 果然,冯坚看到换了新衣体体面面出现的叶白榆时愣了一下。又见她坐姿不甚自然,好像身下轮椅上长了刺。 再看那小仆,虽极力掩饰,但能看出走路不顺畅。一夜不见,主仆俩都受了伤,这分明不寻常。 但冯坚不点破,起身朝叶白榆拱手道:“大姑娘安好,咱家奉陛下之命给姑娘送来些吃穿之物,不知该送往何处?” 韩氏眼神一变,送个东西竟连她这个主母都绕过去,这分明是陛下在警告她! 叶白榆垂首听完,先是抬头看韩氏的眼色。她住在简陋的偏院,条件比下人不如,是否要让宫里人瞧见,总要请示一番。 冯坚也随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向韩氏,看得韩氏尴尬又慌张。 韩氏忽然想起两年前,叶白榆死里逃生回来的时 第7章 桂枝的秘密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长明宫内,萧宸面无表情地灌了一碗苦药,然后继续伏案批阅奏折。 “陛下,此药不可多喝。”身旁国师提醒。 萧宸摆手,“国师这几日可有她的新消息?” 国师摇头,“恕臣无能,臣只能算出她在方圆二里内。” 这答案萧宸听了不下百次,倒也没有更失望,他依旧道:“还请国师多费心了。” 正说着,冯坚回来回禀:“陛下,臣已将赏赐送去了安南侯府。” “国师先退下吧。”萧宸道,“再换个方子,这药一天八副还是睡不着。” 国师叫一天八副药噎得够呛,他欲言又止道:“陛下,您当年失血过多,伤了根本,不能这样糟践……” 话没说完便见冯坚朝他摇摇头,他没敢再多说,点头应了:“是,陛下。” 国师离开后,冯坚道:“陛下,臣见到了安南侯府的桂树,就在叶大姑娘居住的偏院。” 萧宸笔尖一顿,“偏院?” 冯坚:“是陛下,叶大姑娘住在侯府偏院,院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株丹桂,哦,大姑娘好像受了伤,只是她遮掩着,臣也不好过问。” 萧宸若有所思,“整个雍城的权贵世家里没有一株桂,安南侯倒是独特。” “是,是大姑娘怀念亡母种的。”冯坚看着陛下眼色道。 笔尖的墨积满低落,萧宸剑眉微皱,把染了墨的纸团成团丢在地上,“叫安南侯来见孤。” 冯坚前脚离开侯府,韩氏后脚就叫人把偏院的丹桂砍了。 “榆儿莫怪我心狠,往日是我太纵你才留下这桂树,如今既然陛下发现了,未免给侯府留下隐患,还是砍了好。” 叶白榆好笑,分明就是想让侯爷发现桂树斥责她,只可惜安南侯不怎么着家,也不关注后院的事,所以不曾发现。 既然是韩氏有心留下的桂树,总要让她自食恶果才对得起她的用心。 她朝韩氏摇头恳求不要砍树。她越求,韩氏越要打压她。 韩氏:“你不要任性,砍了是为你好,砍!” “不许!”霍渊展臂挡在丹桂树前,朝那几个举斧的仆人恶狠狠道。 韩氏朝王嬷嬷使眼色,王嬷嬷指着霍渊骂道:“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猢狲,一点尊卑不知,也不知道大姑娘是怎么教的,你且退开,若再敢狗叫,仔细你的小命!” 霍渊纹丝不动,并朝王嬷嬷啐了一口。 王嬷嬷气得眉头都要竖起来,“来人,打死这个恶仆!” 韩氏不能明着动叶白榆,打霍渊再寻常不过,甚至不需要暗手段,打死打伤都无人过问。 王嬷嬷代韩氏发令,立刻便有婆子拿来粗鞭子朝霍渊身上抽。 叶白榆朝霍渊使眼色,这桂树不是非留不可,不要出头。可霍渊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怎么,愣是咬牙挨了十几鞭子不肯退让。 韩氏看着皮开肉绽的霍渊,如视草芥,她面无表情地命令:“砍树!” 桂树枝干细,两个仆人用斧头砍了几下便倒。无数香瓣簌簌坠落,一时间满园飘香。 “住手!” 安南侯叶镇泽火急火燎地出现在偏院,见桂树倒地,登时眼前一黑,“谁,谁叫砍的!” 韩氏心里咯噔一下,侯爷在城郊护城营轮守,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压下心中忐忑笑着迎上去:“侯爷回来怎么不提前派人回来知会一声,我也好叫人准备……” “提前?陛下宣召难道还有提前通知的!”叶镇泽把一只锦盒丢给韩氏,“这是陛下给白榆的药,你罚她也有个度,竟叫宫里人瞧了出来,陛下虽没明着责备,可话里话外都在点我不要厚此薄彼,我当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韩氏双手一颤,险些没接住。 冯坚居然看了出来,这就罢了,陛下竟会为了那丫头迁怒侯爷?不应该啊,陛下不是忌讳桂吗,怎么却对那丫头另眼相待? 叶白榆将韩氏的慌乱尽收眼底。她故意叫冯坚看出来,并不是跟萧宸卖可怜,是要推安南侯一把,去踩萧宸的雷。 当年萧宸弑兄杀弟上位,叫天下文人用笔杆子戳了个体无完肤,骂他薄情寡义,六亲不认,将来上行下效,世风日下,国将不国。 恶名就罢了,上行下效四字诛心。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世家贵族,无不战战兢兢地把家里那些妇人争宠,兄弟阋墙的破事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触了陛下的逆鳞。 安南侯常年捂着叶白榆这个见不得光的女儿,除了怕被人传一个苛待亡妻之女的恶名,更怕别人把他当年冷淡发妻,勾搭韩氏族女的破事抖落出去。 况且,安南侯原不是萧宸**,在当年内乱时临阵倒戈才保了一族荣华,自比旁人更加谨慎。那韩氏平日装得母慈女孝,凭此抓牢了侯爷的心,今日被撕下脸皮, 第8章 他要抓紧她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小偏院巴掌大一点,桂树一倒就占了一半,再堆几个宫里送来的大木箱,热闹得无处落脚。 叶白榆绕着几个黑底金纹的漆木箱转了一圈,掀开几个饭盒看了看,最后打开了药盒。 药盒里有两瓶药,一瓶外伤药,一瓶祛疤药,观其状闻其味,都是当年顾弦音所配的药方。 “霍小渊,回头把这些桂枝捡了晒干当柴烧,那些大木箱子不要动,食盒里的吃食咱们争取这两日就给它干完,我瞧着有道白煮羊肉,你加热时多撒点胡椒青蒜,好吃得很。” 霍渊看了看那些食盒,他记得大姑娘喜食羊肉,有时他们啃无滋无味的饼子时,她会念叨两句白煮羊肉,说想着那味道就权当吃了。 这陛下倒是很会赏赐,赏到了她的心头好。 他磨磨蹭蹭去开食盒,不知怎么,他今日不情愿做饭。 “谁让你现在做了。”叶白榆叫住他,“进屋躺着,我给你挑刺上药。” 霍渊立刻撇下食盒,一瘸一拐跟上去。 “衣裳脱了,我看看鞭伤如何。”叶白榆站在霍渊的床前说。 霍渊神情迟疑,“阿,阿姐,我不要紧,我自己……” “害羞呢?”叶白榆乐了,“你半死不活的时候衣裳都是我换的,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点?” 她抓他的胳膊扯到床上,不由分说掀开衣襟,“小屁孩别磨磨唧唧的,阿姐告诉你,一个男人,脸皮薄了一点好处也没有,混前程,讨女人,脸皮得厚点才好使。” 霍渊一把揪住床蓐,紧张得皮肉都绷紧了。他浑身不自在,眼睛无处摆,只好强行盯住床脚,只敢在她低头专注时瞄她一眼。 “你这顿鞭子挨得冤,那桂树可有可无,你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要去遭罪?”叶白榆嘴上埋怨,下手轻柔,这么深的口子,若不是萧宸送了药,怕要留下疤痕。 霍渊知她所想。当时她故意阻拦主母不过是激将法,而她促成主母砍树,一定有后招。这个后招可以给主母一击,如果他再受伤,便可以火上浇油。 今日就因为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侯爷斥责主母心狠,罚她去了祠堂。 但他不敢把心里的弯弯绕绕叫她知道,尤其不敢叫她知道他故意受伤,“我,我不舍得。” 他确实也舍不得,桂香里装满了他所有的记忆,他想长久地留下。 叶白榆默了片刻,抬手去揉霍渊的头,“等以后……” 她想说等以后另寻个院子再种一颗,但又不知以后在哪,又吞了回去。 霍渊撇开那些不确定的以后,眼神坚定,“再种一棵行吗?” 叶白榆抬头看着他。小孩子的执着很单纯,什么好就执着于什么。小院里的两年是他所有的记忆,又何尝不是顾弦音作为叶白榆的。 这两年的日子悠闲纯粹,处处都有桂影。他们在桂下赏花开叶落,盼阴晴雨雪,听世间百态,偶尔还会砍枝炙肉,落花烹茶,仔细想来,样样珍贵。 “那就再种一颗。”叶白榆加重力道摁了一下他的头,“不过得过几日,这断树的戏还没唱完呢。” 霍渊尽量忽视头上的手带来的热度,“还唱什么?” 叶白榆没答。唱什么,自然是唱你进我退,互相试探。 今日萧宸送来顾弦音研制的药,送来顾弦音爱吃的菜,那箱子里的衣饰多半也是顾弦音喜欢的。如此直白试探,就是想确定她是像顾弦音,还是真的顾弦音。 萧宸此人智谋过人,不好糊弄,一枝桂已经暴露太多。进了一步自然就要退一步,若叫他确定她是顾弦音,岂非自投罗网。 再说了,一个不受宠的闺阁小娘子被陛下特殊以待,出尽风头,恐怕不等她进宫就要被雍城那些贵女活吃了。 如今桂树断了倒是正好有了不进宫的借口。 “不要问,你且看戏就是。”叶白榆挑完了最后一根刺,起身打了个哈欠。这副身体不中用,不过熬了一夜就受不住,“我得去睡会儿,你饿了就自己吃饭,明日早上不要叫醒我,你也不要起。” 霍渊一愣,“你明日不进宫?” “花都没了,进宫去找晦气吗,叫砍树的应付去。”叶白榆说话去了竹屏后,趟回自己榻上。 屋子狭小,中间是一道竹子做的屏风,隔视线却不隔热度。 在她转身后,霍渊的脸就红成一片,那自发顶蔓开的热度似阳似火,烫得他浑身躁动。 她常摸他的头,像撸猫崽子。最开始他抗拒,后来逐渐习惯,依赖,再后来就是上瘾。他渴望她碰触他,却又忐忑,怕她看出他的渴望。 他**等着头上的热度散去才缓缓输出一口气,低头看看被他抓皱的床蓐,已是汗湿一片。 他欲盖弥彰地展了半天,依旧又湿又皱,一如他乱糟糟的心绪。只好合衣躺下,眼不见心不烦。 可眼不见了,那温热的潮气却抵在后心,丝丝缕缕地往四肢百骸里钻。他恍惚又回到两年前,阿榆拖着他从冰冷刺骨的水 里爬上来,用仅剩的一点气力抱住他,拼了命地给他热度。 她那么瘦弱一个人,几乎只有皮包着骨,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比他还要冷些。可他却觉得被她贴近的地方奇异地生出了暖意。 那时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抓紧这一点暖,要死死抓住。 一夜辗转难眠,天不亮就有人进了偏院。 “大姑娘该起了!” 来人是侯爷身边的管事叶忠,他站在屋外道:“大姑娘,侯爷叫我送几枝桂花过来,还请大姑娘快些起身梳妆打扮,莫要误了进宫。” 霍渊慢腾腾下床,一瘸一拐开了门,面无表情道:“大姑娘受伤发热,起不来床。” 叶忠眉头一皱,“怎 第9章 借刀**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丰逸堂于奎新,估计很快就来了。” 叶白榆盘坐床上捧一碗白煮羊肉,烫得龇牙咧嘴,“快开窗散散味,霍小渊,你也避一避,别让认出来。” 霍渊不想避开,“易容,认不出来。” 霍渊常易容出门赚钱。主母虽然没有明着克扣偏院里的月利吃食,但底下人看她眼色行事,月利吃食从来不够五成。叶白榆需要药物治病,霍渊一个半大小子得吃饭长身体,不额外赚点根本不够。 叶白榆出不得门,便教霍渊认识草药,由他出门采了药卖去药铺,或是换银子,或是换其它药材。与药铺打交道除了赚钱,还能知晓一些个贵族秘辛。 比如,安南侯夫人颇为信赖丰逸堂于郎中的医术,凡府中有人患疾必请他过府诊治。约十五年前侯夫人难产,两日不生,请来于郎中,不出一日便诞下一子,便是安南侯独子,如今的侯世子叶梁宗。 没两日,叶大姑娘突患急症,又是于郎中把她从阎王爷手里救回来,除了变成了哑巴,身体一切正常。 这十几年里,于郎中先后救了侯府四五个姨娘的命,可谓安南侯府头号救世主。唯独可惜没能让安南侯多添几个子嗣。 “易容不是万能的。”叶白榆边吃边说,“声音,形态,气味,行为习惯,言语习惯等等各种细枝末节都会出卖你,像于奎新这种医者,望闻问切是吃饭的基本功,对音容气味非常敏感,最好不要让他见你本来的面目,否则对上号是迟早的事。” 霍渊闷声“哦”了一声,却也不走,起身到床前抽走叶白榆手里的碗,拿勺子舀了吹凉再递给她,“味道不要紧,碗在我手里,是我吃的。” 叶白榆看着空掉的手,不由老怀甚慰,心说到底没白养这小子,知道疼人,讲不定以后老了也能指望得上。她十分受用地被喂了小半碗,还未吃饱,便听见院外有脚步声。 “来了,你快出去吧。”她麻溜吞下口里的肉趟回床上,“给我热着啊,没吃饱呢。” “好。”霍渊帮她盖好被子,见她嘴角有汤渍,顺手抹了去。 这一抹让叶白榆呼吸一滞,感觉自己可能是想简单了。小子懂事是懂事了,但有点懂事过头,不太分得清边界。 看来以后不能光教本事,还得进行人生引导,什么少年叛逆男女大防的,都得操心。可问题是,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她只给人当过师妹,师兄们个个懂事好学,谨慎知礼,谁也没在这个年纪闹过小屁孩的妖,她连个参照也没有,这要怎么教? 正犯愁,王嬷嬷领着于奎新进了小院。 “呦,什么味这么香啊?”王嬷嬷进门就闻见了羊肉香味,瞥见霍渊端着碗从屋里出来,一张老脸顿时拧出一股酸溜溜的不屑劲儿。 “我倒是忘了,昨儿宫里赏了好菜,这可是连侯爷跟夫人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霍渊只顾低着头吃,不理睬她的阴阳怪气。王嬷嬷的酸劲儿被一巴掌拍回来,噎得上头。 “你给我站下!这当下人的倒比主子还会享受,便是宫里赏了菜,岂有你吃的份儿?” 霍渊不理她已经是听了叶白榆的话努力克制了,若要搭话怕能把王嬷嬷气上天。他把憋着的气都倾注腿上,一瘸一拐得十分卖力。 于奎新看这小仆的腿瘸得厉害,心里只道可惜,若不是身在这些贵门后宅,不至于小小年纪就遭这样的罪。 他一时感慨,打断了王嬷嬷逐渐气上天的火,“大姑娘生了病,不好吃隔夜的羊肉,这小仆吃了倒没事。” 这么一说王嬷嬷心里舒服了些,说白了就是要倒掉喂狗的菜,便是天上的龙肉也不值钱了。 “便是要倒掉喂狗也没他的份儿,没规矩的东西,回头再收拾!”王嬷嬷骂骂咧咧进了屋。 “于郎中您不用避讳着,里边请。”王嬷嬷嫌嫌弃弃地引着人来到竹屏后,自说自话,“我家大姑娘身子骨儿您是知道的,吹不得风淋不得雨,前儿在院里睡了半日身子就不好了,又逢陛下选秀,折腾了两日就起不来床了,这不今儿都没能进宫去!我们夫人临走前交代了,务必用最好的药让她快些好起来,别误了选秀。” 于奎新常跟雍城里的宅门妇人打交道,惯会听话听音儿,这话明着是让他快点治病,其实是让他耽误病。 他无奈点头应:“治病救人是本分,我自尽量。” 说着坐下来探脉。从脉象看就是受了寒,只是烧得厉害了些,说退热也就是一两服药的事,可若要持续发热那可遭罪了。 真是造孽,这些后宅妇人怎么就不能好好活着。 于奎新心里叹着气,朝王嬷嬷说:“大姑娘病得厉害,怕是要耽搁些时日。” 王嬷嬷巴不得大姑娘永远好不了,“病去如抽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于郎中就拜托你了。” 于郎中:“应该的,我这就回药铺开药。” 于奎新不留药方,倒是比叶白榆想象得谨慎,不过估计应该是韩氏不想留把柄才如此要求的。 没有药方,药渣子大概也不会留下,如此一来,把柄倒是不好抓了。叶白榆琢磨着,得借个手帮她去抓。 萧宸自下了早朝就一直在长明宫批奏折,到近午时,冯坚进来问膳才停笔。 “几时了?” “回陛下,差半刻午时,”冯坚看着陛下的眼色说,“您今日是在长明宫用膳还是去成妃娘娘处?成妃娘娘已派人来问了两次。” 萧宸揉捏着额头:“安南侯夫人还没走?” “没走呢陛下。” “你亲自去成妃处传孤的话,侯府的桂树既然倒了,以后便不用再进宫送桂枝了。”萧宸端来手边凉掉的茶一口饮了,“传膳吧,速度快点,孤饿了。” 冯坚怔了一下,一时没闹明白陛下的态度。这是说以后单不让叶家那二姑娘进宫了,还是连叶大姑娘也不搭理了? 他糊里糊涂地正要走,便听陛下又吩咐道:“叫膳房再做几样菜送去偏院。” 冯坚脚步一顿,更糊涂了。陛下这边抹了安南侯夫人的面子,另一边却赏了叶家大姑娘,这不是给那可怜姑娘招恨吗? 萧宸确实打算给叶家那大姑娘招点恨,他想看看那头戴桂枝的叶大姑娘到底装了什么芯。是逆来顺受了十几年的叶家大姑娘,还是不论身处何地,只要活着就不会低头认输的顾弦音。 今日本想让她进宫见一见,谁知她竟病了。病得这么巧,如果不是叶大姑娘身娇体弱,受点罚就病倒了,那就是她故意的。或是故意病了,或是安南侯夫人从中作梗,她顺水推舟。 当年她宁可死无全尸也要逃离,自然不肯主动回来。她不想进宫,却不会一直受欺负,今日安南侯夫人进宫碰了壁,一定会把气撒在叶大姑娘头上,气越大,越可能逼着她回击。 “陛下。” 玄羽卫头领隋末进得殿来,回禀:“派去安南侯府盯着的兄弟有了消息,说今日一早有郎中进了偏院,一个时辰后侯府王嬷嬷亲自端了一碗药给叶大姑娘,盯着她喝完才走的。” 萧宸挑眉:“哪家的郎中?” 隋末:“丰逸堂坐堂郎中于奎新。” “查。” “是!” 隋末退下没片刻,冯坚去而复返,“陛下,安南侯夫人领着叶二姑娘跪在殿外求见,说要给陛下请罪。” 萧宸靠着椅背眯起眼,“午膳怎么还没到?” 冯坚会意,不再提安南侯夫人,“臣这就去催。” 出得大殿,冯坚朝安南侯夫人歉意道:“陛下忙了一上午还没用膳,且要等呢,夫人您不如先回去?” 回去?这不就是陛下不肯见吗!韩氏心里更慌了,陛下也不知怎么就知道桂树被砍了,不过是一棵桂树,晾了她们一上午不算,竟连赔罪也不理睬,这到底是何意? 韩氏拦下冯坚,故意提高声音道:“既是来认罪的,自不能回去的,都是我一时糊涂,当年我心疼榆儿思念亡母,容她偷偷栽下桂树,昨日被您瞧见了,我只怕陛下怪罪,这才狠心做主砍了,哪知陛 第10章 搬离偏院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x来人正是叶白榆在这家里明面上的头号死敌,世子叶梁宗。 叶梁宗是安南侯唯一的子嗣,比叶白榆小四岁。这孩子长得着急,不论是脸还是身形,不到十四就已经有了虎背熊腰的雏形。 虽是没能继承爹娘的容貌气度,倒是块打仗的好料子,十一二岁就跟着安南侯上战场历练,比雍城里那些弱不禁风成日混吃等死的贵族少爷们好得多。 叶梁宗打小就对叶白榆恨之入骨,因为这府里人人都跟他说,他出生那日险些被叶白榆摔死。杀身之仇不共戴天,要不是韩氏拦着,叶梁宗早弄死她八百回。 今日韩氏在宫里被罚跪,叶梁宗听说后快马从兵营里赶回来,又听王嬷嬷添油加醋那么一挑拨,提着刀就来了偏院。 他一脚踹开院门,看见那满院子的赏赐,整个人犹如扔进火堆的炮仗,登时炸得火花四溅。 “叶白榆你个**养的灾祸,谁给你的狗胆欺负我母亲跟姐姐!别真当我不敢弄死你,你不过就是安南侯府的一只瘸腿耗子,小爷我抬脚就能碾死你!” 一边骂着,手里的刀劈柴似的往木箱子上砍,活像土匪上门,箱子里那些名贵的衣裳首饰散的散碎的碎,不消片刻就成了一地鸡零狗碎。 “陛下赏你几箱衣裳首饰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那不过是可怜你,你若能进宫,屎壳郎都能当皇后!” 叶白榆躺床上听得津津有味,尤嫌不够,朝一边气成河豚的霍渊努努嘴,“快,刺激刺激他,让他换个花样继续骂。” 霍渊气懵了,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凌厉的一张俊脸显出几分滑稽的迷茫。 叶白榆看着他乐,“小迷糊,这两天没察觉到咱们院子附近多了好些陌生气息?” 萧宸有个私人暗卫,是他安插在雍城的眼睛跟耳朵,从她戴桂枝那天,小院附近就多了眼线,且还不少。 霍渊没她那么警惕,不能分辨有多少人,但知道有人盯着他们,也猜到可能是陛下的人。只是他对他们充满敌意,恨不能他们集体滚去天边,这辈子都不要再靠近阿榆,根本想不到还能利用他们。 他从方才的愤怒中抽离出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走去屋门口,朝院子里发疯的叶梁宗抬了抬下巴,用一种对傻子的轻慢语气说:“不准骂大姑娘,不准骂先夫人。” 叶梁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天生不是念书的料,打小就烦别人说他不中用,不及爹娘一二,辱没名门之类的话。霍渊此时的表情如同把你是蠢物四个字贴在了他脑门上,气得他好悬没原地蹦起来。 “我他娘就骂了怎么着!一个**生的杂种,杂种养的狗,竟敢跟小爷顶嘴,信不信我先砍了你!” 骂着那刀就砍向了霍渊。霍渊不还手,只抱臂躲闪。叶梁宗越砍不着越气,举着刀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一张胖脸气成了将要憋炸的猪脬。 “今日小爷非要烧了这破院子,便是天王老子来都甭想救你们!” 霍渊边猫腰躲着,边指着宫里的赏赐说:“你不能对陛下不敬。” “少拿陛下来压我!我与父亲沙场征战为国出生入死,陛下岂有为了你们两只臭虫来怪罪我等功臣的道理?” “哎呦祖宗,话可不能乱说啊!” 王嬷嬷大惊失色地跑进小院,只恨自己手不够长,不能捂住小世子的嘴。她跟叶梁宗是前后脚来的,故意由着小世子在里面喊打喊杀,本以为能替自己出口恶气,哪里料想这祖宗口没遮拦,连陛下也编排。 叶梁宗气头上,越劝越来劲,把祖宗好几代的功劳嚎了个遍,几乎要嚎出一篇功高盖主的长篇大论来。 王嬷嬷简直要晕过去,她收不住这祖宗的神通,只好跑去请侯爷。可叶梁宗这嗓门神通广大,几重墙都挡不住,附近的玄羽卫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传进萧宸耳朵里的话竟一字不差。 “叶氏嫡系一脉确实优异,于国有大功。”萧宸由衷地赞了一句,又朝冯坚吩咐,“叫膳房做四道菜送去安南侯府,说安南侯与世子为国驭边御敌辛苦,孤赏的。” 冯坚称是退下。萧宸又问隋末:“可有受伤?” 隋末道:“倒没有,只是叶大姑娘病得厉害,换院子的时候是被抬走的。” “换院子?” “是的陛下,今日叶大姑娘搬去了别鹤院。” 别鹤院是叶大姑娘生母白氏的院子,白氏死后,叶大姑娘一直住在这。 叶白榆两年前代替了叶大姑娘,为了自家安全顺便给韩氏挖坑,这才住去了偏院。 如今之所以搬回来,是为了配合萧宸的试探。叶梁宗昨日气成那熊样,韩氏在宫里肯定没少遭罪,以安南侯府的地位,几枝桂枝不至于被这样下脸,定是萧宸有意为之。 萧宸不能确定她是否是顾弦音,就利用韩氏的压迫来试探她。 不提试探,萧宸此举正合了叶白榆的意。她困于偏院手里无牌,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韩氏发难,只有 韩氏主动,她才好与之交手。 至于萧宸想要的结果,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可也不会真叫他识破身份。这一局萧宸没有主动权,他的不确定,就代表他已经站在了被动一方。意味着她想给他什么结果,他就得接着什么结果。 做回了真正名义上的叶家大姑娘,待遇那叫一个青云直上。 内室里,王嬷嬷挂着一张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和善周全的脸张罗:“把夫人给大姑娘新置办的家事儿摆件,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一样样都规整明白了,谁负责谁担责,少了坏了个人赔,这几日大姑娘身子不适,夜里至少要有两人守夜,若有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还有那谁……”王嬷嬷四下找霍渊的影子,见人杵在屋外廊柱下,没好气儿地走过去,用打发叫花子的语气说,“你就别跟来了,姑娘家住的院子便是狗儿猫儿都得是母的,你原不是侯府的下人,别处也没安放你的地儿,打哪来回哪去吧。” 霍渊这会儿气很不顺,自大姑娘答应搬来别鹤院,她身边就没了他的位置,偏这些丫头婆子个个都像看异类似地看他,不让他进屋,也不让他碰任何大姑娘的东西,视她如弃物。 他看着她们敷衍地进进出出,烦躁无以复加,整个人就是块人形逆鳞,谁来掀谁倒霉。 “我是打水里爬上来的,你把我送回去吧。”他倚着廊柱,气死王嬷嬷不偿命似的说。 “嘿!你个小杂碎威胁谁呢,以为我不敢是吗!”王嬷嬷这会儿不怕他了,是夫人明确说不让他靠近大姑娘的,赶出去不过一个借口的事,“来人!这外男不知礼数试图闯入大姑娘闺房,把他打出去!” 平日里王嬷嬷发号施令无人敢不听,这会儿却落地无声,就霍渊那一脸谁靠近咬死谁的表情,根本没有人敢动他。 床上躺的叶白榆听着动静,知道再不插手这小子要犯病,就近叫来一个丫头,手比划道:“你们先退下,叫霍渊进来,我来同他说。” 王嬷嬷这会儿僵持得正难看,她其实有点后悔气头上说赶走霍渊的话。夫人捧着大姑娘,是做给陛下跟侯爷看,这节骨眼儿上不好赶走她的人。可发出去的命令又不好收回,正纠结如何收场,大姑娘出来救场正合她意。 “既是大姑娘的人,自该由她处置,你们几个守在门外,门不许关,免得坏了大姑娘的名声。” 大姑娘的名声都是她们坏的,当初同意霍渊与大姑娘住在一处,还不就是为着糟践大姑娘的名声,好叫她将来嫁不出去,这会儿装什么慈母良善呢。 霍渊捏着鼻子进了屋,权当她放屁。 可外面浑身是刺的少年到了叶白榆面前又成了将被丢弃的猫儿狗儿,低头塌肩的,满脸写着委屈,“阿姐,我是不是不能住在这,偏院还能回去吗?” 叶白榆本想趁机与他说说男女大防,酝酿了一肚子的说辞,生生被他这副可怜样儿堵了回去。 “你过来。”她自床上坐起身,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少年。先前没注意,这会儿仰头看着,倒真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一时感觉自己像个看着自家崽子长大的老娘,知道他大了要远飞,可又舍不得,百感交集。 “霍小渊你还记得我说过,人跟人总是 第11章 大姑娘开口说话了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安南侯世子被侯爷狠抽了四十鞭,一身皮肉撕成了烂肉泥,若非皮糙肉厚,险些丢了小命。 当夜,侯府“御用”郎中于奎新匆忙登门诊治,光清伤上药就耗费了大半宿,等他去到别鹤院,天已经见明了。 叶白榆服用了发热的药,睡得昏沉,但依旧警觉,于奎新与王嬷嬷靠近院子她就听见了。 王嬷嬷今日没进门,声音听着十分疲累:”于郎中,大姑娘如今住得宽敞,你便在这院子里熬药,我这忙活了一整夜就不陪你进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这院儿里的丫头。” 于奎新点头称是,迈进院里的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他清楚今日是来给大姑娘送催命符的,弄不好,也是自己的催命符。 他抬头看看晦暗不明的晨光,用手搓了搓疲惫的脸,认命一般去了厨房。 这碗催命药直熬到日上三竿。药端来时,叶白榆刚刚睡醒,贴身的丫头正拿热帕子给她净面。 “将死”之人的待遇堪比祖宗,早上无人催醒,醒来就有热水热饭捧到嘴边,端的是不用劳动一根手指头。 一番妥帖服侍后,叶白榆靠坐床上,隔着薄纱床帘看着屋里的人移动。丫头们只留一个,其余都退了出去,于奎新在床边落坐,装模作样地请她的脉。 叶白榆将手伸出帘外,任他探脉。片刻后听他道:“大姑娘病情又严重了些,看来昨日的方子不奏效,今日得换一副猛药,可能有些不入口,大姑娘忍耐些。” 叶白榆隔帘点了点头。于奎新暗自叹气,犹豫再三,终将那碗药端了起来。 还未及端稳,忽被一只手摁住手腕脉门。他身心一颤,惊惧地看向帘后。 叶白榆单手挑开床帘,坐起,当着屋里一致惊诧的两张面孔,端起那碗黑得出奇的汤药闻了闻,又尝试着抿了一小口。 “唔……加了乌头?” 乌头二字令于奎新那绷紧的心弦霎时挣断,震得他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 而仅剩的那个小丫头则惊于大姑娘竟开口说了话,目瞠口张,活像见了鬼。 叶白榆生怕吓不死他们似的,继续道:“于郎中,你家乌头是不要钱吗,这种分量,不出两日我就要去见阎王了吧?” 于奎新不知是惊呆了还是干脆丢了魂儿,浑身僵硬地坐着,一张脸白得纸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见到的是假的叶大姑娘。 他见过稚童时的大姑娘,也见过长成人的大姑娘,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个胆小柔弱的女子,跟眼前这个姿态随意,眼神犀利,口出惊人之语的姑娘根本不像同一人。 不,肯定不是同一人,叶大姑娘哑巴腿瘸,都是他亲手治残的,怎么可能会说话? “你,你是……” 叶白榆打断她:“于奎新,你先别管我是谁,我且问你,你给侯夫人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脏事,值吗?” 于奎新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勉强润了润苦涩的喉咙。值吗?在他当年险些饿死的时候是值的。 二十年前,他领着胞弟自北地逃难至此,一路上缺衣少食,因为那批流民众多,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连棵完整的草根都挖不到,他只能割肉放血维持弟弟的命。 人在那样的绝境,便是路边的狗施舍一泡尿都是再造之恩,何况韩家姑娘——也就是现在的侯夫人韩氏,给了他一包干粮以及二十两银钱。 她说干粮救命,银钱安家,若将来还有难处,大可去找她。从那时起,于奎新就把往后余生的命交给了韩家姑娘。 这世上,谁活着都不易,他有他的艰难,韩氏有韩氏的艰难。韩氏的艰难便是后宅里挡她道的妇人们。 于奎新的心是矛盾的,一方面他甘愿为韩氏豁出命,也能理解韩氏的选择,可对那些枉死的妇人,以及未见天光的小生命亦于心不忍。近二十年里,他无时不在这样的矛盾里痛苦纠结。 今次韩氏让他毒害大姑娘时,他竟希望能东窗事发,如此,他这条恶贯满盈的烂命就可以解脱。 想到此,他输出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认命般缓和下来,“大姑娘,是我一人之罪。” 叶白榆早看出此人尚心存善念,可以为她所用,这才直白挑明。她闻言不置可否,只说:“你之罪足可祸及你胞弟。” 于奎新那认命低下的头倏地抬起,“大姑娘,求你不要殃及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白榆爱莫能助地摊开手,“求我没用,陛下恐怕已经在查你了。” 一股寒意自头顶灌入,直坠脚底,于奎新的脸上霎时见了冷汗,“怎,怎么会?” 陛下怎么会注意到他一介草民? “你无需多想因由。”叶白榆看穿一切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活着,想不想保你弟弟的命?” 于奎新自嘲地摇摇头,“我一条恶贯满盈的贱命活不活无妨,我弟弟确然无辜,若大姑娘慈悲,便留他一条命为你做牛做马。” “诶,我要牛马作甚?”叶白榆说着,面无 表情地喝下那碗乌漆嘛黑的催命药。 于奎新惊疑:“大姑娘你……” 叶白榆放下药碗,又端起盘中清水漱了口,这才续道:“今日我毒发后,陛下大概会派人去找你调查,你一定要坚持面圣,我知道你一定会替侯夫人担罪,但你切记不要对陛下隐瞒。” 于奎新艰难消化着这些话,半天没嚼明白,“您,您是说让我对陛下如实相告?可那样一来,侯夫人就毁了!” “你不说,陛下也查得到,到时你还要多一项欺君之罪。”叶白榆无情告知,“讲实话可以有保留地讲,你可以不明说是侯夫人,你不说,陛下便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问罪,便也全了你欠她的恩情,而你的坦诚也能给你减罪,到时你再与陛下表明戴罪立功之心,陛下便不会要你的命,两全其美。” 于奎新将信将疑,大姑娘的计策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她如何能预判陛下的反应?世人皆说今上苛政,眼不容沙,怎么想他跟侯夫人都是一条死路。 “敢问大姑娘,我将如何戴罪立功?” 叶白榆:“你只需说,你可以治好我。” 于奎新一怔,似乎明白了大姑娘的筹码。大约陛下真的相中了她,会接她入宫吧,也难怪侯夫人想要除掉她。 也罢,若大姑娘真能算准陛下之心,倒也能减轻他些许罪过。 于奎新悬着的心将将放下些许,又听叶大姑娘不确定道:“唔,不过也不一定,上位者的心谁能真正算准呢。” 于奎新差点儿给她跪了。 “但也大差不差吧,反正你也没有第二条路走。”叶白榆这会儿心跳加快,呼吸有些不畅,应该是药发作了。 她深吸了口气道:“你照常端着空药碗离开,别表现出异样,若你没有获罪,便说查无实证,侯夫人不会怀疑你。” 于奎新拿不准大姑娘到底是何居心,对她有怀疑,有疑惑,亦有感激,一时百感交集。但人家给他活命的机会便是恩,他临走前跪下给她磕了个头,“是,若我此行能活着归来,定不忘大姑娘的救命之恩。” 叶白榆此时无心同他计较恩不恩的,只打发他出去演戏。等屋门重新关上,她提了一口气,瞥向一旁抖若筛糠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 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稚嫩都写在脸上。王嬷嬷特意弄一些年纪小的丫头来,无非是好拿捏,让她们作甚就作甚,必要的时候牺牲掉也无碍。 这个留下来的丫头最是倒霉,若叶白榆没猜错,王嬷嬷一定吩咐过,只要大姑娘不死就不必惊动之类的话。 如果叶白榆真的嗝屁,这丫头跑不掉一个失职之罪。 “奴,奴婢叫莺歌。” 莺歌慌得扑通跪地,失职之罪离她尚远,方才她听了那么多秘密,灭口倒是就在眼前了。 “求,求大姑娘饶奴一命,奴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听见也无妨,装没听见你就还有活路。”叶白榆身子十分难受,不想多言,只点到即止,希望这孩子不是个榆木脑袋,“你今日独自留在这里,本就是被推出来的牺牲品,倘若我* 第12章 撵出府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秋雨细密如蛛丝,落在身上不疼不痒,可积聚的潮气却寒凉刺骨。 安南侯府忠善堂外乌泱泱跪了一地人,以韩氏为首,其余皆是别鹤院里的下人。 早上大姑娘病发,丫头莺歌欲出门向侯爷主母禀报求医,却被别鹤院里的下人们阻拦,还被打了一顿,以至大姑娘病情严重。若非霍渊恰巧来给大姑娘请安瞧见了,执意将此事告知侯爷,大姑娘怕是性命不保。 安南侯听闻此事不顾其他,慌忙就派人去外面请医。要知道叶白榆现如今是待选秀女,又几番得陛下赏赐,甭管陛下存了什么心,反正表面上是她是尊要供着的佛,这会儿不明就里地病入膏肓,安南侯府担不起这罪过。 后请了两个雍城里还算有名的郎中来,一番施救后,大姑娘依旧不见醒,两位郎中不敢担责,言说大姑娘身子弱又中了毒,他们医术有限,不见得能救命。 这话如果是叶白榆听了,就知道这两位说的是字面意思,就是他们医术有限不能保证她不死。可在安南侯听来,这就是没救了的委婉说法。 安南侯一听这话,想的先不是自己将失掉长女,而是无法跟陛下交代,随即便遣亲信进宫与陛下回禀。他本意是想请陛下赐两个太医来,人能救则好,不能救也能表明他是为女尽了心。 可他隐约觉得白榆**一事不简单。她今日早上喝了于奎新的药就发了病,那于郎中是府里的常用郎中,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牵扯,叫陛下知道了,侯府又多了一遭麻烦。因此他才没提要太医的事,只说白榆已经没救。 他做好了所能做的,这才过问叶白榆**内情。恰在此时,韩氏拖着伤体来请罪。 “侯爷,我今日身子不好,一直睡着,方才才听闻榆儿喝了于郎中的药就不好了,我虽不知因由,却是我叫于郎中来给榆儿诊治的,责任全在我,还请侯爷允我查明实情。” 韩氏不是因为睡着了才听着信儿,她是掐着时辰来的。她得知叶白榆毒发,先是忐忑,因为太快了,刚喝了药就毒发,这明摆着是于奎新的药有问题,说话就能查到她头上。 直到她得知叶白榆没了救,侯爷也没叫人进宫请太医,这才放了心,让王嬷嬷看管住了别鹤院的人,自己装模作样地来请罪。 不想被人拆了台。 “她放屁。” 霍渊不知何时跳上了院墙,翘腿坐着,看猴戏似的看着院子里装模作样请罪的韩氏。 韩氏周身那一层厚如城墙的涵养外壳险些被放屁二字当场崩碎,但凡她能飞檐走壁,一准儿跳上院墙把那狗杂碎的骨头打断了。 “你放肆!” 霍渊与叶白榆待久了,确然染了几分欠揍的放肆,何况他今日故意来找揍,就格外气人。 他指着别鹤院的方向,用一贯没有起伏的声调朝安南侯告状:“侯爷,别鹤院的下人都是她的人,报病的丫头出不来,还被打伤了。” 叶镇泽虽不怎么过问后宅中事,却不糊涂,霍渊这么一说他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指向韩氏:“真是你叫于奎新给榆儿下的毒?她一个残废,根本进不了宫你何苦如此?” “侯爷!二郎!你怎能如此怀疑我!”韩氏哀伤得几乎瘫软在地,“这些年我对榆儿如何您都看在眼里,我若有这样的心,何苦养她这么大!” 韩氏此时是有恃无恐,因为她清楚于奎新会替她担罪,她只需打消侯爷心中的疑虑就好。而她,向来擅长此道。 叶镇泽原先对后院的事得过且过,是因为后宅的女人无关紧要,可现在叶白榆被陛下另眼相待,他不得不细究。 “于奎新一向受你看重,后宅的下人也都受你操控,这么巧的两件事凑在一处,不怀疑你怀疑谁?” 叶镇泽打算等宫里那边有了消息再过问自家的,于是叫韩氏在外跪着,“**的事我自会查,不必你插手,你掌家不利,御下无方,便跪着自醒吧。” 说完又看向墙头上的霍渊,“你个小仆目中无人,没规没矩,方才便在府中横冲直撞,是看在榆儿的面子上没同你计较,现下不知悔改变本加厉,真当侯府是戏台,由着你撒泼放肆!” “来人,打他二十板,撵出府!” 霍渊真就是来讨打的。昨日他独自在偏院想了一夜,他想以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就势必要闯出点名堂来,而他在侯府,作为一个心智不全的小仆,是没有名堂可闯的。 他之所以选择被撵出去,是因为昨日她说的那句,将来她进了宫,与她牵扯太深没有好处。他隐约觉得,她进宫前景晦暗,甚至会有危险。**她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她不会为了 第13章 韩氏被罚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宫中还未有定论,韩氏便被关进了侯府戒堂。 戒堂顾名思义,就是惩戒之所,是侯府内宅的专属牢房。这宝地自建成以来就没关过主母,此番简直蓬荜生辉。 主母被关戒堂,阖府上下都震惊不已,侯夫人自来在府中说一不二,与侯爷感情甚笃,如今下毒之事还没有定论,侯爷怎能如此狠心?要知道戒堂不是祠堂,进去是遭罪的。 叶白榆却不意外,安南侯此人对待挡自己路的人从来心狠。若没这六亲不认的狠劲儿,他也没有今日。 当年她随师父学军政之道,对北黎国君以及各大家族中人多有所了解。叶氏为北黎五大家族之一,又接连几代出良将,是重点了解对象。 叶镇泽是叶家庶子,自小在后宅是非里长大,资质不高但也说得过去,若放在别家生为嫡子,已算是不辱家门了。却一直被压在如天选之子的嫡长兄盛名下,被比成了个不成器的次品。 师父曾言,这世上心有不甘之人多为中庸之辈。此辈中人比庸者强,又比强者差一截,若怀才不遇,又恰是争强好胜之人,必常生怨怼。 当年叶镇清率安南军与西戎那场征战,兵马充足,计谋上乘,赢面极大。却不想在中途一山谷中遇上埋伏,全军覆没。当时西戎动用了七成兵马设伏,这显然是有备而来,极有可能是安南军中有人通敌。 从多方分析来看,这通敌之人十之**是叶镇泽。 叶家嫡长子死后,老侯爷在培养嫡长孙与庶子之间犹豫。嫡长孙不满三岁,太幼,要继承安南军起码还要十五年,而叶镇泽非嫡,资质不入他老人家的眼。 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叶镇泽娶了当时身为嘉佑长公主的次女,也就是叶白榆的生母白氏为妻,直接左右了老侯爷的选择。 紧接着,叶镇泽被封为世子,随老侯爷征战沙场,逐渐在军中积累威望。 只是好景不长,成亲三年后,嘉佑长公主夫家获重罪,满门被斩。老侯爷战死,叶镇泽被停军职,险些失了安南军掌控权,亦险些丢了爵位。 又在这前程存亡的节骨眼上,白氏重疾而亡。当年,叶镇泽续了名门韩氏之女为妻,没多久便重掌安南军。 北黎国的军权原先基本集中在几大家族手中。安南军是叶家几代人的心血,名为公,但在军中,国君的威望不及叶家家主。诚然他们为国征战,忠心可表,但难免被国君忌惮。老侯爷死后,先帝曾想趁机收走安南军的掌控权。 叶镇泽却在此时娶了韩氏女。韩氏其父时任太尉,掌全**政事务,权势甚重,这老丈人能让他继续统领安南军,当然,安南军亦要与韩氏共享。 叶家几代人的心血也能拿来为自己的前程铺路,可见叶镇泽此人可以为了自己牺牲一切。 对于白氏的死,安南侯府所有的声音皆说她是因为痛失家人哀伤过度。但据叶白榆所知,白氏是个极为坚韧的女子,彼时**嗷嗷待哺,她怎么会就此撒手人寰?恐怕,也是做了夫君前程的牺牲品。 如今韩氏惹恼了萧宸,什么夫妻和睦感情甚笃自然要靠边站。 不过,韩氏家族尚兴旺,叶镇泽不会真的对韩氏绝情,他此番处罚韩氏主要是做样子给萧宸看。如果萧宸最终查明是韩氏指使下毒,他家中私下处置了,萧宸就不好再插手,那安南侯府的脸面就保住了。 所以,叶白榆才由着于奎新保全韩氏。反正她不保安南侯也要保,倒不如留下于奎新这颗棋子。 于奎新被抓第二日宫里来了消息,说不是于郎中**,是抓药的小仆认错了药。**一事与于奎新跟韩氏无关,一切便如常,韩氏从戒堂出来,继续当她的主母,于奎新依旧可以来侯府请脉。 别鹤院的下人被换了一批,莺歌就留在叶白榆身边做贴身丫头。所有的走向皆在叶白榆的意料中,只是没有霍渊的消息。 她教出来的小徒弟有几斤几两她清楚,他若不愿意,安南侯根本打不着他。这小子必定是听了她那日的话,怕“连累”她,主动离开了侯府。 那日的话确隐含连累的意思,但不是他连累她。萧宸能因为她念桂而禁了全城的桂树,对与她亲近的人更不可能留情。 当年她初被幽禁玄音宫,不得与外人接触,形同坐牢。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乍然如此,几乎要把她憋疯。 有日,有个送饭的小内侍马虎,没瞧见食盒上落了只虫,就那么把虫子带到了她的饭桌上。 他惶恐求饶,她笑说无碍,屋里没个活物,有只虫子玩也挺好。甚至请他帮忙,没事就捉两只小虫来给她玩。 那小内侍也是心善,可怜她无聊,除了偶尔带只小虫来,还会摘些漂亮的花草树叶,或是亲手做些木头小玩意儿。送饭时会与她聊两句外面的事儿。 后来被萧宸发现了,这变态玩儿什么也没说,只叫人把那孩子拖到殿外,让她亲耳听着他**。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连累任何一个活物。 萧宸现在虽然不能确定她是顾弦音,可保不准以后。霍渊 与她走得太近迟早会被她牵连,最好未雨绸缪,提早断绝他们表面上的关系。 这小子虽误会了她,却是歪打正着。 但他总该给她来个信儿,这么多天没消息,难不成真就打算假戏真做就此同她陌路?还是被打得太狠了走不动道? 如此担忧了数日,于奎新来了。 莺歌把屋里的丫头都支了出去,“姑娘,于郎中来了,您可需要奴婢在屋里伺候着?” “诶,说了跟我不必自称奴婢。”叶白榆坐着轮椅朝她摆手,“你去屋外守着吧,你伤还没好全,站不住就坐下,回头我朝于郎中给你要些伤药。” 莺歌感激道:“是,姑娘。” 片刻后,于奎新拎着药箱进门,他步态蹒跚,脸色也不好,明显受了伤。 可他进门二话不说,先掀袍跪下给叶白榆磕头,“小人幸免于死,来叩谢大姑娘恩。” “回来就好,不用多礼。”叶白榆叫他起来坐下说话,“瞧你这样子就知道面圣不易,可有意外?” 事隔多日提起面圣二字来,于奎新依旧心有余悸。他稍稍平复心情,回忆了一下那日全程被动的问答。 “陛下一上来就问您的腿是怎么瘸的。” 叶白榆秀眉微挑,萧宸这人从来不好对付,这第一个问题甚是刁钻。 两年前叶大姑娘去庙里给母亲上香,路上被贼人劫走,后又被打断腿丢进河里,这事侯府捂得严严实实。外人甚至不知道叶家大姑娘成了瘸子,知道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瘸的,为什么瘸的。 如果萧宸得知了两年前叶大姑娘断腿始末,很容易从细节中推断出她根本不可能活。再如果于奎新后面有哪一句话没说好,他便不难看穿一切。 “于郎中如何说的?” 于奎新叹了口后怕的气,“我听您的话不敢说假话,也说不得假话,陛下那双眼睛,我总感觉他能把我这人看穿,但我也没全说。” “陛下,大姑娘的腿疾是小人治的,大概在两年前的冬日。”他垂头跪在长明宫大殿冰凉的地砖上,提起全副心神,斟酌着说出每一个字。 “怎么伤的?”陛下问。 “听侯府中人说,是失足掉落山崖,但小人从伤势判断,似乎是先叫人打断了腿。” 这话丝毫不假,当初侯夫人便告诉他是失足落崖,看出先被打断腿也是实话。只不过,他也看出大姑娘的伤被水泡过,但他没说。他想着姑娘家被丢进水里必定衣冠不整,便是无人瞧见,传出去也损名声。 许是后半句的坦诚取信了陛下,他没有提出疑问,语气也稍稍有所缓和,“她身边的小仆是何时出现的?” 于奎新如实回:“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前日,彼时他正吃着羊肉,惹了王嬷嬷不快,我猜想是大姑娘赏他吃的,便替他开脱了一句。” 他回完后,陛下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后来的问题便是围绕着大姑娘当年如何哑巴,以及如今发热**,于奎新依着大姑娘的意思全盘托出,只是不提侯夫人指使。 “大姑娘三岁那年服用了小人所制的哑药,今次发热以及**之药皆是小人所配,请陛下降罪,小人欠人救命之恩,不能说是何人指使,只求一死。” 他求死之 第14章 阴谋进行中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一场秋雨浇病了不少人,近半月,侯府的小药房日日不得歇,整个后院都被药熏入了味。 叶白榆这里一日四碗药,浇**好几盆盆景。而她自己也就差被闷死。 萧宸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下令暂停选秀。安南侯就认为陛下是为了让她治腿治喉,来日好进宫。所以这就把她供了起来,关她在别鹤院秘密治疗,不得外出,也不许旁人来打扰。 她按照于奎新给萧宸的诊治方案,两条腿断骨重接。当然,不是真的断,本来她以为如果萧宸盯得紧,也许要敲断腿装样子,谁知竟没有,于是她只是用板子捆住了腿,在床上装样子。 板子起码要固定一两个月,虽说无人时也能下床走动,但没人说话,没有猫狗可斗,也是无聊至极,比当年被幽禁深宫好不到哪去。 “莺歌啊,你这名儿起得怪动听的,可会唱歌?说个笑话也成啊。” 莺歌这丫头空有一个悦耳的名字,却是个闷葫芦,站在屋子里跟花瓶是一种存在。 “大姑娘恕罪,奴……我,我不会唱歌,也,也不会说笑话。” 一看她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叶白榆更闷了,越发想念有霍小渊在的日子。 “罢了,今日第几日了?” 莺歌回道:“姑娘,今日第十六日了,看时辰,于郎中该来’换药’了。” 才第半个月!叶白榆白眼朝上,无声哀嚎。 正说着,于奎新提着药箱进了屋。 “大姑娘久等了。” 叶白榆坐起身,看他额角隐约还有汗迹未干,想来在韩氏屋里待了许久,“夫人可是难为你了?” “说不上难为,过问两句罢了。”于奎新坐下来歇了口气,说,“夫人伤病未好,又在戒堂染了风寒,屋里燃了炭盆,又恰好尚书夫人在,夫人便叫我顺道给她请平安脉,待久了热的。” 于奎新进玄羽卫走了一趟,回来被韩氏好一通盘问,确定他确实没有出卖她,倒是比以往更重用他,给他介绍了好些生意。只是对他奉命医治叶白榆一事很是不爽,没事就要过问两句。 叶白榆不觉得韩氏安了好心,大家族里是非多,于奎新接触越多越危险,这是要他深陷泥潭,再也不能置身是非外,是另一种捧杀。 “于郎中,恩情之外,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她点到即止地劝了一嘴。 于奎新却摇头,“一只脚迈进了泥潭,哪有那样容易抽身,我若推拒,必惹夫人疑心,一样没有活路,我听了大姑娘的话,已着手安排胞弟去外地,只要他无碍,我就无所谓了,倒是大姑娘您自己在这深宅大院里要小心些。” 叶白榆听出他话里有话,“何意?” 于奎新看了看未关的窗户。莺歌会意,立刻去关掉,自己也退出屋外。 “今日有个浮浪人去我药铺买药。”于奎新低声道,“我瞧他应该是白虎帮的人,他问我可有厉害的**,我瞧他年纪尚小,不该需要这样的药,便多嘴问了一句。他偷偷告诉我,是给他们帮派里一个兄弟用的,那人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尤嫌死得不够快,竟还要与人比较……咳……” 说到这里于奎新才想起来,对面之人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说这些不大合适。 他干咳几声,赧然说出后面的话,“……大姑娘冒犯了,总之,他说他们接了个财色兼收的美差,拿了大把的银子,还有富家小娘子享用。” 叶白榆眉角一跳,找一群小泼皮**一个小娘子,好生歹毒。 接了这样的大活,理应谨守秘密才是拿钱办事该有的规矩。却这样容易就告诉了于奎新,若她没估计错,一定是霍渊给她报信,而这个倒霉的小娘子应该就是她。 “我本想旁敲侧击问一问是谁家的。”于奎新道,“但那人不肯说,我这里提醒大姑娘一句,进宫之前,能避则避。” 叶白榆不由看了他一眼。于奎新很聪明,他从萧宸的态度判断她将来会进宫,也知道韩氏一心想把叶紫芫送进宫,她挡了主母的路,非死不能。这个节骨眼上得了这样的消息,八成也猜到那小娘子是她了,所以好心来提醒她。 “于郎中有心了。”叶白榆由衷道,“我也觉得我眼下处境危险重重,是以想麻烦于郎中帮忙配几样药。” 于奎新点头,“这个不难。” 侯夫人的寝房里,户部尚书夫人李氏正给韩氏出主意,“你平日也是个有手段的,怎么竟叫她折腾成这样,你若不行,我来替你想法子,一个废物丫头,弄死还不是很容易?” 韩氏摁住李氏的手,摇头:“大嫂,不可。” 李氏不解,“你怕甚?你背后有整个韩氏一族,陛下不可能对你如何,妹夫就更不能了,那丫头虽说有皇族血脉,到底是外姓,且都隔了几代早算不得了,何况她没有家族做依仗,便是**,谁还能为了她得罪我们韩氏?” “我本是不怕的,”韩氏道,“可接连几件事透着蹊跷,我不得不谨慎。” 李氏:“哪里蹊跷了?” “陛下的态度最蹊跷。”韩氏将这些时日的几桩事仔细同李氏说,“连选秀也为她延后,你何曾见陛下对谁用过这样的心思?若说是因着跳城楼那位,那去年收的两个样貌与她相似的也没见得了什么好,何况叶白榆长得又不像她。” “还有那于奎新进了玄羽卫,被用了刑,他说没有供出我,我是不大信的,陛下恐怕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两桩事,可他又没有任何怪罪,固然有看韩氏一族面子的意思,可我想,更多的顾及叶白榆那丫头的名声!陛下没有派太医,而是叫于奎新私下诊治,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李氏肃面沉思,“照你这么说,陛下是瞧上那丫头了吧,可怎么会呢,要说貌美,雍城里比她好看的多了去了,若不看容貌,他们二人也没接触过啊,我看是你想岔了,要我说,陛下这是拿她做幌子罢!” 韩氏没明白,“怎么说?” 李氏压着声儿道:“你不知,陛下有心打压士族,不愿从咱们这样的人家选妃,去年挑了两个寒门小娘子不就是为此吗,今年若再从寒门里挑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才拿些个庶女,或是没什么根基的小娘子做文章,还不是拿她们出来堵朝堂的嘴。” 安南侯久不在朝堂,韩氏知道的内情没有李氏多,听完又打开了一条思路。 “大嫂这样说也有道理,但无论如何,我觉得不宜再动手。”韩氏虽不甘心,也不敢再冒险,“大嫂你想,若陛下有心拿她做幌子,就势必要抬举她,那就是抬举安南侯府,倒不如收拢她为我们所用。” 李氏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对韩氏家族来说,最好的结果是送叶紫芫进宫。叶白榆不是韩氏一族的血脉,她若进宫,对韩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糊涂,你觉得她会为我们所用吗?她得了势怕只会与你作对吧!再者她若进了宫,紫芫就没了机会,你让她怎么办?” 韩氏何尝不纠结,可陛下不选紫芫,她有什么办法? “我倒是有个主意。”李氏看出她不甘心,顺势说,“下月伯远侯夫人小寿,依着往年惯例,头两日会在城郊的园子里办花宴,今年选秀推迟,大家心里都没底,八成都要去探一探伯远侯夫人的口风,你不如叫你家大姑娘也去,她如此得陛下青睐,也该叫大家认识认识。” 韩氏微怔,她听懂了,大嫂这是要借整个雍城的待选女来对付叶白榆。 伯远侯夫人与宫里贵妃算是同出一族。贵妃出身商贾,伯远侯夫人的母亲与她同族。 当年萧宸夺位,伯远侯与安南侯一样,也是站在墙头等风往哪边刮便往哪边倒。只不过伯远侯与萧宸多了贵妃这点联系,稍微亲近些。 今上后位悬空,贵妃虽不受宠,但名义上是六宫之主,占了个尊位。伯远侯夫人在雍城贵妇人中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她的寿宴必定热闹,说不准全城的待选贵女都会去。 今年陛下暂缓选秀,大家必定多有猜疑,猜疑之心最好利用。不必一定要除掉那丫头,只需让她名声尽毁,或是得罪什么要紧人就够了。 她这厢打着借刀**的好算盘,却不知他那好儿子早扯断了她的后腿。 第15章 赴宴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深冬来时,叶白榆终于可以拆掉腿上固定的板子了。 “大姑娘,您如今可以下地了,只是还不能走动。”于奎新提醒叶白榆要装得像一些。 腿瘸了几年的人,便是骨头接好了也不能立时走动,且要恢复些时日。 “至于您的喉咙。”于奎新又说,“坦白说,我治不好,当年侯夫人叫我制哑药,我虽留了一些余地,希望您哪日熬出头后找杏林高手治一治,兴许还有开口的机会,但我才疏学浅,没有这样的本事,所以要不要开口,何时开口,由您自己定夺。” 叶白榆笑道,“多亏你当初手下留情,不然我确实开不了口,我有分寸,多谢提醒。” 她拆了板子后,韩氏就让王嬷嬷过来,打着送东西的名义来探她的伤。 安南侯不让韩氏过问别鹤院的事。韩氏只能从于奎新口中探听一二,却不能完全信他,得自己人看过了才算真。 “呦,大姑娘气色倒是很好。”王嬷嬷亲自捧着漆盘,上下打量叶白榆,“听于郎中说你今日拆了木板,往后就能下地了,夫人喜得什么似的,这不叫我送几套新衣来,刚好过几日伯远侯夫人过小寿,要请相熟的小娘子们去他家园子里赏花,夫人也帮大姑娘要了帖子。” 叶白榆一直好奇要怎么安排一帮泼皮**她,原来是借伯远侯府的地儿。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说不通,韩氏想要毁她的名声,能用的法子很多,怎么就想到雇佣一帮泼皮?那白虎帮的混混们可不是什么守信义的人,一个弄不好就会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一定还有其他内情。 她朝莺歌看了一眼。莺歌上前接了王嬷嬷手里的漆盘,代大姑娘道:“嬷嬷有劳了,大姑娘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立时下地走道,于郎中说起码要恢复小半年才行,恐怕不能去赴宴。” “病去如抽丝,自是急不得,可也不耽误赴宴,就还坐轮椅就是。”王嬷嬷否了莺歌的话,“大姑娘早到了说亲的年纪,原先她身子不允许耽搁了,如今既然好了就得赶快相看起来才是,伯远侯夫人的人脉最是广,去她那里是没错的。” 莺歌看了大姑娘一眼,见她点头,才垂首称是,“有劳王嬷嬷费心了。” 王嬷嬷笑着剜了莺歌一个白眼,“有你这样的忠仆在,我自是不用费心的。” 莺歌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了。 待王嬷嬷出了院子,莺歌才敢抬起头。 “你无需怕。”叶白榆看得出来,这丫头是担心将来没有庇护,“我便是不在府里,也委屈不着你。” 莺歌并不敢相信,这府里始终是侯夫人说了算,便是大姑娘将来入了宫,有了身份,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此时的莺歌当然不敢想象叶白榆是做了怎样的打算,更不知道,这侯府的天就快变了。 十六这日是伯远侯夫人的小寿,十四便在城郊的园子里办花宴。这日一早,叶白榆穿戴上韩氏送来的新衣新首饰,坐着她破旧的轮椅,叫莺歌推着去了忠善堂。 “瞧瞧,果**是衣裳马是鞍!” 甫一进门,韩氏便朝侯爷笑道:“往日榆儿不爱打扮,总是素着,瞧不出好来,今日这么一捯饬,竟叫人移不开眼了!” 叶镇泽破天荒地细看了看长女。论起容貌,她娘白氏当年在雍城是数一数二的,眉眼鼻唇无一不精,只是清冷寡淡了些,不招人喜欢。 白榆这孩子只看样貌,生得有七八分像她,只是原先唯唯诺诺的,十分小家子气。而今长开了,竟是说不出的舒展大气,不似白氏那般孤高自傲,自诩气节高坚,也不是韩氏那样端庄雅致,为贵女典范,她不像任何一个闺中女子,倒有几分神似老侯爷。 老侯爷年轻时可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沙场之下他是优雅风流贵公子,沙场上杀伐果决,用兵诡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等叶镇泽想明白,一个常年居于后宅的丫头是如何生出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来的,便听左侧叶紫芫嘲道:“母亲倒也不必闭眼夸,雍城里上下数不着的中人之姿罢了,再说了,在陛下眼里,生得再好看也不及玄音宫那……” “闭上你的嘴!”韩氏一生要强,对儿女的教养自认为没有放纵,不知怎么就养出两个全然不像自己的孽畜来,“再敢多说一句,你今日就不必出门了!” 叶紫芫悻悻闭了嘴,但她始终不以为意,在她眼里,叶白榆永远是那个提不上台面的哑巴,卑微如尘埃。 “好了母亲,时辰不早了,姐姐们该走了。”叶梁宗平日早自己骑马遛了,今日却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父亲,母亲,咱们家三位姑娘出门,路上不好走,我带人亲自护送吧。” 叶镇泽最希望看家里人和睦,自没有不高兴的,“也好,路上不要逞勇,回来也要护送。” “四郎你且等等。”韩氏叫下着急忙慌出门的叶梁宗,拉着身边一个丫头朝叶白榆道,“榆儿出门坐轮椅,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伺候不过来,便再带一个丫头去吧。” 叶 白榆记得这丫头,是王嬷嬷的堂侄女,叫萃英。这是派了个搅屎棍子跟着她。 她朝韩氏点点头,收了这“好意”。 今日的局到此时她才慢慢捋顺。雇白虎帮泼皮的不是韩氏,因为韩氏今日不去,一切不可控,她不会冒这样的险。她派萃英跟着她,应该只是给她制造麻烦。 叶梁宗今日如此积极,一定憋着坏,似他这种舞刀弄枪的粗人,想不来多么心机的法子,最多就是借别人的手来毁她的名声。看样子,借的应该是伯远侯府。 安南侯与伯远侯两家貌合神离,明面上是携手辅佐陛下的肱骨,实际上互为竞争,争南征军的统领权。 南征军就是安南军的前身,叶镇泽当年把安南军当成聘礼给了老岳父,也就从根本上失去了安南军的控制权。后来皇位争夺时,韩太尉拉着安南军为三皇子所用,损了大半,后被萧宸收拢,重编成了如今的南征军。 萧宸继位后大力收拢兵权,削太尉的权,各兵营也不固定统帅,防止朝堂军队成了某一家族的私兵。可士族自私惯了,习惯性地把兵权往自家口袋里塞,毕竟老子沙场浴血,不能白费力气。所以安南侯伯远侯两家就私下较着劲,各自在南征军里拉拢势力,顺便给对方使绊子。 叶梁宗想让伯远侯姚家背上**叶家姑娘的名声,但伯远侯应该不会傻到被利用,甚至于,姚家可能会反利用。 叶白榆分析到此大概能确定,雇佣白虎帮的是姚家。姚家以叶梁宗的名义雇佣白虎帮毁她的名声,那黑锅就是叶家唯一的独子背。这将计就计用得着实不错。 那她不如再将一计,把姚家算进来,这世上哪有独善其身的好事。 叶家三位姑娘出门,一共备了两辆马车,叶紫芫与叶兰芷共乘一辆,叶白榆独乘一辆。 对于这样的安排,叶紫芫万分不服,凭什么让她跟个庶女共乘? “咱们家是没有三辆马车吗,这样寒碜作甚?”叶紫芫提着衣裙挡在两辆马车之前,谁也不让上车。 叶梁宗去拽二姐的衣袖,小声劝:“太铺张也不好,别家几个姊妹都乘一辆,咱们家是因为叶白……因为大姐腿脚不好,这才多一辆,你那马车大得很,两个人坐一起不挤。” 叶紫芫不是不能跟人同乘,她是不能接受叶白榆比她待遇好,她自小唯我独尊,视姐姐妹妹为草芥,与她们一同赴宴就罢了,还要同乘一辆马车,这是踩她的脸。 “那叫叶兰芷去同她一起,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提裙上了头一辆马车,然后命车夫快些开走,全然把母亲的嘱咐给忘了。 身边的丫头提醒她:“姑娘忘了,夫人嘱咐您今日千万不要掐尖冒头,大姑娘是长姐,这么多年头一次外头赴宴,得捧着供着,方能显得您大度,您也好趁机搏一个好名儿不是,毕竟选秀还没结束呢。” 叶紫芫那被嫉妒冲昏的头立时醒了,她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跟她置气了,竟忘了!这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再让马车停下,这太丢脸了!” 第16章 相见未见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对萧宸的这位贵妃还有印象。生得中人之姿,不受宠,但也不受冷落。 当然,萧宸谁也不宠,他只需要有用的女人。荣贵妃母家有钱,人又懂分寸,会管家,所以才得了尊位。 如此懂分寸的人,不该在今日亲自前来抬举伯远侯夫人,除非是她有心来相看今年的待选秀女。 一边想着,荣贵妃由随侍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她颇为亲和,对恭候她的所有小娘子都和颜悦色。 “今日不是宫宴,都松快些才好。” 小娘子们便顺着她的话纷纷抬起头,克制着说起话来。 就在这不失礼又和乐的恰到好处的氛围中,叶紫芫很是突兀地抬高嗓门,朝叶白榆亲切道:“大姐姐我来推你可好?” 叶白榆的胃很是恶心了一阵。这丫头不善做小伏低,故而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极为做作。 叶紫芫毫不自知,很是殷勤地跑过来,用眼神把叶兰芷还有两个丫头挤到一边,亲自推起轮椅。 “这可使不得啊二姑娘!”莺歌只担心二姑娘出什么幺蛾子,惶恐阻拦,“怎能劳您干我们下人的伙计,还是奴婢来吧。” 叶紫芫暗瞪了她一眼,“这有何使不得的,如今大姐姐可是咱们府里的要紧人儿,陛下紧张着呢,将来说不得比谁都尊贵,我给她推个轮椅又怎么了?”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同荣贵妃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叶白榆,这位将来说不得比谁都尊贵的……残废。 一时间,众人眼神精彩纷呈。 叶白榆面对一众或嫉妒或不屑的审视,垂眸看着膝盖,专心做一个还没好利索的哑巴。 她实在没有给叶紫芫搭蹩脚戏的欲望,只能任由她一个人发挥。 叶紫芫长这么大茶水都没自己倒过,哪里会推轮椅。力道一时小一时大,裙角还总与车轮子打绊,生生被她推出了要与轮椅同归于尽的架势来,看得人十分揪心。 石阶上的荣贵妃悄悄用眼角瞥了马车一眼,想着方才他看叶大姑娘的眼神,思虑再三,朝随侍宫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搭把手。” 这话刚落地,便听叶紫芫“嗷”的一嗓,而后是一阵砰砰哐哐的砸地声。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一青一紫两道身影连同一只旧木轮椅滚作一团,砸到石阶又滚到地上,看着好生的疼。 “大姑娘!” “二姑娘!” 叶白榆昏头转向中,听见莺歌还有叶紫芫的丫头连连惊叫,却谁也插不上手。而众目睽睽之下,她自己不能自救,只能顺势摔倒,让自己少遭点罪。 一通摔滚之后,叶白榆后腰不知抵在了什么上头,撞得生疼,但好歹是停了下来。 可不等她缓一口气,又觉察身侧危险来临。她侧目一看,才发现撞上了一辆马车的车轮,惊了拉车的马。那马狂躁不安,拽动着车四处碾压,距离之近,随时都有往她身上踩压的可能。 马车里,萧宸闭目而坐,八风不动。 他回忆着方才见到的人……不,确切的说只有发顶。她发短,勉强梳了个垂梢高髻,有些不成样子。 阿音不善摆弄发髻,无人梳头的时候时常随意挽着。当初被他用刑后洗漱不便,还朝他借刀剪,说要剪短头发。 他没许,身体发肤,也就只有她那么不在意。 皆说叶家大姑娘柔弱好欺,应该也干不出离经叛道的事,这一点倒是像阿音所为。可那惶恐的样子又完全不是她。 萧宸如今陷入了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一时觉得不管真假,干脆把人圈在身边,天长日久,总有确定的时候。一时又不想把未确定的人放在身边,他腻烦了那些像她又不是她的女人。 他一时觉得她是,一时又不是,不想看那些替代品,却又忍不住抓住那一点相似之处幻想她是,纠结彷徨之态令他自己都厌烦。 正如此时,马车越来越晃,晃得萧宸心烦,想要亲自出去驭马,却又想看她濒临绝境时会如何做。 叶白榆什么也不打算做,她知道萧宸在马车里。 荣贵妃的马车里此时应该无人,可车轮压出的痕迹分明又是有人的深度,加上方才荣贵妃无故给她解围的话,她断定荣贵妃此行只是做了萧宸的幌子。 而上一次生死之局,萧宸已经输了,输一次就有二次,萧宸这人啊,总归不会让她死于这样的意外。 她废物似的躺在地上,故作惊慌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蹄子。这马不愧是皇家狗腿子,疯得一派嚣张,极尽所能地掀蹄扬身,几乎要把自己厥过去。身后的车厢也随之被掀起,但凡里头的人定力不够,这会儿大概已经四仰八叉地糊在厢壁上了。 “没眼力见儿的混账东西,还不救人!” 就在马蹄即将踹到叶白榆脸上时,那边荣贵妃开了口。 荣贵妃这一嗓子喊得十分纠结,她以为陛下看上了这丫头,想关键时候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可眼见着小娘子命都快没了马车还没有动静,她又怀疑自 己意会错了。 但陛下不救人,也不自救,这眼看着要人仰马翻,她不得已出口管了这闲事。 贵妃一声令下,随行的内侍与带刀护卫一股脑冲上去,护卫拉住疯马,内侍负责把叶大姑娘从马蹄下拽出来。 马车里,刚要冲出去的萧宸堪堪停住,故作无事地坐回软凳上去。 一场一点也不虚的惊,吓得围观众小娘子半天没缓过神来。 直到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唤硬生生拽回了神。 “我要**我要**!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快把姑娘我扶起来!” “呜呜呜呜我怕是要瘸了,腿疼得没知觉了啊!” “我要回府,我要回府!” 这叫声实在毫无形象可言,别说大家姑娘了,市井妇人也嫌寒碜。 各家小娘子看着发髻散乱,捶地狂嚎的叶紫芫,纷纷替她尴尬。 再瞧明明摔得更惨的叶白榆,虽是衣衫破损,形容狼狈,面上眼见的惊慌未定,但好歹是维持住了大家体面。这样一对比,叶家这废物大姑娘倒比风光更甚的二姑娘顺眼。 荣贵妃叫她吵得头疼,略作关怀地吩咐身边宫人:“帮着叶家把二姑娘送回府。” 叶紫芫倒也不想真的回府,今日贵妃亲临,多半是替陛下来相看秀女的,她还想在贵妃面前表现表现呢。 都怪叶白榆那个累赘!破轮椅一点也不好推,人还死沉,累带她当众摔倒出糗! “我没事我没事!摔了一下罢了,没什么要紧。”她后知后觉地给自己找脸。 可贵妃已然转身入了园子,得了令的宫人不敢违背,硬是把她抬上马车送回了府。 伯远侯夫人张氏得了信儿慌忙出来,一边朝贵妃请罪,“该死该死,惊了贵妃的驾,娘娘恕罪!” 一边朝轮椅上的叶白榆歉意道:“瞧这怎么话说的,叶家大姑娘头一回来就遭了这样的罪,实在叫我过意不去。”她吩咐着身边丫头,“还不快伺候大姑娘去客房洗漱换衣!” 荣贵妃看着叶白榆的伤,担心道:“还得找个女医给瞧瞧伤,别摔坏了。” 张氏点头附和:“娘娘说得是,我这就去安排。” 贵妃的重视让叶白榆备受关怀,身边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丫头婆子,七手八脚地竟将她连同轮椅抬进了门。弄得莺歌跟萃英根本插不上手。 待她进了门,藏在远处树后的霍渊才丢掉手里的石头,拽着叶霸天朝后山去。 他方才差一点就出手砸死那匹马,此时庆幸自己迟了一步,否则怕要坏了她的计划。 明知道她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可每每事关她的安危,他总是控制不住。 这样不好,他努力说服着自己,他是来帮她的,不是给她添乱的。 “阿渊,你方才的样子好吓人哦!”叶霸天心有余悸地去看霍渊的眼色,“那小娘子你认得吗,头回见你紧张出了杀气。” “你改个名字吧。”霍渊忽然八竿子打不着道。< 第17章 设计反杀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被送去了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比寻常人家的主室都大,虽大但不俗气,一应摆设皆是素雅,案上香炉缭绕阵阵木香,颇是赏心悦目。 如果那香里没掺杂迷香的话,倒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大姑娘,奴婢来伺候您换衣?” 伯远侯夫人的近婢捧着一套新衣站在面前请示。 不等叶白榆表示,一起过来的萃英上前笑道:“就不劳烦姐姐了,您不晓得,我家大姑娘性子古怪着呢,不是她看重的衣裳不穿,便是前些日子宫里赏赐的衣裳她还懒得瞧呢。” 伯远侯家的侍女愣了愣,心说谁不知道叶家大姑娘在家里没有存在感,自然不能这样作,倒是陛下竟赏赐她新衣这事不寻常。 “倒是我们不周全了。”她歉笑说,“大姑娘勿怪,奴婢这就去多拿几套来,幸而前些日子为着我家夫人过寿,府里给各位姑娘做了好些新衣,夫人说便是自家穿不着,来赴宴的姑娘若是有个应急的,也能用上。” 叶白榆心知肚明,多做的新衣就是为她准备的。想来今日即便她没有摔破衣裳,宴席上也会制造些撒酒水的意外,然后让她来此处换衣。 “这位姐姐莫要麻烦了。”莺歌看出萃英故意在外坏大姑娘的名声,忙插嘴挽救,“我家大姑娘一向节俭,并非挑剔,她……” 不等她说完,伯远侯家的侍女便抬手拍拍她的手腕,“无妨的,都是备好的,不过是跑趟腿罢了。” 说着便亲自出去,片刻后又捧了好几套新衣来给叶白榆挑。 莺歌急得心焦,再看大姑娘却是毫无急色,仿佛名声不好与她毫无干系一般。 叶白榆打小与男子一起长大,性子养得很宽,对女子也如男子似的,常抱着欣赏或是怜惜的态度。貌美性子好的小娘子招人喜爱,后宅里斤斤计较的小娘子也不至于十恶不赦。说到底,是她们生活的地方对女子不宽和,若非必要,让着便让着。 若涉及利益争斗,后宅妇人的斗争与男子为权为利的斗争本质上一样,无非大家各凭手段,背后谋划,见招拆招,面上和气生财,虚与委蛇,没有必要把什么都挂在脸上。 师父说过,与人争斗最忌讳露相,要把对方逼得露相才是敌对真谛。 几套新衣罢了,人家才刚铺垫,全部的计划还没显现出来,急什么呢。 伯远侯家的侍女把几套新衣一一展开给叶白榆挑选。叶白榆从中挑了一件绯碧印花间色襦裙,搭配绯色短褙,与之前韩氏给她的那套很像。 她刻意挑了那传闻中陛下忌讳的红衣,就是要看看萧宸能忌讳成什么样。 伯远侯家的侍女不禁诧异,这叶家大姑娘是当真居于家中消息闭塞,还是故意挑了红衣与人**,显得她受陛下青睐,无所顾忌? 萃英觉得她是故意的,上回画像她不穿红是避讳,而今穿红就是显摆。真是自不量力,当真以为得了陛下关心就能一步登天了,殊不知登天之路远比她想得艰难,雍城里那么多想把自家姑娘送进宫的世家大族,谁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废物爬上枝头的呢? 伯远侯家侍女道:“我瞧着大姑娘似乎认生,我们几个就不近身了,等大姑娘换了衣裳再叫女医进来可好?” 叶白榆点头应允。待人出去,莺歌抢在萃英之前拿走了新衣,推着轮椅进内室,“我来服侍。” 萃英才不爱伺候废物,自然不抢,兀自坐下来,吃着桌上备好的果子。 “大姑娘,您如何单挑了这一套?”莺歌看着那衣裳发愁,“主家也是不该,没事做什么红衣,便是做了也不该拿出来。” 叶白榆笑着摇头,用唇默语:“没事,穿吧。” 换了新衣,再净脸梳了头,一切妥当后女医进来查看伤势。 “大姑娘的手跟手臂都破了皮,这几日不要碰水,腰背撞得不轻,得日日用药油揉搓去淤。” 莺歌默默记着女医的话,只是不知怎么,脑子很是迟钝,记了前句忘后句,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此时,伯远侯家的百亩花田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围在一处,神色一致不耐烦。 皆因伯远侯夫人说了,要等叶家大姑娘到了才赏花饮酒,所以满园子人比花娇的小娘子们就只能受着冻干等。 “换个衣裳竟去了这么久?这是跟谁摆谱呢?” “还不是摆给陛下看的,叶家那一向骄纵的二姑娘都不得不给她推轮椅了呢,可见是真得了势。” “真是活见了鬼,我也没瞧出她比谁好,又是那个样子,怎么就走了这样的狗屎运?” “兴许人家不是走运,是有什么过人的手段呢?” 站在人群后的姚碧华闻言眉心微微一动,对这位叶家大姑娘越发好奇起来。 正想着,便听见有人高声道:“呦!摆谱的祖宗可算来了!” 姚碧华循声望去,一眼先瞧见轮椅上的人换了身红衣。不由诧异,这?就是手段? 这身红衣让各家小娘 子都不淡定。 嫉妒者道:“瞧瞧,到底是得了陛下青睐的人,穿衣就是没有忌讳。” 幸灾乐祸者道:“我看这是作死呢,等着吧,有她吃苦果子的时候。” 挑事者道:“咱们都好久没添件红衣了吧,瞧着真是羡慕,是吧沈家姐姐?我记得你最喜红了。” 这位挑事者口中的沈家姐姐,叶白榆认得,出身关陇沈氏,其父是如今的中书令沈霁,位高权重。 这位沈小娘子应该是沈霁**沈缨。五年前叶白榆见过她,这小丫头面相单薄凌厉,虽美但扎人,长大了恐不讨人喜。 如今瞧了,果真如她所想。 沈缨出身好,性子又爱拔尖,隐约是这些小娘子里的头,见叶白榆到了近前,脱众而出,擎着她那扎人的下巴低看人,“我当多么倾国倾城的面,凭一张画像就俘获了陛下的心,倒也不过如此。” 尖酸刻薄是人性常有,只不过沈缨更“坦荡”,毫不保留地显现出来,虽讨嫌,倒也占了一个真,比之那些用和善伪装之辈可爱些。 叶白榆笑着颔首,用赏花赏到不喜欢的花但怜它是花,眼睛不褒但也不贬地略过的神情回之。 拔尖之人最恨叶白榆这样的软棉花,还是个不吭声的软棉花,一腔趾高气昂的优越感无人采撷,反噬到自己身上,简直要炸。 “好个目中无人,叶白榆是么,你如今还没进宫就摆了这样的谱,让贵妃娘娘,还有咱们满园子的姐妹等了你半个时辰!没句道歉的话就罢了,还摆出这样的姿态,你未免太欺人!” 这话说到了所有人心里去,一个个皆与沈缨站在一起同仇敌忾。 叶白榆十分冤枉,她来得迟是伯远侯夫人安排的,客室里燃了迷香,她睡了片刻。莺歌跟萃英比她睡得还沉,估计是茶水里加了更重的**,只为了让她身边无人。 她从善如流听凭安排,就是要看看牌底是什么。现下看来,应该就是这满朝贵女,以及她们背后家族的仇视与针对。 妙得很,反对她就是反对陛下,伯远侯夫人一口气给萧宸竖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可喜可贺。 叶白榆替萧宸欣赏了一下这些妙龄小娘子,打算挑几个顺眼的送给他。这头一个嘛,就得是沈家缨娘,毕竟萧宸后宫的女人都太卑微了,多么乏味,添一个沈缨,生活会有很多乐趣。 “哎呀,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别杵着了,咱们开宴吧!” 打破僵局的是姚家大姑娘姚椿龄,也就是叶紫芫说的那位因为穿了桂花绣样衣裳而被萧宸撵出宫的小娘子。 叶白榆琢磨着,姚家最好也有个姑娘入后宫。荣贵妃在后宫孤立无援,白占了个尊位而不得势,还成日为萧宸辛苦操持,怪不容易的,送一个帮手给她,利用好了,说不定能得善终。 至于送哪个姑娘,她仔细打量一番姚家 第18章 再见萧宸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任何计划都会有意外,再不如你的对手都不能轻视,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蠢人,因为人心最不可控。 这亦是师父所授。 叶白榆此时正面临着一个不难办也不好办的意外。 一个叶梁宗不能拿她如何,可她如果打了叶梁宗,那她就露了底。对叶梁宗露底也就罢了,萧宸今日也在,被他知道了那这戏就甭唱了。 她不能出手,但她也不能被叶梁宗近身。姐弟之间行为不轨,不止她的名声没了,安南侯府的名声也完了。 这就很难办了。 眼看着叶梁宗离自己越来越近,叶白榆俯身捡了一块石头捏在手里,眼睛瞄着来人的脑袋。实在不好办的时候,就把人打晕吧。 就在她蓄势待发时,叶梁宗却忽然膝盖一弯,踉跄时又被脚下树枝一绊,整个人脸朝地趴了下去。 叶白榆眼中光芒骤敛,看向叶梁宗左后方的树后。方才打中叶梁宗膝弯的石子就是从那里投掷过来的,那树后有人! “他老子的!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小爷!” 叶梁宗脸着地,被实实在在地摔懵了,也摔出了实在的火气,他挣扎起身,势要与偷袭他的孙子势不两立。 可还没站直的,脖颈上又挨了一掌,他两眼一黑,头栽葱似的扎了下去。 叶白榆眯眼看着从树后跳出来补刀的人。她一眼便看出此人易了容,但易得不错,至少她一眼没认出来是谁。 霍渊与千山在一处时持重冷静,演一个混混演得得心应手。可一旦面对叶白榆的目光他就慌了神儿,想看她不敢看,不敢看还怕她看,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还不得不故作冷静地维持住他现在的人设,别提多煎熬。 他不想被她看出来,他自作主张地从侯府出来,除了不想给她添麻烦,更多的是急于强大。想快点站在她面前保护她,想她不要再用看小屁孩的眼神看他。 他这些时日苦练易容术,险些把自己的脸画伤了,好容易觉得自己快出师了,若轻易就被她认出来,那就太失败了。 心里无处排解的慌乱全都撒在了叶梁宗身上,霍渊拽着叶梁宗的衣领,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到远离阿榆的溪边,然后扒了他的裤子,露出了那肮脏的欲望来。 他猜到了阿榆的计划。方才跟踪叶梁宗时,千山一嗓子出来惊动了叶梁宗,本来是暴露无遗,可不知怎的,叶梁宗忽然踉跄一下,似乎是头晕。 霍渊当机立断学了几声鸟叫,大约是叶梁宗不舒服,便蒙混了过去。他当时就猜到叶梁宗被下了药。 有这样本事的,只有阿榆。便猜想,阿榆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后来他一直跟踪叶梁宗,见他给伯远侯世子下了药,忽然觉得事情不简单。继而怀疑,那雇佣白虎帮的人未见得就是叶梁宗。一来,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做坏事未免太蠢了,二来,既然雇佣了一群泼皮,为什么还要给远侯世子下药,这说不通。 或许,叶梁宗原本只是想让伯远侯世子对阿榆图谋不轨,而伯远侯世子将计就计,以叶梁宗的名义雇佣了白虎帮。如此一来,既毁了阿榆的名声,又与伯远侯府扯不上关系,好一个一石二鸟,置身事外。 现在阿榆让叶梁宗自食了恶果,再把雇佣白虎帮的罪名还给伯远侯世子,这个局就无懈可击地圆上了。 而霍渊只需要配合阿榆,让叶梁宗自食其果就好。 叶白榆就这么看着霍渊扒了叶梁宗的裤子,然后有条不紊地遮掩掉溪边的车轮印,杂沓的脚印,还有拖拽痕迹,然后悄没声息地消失在密林中。 这若是心智不全,那这世上怕也没几个心智全乎的人了。这小子居然不动声色地好了。 甚至好得出乎意料,在侯府里扮猪吃虎,连她都瞒了过去。 也好,叶白榆宽心地想,聪明点在外面吃不着亏。 霍渊前脚离开,白虎帮五人后脚就到了。 今次是个美差,白虎帮上下谁不想尝尝大家小娘子是什么味儿,可来的人就只能五个,因此内部竞争非常激烈。 小喽啰就别想了,只五位长老还有二十几个堂主就争破了头。后来不知是谁提议,以房中时长做比,择头五名接了这美差。 于是他们花钱找了几个窑姐儿当众比试。男人嘛,好强又好面儿,比赛结果事小,当众一展雄风事大,是以不少人都投机取巧,私下服用了**。 比赛用了药,真正上场的时候自然也要吃,所以五位天选之子此时个个精虫上脑,蓄势待发,急不可待地找寻小娘子的身影。 可溪边哪里有小娘子的身影,倒是有个浪瞎人眼的光屁股郎君。他仰面横躺,腰间擎着的物件又红又肿,污秽不堪的样子竟让几个泼皮生出世风日下的感慨。 “**,士族中人还真是会玩,光天化日的就干这事?” 某个长老嘴上骂骂咧咧,却被这场景刺激得裤裆躁动,感同身受,越看那物越觉得自己的要爆。 “不管了,老子憋不住了,先凑 合使使!” 说罢便脱裤趴在叶梁宗身上,又是嫌弃又是享受地哼哧哼哧。 霍渊下手不重,叶梁宗昏迷不深,硬是被弄醒了。他意识到自己被不知道哪来的男人压在身下,顿时恼羞成怒,可被药性操控的身体根本抵不住那快活的滋味,竟身不由己地配合起来。 这种事最是勾不得,其他几位天选之子见状,也纷纷脱了裤子,接二连三地往叶梁宗身上扑。 去给叶白榆拿帕子端果子的侍女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叫人永生难忘的场景,登时吓得开嗓惊叫,果子撒了一地。 按照计划,她应该不动声色地回去告诉夫人还有贵妃,让她们派人来救人,然后顺利章程的,叶白榆失身的消息就人尽皆知。可她此时早吓得理智全失,除了惊叫什么都忘了。 这杀猪似的叫声惊动了白虎帮的人,也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府卫。白虎帮的人闻声慌忙拽着裤腰跑了,而附近的府卫迟来一步,没碰上。 这附近的府卫早得了姚铮的指示,在附近巡视,听见动静就过来“捉奸”。可眼前的“奸”超出了他们的意料,纷纷惊愕当场。 溪边的人分明是个男子,此时赤身跪在地上,一边撅着腚做出迎合之态,一边逗弄着身下之物,之不堪简直叫人羞于直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有贼人!”目击侍女指着白虎帮的人逃跑的方向,神魂齐飞地叫着,“他们朝那边跑了,还,还有叶家大姑娘!她,她不知道去哪了!” 府卫立刻分头行动,有人去抓贼,有人去跟主子汇报,有人去找叶家大姑娘。 叶白榆早已不在那附近,顺着溪水一直往上游去了。为了名声,她得避开是非地。虽然一个女子独自在距离男客近的地方徘徊也得不着什么好名声,但总比与那事扯上关系要好。 她吃力推动着轮椅,直到以她的耳力听不见那边的动静才停下来,做出赏景的样子来,静候找她的人。 可赏了没片刻便听见附近有脚步声,有人朝她的方向走来。 来人只有一个,步伐平稳,不像是来找她的府兵。 叶白榆收敛心神听着,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她眼角忽地一跳,扶着轮椅的手指倏地收紧。 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当年在玄音宫里,她日日都听得见,而每多听见一次,她的恨就深一分。 萧宸知道她恨,尽管她从不把恨意写在脸上。 她甚至会对他笑,对他哭,饿了冷了她会说,疼了难受了也会说,有时还会聊两句朝政,与他对弈几局,像对寻常友人一样。可那些笑或哭都没有真正的情绪,仿佛只是为了作为一个人正常地活着而不得不进行的行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她的恨掩藏在那些正常里,让他日日不得安。 他想看她理智崩坏,把最真实的情绪给他看,所以每日变着法儿地欺她,辱她。他以为这样的故作冷静她维持不了几日,谁知到头来,逐 第19章 第一次交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萧宸活了近三十年,也算是见识过世间各色女子,如顾弦音那般肆意热烈,不被世间礼法禁锢的女子也就顶天了,谁曾想到还有这一号的! 这一个长在深宅内院的小娘子怎得如此狠烈?她要以死证清白,怎得还捎上他! 这一撞是实打实的同归于尽,没留一点余地,两人的额头霎时通红,懵了半天没缓过来。 “好个柔弱可欺的叶家大姑娘。” 萧宸坐在水里,顶着红红的额头重新审视她,“我怎么就没见过你这样柔弱的小娘子呢?” 叶白榆防备地看着他,磕磕绊绊道:“真,柔弱,的人,活不长。” 这话很能戳中萧宸的心,他自小长在冷宫,过的日子只比叶白榆更惨,他比谁都知道人在弱势就要低头隐忍的道理。 萧宸再看叶白榆,就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微妙。 “这么说,你很会做戏?” “谁又不会做戏?”叶白榆反唇相讥,对一个看到自己湿身的男子表现出了最大的敌意。 萧宸竟无言以对,他提唇笑了笑,“还死吗?” “能同归于尽的时候自然会死。”叶白榆懒得开口,便用手比划。 这小脾气还怪对他的胃口。萧宸幼年卑躬屈膝,做了十几年的孙子,最厌恶逢迎讨好,是以身边那些对他小心翼翼的女人他一个也看不上。 这位叶大姑娘甭管是不是阿音,都不让他讨厌。 “可知道我是谁?”萧宸起身再次靠近她,抬手抽走她固发的簪子,一头不长不短的黑发散落于肩。 “无礼之人,不知道也罢。”叶白榆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 “头发谁帮你剪的?是那个小仆?”萧宸步步紧逼,不放过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叶白榆心里直骂娘,这混蛋果真不放过她身边的任何人。 “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我不喜欢我的人身边有其他男子,小仆也不行。”萧宸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几乎与她脸碰脸地对视,“碰了你的头发,他得死。” 叶白榆整个后背几乎泡在水里,冰冷的溪水令她止不住地打战。对于剪短发的事,她早想好了辩解之词,但现在她不能解释,解释就是替霍渊开脱,只会惹得萧宸更记恨霍渊。 她把畏惧放在眼里,反倒能打消他些许不满。 “你,是陛下?”她害怕且吃惊地看着他。 冯坚是侯府以外唯一见过霍渊的人,那眼前的人理所当然是陛下。 萧宸不置可否,“现在还想同归于尽吗?” 叶白榆死咬着唇,眼角被高高在上的人逼出了泪。这泪水真真切切地告诉萧宸:“我想,但是我不敢。 萧宸在顾弦音身上求不到的真实在叶白榆身上看到了。他凝着她眼眶中的泪,既失望又满足。它不是阿音的,却是他想要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执意把阿音与这滴泪水融在了一起,几乎生出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大姑娘!” 远处忽然传来了叫喊声,是找寻叶白榆的人过来了。 萧宸一把揽过叶白榆的腰将她从水里捞出来,一只手脱掉外袍裹住她浸湿的身子,再打横抱着,离开了溪边。 后山处此时已然炸了锅,堂堂侯世子被不明来历的人**这不是小事。表面上这是伯远侯府防卫不当,可细思之下,贼人如果能轻易潜入一个武将之家,那也能轻易潜入别家,一时间满园子的客人皆惶恐不安。 “务必要抓住这些胆大妄为的贼人!若不能严惩,咱们这样的人家岂非都没了脸?” “还是先寻来安南侯吧,世子这个样子瞧着似乎是不好了。” “叶家大姑娘也不见了踪影,该不会被贼人掳走了吧?” “天啊,快派人去保护园子里的女眷,可别叫贼人潜入进去!” “诶?怎么不见姚世子?出了这样的事,他该出来主持大局吧。” 姚世子此时在自己房中,刚刚纾解了身上的药性。他捏着身下侍女的下巴,半是威胁半是诱惑道:“乖乖听你世子爷的话,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若你嘴上没个把门,别怪世子爷无情!” 那侍女早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顺从着狂点头。 姚铮满意离去,想着这会儿叶家大姑娘的事也该发了,便匆忙往后山去。可走出院子,却见随身仆从在外面急得打转。 “怎么了这是?” “哎呦世子爷您可出来了,不好了,安南侯世子叫贼人给,给**了!” “什么?!” 姚铮片刻没回过味来,“他怎么会被……” “那谁知道呢!后山那边就要炸了锅了,您快去瞧瞧吧!” 姚铮赶去后山事发地时,安南侯正发飙。 “今日府上若不给个说法,我叶氏一族绝不罢休!” 颍阳叶氏是黎国五大家之一,家族地位十分显赫,又为北黎国镇守南境数十年,强硬如今 上也暂时不能撼动,可以说叶氏一族跺跺脚,皇族也要震三分,谁敢不忌惮? 安南侯就叶梁宗这么块宝贝疙瘩,遭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整个叶氏一族的脸都丢在了伯远侯府,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家是要结了大梁子。 伯远侯如今远在南境守边,不在府上,家中只有伯远侯夫人与世子能做主。世子不见了踪影,伯远侯夫人只好亲自出来稳住大局。 “安南侯且息怒,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痛心疾首,您放心,我伯远侯府一定全力缉拿那些贼人,务必给您一个交代。” 张氏一边安抚着,心里一边骂姚铮办事不力。说好的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下倒好,叶家大姑娘没算计了去,竟害了安南侯的独苗!别说安南侯不罢休,换做是谁都不能罢休! “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姚铮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怎么会成了这样。按照计划,母亲会给叶白榆下药,可中了招的怎么成了叶梁宗? 张氏给了他一个你还有脸问的眼神,“横竖是咱们伯远侯府防卫不当,让贼人钻了空子,你别在这杵着了,快去抓了那些贼人严加审问,务必给安南侯一个交代!” “不劳府上审问。”安南侯冷冷打断,“我自会亲自审。” 言下之意是信不过你们伯远侯府。堂堂侯府守卫如此不济,难说没有猫腻。 张氏暗瞥姚铮一眼,让他快去处理善后,若那些贼人落入伯远侯手中,审出些什么不该审的就麻烦了。 姚铮此时也有些慌了神儿。去白虎帮谈交易的是他的亲信仆从,他原本计划今日事发后亲自带人去抓,抓了之后亲自审,只需审出是叶梁宗雇佣就处理了那些人。 可若是安南侯审就大不一样了,他必不信是叶梁宗雇佣了白虎帮,到时定会以样貌比对,对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行,得快些把他的仆从送走! 姚铮心事重重地亲自去安排,他叫来府卫首领问道:“那些贼人可有着落?” 府卫首领说:“他们逃跑的路线都是咱们安排的,属下已按照计划去带回两个,其余的灭口。” “不,都灭口。”姚铮思索片刻又道,“尽量做成意外,别叫人看出灭口的痕迹。” “另外,你派两个靠得住的人把张明送走,要快。” “是,世子!” 白虎帮五位天选之子逃至半途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说好的会给咱们放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 说话的是刘长老,是这里头位份最高的。他不愧经历的事多,立刻感觉到他们被骗了。 “干他奶奶的,这是拿咱们白虎帮开涮啊,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白虎帮背后是谁!” “得快逃出这园子去,出去了就分头跑,小武子你去找附近的兄弟来支援,大彭你去通知帮主,让他防着些,其余的兄弟跟我垫后,有本事今日就要了老子的命,但凡老子活着出去,定饶不了那姓叶的!” 五个人拼了老命逃出后山,正待按计划分头行动,忽见着两个颇为眼熟的人朝他们招手。 这两人便是扮做白虎帮兄弟的霍渊跟千山。 “刘长老!”霍渊学着帮派兄弟的样子屈膝行礼,“我二人是雀堂的兄弟,奉帮主之命前来接应。”< 第20章 难以自控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不知道霍渊正在街上大杀四方,她此时被萧宸带去了贵妃的马车上。 她人虽然没有身体力行地参与其中,但脑子片刻不闲,分析着每一步的发展与结果。 叶梁宗受辱,安南侯必不能罢休,而姚铮一定会选择**灭口。到此会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姚铮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白虎帮的口,如此能让姚铮暂时脱身。但灭口本身就是破绽,安南侯必会怀疑,再等叶梁宗回过味来,恐怕不难明白是着了姚铮的道。 到时,叶梁宗一定会把实情全盘托出,包括他打算让姚铮玷污叶白榆的事。此事一旦暴露,萧宸必会插手,那谁也跑不了。 另一种是姚铮没能得手,或是被安南侯的人发现了,或是被萧宸的人发现了,如此就省了后续麻烦。 总而言之,伯远侯府逃不开这口锅。 眼下,叶白榆既然遇上了萧宸,那就更简单了,她只需透漏些许,萧宸就会把整件事查个抵掉。 “可还能受住?”萧宸见她不反抗也不表态,只是锁着眉,以为她受不住药性,遂朝车外道,“解药呢,快点。” 随后有人递上了解药与两套干净的衣裳。 解药也是顾弦音的方子,吃两次与吃一次差不多。 “药下在哪里知道吗?”萧宸依旧盯着她,不遗余力地试探着。 叶白榆摇摇头,比划:“我若知道,哪里会这样狼狈,但我觉得客房有蹊跷,因为我换好衣裳后睡着了。” 萧宸看了看她身上的湿衣,朝外面吩咐:“盯住了姚铮和他的手下。” 说着,把两套快马从宫里拿来的干净衣裳分开,女衣给了叶白榆,“快换了,你那衣裳八成有问题。” 叶白榆倒是想换,可萧宸没有要走的意思。非但不走,还当着叶白榆的面解自己的衣衫换衣,自然的就仿佛他们是老夫老妻。 叶白榆心里骂着萧宸的八辈祖宗,默默撇开了头。 萧宸就不错眼地盯着她,一边宽衣解带,说:“我以为你会逃出去。” 叶白榆不打算接茬。 萧宸兀自道:“她从来不回避我的身子,哪怕我一丝不挂站在她面前,她有时还会对我的身形加以评判。” 那是顾弦音掩盖恶心的方式。 一个被长期幽禁的,毫无体面活着的人,想要不崩溃,想要让自己还保留着正常人的意识,就不能陷在被羞辱的恨意里,就要尽可能去做一个正常人。 她把萧宸当做自己在世上唯一能交流的对象,或者说,是一对不得不凑在一起相依为命的夫妻。这样想着,她对着萧宸时就能平和很多。 但再理智的人也有喜恶,她恶心萧宸的一切,每次看见他的身体就会想到被凌迟的师兄们。她不得不说一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话,故作寻常的,毫无感情地说。 说你腰腹近日松散了,得适当练一练,说你胳膊太壮了,不好看,得少吃些减一减重,说着说着,她的注意力就走远了。 萧宸却很喜欢与她交流这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从小到大,作为冷宫里备受冷落的皇子也好,作为一国之君也罢,不可能会有人与他交流这些,他也很渴望做一个寻常人。 于是两个目的不同各取所需的人,居然就这么聊到了一起。 而身不由己的顾弦音已经解脱,现在的叶白榆没有心情与他聊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有了当初那需要拼命压制的恨意,有的只是历经生死后冷静客观的步步为营。 因为顾弦音已死,叶白榆只是一个承载着顾弦音的未完之愿,替她做一些事的人。她不是顾弦音,也不是叶白榆,爱恨都在身之外。 于是在萧宸眼中,她羞得千真万确,厌恶得不加掩饰,畏惧也实实在在,与阿音不一样,与他想象中的叶白榆也不一样。她身上有逆来顺受的妥协,也有不认命的倔强,就像当初的自己。 他对她越发有兴趣。 “如果没有强制选秀,你打算如何?”如何逃出那个牢笼。 叶白榆不答,萧宸捏住她的脸强行扭向自己,“回答。” 他衣襟未系,露着大片的胸膛,上面多了好几道她未见过的疤。叶白榆羞于看,立刻闭上眼,只隐约记得心口一处似被剜过的痕迹。 叶白榆张口无声道:“活着。” 作为一个备受欺压的女子,能寻一处偏院,安稳活着就已经难得。她没有权利像男人一样为自己争取更广阔的天地。 萧宸看了她片刻,她很真实,也很清醒,这样的人很难得,也令他存疑。 他从马车上拿了干帕子盖在她头上,揉去发尖的水珠子,“既然在哪都是活,就入孤的后宫吧。” 叶白榆身子一颤,挣扎着避开头顶的贵妃专用帕子,比划:“求陛下开恩,我还想寿终正寝。” 萧宸笑了一声,没继续说入宫的事,“把湿衣换了。” 叶白榆抬眼瞅他,心说如果不是你在这,我早换了。 萧宸好整以暇,没有要挪屁股的意思,“我换衣的时候,你也没下去。” 叶白榆这个湿身的样子下去了不比在车上好多少。他明知道,但就是要拿这话来堵她。 “你也可以不换。”萧宸看了眼她被浸湿的衣裳勾勒出清晰轮廓的身体,逼迫得有理有据,“只看你是想在我面前失了清誉,还是想在今日赴宴的所有人面前名誉尽毁。” 萧宸就是这么个讲理但也不讲理的人。这一来回是叶白榆输了,女子名节永远是男人拿来压制的筹码,且稳赢不输。 叶白榆抬手解衣,萧宸还算君子地偏了头。但封闭的车厢里燃了灯,灯影把那含苞待放的娇美映在帘上,比直视更叫人浮想联翩。 萧宸初识阿音时她已至桃李,身上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态,她美得热烈肆意,咄咄逼人。眼前这人是出水芙蓉,从皮到骨都是两个人。可他似乎是魔怔了,总难以自控地把她们重合,再理智推翻,然后又去重合。 萧宸略感烦躁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他看向穿了一身红的叶白榆,她穿红十分端正,没有叫人惊心动魄的窒息感。 “我给你的衣裳怎么不穿?” “穿不起。”叶白榆抖干发上的水珠子,而后半干不湿地束起,“小女能告退了吗?” 萧宸:“你今日倒是挑了红衣。” 叶白榆比划:“红衣不是我的忌讳。” 萧宸:“你好像不会束发?” “没人教。”叶白榆抬眼,颇为大胆地直视龙眸,比划,“陛下如此思旧人未免有些不尊重,如果任谁都可以像她,那么或许,她对陛下也没有那么重要。” 萧宸眼神骤冷,眼中杀机尽现,“你很放肆。” 叶白榆看着萧宸红肿的额头,无所谓地撇撇嘴,“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顾弦音如果能放肆,她比谁都放肆,但顾弦音得隐忍,她的身份只允许她虚与委蛇,伪装情绪,她恰到好处的肆意也不过是惑人的手段。 顾弦音唯一的放肆就是死的那一日。 萧宸眯眼看叶白榆,她放肆是因为没有软肋,她所谓的想活着也是能活则活,不能活则不活,死不是她的软肋。这一刻的叶白榆,像城楼上决绝而去的阿音。 那一刻失去的滋味让萧宸的心久违地感到窒息,他不得不放弃明目张胆的试探,怕真的试出一个决绝的阿音来。 沉默片刻,萧宸拿来自己的披风披在叶白榆身上,再扣上帽子,“不许摘。” 叶白榆的脸陷在厚厚的毛领里,鼻腔里尽是萧宸的味道,她感到眩晕且想吐。 “小女告退。” 她迫不及待下了马车,鼻翼快速翕张吸收着冬日寒风,让冷冽的风剐伤喉咙,强压下那股恶心,也压下了方才对阵时的紧张。 她方才剑走偏锋,故意激怒萧宸,其实没有十拿九稳的底气。她不确定萧宸对顾弦音的死有多深的执念,若他只是想亲手杀了她,那么方才,她的小命就没了。 但现在,她也有点看不懂萧宸了,他居然,为了不让她找死而放弃了直白的试探。 园中的小娘 第21章 挑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x}北黎五家族本没有高低之分,沈缨不比其他家族的人高贵多少。只是当下,沈霁在朝中最具实权。 本朝,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皆为宰相,原是陛下要分相权,只是沈霁此人极擅弄权,朝中依附者众多,其余两省长官私下皆以他为尊,于是他就成了独揽大权的宰相。 除此之外,沈氏一族与皇族数代姻亲,沈缨其母便是先帝堂妹,是为燕平县主。皇族亲戚多了,不尊也尊,不定碍着哪一边不好得罪就要给个好脸,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捧着沈缨。 方才贵妃离开花厅去了别处,姚椿龄客气让沈缨去主位坐。沈缨自不能在贵妃离开后就坐下,假模假样地推拒了。 她不坐,不代表位置就是别人的,姚椿龄竟当着她的面让叶白榆坐她的位置,这明摆着是把叶白榆摆在了她头上! 沈缨气的咬牙,可宫里的内侍在,她不好发作。 叶白榆看了眼姚椿龄,心笑,好个会挑事的小娘子,倒把她的活抢了去。 萧宸想让她入后宫,她自不可能去,她的目的是做萧宸身边的宫人。 让萧宸退步的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各大家族去逼他。沈家地位超然,自然是沈家来出头比较合适。 想让沈家出头,就得先惹沈缨恨她,姚椿龄这把刀递得很是时候。 叶白榆朝姚椿龄感激一笑,从善如流地坐在了花厅主位。 随着她落座,看热闹的小娘子们都不由抽气。叶家这大姑娘是傻的吧,沈缨是小娘子们里的小霸王,谁惹她不痛快谁没有好果子吃。上个月姚家那位二姑娘因为说了句沈缨娘近来气色有差,就被她狠讽了一通,一点面子没给姚家留。 叶白榆还不曾与小娘子们混熟,本该广结善缘的,今日却惹了沈缨,往后雍城贵女圈子里怕是再没了叶娘子的位置。 姚椿龄见叶白榆是个看不清形势的傻子,越发捧着她,一会儿叫人拿菓子,一会儿叫人上蜜饯,她竟都受用了。 沈缨的脸都气绿了。 叶白榆本就饿了,给好东西没有不吃的道理。她嘴里美滋滋嚼着,不忘欣赏各位小娘子的神色,从中揣摩各家的立场。 沈家缨娘是想进宫的,她的眼睛就没从萧宸的披风上离开过,一副势在必得样。 姚椿龄定不指望进宫。以她的年纪去年必在采选之列,既然没选上,姚家一定会在她婚事上早早铺路,大约已经有了夫家人选。 姚家的姑娘进不了后宫,自然也不希望沈家姑娘入后宫。姚椿龄故意挑事也是为了利用沈家,让沈家去碰萧宸的钉子,把萧宸惹**了,沈缨进宫的路就断了。 看起来姚椿龄的计划与她一样,但结果却预料错了。 沈家是会百般阻挠她入宫,但不会自己出头。那沈霁是何等老谋深算,倘若这么蠢给人当枪使,那他也坐不到今日的位置。沈霁只会挑动他那些依附者对萧宸群起攻之,逼着萧宸放弃她。 如今的萧宸很难凭强权压住各方势力,在所有人都反对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一意孤行,但他也不会放弃她。 叶白榆估摸着,萧宸会抬举沈家女,以此堵住沈霁的嘴,然后退而求其次,把她暂放入内廷做宫人。 沈缨必定会入后宫。而姚家那位五姑娘,也会进宫。 叶白榆想,往后萧宸的后宫一定很热闹。 她吃饱喝足,这才朝姚椿龄比划问:“不知我的丫头可睡醒了?” 睡醒?小娘子们皆面露不解,丫头随主子到人家里赴宴,怎么还能睡着了?且还睡了这样久? 姚椿龄瞥了眼宫里的内侍,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她笑道:“早醒了的,正用饭呢,你那两个丫头想来平日事忙累得不轻,竟睡了这许久,回去你可别罚她们,怪可怜见的。” 叶白榆一听就是假话,萃英吃饭倒也罢了,莺歌那么紧张她,醒来不说第一时间找她,哪里有闲心吃饭。 沈缨此时也看出了猫腻,谁家丫头这样不要命,主子丢了还有闲心睡觉吃饭,恐怕是着了人家的道。 还有叶白榆中途醉酒离席,却偏偏去了后山,难保不是被安排的。姚家今日心怀鬼胎,却神不知鬼不觉,躲在背后看戏,倒是叫她做了一起子坏人。 沈缨后知后觉被利用,气得恨不能把姚家这园子一把火烧了。她轻笑一声,故意点给内侍听:“叶家榆娘你可别听她的,下人就是下人,原就该受累的,便是再累也不能在人家家里享受,这是给你这个主子丢人,知道的是你心慈不计较,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姑娘御下无方,竟叫丫头踩在头上。” 又朝姚椿龄笑道:“改日我也要寻个由头去你家客室一遭,看起来很好入睡的样子,叶家主仆进去竟都睡得香,刚好我入睡难,你家二妹子不是说我气色不济来着,正是睡不着闹的。” 姚椿龄听出她记了恨去,只当没听懂,噗嗤一笑,与她扯玩笑,“好你个霸王小娘子,平日里惦记我自个儿的胭脂水粉,帕子钗子耳坠子也就罢了,竟连我家客室也惦记,也罢也罢,都给 你!” 沈缨哪里稀罕他们的破客室,笑着呸了一声,“就知道你是个计较的,我可不敢再要了。” 两人笑里藏针地你一句我一句,看热闹的小娘子们有听懂的,也有没听懂的,却都装作没听懂似的装傻。 叶白榆也只当没听懂,只是朝姚椿龄道歉:“是我的丫头不懂事,给府上添麻烦了,这就把她们带来吧。” 花厅里待了没多一会儿天就黑了。外面这才传来消息,道是贼人都抓住了,各家小娘子可以离去归家了。 叶白榆走得最迟,因为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被叶梁宗用了,安南侯还在审讯伤他儿子的贼人,没人顾得上她。 最后是贵妃娘娘大发慈悲,捎带送她回安南侯府。 侯府此时已然乱了套。 叶梁宗是被下人抬进门的,还光着身,只外面胡乱裹了几件衣裳,有安南侯的,也有下人的。身上药性刚解,潮红未退,乱七八糟的痕迹皆在,狼狈的样子除了糟蹋二字,让人找不出别的形容来。 “这,这是怎么了?” 韩氏惊得失了色,自刚才起她眼皮子就直跳,直觉没有好事情。 “娘……”叶梁宗自清醒后就恨不能**了,他一个堂堂男儿竟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下等人操得体无完肤,羞愤之心比之女子失身更甚。此时见母亲关怀之状,委屈又涌上心头,声音里竟带了哭腔,“娘,您要为孩儿做主啊!” 说了跟没说一样,韩氏怒问世子身边的下人,“谁长了嘴,到底如何了!” 世子的仆从也带着哭腔:“夫人,咱们世子在伯远侯园子后山叫,叫一群贼人**了!” 韩氏闻所未闻,一时都呆了,“什么?” 那仆从哭哭啼啼地把今日之事仔细交代,韩氏听得怒从心头起。 “伯远侯府是要作甚!竟连几个贼人也防不住?” “侯爷呢,他怎么说?” “世子的事还有多少人知道,有没有**息啊!” “夫人,今日赴宴的都,都知道了……贼人已经抓住了,侯爷正在亲自审。” 韩氏手抵着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就这么个儿子,此番叫人……名声脸面都没了,也不知往后是个什么章程。 还有那不争气的紫芫,指望她进宫,今日赴宴竟是门都没进去就叫贵妃打发回来了。 养了一对儿女,没一个能指望。 “还愣着作甚,快去请郎中!” “不,去尚书大人府上,请他进宫请个太医来。” 安南侯府的脸不能白丢,得求着陛下给世子做主,好叫那些看笑话的闭嘴。 “对了,大姑娘呢?”韩氏才想起今日本该吃亏的叶白榆。 这会子韩氏倒有些后悔听了长嫂的话,如果叶白榆那丫头能进宫得了宠,安南侯府倒还有些指望。起码陛下爱屋及乌,也该事事为安南侯府做主。 如果那丫头今日得罪了各大家族,将来进不了宫,安南侯府的前途……堪忧啊。 “夫人,咱们尽顾着世子了,倒没问大姑娘 第22章 送她走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安南侯回府已至深夜,府里无人敢歇,都陪着主母等侯爷。 韩氏刚刚送走了宫里的太医,身心疲累,可见侯爷神色比她有过之无不及,便不敢抱怨。 “二郎,可用饭了?”她亲自服侍着侯爷洗手净面,“若胃口不好,就煮碗汤饼子吧?” 叶镇泽无心吃食,能果腹就行,“你看着办吧,那糊涂东西如何了?” 韩氏叹气,“身子自是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夜里又起了烧,我请我兄弟进宫请了医官来瞧了,这会儿喝过药睡下了。” “都是他自找的!”叶镇泽已经把前因后果查明白了,“姚家那小儿把他耍得团团转,用他的名义雇佣白虎帮的泼皮,若非我察觉不对及时出手,那些贼人已叫人家灭口了,他是自损八千还背下了黑锅!” 今日这贼抓得凶险,姚铮去抓贼,叶镇泽怕这里头真有什么事,便派了随身护卫跟着。只差一步就让姚铮灭了所有贼人的口。 最终只抓住了一个姓刘的长老。这鬼东西说是受叶梁宗雇佣,让他们去玷污叶家那位瘸腿的娘子。 叶镇泽对自家儿子还算了解,他虽读书不中用,但自小在兵营里捶打,讲军纪,不太会干出格的事,更不会与街头宵小有来往。他便是想要找人玷污白榆,也不会去找白虎帮。 他叫那刘长老说出雇佣人的样貌,一番比对下,确定不是自家府上的人。又叫姚铮找来他身边的人比对,竟也没对上,一度陷入僵局。 “后来多亏了县衙的人把姚铮的仆从张明送了回来。”叶镇泽继续说,“县衙的人说张明遇上了匪徒,险些被灭口,但我琢磨着不是这么回事,八成是姚铮要灭口,被县衙衙役误打误撞救了。” 韩氏听得心惊胆战,“姚家真是心狠手辣,今日还把白榆弄去了后山,若不是叫陛下救了,她怕是也要被那些贼人……” “你说什么?”叶镇泽也是才想起来自己那失踪了的大姑娘,“我今日没顾上问她,只听说人找到了,怎么会是陛下救的?没听说陛下驾到啊。” “陛下没露面?”韩氏皱眉,“难怪今日荣贵妃会去,原来是替陛下遮掩,陛下私下去了,八成是为了榆儿。” 叶镇泽大为震惊,“陛下竟对榆儿用情至此?” “不过也幸好陛下去了,白榆的名声好歹保住了,不影响她进宫。”叶镇泽虽然是想不通陛下怎么看上了白榆,但得陛下看重总是好的。 说到这里,韩氏抹起了眼泪,她做张做致地委屈了一会儿,说:“四郎与我说,他今日在溪边瞧见了榆儿,想与她求助来着,谁知她跑了不说,竟也不去找人来救。” “先前是四郎得罪了她,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教子无方,她怨我们是应该的,可我们也挨了罚,难不成还叫咱们以命相抵吗?四郎到底是她兄弟,是将来侯府的继承人,说到底这是她的娘家,将来少不得要依仗,竟也一丝情面不留,全然不考虑四郎名声毁了,我们安南侯府要面临的难处。” “不是我这个当继母的在这里埋怨挑拨,侯爷您说说,有什么是能大过叶家脸面的?这个孩子啊,还是与咱们生分。” 叶镇泽的眉间顿时挂了怒意,那丫头当时在场却袖手旁观,确实有些冷情了。 “还有,今日是荣贵妃亲自将她送回来的,她身上还披着陛下的披风。”韩氏续道,“我琢磨着,张婉茹跟她儿子要算计榆儿,少不得要给她下那种药,她遇上陛下算是保住了名声,是万幸,但我们四郎却叫人打晕了丢在水边,若非如此,我们四郎也不至于……” 叶镇泽抬高声调:“你说四郎叫人打晕了?” “可不是么!”韩氏悲从中来,“若不然何至于如此啊!” 在这一点上,叶镇泽与韩氏想到了一处。叶白榆既然遇上了陛下,求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要害他,也是一句话的事。 叶镇泽眉间的怒意越发深,“这丫头心量未免太窄了。” 韩氏不说话,只是哭。 叶镇泽:“可她被陛下相中,终究是要进宫。” 韩氏听出侯爷对叶白榆进宫一事也生了顾忌,顺势添油加醋,“若能顺利也就罢了,先前只是相中了,没闹得满城皆知,今日事后,不知要遭多少非议,其他各家岂能眼睁睁看着叶家的姑娘魅惑陛下?眼见着她又像个恃宠而骄的,将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大家族终究是要脸面,自家的姑娘进宫是光耀门楣,可若成了媚上祸主的妖妃,那就是耻辱了,是打他们这些讲究修德延贤的士族的脸。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叶镇泽不由后悔对长女疏于管教,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理应成为家族荣耀,成为弟妹们的榜样,谁知成了这幅样子。“可陛下的心谁也猜不透,咱们以为好的他看不上,又能如何?”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韩氏斟酌道,“陛下不顾旁人反对,却不能不顾及榆儿,咱们可以造个谎,说她十八岁将有大劫,需得送往水气丰沛之地,三年后方能化劫,今日过后,且看其他家族如何,若都上 书阻拦,咱们就趁势与陛下请罪,说先前不是有意隐瞒,是没想到她能入了陛下的眼,如今为了榆儿的命,不得不送走。” 叶镇泽锁眉思量着韩氏的话,乍听有些玄,细想想却也可行,横竖如果各家族极力反对,陛下也不能一意孤行,这个慌就算是给陛下递台阶了。 今日之事发酵极快,第二日就传遍雍城,人尽皆知。安南侯世子的脸那是意料中的鲜花烂在了泥里,再也捡不起来了。但也无非是茶余饭后戏说两句,说两日也就淡了。 要紧的是叶家的大姑娘竟与陛下私会!这等轻浮娘子私会男人的下作戏码竟发生在士族之中,简直丢尽了士族的脸。 各大家族群情激奋,无不诉之为耻。御史台的谏言本子雪花似的往长明宫里送,言陛下不能耽于这等没有礼法的美色,言宫中不能存有轻浮的女子,于礼法不合,给皇家蒙羞,只差没把祸国殃民四个字扣在叶白榆头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说来不小,但与小娘子私会陛下相比不那么下饭的事也闹得沸沸扬扬。 白虎帮帮主被生擒了。 白虎帮盘踞雍城十几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寻常人无人敢惹,官府中人无人不头疼,此番落网,可谓大快人心。 若问是哪个英雄好汉为民除了害,当日街上不少人都见着了,是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小郎君。这人年纪不大胆识过人,单枪匹马闯入白虎帮老巢,与一众泼皮缠斗多时。正是因为他拖住了时间,青羽卫才得以端了白虎帮,生擒了白虎帮头子。 此时,这位胆识过人的小郎君正站在京兆尹大人公房里,接受褒奖与封赏。 京兆尹是个腰缠横肉的大胖子,冬日公房不生炭火,他官袍底下不知塞了几层棉衣,坐在那里,像是泥土堆上倒扣了个钵。 霍渊不敢直视官老爷的脸,眼睛只看到他前胸附近,盯了半晌愣是没找见脖子在哪。 “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 府尹徐有道堆了一脸的赞许,乐呵呵打量霍渊,“你叫俞木白是吧,你说你一个个头还没长齐的**小子,身手怎么能那么好呢,可是有师承?” 霍渊在叶白榆手下过不了十招,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也没有坊间传的那么所向睥睨。当日追踪大彭找到了白虎帮老巢,帮主得了消息便要跑,彼时官兵无一追上,他只好拼了小命阻拦。 当时他以一敌一窝,骨头差点儿叫人打断了,养了三日才勉强能下床。 此时他缠了一身裹帘,一条腿还不敢落地,脸肿得猪头似的,不易容都无人能认出来。 “小人没有师承,是混迹江湖时跟些练家子瞎学的。” “哦?你还混迹过江湖?户籍是何地?”徐有道有心探听他的来历。 霍渊摇头,“小人命苦,自小没了爹娘,打记事起就流落江湖,后来流落到雍城,在山里以打猎为生。” “没有户籍啊。”徐有道摸着两撇胡子揣度。 第23章 侯府秘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十八岁将有大劫。” 萧宸看着安南侯的请罪本子,意味不明地念出这句话。 旁边伺候的冯坚观陛下神色,不敢多嘴。 萧宸问:“叶家大姑娘今年几岁了?” 冯坚立刻回:“老侯爷是先帝十八年初春没的,过了年大姑娘就十八了。” “老侯爷。”萧宸想起那位叱咤一时的人物,一时感慨,“自老侯爷没了,安南侯府就开始走下坡路,叶镇泽,还是缺点眼光,看不清形势。” 冯坚越发不敢吭声。这几日各大家族个个都来逼陛下,陛下隐而不发,也就只有他这个近身伺候的才能感受到圣怒。 “再往安南侯府送几道菜。”萧宸把安南侯府的奏本丢到未批阅的那一类,“她可有偏爱吃的?” 冯坚思索道:“倒是没看出偏爱什么,大姑娘什么都吃,吃不完的就赏给别鹤院的下人,却从来不分去府里别处。” 萧宸想起那丫头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把隋末叫来。” 冯坚见陛下笑了,紧着的心也松快些。也怪不得陛下喜欢叶大姑娘,陛下恨的不就是各大家族抱团,那些想进宫的贵女哪个不是牵扯了一整个家族,身不由己,甘为家族驱使。 而叶家大姑娘就清醒得很,知道陛下赏她的就是她的,不是赏侯府的。 冯坚退下后,隋末随后进殿,躬身听候吩咐。 “打晕叶梁宗的人可找到了?”萧宸一边快速翻阅奏本。 “陛下恕罪,没找到。”隋末自觉办事不力,一副请罪的姿态,“那附近没有什么异常痕迹,不过就算有也被后面过去的人掩盖了,世子被人袭击却不知是谁,那人必是从后偷袭,当时能做到的除了伯远侯府卫,就是那些贼人。” 萧宸只希望不论是谁,都最好与她无关,可他又喜欢阿音算计人心,运筹帷幄的样子,他希望那是她的一场反杀。 当年她只身在北黎,无权无势,只靠**人心就挑起了北黎一场内斗,他对她既畏惧又欣赏。他知道她是南陵细作,他本该一刀结果了她,可他竟舍不得。 那一时的不舍,成了他一生的羁绊。 “你且下去吧,继续去找那小仆的踪迹,再盯住了安南侯府,若安南侯把大姑娘送走,给孤拦下。” “是!” 叶白榆听安南侯要把她送走,心下叹气。 想了几日就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天上的老侯爷不知会不会因为子孙无能气活过来。 萧宸打压士族,士族偏要抱团跟他作对,他们越抱团萧宸越要打压。这种时候宁可随波逐流也别出面站队。安南侯却找了个让萧宸不能拒绝的理由把她送走,等于是与士族同一立场,把萧宸架在两难之地,连个台阶也不给留。 安南侯看不清形势的结果,很可能成为葬送安南侯府的隐患。人家叶氏数代经营的侯府毁在一个庸才手里,太可惜了。既然让她碰上了,合该管一管。 她一瘸一拐地坐下,抬头看着安南侯,“不知侯爷寻了什么理由送我走呢?” 她忽然口齿清楚地说话,惊得叶镇泽愣了片刻,“你……” “您是奇怪我怎么会说话了吧,于郎中给我治了这许久,若再不能开口,陛下恐怕不能让他活了。”叶白榆偏头朝莺歌说,“给侯爷搬个椅子来,再上碗凉茶。” 大冬天的上凉茶?莺歌没明白,但不敢多嘴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南侯眼角微敛,那是对未知的审视与防备。 叶白榆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先前于奎新被玄羽卫带走,审了半天又无罪释放,侯爷您可想过为什么?还是您就相信是抓药的小仆抓错药了?” 叶镇泽当然不信,他心里清楚此事与韩氏脱不了关系,陛下之所以不计较,是看在韩氏与叶氏二族的面子上。 “自是陛下宽宏,念在于奎新能给你治伤的份上才饶恕他。” 叶白榆点头认同,“宫里医官那么多,比于奎新医术好的不知道多少,为什么陛下会叫他给我治?侯爷又想过么?” 叶镇泽认为那是陛下替安南侯保守秘密,是给安南侯留的脸。 叶白榆接着问:“您可还想过,为什么于奎新这么快就给我治好了?” 叶镇泽一个当爹的,站在这里被女儿审讯似的盘问半天,关键有些问题他也不是十拿九稳,就很没面子,眼中见了怒意,“你到底要说什么?” 叶白榆见莺歌去而复返,抬手请侯爷坐下喝茶,“您先喝口凉茶,免得待会儿气大伤身。” 叶镇泽抿唇不语,耐心就快烧干。 叶白榆自己饮了口热茶,开口说:“因为我的腿是他故意治残的,我的喉咙也是他毒哑的,他深知病灶,自然治得好。” “你说什么?”叶镇泽拧眉,“他为何如此?” “那您得去问侯夫人,哦,是您现任的侯夫人。”叶白榆放下茶盏看着安南侯,“问问她十四年前为什么让于奎新毒哑我以及,两 年前为什么我的腿会断。” 叶镇泽眼中情绪震荡,“你有事就说清楚!” “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乱说。”叶白榆不受他恐吓,“我这好容易好了,可受不住再一次的死里逃生。” “去请夫人来!”叶镇泽朝门外吼,“把于郎中也叫来!” 不多时,韩氏先一步到了别鹤院。她一头雾水地看了眼屋里沉着脸踱步的侯爷,还有坐在椅上平静喝茶的叶白榆,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侯爷,您唤我来何事?可是榆儿不想走,与您闹脾气了?” 叶镇泽停下步子,回头看着韩氏,眼中情绪复杂,“榆儿的喉咙到底是怎么哑的?” 韩氏心里咯噔一下,“二郎,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她看了眼叶白榆,“您不记得了,榆儿当年生了重病,喉咙烧坏了。” 叶镇泽厉声问:“是烧坏了还是毒哑了?” 韩氏眼角一抖,却依旧装傻,“侯爷何出此言?” 叶镇泽没有耐心赔韩氏绕这解释来解释去的圈子,“你不说,那就听别人说。” 韩氏看了眼叶白榆,眼中暗含精光。从于奎新给她治伤起,她就隐约不安,害怕这丫头说什么不该说的。 但于奎新只说治腿伤,没说治疗喉咙,她便心存侥幸,这丫头应该不敢乱说。便是她说了,于奎新也不会说出实情,那她就是没有实证。 当**她早已解决干净,只要于奎新不说,谁也翻不起来。 可此时,她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叶白榆看向莺歌,“也给侯夫人上碗凉茶。” 她一开口,韩氏心中那一半的侥幸轰地塌了。堪堪能维持住身型不动,只是眼中的情绪难以压制,明晃晃地显现出了慌张。 叶镇泽看在眼里,心里的侥幸也塌了,这是他信任了近二十年的结发夫人,此时面对面的,无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竹心,”叶镇泽久违地唤了夫人闺名,连唤了两遍,“竹心!你是否也对榆儿能开口说话了感到高兴?” 韩氏嘴角一颤。 叶镇泽逼近她,“啊?是不是高兴!” “二郎!”韩氏强逼出一把镇定,眼中的慌张瞬息转变,成了震惊与哀伤,“你这是在说什么!榆儿开口我自是感到高兴。” 叶镇泽到今日才发现,他无比信任的夫人原来这么会演戏,那他信任她的那十几年里,到底多少是真,多少又是假? 他怒极反笑,“希望你能一直高兴。” 于奎新来之前,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韩氏紧咬牙根站在屋中,维持着侯夫人的仪态。叶镇泽喝了一碗凉茶,胸中的怒气不知是不是被冻住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叶白榆则喝着热茶,欣赏二位的表情。 于奎新进门瞧见这番情形,便知道自己报恩的时候来了。大姑娘当日给了他兄弟俩一条活路,大约,就是为了今日。 “见过侯爷,侯夫人,大姑娘。” 面无表情的叶镇泽眼中霎时迸出精光,他紧盯住于奎新,犹如扼住他的喉,“于郎中,本侯今日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若有半字谎言,休怪本侯无情。” 于奎新早有预料,倒也没有慌乱,他躬身揖礼,“侯爷请问。” 叶镇泽的视线转向韩氏,“榆儿三岁生了重病,是你救了她的命,我们侯府对你感激,她因病哑了,哑了十几年, 第24章 废世子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陛下二字给了安南侯些许刺激,他终于从快要溺死的寒水里爬上来,深吸了几口气,道:“于郎中,劳烦你给做个鉴定,验明世子是否是本侯的亲生骨肉。” 于奎新颔首,“小人自当尽力,若侯爷信不过,还可多找几家确认。” 叶镇泽丢不起那老脸,他摆手拒了,又朝外面的官家叶忠道:“把夫人还有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关进戒堂,动用家刑,审!” 家刑二字如惊雷当头劈下,韩氏双腿一软,一屁股蹲坐地上。 所谓家刑,就是一些体面的刑法,比如针刺,再比如悬吊几日不给饭吃不让如厕之类,多针对女子。 上回韩氏光顾戒堂未受刑,只在那不见光的阴冷屋子里待了一天一夜就丢了半条命,她根本不敢想受刑会如何。 她处心积虑,不惜送走自己的亲女,要的不过就是她侯夫人的体面。那戒堂里不敢想象的耻辱终于打败了她,也撕破了她周身的骄傲外壳,她心一横,认了:“是我做的如何!” 叶镇泽怒极反笑,她竟还自认为有理了! “侯爷永不知生为女子的艰难,我生芫儿便元气大伤,拼了命才又怀了一胎,看了宫中医官,说我往后不宜再生,我还没有生下子嗣啊侯爷!你可知女子,一家主母若没有亲子,余生会有多难吗?” “你难你就断了我叶家的血脉?”叶镇泽无法理解这女人的想法,“妾室若有庶子,一样可以尊你为母亲,你有何难!” “别人生的怎能一样?”韩氏嘲讽一笑,“换做任何一个女人站在我的位置上,都能理解我的选择,夫君的感情靠不住,主母身份也不是一辈子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取代呢,没有儿子没有夫君,一个女人后半辈子就完了。” “二郎,”她凄凉地看着叶镇泽笑,“你当初求娶我时对我百般柔情,成婚后那柔情里就少了耐心,我便知道,夫妻之间靠感情是维持不住的,万一将来我韩家也如白家那般,我对侯爷无用了,成了弃子,我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叶镇泽没想到她竟点破自己那点私欲,一时十分尴尬,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家族利益永远是摆在头一位的,没有前程,妻儿哪有体面? 韩氏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侯爷是否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呢,你为你所求,我为我所求,有所求必要不择手段,我又有什么错?” 叶白榆简直要给韩氏鼓掌。这话怼得好,安南侯的脸成功被她堵得五彩缤纷。 “啪!” 叶镇泽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气,直接将韩氏抽趴在地,嘴角立时见了血。 “好个强词夺理的毒妇!我不择手段是为了安南侯府,为了叶氏一族!你又是在做什么?你断了我安南侯府的血脉!” 韩氏趴在地上半天才动了动,她捂着脸抬起头,笑得凄美放肆,“侯爷,咱们的四郎已经养这么大了,他是安南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你唯一的继承人,他就是安南侯府的血脉啊。” 叶镇泽一脸的愤怒僵在脸上,竟不能反驳。是啊,世人皆知叶梁宗是他唯一的子嗣,他总不能对世人说,这儿子原来不是我亲生,我要废了他,那安南侯府的脸就丢尽了。 韩氏吃准了他的心思,笑得越发放肆,“侯爷,这可想清楚了,什么是安南侯府的根本,动还是不动,您比我看得明白。” 叶白榆莞尔看着韩氏,这妇人已经把安南侯看透了,她注定是比白氏过得好。 “王嬷嬷,扶我起来。”韩氏已经默认世子非安南侯亲生,也就不必再去戒堂,她自认拿捏住了叶镇泽,又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她临出屋前朝叶白榆笑了笑,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叶白榆也回以微笑,这一局还不曾完,侯夫人笑得太早了。 “侯爷是经过大事的人。”韩氏走后,叶白榆朝脸色铁青的安南侯道,“该知道一个家族的根本非血脉,世子上阵杀敌够用,光耀安南侯府远不够,甚至,可能会葬送叶氏这数代的基业。” 叶镇泽倏地看向她,眼神犀利,“你想说什么!” 叶镇泽非嫡子,血脉二字是他根上的痛,轻易就能触动他那卑微的自尊心。 何况叶白榆所指,就是说一个家族的兴旺依赖才干,而非血脉。安南侯两样都不占,自尊心格外受挫。 “我想问侯爷是想要脸还是要保叶氏一族荣光。”叶白榆抛给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若要脸,你大可将错就错,保了你的世子,你这位世子头脑简单,热血上头,很容易成为士族的刀,成为陛下眼中的出头鸟,出头鸟注定是拿来祭刀的。” “侯爷若要保叶氏一族,就从族中挑选贤能过继,当然,侯爷正当壮年,再生一个培养也来得及,不过,注定不能是嫡子,也没有母族庇护,还要尊侯夫人为母,等他长大,侯爷老去,他要么依附韩氏一族,与如今的世子处境差不多,要么与韩氏一族作对,后果您可以自行预料。” “哦,还有一点。”叶白榆补充说,“前提是他能长大,如今的世子是名 正言顺的世子,侯夫人是无可取代的侯夫人,除非他们**,不然,你说你的幼子能安然长大吗?” 叶镇泽被这连番打击击溃了精气神儿,面色如菜,腰背佝偻,需得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仿佛一步踏入暮年。 可他到底不是轻易认输之辈,困境反而能叫他清醒。他眯起眼看着长女,收起了往日的轻视,“我竟没发现我的长女如此有城府。” “城府不敢当。”叶白榆笑,“生死历的多了,总要长点脑子。” “依你之见,是要我过继族中子侄?”叶镇泽迅速看清形势,暗自衡量她的话。 叶白榆笑:“侯爷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么?” 安南侯此人极有意思,他一面在意血脉嫡庶,为了弥补自己血脉上的缺陷,证明庶子也可以光耀叶氏而努力上进,一方面又擅长投机取巧,为达目的可以放弃原则,向血脉低头。 叶镇泽确已有了决断,并且没有犹豫。他这一生在意的唯有叶氏一族,唯有安南侯府,因为这是他一生的心结。他从小活在嫡长兄的盛名之下,他想证明自己不比嫡长兄差,他想百年之后,有脸对老侯爷说一句,我叶镇泽对得起叶氏一族。 为了有脸站在死去人的面前,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血脉。 “可叶氏一族如今没有合适的人选,年纪小的来不及培养,年纪长的或已成气候,或不成器。” “侯爷莫不是忘了一个人?”叶白榆意有所指地看着侯爷,看他瞳孔微缩,像被刺到了痛处。 她说的这人是正经的叶氏嫡系,是叶镇清唯一的子嗣,叶梁文。如今叶梁文二十有三,已有家室,在京兆郡任一个小小的兵曹参军。 这位叶氏嫡系子孙三岁没了父亲,母亲紧跟着殉了情,老侯爷本有心培养他,可惜天不假年,死时叶梁文仍是稚子。 叶镇泽为显厚待之心,以亲叔叔的名义养他在侯府。也不知是这位嫡孙资质不好还是如何,总之没养出什么名堂来,成人后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借祖荫混个小官,一应开销还得靠侯府接济。 “梁文是你大伯之子,正经的侯府继承人,若他可造,我自当把侯府交给他,而非寄希望于四……寄希望于那不争气的世子。”叶镇泽说着长叹口气。 叶白榆不动声色看他做戏,“若论亲疏,堂兄是你亲侄子,又是自小在你身边长大的,与亲生无异,总比其他远些的好。” 叶镇泽必须承认,确实比选择其他更远的子侄要好,他了解叶梁文的心性,这孩子不会给他添麻烦。且将来他若能把安南侯府交给大哥之子,更显得他深明大义。 可理智之外,他多少还有些不甘心。他拼尽全力得到了安南侯府,又尽毕生所能去经营,证明自己不比大哥差,到头来却还是要还回去。 他不说话,叶白榆就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便也不多言。 “今日你我之间的话,你不能透给其他人。”叶镇泽搬 第25章 司药女史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入了腊月,叶白榆基本可以弃了轮椅行走了,宫里的采选名额也定了。 她如愿以偿,被礼聘为宫人,入尚食局,为司药女史。 她遂了愿,可其他人不这样看。莺歌朝来报喜讯的管家叶忠问:“叶管事仔细给瞧瞧,是不是礼聘帖子送错了?” 陛下那么看重大姑娘,每日都送吃食,他们私下还见过面,外人看来姑娘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怎么会只选入宫做宫人? 叶忠笑道:“这还能有错?宫里内侍亲口说的。”他朝叶白榆请道,“大姑娘,侯爷请您得了信儿就去忠善堂。” “我这就去。”叶白榆没进屋,叫莺歌进屋拿来披风披上,直接去了忠善堂。 忠善堂这会儿可热闹,叶紫芫听闻自己竟然没入选,直说陛下瞎了眼。 “父亲,是送信儿的搞错了还是陛下有眼无珠,怎么可能选了叶白榆没选我?” 叶镇泽气得要抽她,“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别逼着我打你!” 叶紫芫早被宠坏了,才不怕他,迎着怒气顶嘴:“你打啊你打啊,反正母亲已经被你打过了,四弟也叫你送走了,你如今眼里就只有叶白榆那个不要脸私会陛下的杂种!” “啪!” 这一巴掌到底还是抽在了叶紫芫那娇嫩的脸上。 叶紫芫哇地一声哭将出来,娇娇嫩嫩的姑娘哭得人心疼又头疼,“你打我,你竟为了叶白榆打我!我竟不是你最疼惜的小芫了吗?” 她惯有一套拿捏爹娘的本事,关键时候把那万般的委屈哭出来,爹娘多半就心软了。 可这次她爹却没有妥协。 “既然没有被选中,改日就给你议亲。”叶镇泽终于端出了严父的姿态,“从现在起,你就待在闺房里学些女子该学的本事,将来相夫教子,莫再像往日那般骄纵。” 叶紫芫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无法忍受什么绣花绣草,伺候男人的日子,她生来就是要做贵人的,就该是被宠的。 “我年纪尚小,来年再选又如何?” 叶镇泽到现在才看明白,陛下采选根本不看谁家姑娘好看,谁家姑娘有才,他玩的是权衡之术。陛下打压士族之心日盛,怎么可能让同时拥有韩家与叶家血脉的紫芫进宫。 既然不能进宫,就要为家族联姻。叶镇泽已经在替叶紫芫物色未来夫婿人选了。 “没有来年。”叶镇泽没有解释,“趁早收心待嫁吧。” 叶紫芫见不能哭动父亲,便打算去找母亲哭诉,再不然就去找外祖母哭,横竖有人疼她。 她噘着嘴气鼓鼓走出屋门,见着刚进院子的叶白榆,一腔的委屈顿时化作尖酸刻薄的炮仗,噼里啪啦往叶白榆身上招呼。 “呦,为安南侯府光耀门楣的人来了,待你进了宫,从宫女爬上龙床时,可千万提携一下妹妹。” 叶白榆笑受了她的尖酸刻薄,“好说。” 叶紫芫顶看不惯她这个样儿,“你得意什么!费尽心机勾引陛下,失了身才只做得奴婢,陛下根本只当你是个玩物,等你提携,我头发都要等白了。” “失身?”叶白榆笑问,“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是个随时随地夺小娘子清白的登徒子?” 叶紫芫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叶白榆说话,竟没想到她是个口齿伶俐的,一句话把她堵得急赤白脸,“你胡说!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她明明说的是叶白榆勾引陛下,可一个轻易就被小娘子勾引去的男人,似乎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好就最好别开口。”叶白榆一步一步慢腾腾地从她身边走过。 叶紫芫简直要气炸了,可又拿不着人家的短处,只好放看不见摸不着的狠话:“有你哭的时候!” 叶白榆径自进了屋,“侯爷唤我何事?” 她自开口说话就只肯叫侯爷,叶镇泽心里堵却也不知道如何挽回,只好开口说正事:“陛下封了沈家幺女为昭仪,另有姚家庶女为宫人,同你一样,为司药女史。” 跟叶白榆预料的一样。只是让姚家那个五姑娘也做司药女史是她没想到的。 看来萧宸试探之心不死,又想以医术为饵。 “陛下没要你入后宫,你倒是不着急?”叶镇泽吃不准她的心思,“你与我说实话,你与陛下可曾……” “陛下岂是那么糊涂的人?”叶白榆提醒安南侯慎言,“我无才无德,又遭群臣反对,入后宫才是往坑里跳。” 这么说也对。叶镇泽隐约猜是陛下在维护她,否则大可不让她入宫,且宫人也可以晋升为后妃,不过是拐个弯多走一步罢了。 这样一想,叶镇泽的心就安了。 “还有一事。”他撩袍坐下说,“明日就是初八,往年你堂兄会带着妻儿来吃饭,我本想着趁他来府上与他聊聊,看他是否愿意做侯府继承人,但他方才派人来告罪,说一家染了风寒不敢过府。” 叶白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想叫我代你去瞧瞧病,关怀一二?” 叶镇泽看着自家长女,心中再次生出后悔,若早发现她如此聪慧,定悉心栽培。女子未必不能继承家业,他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正是此意。”叶镇泽道,“我叫叶忠备些节礼补品,你明日带了去,有些话你替我说也是一样的。” 叶白榆正打算接触一下叶梁文,如此正合她意,“我知道了。” 她说完就走,一丝亲情不留。叶镇泽叹息之余又生出了危机感,这个长女,他拿捏不住,日后也不知是叶家的福还是叶家的祸。 思及此,他起身往史姨娘院子里去。他往日不曾关注长女,也不曾关注**,说不定兰芷也是个聪慧内敛的,现下早做计较,说不定还能指望。 第二日一早,叶白榆带着一车的慰问品去往叶梁文家中。 叶梁文家住平乐坊,此间房价不高也不低,住户多为六品上三品下官员,或是各家族分府出来的非宗子,也曾有几个庶公主落户于此。 叶梁文这身份实属尴尬,论官品买不起这里的房,论出身是嫡系嫡孙,却跟各家庶子的境地差不多。 说他凭本事自己门户吧,房子是安南侯给置办的,夫人是叔叔婶婶给张罗的。说他可惜吧,又得安南侯府照拂,一辈子不努力也能过好日子。 叶白榆在叶府门前下了车,莺歌扶着她往石阶上走。门房认得侯府的马车,却不认得叶大姑娘,一时不知道让还是该拦。 叶白榆主动问:“我是叶白榆,不知堂兄堂嫂可在家?” 叶……白……叶家大姑娘? 门房吃了一惊,他听人说这叶大姑娘是个废人,这样看着,除了走路不甚利索,也没废啊…… “见,见过大姑娘,您请进。”门房诚惶诚恐地开了门,一边朝家里喊,“郎君,叶家大姑娘来了!” 叶白榆随着门房进府,见这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摆设亦无僭越,便知叶梁文夫妇俩是明白人。 进得内院,她先是闻到一股肉香,像是在蒸制猪肉。随即又听到小儿嬉闹,妇人笑语,猜想不是真病,是借口不去侯府罢了。 “堂兄,堂嫂,叨扰了。”她进得主院门,朝廊下和乐的一家三口道。 嬉闹声戛然而止,方才还淘气的小儿立时抱住母亲的大腿,怯生生望着不速之客。 叶梁文打量叶白榆,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堂妹白榆?” 少时叶梁文住在侯府,与三岁前的叶白榆曾在一处玩过,对她记忆犹新。他本是个内向之人,这位堂妹比他还内向,怯生生的,比个丫头还上不得台面。 他自小经历变故,深知失去爹娘庇护有多可怜,所以对她格外看顾。不过她三岁之后成了哑巴,成日不出屋,他要上学堂,往后就渐渐没了来往。 “是我,堂兄。”叶白榆从大姑娘的记忆里得知,这位堂兄对她不错,她也愿意以叶大姑娘的身份维护这份难得的兄妹情。 “你……真是你!”叶梁文人在眼前不敢认,都说大姑娘哑了瘸了,废人一样住在偏院。 第26章 春心萌动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知道一些家族秘辛,是细作必做的功课。叶白榆还知道叶梁文在当年的安南军残部心中有很高的地位,若他哪日振臂高呼,必有人追随。 “堂兄恕我直言,要过平淡日子,得有颗平淡的心,堂兄心中有恨,有不甘,过不得平静日子。” 叶梁文忽然觉得面前的叶白榆陌生到让他忐忑。她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他痛失父母时的悲伤绝望,能看到他知道父亲其实是被二叔出卖才惨死时的悲恨,亦能看到他那些深埋心底,藏了二十年的不甘。 她看穿了他的伪装,这不可思议,也让他惧怕。 “堂兄不必惊慌。”叶白榆没有任何敌意,甚至带了些安抚,“这世上心怀仇恨活着的人不止你一个,被人夺走一切,该恨。” 叶梁文怔怔地望着她,才想起来,他的这位堂妹与他是同病相怜,她在侯府受的罪比他多得多,她的痛是切身之痛,仇是切骨之仇。 他们是一样的人。 “榆妹妹认为我该如何做?” 叶梁文莫名就信了她,甚至觉得她会比他做得好。那堂弟叶梁宗是二叔二婶的独子,就算出了那样的丑事,也不可能被剥夺了继承权,而本该被送走的白榆也不应该留下来。 侯府的情势转变得叫人措手不及,这个堂妹一定起了关键作用。 “你如今怎样就还怎样。”叶白榆知道他已经同意了,便与他说接下来的事,“你方才拒绝的话我会向侯爷转述,他自会衡量,后面他可能还会亲自找你,你只管岿然不动。” 谁愿意把自己的家业送给旁人呢,太着急答应了反而叫人家忌惮,到了不得不给的时候,自然会给。 叶梁文明白了,“叫妹妹费心了。” “堂兄与我客气就没意思了。”叶白榆不再说正事,“野猪肉的味可真香啊,我都等不及想吃了。” 叶梁文笑了起来,“走,去庖屋看看熟没熟。” 二人这厢才出了屋,便听门房喊道:“客来了!” “呀,俞小郎君来了,我去迎一迎。”叶梁文瘸着脚去外院迎客。 叶白榆独自去了庖屋,见俞氏在灶台边忙活,便撸起袖子过去帮忙,“堂嫂,今日我冒昧过来给您添麻烦了,有什么要做的你告诉我。” “呀!来者是客,哪能叫客做活?”俞氏放下锅铲在身上蹭了蹭手,将凑过来的妹子往外推,“我做得这一个菜就好了,你只管等着吃就行,你那丫头叫什么来着……莺歌啊,快把你家姑娘扶出去,她这腿脚不便,再给摔了。” 刚迈脚进内院的霍渊听见莺歌二字,不由愣住。 莺歌是阿榆院子里那个挨打的丫头吗,她……阿榆来了? 与此同时,被推出庖屋的叶白榆也看见了来客俞小郎君,不由嘴角一抽。 这小郎君长得挺周正,凤眼薄唇,鼻挺若刀削,本是极为锋利的面相,但他很巧妙地在脸上画了几笔,使得眼角下压,眉骨扁平,鼻头圆润,锋利感一下子就没了。加之他脸颊有伤痕,眼皮上多了道疤,乍看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可怜。 出息了,易容术倒是日益精进了,上回把自己画得面目全非,叫人认不出来,这回寥寥几笔,也几乎叫人认不出来,这水平算是出师了。 “木白别拘谨,这是我堂妹,不是外人。”叶梁文见俞木白不肯再走,以为是见了小娘子不好意思。 霍渊确然是不好意思,他只要见到阿榆,身体的每一寸都会紧绷起来,像是娇花含羞,被人一碰就收紧。 **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就是说书先生段子里所谓的春心萌动,可他觉得自己对阿榆的感情似乎不是这样浅薄。他视她为命,若有朝一日阿榆需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的确不是外人。”叶白榆走向霍渊,用眼睛量了一下他的个头,“才几日不见又高了,你是要照着树长吗?” 霍渊看着她,像愣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他仿佛有几年没见过她了,需得深深抱住才能缓解一二想念。 可他不敢,他估计如果这样做了,会被阿榆抽成陀螺。 “啊?”叶梁文没明白,“你们认识吗?” “他原是我院子里的。”叶白榆看着霍渊说,“前段时间被侯爷打出了府,没想到混成了你的下属。” 叶梁文看看二人,明白了,准是二叔拿堂妹的小仆出气来着,“我说怎么没有户籍呢。”名字恐怕也不是真的。 “连户籍也不给上,看来你们京兆尹这人不怎样。”叶白榆怕霍渊看不明白,点了他一句。 霍渊知道自己吃了亏,本来是不觉得丢人,可对着阿榆就觉得给她丢了脸,不好意思看她。可是好容易见一面,他又移不开眼,就还那样愣着望她,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嗐!”叶梁文这一声叹饱含了太多东西,可他到底是不敢诉于口,“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出去可别乱说去,户籍的事我给想想办法,不过我没有权利给他编制,便是要托关系也得换个地儿,你且在我那里待着,兴许什么时 候有个合适的功劳按你头上,就能名正言顺提拔你了。” 霍渊的心思根本不在一个小小的兵曹,也看不上府尹那些个又贪又坏的官,不屑与他们为伍,提拔不提拔的无所谓,也就没往心里去。 “那就多谢堂兄照拂了。”叶白榆始终是不放心这小子,他初出茅庐,有个人看顾着路要好走很多。 叶梁文惭愧摆手,“一家人自是应该,只是我人微言轻,帮扶有限,只能管管能力之内的事。” “快别站在门口聊了,吃饭了!”俞氏端着俩盘子从庖屋出来招呼。 “夫人你慢些。”叶梁文一瘸一拐地去帮俞氏端盘子。 叶白榆瞥了眼还在发愣的霍渊,握拳锤他的肩膀,“还跟我装傻呢……呦,壮实不少啊。” 霍渊的手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锤在心边的手,“阿,阿姐,别……” 他想说别碰触他,她寻常站在他身边,他堪堪能维持住理智,可她一触碰他的心口就发烫,理智也散了,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叶白榆的手被突然握住,也愣了一下,只是还没等心里生出什么感觉就被松开了。她见霍渊神情不自然,鬓角隐约有汗,再看他脸上还没好的伤口,不由皱眉,“身上受了什么伤,严重吗?” 严重是挺严重,但还没到碰一下就出汗的地步。霍渊是因为方才短暂的碰触感到心悸,若此时摊开他的手看看,他掌心全是汗水。 “嗯……”他含糊应了,“没什么,就是刀伤。” “既然伤得严重就好好养着,打什么野猪?”叶白榆从身上掏出了钱袋子塞给他,“缺钱了就找堂兄应急,少年穷不丢人,等你有本事了再加倍还,我很快就要进宫了,若有什么事也告诉堂兄,他自会转述。” 霍渊那羞于启齿的悸动一下子被进宫二字冻住了,他的心瞬间被挖空了,继而又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还会出宫吗?” 如果她进了后宫,他后半生可能会被自己心里的妒意折磨疯了。 “当然能。”叶白榆说,“我进宫做掌药女史,等混熟了就找些机会出宫,若要见面就在堂兄这里,不过你最好谨慎些,别叫玄羽卫盯上了。” 霍渊倏地松了口气,她做宫人,将来就还有机会出宫。 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玄羽卫盯上,但阿榆嘱咐他的他只管记住,从不多问。 “我知道了。” 怕安南侯多想,用过饭叶白榆便回了侯府,把叶梁文那番推拒的话说给侯爷听。 “这个孩子也忒是老实。”叶镇泽嘴上说着侄子不好,心里却是高兴,“罢了,横竖来日方长,往后我再找机会跟他聊聊。” 叶白榆点头说是,“没别的事我先回房了。” “你等等。”叶镇泽叫下她说,“有个事知会你一声,你母亲身体不适,你二妹妹待字闺中,府里的事就暂交给你三妹妹打理,你若有什么短的缺的就找她要。” 叶白榆微挑眉,安南侯终于想起栽培他那些往日看不上的姑娘了。只是不知这个时候把叶兰芷推出来,那姑娘能不能招架得住。 自忠善堂出来,叶白榆就转道去了史姨娘的院子。 史姨娘的 第27章 进宫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掖庭宫,顾弦音当年为女医官时曾居住在此,数年过去,除了换了不知几批人之外丁点未变。宫墙根上永远有一层遮不住的苔痕,长巷依旧刮着不知哪里吹来的阴风,这里数十年如一日的比别处冷些。 都说是因为这宫里住了太多失意之人,那些无宠的失宠的嫔妃日生幽怨,犯罪的官僚亲族无辜受冤,恨与怨与日俱增,就像积满怨气的阴曹地府,日头照进来都要打寒战,人在此间如何能不冷。 叶白榆被安排进了宫人的居所,与一起来的姚碧华,还有原先的两位女史住一间屋子。 还没进屋,先听见两个女史在房间里牢骚。 “听说今次补进来的两个女史都是侯贵出身的小娘子,她们能做甚?不叫人伺候就不错了!” “可不是,这下咱们两人干四人的活,擎等着累死。” “唉!谁叫咱俩出身不行,又笨嘴拙舌不会来事,若今年能跟那两位似的晋升,也不至于还干这些粗活。” “我倒是觉得干粗活没什么不好,你瞧高位上待着的哪个日子是好过的,成日勾心斗角,累也累死,只要别让我平白多干活,我就没什么不满意。” 姚碧华略尴尬地停住脚,看了看叶白榆,小声道:“咱们还没来好像就先得罪人了。” 叶白榆笑了笑没做声,先一步迈进了房间。 先前凑在一起说话的女史各自分开,在各自的床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 生得一个比一个好看,这两位怕也是待不久的,要么招了贵人的眼,被打发到不见天日的地方,要么就飞上枝头成了新贵人。 “敢问两位姐姐贵姓?”姚碧华笑着同两位女史打招呼,“我姓姚,你们唤我碧华就好。” “原来是伯远侯家的小娘子。”开口的是两个女史里面相较随和的,“我姓朱,叫我晨露就好,她叫吴映桃,比咱们都大些,叫她桃姐就行。” 姚碧华依次叫道:“晨露姐,桃姐。” 说着自随身包袱里拿出了三盒面脂,分别给两个女史还有叶白榆,“这是我日常用的面脂,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们不要嫌弃。” 两个女史在宫中虽不缺这些使,却得不着特别好的,姚碧华自侯府里带来的再不好也比她们的强,自是欢喜。 叶白榆静观姚碧华左右逢源,等面脂递来时她抬手推她的手,笑说:“不瞒你,我从不用这些,你给了我也是白放着,不如送给用得上的。” 姚碧华面露惊色,盯着叶白榆的脸看了又看,“叶家姐姐的脸这样白嫩,竟不搽面脂吗?” 叶白榆住着偏院,饭尚且不给足了,哪里会给面脂口脂这些锦上添花的物件。但她不是一定不用,只是无功不受禄,不好平白拿姚碧华的,拿人手软,总要欠一个人情。 且这样近了看,姚碧华眼角那颗红痣过于周正了,倒像是用曾经盛极一时的文刺之法刺上去的。 所谓文刺,就是以针等器具在身上刺出图案,然后染以颜色。或刺花木鸟兽,或刺诗词佳句,亦或宗教人物。 而萧宸继位后,这东西就渐渐被禁了,其中因由,与顾弦音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先帝太子曾养私兵,这些私兵身上皆刺了独有的印记。顾弦音为挑动诸王相争,曾叫潜伏北黎的南陵细作也刺了这种印记,伪装成太子的人暗杀当时最有潜力夺位的福王。 从此,太子私兵曝于天下,惹了先帝忌讳,也成功挑起了其他诸王争位的野心。 后来萧宸认为,肉身上刺了图案无法轻易抹掉,几乎就成了此人的标志,极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于是就以此物不雅为由禁止身边人刺。 宫里贵人禁了,士族贵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刺,渐渐的就失了趣味。 虽说不是不能刺,但姚碧华在眼角刺一红痣,目的性就太强了。 这小娘子有心模仿顾弦音,总不可能是为了进宫做宫人的。 察觉到她的野心,叶白榆越发不能平白拿她的东西,万一将来姚小娘子飞上枝头,用身份讨旧人情,她是还还是不还? “常年不用也就习惯了,妹妹快收着吧。”叶白榆转而问那两位女史,“哪个是我的床位?” 晨露指着靠窗的一张小床道:“那是你的,宫衣被褥都备好了,你只需换了就行。” 自来靠窗有风,这女史的居所背光,更是寒凉,寒冬腊月的,夜里怕是能冻**。 叶白榆谢过晨露,走到床位展开衣被摸了摸,宫衣倒还好,被褥却是潮湿的,是刻意熏了水气所致。 看来有人刻意针对她。 她抖开被褥,奇怪问道:“敢问两位姐姐,大家的被褥都是潮湿的吗?” 屋里三人皆是一愣。晨露道:“被褥怎能是湿的,寒冬腊月的怕不是要冻坏了?” 她说着起身过来摸了摸,手指不由一哆嗦,这可不是寻常的受潮,不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个几日怕是不能用。 她看了眼映桃,两人心知肚明,是上面有人要整叶小娘子。 “这……许是在库房里放久受了潮吧?要不趁着还有日头去晒晒?” 晨露不敢多说话,她这样的小女史身份低贱,能平安混口饭吃就罢了,可是不敢掺和贵人斗法。 叶白榆恍然大悟,“那兴许是的,多谢姐姐提醒,我这就拿出去晾晒。” 晨露欲言又止地笑了笑。 “这怕不是有点傻?” 叶白榆抱着被褥出去后,映桃忍不住吐了一句口水,她一向心直口快,不大招人喜欢,因此常年晋升无望。 晨露睨了她一眼。映桃吐了吐舌头,改成小声说:“我听说她私下勾引陛下,原本靠着身子也是有望入后宫的,哪知遭了人家忌讳,前些日子反对她入后宫的本子雪花似的往宫里飘,不得已才叫她做了宫人。依我看,她也不像那样有心机的,这个样子当个宫人倒是福气。” “你快少说两句罢!”晨露天天都想缝上她那张嘴。 姚碧华一边收拾被褥,一字一句地听着。她本也以为叶家娘子会入后宫,如今看来,八成是有人整她,多半是沈家缨娘。 那沈缨娘如今是昭仪,压一个宫人是绰绰有余。那么,她最大的竞争者就失去了竞争力,只要寻得机会接近陛下,她就还有机会入后宫。 叶白榆与被褥一起晒了一会儿太阳,这院子日头稀薄,一天里也就半个多时辰能沾点阳气,可不能错过了。 待日头落了,她自己先回了屋,等到傍晚再去收,还跟拿出来时一样潮凉。 这被褥怕是晒不干了。 到夜里入睡时辰,晨露几次投来关怀的目光,她似乎想让叶白榆跟她挤一挤,但又不敢提。 映桃倒是敢说敢做,“若是不能睡就到我这里挤一挤罢,这样的被褥要睡**的。” 晨露又瞪了她一眼,怨她多管闲事,自己还是个泥菩萨,哪有余力保别人。可她一面又庆幸映桃开了口,不然叶小娘子明日就得病了。 宫人伺候主子是不敢得病的,得了病就得搬去宫外养病的居所,若好了再回来,好不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养病的居所里得什么病的都有,痨的疯的瘫的,还有浑身长脓包的,条件又不好,好人进去都得住病了,何况本来就病了的。 叶白榆心里记下映桃的好意,但她不能连累人家,“多谢桃姐好意,床铺本就小,我同你挤了,你也睡不好,耽误了明日差事倒是我的罪过。” 映桃心说她果然是个傻子,这宫里谁不是为先自己考虑的,她这头一关过不去,还罪过个屁,直接把自己玩**。 “那随你吧。”映桃的好心也不富裕,这样的傻子保她一回保不下第二回,何苦浪费感情。 但到底于心不忍,躺下了又补了一句,“实在睡不下也别硬撑,咱们屋里没有多嘴的人。” 叶白榆朝她笑了笑,“我不硬撑,我去找司药问问还有没有干的被褥。” 映桃好悬没叫她这话噎死。 第28章 侍寝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郑瑾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要睡在我这里?” 叶白榆很是真诚:“是啊,我没有地方睡。” 郑瑾无奈笑了,“叶小娘子,没有这样的规矩。” 叶白榆面露为难,“郑司药若是不方便,那我去尚食那里问一下好了。” 那笑顷刻僵在了郑瑾脸上。 她与兄长乃暗中帮沈昭仪,不足为外人知,至少眼下不能立刻就过了明面。那沈昭仪才进宫,是受宠还是只当个后宫摆设尚不知,大家都在观望的时候,没有人会傻到立刻就站队。 何况尚食局尚食历来亲近成妃,断不能叫她知道她私下帮了沈昭仪。 “叶小娘子,”郑瑾尽量把脸上僵掉的笑扯出自然的弧度,“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能像是街坊邻里那样一家有了难处,大家谁都能帮一把,宫里人都是各司其职,自扫门前雪,就如你今日这事,被褥都是库房统一分配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没有少,坏了损了都要层层上报,查明因由才能更换,别说你去找尚食,你去找了贵妃也不能立时就给你换了,反倒叫人家为难。” “这样吧,”她思索片刻说,“我身边一个小宫人昨儿因故回了家,你先拿她的被褥暂用,明日把你的被褥拿到我这里,我叫人给你晾干,你看这样可行?” 在叶白榆眼中,郑瑾是个颇为可惜的人。她聪敏好学,若不陷入宫中,定能学有所成。偏她入了宫,心性不够硬不够狠,又为家人拖累,注定处处被动,如履薄冰。 “多谢郑司药考虑周全。”叶白榆目的达到便不为难她,“白榆受教了。” 不知怎么,郑瑾心里忽然生出不可思议的念头,叶小娘子似乎是来提点她的,而不是来为难她。 她心里清楚,此番若是真把叶小娘子冻病了抬去宫外养居所,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把柄将被沈昭仪一辈子捏在手里。 那她与家兄就彻底成了沈家的棋子,成了沈家的刀,成了沈家危难时的替罪羊。 叶小娘子看似莽撞不懂事地过来提出无理要求,却是在她将坠崖时拉了她一把。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叶白榆离去,忽然就陷入了迷茫,她往日走的路是不是都错了? 同样迷茫的还有正在侍寝的沈缨,她的新婚夜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陛下只选了她一个人入后宫,这是无上的荣耀,抛开家族不谈,陛下对她应该也是喜欢的吧,毕竟大家都说陛下只肯把喜欢的人放在后宫。 她期待万分地等着陛下前来宠幸,却是越等越忐忑,红烛烧断了两根,时间已过了子时,依旧不见陛下。 她又饿又困,实在撑不住便歪在床上眯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响动,她强撑着睁开眼,见陛下正坐在床边。 喜悦涌入心头,睡意瞬间全无,她撑着胳膊起身,“陛下,您……” “不必起。”萧宸拂袖摁下她。衣料摩挲间,带出一股浓重的酒气。 “陛下饮酒了?”沈缨小心翼翼地看着陛下的神色,她本是个骄纵的人,也不知怎么,在他面前不自觉地就会放低姿态。 喜红色的昏光半明半暗地映着他,于是,他像个立在明暗交界的石碑,有种冷硬的神圣感,叫人心生敬畏。 他头发半湿,身上裹着一丝潮湿的疲累,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恶斗后又在水里泡了许久。 沈缨很疑惑,陛下是北黎国最尊贵的人,为何在他身上不见一点享乐之态,倒像个身在沙场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孤将,他要时刻警觉不停厮杀,不敢有一丝懈怠。 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还欲再分辨一二,室里的光倏地灭了,那尊石碑彻底陷入暗界。 她正要张口,忽觉肩头一凉,身上的华服被一股不算温柔的大力扯下,羞处一凉,颤巍巍地曝于男人面前,她喉间本能地溢出一声娇羞的惊叫。 随即,一只带着潮气生满厚茧的手覆上她前胸,自那里开始一路游走至腰腹,臀尖,继而是腿间。 沈缨未经人事,如此直白的开场令她难以承受,她惊惧,娇羞,身体不自觉地紧绷颤抖。可惊惧之外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她感觉自己像家里那只小白狗,明明害怕她,在她抚摸的掌下颤抖呜咽,一面又为了一口吃的对她摇尾迎合。 她说它是贱种,而她自己现在也像是贱种,她心里抗拒,却渴望要更多。 可忽的,腿间的动作停了,她自云间坠落,不解地望向暗处的人。 然而不等她分辨出他的轮廓,下面骤然一痛,身体被毫无怜惜地撕裂成了两半,她痛呼出声:“轻,轻些……陛下。” 她的求饶奏了效,身体一轻,那不知名的东西退了出去。她立时又后悔,母亲跟教**嬷嬷说过,女子第一夜就是会痛,不要在这种时候哭叫让男人扫兴。 她后悔莫及地去抓他,却抓了个空,陛下已经起身走了。 走,走了……他就那么走了? 他可是没有脱衣…… 萧宸擦着手指走出淑仪宫,沾染血迹的帕子丢给了冯坚。 “烧热水。” 冯坚捧着脏帕子小跑跟着,心说刚洗了又要洗,怕是更睡不着了,可他不敢多嘴,只好应道:“是。” 指尖还停留着一些糟糕的感觉,萧宸烦躁不已,那具身子即便在黑暗中仍旧让他厌恶。 除了顾弦音,所有女人都令他生厌。 回到长明宫,他把手泡在热水里搓洗,水接连换了三盆,搓皱了皮也没能抹去那些糟糕的触感。他索性把自己丢进热水里泡着。 他以为终究会有别的女人替代他,可是,他不论面对谁想的都是她,一旦想着她,所有女人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她的第一次是他用手指强夺的。 那日他对她用了刑,逼问潜伏在雍城的细作在哪。刑法是破除一个人理智的必要手段,尤其对于受过特训的细作而言,需得用最残酷的极刑。 他亲手扯下了她的羞耻布,张开双臂双腿吊挂于型架,让那处层层包裹的秘境曝于人前。女子的脆弱无外乎礼教之下羞于对外人展示的皮肉,这般羞辱,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怕都要崩溃。 可顾弦音面无羞色,她甚至十分坦然地看着他,仿佛被扒光了供人展示的人是他。 他承认他震惊之余对她生出了敬意,而后的鞭刑他用了十分力气,他不敢对她有一丝松懈,这样的人能从任何一点缝隙中抓住反击的机会。 狰狞的裂痕很快遍布她娇嫩的肌肤,那样深可见骨的口子,便是男子都受不住,她却一声不吭,一双勾魂摄魄的深情眸从始至终都在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萧宸被她看得退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卸了几分。 她在这时候笑了,她果然抓住了这一丝丝的漏洞。 “知道么,萧宸,越是张牙舞爪的人内心越弱,你成日摆着一张冷血**脸,不过是掩盖自己的弱点,你今时孤寂,幼时卑微,你靠极端的手段夺得皇位,却无法让高高在上的士族真正对你臣服,只好扮作阎罗让人畏惧。” “你很可怜萧宸,无法征服自己的人都很可怜。” 萧宸不否认,任何人都有弱点,他相信她也有。 他丢下鞭子靠近她,手指自她胸前的凸起一路下滑,划过撕开的皮肉,划进她滴上血的荫绒,狠狠刺穿了她最后的脆弱。 疼痛可以忍受,那么欲望呢? 他手掌扣住她紧实的细腰,捏得伤口鲜血直流,同时手指狠狠贯穿。疼痛与欲望交织,终于逼得她身体颤抖。 这是一幅绝美的身体,她既有女子的柔媚细腻,又有不同于男子的劲力,丰腴的凸起连着结实的肌理,每一寸都能勾起男人征服的欲望。而此刻,这副身体被他逼到了绝境,红透了,颤抖着,那仰起的长颈青筋狰狞,细密的汗汁顺流而下,与血水混杂一处,竟生出了变态的美。 他眼不错地看着她,看她眼神迷离,失去了那洞穿一切的犀利。他生出了征服的快感,却也蕴藏了他征服不了的迷失。 那一刻,他感觉是他受到了惩罚。 萧宸倏地从水中起身,扯下衣架上的袍子披上身,赤脚走出了浴房。 “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冯坚眨了眨眼,不确定他问的是哪边,他迟疑说:“淑仪……” “没问她。” “哦,司药司那边一切都好。”冯坚立刻改口,“好像是叶女史的被褥出了什么状况,不过郑司药给她换了,现下估计已经歇了。” 萧宸停住脚,没再说话。 翌日卯时正,叶白榆被晨露唤醒。 她其实没睡死,但身子发沉,依照经验看应该是着凉了。被褥虽然换了,但窗户透风,宫人的被褥根本抵不住这样的寒气,睡到天明手脚依旧是凉的。 “今日怎这样冷?”映桃在床上抱怨,“也不知给咱们加床被子,夜里冻**。” “快别抱怨了祖宗,起来就好了。”晨露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快点吧,陛下下朝就要喝药,不能耽误了。” 萧宸喝什么药? 叶白榆记得萧宸那身体比牛还壮,寒冬腊月只穿单衣,有时还赤膊在雪中耍刀。 “今日轮到谁送药了?”映桃嘟嘟囔囔从床上爬 第29章 萧宸死变态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长明宫寝区在內朝以北,分中东西三殿,先帝常居中殿,萧宸便只宿于西殿。西殿又分作两用,一用睡觉,一用练功,练功处就是内武场。 叶白榆随着冯坚去到内武场,冯坚亲自开殿门,引她进入后便退下关了殿门。 内武场里,萧宸身着单衣耍一把双刃长刀,也不知练了多久,单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肌理,显出强壮的身躯。 叶白榆不敢直视,但能从他耍刀以及步伐的力度判断出他比两年前更强了,可见他从未懈怠,甚至可以说是苦练。 萧宸对自己一向狠,他幼年随母住在掖庭宫,备受冷待,体型又瘦又小。十六岁得陛下开恩出宫建府,据说那时他身形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几乎是皮包骨。 他十**岁时叶白榆曾见过,彼时他还是个深居府邸的冷门皇子,个头是长起来了,但还是十分瘦弱,像个吃多了五石散的。 不过一两年后,他横空出世杀福王时就已判若两人,那个立于马上的威壮男子几乎让叶白榆认不出来。 可见他当年是假装孱弱韬光养晦,恐怕还辅食了一些药物,这类药物就如五石散那般,对身体的损伤几乎不可逆。他能在一两年内又练得那般强壮,必得日夜苦练。 这般毅力,常人不及。 回忆之余,萧宸终于停了下来,他单手抬刀,唤叶白榆:“过来。” 叶白榆目视脚下,把汤药搁在武场高台,脱鞋提裙上去。她挨了半天冻,腿脚几无知觉,上台时行动略有滞涩。 萧宸看着她走近,不等她站稳便将刀丢给了她,“接稳了。” 刀没入鞘,刀刃锋利,这般力度若是徒手去接,手可能被当场切断。除非练家子,能又快又准地握住刀柄。 叶白榆先在心里骂了一句孙子,这厮是逮着机会就来试探她。她自是能接,但眼下肯定不能接。不接还得看是知道接不住所以不接,还是接了但没接住。 若是前者,能保不挨刀,但未免显得她过于有经验且气定神闲。若是后者,手不可避免要被划伤。 电光火石间,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脚步慌乱地退后一步避开。那长刀当啷落地,刀背正砸在她脚上。 这重量砸下来可不轻,她倒吸了一口气,疼得蹲坐地上,又忙改坐为跪垂首认罪:“陛下恕罪。” 萧宸唇角微抿,她方才第一时间先是愣住,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而后手忙脚乱地躲避,却因为腿脚不灵敏没完全躲开。 形态自然,没有破绽,若这是演的,那未免拿捏得太好了。 “我记得有人说要跟孤同归于尽,捡起来,孤给你这个机会。” 叶白榆没捡,“若奴用刀,根本接近不了陛下。” 萧宸站到她面前,垂首看着她,“孤给了你机会,你不要就别怪孤辱了你,起来。” 叶白榆手扶着膝盖缓慢起身,可脚太疼了,根本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 忽然腰间一痛,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硬生生提起,又撞在了那石头一样坚硬的胸膛。 男人练功后散发着湿热澎湃的气息,这气息里又带着萧宸身上特有的冷冽香气,一股脑撞进了叶白榆鼻息间。 她几乎是本能的厌恶,又本能地克制住,用痛苦与慌乱掩盖了一切。 她的腰瘦得几乎没有肉。萧宸难以克制从心底涌上来的失望,险些将她丢下去。 她已经不是她了,萧宸早就知道。她死前服下“奈何”,没有完整的身体,因此不能原身复活,只能借用别人的身体,即便找到了也是别人的样子 可他忍不住找她的影子,那副身体日夜在他脑海中根本挥之不去。 “你求饶,孤可以放下你。” 叶白榆不会求饶,她道:“我求主母不要喂我药时,她并没有饶了我,我求那些贼人不要打我,他们也没有饶了我,可见饶不饶在主导者,不在我。” 萧宸看着她的眼睛,这姑娘的眼睛生得比阿音清秀,没有那种勾魂摄魄的美,但她的眼神如她一样定,她们都是明确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又该做什么的人。 他其实不是讨厌弱者,他是讨厌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卑微迎合的弱者,叶白榆再次取悦了他。 “那孤要你侍寝,你也不抗拒?” “我自然抗拒不了。”叶白榆说,“但我想陛下应该不屑于此,要一个不愿意但必须配合的姑娘,不是强者所为。” 萧宸扯了扯嘴角,“将我?可惜我不是强者,我是故作张牙舞爪的可怜人。” 说着把人往上一抛,然后单手捧住她的臀挂在身上,下练武台时说:“把药端着。” 叶白榆照他说的端走了药食盒,脑海里回想着他方才那句张牙舞爪的可怜人,忽地心生警觉。 她早该想道,萧宸不是那种因为谁像顾弦音,就会用过去的一切不加掩饰去试探的蠢人。他必是对她先有了判断,才一次次迫切试探。 那么,判断的依据是什么?仅仅是一 根桂枝,还是有她不知道的什么? 不过,虽然她不知道他的依据,但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不戳破,反而不断试探。因为他的执念是顾弦音,他根本还没说服自己,把叶白榆跟顾弦音融为一体。 思及此,她靠近他所生出的厌恶就淡了些,因为拿捏住了一个人的心里,就不必在意他的举动。 萧宸单臂捧着她进了浴房,将她放下,展开双臂,说:“宽衣。” 叶白榆忍着脚痛放下装汤药的食盒,走到他身前,垂首解了衣襟,两只袖逐一脱下。后将汗湿的短袍放进装脏衣的桶里,垂首站在一边。 萧宸依旧抬着双臂,“裤。” 叶白榆虽看穿了这厮,却忍不住腹诽他千百遍。 “你不是都看过了。”萧宸见她迟疑,挑眉道,“彼此坦诚相待过的人,这会儿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生而为人,不好意思是正常,生而为变态,才会好意思动辄对着别人露体。 叶白榆心里不再拿他当人,这才心无旁骛地重新走过去解腰间的束带。 丝绸亵裤滑下,露出了他隐约抬头的欲望。她尽量撇开眼,不想再与这具身体有任何眼神交流。 萧宸独自进了汤池,背对她坐下,道:“药端来。” “药已经冷了。”叶白榆道。 “拿来。” 叶白榆从药食盒里拿出凉透的汤药,跪坐汤池边,双手捧给他。 萧宸拿走她手里的碗,手臂勾住她的腰将人带进汤池,放在自己腿上坐着,再把汤药放回她手里,“用口暖了,喂我。” 叶白榆:“……”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口水的做派。在玄音宫时,萧宸每日都给她吃“温香”,便是用嘴含了喂给她。 她想起那混合了口水味道的温香就作呕。 “陛下,奴需得先请罪,奴染了风寒,若是过给陛下,还请陛下不要责罚。” 萧宸早听出来了,“你染了风寒没有自请去宫外养居所,反而来送药,你不像是怕责罚的人。” 叶白榆说:“跟死在养居所比,还是情愿被陛下责罚,但过了陛下风寒的惩罚奴承受不起。” 萧宸轻笑,“你既然来了就要考虑一切后果。” 叶白榆便不再多言,在心里默念了百遍萧宸不是人,这才含了一口汤药。 这药一入口她心下微怔,这是补气养血的药,萧宸那身子骨哪里需要成日喝这东西? 她又看向萧宸心口的疤,难道是曾经受了严重的伤,失血过多? 念头只在转瞬,她含着药温了片刻,看似诚惶诚恐实则不情不愿地凑近他的嘴。 “我不会主动亲你,哪怕你杀了我。” 萧宸永远记得阿音这话,她说她不会亲吻不喜欢的人。所以他从未得到过她的主动,除了在城墙上那次。 心里又是一阵钝痛,他抬手扣住叶白榆的后颈,阻止了她继续靠近。 他一度以为,强留她在身边,有朝一日强扭的瓜也会甜。可是,她却让他在这日复一日中厌恶了用强。 他拿走那碗凉掉的汤药闷头喝下,然后起身离开汤池,背对她说:“泡一会儿吧,泡完了拿冰块敷脚。” 叶白榆含着一口苦药汤子愣了一愣,这厮居然还有关心人的一天? 染了风寒泡热汤 第30章 开始养猪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萧宸上朝离开后,叶白榆也起了身。 外面侍奉的小宫人听见动静,在外诚惶诚恐道:“陛下吩咐了,让女史多睡一会儿。” 萧宸从不让侍女进寝殿,平日起居皆由冯坚并他的几个心腹内侍服侍,外面的侍女是专门来伺候叶白榆的,却也不敢轻易进来。 叶白榆赤脚走去打开殿门,问门外垂首的小宫人:“方便告诉我名字吗?” 小宫人越发瑟缩,她使劲儿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她。 叶白榆明白了,一定是冯坚吩咐了不要与她搭话。 她关了殿门,不再为难小丫头。 但她不能就这样被萧宸关十日,一个被陛下连宠十日的宫人在宫里的处境将会十分尴尬。后宫嫔妃会一致视她为祸君的祸水,司药司里那些各位妃嫔的眼线走狗会往死里整她。 她在后宫难以立足,就必须要依附萧宸,这就是萧宸强留她的伎俩。 立在门后思索片刻,她走向窗边的贵妃榻,路过几案时她伸脚猛踹案腿,案上的茶壶轱辘滚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本就青肿的脚背因为再次受到致命撞击而疼得钻心,她“啊”地大叫出声,神情痛苦地跌坐在地。 “女史?” 殿外的小宫人听见动静慌忙询问:“女史?你可还好?” 叶白榆不吭声,她更急了,在殿外徘徊片刻终是推开了门。 “女史!”她见叶白榆痛得出不了声,慌乱得不知作何才好,只好先上前扶起她,“你可撑得住,要不要叫医官?” 叶白榆握住她的手,闭眼摇摇头,“不必惊动医官,若你方便,烦你与今日送药的女史说一声给我捎些药膏子,若你不方便就与冯大父说,他自会告知。” 小宫人心里迟疑了片刻,冯大父说过不要轻易与叶女史搭话,若有什么事便告诉他,不要轻易决断。 “好,我去与冯大父说。”小宫人将她扶上榻,“女史先歇一会儿,我给您拿被子盖上。” “多谢。” 叶白榆猜想,今日来送药的一定是晨露,她最稳妥,办事按部就班,冯大父亲口与她讨要药膏子,她必定会禀告郑司药。 郑瑾若得知她被萧宸留寝,为示尊重必会亲自来送药,且郑瑾还会想办法与她见一面,确定她是何处境,以便在沈缨问起时有言可答。 叶白榆的目的就是要见郑瑾一面。 今日朝事毕,冯坚随同陛下回到长明宫内朝处理朝政。内朝与寝区隔了两道门,近内朝大殿的宫门为南明门。 陛下前脚进殿,冯坚余光便看见南明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宫人,正是他派去伺候叶白榆的那个。 他替陛下关上殿门便走去南明门,问道:“何事?” 那小宫人便将叶白榆的话同他逐字转述:“冯大父,我没有与叶女史多言,也不知她吩咐的是否妥当,只能让您裁夺。” 冯坚道她懂事,“我知道了,你谨慎伺候着,有你的好日子。” 打发走了小宫人,正巧司药司的晨露来送药。冯坚还未说什么,这丫头就旁敲侧击问:“大父,昨日我们司药司新来的女史头回来送药,可没惹什么乱子吧?” 冯坚常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少也了解他的心思。陛下为了让那位复活丢了半条命,执念非一般的深,若有可能,他定还会把叶小娘子放在身边日夜守着。虽不会像原先那样幽禁,亦会逐一斩断她的后路,让她不得不留下。 可冯坚私以为,玄音宫终是场悲剧,若再逼着这位死一回,陛下怕也没了活路。 他权衡再三,决定替叶白榆传这个话。 “乱子倒是没有,不过叶女史脚背被砸伤了,今日脚肿出不得门,陛下开恩,留她在寝殿养伤。” 晨露在心里咂摸了一番,陛下留宫人在寝殿养伤是个什么章程?是字面意思还是……侍寝? 可若侍寝,怎么没过明面? 她一时没琢磨明白,问道:“不知要养几日?” 冯坚摇摇头,“这可不好说,陛下没有明示,不过我瞧叶女史脚肿得不轻,昨日冰敷过了也没见好,不知司药司可有什么对症的药膏子?” 冰,冰敷? 晨露咂舌,宫里的冰多珍贵啊,冬日储存总共那么些,夏日往往不够用,位低一些的后宫主子想吃用尚且不能有求必应,竟拿来给一个宫人敷脚。 莫不是陛下看上了叶小娘子吧?可看上了为何不抬一抬身份,让她继续做宫人尴尬不说,还难以自保,除非她再也不回掖庭宫了,否则,迟早叫人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有劳大父告知,对症的药膏子是有的,我这就回去求去。” 一些日常用的药膏子,司药司宫人私下也有,都是学了方子自己制的,但药都是下等,若私下里给叶白榆用无妨,现在冯大父开口要,用这样的下等货就不合适了。 晨露只得去请示郑司药,拿公中的药膏子。 晨露知道被褥的事是郑司药所为, 怕她为难白榆,便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叶小娘子头回送药,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竟把脚砸伤了,现下脚肿得猪蹄似的走不了道,冯大父托我来问问,有没有对症的药膏子?” 她不明说,郑瑾也抓住了关键,陛下竟留叶白榆在长明宫过了夜? 她不由为自己前日悬崖勒马感到庆幸,陛下对这位叶小娘子分明不一般,若她真的替沈昭仪害了叶白榆,自己的小命恐怕也就到头了。 “我知道了,药膏子我会送去。”郑瑾吩咐晨露,“这事莫要对旁人说,若有人问,只说白榆可能惹了陛下不快,被罚了。” 晨露听出她有维护白榆之心,诧异之余终是放了心,“我醒得。” 郑瑾亲自去药房取了药膏子往长明宫而去。 虽是悬崖勒马躲过一劫,但沈昭仪那边还是得交代,不能叫她以为自己没尽心办事。因此,郑瑾琢磨着得见一见叶白榆,确定她到底是被临幸了还是如何,心里也好有个数。 “冯大父,不知可方便让我亲自给叶小娘子送药?”她寻到冯坚请道,“这药膏子得辅以揉按之法,寻常抹了用处不大。” 冯坚思索片刻说:“你随我来吧,可不敢耽搁太久,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郑瑾自是知道,自陛下继位,叶白榆是第一个进帝寝的女子。 西寝殿分了内外室,郑瑾不得进内室,便只能在外室等候,等着叶白榆出来。 不多时,叶白榆在小宫人的搀扶下出了内寝室。 “有劳郑司药跑一趟。”叶白榆扶着小宫人去茶席前坐下。 她刚被喂猪似的吃了一大碗白煮羊肉,一碗云母粥,两块肉饼,一盘鹅炙,还有些个枣子樱桃什么的,撑得就快到了喉咙口,这一坐好悬没给顶出来。 但不好叫郑瑾看出来她得了优待,只能沉几口气,勉强给压下去。 郑瑾只以为她疼得难受,许是还有伤,“可是身上还有什么?” 倒还真有,叶白榆的腰昨日被萧宸捏了又捏,今日青紫一片,这般坐着特别疼。可不能叫人知道,不然她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别处倒没什么,只我这双腿还没好利索,本来就没什么用场,昨日陛下练功时叫我在旁捧刀举枪的,站久了就疼得厉害,你瞧,这不是笨手笨脚的没拿稳刀,把脚砸了。” 就只是伺候练功? 郑瑾有些怀疑,若只伺候练功,不会从内寝出来。 “陛下既留了你,你必是伺候得好。”郑瑾当着小宫人不好问得太直白。 “司药您瞧我哪是个会伺候人的?”叶白榆苦笑,“昨日没敢同您说,我们四个轮番送药,直送到了夜里,我是最后没办法了才来的,到底也把药送凉了,陛下没打我板子就算是开恩了。” 话说得模棱两可,听起来就是她惹怒了陛下,被罚伺候了一宿而已。当然,确实是单纯伺候了一宿,只是不能细说。 郑瑾把药膏子抹在手上,一边揉按着琢磨,她看起来是不像侍过寝的,但昨日没侍寝,以后难说。 第31章 引人遐想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身为细作,即便被识破身份也要继续演,演到让对方怀疑自己的判断方能不落下乘。 顾弦音能在百步外听得出萧宸的脚步声,但叶白榆不能,她一个才能走道的废物小娘子没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她惶恐认罪:“陛下恕罪,奴吃多了犯困,睡得沉没认出陛下的脚步声,当然下次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奴耳不聪目不明,不足以准确辨听尊驾足音。” 萧宸就这么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大通话。 以前他想从阿音嘴里多听几个字,需得绞尽脑汁,他讲十句能引她一句就不错,且都是短句,能用一字概括绝不说两个。 他忽然生出疑惑,真正的阿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作为女医官时和煦沉稳,小小年纪就有叫人信服的气质,私下与人结交又是灵动爽朗,宫里人人都喜欢她,就连嫉妒她的人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她在玄音宫时则十分随性,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也不会因为他是国君就对他言语奉承,甚至尊称也没有,一度让他以为看见了她的本真。 可细究起来,她那不过是看淡了生死,她把活生生的自己遮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看似是她的人与他相对。 而如今的叶大姑娘卑微又坚韧,她的身份与处境迫使她惶恐畏惧,她尊他为国君,会对他臣服,但也不怕死,在死与臣服之间保留自己的底线。 每一面都可能是她,每一面又可能都不是。 萧宸心生烦躁,**该如何才能得到完整的她。 “吃太多了么?”他尝试着放缓了口吻。 方才回寝殿的路上,他责问冯坚为何让郑司药来看她。 冯坚说:“陛下,留人要留心,您得知道她要做什么,才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逃离他而已。无论是玄音宫里虽生犹死的阿音,还是如今看似恭敬配合的叶白榆,她从不想靠近他。 萧宸奉行强权,他的人生境遇告诉他,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所以上一次他不顾一切地幽禁了她,却也把她逼**。 或许,这一次他该听冯坚的,尝试着温和一些,不要逼她。 “陛下,一天四顿,顿顿双人量,相当于吃了八顿。”叶白榆心说,换你你也得撑迷糊了。 萧宸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傻么,吃不下为什么要硬撑。” 叶白榆说:“您对伺候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宸想起来了,他早上是吩咐过,如果她不吃就问责宫人。 “陛下恕我直言。”叶白榆又道,“您想打死谁请别拿我做幌子,罪过都加在我身上,我会不得好死。” “闭嘴!”萧宸听不得她说死。 他沉了口气,再次放缓语气,“我不罚他们就是,你把衣裳换了。” 叶白榆噎了一下,萧宸突然这么好说话,不禁让她怀疑他每日喝的药里有毁人心智的成分。 她又看向萧宸给她准备的衣裳,“这……不是陛下的家常服?” “嗯,”萧宸好整以暇道,“听闻今日有人说我不给准备衣物。” 叶白榆:“……” 这人是有病吧,是有病吧! “陛下您的衣裳给奴穿……合适吗?” “昨日我瞧着挺合适,宽宽大大的,能遮住你那副干柴似的瘦骨,还能引人遐想。”萧宸坦荡着说着不要脸的话。 叶白榆抽搐似的笑了笑,“谢陛下体恤。” “嗯,换吧,记得脱掉里衣,换完了陪孤练功。” 萧宸说着坐下,捧起他昨日看的书,正对着她翻起来。 这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叶白榆在萧宸面前可以装可以做戏,可以放下尊严可以言语奉承,却永远做不到坦诚。上次马车里,留着底衣尚可,要她当面脱掉里衣她做不到。 于是她拿着衣裳去了屏风后。萧宸却也没有阻拦,好像他真是正人君子不打算看一样。 他不拦着,叶白榆便在屏风后换了衣。 男子外袍宽大,萧宸的尤甚,穿在身上是欲盖弥彰,即便束紧了对襟也显袒露,稍一俯身就是春光乍泄。 这在夫妻之间是乐趣,在不相干的男女之间是恶趣。这厮如此心性,也难怪是个孤家寡人。 她自屏风后出来,萧宸已经大步到了近前,又是单臂擒腰将她挂在身上。 萧宸瞥了眼大开的衣襟,她里面只留贴身抱腹,本是香艳之姿,但她胸前玉峰属实不怎么傲人,小丘似的只能微微隆出香沟,香是香,但毫无艳色。非要夸一下的话,倒是有种瘦削的风流美。 这种程度,萧宸想,怕是没有救了吧。 进得内武场,叶白榆被一路抱到兵器架旁,见萧宸从架上挑了一只流星锤。 这东西非力大之人不能用,萧宸虽强壮,却不走大力士的路子,因此他只用来练力气,举多了臂膀就能结实粗壮。 叶白榆被放下后正要站到边上,却不想迎面一 只流星锤丢来,紧跟一句:“接住。” 她双臂一沉,险些叫这玩意儿压倒在地。 “力气不够,拿它练一练。”萧宸在一旁抱臂说,“光吃不练只会长肥肉,这是为你好。” 叶白榆心说:“我谢你八辈祖宗。” “陛下,有……这个必要吗?” 萧宸:“要孤下旨吗?” 叶白榆扯了扯嘴角,“要怎么练?” 萧宸走到她身后,说:“单手举一举看,平举或是举高。” 叶白榆练功不走玩力气的路子,本就不怎吃力,这副身体更是不行,举得十分费劲。 萧宸自**住她的手臂展平举起,“不要用手腕与小臂发力,待你能轻松举起时,再加一个一起举。” 叶白榆:“……” 果然没有白吃的饭。 萧宸退开,自兵器架上拿了他昨日用的长刀耍了起来,一边说:“举十次才能歇,若偷懒,明日再加一顿饭。” 叶白榆不想说话了。 如此强练的结果就是她夜里极容易入眠,缓解了她躺在萧宸身边的不适。但萧宸比她练得狠,却睡不多,起码她有意识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 萧宸以前也有浅眠的毛病,一个时刻活在危机感里的人浅眠是正常的,但不至于整宿睡不着,不知他是又添了什么毛病。 萧宸这一夜倒是沉睡了片刻,因为她睡着了,他感觉到她放下了戒备,他便也不再绷着神儿。 自从阿音离开后,他就没有一刻深睡过,他只有与她在一块才能熟睡。 他不能解释其中因由,以前阿音服用“温香”,没有杀他的能力,他放下戒备尚属正常。而现在的叶白榆可以轻易杀了他,他不该在她身边熟睡。 他撑起身,俯身看着熟睡的人。她闭上眼睛后,就与阿音没有了任何关系。 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睛他就确定了,他的阿音就在这副身体里,他欣喜却也痛苦,就如同他们之间有一门之隔,能感觉到却触不到,他不喜欢这样。 可同时,他又庆幸他们有一门之隔,他不用直面阿音的恨与决绝,这副他不熟悉的身体,给了他转圜的余地。 那么她呢?她换了一副身体躺在他身边,有各种机会杀了他,她没有动手,是在等别的时机么? 萧宸用手指摩挲着叶白榆的面颊,呓语一样轻声说:“我给你杀我的机会,如果这样能消除你的恨,只要你杀不死我,就别想再逃开。” 第二日,郑司药再次来给叶白榆上药。 彼时叶白榆刚起身,匆忙换下萧宸的袍子去了外室,发现只有郑瑾一人在,昨日那个耳报神小宫人退了出去。 萧宸今日居然不监视她了? 她收敛心神,朝郑瑾笑道:“我以为今日司药不会来了。”见她还捧着一套宫衣,“是给我的?” 郑瑾道:“是啊,今日是陛下允了进来的,陛下嘱咐我给你身上也捏一捏,说你伺候练功累得不轻。” 那是伺候练功吗,那分明是练她呢。 “怎么好劳烦您给我揉捏?”叶白榆笑说,“没什么大碍,陛下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 第32章 执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王座两侧的博山炉香雾缭绕,浓烈的提神香里夹杂一缕雪水清冷的气息,熏起阵阵冷意。 叶白榆垂首,习惯性地分出一根神辨别这香料成分,一边答:“确有此事。” 萧宸那比冷香还提神的声调自上传来:“可有上报?” “有。”叶白榆道,“被褥没法睡,奴不得已去找了郑司药,以命相迫,才得司药开恩,借了我一套其他宫人的被褥。” 荣贵妃插话:“郑司药也是这样说的。” 萧宸始终看着叶白榆,又问:“你可知湿被褥是谁所为?” “不知。”叶白榆说,“奴有心问其她女史,但无人敢言。” “抬头回话。”萧宸需得看着她的眼睛,才能辨别一二真伪。 叶白榆抬起头,却也不敢与萧宸直视,视线放在了那缭绕的香雾上。 萧宸夜里睡不着,白日处理朝政必会犯困,因此需要燃提神香。提神香里少不了菖蒲,此物醒神益智,开窍豁痰,但辛温香散,易损阴伤气,他一边补一边损,实属白费功夫。 萧宸看着她的眼睛,“你若知道了,可会替她求情?” 叶白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宫中自有规矩,该惩该罚不由奴多言。” 萧宸:“那此人若是郑司药呢,她连日为你擦药消肿,你不念她一点好?” 叶白榆回:“自该念她的好,但一码归一码,她给奴湿被褥不是单纯针对,是为要奴性命,奴原谅她,她未必肯放过奴。” “好。”萧宸不再多问,朝冯坚说,“送去玄羽卫。” 玄羽卫三字一出,殿内众人除了萧宸皆哆嗦了一下。 后宫处罚宫人内侍一般在掖庭狱,由专门的内侍审讯或行刑,特别严重的罪人,诸如弑主弑君之类的才交由刑部大牢严审。 送进玄羽卫还是头一遭。 跪着的郑瑾顿时抖若筛糠,慌忙地叩头求饶:“陛下开恩!叶女史开恩!奴婢认过认罚,下半辈子甘愿当牛做马,只求别将奴婢送去玄羽卫!” 连一旁为成妃办事的陈尚食也露了不忍之色。 荣贵妃欲言又止地看向萧宸,斟酌再三才道:“陛下……郑司药已经认罪,纵然该死,交由掖庭狱处理了也就罢了。” 萧宸没看她,只看着叶白榆,说:“横竖该死,送去哪死都一样,是吧叶女史?” 叶白榆迟疑片刻说:“奴以为罚去掖庭狱足以,但陛下之决断奴不敢妄言。” 荣贵妃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条理,冷静,重要的是她摸准了陛下的脾气,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只是,这样的人在后宫,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郑瑾慌忙拽住叶白榆的衣摆,哭声凄厉:“求女史开恩呐!女史若不解气,撵我出宫也罢,求不要让我进玄羽卫啊!” 叶白榆低头看着她,“当日我以命相逼,司药才肯给我被褥,如今你的命在陛下手里,我属实无能为力。” 死死抓住衣摆的手颓然地滑了下去,郑瑾瘫软在地,哭声不止。 “孤还有要务,不要耽误时间。”萧宸摆摆手,结束了这场短暂的审问。 郑司药被送去玄羽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禁内。 沈缨得了信儿,脸色顿时吓白了,“送,送去了玄羽卫?怎么会送去那要命的地方?” 传话的丫头说:“听闻是陛下征询了叶女史的意见后才送去的。” “什……”沈缨简直难以置信,“陛下竟征询她的意见?她何德何能!” 那谁也不知道。 “这就罢了,她竟是个蛇蝎心肠,不过是盖床湿被褥,也不至于就要了她的命,她得了理竟打量着把人咬死?” 沈缨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不够狠,这事换做是她可干不出来。 “郑瑾进了玄羽卫,恐怕要把我供出来,不行,得问问父亲可有解决之道。”她立刻吩咐丫头,“你快出宫给父亲传消息!” “昭仪不可!”乳母在旁拦道,“此去岂非此地无银?还会连累郎主,只是进了玄羽卫,能活几时还不知道,何况她未必敢招认,您别忘了她兄长一家的命还攥在沈家手里。” “也对也对……”沈缨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你说得对,不能出宫告诉父亲,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那边长明宫里,隋末单独面见萧宸,询问如何处置郑瑾:“请陛下示下,咱们玄字大牢里从未审过宫人,下手没数,不知是留气儿还是?” “问她谁指使的。”萧宸道,“审出来就留着命,审不出来就一直审,但不能叫她咽气。” 进了玄羽卫,最好是个没骨气的,受过一轮审还有望活命。若是个有气节的,最好命软些,短时间**了倒也罢。若有气节还命硬,那就擎等着遭罪了。 是夜,萧宸回了西寝殿,见叶白榆在案前撑着脸打瞌睡。案上的吃食未动,看起来是在等他。 他绕至她身后,把带着寒气的手贴上她的 脸颊。她蓦地一激灵,脸从手上滑了下去,就要往案上撞。 萧宸没料到是这种发展,忙用手垫住她的脑袋,方避免了一场美人毁相的悲剧。 “唔……”叶白榆撞疼了,捂着脑袋抬起头,迷迷糊糊看着萧宸,“陛下你作甚?” 萧宸收回被撞红的手,研究似的看着她。习武者警惕是本能,一次两次可能糊弄过去,次次都不着痕迹,就叫人摸不着底了。 “怎么不吃饭?” “等您呗。”叶白榆看着一桌案的菜说,“这么多,我吃吧撑死我自己,不吃他们都倒了,怪浪费的,不如等陛下一起吃。” 萧宸提了提嘴角,“等我就为了不浪费菜?” “那不然……”叶白榆观他嘴角的笑要僵掉,忙改口,“……那不全然是为了菜,主要是关心陛下身体,您日理万机的,恐怕没时间好好吃饭,我这成日什么也不干,倒吃这么好,不合适。” 萧宸抬手捏她的脸颊,明知她哄他玩,心里也欢喜。 至少,她等他用饭了。 “我是没顾上吃饭。”萧宸盘腿坐在她旁边的席上,两手搭着膝盖,暗示明显地说,“手也累得抬不起来。” 叶白榆抽了抽嘴角,要不是她实在吃不动,才懒得等他吃饭。 算了算了,反正十日已过半,忍不了几日了。 叶白榆盛了一碗羊羹,权当喂狗,“陛下您是先喝汤还是先吃肉?” 萧宸手指桌上的鱼脍。叶白榆便放下汤碗,拾起筷子夹了片鱼脍沾了齑酱,手捧着喂到萧宸嘴边。 萧宸看着她吃下鱼脍,怀疑她今日如此殷勤必有所求。 必是求他恩准回司药司。 萧宸不动声色,受着她的投喂,直到腹中有了饱意,也不见她开口。 她不开口,萧宸便先说:“玄羽卫对郑瑾用了刑,只剩下一口气。” 叶白榆怔了下神儿,但手上动作未停,“她好歹照顾了我几日,若没能撑过去,陛下可否允我给她敛尸?” 萧宸倒是诧异了,阿音的弱点便是她重情义,怜弱小。他打**与她说话的小内侍,她从此就再也没有跟谁单独说过话。他用她师兄的命,可以逼迫她做任何事。 郑瑾不过是叫人利用的可怜人,她是不会把账算在她头上的,她只会利用反杀。 今日大殿上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是要与郑瑾撇开关系。萧宸故意让郑瑾去玄羽卫就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可她竟毫不在意郑瑾死活。萧宸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以。”萧宸看着她,“不过现在宫里已经将你传成了蛇蝎,言你蛊惑君心,对宫人残忍,若郑司药**,你怕是没有机会给她敛尸。”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叶白榆暗把萧宸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就只能给她坟前上炷香了。”她放下碗,叹了口气,“陛下治下严苛是残忍了些,但杀一儆百,能保后宫安稳,我的名声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倒还把自己捧起来了。 “这么说,孤该赏你。”萧宸揽过她的腰把人放在腿上,手熟练地解了她的衣襟,探入揉捏腹肉,“想要什么?” “不敢求赏。”叶白榆腰腹被揉捏炽热,不自在地推拒,“陛下 第33章 祸水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承天门内乃行大典,询众庶之处,一向庄严。一国皇后随君来此,尚且要正襟端庄,依礼而行,而叶白榆一个小宫人竟不知体面地与君执手并行,与妖姬祸水何异? 群臣之中顿时有人议论纷纷。 中书令沈霁立于百官中,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官员议论指摘。 “陛下一向守规,今次居然如此不像话,此女祸水,此女祸水啊!” “当初就该极力阻止此女进宫!” “何尝没有阻止?陛下表面上没有让她入后宫,看似妥协,实则暗度陈仓,一意孤行!” “沈公该说句话啊!” “是啊沈公,您承宰相之责,理应劝诫陛下才是。” 沈霁稍稍抬手压下诸臣议论,轻声道:“诸公待君之心赤诚,修远感同身受,只是小女如今身在后宫,某干预后宫之事实为不妥,但某以为陛下为明君,一时被美色所祸罢了,色终有衰,不必急于相逼,反而适得其反。” 这话要让叶白榆听了,定要骂他道貌岸然,他挑弄百官不要命地去戳萧宸的肺管子,他自己倒装好人,实乃**子做派。 但百官却多敬他品行,尤其是依附他的那些狗腿子,沈公放个屁都要奉为圭皋,端的听不出一点虚伪之词。 遑论一些个言官就不是些能憋住屁的人,每日无事还要掘地三尺的挑刺儿,今日这场面岂能说过去就过去?沈霁越说不要急于相逼,他们就越觉得沈公深明大义,而陛下则是任性妄为,如此行径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北黎万民,亦对不起他们这些尽心辅佐的群臣。 “陛下!容臣越谏!” 群臣中忽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出列行谏。 叶白榆循声看去。这位祭典上公然行谏的二愣子是谏议大夫王恒,此人长得刻板周正,眼神刚直,一副天生吃言官这碗饭的面相。 他出身庶族,是沈霁暗中提拔上来恶心萧宸的谏官。萧宸重庶族压士族,一心想要提拔寒门官员,往往对他们多有忍让。让这样的人做谏官,属于直接往萧宸嘴里喂苍蝇,因为谏官就是要言,无论说什么气**不偿命的话,陛下都得听着。 然今日陛下不听了。萧宸犀利而视,眼刀子戳得百官脚底生寒,“既是越谏就不必谏了。” 那年轻谏官被呛得面红耳赤,眉眼间尽是道不出的激愤,“陛下!今日之场合您不可妄为啊!” 萧宸道:“今日天寒,季礼面呈赤色,恐是染了风寒,就不必随孤去拜谒了,孤许你歇三日。” 季礼为王恒表字,陛下在如此场合唤其表字,尽显亲近关怀之意,一下子堵得王恒没了话说。 但同时,也惹得群臣更加厌恶叶白榆,因为明显陛下还是个深明大义的陛下,惹他不明不义的是身边的祸水。 沈霁心中暗想,一个小女子当众惹得群臣激愤,也就基本走上了死路,不足为惧。 恰在此时,沈霁见着自家缨娘朝陛下款款而去,眉心微皱。这小女子一向冒失,可莫要在这时候失了分寸才好。 萧宸正要登御车,瞥见沈缨过来,不由想起了那夜糟糕的指尖,心中烦闷。但人前他乐意给沈霁面子,于是停步侧头看她,“缨娘何事?” 一声缨娘唤得沈缨耳根发烫。人人喊她缨娘,唯有陛下口中的缨娘叫她心生荡漾。 “陛下。”沈缨的声音不自觉娇羞起来,“恕缨娘打扰,缨娘有事相求。”说着她看向叶白榆,“白榆与我是闺中姐妹,我们两个自进了宫就没能见过,可巧今日妾的贴身宫人病了,身边没个人陪着,一路上怪闷的,可否允准她与我同行?” 叶白榆叫姐妹二字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宸轻皱眉,这女子委实爱出风头,不过也好,叫那老想跑的家伙跟去吃些苦头,也知道丫头不好当。 “阿榆?”萧宸挑眉笑看叶白榆,“你跟着孤总嫌闷,便去陪缨娘一路吧。” 叶白榆一个小宫人还能说什么,先是被萧宸拉出来当了一遭祸水,又被萧宸的女人拿来做懂事识大体的工具。 萧宸方才被谏官指摘,结果给了一个没脸,这于国君而言是大忌。沈缨这时把她要了去使唤,是给萧宸一个台阶,也给百官一个台阶。同时,还给了她没脸。 “是,陛下。” 叶白榆便随着沈缨去了她的马车。宫人没有乘车的资格,只能随行,她只停在车下便不走了。 沈缨却道:“白榆也随我上车吧,若叫你走路,陛下会心疼的。” 上车是不合规矩,但叶白榆更想看看沈缨打算怎么糟践她。于是从善如流道:“谢昭仪体恤。” 沈缨见她一招就上钩,心中唾弃,面上越发和善。 “好一出戏。”成妃看着叶白榆上了车,放下车帐笑。 车上还有荣贵妃同乘。原本贵妃代后之职,理应与陛下同行,但陛下一向不喜身边有人,故而贵妃便与成妃同乘。 荣贵妃笑而不语。 成妃心中暗诽,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成日装什么纯良,“贵妃姐姐说,那小宫人是个懂事的,我瞧着也没懂事到哪去,还不是个恃宠而骄的。” 蠢人恃宠而骄是自找死路,聪明人恃宠而骄都是伎俩。 荣贵妃自觉没有看错人,但也不提点成妃,由着她轻看叶白榆。 “许是吧,那日我瞧她倒还好,知道顺着陛下来,就已经比大多数人聪明懂事了,今日倒是差了沈昭仪一招。” 这宫里谁不是顺着陛下来,也没见别人讨好了去。成妃觉得叶家这丫头不简单,否则不能让安南候夫人吃了亏,只是还要摸摸她的底。 成妃自车上拿了个软垫,吩咐随车的宫人,“去拿给叶女史,她腿脚才好,怕受不得颠簸。” 叶白榆倒也不需要软垫,她刚上马车就得了沈缨二字:“跪下。” 沈缨轻蔑地看脚下的叶白榆,无病呻吟道:“今年也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地阴天下雪,我腿疼得厉害,你帮我捏捏吧。” 后宅这些妇人,为难人的法子一向也没什么创新。跪下捏腿,打翻热茶,要么泼了自己,要么泼了她,翻来倒去的,玩都不好玩。 叶白榆跪着,听见有人走向这边,故意去捏沈缨的膝弯下四寸中部。此处若在与人缠斗时狠捏,能叫人腿不能动。对一个小女子而言,用三成力气就足以让痛不能自已。 沈缨哪遭过这样的痛,冷不防这么一下,本能惊呼出声:“啊——!你要**叶白榆,捏疼我了!” 忘乎所以之下的叫声甚大,不光走到近前的小宫人听得一清二楚,附近随行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要闺中密友去不是叙姐妹情,是把人家当下人使唤? 还以为她同沈公一般深明大义,原来虚伪得很。 成妃跟前的小宫人竖起耳朵,听见沈昭仪在里面压低声音抱怨:“你是故意的吧叶白榆,叫你捏腿,你就伺机报复!” “求沈昭仪轻罚!”叶白榆告饶道,“奴从未给人捏过腿,下手没个轻重,还请昭仪大**量,再给奴一次机会。” 吼,外面的小宫人开了眼,这沈昭仪胆子可太大了吧,陛下眼皮子底下也敢难为人家正得宠的? 待里面动静小了,她才道:“沈昭仪,成妃命我来给叶女史送软垫来了,说女史腿伤才好,不能颠簸。” 沈缨不禁暗骂:“谁家还没有个软垫,就你家主子会出风头做好人!” “成妃姐姐可真是周到。”沈缨隔着车帐,咬着牙笑言,“那我替白榆谢她了。” 随行的宫人拿了软垫递上车,沈缨转手就把软垫丢在了脚下,“既是成妃赏的,你就垫着吧,省得怨我不知道心疼奴婢。” “谢昭仪体恤。”叶白榆跪在厚厚的软垫上确实舒服多了,只是损了成妃的脸。 “我渴了,给我倒盏茶水去。”沈缨不敢再用她捏腿。 马车上也实在玩不出什么花了,真是难为一个诚心难为人的姑娘。 叶白榆便配合她,转身倒了盏热茶,双手举过头顶捧着,“昭仪请用。” 沈缨是要拿热茶做文章,打算唱一出苦肉计,她若被热茶烫伤了,陛下怎么也该去淑仪宫关心一下吧。 她一只手去接茶碗,有意用指甲掐叶白榆端茶的手指。叶白榆的手意料之中的吃痛一抖,松了劲儿。 眼看着那茶盏朝着沈缨的手倾倒,她暗中得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却不知怎么,茶 第34章 **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陛下出行,往往引来百姓围观,今日的平阳大街热闹堪比上元节,街道两边人满为患,得靠官兵排成人墙拦挡方能保证街道畅通。 而官廨意外坍塌的消息犹如平地惊雷,顷刻就把这勉强维持的有序炸得稀碎。 “官廨怎么会塌呢?别是地动了吧!” “地动哪里只塌官廨,别是又跟明帝年间那样起了什么乱子吧?” “那还等什么,跑吧!” 明帝末年诸王混战给雍城百姓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恐惧。福王狡诈,以太子之名斩杀百姓不计其数,彼时人人自危,唯恐下一刻就成了皇族斗争的牺牲品。 这恐惧蔓延至今时便成了一场**。在场百姓上蹿下跳地要跑路,官兵则强力**,一时间平阳大街上咒骂、慌叫、呵斥声掺杂一起,沸反盈天。 霍渊被周围拥挤的人群左推右搡,勉强站立,他目光始终不离那个披着男人披风的身影。 禁内的一些事宫外也能听闻一二,皆说陛下宠幸了一个小宫人,数日不让离开帝寝。 不知是不是危机感作祟,霍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榆,今日果真应验。 她喜欢那个男人吗?还是她想要权? 她若要权,总要依附陛下吧,那还怎么出宫呢? 她说会出宫,其实是在哄他吧。 霍渊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御车,心犹如遭百针刺穿,细密的痛不致命,但极其折磨人。他只觉胸腔里积聚了一团自身难以控制的戾气,就快要冲破束缚将他炸个粉碎。 “快走啊阿渊!” 与他相隔数人的千山见他杵在那跟丢了魂儿似的,急得跳脚。 霍渊今日不该来,那日在叶梁文家中,阿榆临走前让他秘密办一件事。她说京兆郡公廨廊棚轻易就被积雪压塌,证明公廨建造不合规,恐怕是填充了木屑草屑之类混充木料,或是泥土混充石料。 阿榆叫他弄一些白蚁来蛀墙,最好赶在年前大雪后坍塌。坍塌之时他最好不要露面,也不要跟此事扯上任何关系。 霍渊明白她是想保护他,但他思及京兆尹那尿性,只要塌不到自己那颗胖头顶上就必能把这事遮掩过去,不干预恐怕不行。 恰逢前几日他得了一个消息,说京兆郡大牢里有个犯人要被拿来换死囚。 那犯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拼了半条命才捉拿归案的白虎帮帮主刘大龙。 刘大龙自从被抓后就一直关在京兆郡,过了几回堂,挨了几顿鞭,就只结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案子。青羽卫几次来要人都被搪塞过去,京兆尹硬是以上面勒令京兆郡审理官员**一案为由,扣住了刘大龙不放。 霍渊疑心内有猫腻,因此每日关注刘大龙在牢里的死活,这才得了一手的消息。 京兆尹要拿刘大龙换死囚,证明了两件事。一件是他们要灭刘大龙的口,一件是那被换下的死囚干系重大。 他不想让刘大龙就这样**,又想给官廨坍塌扇一把风,两厢一合计,他决定将此事尽可能闹大。 于是他让千山把刘大龙要被处死一事通知了白虎帮余众。白虎帮百足之虫,帮主被抓也没能让他们散伙,反倒是激发了他们团结一致再兴帮派的信念。 白虎帮余众听闻老大要被斩首,当即便计划劫囚。也是巧,刘大龙作为替死鬼被斩首的日子恰逢二十三,这日陛下将出行。霍渊便给白虎帮指了条明路,让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来拦御驾,直接把京兆尹换死囚一事捅上天。 同时,霍渊昨夜在那被蚁虫蛀蚀的墙上做了些手脚,加速了墙壁坍塌。 今日一切都如计划中那般进行。 他估摸着,劫囚的动静也快要闹出来,雍城将一片混乱,不太会有人注意到他,他这才放肆盯了她许久。 直到她将要上御车,他才移开目光准备离去。 然忽在此时,变故发生了。 一道**箭残影自人群中急速射来,正朝着御车方向那要登车的身影而去。霍渊瞳孔骤缩,他距离太远,便是立时化作**箭追去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朝她后心射去。 叶白榆要上御车时,萧宸自车帐内向她伸出了手。她犹豫了片刻才把手放入他掌中。不知是不是等得不耐烦,她的手甫一碰触到他便被狠狠裹住,然后,她像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提了起来。 恰在此时,她后背一紧,那是察觉危险来临的本能反应。紧接着便听附近的玄羽卫大呵:“有刺客!”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那**箭擦着玄羽卫的惊呼破空而来。 叶白榆的脚还没落在车板上,若此时她动武躲避,只堪避开要害,横竖是要见血,她便没动。就在她做好中箭的准备时,整个人被萧宸收入怀中转了方向,紧接着箭头穿肉的闷响刺进耳中。 她一怔,抬头看向萧宸忍痛的脸。 周遭喊叫声鼎沸,有唤陛下的,有喊抓刺客的,震得她耳朵嗡嗡响,某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陷入了幻境。 萧宸这是在做什么?脑子进 水了吗?还是跟她唱苦肉计呢? 萧宸一把将她塞进马车里,神色如常地转身下令:“杀,一个也不留!” “陛下!”冯坚担忧地挡在他面前,“您如何,可要起驾回宫?” 萧宸沉着脸摆手,“回宫。” 直到稳住了大局他才自行掀开车帐进了马车,一入帐就栽在了叶白榆的身上。 一整个人的重量加身,叶白榆被她扑倒在座。手一摸后背,尽是血。 中箭的痛对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他这么快就撑不住,那箭头上可能淬了毒。 “陛下?你感觉如何,可要叫医官?” 萧宸摇头,声音气弱:“不要声张,回宫再说。”他手指一漆盒说,“里面有伤药,帮我把箭拔了。” 叶白榆怔住:“陛下你是不要命了吗?” 中了**最好立即拔出,让毒血尽快流尽,在没有解药的时候或可保命。这是当年顾弦音在救治遇袭后的先帝时曾说过的话。 萧宸知道不奇怪,叶白榆却不可能知道。 “命?”萧宸撑着她的双肩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眼中满是不在乎,又似带着眷恋,竟有种说不出的孤凉,“叶白榆,孤的命今日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叶白榆怀疑他是疯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她要他的命易如反掌,而他明知道她想杀他。 当然,她不会在此时杀了他。若萧宸今日因她而死,不出明日她就会给他陪葬。她还需要从萧宸这里获得可以自保的身份,以及一个名正言顺去南陵的理由。 “陛下的命交给我未免太儿戏了。”叶白榆也 第35章 处死叶白榆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萧宸一个查字便调动了禁军六卫半数人出动。不出两刻,六卫就分散至雍城四方,追刺客、拦截死囚、调查官廨坍塌、全城搜捕,各司其职。 负责追击刺客的是玄羽卫的燕羽军,这支军专司追击,其下兵士个个擅长飞檐走壁,据说有人可以与快马并行。 陛下中箭后他们便迅速朝着**箭射出的方向追踪而去,飞檐的走壁的,街面上轻巧过人的,宛如一群低飞的鸟雀在雍城中穿梭。 与他们一同追踪的还有霍渊。 霍渊轻功不输,又是单枪匹马,胜在灵活机动,因此先一步到了那个刺客射**之处。 是一家酒肆,他赶到时,酒肆掌柜一家已经被灭了口。 他直奔二楼寻找蛛丝马迹,意外发现了尚存一息的掌柜娘子。她喉颈被扭断,已不能言语,只勉励用手指着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音。 “你说什么?”霍渊蹲下靠近,努力分辨着她口中残缺的字音直到她吐出最后半截音,手指颓然垂落,他替她阖上不瞑双目,这才起身。 将走两步又回头,把那手指挪向了窗户。 霍渊手撑窗户跃下,却转而去了东南向,一路朝京兆郡公廨而去。 若猜得不错,那妇人手指东南向不是刺客逃跑的方向,而是说那刺客伪装成了官兵。今日巡守雍城的有几方人手,有资格持**的只有禁军,大约是常在街上巡查的青羽卫。 青羽卫在南衙,位置正在酒肆的东南方。不过今日青羽卫半数出动,想要寻人太难了,一旦混入百姓中就是石沉大海。 找人希望渺茫,霍渊便打算先回京兆郡,顺便在沿途找寻可疑之人。在行至东市街尾时,他冷不丁瞧见一个作差役打扮的人自巷中出来,四目相对,那人目光似有躲闪。 霍渊警钟大作,面上作寻常状,朝那人走去,笑问:“你是在哪当差的?” 那人愣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与你个平民何……喂!你作甚!” 霍渊上前勾住其肩,“亲亲蜜蜜”往巷内带,“这位大哥,换衣着急吧,衣襟都扣歪了。” 他话音还没落地,手便狠扣住了这人的下颌,“想咬毒啊,自己一条命就这么不值钱?” 这人咬毒自尽不成,便抽刀与霍渊对抗。霍渊捏住下颌不松手,只单手与刀刃过招。 阿榆招数刁钻无章法,只求巧胜,霍渊学了她的刁钻,加上自身的力量优势,对付一个放暗箭的小刺客易如反掌,一两招就夺了刃把人逼到了墙角。 “谁派你来的?说!” 霍渊一想到那箭差一点就射中了阿榆,体内的暴虐之气就狂窜。他恶狠狠地卸了其下巴,抠出了口中的毒,然后以手扼颈,手劲之大,几乎瞬间捏断。 这人见大势已去,只求速死,干脆闭上眼任由他掐死。 这种卖命的死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根本不怕死,恐怕问不出什么。霍渊不敢耽误太久,怕被玄羽卫追到,便果断扼断其喉。 第一次**,他不仅毫无惧意,甚至还透着一丝兴奋。这兴奋好像不单是因为阿榆,而是嗜血的本能。 “阿渊!” 千山的呼唤打断了他因为**而起的兴奋,他稍稍平息才循声看去。 这小鸡崽不知跑了多久,喘得就快断了气,他撑着膝盖呼哧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快,快,白虎帮就要顶不……诶,阿渊你眼睛怎么了,这么红?” 霍渊不自知,兴奋让他红了眼,他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追人跑太快,风吹的,白虎帮怎么了?” “哦,白虎帮,对白虎帮。”千山拽着他就走,“白虎帮去劫囚车,但遇上了穿甲的,哎呀我也不知是什么卫,人没救出来不说,就快全军覆没了!我虽不喜白虎帮做派,但里面也有两个兄弟,你帮我去救一救吧?” “好。”霍渊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过你别跟着了,你现在速去京兆郡找叶参军,让他查查兵器库有没有丢失**。” “啊?”千山没明白,“叶参军一向仔细,怎么会丢了**?” “我回头给你解释,快去。” 打发走了千山,霍渊火速赶往刑场方向。他这样痛快答应救人,是不想让刘大龙再落入那些当官的人手里。 霍渊作为闲散人员在兵曹待了这些时日,逐渐看清了一个事实。这朝中,吃官饭的除了官官相护就是推拉扯皮,推来扯去只为自家考虑,余暇才考虑百姓死活,还不如土匪窝讲义气。 刘大龙已成弃子,落入官手最终还是逃不掉被灭口,不如留在自己手里为阿榆所用。 他赶到行刑场附近时,赤羽卫正与白虎帮劫犯僵持。劫犯三十有余,已被斩杀了二十几个,只余几个连同被救出的刘大龙业已是强**之末,只因为挟持了两名围观百姓所以不敢妄动。 霍渊先远观了一下地形,规划好了撤退路线,然后带上黑色面巾,拿出梁文给他的烟丸投掷到赤羽卫面前。 烟丸可短暂迷挡视线,趁这须臾光景,霍渊跃到白虎帮 几人面前,一把架住刘大龙的胳膊,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跑。 “想活命就闭嘴跟我走!” 在刘大龙反应过来之前,霍渊劈头盖脸送上一句。 那刘大龙当初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手也不错,即便在牢里糟践得没了人样,到底还有虚架子,竟就被个个头还没长齐的少年挟持住了,硬被他拽着跑了老远。 那边烟雾散去,赤羽卫众定睛一看,白虎帮几个劫犯竟还在原地,手里还是挟持着两个百姓。 所以刚才投掷烟丸是为甚?为好看吗! 不对! 赤羽卫众好一会儿才发现少了一个人,那被接劫走的犯人没了! 不光赤羽卫没反应过来,白虎帮的人也没反应过来,一切好像幻术,自家老大眨眼就没了。 但后知后觉的,他们就知道老大叫人救走了,于是都没了顾忌,立时分作鸟兽散。 赤羽卫的目标是抓逃犯,顾不上这些个四下逃窜的老鼠,潦草追击几步,没追上也就罢了。 可是,逃犯**去哪了? 逃犯逃脱的消息很快传进了长明宫,但此时无人在意一个逃犯。 内朝大殿外,以王恒为首的几个谏官跪作一排,恳请后宫之主荣贵妃处死叶白榆。 其罪在迷惑君主,致使陛下为救她而中箭受伤,如今陛下重伤不醒,社稷安危不知何在,作为“罪魁祸水”理应论罪惩处。 这种罪过荣贵妃也是头一遭听闻,没有个参照,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于是索性在陛下寝殿外嚎哭一场,悲伤过度晕了个不省人事。 冯坚出面劝了两次,说陛下伤势稳定不日便能醒,委婉告诫他们别没事找事,等陛下醒了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但谏官的肠子脑仁子都是直的,此生只信奉死谏一条路,不稀罕什么好果子吃,概不听劝。 冯坚没了招,只能吩咐内侍们好吃好喝伺候他们在外吹凉风。 但其实,陛下的情况没有他说的那样乐观,明日还不知能不能醒。他那样说除了要替叶白榆解围,也是为了稳定朝局。 冯坚自内朝大殿匆匆回到西寝殿。殿外还守着几位嫔妃,见了他便拉住询问消息。 成妃问:“前朝可如何了?” 冯坚也不能说谎,只得如实相告:“几位谏官还未离去。” 成妃面露了难色,“这可如何是好,按说不该咱们几个过问,可如今陛下未醒,贵妃又倒下了,若那几位谏官得不着回应,一时激愤干出什么糊涂事,可如何跟陛下交代?” 冯坚听出来了,成妃这是要越俎代庖,趁机处置了叶家姑娘。 陛下后宫中,荣贵妃的出身算是最微的,为何偏她做了贵妃?是因为她有分寸。 分寸二字可不是一般人能拿捏好的,成妃就还差着火候,差在心急,心一急了,就露了野心。 冯坚不劝看不清之人,因为劝了她也看不清,就如跪着的那群直肠子一样,便只敷衍道:“陛下醒来自有裁断。” 说完便进了寝殿。 寝室内,几个医官正为难。 “大父您来得正好。”罪魁祸水叶白榆坐在萧宸床沿,说,“我正求医官帮我刺陛下 第36章 动心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小娘子要如厕,这借口难以叫人拒绝。冯坚犹豫片刻,终是叫了医官进来。 “还请女史莫要出殿,一应所需皆叫人送到寝殿便是。” 叶白榆点头应承:“是,大父放心,我不会添乱。” 随后,医官进来施针。 这位不知是不是被萧宸吓破过胆,执针的手直哆嗦,需得另一只手托着才能稳住。 一针刚刺入表皮,萧宸的手好似条件反射地抽动一下,那医馆吓得普通跪地,连呼饶命。 “大人莫慌。” 叶白榆另一只手盖住萧宸的手安抚,暗将针对准刺入。紧握了数个时辰的力道一松,她麻木的手终于得了解脱。 手抽出时,萧宸的眉头不安地拧了一下。她只淡淡扫了一眼,轻拔出针还给医馆,起身去了净房。 内侍准备了两盆净水,沾满血的手放入其中一盆,水底立时晕起了血色。 叶白榆手撑盆沿望着血色慢慢晕染,脑海中浮现出萧宸中箭时的脸。他似乎痛得心甘情愿,甚至隐约还有一些痛快之意,就好像,这一箭释放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对她也会有不安吗? 是源于他对她的那些所作所为,还是……或许他对她有那么点动了心? 动心,敌我双方,动什么都可以,唯独动心是大忌。 她跟萧宸之间横亘的是立场,那些血肉挖凿的沟壑不是区区感情能填平的,不管重来几世,他们注定要刀刀见血,你死我活。 叶白榆不占人便宜,你死我活的战局里,萧宸犯了忌势必处于下风,那么接下来,她便叫他清醒。 “大父!不好了!” 叶白榆自净房出来时,有小内侍慌忙进得殿来。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冯坚呵斥道,“惊扰了陛下,仔细你的皮!” “大父恕罪,并非有意,是,是王大人他……撞柱了!” 冯坚一惊,“可要紧?” 小内侍道:“幸而您嘱咐咱们在旁服侍着,救得及时,撞破了头但无性命之忧,只是其他几位大人更加激愤,直言后宫若不尽快处置叶,叶女史,他们便集体死谏!” 冯坚深深拧起了眉。 “呦!怎么就撞柱了呢?”殿外几位嫔妃闻言大惊,围在一起议论起来。 “贵妃姐姐不在,也没人想个章程,若真叫几位大人都见了血,那叶女史罪过可大了!” “是啊,咱们现在是护着她不是,送她去问罪也不是,横竖是没法跟陛下交代。” 叶白榆听了片刻,大多数人的态度无非是想把她送去问罪,但又不敢说,于是彼此试探激将,想让别人出这个头。 只有成妃一直没开口。 “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总是要解决的。”开口的是沈缨,她看着成妃说,“这样耗着,前朝无法交代,叶女史也未见得能保住,反倒叫人说咱们后宫里的人不知大义,您说是吗成妃姐姐?” 成妃只等着有人推她这一把,她默了片刻才为难说:“我本不该越俎代庖,可既然贵妃姐姐不在,我少不得要出来当这个恶人了。” 冯坚闻言眼皮子一抖,朝叶白榆道:“女史,你且进内寝避一避,里面无人敢闯。” 叶白榆却摇头,“总要有人出面,我躲了,贵妃或是成妃就难做人了,是福不是祸,便是陛下此刻醒着,也要给朝臣们个说法,您就不要管我了,快些去处理要紧事才是。” 冯坚伴君这么多年,还没遇上过这样为难的事,前朝后宫,怎么偏偏就挤在了一起! 说着,成妃便进了外室,她不敢入内,就在门口说:“我就瞧着叶女史是个深明大义的,既然你明白,那就不用我多说了,来人,将她捆起来送去掖庭狱。” 叶白榆朝冯坚点点头,自己走出了寝宫。成妃身边的嬷嬷立刻拿绳子上前捆她。 冯坚跟出来,朝成妃行了礼,说:“陛下离不得叶女史,若醒来找不见她定会不高兴,陛下乃龙体,若有个闪失,咱们万死难辞其咎。” “我又何尝想对她如此。”成妃叹道,“但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叶女史就吃点痛,先堵上前朝的嘴再说。” 冯坚便不好再说什么。 叶白榆被捆去了掖庭狱。 天下牢狱都一个样,并没有因为在宫中就镶了金边,都是一样的阴暗潮湿,充斥着血腥味与人臭味。 叶白榆备受优待,被带进了专门关押后宫主子们的单间,与普通女犯稍稍隔开些距离,腥臭味总算没那样刺鼻。牢房里有张窄床,有净桶,还有一张木案,上面摆一面铜镜。 对身为阶下囚的昔日嫔妃来说,给一面镜子不知是优待还是讽刺。 有内侍抬来行刑凳,看来是要就地用刑,倒也算体面。 “你要知道,我并不想如此。”成妃拿帕子捂着口鼻立在牢外,颇有些惋惜道,“外头的男人不知咱们后宫女子的难处,凡事做得得体了是应该,稍有不慎就能往咱们头上泼脏水,你 今日犯了众怒,便是陛下也难保你,别怪我狠心,要怪只怪你不懂这后宫的生存之道。” 她转而朝行刑的内侍道:“先杖二十,无需褪衣,若受住了勉强算是有个交代,若受不住就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叶白榆一直觉得杖刑对女子过于残忍,它要承受的往往不只是皮肉上的疼痛,还有杖刑过后身体难以逆转的损伤。 当下杖刑乃打背部,有轻重之分,轻则只伤皮肉,重则伤脊骨。脊骨重伤,病根难消,将终生受苦,脊骨若断,轻者瘫,重者当场毙命。 而后宫女子杖刑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藏手法,看似没伤及骨头,却能至其将来生育艰难。这也成了后宫嫔妃争宠的一种手段。 成妃冒着被陛下责罚的风险出这个头,不一定要她死,但一定会让她生育艰难。后宫女人立身根本就是要生育,若不能生,再受宠也不足为惧。 果然第一杖下来,叶白榆便感觉腰骨连着小腹一阵剧痛。她咬牙抵住了那险些溢出口的抽气声。 人活一口气,心头这口气不能乱,若被打散了,人就散了。 六尺长的大竹板敲打肉身,不出十下就见了血。皮开肉绽带来的疼强烈直接,直接到能忘记前面所有的内痛,但同时也能缓解些许那似乎要将腹腔打碎的内痛。再有几下,两种痛就交织成了麻木,并非不痛,而是已痛到极致,因承受力到了极限而感觉不到更疼。 至此的每一下都在断送人的生机,心头那口气也逐渐要绷不住。 叶白榆麻木地死咬牙关,额颈青筋几乎要爆裂。 二十下将满,挨板子的一声没吭,成妃却有些站不住了。这板子只听着看着都让人受不了,这小女子居然不吭声,不会打**吧? 她并不想打死她,人若**,陛下得恨她一辈子。 “停!” 杖至十五下时,成妃抬手喊了停,“快看看人如何了?” 板子一停,叶白榆咬住的那口气就没了支撑,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混杂血腥气的气息,抬头朝成妃笑了笑。 成妃被她笑得脚底生寒,不自觉地**了两步。 “倒是我轻看你了。”成妃见她还笑得出来,便作势叫人继续。 可叶白榆给她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十五杖不算多不算少,萧宸眼下不会因为这十五杖责难成妃,但这十五杖将成为成妃的催命符,也不知将来易地而处,她能不能受住萧宸赏她的十五杖。 “成妃,可否先听我一言?”叶白榆轻吐出声,在这肮脏的幽闭的地方,竟有种诡异的平和。 成妃心里猛抽一下,顿生一股前路未知的忐忑,她紧盯着刑凳上趴着的女子,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分辨一二,可牢房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她是何神色。 而暗中的叶白榆却能清楚地看清成妃脸上的不安。 谈判未开始,人先慌了,这成妃注定难成后宫之主。 “你有何话要说?若抬陛下来压我就不必了。”成妃重新端正了姿态。 “陛下若能压住你,我也就不必来挨这十五下了。”叶白榆挪动了一下身子,疼得轻轻抽气。 她姿态这样低,却令成妃站立难安,“你胡说什么!我敬畏陛下,何来压不住一说?” 叶白榆不点破,“成妃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些吗?” 成妃 第37章 逃离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辰时过半,皇城各官廨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今日诸公夙夜在公不为公事,只因陛下重伤未醒,又有诸多悬案未定,整个雍城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无人敢归家。 韩松鹤在户部公房端坐了已有两三个时辰,他在算,算陛下醒来之前,他能有几分胜算。 一个时辰前,太医署传出确切消息,陛下状况不佳,至少明日才能醒,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赌一把。 他做户部尚书已三年有余,一直不得晋升。本朝官员四品上由陛下与三省宰相迁调任命,实际上也就是由陛下或是沈霁说了算。陛下对韩氏多有提防,沈霁又只一心培养自己的势力,最近看苗头,姓沈的似乎有想用自己人顶替他这个户部尚书的意思。 自父亲卸任后,韩氏一族就走了下坡路,如今族中拿得出手的郎君寥寥无几,姑娘更是青黄不接,今次采选,竟无一人有资格参选。 若他再被沈霁排挤出中枢权力机构,韩氏一族就彻底没了指望。 可是,沈霁的势力已是参天大树难以撼动,这老贼又一贯行事谨慎,等闲把柄不能动他分毫,反倒是容易打草惊蛇。 约莫半个多时辰前,玄羽卫进工部司抓了几个办事的小喽啰。韩松鹤拿捏不准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禁内哪位主子在背后出谋划策,亦猜不准玄羽卫能查到什么地步。 他手上倒有几份罪证,若玄羽卫一心要彻查,撬开了那几人的嘴,他就能把工部尚书乃至左仆射给拉下马。 这两位皆是沈霁在尚书省的重要棋子,砍掉了就能消除沈霁对尚书省大部分的控制权。那么韩松鹤就有机会在尚书省安插自己人。 但如果玄羽卫审讯不力,被沈霁先一步压下,他手里的罪证就成了孤掌难鸣,甚至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一招棋差,满盘皆输啊,到底要不要赌?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有宫中内侍在公房外请示:“韩尚书可在?咱家奉张成妃命,给皇城夙夜办公的各位大人送些吃食,可方便进入?” 韩松鹤眉心一动,成妃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必有提示予他。 “进。” 他起身亲迎以示感恩,又随口问:“不知张成妃可安好?” 成妃与韩家有亲,韩家就算成妃娘家人,彼此过问两句十分正常。但今日宫中敏感,内侍不敢多言,只道:“咱家不曾见着张成妃,只是奉命来送吃食。” 韩松鹤便不再多问,“有劳。” 送走内侍,他迫不及待打开食盒。送来的是羊汤麻饼,饼子里塞着纸条。 此时公房外寂静无声,但谨慎起见,韩松鹤还是四下观望片刻,确定没有人这才打开纸条。 上书:玄狱已招,彻查死囚。 叶白榆被连夜抬去了养居所。 与她一道来的还有半死不活的郑瑾。 养居所也同狱房一样,对抬进来的人进行了区分。寻常宫人内侍得了病被分到一处,因犯错被打出伤病的分到一处。 像叶白榆还有郑瑾二人,一个是理应**但运气好留了一口气的,一个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进玄羽卫且还没被折磨死的,皆属于特例,所以被养居所管事单独分到了一处。 这个房间仅有两张木床,一张木案,摆一个茶壶两只碗。窗纸脏旧有破,屋里没炭,更无人问津。 叶白榆自查过伤势,腰骨有损,腹有内伤,若这几日调理不当,必留病根。皮肉伤更是麻烦,眼下无人清创上药,溃烂是必然。 但比起郑瑾,她只算轻伤。郑瑾那一身皮肉已经没几块好的,内伤尚不知,但估计好不到哪去,她呼吸声浑浊滞涩,心肺必有损。 两个病残在这样的地方不是养伤,是雪上加霜。 “郑司药?”叶白榆撑着伤体去看躺在床上的郑瑾,“听得见吗?” 郑瑾好半晌才动了动手指,勉强撑起眼皮看她,“叶,叶女史?你……你怎会来此?” 叶白榆道:“我的事说来话长,先不着急说,眼下你的伤有点棘手,得快些处理。” 郑瑾只差一点就不能活着从玄羽卫出来。她因死不交代受谁指使,故而连日受刑,几番都不想活了。 昨日她就想,若今日还未等到转机,她就自我了断,实在是太难熬了。 但如今看,等来了转机也好像没有活路,她这一身伤入了养居所,几乎就是等死。 “还处理什么,横竖是要等死的。”她握住叶白榆的手,勉强笑了笑,“我虽遭了这一场罪,但好歹保下了兄长,这得多谢你。”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所谓的转机到底是什么,有什么能让她活命,还能让她跟兄长摆脱了沈家胁迫。今日见了兄长她才明白,原来是先死后生。 玄羽卫问她可知兄长在工部所作所为,若交代清楚,可饶兄长一命,若不能,他们兄妹皆死。 兄长为沈家办的事,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知,但不论知不知道内情她都明白,那是些一旦摆到明面上就是个死的要命 勾当。 因此她反问玄羽卫隋统领,若她交代了,可否饶兄长之罪? 隋统领不敢给她保证,但他说,陛下不是滥杀之人,陛下只杀不听话的无用之人。 于是郑瑾懂了,这些交代可以做投名状。冒死背叛沈家,然后投靠陛下。 她交代了她所知的,也劝兄长交代所有,兄长听了她的话,正在配合玄羽卫调查。 叶白榆反握住她的手,说:“我费了那么大功夫让你摆脱桎梏,可不是让你等死的,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 “你难道还有办法让她们给咱们伤药吗?”郑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知道多半做不成。她太了解宫里底层这些人了,都是一脚踩在泥里的人,身上那点力气除了拉扯自己,就是脚踩别人,谁也没有余力帮谁。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叶白榆扯过床上的旧被褥给她盖上,“你睡会儿吧,休息也是保命。” 叶白榆扶着腰蹒跚走到门口,强提一口气喊道:“有人吗?” 这屋子偏远,养居所里总共没几个人做事,谁有闲工夫跑到这里来听她使唤,自然无人回应。 叶白榆又朝外走了几步,抬高些许声音喊:“这屋里有一袋钱,不知是谁丢的?” 床上躺着的郑瑾:“……” 这一回立马奏了效,很快有个扫洒的宫人跑来一探究竟。 “何事喧哗?这里是养居所,搬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规矩,你这样大声,叫别人如何休息?” 说得好像不喧哗就能好好休息一样。 “是我冒失了。”叶白榆扶墙往回走。 “诶!你等等。”那宫人见她不提钱袋的事,急了,“你方才喊什么?这里如何会有钱袋?” 叶白榆煞有介事说:“怎么没有,还不止一袋呢。” 这一听就是放屁,若有那么些个钱袋,还能叫她找到? “我劝你啊,来了这里就别想三想四的。”宫人阴阳怪气起来,“凭你原先是谁,在掖庭狱叫主子打成那样就没有活路,送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活,是让你死慢些多遭些罪的。” “打个赌如何?”叶白榆抽下头上的银簪子,这是萧宸给她的,价值自不必说,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它的分量,“若我输了,这簪子归你。” 宫人在养居所里做事,跟嫔妃被打入掖庭宫待遇差不多,何曾见过这么金贵的东西,眼睛顿时亮了。 “你要打什么赌?”她谨慎地问。 叶白榆道:“很简单,我们这里缺衣少药,劳烦姐姐出去帮我置办些就好。” 宫人怀疑她是被打坏了脑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成妃主子亲自审的你,我出去给你买衣买药,我还有命活着要你的簪子?” “你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好了。”叶白榆不强求。 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那样的胆子与决断的人,多说无益。 “你总要把话说清楚,若我输了又如何?”宫人还是不甘心,这银簪子一看就是上等品。先前她有幸见过荣贵妃一次,贵妃所用银饰也不比这个成色好。 叶白榆笑道:“你输了得到的可就更多了,说不定有机会离开这里。” “说胡话了不是,还能有这样稳赚不 第38章 痴心妄想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韩公?” 叫声打断了韩松鹤的沉思,他抬头看向殿前立着的冯坚,表情凝重道:“冯中贵,不知陛下可有转醒?” 冯坚摇头,“还不曾,韩公若有要事,改日再来吧。” 韩松鹤也摇头,“改不得了,事关公廨坍塌,非此时议不可。” 冯坚神情一肃,顿时明白了韩尚书的来意,他顿了片刻道:“陛下今日把查案一事全权交给了隋统领,韩公不妨移步与隋统领议。” 韩松鹤忙抬手:“中贵带路!” 隋末还在审讯工部司几位官员,冯坚便将韩松鹤带去了玄羽卫大狱。 狱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哀叫声,求饶声,还有鞭子撕裂皮肉的呼啸声。 韩松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垂首进入统领的公房。不多时,裹着血腥气的隋末进入。二人意思着颔首互礼。 隋末为陛下办事,习惯单刀直入,他看向韩松鹤怀中揣着的账本,“韩公带了什么证据?” 韩松鹤此时争分夺秒,也不绕弯,直接把账本展开给他过目,“某有五年前工部司修建各公廨所用账目。” 隋末不看,只问:“五年前韩公尚不是户部尚书,你这账目不过是明面上的,有何可看?” “非也。”韩松鹤道,“此乃暗账,是当年户部度支司郎中徐焕亲手所写。” 隋末挑眉,低头看向那账本。 是时,中书令公房。 沈霁倒扣下手中的书,“韩松鹤进了玄羽卫?几时的事?” 随身的小仆道:“大概有半个多时辰了,宫中**,消息不能及时送出。” 沈霁凝神思索片刻,“请左仆来,要快。” 左仆射公房在皇城,与承天门内办公的中书省隔着距离。中书令此时急招必有大事,左仆射程煜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而来,累得气喘吁吁。 “沈公何事?” “你莫急。”沈霁一贯儒雅,火烧到了眉毛说话也是不疾不徐,“韩松鹤那里可有实证?” 实证二字包含了一切不可说的言辞。 程煜任左仆之前是户部尚书,五年前雍城修建官廨时的账就是从他手里过的。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公,下官迁出之前账都做平了,韩松鹤便是想查也没处可查。” 沈霁抬手让他坐,“没处可查他今日就不会进宫了,你坐下想想。” “韩松鹤进了宫?”程煜没他沉得住气,屁股刚要坐又抬了起来,“他此时进宫作甚?今日的案子没有一件与他有关啊!” 沈霁不言,程煜惴惴不安。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韩松鹤是犯了什么毛病。 “沈公,韩松鹤此人很是圆滑,又一向与我交好,这些年没少替我做事,他手也不干净……” 沈霁忽地抬眼看他,看得他心一跳。 沈霁温声说:“韩氏一族不是谁的马前卒,你用人之前该有这样的觉悟。” 程煜擦擦脑门上的汗,“是是,可他能有什……” “户部度支司徐焕当年是你的人吧。”沈霁打断他,“若无意外,此人应该背叛了。” “什……”程煜感觉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嗡嗡响,他想不通徐焕为什么会背叛,那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那,我这就去查!” “现在来不及了。”沈霁道,“你且回去,装作不知道此事,若玄羽卫查上门,你只管配合。” 程煜额头上的汗不减反增,他为沈公做事多年,还是经常听不懂他的画外音,也忒委婉了些! 他只好不耻下问:“怎,怎么配合……” 沈霁让他蠢得心火旺,幸亏涵养够用,面上显不出,“配合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工部司要了多少钱,谁要的,你给了多少,说清楚。” 程煜都快哭了,那不等于招了吗! “那,那工部尚书是您……” “是谁他也兜不住了!”沈霁终于叫他逼出了三位真火,“滚”字险些脱口而出,“回去!” “是是……” 程煜听懂了他最后这句的暗示,只觉浑身冰凉,沈公这是要弃卒保帅啊! 这夜,宫城皇城的灯燃至天明。 玄羽卫封了整个工部司,请来尚书省所有度支查账本。审讯了户部、工部尚书以及左仆射,查得人心惶惶。 天亮,萧宸醒了。 他是被头疼刺激醒的,这种疼超出了他对头疼的认知,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饶是他能忍痛也几乎受不住,只恨不能拿脑袋往墙上撞。 “陛下?”周甫守在床前,见陛下捂着头说不出话,立刻给他探脉,“毒已解,陛下可是头疾犯了?” 萧宸有头疾,近一年多隔三差五发作一回。发作起来倒也没别的,就是疼,他一向能忍,不吃药不下针,歇个一天半天也就缓了。 可这次疼得前所未有,疼得他不得不向疼痛低头。 “下针。”他 扼制着痛苦的呻吟声,艰难吐出两个字。 周甫不敢怠慢,立刻给陛下施针止疼。 足用了半个时辰,萧宸才得以缓和,他浑身是汗,衣衫浸足了汗水,活像掉进了水缸才爬出来。 可他只要睁开那双坚定而凌厉的眼,压迫感就重新**在周身,丝毫看不出方才疼到想撞墙的落魄样。 “你何时回来的?” 周甫道:“回陛下,昨夜辰时后,您身上的毒未清,所以昏迷不醒,冯监连夜将臣召回的。” 萧宸问:“什么毒?” “是江湖上惯常用的见血封喉,幸而**不深,**后陛下放了毒血,医官给的药也有清毒之效,这才保住命。” 萧宸点点头,“你此行可有所获?” 约两个月前,周甫观天象有异动,便回了周家闭门演卦推算。提及此他神情略凝重,斟酌道:“臣观日有食之,推算天下将有战乱。” 这话说得不甚明了,其实是天下格局将有变,且紫微晦暗,陛下将有大劫。 萧宸一向不信这些,听了无非是做个参考,所以周甫往往不说得太明了,万一哪句触了陛下逆鳞,就是口祸。 比如两年前,玄音宫主死的那日,天现荧惑守心,象征陛下将有厄运。周甫主张陛下要复活此女,但他只是委婉提了一句就险些被处死。 既然陛下选择此路,心里就应该有准备。 萧宸果然只是点点头。战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是战乱常有,成事在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公辛苦,且去歇着吧。” 周甫退下后,冯坚进得寝室。还没站稳,便听床上的人烦躁问:“她人呢?” 冯坚身体一僵,没敢再往前走,生怕被盛怒殃及,“陛下,且听臣……” “她人在哪?”萧宸打断。 “……在,养居所。” 萧宸眼神骤冷,“她怎么了,谁送她去的?” 冯坚这才得以把方才未尽的话说完:“王大人殿外撞柱,险些送命,成妃不得已把女史绑去了掖庭狱杖责,杖了……二十,送去养居所,这才勉强压下了前朝怒火,不过臣已经暗中关照了。” 不等说完,萧宸就掀被下床,可脚底虚浮,险些一头栽倒。 “陛下!” 冯坚忙上前扶,却被萧宸挡开。他脸色煞白,冷若寒冰,“你看人不利,待会下去领罚。” 冯坚实属冤枉,可也不敢回嘴,“是,但是陛下,现下还不能接女史回来,玄羽卫已经查明京兆郡公廨坍塌因由,乃是建造不合规,木料里掺杂了木屑草屑,今年频繁降雪,就生生给压塌了,去工部司与户部一查账,证实祸起五年前,当时的工部司郎中,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书中饱私囊,与民林合买木材时以次充好。” 萧宸眼角微眯,斜眼看着冯坚,“工部尚书,是沈霁的堂妹婿,怎么查到他头上的?” 沈霁此人虽干着结党营私的勾当,但从不留把柄,他提拔人从来是合理合规,若提拔的人犯错,他也从不姑息。只不过他的人行事都谨慎,轻易查不到错处罢了。 “是郑瑾交代的。”冯坚道,“隋统领抓了她兄长,以命相逼这才让她开了口。她承认他们兄妹一直为沈家办事,女史被褥那事,就是为着沈昭仪。后来,户部韩尚书投 第39章 逼她回去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罢朝。 然陛下不临,百官却无人敢懈怠,甚至提前三刻就**在了外朝大殿外,迎着冬晨寒凉瑟瑟而立。 大殿之前,中书令沈霁摘冠脱袍,跪地请罪。请的是治下不严,未能任人唯贤替陛下分忧之罪,自请革去中书令之职。 太阳升起前的暗夜最是寒凉,裹紧厚袍尚且受不住,中书令那清瘦单薄的身体犹如卷入烈风下的枯枝,摇摇欲断。 有官员不忍,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给中书令披上,却被其厉声苛责:“请罪当如是!尔等当以我为戒,而非心存侥幸!” 众官员再也不敢上前,只能陪着他挨冻。 萧宸在寝殿闭目养神,今日冯坚不在,外头的事由于圭传达。 听闻中书令挨冻请罪,他没回应,从天不亮到日上三竿,又一直到正午,任由年近半百的中书令在外跪了将近四个时辰。 过了午时,于圭再次进寝殿回报:“陛下,已有五位大人晕倒被抬走,中书令两次晕厥,皆不肯离去,亦不肯进水。” 萧宸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给孤更衣。” 重伤才醒,萧宸的脸色比鬼好看不到哪去,如此出现在众臣面前,满朝惶恐。 跪着的那位更是惶恐,几乎匍匐在地,“罪臣怎敢劳陛下亲临!” 萧宸心说,你跪了半日不肯走,可不就是等我来给你脸吗。 “沈公这是作何?又何罪之有?”他俯身亲扶沈霁起来,“沈公为北黎鞠躬尽瘁,不过五年便华发丛生,孤望之心疼,体恤尤嫌不够,怎会因些许小事怪罪?” “臣惭愧万分!”沈霁声带哭腔,老泪纵横。 寒风之中,君上病体未愈,披露腹心,老臣步履蹒跚,泣不成音,此情此景令群臣动容。 萧宸低嗽几声,结束了君臣情深,道:“孤伤体未愈,不能理政,眼下几个案子影响甚恶,急需了结,孤便全权交给沈公处理,沈公可有难处?” 沈霁忙表:“臣定当全力以赴!” 萧宸拍拍老臣的胳膊,以示勉励。 这几桩案子虽不牵扯沈霁,但都与他相干,若草草了结就是他有心包庇,若严查到底就是割肉放血,他这是被萧宸明着摆了一道。 沈霁被人搀回公房,闭目暗忖。 尚书省是要暂且放手了,韩松鹤那个奸诈之徒,竟把这些年程煜贿赂他所干的那些脏事全部告知了陛下。他如此先一步认罪,投诚之心不可谓不诚。陛下最喜识时务之人,重用是板上钉钉了。 程煜培养了多年,下一步便是晋升宰相,掌控尚书省,到此成了废棋。 工部尚书是他堂妹婿,此人算是沈氏一族中可堪大用之人,他在工部除了敛财,最重要的作用是手握雍城各建筑的图纸,必要时可有大用。至此,也废了。 供应木材的人是个可有可无的远房亲戚,但他的影响最恶劣。沈公清正廉明,贤名在外,竟暗中用自己人敛财,不管真假皆是污点。 妻侄用别人替死,此事沈霁完全不知情,但终究也算在了他头上。以权谋私是为官大忌,将来人人皆知,沈公之名实为虚伪。 至于刺杀一事,每年都有人刺杀陛下,沈霁猜想,多半是前福王或是前太子余孽。 这破事跟他半分关系没有,可偏偏京兆尹跑了。明眼人都知道那被推出来的兵曹参军是替罪羊,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叶家人。 满朝皆知他沈霁打压叶家女,若有心人把两件事扯到一处论,那刺杀一事怕又栽到了他沈霁头上。 “啪!” 桌上的白瓷茶盏被砸到了地上,白璧无瑕的瓷片碎裂一地,亦如他半生之名。 “沈公!” 小仆闻声闯入,被沈霁突如其来的情绪外露吓的不敢挪步。 “无事。”沈霁睁开眼起身,踩着地上的碎瓷朝外走,“随我走一趟玄羽卫。” 按照玄羽卫的审讯方式,叶梁文不死也要脱层皮,若万一屈打成招,刺杀的锅就洗不掉了。 可沈霁到底晚了一步,叶梁文已经上了大刑。 同样着急的还有霍渊。 霍渊那日救下刘大龙后本想回到京兆郡与叶梁文会合,却得知叶梁文与整个兵曹司都被抓了,他只好藏身在白虎帮一个不为人知的窝点,伺机救人。 如今的白虎帮仅剩三十余人,在西市的一处邸店隐藏,由霍渊暂代帮主之职。 霍渊与白虎帮说来是不打不相识,他亲手把人家老大送进了大狱,险些给人灭了帮。如今却又冒死救出了帮主,一来二去,恩怨也就抵了。 但恩怨相抵也不足以让人家把帮派交给他,刘帮主之所以对他低头,一是因为白虎帮被全城通缉,需要他帮助,二是因为打不过他。 “木白木白!” 千山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天塌下来似的叫道:“不好了,坊间都说叶参军被用了大刑,怕是要不行了!” 霍渊表示疑惑,“玄羽卫用刑难道 还闹得满城皆知?别又是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吧。” “你是在质疑我们白虎帮的办事能力吗?” 表达不满的人是大彭,就是那个险些被霍渊坑死侥幸逃跑后又被追了半个城,追到后还险些被他打死的倒霉报信的。 霍渊暂代刘大龙统领白虎帮,帮里很多兄弟对他不怎么服气,并且质疑他的立场。 霍渊对他们也不客气,“白虎帮沦落至此,难道不该被质疑?” “你!” 大彭被气得要上前揍他,“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们白虎帮至于沦落至此吗!” 霍渊站立不动,对他的挑衅满不在乎,“所以,我为什么不能质疑?” “你信不过我们就滚蛋!”大彭被千山拉住了,越发气得要炸,“你个叛徒也一起滚蛋,没有我们白虎帮的地盘掩护,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方才我在大街上可看见了,你俞木白是刺杀陛下的逃犯,已经被通缉了!” 霍渊挑眉,却不意外。那些吃干饭的狗官热衷于找替罪羊,能拿叶梁文来顶罪,就能往他这个逃兵头上泼脏水。 “别吵了别吵了!”千山死死拉住大彭,“白虎帮的地方虽然隐蔽,但也禁不住查,昨日若不是木白机智躲过,大家早就暴露了,眼下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互相帮助才是呀!” 他又劝霍渊,“这回还真不是小道消息,我亲眼看见参军夫人哭着被玄羽卫带走了,要么是真犯了事,她被带去一起问罪,要么就是参军人不行了去收尸,横竖是没个好!” 霍渊敛眉思索。他跟着阿榆学了一身遇事不慌的淡定,还牢记她说的,遇事抽丝剥茧多想几遍,不要被表面信息迷惑。 首先,叶梁文肯定是被冤枉的,一个被冤枉的人被用酷刑,可能会被屈打成招,也可能咬牙喊冤。叶梁文无疑是后者,那参军夫人被带去问罪就说不通。 用刑后生死难料,快不行了的消息可能是真的。但玄羽卫作为陛下私卫,案子还没查清楚就先把疑犯打**,未免显得陛下此人行事无脑,所以这种时候,一定不会把叶梁文快死的消息放出来。 如今传得满城皆知,倒像是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给谁听的。 “千山,我出去一趟,就在附近。” “你去哪啊?”千山担忧地拽住他,“眼下可满大街贴着你的通缉令呢!” 霍渊才不信凭着通缉令上那些跟本人八竿子打不着的破画像能找到他,何况他现在的模样跟在兵曹司时也有细微差距。 “无妨,抓不到我。” 这句大话,白虎帮的兄弟是服气的。起码以擅长逃匿著称的白虎帮里还无人能追到他。 霍渊出去是要抓京兆尹徐有道。这死胖子竟很会躲,三四日都没暴露行迹。但他估计他也躲到了头,三四日不吃不喝已是极限,而今日叶梁文被用刑将死的消息传了出来,徐有道会认为上面找到了替罪羊,所以必放松警惕,冒险出来找吃的。 果不其然,霍渊在西市转了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胖身影。这货也是奇才,居然扮做了妇人,好好的襦裙被他撑得翁口一般粗,简直辱人眼睛。 第40章 男扮女装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自冯坚处出来,叶白榆一路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 她本想给冯坚一些伤药,可他不敢受,可见萧宸逼她之心甚毒,她不回去,冯坚的伤体就得那样托着,一把年纪了,拖出个好歹来是她的罪过。 正出神,忽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丫头撞了满怀。她本就站立不稳,这一下撞得她踉跄后退,挣扎数步后终是跌坐在地。 后腰伤处一触地,钻心的疼就直冲脑仁,激得她老泪纵横。 “不长眼的疯丫头,你还敢跑!” 紧接着,有个手持粗棍的宫人凶神恶煞地自院墙外跑进来,看见栽在叶白榆身上的丫头,也不管底下垫着的人就挥棍敲打。 “你那一对窟窿眼是喘气的吗,拎着尿桶你不看道,我才换的衣裳就让你撒了一身!你还敢跑!你还敢跑!” 压在身上的小丫头嗷嗷惨叫,有那么几下还差点儿敲在叶白榆身上。 叶白榆火上头顶,一把攥住再次抡下来的粗棍,一拉一推,就将那宫人甩了出去。 “哎呦我的娘!” 那宫人先是倒飞数步,又脆生生地仰面砸下,四脚朝天像个倒翻的乌龟似的在地上翻腾几下。 叶白榆把身上的丫头拉到一边,一握她的胳膊,她倏地愣了一下。视线不由往她面颈上扫了一眼。 这孩子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虽纤细,但叶白榆能摸出来这是男孩子的骨架,再观其面颈骨肉走向,丝毫没有女孩儿的细软娇嫩,且已经隐约有了男子特征。 照此推断,这孩子年纪得有十一二岁,但看着也就才七八岁光景,可见身子亏缺厉害。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孩子缩了缩脖子,紧接着眼神一愣,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手舞足蹈地念念有词。 那边倒地的宫人也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四处找她的棍子,一边咒骂道:“这疯子也不知活个什么劲儿,成日吃屎灌尿的,我看趁早**干净!” 她打不着疯子,就朝叶白榆骂骂咧咧:“你个自身难保的,倒有精神管她?冯大父因为照顾你都被罚进了养居所,将来出去了也没你什么活路,倒不如烂在这里!” “这位姐姐,”叶白榆扶着后腰站起来,问道,“你可知他是哪个宫的,怎么到了养居所的?” “你管她是哪个宫的!”宫人懒得与她多说,“管好你自己吧!” 叶白榆也懒得与她计较,回了自己的屋子。 进门一看,屋里的炭盆没了,床上的厚被褥也没了,成日嘘寒问暖的春莲正要去撤郑瑾的被褥,见她回来,一时不知进退地愣在那里。 “女,女史……”春莲觉得难为情,不敢去看她,“不是我要……是管事她……” 其实她也多少有些怕被牵连,大父都被罚了,她也不指望什么飞黄腾达,只求别把罪过引到自己身上。 叶白榆自小学人性,看人性,懂人性,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一个活在底层的奴仆尤该如此,没什么不对。 “郑司药的被褥就留下吧,她横竖是要出去的。”叶白榆没有要指责她的意思,“待我出去了,你替我多看顾她些,一应所需皆算我的。” “啊?你,你要出去了?”春莲没明白出去是什么意思,“你伤还没好呢,怎么出得去?” 叶白榆但笑不语,只要她想,自然出得去。 “我有话问你。”她脑海里回想着那个扮做小丫头的男孩儿容貌,“养居所里有个疯丫头,你可知她是哪里来的?” “她啊。”春莲提起她来一脸糟心,“是掖庭宫里的罪臣奴仆,是谁家的不知道,反正住了好几年了,她母亲就有疯症,时常打骂她,她从小跟个疯子混在一处也就跟着疯了,她们住的屋子没人敢进去,满屋子的屎尿,隔着老远都能熏人一跟头。” 叶白榆若有所思,男扮女装的疯子可不多见。 “女,女史,你什么时候出去啊?”春莲心里总纠结,平心而论叶女史这人不错,她替她办事,得了于内侍不少好处,如今却又对人家这样,实在是愧疚。 叶白榆道:“明日吧,你替我跟管事报备一下。” 要离开养居所需得先报备,而后叫医官来检查身体,确认无碍后才能离开。 春莲想起她那皮开肉绽的伤口,这……能出得去? 第二日,春莲依着叶白榆的意思同管事报备。管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是吃错药了吗?才挨了板子就想出去?” 谁说不是呢,春莲苦着脸道:“既然她说要出去,不妨就请个医官来走一走流程,成不成的别卡在咱们这里不是?” 这法子横竖不出错,春莲是好意,但管事不愿意。来养居所的人个个都想出去,存着侥幸心的不在少数,可一旦医官来了就打了脸。 这样的事多了,那些医官便没人愿意来养居所,去请一次就要看人一回脸色,管事才不乐意去。 于是,叶白榆的第一回请求被驳回,没能在这一天出去。 她一日不出去,外头的人就有一日的心思。 先说安南侯府这边。 长女与叶梁文接连出事,叶镇泽这几日吃不好睡不着。 他本以为长女将会是安南侯府的一颗有用的棋子,谁知这么快就被弃了。她得罪了满朝文武,受了杖刑进了养居所,陛下也没有接她出去的意思,八成是不中用了。 而选中的继承人进了玄羽卫,生死难料。 叶白榆倒罢了,后宫女人是宠是辱,全凭陛下心意,谁也左右不了。倒是侯府的继承人不能就这么赔进去。 他苦想几日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于是打算亲自进宫与陛下求情,或许陛下看在叶家世代忠心的份上,看在大哥年纪轻轻就为国战死的份上,能饶那孩子一命。 正要进宫,叶忠打外面进来,说:“侯爷,中书令来了。” 叶镇泽一愣,这倒是奇了。中书令大人成日日理万机,以前要见他一面难如登天,今日怎么有空登门? “请去正堂。” 叶镇泽随后见了大驾光临的中书令,一番客套寒暄后,坐下来聊起正事。 沈霁道:“我不兜圈子,今日过府叨扰有两件事,一乃贵侄叶梁文,我昨日亲自走了一趟玄羽卫,已经用了大刑,但他没认,我估摸着,贵侄定是给人当了替罪羊,我本想设法放他出来,谁知……” 他顿了一顿,欲言又止,“我不知这是谁的意思,新上任的左仆射韩大人主张严审,他认为即便贵侄没有害陛下之心,也可能叫人利用,严审定能有收获。” 叶镇泽眉头一跳。 韩氏这个恶妇,定是她撺掇韩松鹤针对叶梁文。韩家人一心想让那个野种继承安南侯府,若能趁机除掉叶梁文,可不就是如愿了。 但他不能把这一层矛盾叫外人看出来,只说:“妻兄怕也是担忧陛下安危,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只是家侄是长兄唯一的子嗣,托付给了我,我无论如何不能叫他有事,不瞒沈兄,我正要进宫与陛下求情。” 沈霁何等敏锐,一听就知韩叶两家生了嫌隙。韩松鹤要叶梁文的命,但这口锅一定是扣在他这个主审头上,这是要挑动叶镇泽与沈家的矛盾。 真是墙倒众人推,他沈霁这才将将失了一局,韩家的血盆大口就朝他张开了。 “陛下不是滥杀之人,若贵侄冤枉,一定不会有事。”沈霁表明了立场便不再提此事,“我今日来还有一事,不知贵府二姑娘可有婚约?” 叶镇泽心里一怔,沈家今日频繁示好已是异常,竟还要提儿女亲? 他隐约嗅到了一点党争的味道。 叶氏一族打祖辈起就不走拉帮结派这条路,叶镇泽虽善用手段,却也不敢明目张胆。 况且,沈霁此番已开始走下坡路,叶镇泽暂时看不到与沈家结盟的好处。 “不瞒沈兄,虽没有定,但她母亲有心将她嫁入韩家,亲上加亲。” 沈霁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说:“叶兄与姚兄共同驭边,却无甚战绩,将来论起功劳,叶氏总是差一层 第41章 情敌对阵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养居所里,管事正为着郑瑾的被褥发难。 她背对着天光立在门口,拉长的黑影投在局促的小破屋里,像只狰狞的鬼。 “谁许你们私自带被褥进来的?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不知道外头的东西一概不许入宫吗,就算要入也要上报,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夹带别的私货,给我搜!” 她一发话,立刻就有两个宫人冲到郑瑾床前掀被扯褥。 叶白榆趴在自己单薄的床上,朝郑瑾眨了眨眼。郑瑾会意,当即哭诉起来:“都是做奴婢的,何苦为难呢?我若就这么耗**,你们不过抬出去一具尸体,又有什么好处了?” 养居所这地方原本就是个单纯的养病之所,药也是给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宫人内侍们争宠,主子们惩处下人的地方,送进来的人鲜少能活着出去,受罪程度也就比掖庭狱少几道酷刑罢了。 养居所里的宫人们也同狱卒一样凶神恶煞起来,同捏着蝼蚁生死的主子们一样高贵起来。 那管事抱臂冷哼:“你**是没什么好处,但给你,给你们俩开后门就是我们的错处,连冯大父都遭了陛下的责罚,我们可没那么大的命承受,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作死,仔细搜!” 活在底层的人本身悲苦,只能从压榨同类那里获取些许快感。搜床的两个宫人扯着郑瑾的胳膊腿将她拉下床,手脚并用地奋力扒拉着床褥,姿态狰狞且快乐。 郑瑾缠了一身的裹帘,行动不便毫无反抗之力,被破布似的丢在床脚,昔日郑司药的端庄威仪荡然无存。 扒拉完了郑瑾还不放过叶白榆,两个宫人也把她拽到了地上,硬是从她那单薄被褥里搜找出了几样首饰,其中就有萧宸给的那支银簪子。 这簪子没给春莲,不是因为她打赌没赢,是叶白榆本来就只打算用它来做局。萧宸的东西是祸不是福,除了他给的人,谁碰谁倒霉。 “呦,陛下倒是真疼你,这么好的簪子怕是荣贵妃也没捞着过。”管事拿着银簪子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端详着,“我们养居所啊乱得很,好东西都藏不住,况你在这地方也用不上,我便先替你保管着,你们再搜搜看,不能留一样宫外的东西。” 说到宫外买回来的,最多的就是药,一副也不落地被找了出来,都丢在了屋外。 郑瑾哭诉道:“做事何必做绝?这些都是救命药,我便罢了,叶女史可是叶氏女,你这般不顾惜她的命,不怕安南侯开罪吗?” “安南侯?”管事掰着指甲嗤笑,“叶小娘子进来这么多日,可曾看见安南侯关照过?二位可别做梦了,听闻安南侯今日一早带了府上三姑娘进宫,请托给了成妃,这不是明摆着弃了大姑娘,培养三姑娘继续勾引陛下么?” 叶白榆一怔,叶镇泽居然把叶兰芷送进宫了? “二位就别委屈了。”管事劝道,“只怪你们得罪了陛下,我们这些听命办差的也是看上面的眼色行事,若二位有幸出去了,可别把罪过加在我们头上。” “陛下何曾说过苛待她们了?” 一道语调平和的声音自管事身后传来,明明不带冷意,却冻得管事后背一凉。她僵直了身子转身看去,面上紧急堆出了一个尴尬又讨好的笑,“这不是内侍常于大人吗,您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破庙?” 于圭生得老实温和,规规矩矩地立在那,没架子也没攻击性。他淡淡一笑,“我奉陛下之命来看看冯大父,不想见之境况甚惨,烧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于是就打算找吴管事问一问,听闻管事在此,我就不请自来了。” 吴管事的腿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险些站不稳,“陛,陛下他……”他怎么还亲自过问了,不是他迁怒冯坚的吗? “我方才听闻管事说看上面的眼色行事?敢问上面的眼色是谁给的?”于圭双手叠握摆在身前,不疾不徐地问。 吴管事支吾道:“并,并非我们不关照大父,是,是大父他不让我们关照,说按规矩来,陛下也没明示,所以我们当下人的不敢擅作主张……” “养居所的规矩是什么?”于圭反问,“我记得陛下没有下过养居所里不给药不给炭的旨意?还是我记错了?” 吴管事的后背直冒冷汗。这规矩不是陛下立的,但也不是她立的,她当管事的时候养居所就这做派,她也冤那! “历,历来就是如此……” “历来?是打开国时的例吗?”于圭的语调始终没有起伏。 吴管事却如遭暴击,扑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 “嗯,既知失言就领罚吧。”于圭朝身侧的小内侍看了一眼。 “求于侍常饶过!”吴管事去抓于圭的衣袍,“我是一时失言,看在咱们都不易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咱们同是这宫里的奴,我不愿为难你,在我这里你可以得过且过。”于圭俯身,从她衣袖里掏出了银簪子,“但你不该拿陛下的簪子,更不该苛待陛下看重的人,眼前情景我替你瞒不住,叫陛下知道我饶了你,我们得一起受过。” 抓住衣袍 的手陡然失了力,好像知道挣扎已无用。 于圭直起身道:“养居所里的人都带去掖庭狱问罪。”说完似想起什么似的,视线环顾四周,停在了春莲身上,“她就不必了,吴管事不在,由你暂代管事之职。” 春莲身体一怔,似不敢相信天大的好运就这么落在了自己头上。她此时只想回到几日前,把那个见钱眼开讨价还价的自己一巴掌抽死,然后义无反顾地帮助叶白榆。 原来押对宝真的可以天降好事! 她现在只后悔自己随波逐流,在前两日帮着吴管事苛待叶白榆,导致她现在觉得这一切都受之有愧。 于圭手捧银簪子走进屋内,亲自扶起地上的叶白榆,然后双手呈簪交还,“女史请收好自己的东西。” 叶白榆接过颔首,“多谢于侍常。” 于圭道:“养居所不适宜养伤,女史身娇体贵,不妨回司药司养着。” 叶白榆不能推辞,今日于圭就是为她而来,她走,冯坚才能走,她不走,冯坚就要继续在这里等死。 而回到司药司是也她所求,除了不能带走郑瑾,一切都是她要的结果。 时隔半月余,叶白榆再次回到了司药司。 她伤还没好,是被两个内侍抬回来的。 “呀,白榆回来了!”晨露见之惊喜万分,“你伤得如何?我们惦记着你的伤,一直想往养居所塞药,可吴管事就是不让,这几日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没想到你竟回来了!” 叶白榆笑道:“我还好,就是得趴着,腰疼。” “那快进屋我看看。”晨露引着内侍进了房间,指着靠墙的那张床说,“放在这里吧,靠窗的那张床现在是碧华在睡。” 叶白榆看向窗下的小床,确已有了另一个人的居住痕迹。 “怎能叫她睡?” 晨露道:“你受凉第二日她就跟你换了,说怕你病得严重,好在没两日尚食就做主加固了窗纸,现在已经不大漏风了,炭火也加了,夜里不那么冷了。” 叶白榆感激一笑,“待她回来我同她道谢。” “嗐,谢来谢去倒生分。”晨露道,“那日若不是你,我们几个多半要受罚的。” 叶白榆没继续那天的话题,说多了对她们没有好处。 “陛下。” 此时长明宫内朝大殿,于圭跪在殿中请罪:“奴婢自作主张送叶女史回了司药司,求陛下责罚。” 陛下没有明示可以让叶白榆离开养居所,于圭就是擅作主张,按罪当罚。 萧宸伏案揉着眉心,问:“伤势如何?” 于圭回:“女医查验过,说外伤上药可控,腰骨得好生调养,或留病根,内伤……伤及腹部。” 萧宸动作一顿,倏地睁开眼,“伤及腹部是什么意思?” “也是掖庭狱里惯用的手段了。”于圭道,“用刑之人用特殊手法,可至妇人不育,不过女史的状况不算严重,悉心调理或许不会影响生育。” 萧宸的眼中已凝出寒霜。她状 第42章 替身文学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近来司药司人手不够,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晨露给叶白榆上过药后便去忙了,直到入夜三人才一起回来。 叶白榆趴着,下巴搁放在枕上,姿势可怜又有些好笑,“晨露姐,桃姐,碧华,你们回来了。” 映桃本来是扶腰锤肩的一脸疲倦,见了叶白榆的惨样顿时笑起来,“怪不得晨露说你小可怜似的,瞧这小模样真是怪叫人心疼,我来瞧瞧打成什么样了。” 说着就来掀叶白榆的被褥,一看到腰上的伤又立时骂起来:“真是缺了德,专挑腰来打,女儿家将来生儿育女,腰打坏了要遭多少罪!我看必是也用了阴招,这是叫人不能生育呢!” 映桃一通骂骂咧咧,只差点名道姓骂成妃不是东西。姚碧华在旁听得惊诧,“还有这样的手段吗?” “后宫里的阴险岂止这些?”映桃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只要能叫你失宠,什么法子都能用,也就是今上不耽于美色,后宫里没有那些个胎死腹中啊,生死胎的故事出来,但私下里的阴招是有的,比如去岁那两位入宫的,都叫人在汤食里下了一个多月的致女子不育的药,虽然她们也没得什么宠,可终究是完了。” “你还要不要命了!”晨露成日都为映桃这张嘴发愁,“旁的事说说就罢了,这种事人家知道了都得拼了命地装不知,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知道了似的,要传进谁耳朵里,看你活不活得了!” 映桃缩了缩脖子,也知方才有些失言,“我,我这不是气糊涂了吗?嗨呀嗨呀,反正就咱们四个听见了,你们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叶白榆看了眼正出神的姚碧华,道:“还没谢谢你同我换了床。” 姚碧华陡然回神,遮掩地笑了笑,“哦,这没什么的,我身子骨比你强些,能受得住,总不能叫你病严重了搬去养居所,不过到底你还是进去了。” “碧华是遭了几天罪。”映桃接道,“但也得了好名儿,现下司里人都喜欢她,就连陛下也知道她为你换床了呢,不是说送药的时候还被陛下关怀了几句?要不是陛下关怀那几句,咱们窗户的风还堵不上呢。” 叶白榆挑眉看向姚碧华。姚碧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桃姐快别说了,我到现在还后怕呢,是陛下听见我鼻音有些重才过问的,我当时吓都吓**,生怕被问罪。” 恐怕是巴不得被问罪吧。 叶白榆当时被萧宸另眼相待,姚碧华替她着想就能叫萧宸领情,这心思用得险而巧。 这姑娘有主意有胆识,是块进后宫的料。 “对了,你是怎么从养居所搬出来的?”映桃肚子里一大堆好奇,大晚上的拉着叶白榆直问个不停,“我听闻陛下为你挡箭?是真的吗,陛下是不是真看上你了?” 映桃这姑娘心直口快,叶白榆颇喜欢她敢说敢做的脾气,但也替她担心,在这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性情。 “桃姐,我可因为这事差点搭上小命,看上看不上的又有什么重要?”她苦笑,“我搬出来是沾了冯大父的光,陛下私下里开的恩,我也不好去打听,问多了惹祸上身,倒不如当个不听不看的局外人。” 映桃听闻如此也就不多问了,但到底忍不住好奇,第二日不知从哪打听来了小道消息,回来便与姐妹们说:“你们知道吗,养居所吴管事被砍了双手呢!还有两个不知道是谁也被砍了手,啧啧,这还能活吗?” 叶白榆没说什么,萧宸对犯了忌讳的人从不留情,成妃还在她们后面排着队呢。 “双手都,都砍了?”姚碧华吓得脸发白,“那这以后便是不死也无法自理了。” “还以后呢,我看多半活不成。”映桃叹息感慨,“这样的死在牢里倒好,被撵出去自生自灭才叫惨,唉,也不知惹了什么忌讳,没人敢说。” “那你就别问了。”晨露看了一眼叶白榆,似是心有所悟,强行结束这个话题。 “你真是比我老娘还啰嗦!我也是关心她嘛。”映桃努嘴翻眼,怪晨露不了解她的心,“她从陛下身边回来,不知要遭多少人的嘲弄,我心里有个数也好替她辩解不是?” 她又问道叶白榆:“你好了就还在司药司吧,不会再回去吧?” 叶白榆摇头,“应该不会。” “那你就踏实待着。”映桃霸气道,“有桃姐在,没人敢编排你,不过你得好好学本事,别扯我们的后腿,碧华就是个肯学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人家认识了不少草药了。” 叶白榆点头笑,“是,我定好好学。” “有个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姚碧华看着叶白榆,迟疑道,“我今日给陛下送药,听来一句话。” 叶白榆抬眼看她,“什么话?” 姚碧华道:“我听于侍常说玄羽卫抓到了叶府的什么小仆?” 叶白榆心一颤,萧宸抓住了霍渊? 映桃不解:“为何要抓叶府的小仆?” 姚碧华看了眼叶白榆,说:“我也是断断续续听来的,不知准不准,好像昨日有人把京兆尹的尸体吊在京 兆郡门口,也不知是不是与叶家的小仆有关。” “这能有什么关?”映桃看看叶白榆,“你家什么小仆这样厉害啊?” 叶白榆摇头,“府上打发过一两个小仆,也不知是哪个,前朝的事还是莫要过问了。” 而姚碧华觉得这个小仆并非可有可无,可能会给叶家带来灾祸,如果叶白榆去找陛下请罪,必定会触怒陛下,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陛下身边了。 叶白榆看穿了姚碧华的心思,但有些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如果是霍渊抓了京兆尹,那定是为了救叶梁文。他若有本事把京兆尹吊死在京兆郡门前,就有本事不被发现。 可若是玄羽卫出手搜捕,抓到霍渊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不管霍渊是否被抓,萧宸想逼她回去求他这事是一定的。 求人等同受制于人,是下策,况且萧宸也不是什么君子,求了也未必放过霍渊。 所以,她不会去求。 翌日一早,叶白榆单独叫下了姚碧华。 “姚家妹妹,我有事相请。” 姚碧华坐在她床沿,笑道:“瞧你,有事说一声就是,说什么请不请的。” 叶白榆苦恼说:“不瞒你,我自受伤以来每日疼得睡不着,从郑司药那里得了个安神的方子,你可否帮我寻齐了几味药,我放在香囊里摆在枕边就好。” “我当是什么事,容易得很。”姚碧华说,“我现在正识药,手头有一些零碎药,不必上报就能给你,你把方子写下来,我今日晚上就给你凑齐了。” 叶白榆莞尔,“那再好不过了。” 这方子是顾弦音的,顾弦音交给了郑瑾,也就是郑司药的。在养居所时,叶白榆问郑瑾要了这方子,一切都对得上。 姚碧华得了这方子,便起了一些心思。她一直想引起陛下的注意,之前换了铺位就是为此,也果真引来了陛下对她的关注,近来她送药时,陛下偶尔会问她一两句话。 而晨露跟映桃,她们送药皆没有这样的待遇。 她思及陛下常闭目养神,猜想他夜里可能睡不好,这安神方子倒是正好可以拿来一用。 于是,姚碧华做了两个安神香囊,一个照方抓药,给了叶白榆,一个里面加了淫羊藿等几味**。 恰逢第二日是姚碧华去长明宫送药的日子,她便斗胆将香囊带在了身上。 陛下因为受伤,近来每天要喝两三碗药,喝药时间有差,最后一碗是晚饭后饮。 送药时天已黑,姚碧华忐忑侯在殿外,不知陛下今日会不会允她进去。因为陛下不是每次都允送药的人进殿,多数是由冯大父代劳。 今日冯大父依旧不在,于侍常事务繁忙,是另外一个内侍进殿询问。 “陛下,送药女史来了,您可要进药?” 萧宸此时隐隐头疼,他自受伤后,头疾犯了已有两三次,时重时轻,无有规律。 他睡不着,又对这样无规律的头疾感到烦躁, 第43章 入后宫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姚碧华一夜未归。 天明后,于圭亲到司药司宣布,姚碧华将入后宫,以后不再回司药司任职。 叶白榆无声笑了笑,她是没想到姚碧华如此能干,不过两日就进了萧宸的后宫,一点没辜负她的眼光。 晨露与映桃则是面面相觑,许久没从这消息里缓过神儿来。 “这,这怎么就入了后宫了……” 映桃一直觉得姚碧华是那种勤勤恳恳的没什么心机的姑娘,虽是侯贵出身,但因为是庶女,倒跟她们这些低贱的没什么两样。 晨露看了看叶白榆,猜道:“许是刚巧入了陛下的眼吧。” “哪有那样巧?”映桃觉得不简单,“陛下又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临时兴起了宠幸个宫人,就算是,那白榆不比她好看,在寝殿住了十日也没……” “行了!”晨露拽映桃的袖子,“如今人家已经是贵人了,你少谈论吧。” 映桃悻悻闭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张嘴,“倒是没说封号?” 晨露摇头,“大概是没宣布吧。” 姚碧华入了后宫,但没有封号,宫中对此猜测不一,有说她因为出身差,有说她其实没被陛下宠幸,不过是为了给姚家抬脸,也有说她爬上帝塌的手段不正,惹了陛下不快。 淑仪宫最先听闻此事,一只新添的花瓶又不幸香消玉殒。 沈缨因为上次在姚家被姚椿龄摆了一道,就对姚家不满,那姚家庶女忽然入了后宫,比叶白榆在帝寝留宿还叫她生气。 “她是怎么勾引陛下的?不是说陛下不耽于美色,从不让宫人近身吗?” 沈缨自入宫来就见了陛下两回,除了那一塌糊涂的新婚夜就是上次出宫祭祀。她心里固然极为不舒服,但因为陛下也不曾招幸别人,她也不能有什么抱怨。何况陛下封了她为妃,好东西流水似的赏,已然比贵妃成妃有体面。 可现在算什么?一个宫人忽然就上了帝塌? 身边的乳母说:“陛下到底是男子,一时兴起也是有的,不是没有封号吗,证明陛下并不看重她。” “那也不成啊!”沈缨不知道姚碧华是怎么伺候的,若像,像她那样倒也罢了,可若是……“不成,得去探听一二,她眼下住在哪个宫?” “淑妃,老奴以为眼下还是不动的好。”乳母劝道,“陛下都没示出珍重之意,何必去触这个眉头,自有人去探听,自有消息传出来,淑妃莫要忘了郑司药的事。” 说到郑瑾,沈缨沉默了,固然郑瑾背叛了沈家,但上次的事也是因为她太心急欠考虑。 “也罢,且看看她能掀起什么火花。” 德贤宫里,成妃问道叶兰芷:“你在闺中与姚家五姑娘可有交集?” 叶兰芷与姚碧华都是庶女,贵女结交也分个三六九等,她们是同一等的,自然比别人亲近些。 “有些交集,但也不是很熟。”叶兰芷没把话说满。 成妃点点头,“你才入宫,该去各处走动走动,便顺便去看看她吧。” 叶兰芷垂首称是。 她其实更想去看看叶白榆,但不通门路,又怕叫成妃知道了不高兴。 成妃给她准备了些小玩意儿,作为去各宫登门的见面礼。然这见面礼送得多少有些突兀,她作为宫人进宫,哪有什么立场去各宫拜见?倒像是才入后宫的妹妹去拜见各位姐姐。 叶兰芷心里明白,成妃接纳了父亲的请托,是要培养一个为自己所用的帮手,作为勾引陛下巩固德贤宫地位的筹码,而不是真的想捧她,甚至于是要刻意打压她。 她不想成为这样的棋子,因此她没有按照成妃的想法做,只是去各宫见了见各位管事,以宫人的身份给大家送了些见面礼。 最后才到得启明宫,这里住了几位五品下的妇人,其中就有还没有品级的姚碧华。 甫入启明说明来意,叶兰芷就知道姚碧华并没有得陛下的另眼相待。 这里的管事宫人言语轻漫,“找姚宫人啊,她在那间殿住着,上面吩咐了,闲人免打扰。” 叶兰芷顺着宫人所指看去,那是最偏的西小殿,殿前有两个宫人值守,像是看管犯人似的立着。 陛下的态度从侍奉的宫人态度上就可见端倪,若陛下有心关照,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关照,这些宫人也断不可能为难一个才受宠的。 “这位姑姑。”叶兰芷从袖中拿出一件金栉,“我是德贤宫才来的宫人,头回见面不成敬意,还望多关照。” 启明宫是闲冷之处,主子穷下人没有油水,这金栉是她们平日摸不着的好货,又是德贤宫里的,那宫人便起了贪欲。 “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于常侍吩咐了,不许闲人打扰,这样吧,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可莫要累我们受罚。” 叶兰芷谢道:“姑姑放心,我去瞧瞧便出来,不会连累你们。” 说完,她独自进了西偏殿。 这殿许是很久不曾住人,隐约有些许沉闷的朽气,内陈设也陈旧, 并没有因为住进新人而增添。 内寝室不大但也够住,窗外天光不够眷顾,只撒进微光,使得屋里绝不昏暗,但也不甚明媚,更无暖意,就像床上躺着的那位处境尴尬的女子。 叶兰芷上前唤道:“碧华?你睡了吗?” 她轻声走近,但见姚碧华眼角赫然有块豆大的血痕,像是叫人用利刃挖去一块皮肉,脖颈处还有一圈掐痕,衬着一张惨白的脸,触目惊心。 叶兰芷心头一颤,不禁用手捂住了嘴。 她记得姚碧华眼角有一点朱砂痣。这点痣是她自己刺上去的,她说眼角不小心留了个小疤,所以刺红痣遮掩。 “谁……” 姚碧华历经了一场生死,惊魂未定又受了伤,两厢一激竟发起了热,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辩不请来人。 “我是兰芷。”叶兰芷小心靠近,想伸手探她的额头试温,却不想被她一掌推开。 “别,别碰我……” 姚碧华被掐在颈上的那双粗粝的毫不留情的手吓破了胆,一有人靠近她就深陷噩梦。 昨夜是她这辈子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一夜。 他的情动温存不过只持续了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他疯狂地亲吻她眼角的朱砂痣,眷恋地捧住她的脸,祈求的,甚至是卑微地念着她的名字。 他把她当做阿音,他只念阿音。 把她当做那个人其实没什么,姚碧华求的并不是陛下的情,她模仿顾弦音,不过只是为了求个名分。 她想着,只要过了这一夜就什么都好了。 然而不过一刻,她的梦就醒了。 她怕是到死也忘不了陛下清醒后的眼睛。那双因为愤怒与悔恨而充满血的眼睛里迸射出杀戮的寒光,那一刻,她毫不怀疑他是想活剐了她。 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掏出短刃,毫不犹豫甚至是急切地剜掉了她眼角的朱砂痣,仿佛那痣多在她眼角停留一息,他就要窒息而亡一样。 剜掉了痣,他解脱般喘着粗气。而姚碧华却因为喘不上气几乎毙命。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却不知为何,最后关头他松了手劲儿,送给了她一字:“滚!” “碧华?”叶兰芷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你怎么样了,要不要请医瞧瞧?” 姚碧华摇摇头,陛下没有话,谁敢来医她? “谢,谢谢你来看我。”她喉咙受损,只能用低哑的气声说话,“你快走吧,别连累了你。” 叶兰芷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枯站了片刻,只能告辞,“那,那你千万想开些,咱们这样不上不下的身份,能安稳活着就足以,别求那些够不着的东西,陛下既然没杀你,你就活着。” 姚碧华的眼角淌出了两行泪,泪水杀进伤口里,疼得钻心,疼得她不知该死还是该活。 叶兰芷返回德贤宫,将姚碧华的不幸说给了成妃听,不过没说伤的细节,只说被陛下惩罚了。 成妃听闻冷笑一声,毫不遮掩嘲讽之意,“我就说呢,陛下不会随意宠幸谁,必是姚家那姑娘使了手段勾引,得了宠也彻底惹怒了陛下,说不准还要牵累了贵妃,不足为惧。” 叶兰芷心想,成妃不也是想让她勾引陛下么,明知陛下寡情,却要牺牲她。 < 第44章 日日给陛下换药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感觉到了沈霁的视线。他朝她退避的角落里扫了一眼,这一眼虽短却情绪复杂,有诧异,有审度,亦有几分掩藏得很好的敌意。 身在高位,于朝局中运筹帷幄的中书令大人,在这一刻,对一个无甚见识只会魅主的小娘子生出了敌意。 沈霁此时并没有把叶白榆同那些事联想到一处,但他莫名觉得,在近日这几桩过于巧合碰到一起的事情中,她是最不该毫发无伤的那个。 可偏偏,她就是。 她触犯了身为女子最该遭世人审判的罪——魅主惑君。惑君心蔽圣智,害的是社稷江山,坑的是黎民百姓,万死难辞。 彼时陛下未醒,她落入了成妃——这在女人的战场中,当属最大的敌人手里,横竖不该活。 她重伤入了养居所,按理也不该活。 若说是仗着陛下的宠才苟活至今,那她就该借着陛下的情为自己求得自保,可到头来她却还是司药司的小小女史。这个身份随时可以让她置于险境,她该知道,但她看起来心安理得,眼中也没有惶色。 就仿佛,她是那个立在旋涡中间运筹帷幄之人,任凭周身风浪四起,卷杀万物,她始终岿然。 这个认知让沈霁心头一颤,莫名生出了几分不详之感。 “沈公?”韩松鹤在身后唤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叶白榆,眼珠一转,迟疑道,“沈公何须为着一个小宫人计较,她也受了罚,好容易捡了一命,就别难为她了。” 这话如同在沈霁后背捅了一刀。 沈霁暗中操控谏官死谏,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不在明面就无人能把这事与沈公牵连,韩松鹤当着陛下与当事人的面戳穿,就等于撕了沈公的脸。 沈霁转身,维持君子风度淡然一笑,“韩公这话不该对我说,该对血洒殿前的王大人去说,该对世人的口诛笔伐去说。” 言罢转身离去。 君子就爱拿大义堵人,怪没劲的,韩松鹤颇觉无味地抬了嘴角,但终因为捅了沈霁一刀而自得。 叶白榆默观两人三言两语的讥讽,心下一笑。**子与真小人,在此刻竟难分伯仲。 红漆殿门重新关上。叶白榆从角落里走出,问道冯坚:“大父,药汤要温了,您看您是否端进去劝陛下饮了?” 冯坚迟疑地看了眼殿门,道:“我去请示一下。” 萧宸想让她在外面的困境中待会儿,感受一下朝臣的恶意,还有君恩的冷落。可一旦听见她要退,他就先行坐不住,转而才懂,受到朝臣恶意的是他,备受冷落的也是他,而她从来自得。 他不知第几次叹出无力的气,认命般朝冯坚点了头。 冯坚心松一口气,忙出殿去唤叶白榆,“女史请进。” 对冯坚而言,他一个与男女之情无缘的残缺之人,能想到的圆满就是陛下肯收一分厉色,多一分温和。因为在他看来,玄音宫那位的性情与陛下相近,都是不肯低头的强势之人,陛下用强,显然就是在走一步两败俱伤的必输之棋。 而如今,陛下已经有了妥协之心,这是好事。 殿门关得毫不迟疑,似乎还带了几分欢快之意。 萧宸心中尴尬更甚,他盼她回来的姿态过于卑微,又被那老东西卖得彻底,简直没脸抬头,只好伏案挥笔疾书。 他曾说她可以走,但想回来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如今一语成谶,他想让她回来,也不是一句话那样容易。甚至于,他自立君子之言在前,连强也不能用了。 君子是世人对人性最大的桎梏。萧宸不走此道,不屑也不会,然不慎一朝迈入,输得剥皮见骨。 叶白榆腰伤未痊愈,受不住垂首久站,意志力比药食盒里的汤药凉得还快,不多时便站立不稳。 “陛下。”她只能开口打断沉默,“药凉了。” 她先开口,萧宸暗戳戳生出一丝欣喜,在这场他自发的拉锯战中,又惊险又无聊地赢了一局。 “凉了便回去重熬。”萧宸端出自封的胜利者姿态,却是重蹈覆辙地给自己找虐——把她打发走了,再来的不知道还是不是她。 叶白榆不是来给萧宸当使唤丫头的,才不会大冷天地跑回司药司,挨一顿骂再端一碗药回来。 她扶着腰来到陛下案前,跪坐下来打开药食盒,从中取了药碗,还有一只供漱口的空碗。拎了热茶壶倒热茶在空碗中,然后把半冷不温的汤药碗叠放在热茶碗上。 萧宸冷眼看着她的举动,深觉帝王威严受到了侵犯。 “你这是作甚?谁叫你浪费孤的热茶?” “陛下喝热茶吗?”叶白榆抬眸反问。 萧宸哑然,他自降生来只识冷汤冷茶滋味,连温热的母乳都不曾喝过,不习惯热饮,奉上的热茶一向都是放冷了再喝。 “冯大父说陛下喝冷茶,茶可以冷,药汤不能冷,于是奴斗胆用热茶来温药汤。” 萧宸嗤笑,“斗胆?我看整个雍城都放不下你的胆,孤让你重新熬了端来,你就是这么糊 弄孤的?” “陛下知道熬这一碗药需要多少功夫吗?”叶白榆垂首跪坐,姿态恭敬,“司药司女史捡药称重,掌药亲自生火熬煮,小半个时辰方能熬出这么一小碗,然后送药女史脚步不停地往长明宫送药,不能快也不能慢,洒了凉了都要被责罚。” “陛下虽严苛,但终是体恤疾苦之人,连年节也不随意设宴铺张,如何忍心让司药司为一碗药忙上忙下,又如何忍心让奴带伤跑个来回,再受一顿责骂?” 这个女人,不论是作为阶下囚,还是作为笼中雀,亦或是如今恭敬位卑的宫人,从来都能轻易用言语压制他。 他不肯认输,用强势压制,但心里是挫败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萧宸哼道,“但孤体恤你们,你违逆孤的账怎么算?” 叶白榆改跪坐为跪,一副认罪的姿态,“陛下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好好的话差点儿没把萧宸噎死。 他要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用得着像现在似的难堪? “那多没有诚意。”萧宸气极反笑,“你若诚心认错,就自己看着办。” 叶白榆朝萧宸伏身认罪:“忤逆陛下,理应杖刑,听闻于常侍因私下做主放奴回司药司,挨了二十杖,那奴便去宫正司领二十杖。”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胀得萧宸五脏欲裂。 数日前那二十杖的郁气还不曾发出来,再来二十杖,恐怕先暴毙的就是他了。 “咳!” 隐忍不及的一口嗽声急出,呛得萧宸红了脸。他索性撑案连咳,来抵消那自请二十杖的回应。 萧宸箭伤未愈,又连遭头疾折磨,不曾合眼安睡过,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他表面的安好都是强撑出来的。 叶白榆听他肺管子将要咳出来,到底不能置若罔闻,毕竟那一箭的罪原该她来受。她磕绊起身来到王座前,“陛下,奴斗胆。” 说着,她用手顺其后背,趁机查看了一下肩背上的伤,竟还有血渗出。 此时若换做任何一个人,包括冯坚在内,如此自作主张地来碰他,命早没了。 然即便是她,萧宸也下意识要躲要骂,只是思及方才她那自请杖责的强硬态度,他终是把话都吞咽下去,害怕无法挽回。 叶白榆端来温好的汤药,“陛下先把药喝了,我叫医官来换药。” “不要叫医官。”萧宸已经数日不宣医官,在外人眼里,他的伤早就好了。 “那谁给陛下换药?”叶白榆纯属多此一问,她知道萧宸不喜别人近身,一般都是他自己换药包扎。 萧宸不答,闷声喝了药汤。 叶白榆朝殿外唤道:“冯大父!” 冯坚闻声进来,低头不敢视,“陛下有何吩咐?” 叶白榆道:“烦请大父去寝殿取陛下用的伤药来,再取一件外袍。。” 冯坚一愣,抬头看陛下发白的脸色,“臣这就去!” 殿门再次关上,叶白榆做主起身走到博山炉前,掐断了正在燃烧的醒神香。 “你做 第45章 婚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冬日讲究进补,后宫各位主子每日都要用一些滋补药食,因此司药司格外忙。 这日原该映桃送药,但她要捣的药粉实在太多,便拜托叶白榆帮她去送:“好阿榆,你今日就替我一替吧,夜里我给你开小灶,教你识药如何?” “好。”叶白榆接了药食盒。 正要走,忽听黄司药冷道:“该谁送就谁送,谁许你们私下换人的?” 映桃肩膀一怂,立刻从叶白榆手里抢过药食盒,缩着脖子溜了。 临走留给叶白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司药司的两位司药都不大好说话,郑司药照章办事,刻板严谨,黄司药冷面刻薄,不骂人不会说话。 方才若换做郑司药,映桃兴许会辩解两句,对着黄司药她一句话不敢驳,凭你口才多好,也要被黄司药骂个狗血喷头。 叶白榆垂首立着,等候黄司药的训斥。 黄司药走到她面前,开口喷道:“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那点魅主争宠的心思,生怕陛下忘了你,见天儿去长明宫晃悠,你要有那心思,就趁早求陛下收了你,别在我们司药司吃白食!” 叶白榆来司药司这段时间是第一次见她,证明黄司药这人虽刻薄,但不是那等没事找事的。多半是有人在她面前煽了风点了火。 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前提下,叶白榆就按兵不动,任凭她骂。 “我们司药司庙小,不养贵人不养闲人,你若要留下就做事,不想留我今日便同冯大父去说,把你调去长明宫。” 叶白榆垂首道:“黄司药教训得是,我会认真做事。” “留下也有留下的规矩。”黄司药并没有因为她态度好而缓和语气,“按照你入司的时间,现在应该能识药辨药,你今日就把吴映桃手头的活都做了,若出一点纰漏,仔细你的皮!” “可是……”叶白榆为难。 “没有可是!”黄司药看不惯她那副狐媚子嘴脸,巴不得寻个借口把她弄走,“你不会那是你的事,不论你用什么法子都不准耽误正事!” “是。” 黄司药训斥完走了,晨露才敢过来。她拽拽叶白榆的衣袖,“也不知怎么就惹了黄司药,你不要怕,有我帮你不会有事的。” 叶白榆朝她摇头,“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忙,就别为我分神了,我照着药册子现学就行。” “现学?”晨露不好打击她,这哪是现学的事,那么多药材,要闻味辨形,哪有时间去书上一个个翻找?要没个人指点,她这点活十天半月也未必做得完。 叶白榆说:“我试试吧,不会的话会请教你的。” “哦,那你试试吧。”晨露很是忧心地去做活了。 叶白榆便找了几本识药的册子放在面前,对照着要捣的药一样样分辨。如此专注了一上午,仍不见映桃回来。 晨露过来瞧她做的活,担忧道:“今儿奇了,人不回来药也没有让重熬,不会是挨罚了吧?” 叶白榆道:“挨罚倒不至于吧,映桃姐不会出什么差错,许是陛下忙吧。” 晨露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她看看捣好的药,说:“竟都没有错,捣得也挺快,你做事倒叫人放心。” 正说着,外面有宫人道:“叶女史,德贤宫里有人找!” “德贤宫?”晨露一怔,以为是成妃来找茬。 “可能是我家三妹。”叶白榆在身上擦了擦手,起身说,“晨露,我出去片刻,你先吃饭不要等我。” “哦。”晨露记得,叶家那三姑娘不是进宫来顶替叶白榆的吗? 叶白榆出了屋子,见叶兰芷等在院子里,上前笑道:“你怎么来了?” 叶兰芷巡看周围,低声唤道:“大姐姐,你身子如何?” “我挺好的。”叶白榆也问她好不好,“你在宫里可还习惯?” “嗐,我在哪都一样。”叶兰芷从身上拿出一盒药膏子偷偷塞给她,“这是祛疤的药膏子,成妃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我用不上就给你带来了。” 叶白榆握着药膏子看了她一眼,“谢谢你惦记我。” “是成妃叫我来找你的。”叶兰芷这才说起正事,“母亲跟二姐进了宫,成妃听闻你从养居所出来了,便叫我来找你过去。” 叶白榆挑眉,韩氏领着叶紫芫进宫大约是为了叶紫芫的婚事,寻她去做什么? “我还有话提醒你。”叶兰芷低声说,“你从养居所出来,成妃似是忌惮,尚食是她的人,恐给你小鞋穿。” 叶白榆一下子想到了黄司药,今日早上那顿发难,应该尚食撺掇的。 “我知道了。”她握住叶兰芷的手,问,“不知你在宫里可自由?” 叶兰芷点点头,“大姐姐是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吗?或许我能帮你。” 叶白榆也拿出一个药盒,这是她上午偷偷捣制的伤药,“于常侍因为我受了杖刑,却没听见他来司药司要伤药,这药是我偷偷弄来的,你可否替我转送?” 叶兰芷迅速把药盒子塞入袖中,“放心吧大姐姐,我今日便替你送去。” “我们三姑娘没白管家,很能担事了。”叶白榆欣慰笑道,“那就全靠你了。” 午时没顾上用饭,叶白榆立刻去了德贤宫。 正如她所料,韩氏进宫确是为求成妃给叶紫芫指婚。 “我若不是没了法子,断然不会进宫麻烦您。”韩氏朝成妃诉难,“您是知道的,我想叫芫娘嫁进韩家亲上加亲,可我家侯爷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秤砣,铁了心要把芫娘嫁给沈家那个庶子。” “是沈家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庶子,这身份上不匹配啊,芫娘再不济也不至于就到了要嫁庶子的地步您说是不是?这孩子因为这事哭得眼睛都要肿了,愣是不能说动她父亲改变主意!”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成妃暗忖,叶氏与韩氏有一门联姻也就够了,这么多年里,叶镇泽除了站对了陛下,挽救了韩氏一族的命运,再也没有带来其它实质性的好处。 以叶家芫娘的出身,完全可以带来更大的利益,只是不能与沈家联姻。韩沈两家如今差不多就等于撕破了脸,你死我活的局面,赔上一个叶紫芫没有意义。 “你先不要急。”成妃不好明着与叶镇泽对立,委婉劝道,“许是安南侯有什么打算没告诉你?” 叶镇泽还真没有跟韩氏通气儿,但韩氏也不想知道,凭他因为什么也不能把紫芫嫁给沈家庶子。 “男人的事说了我也不懂。”韩氏抽泣道,“但不管因为什么,横竖不能是为了芫娘的终生幸福考虑,我这个当娘的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姑娘的一生毁了!” 成妃没言语,听着殿外似有人来,她道:“许是白榆来了,你们母女姐妹许久不见面,该好好说说话。” 韩氏哪里有什么心情跟那丫头说话,只是当着成妃的面不好表现出来。随后叶白榆进来,她假装关心道:“这丫头竟又瘦了,可是司药司里事务繁忙?” 叶白榆为什么瘦,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明说。 “叫母亲挂怀了,我在宫里挺好的。”叶白榆朝成妃行礼,又朝韩氏行礼。 成妃打量她一眼,挨了十五杖的人,才几日就跟没事人似的,少不得是有陛下关怀着。 但成妃也不可惜当日饶了她一命。这丫头虽是个大隐患,到底也有些作用。 她今日听韩松鹤说,沈霁不打算放过叶白榆,未来那些朝臣会不断地难为她。沈家为难她,陛下就恨沈家,恨沈缨,也算是借刀**了吧。 另外,叶白榆这女子颇有头脑,有时也能用她为自己做些事。 “你母亲与芫娘今日来求我赐婚。”成妃指着身边的位子让她坐,“叫你过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叶白榆没去坐,她一个宫人,怎配坐成妃身边的位置,“成妃抬举了,二妹妹的婚事如何需要奴来置喙。” “一家人还称什么奴,连陛下对你都用我呢,可见没把你当做宫人看待。”成妃笑着嗔怪道。 叶白榆道:“是,我们姐妹的婚事都是父亲母亲做主,我做小辈的怎能插话?” “你现在可是入了宫能常在陛下面前 第46章 白日宣淫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甫一进门,映桃与晨露就齐朝她努嘴,让她赶紧出去避风头。 然而已经迟了,黄司药余光瞥见了她,颇有几分嫌弃道:“正巧你回来了,陛下离不得你,我看你还是跟冯大父去长明宫伺候吧,免得陛下成日为了你为难我们司药司。” 黄司药这人口毒心直,看不惯的事就要说,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叶白榆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在司药司只会像今日一样连累大家,因此铁了心要把她送走。 而叶白榆必须要留在司药司,若去了萧宸身边,她就成了拘禁在寝殿的聋子瞎子,对她而言太被动了。 她上前对冯坚跟黄司药各行一礼,道:“是我给二位添麻烦了,今日若因我叫大家为难,但凭黄司药处置,至于陛下的药……”她朝冯坚说,“黄司药按章程办事,无甚错处,映桃按规矩送药也没有错,陛下若不肯喝,您看这样行吗,我来给陛下重新熬一碗药,劳烦大父给陛下送去?” 冯坚略微一想,倒也算个折中的法子,只是陛下想见人,长此以往就不是事了,要么陛下肯下旨,要么…… 想到这里,冯坚心里一突,按照陛下的脾气,怕是会直接除掉黄司药! 黄司药这人虽不讨喜,但不是那等心术不正搅弄是非的小人,若就这么除掉了未免冤枉。 不过,她此番没有眼色地惹了陛下的忌讳,若丢了小命也怨不得旁人,在这宫里活不长久的往往都是没有眼色的。 “也罢,就劳烦女史重熬一碗了。” 叶白榆请教了掌药如何熬药,然后自己坐在小炉前悉心熬制,待熬好了,她亲手把药食盒交给冯坚。 “还请大父与陛下美言几句,莫要为难司药司的人,黄司药耿直了些,却没有错处,她为司药司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开恩。” 她的话给冯坚打开了思路,若要让陛下不处死黄司药,倒不妨把她调离司药司。 可调去哪里好呢?又该抬还是该贬? 冯坚回长明宫的路上想了一路没有决断,于是打算叫陛下拿捏。 “陛下。”入了内朝大殿,冯坚捧着药食盒道,“叶女史今日不轮值,她亲自熬了药托臣给您端来,您看是不是趁热喝了?” 萧宸那阴郁了大半天的眉眼倏地一缓,问道:“如今司药司谁做主?” “回陛下,是黄玉黄司药,此人耿直刻板了些,臣本想让她变一变送药的规矩,但她脑子轴转不过来,叶女史只好亲自给您熬一碗,还求臣恳请陛下,莫要为难司药司的人。”冯坚十分忐忑地说。 萧宸沉默片刻,道:“去养居所看看,郑司药若好了就让她回司药司干活,黄司药劳苦功高,便升为尚食吧。” 冯坚一愣,陛下竟升了黄玉为尚食?这是何用意? “陛下,那原本的两位尚食又如何调整?” 萧宸抬眼睨他,“要不要孤把内侍省的事都替你做了?” 冯坚脊背一僵,“臣不敢,那陛下这药……” “放下吧。” 冯坚放下药食盒便离了大殿。萧宸自行端了药碗出来,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浅尝了一口。 这好像是她一次给他做什么吧。 如果不是有所图该多好。 冯坚再次去了司药司,宣布黄司药的升调令。 “陛下有言,黄玉为司药司司药期间,恪尽职守劳苦功高,特升为尚食局尚食,即刻上任。” 黄玉稍有诧异,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认为自己从不犯错,做事也尽职尽责,升了位是理所应当。 “奴婢遵命。” “恭喜黄尚食。”冯坚微微颔首,“尚食这就去与马尚食对接吧。” 尚食有两位,一位是当初扭送郑瑾去长明宫的张尚食,是成妃的人。另一位是马尚食,黄玉要顶替的就是她。 “为何顶了马尚食?”映桃对这个决策感到不解,“在我看来马尚食倒是好的,老实本分,就是不怎么拿事,被张尚食压得死死的,可她不寻事啊,如今黄司药跟张尚食强强联手,啧啧……” 晨露也担忧往后日子不好过,“可不是呢,黄司药今日惹了陛下不快,我还以为她会被贬,没想到竟升了。” 黄玉升调尚食,是叶白榆的意思,她熬那一碗药算是请萧宸帮忙。 她与萧宸虽是立场不同的敌,却颇有默契。比如,他知道她要动沈霁,所以没让郑瑾死在玄羽卫大狱。 他亦知道她记了成妃的仇,想把黄玉这颗棋子放在张尚食身边。 成妃用张尚食挑动黄玉找麻烦,那黄玉也可以反过来去寻张尚食的错。那么个眼不容沙的直肠子,张尚食在她眼皮子底下为成妃做事不容易,迟早有露马脚的一天。 而叶白榆也了解萧宸的意图,不论是动沈霁还是动成妃,亦是他所愿,所以她笃定他会帮她。 黄司药离了司药司,郑瑾就该要回来了。 果不然,到夜里郑瑾就从养居所搬 回了司药司,有春莲的细心照看,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郑瑾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立场彻底倒向了陛下跟叶白榆。因为叶白榆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而陛下饶了她跟兄长一命,这是要以死相报的大恩。 她领会了冯坚的意思,隔日便宣布,以后往长明宫送药的活就由叶白榆一人负责。 于是这日,叶白榆再次端着药去了长明宫。 进得大殿,她看了眼伏案的萧宸,外袍还是前日她换的那件,昨日大概是没有换药。 “陛下,您的伤是否该换药了?” 萧宸暗哼一声,果真有奶就是娘,昨日他给了她方便,今日倒是知道关心了。 他没吭声,也没抬头,整个头顶都写着:“这还用问吗你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吗?” 叶白榆会意,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他案前端出药汤,瞥见案上还摆着前日用过的伤药。 “陛下请喝药。” 萧宸“嗯”了一声,端起药碗慢慢品着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怎么,今日不求孤做事了就不亲自熬药了?” 叶白榆嘴角一抖,这还能喝出区别? “奴……” “我。” 叶白榆忙改口:“我现学现卖,唯恐熬得不周全。” “谁还不是从头学的。”萧宸拧着眉头喝完了药,斜看她,“多熬几次就周全了,换药吧。” “是。” 叶白榆来到萧宸身后,像上次一样自后褪衣。可今日萧宸不像那日似的配合,一直伏案写字,不肯抬臂。 她只好绕到他身侧,手自他腋下伸至身前解衣襟。这举动需得小心翼翼,不能碰到他的手臂影响写字,也不能挡住他的视线。 她穿针引线似的认真仔细,只褪衣就见了汗。 因着昨日没换药,裹帘与伤口粘在一处,得拿净水仔细清洗分离,这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然这厮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看起来确实是故意的——稍有碰触就抽动肩膀,娇气得要命。但凡换个人伺候,估计早就吓尿了。 “陛下,您可是日日沐浴?”叶白榆见他伤口有溃烂迹象。 “嗯。”萧宸十分理直气壮,“不沐浴如何泻火?” 叶白榆:“……” 她就多余问。 “陛下自己的身体别人做不了主,但一国之君没有一副强硬的身体总归不好,小伤不治将有大隐患。” 萧宸哼笑,“你原来还想让我长命百岁呢?” 叶白榆确实不想,但她也没有那样自负,“陛下的命是自己的,您若想,千秋万代也可以。” 萧宸又成功被她堵了个气绝,“你的意思,我这伤是自作多情是吗?叶白榆,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叶白榆道,“我有记恩仇之心,陛下救我一命,我记在心里,日后会报答。” 言外之意是,他们之间只有恩仇,不谈其他。 萧宸心底翻涌上了怒火,只恨不得将她拖至身前强要了她。便是只谈恩仇,她也是他的人,只能是他的人。 可他的理智拼命告诫他不要重蹈覆辙,他强迫她只会让自己更痛苦,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而她若想走,他根本拦不住。 他只能用一种妥协的,自虐又 第47章 朝堂对战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何为不能?” 叶白榆语调平和,毫无耻意,倒显得难以启齿的王恒有违圣道。 “王大人认为的不能,恰恰是陛下不得不为的无奈,一国之君担着社稷之重,举国安定,多歇一日就会多引来一日的猜测,他不得不拖着伤体临朝听政,一刻不敢懈怠。” “前日陛下的伤口开裂,若不在大殿上换了,叫旁人瞧见陛下伤体未愈,又作何猜想?” 王恒实属没想到陛下的伤竟未愈,这几日早朝上完全看不出来,不禁生出了几分惭愧。 但是,他依旧不能容忍一个女子在大殿上抛头露面,参政议政。 “那陛下何不宣召医官?” 叶白榆接道:“王大人能保证太医署里的嘴都是严的吗?能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外泄吗?”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非同小可,王恒慌张道:“臣绝非乱嚼舌根之人!” “王大人或许不是口风不严之人,但王大人耿直,一个不会说谎的耿直之人禁得住别人试探吗?”叶白榆只差点破他屡次被沈霁当枪使。 王恒头上冒了汗,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叶白榆步步紧逼:“正直之人不屑藏,若不够警惕圆滑,最易叫人看出本心,王大人,若我此时问你陛下圣体如何,你当如何回?” 这…… 王恒当真在心里犹豫了片刻,即便他知道该隐瞒,那烫嘴的假话也不能顺利吐出来。 “所以,王大人知道为何陛下不宣医官了吗?” 叶白榆说完又转向陛下垂首。 萧宸险些笑出声,他成日叫王季礼气得头胀,总算有张嘴来替他出气,连方才的欲求不满都抵消了。 “臣惭愧!”王恒跪地叩首,“臣不该在不知内情时妄言,还请陛下责罚!但臣依旧不改方才之言,女子不可在朝堂参政听政,更不能当众与陛下举止亲密,方才若叫别人看见,难免引来非议!” “孤允她在殿前执笔伺候。”萧宸不容置喙地怼了回去,“季礼读圣贤书,更该宽和大度,对待女子不要那么多偏见,若她有议政之才能,未尝不能参政,本朝曾出过女侯,可见女子未必不能保家卫国,未必不如男子。” 王恒惯于恪守成规,思想转不过来,即便曾有那凤**麟角的女中豪杰,也不代表就能逆转男女之道。且他认为陛下对这女子有情,难免不够客观。 他正斟酌着辩论一二,却听陛下转了话题:“季礼今日来是有何事?” 实不相瞒,他今日来就是为着殿前这个魅主的女子。但方才陛下话说到那份上,他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 “臣……便是为着女史而来。” “哦?看来季礼没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阿榆在殿前伺候了?”萧宸睨着他出汗的脑门。 “臣不知!臣……只是听闻女史又来殿前伺候……” “哪里听闻的?”萧宸的声音轻缓,与方才似乎没什么不同。 王恒却觉得脖颈凉飕飕的,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他脑袋上,逼着他认清了自己的问题。 他是听同僚议论闲聊,才知叶白榆从养居所出来回了司药司,继续给陛下送药不说,还在殿里待了许久,分明是行勾引之事。 但这些传言只是传言,谁能保证真假?他只凭着道听途说就来寻陛下的不是,纵然消息是真的,可也害了传消息的人。 就如方才那女子把他逼到了墙角的问题,办坏事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最终却坏了事。 这问题何解?他生平第一次在圣贤道里陷入了迷茫。 “陛下。” 冯坚在外请示道:“沈大人来了。” 王恒忙道:“陛下,中书令恐有要事,臣去殿外候着。” “你答你的。”萧宸没放过他。 王恒吞咽了一口唾沫,“臣乃,道听途说。” 萧宸笑:“哪个道上可以肆意议论禁内之事?” 王恒以头叩地,“臣万死!” “谁说要你**。”萧宸的声音越发带了笑意,“季礼上殿纳谏,尽分内之事,何错之有,孤只打算处置跟你嚼舌根的人。” 王大人浑身一哆嗦,那一直坚挺的脊梁竟有些直不起来了。 “答不上来?”萧宸摆手,“那就去殿外跪着想,何时有了答案何时进来回。” “臣遵命!” 王恒跌跌撞撞爬起来正要滚蛋,忽听叶白榆道:“王大人且慢。” 萧宸挑眉看她。 叶白榆朝陛下颔首,请道:“陛下,如今天寒,王大人身子单薄,又是重伤才愈,在外跪久了恐不妥,不如就叫他在殿内候着,顺便行监督之责,免得凡事要靠道听途说。” 王恒一时没明白这女子的用意,这是叫他在殿前伺候,时刻监督她跟陛下? 此女子如此坦荡? 萧宸也没全懂,她不让王恒出去跪着,是怕王恒跪出个好歹来,过错又落在她头上,此其一。 其 二,留王恒在殿内监督,可以恶心一下沈霁,也免得再被他利用。 但他认为应该还有一层,阿音的心思一向又巧又深,常常能走一步算数步,有些他能猜出来,有些他猜不出。 把王恒放在身边固然能恶心沈霁,但更多的是恶心他们,多少有些得不偿失,这不是阿音的风格。 “阿榆言之有理。”萧宸赏了王恒座,“季礼就在旁听政吧。” 王恒忐忑不安地落了座,他人是坐下了,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愣是找不着块平地放下。 “叫沈公进来。” 随后,沈霁进了殿,他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殿内坐着的王恒,又收回,朝上座拱手揖礼,“臣请陛下安。” 萧宸抬手免礼,“沈公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霁直身道:“豫州刺史**一案有了进展,臣层层下查,发现豫州数郡粮食短缺,百姓食不果腹,食人现象频发,当地民怨四起,然雍城却丝毫不闻!刺史冒死进京报灾,一路险遭**,不想最终还是没能将消息上达天听。” 萧宸越听神情越阴沉,“刺史**这么久,怎么才查出来?” 沈霁道:“案子一直压在京兆郡,臣得到的回应是凶手在雍城势力不容小觑,狡兔三窟,根本抓不着,如今看来,是有人通过徐有道的手压下了此案。” “沈公可有眉目?” “臣认为户部职责有失。”沈霁道,“豫州接连几年报缺粮,加上军中所需,每年全国的粮食一半都要流去豫州,户部管粮食出纳,这样大的粮食流出,却不能保证如数发放到百姓手中,此为失责一。其二,户部管赋税,陛下三年减豫州田税,但据臣所知,百姓所缴纳的税一担也未少。” “臣原以为地方官有**欺压之象,然粮食最短缺的几个郡,郡守家中或缺粮,或被洗劫一空,州刺史也常开仓放粮,家中勉强有食果腹,倒是南征军中粮食充足。” 萧宸挑眉,“沈公的意思是,粮食被南征军扣了?” 沈霁道:“臣无权插手军中之事,故只是怀疑,暂无实证。” 萧宸听出来了,沈霁想插手军权。他侧目看看叶白榆,恰逢她抬眸,对视之下,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又转回视线,道:“孤既然允你全权查案,便给你插手军中的权利。” 自太尉一职被削了实权,黎国的军权就一直在萧宸手里,文臣更是不得插手。 沈霁自诩磊落,便是有此心也不能立时就应了,正待推辞一二,忽听殿侧王大人道:“臣以为不妥!” 沈霁眉心一皱,这愣头青真是坏事。 叶白榆故意留下王恒,就是让他坏沈霁的事。 谏官只督天子言行决策,虽没什么不对,但对天子而言却是个麻烦。因为天子往往不只遵一道,行事不能一概而论,而谏官却只用一套法则去衡量,对某些受圣贤之道约束的天子而言,或许是一面自醒的镜子,但对萧宸这种只遵循己道的人,就会成为绊脚石。 沈霁提拔王恒就是为掣肘陛下,以防止陛下行事过于自我,而损了士族利益。 方才依着萧宸的脾气,断不可能让沈霁插手进军中。不让沈霁插手他便会想尽办法让这案子查不下去,从而逼着萧宸不得不放权。 或是干脆制 第48章 兴风作浪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金乌西沉,鼓声渐急。 一个跛脚的小仆一瘸一拐地往平乐坊门跑,他双手拎满了东西,腿脚又实在不灵光,跑得身残志坚叫人可怜。可惜他拼尽全力还是没能在鼓停前入得坊门。 坊卒见又是他,直叹气,“嗨呀,怎么又是你个小仆,每日早几步回来呀!” 这小仆是平乐坊里叶家的,腿脚不好,偏每回都是他出来置办吃食,十回里有五回赶不上闭坊门。 “对不住对不住!” 那小仆急匆匆挤入坊门,朝狱卒连连道谢,“多谢通融多谢通融,我家小郎君忽然想吃西市张记的软枣酥,我家大人又要喝东市王记的竹根酒,跑得远了些,这才耽误了,呐……”他拿出一小包炙肉塞给坊卒,“我会讲价的,同样的钱能多买一二两,你拿去吃,别嫌少啊。” 那坊卒的眼睛笑开了花,面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这个小仆啊倒是蛮会做人的,但还是尽量不要迟归,尤其近日玄羽卫的大爷们不分昼夜的巡查,搅得人心惶惶,万一叫他们发现我徇私,我脑袋要掉的!” “是,是……”小仆擦擦额头的汗,问,“前些日子不是查过了吗?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没查到呗!”坊卒抱怨道,“我还以为玄羽卫多大能耐,贼人到现在也没抓到,听闻要开始查官家世家了,不知道谁家又要倒霉了。” “是哦是哦。”小仆附和着抱怨两句,“辛苦的还是你们,不说了,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请你吃好的。” 小仆一转身,坊卒就迫不及待掏了块肉塞入口,温热的肉香在口里炸开,香得他直犯迷糊。 “喂!” 忽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坊卒浑身一哆嗦,险些咬了舌头。他做贼似的用衣袖擦干净嘴上的油,转身看向来人,见其身穿玄甲,膝盖顿时一软,差点儿跪了。 “玄……大,大人?” 身穿玄甲的玄羽卫走到坊门前,看着远去的跛脚背影,问:“方才过去的人是哪家的,你可认得?” “哦他啊,叶参……不是,他已经不是参军了,叶郎君家的小仆。” 玄羽卫的神情严肃起来,“叶家?可是叶氏梁文,安南侯亲侄?” “是他是他,叶郎君人怪好的,家中仆人也和善,您瞧,请他们捎带吃食他们也没有二话。”狱卒捧着炙肉献殷勤,“大人要不要尝尝,还热乎呢。” 玄羽卫不是寻常眼皮子浅的小差小吏,莫说几块肉,几块金也不会要,他看着那肉问:“这肉是哪家的?” “是西市的吧,我也没问,他只说去东市买了竹根酒,去西市买了软枣酥,还买了好些别的东西,有肉菜有药什么的。” 玄羽卫若有所思,“怎么偏叫个跛脚小仆去东奔西跑的买东西?” “他会讲价钱,又机灵又会来事,叶郎君喜欢吧。”狱卒有心讨好,绞尽脑汁地想关于那小仆的事,“他才来没多久,好像是平城来的,叶郎君受了伤,需要人照顾,所以近来新招了好几个小仆。” 玄羽卫又问:“那你说,他能在一个时辰内从东郊黎山跑个来回再顺道买那些东西吗?” “这如何可能!”坊卒毫不迟疑地否定,“就他那腿脚,十回有五回赶不上闭坊门,要不是有叶郎君,他肯定常在外面过夜的。” 玄羽卫今日在东城门处查到了一行可疑商人,可惜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燕羽军去追,没发现那一行商人,倒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小郎君。他腿脚极快,不逊燕羽军的人,追了半个山头竟把他跟丢了。 东城门守门的小吏说半个时辰前有个卖草药的小郎君进了城,身形与城外那个跟丢的小郎君极像。玄羽卫即刻全城搜捕,甚至查到了他卖药的几家药铺,可每次都是晚一步,抓不到他的人。 方才那个小仆是在丰逸堂附近发现的,恰巧那个卖药的小郎君也去过丰逸堂,两人身形有几分像,只是一个是跛脚,对不上。 可是,这小仆的疑点并不能因此解除,最好能去叶府细查。不过打听消息的玄羽卫不敢贸然进叶府查看,只能先回去请示。 霍渊回到叶梁文家中时天已经黑透,他先去庖屋把肉菜放下,药交给熬药的侍女,然后拿着软枣酥跟竹根酒去了主屋。 “翟寂,我的软枣酥呢?” 大朗奶声奶气地问道霍渊。 霍渊弯腰把软枣酥放在他手里,“小郎君一次不要吃太多。” “哦,我知道的。”大朗打开包软枣酥的纸,用小脏手捏了一块给霍渊,“给你吃一块,你跛脚跑一趟怪不容易的。” 霍渊也不嫌弃,拿来放进嘴里,“谢小郎君赏。” “翟寂,我的竹根酒呢?” 叶梁文在内寝问道。 霍渊应道:“马上来!”他低头朝大朗笑,“我先进去了。” 大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点头:“嗯!待会儿再陪我玩啊。” 霍渊一瘸一拐进了内寝屋,把酒放在叶梁文面前的陶案上, 说:“都办妥了。” 他今日送了最后一批白虎帮兄弟出城,至此,任凭玄羽卫把雍城搜个底朝天也寻不到白虎帮的一根**。 叶梁文看着眼前的“翟寂”,即便他知道他就是霍渊,也时常会产生恍惚,“你是真的厉害,大朗小孩子最敏感,竟一点都没怀疑你的身份,恐怕就这样站在玄羽卫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吧。” “未必。”霍渊一直保持警惕,从不侥幸,“今日我送刘大龙他们出城,先走了近半个时辰还险些叫燕羽军追上,我不得已独自引开他们,绕了半个山头才把他们甩开,进城门前我改了装束,他们依然通过身形怀疑到了我头上,我又在城中绕了好几条街,最后换成现在的模样,他们依然跟到了坊外。” 叶梁文蹙眉,“照这么说,他们迟早会查到我这里,那你需得尽快离开。” 霍渊摇头,“我若走了,就坐实了,你会重回玄羽卫大狱,再进去就不能轻易出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方才我听坊卒说,玄羽卫要查官家世家了,迟早会查到叶家,查到你这里。有两种可能,要么侥幸糊弄过去,要么是我没能蒙混过关,若是后者,那你就只管装作不知道,把我推出去,到时我会想办法脱身。” “我答应阿榆要照顾你,怎能把你推出去?”叶梁文不同意。 “因为我有办法逃脱。”霍渊一点也不自负,但听起来就是很自负地说,“安南侯认定你是侯府继承人,下一步可能会把你带去战场历练,你不能再出意外。” 后半句他没说,他觉得阿榆走叶梁文这步棋有大用,叶梁文若不能顺利入南征军,可能会打碎她的计划。 而他也需要通过叶梁文进南征军。 此时,叶白榆在德贤宫。 “你说中书令要先查韩叶两家?”成妃斟酌着她方才的话,“我看他是黔驴技穷了,这能查出什么来?” “那要看韩大人府上有什么。”叶白榆有心诈她,“我提醒到了,剩下的就看韩大人了,消息最好快些递出去,沈大人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韩大人一个措手不及。” 成妃垂眸复又抬起,“我知道了,那芫娘的婚事怎么说,你可探到了沈霁与你父亲做了什么交易?” 叶白榆先说结论,“我同意叶沈两家联姻。” “怎么,沈家给了你叶家天大的好处?”成妃不禁怀疑这女人两面三刀,“你挑动韩家与叶家对立,又与沈家暗通款曲,你倒是会玩啊。” “韩叶两家本就对立。”叶白榆不怕被她看穿,“我不过给了韩大人一个他想要的机会,谈不上挑拨,而我叶家与沈家不过是利益为先,不瞒成妃,沈大人以军功诱安南侯,他推不掉的,叶紫芫只能与沈家三郎成亲。” 说到军功,成妃陡然竖眉,“沈家给了你父亲军功,你还能帮着韩家与沈家作对?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白榆一副愿者上钩的姿态,“消息我告诉你,如何衡量如何取舍在你,你能看见多大的局就能吃多大的利。” 第49章 扮猪吃虎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冬春交接,夜里寒凉不减。 叶府百十号人从暖被窝里被薅出来,聚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比夜还寒凉的是玄羽卫的玄甲,在火光映衬下发着幽幽寒光。 隋末立在正中,鹰一样的目光扫视着院子里的每一张脸,一边听下属念他们的户籍来历。 “刘清,平城人士,在叶府侍奉十年有余。” “翟寂,平城人士,系刘清外甥,上月才来叶府伺候。” “刘清是谁?”隋末打断下属问道。 一个矮瘦的中年人从队伍里出来,毕恭毕敬道:“小的是刘清。” 隋末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平城家里还有几口人?” “只有长姐一家四口,姐姐姐夫,一个外甥叫翟寂,现就在府上做小仆,家中还有个小外甥女,还没议亲。” 隋末点点头,“翟寂站出来。” 霍渊垂首从后排走出,“小的是翟寂。” 隋末二话没问,一脚踹向他的膝弯。只听“咚”一声,眼前小仆就跪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膝盖骨似有隐裂声。 “你欺负人!” 出声指责的是站在叶梁文跟前的大朗,他奶声奶气的指责,带着叫人惭愧认真。 “大朗不得无礼!”叶梁文呵斥道。 “是他无礼!”大朗指着隋末,小脸正气凛然,“问话便问话,做什么先踢人一脚?便是小仆身份不如他高贵,也不该如此待人!” 隋末执掌玄羽卫这许久,也不乏有人质疑过他的行事,但头回被一个小毛孩子指着脸质问。 他一乐,走到大朗面前问:“如果此人是隐藏在你家的贼人,你还会这样替他说话吗?” 大朗一愣,“你说他是贼,你有证据吗?若没有,你就不该反问我,若有,你先拿出来证明他是贼,然后依律处置便是。” 隋末被他问住了,他不知如何跟一个小毛孩子说,抓贼人以礼相待,按规矩办事是不够的。如果这贼人是个很会隐藏的狡诈之徒,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可能让他露出一点马脚。 “隋统领莫怪。”叶梁文尴尬地替自家小儿道歉,“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教好。” “叶大人教得很好。”隋末弯腰看着大朗,“大朗是吗,这个叫翟寂的人,你以前见过吗?” 大朗摇头,“他来我家之前,我如何得见?” “与他相似的人有见过吗?” 大朗不明白,“何为相似?” 隋末道:“比如身形,气味,说话的语气,待人接物的习惯,都算。” 大朗下意识地看了眼翟寂,面有迟疑。 他冷不丁想起了之前来家里的那个叫做木白的小吏,若说两人有什么相似,他一时也说不出来,但就是莫名想到了那个人。 叶梁文见大朗迟疑,心里一紧,小孩子的感觉最灵敏,又不会说假话,万一真说出那么一点半点的相似之处,就可能害了霍渊。 他正想要提醒一二,忽听一个下人打了个喷嚏,他脑弦一怔,意识到在隋末面前做这样的小动作是大忌。 隋末回头看了看那打喷嚏的人,是个小侍女,因为害怕,这会儿已是瑟瑟发抖。 他再次来到霍渊面前,蹲下来看着他,“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霍渊吞咽唾沫,“回,回大人,是叫人打断的。” “谁打的?”隋末说着就去捏霍渊那条断腿。 “嘶……是,是叫原先的家主打的。”霍渊疼得扭曲了脸。 刘清在旁到:“我这外甥以前在一有钱的庄户家里做事,那家主不是人,动辄打骂下人,我这外甥险些就叫打**!” 隋末抬头看看刘清,再看看霍渊,“断腿接骨,吃了不少罪吧?” 霍渊被隋统领的气势吓得直缩脖,“是,是……但叶家主肯收留我就已是万幸,如今我这腿也快,快好……” 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僵住,他余光看着隋末的手在他脸上使劲儿抹了一下。 隋末摸完了脸,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没有颜色,他又伸手去摸耳后,也没有戴面具的痕迹。 一切都没有问题,但他就是觉得此人有问题。 “撤!” 隋末起身收兵。 叶梁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 然而还没松彻底,身前的小崽子忽然开口道:“你们是在抓木白吗?” 隋末倏地转身,盯看着大朗,“你见过他?” “是啊,他来我家吃过饭,他救过我爹爹呢,他是个好人。”大朗记得街上有木白的通缉令,他觉得木白一定是被冤枉的,毕竟他爹爹也是被冤枉的。 隋末:“他会功夫吗?” 大朗摇头,“我不知道,但他会打野猪。” 隋末眯起眼,叶梁文的心都要悬到喉咙口了。 “那你觉得他能打野猪吗?”隋末指着霍渊问。 “翟 寂他不行的。”大朗说,“他连我家的看门狗都打不过,还被咬过呢,他还怕棍子,每次见人举棍他就抱头蹲下,很可怜的。” “有劳郎君。”隋末朝叶梁文拱手,“深夜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叶梁文尽量稳住发抖的声音,笑着颔首:“隋统领客气了。” 黑压压的玄甲终于离开,院子里的人这才找回那一口气,像是捡回了一条命。 叶梁文看着霍渊从地上蹒跚起身,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敢松出那口气。 “头,为何不把人带回去审?” 隋末走出叶府翻身上马,回答副手的问题:“这是叶家的人,没有证据带个屁!” “那……万一他是,咱这样打草惊蛇不是更抓不住了吗?” 隋末看着叶家紧闭的大门,“不怕打草惊蛇,就怕蛇太高段,惊不着,韩家那边如何了?” “抓到了两个,是江湖中的**。” 隋末一夹马腹,“带回去,审!” 韩家的地砖已经快要被韩大人踩出一排脚印。 他自听闻玄羽卫进了南郊庄子就一直不停踱步,脑海反复琢磨着今夜的事。 今日子时前,德贤宫里传来消息,沈霁与玄羽卫要先查韩叶两家,恐怕会连夜动手。他不及多想,立刻派人去南郊庄子打点。 可刚派走了人他就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轻举妄动,果然没多久,玄羽卫就去了南郊庄子。 恐怕是逃不掉的,这么短的时间,就算逃了也会被玄羽卫抓到。 韩松鹤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一局他逃不掉,也不能让沈霁独善其身。 “郎主!” 家仆急匆匆进屋,道:“不好了,玄羽卫把那二位抓走了!” 悬着的心终于**,韩松鹤停下脚步,眼中迸出寒光。他手里还有一张牌,看来是时候拿出来了。 今早罢朝。 萧宸昨夜犯了头疾,不过这回不是很严重。自从停了大殿的醒神香,他的头疾就没有那样频发了,便是发作也不是那般忍不住。 之所以停朝,是因为昨夜一场好戏,他预感有些人怕也没心情上朝,索性在内朝大殿等着他们。 “陛下,女史送药来了。” 萧宸抬眼看向冯坚,“以后她来不用报。” 冯坚笑道:“是。” 叶白榆端药进殿,见萧宸披着外袍,以手撑额伏案浅寐,便放缓了脚步。 自从停了安神香,萧宸时常犯困,若此时点一根安神香,他偶尔能睡个把时辰。 叶白榆正要点安神香,听萧宸道:“今日先不点,我头疼,你来帮我揉会儿。” “是。”叶白榆躬身走到萧宸身后,手指摁他头颈上的穴位。 “倒是比昨日按得好了。”萧宸隐约有些揶揄道。 “是,我连夜跟司药学的。”叶白榆对他的揶揄毫不在意,反正演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叶梁文家里新来了个跛脚小仆。”萧宸转了话题,“你可听说?” “我在宫里如何知道这些?”叶白榆手上动作不停,“陛下怎会关注这个?” “隋末怀疑这小仆就是你偏院里的那个。”萧宸说这话时,头上的力道顿了一下,他睁开了眼。 “隋统领怎么会认得我那小仆?”叶白榆有些诧异。 萧宸想起来,似乎从来没跟阿音介绍过隋末,他道:“隋末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审讯识人是把好手,整个雍城里的人,只要他见过就有印象,或许一时找不到,但迟早会找到。” 隋末此人,叶白榆还真不了解,但她知道能被萧宸重用,除了忠心,也该有些能耐。 而霍渊,从他走出侯府那天起,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与庇护之下,路如何走,能走多久,得看他有多少本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凭着一点默契帮他一二,她猜,隋末还不能揭穿霍渊的身份。 “所以隋统领,找他做什么?” 不等萧宸说话,冯坚在外请示:“陛下,左仆射求见。” 萧宸道:“宣。” 韩松鹤进殿,见叶白 第50章 给自己女人下套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萧宸查到了这份上,抓霍渊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叶白榆不确定自己能否打消他这个念头,本着多说不如少说,她道:“我那小仆既然离了叶府,就与我没了关联,若他犯事,陛下尽管抓来处置。” 萧宸心里很不畅快,无论她怎么说都不顺。 那小仆一身的功夫,多半是她教的,她这个人最是重情义,手把手教出来的人不会置之不理。 但也确实如她所说,他们现在没有一个固定的联系渠道,表面上是断了联系的。 而恰恰,萧宸介怀的就是这一点。他们没有联系,却里应外合做了那些事,可见他们默契之深。 或者说,是那小仆了解她,在意她,所以在外面极力配合她,否则凭他的功夫,早就离开了雍城。 萧宸再次想到了那个让他危机四伏的眼神,他应该杀掉他以绝后患,可他也怕因此斩断了他与阿音最后的一点可能。 不能杀,那就利用吧,南陵还有个暂时杀不掉的讨厌鬼,如果那小仆是把利刃,正好可以拿来**。 萧宸没再说话。叶白榆抬头见他似是睡着了,便打算去点根安神香。 然而刚要起身就被他抓住手腕拉到了身边。他让她靠着凭几,自己躺在她的腿上。 “让我靠会儿。” 叶白榆隐约猜到他可能是要放了霍渊,便没有拒绝。不过,待会儿王大人来看见了,可能会哭。 说曹操曹操到,没多一会儿,王大人一脸便秘地进了大殿。 昨日不过在大殿坐了一天,他嘴上就鼓了两泡,长了痣漏,如厕还不顺,简直要了老命。 今日一早他听闻左仆射来见陛下,没敢早过来,生怕又听见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秘密听多了折寿。 谁知耳朵躲过了惹祸的秘密,眼睛没能躲过有失体统的暴击,他见陛下堂而皇之地躺在那宫人的腿上,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折寿。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陛……” “嘘!” 叶白榆打断了王恒开口,她做了个熟睡的姿势,示意不要惊扰陛下睡觉。 王恒一口气堵在心口,胀得屁股隐隐作痛。 若圣贤们管人生死,他一定跪求快把他收了,这是造的什么孽! 王大人生不如死地坐下来,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了头。 刚消停片刻,又听殿外有说话声。 “我心疼陛下连日操劳,于是叫膳房炖了药羹,可否允我进殿亲自端给陛下?” 冯坚为难地笑了笑:“沈淑妃有心了,但陛下正在议事,您不方便进去。” 来人正是沈缨,她昨日听闻王恒在内朝大殿坐了一天,还是没能把叶白榆从陛下身边请走,于是坐不住了,打算从今日开始主动接近陛下。 都说陛下不好女色,所以她从进宫起就极尽本分,可结果呢,跟进了冷宫没什么区别。可见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能只听别人的,陛下既然能宠一个叶白榆,就能宠她沈缨。 “不知是哪位大人在?” 冯坚道:“是谏议大夫王大人。” 沈缨暗讽:“就这没用的寒酸货能有什么事可议?” 一边笑道:“是王大人啊,那我等一会儿吧。” 冯坚赔着笑劝:“呦,这可使不得,这大冷的天哪能叫您等呢?您看要不就把药羹交给老奴,等陛下议事结束了我替您端给陛下?” 沈缨摇头说没关系,“我不过等一会儿,陛下可比我辛苦多了。” 冯坚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在这后宫里,怎么活,活成什么样,全看自己怎么选,别人提点两句就是仁至义尽了。 大殿里,萧宸呼吸声渐均匀,王恒叹的气一声比一声长。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宫人来议事大殿还不算,又来一个后妃,唉!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隋末与韩松鹤回来了。 王恒重新正襟危坐,但萧宸却没睁眼。 隋末径自朝王座回禀:“陛下,属下找到了那个青楼女子,一番查问后得知她确实替尚书令与徐有道传递过消息,但并不知道消息内容,请陛下示下,是否要请尚书令来问话?” 萧宸没有回应。 韩松鹤偷偷瞄了好几次,心里挺着急,陛下不回应,难道是不想问罪尚书令? 王恒则是被挤在舌尖的“成何体统”四字诗折磨得如坐针毡,想说又不敢打扰陛下休息,憋得犯痣漏疼。 就在王大人的屁股快要辗转出火星子的时候,萧宸才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这一觉睡得餍足,明明殿内殿外都不太平,他却身心安稳。若换做平时,非但不可能睡着,还要靠意念压制烦躁。 他不舍得放她走,只睁开了眼,没起身。 “你们回来了,可有收获?” 隋末便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萧宸没立时回应,他看着殿外问:“可是谁来了?” 冯坚在外回应:“回陛下,是沈淑妃来了,说给您做了药羹。” 萧宸“哦”了一声,“淑妃有心了,叫她进来吧。” 沈缨顿时喜上眉梢,整理了一下发髻衣襟,端走身边宫人手里的漆盘,扭着腰进了大殿。 王恒一见女人进殿额头青筋就跳,忍不住道:“陛下,实为不妥!” 萧宸因为睡得好,显得十分有耐心,“季礼认为如何不妥?” “后宫女子不得随意入内朝大殿,尤其是在朝臣议事时。” 萧宸道:“沈淑妃特意给孤送药羹,等了这许久,若冻出个好歹来,季礼又如何说?” 王恒道:“臣认为应该劝回,若陛下开了先例,往后人人都来送吃送喝,陛下又当如何?” 萧宸煞有介事道:“孤一向心软,见不得女子受冻受累,也不忍心拂了人家好意,不如季礼替孤劝一劝吧。” 叶白榆没见过萧宸这号的心软,不由抽了抽嘴角。她腿都要麻了,也没看出他有半点不忍心。 她细微的表情恰被萧宸捕捉到,他十分体谅人的抬了抬身子。叶白榆以为他要起了,却见他又换了个位置重新躺下。 叶白榆恨不得捶爆他的脑袋。 那边王恒对沈淑妃展开了劝教攻势:“还望淑妃明理,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您不可在朝臣议事时进殿。” 沈缨正被王座上的一幕气得上头,忍不住回怼:“王大人满口大道理,不是也没把那不懂规矩的宫人请走吗?” 王恒被堵得无言以对,老脸难堪,下意识搬出了陛下的说辞:“叶女史在御前伺候笔墨,是陛下特许的。” 沈缨险些上前抽他这酸腐脑袋。他竟然替那不要脸的女人说话?忘了谁提拔他做这谏议大夫了? “本宫进殿送药羹,又何尝不是陛下允许的?”沈缨的声音有少女的娇俏,又有她独有的尖厉,听起来颇有挑衅与鄙视之意。 王恒道:“不可同日而语,叶女史算不得后宫女子。” “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入后宫?”沈缨朝王恒哼了一声,“再说现在不是没有议事吗,本宫什么也没听见。” 王恒一张圣贤嘴,辩不过不讲道理的小女子,气得直瞪眼。 “陛下,臣有负圣恩,还请陛下责罚。” “孤责罚你作甚?”萧宸笑道,“既然季礼无话可说,就别与沈淑妃较真了,刚好孤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沈缨见陛下替自己说话,美得喜上眉梢,大着胆子上前,把药羹放在陛下面前,“妾谢陛下宽容。” “隋末,你与淑妃说说方才的事。”萧宸道。 隋末称是,又将方才的事与沈淑妃说了一遍。 他刚起了个头,沈缨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尚书令是父亲的人,他办的那些事多半是父亲授意,若是查到父亲头上可了不得! 萧宸看着沈缨的脸,问:“淑妃觉得尚书令该不该进玄羽卫大牢走一趟?毕竟是国之宰相,没定罪就进了大狱,多少有些影响不好。” 沈缨重重点了点头,“陛下言之有理,妾也觉得不太好,不如便将他带到大殿上先审一审,这不是隋统领也在么,与进玄羽卫是一样的。” 韩松鹤唇齿龃龉,想要反驳。这如何能一样?在这里不痛不痒的,还有沈缨这个沈家女,若进几句谗言,改变了陛下的想法怎么办? 但他不好多说这个话,说多了显得自己心急。 萧宸又问道身后的人形软榻:“阿榆觉得呢?” 王恒气得自掐人中。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叶白榆看了看沈缨,道:“沈淑妃体恤朝臣,仁心仁义,是陛下之福。” 沈缨听她嘴里吐的话还算像样,吝啬地给了个笑。 萧宸却暗瞥了叶白榆一眼,眼角眉梢都 第51章 捧杀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娇滴滴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在场的男人们一个个面露不忍。 萧宸揉了揉眉心,起身哄道:“缨娘快别哭了,哭花了妆容倒不好了。” 一说妆要花,沈缨的眼泪挤不动了,但嚎得更大声了。 萧宸像个拿小娇妻没办法的男人,冷着脸对叶白榆道:“说话没上没下的,还不给沈淑妃赔罪!” 叶白榆忙跪到殿下,朝沈淑妃赔罪:“我失言了,请沈淑妃饶恕。” 陛下的偏袒让沈缨产生了叶白榆要失宠了的错觉,越发有了底气。她看着跪在面前的狐媚女,憋了许久的怨恨一起涌上头。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得大殿瞬间安静。 叶白榆被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甩偏了头,脸上立时见了红印。 众人的视线皆被这一幕吸走,谁也没注意到陛下眼角射出的危险。 “一个宫人,在本宫面前竟不自称奴婢,我看你是活够了!” 宫人内侍虽都算这宫里的奴婢,但也分个三六九等。像叶白榆这种被礼聘进来做宫人的高门贵女,大家默认她们算半个主子,命运与低贱的宫人不可同日而语。 她们多半有靠山,将来可能成为宫妃,也可能嫁给诸王或是皇族勋贵,不嫁人的到了年纪出了宫,也能配个不错的良人,或富或贵,总归还是人上人。 宫中的嫔妃会做人的,通常不会要求她们自称奴婢。而沈缨这句高高在上的话,暴露了她骄纵的甚至是恶劣的本性,此刻她气势上是占据了上风,却输了人心。 “来人!”沈缨被自我感觉良好的气势冲昏了头,当着陛下呼来喝去,“把这个女婢拖出去杖责!” 话落地有声,但无人响应,让这落在地上的命令成了明晃晃的笑话。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沈缨头上的热血渐渐散了,她隐约意识到了不妥,但没人接她的话,她也不知如何收回,端的是尴尬至极。 “陛下。”隋末打断了这窒息的尴尬,“属下便带杨大人去大狱了。” 沈缨闻言一下子就炸了,“不可!” 吓得隋末一怔,他看了看陛下,那位面无表情,也就是不干预的意思。 隋末默默退了半步,沈缨站在**义身边道:“陛下,杨大人并无过错,带去玄羽卫大狱不合适。” 萧宸垂眼笑了笑,“那缨娘觉得怎么合适?” 沈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依着她直接把人放了倒好,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如此不妥。 “陛下,妾做不得这样的主,不如就征询朝中各位大臣的意见?” 在沈缨心里,朝中官员就如同自家幕僚,用他们时他们就该像笼子里的狗一样跑出去替主人群吠。 她这话惊呆了在场的三位大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竟然还要惊动朝中所有官员?这是要证明沈家在朝中一呼百应,还是把陛下当摆设? 韩松鹤差点儿没笑出声,心说沈修远聪明一世,怎么就教出个嚣张跋扈的蠢丫头,没教好就算了,还送进宫来惹麻烦。 王座上的人好像一点也没受到冒犯,笑道:“缨娘很是聪明,就依你的法子,冯坚进来。” 冯坚躬身进殿,第一眼就看见了叶白榆脸上的红印,微微吃了一惊,这怎么还上手了? “冯坚,你亲自安排人去雍城五品及五品上的官员公房,询问记录他们对于处置**义的意见,要签字摁手印。” 冯坚道:“是,臣这就去办。” 这个时间各位大人都在官署上职,皇城里走一圈就差不多了,其余一些品级低的官员距离稍远,需乘快马来回,但也基本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了任务。 承载了各位大人意见的纸一张张摆在萧宸面前,只看了一半他就乐了。 “呵呵,没想到杨公在朝中人缘这么好,一多半的人都不忍心看你进玄羽卫大狱呢。” 萧宸笑得**义心里直哆嗦,他也认为沈缨这事做得过了,可面对玄羽卫大狱,他也希望出现转机。 沈缨道:“可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萧宸没回应,对冯坚道:“这些个写否的官员们有心了,去把他们都请进宫,说孤有赏,一个也不准缺。” “糊涂东西!” 中书令公房里传出了拍案低骂声。 沈霁听闻征询官员处理意见的主意竟然是沈淑妃提出的,脸色立时就阴沉下来。 这个幺女全被她母亲惯坏了,偏又要送进宫去,她认为陛下后宫没有一个真正的贵女,沈缨进去了必能占得一席之地。 殊不知正是因为贵妃成妃之流出身不高,又都是察言观色的聪明人,这才得了今日的地位。 沈缨的出身与性情,全长在了陛下的忌讳上!他百般告诫她在宫里低调隐忍些,谁知那不长进的东西全当做耳旁风! “沈公,眼下可如何是好,陛下将所有写否的大人们都请进了宫,说是要赏。” 赏?凶多吉少还 差不多。 沈霁被内侍询问意见时就预感到了不妙。陛下派人在同一时间进入各官署,连通风报信察言观色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人会本能地先保**义,殊不知这是陛下的套。 沈霁闭上眼,行至陌路的预感汹涌而来。 “现在做什么都迟了。” 他说完站起身,“替我除冠。” 内朝大殿中,萧宸端来那碗凉掉的药羹,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陛下,”沈缨行到王座前,温声软语道,“药羹凉了就不要喝了,我叫人给您热一热吧。” “不必。”萧宸舀了一勺塞入口,表情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沈缨有种感觉,陛下对她好像比方才冷淡了些,眼神从不放在她身上,即便此时她离他最近。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跪着的叶白榆,方才的尴尬提醒她,这个女人在陛下心里还有分量。 该如何才能让陛下讨厌她呢? “没有眼色的奴婢。”沈缨斜睨着叶白榆,“还不给陛下上热茶!” 叶白榆没有动,萧宸也没有表态,沈缨的命令再次落地成笑柄。 “好大的架子!”沈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下脸,着实恼了,方才她叫不动外面的玄羽卫就罢了,连个奴婢还使唤不动了吗? “本宫命你给陛下上茶,你是听不懂还是诚心跟本宫作对?还是给陛下端茶倒水委屈你了?” “啊,也对,成日站在枝头就以为自己要变凤凰了,自然是不把我们放在眼睛里的,可是,后宫的规矩还是要讲。”她转而朝萧宸说,“陛下,我看该把她交给荣贵妃按宫规处置,不然……” “铛!” 装药羹的碗重重放在案上,打断了沈缨的指责。 她被吓得一激灵,表情惶然又迷茫。 她哪句说错了吗?一个奴婢不听主子指令,难道是应该的吗? 应不应该,要看她主子是谁,以及在什么地方。 叶白榆虽是宫人,但谁不知道她是陛下的人,陛下的人有时比一宫之主还体面,何况她是陛下的心头好。 今日在内朝大殿,陛下尚没说什么,沈淑妃却对叶白榆又打又骂,逾越不说,还把陛下的脸也一起打了。 “陛下,”冯坚在殿外道,“大人们都到齐了,另外,中书令也来了,说是……来请罪。” 父亲来做什么?沈缨往殿外看了看,他又为什么要请罪? 萧宸问:“所请何罪?” 冯坚还没说话,便听沈霁在外铿锵有力道:“臣请教女无方之罪!” 沈缨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萧宸瞥了眼沈缨,“沈淑妃何罪之有?” 沈霁道:“后宫不得干政,沈淑妃入内朝大殿便是有过,臣为父教养不当,甘愿受罚!” “送碗药羹而已,沈公小题大做了。”萧宸吩咐冯坚,“给沈公赐座。” 赐座却没叫进来,不知是赏还是罚。 “隋末,叫人把玄羽卫大狱的家伙事搬来,当着诸公的面审讯。” 隋末干惯了冷血的事,没觉得有什么,立刻领命去了。王恒与韩松鹤却吓得心肝一颤。 把刑具搬到大殿外审,审讯? 且不说合不合规矩,这多吓人啊! 沈缨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直到此时她才恍然明白,陛下根本没打算放过**义! 那,那陛下方才为什么顺着她的 第52章 抓心挠肝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唇边的男人气息饱含压抑的占有欲,这逼人的欲望像一记随时会炸的雷。 以叶白榆对萧宸的了解,这时的他很危险,反抗或是不反抗,都有可能点燃他。 她没有躲,尽量平静地问:“陛下是打算在这里做吗?” 她的平静像一簇火,能轻易点燃萧宸的占有欲,又像一盆冷水,能浇灭他所有的奢望。 玄音宫里的她就是这样用平静掩盖仇恨,再用浮于表面的喜怒哀乐掩盖平静,这种平静本质上就是无视,她要先无视他,才能与他和平相处。 “你以为我不敢吗?” 叶白榆看着他几乎要烧起来的眼睛,说:“陛下,敢与不敢都是理智之外的事,理智以内只有能与不能,你当然敢,但你也知道不能,所以你才会如此生气。” 她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萧宸的理智。他确实可以不顾一切地要了她,随便在哪里。他方才甚至可以当众维护她,把她抱到王座上,堂而皇之地要来冰块给她敷脸。更可以明确告诉沈缨,阿榆是我的人,你以后再敢对她动什么心思,我要了你的命。 可他不能那样做,因为君王从来不能为所欲为。他当年一意孤行独宠玄音宫,曾引发了好几次**,还曾有江湖**潜入宫刺杀阿音。虽都被他强行压下,但后患是无穷的。 如今叶白榆的身份牵扯叶氏一族,宠她就是宠了叶氏,会惹来其他家族的针对,她的处境比当年的阿音还要危机四伏。 原本他不在乎这些,他认为他能护她周全,可今日这一巴掌提醒了他,万一发生什么他无法掌控的意外,他会后悔莫及。 “你就不能说点我想听的吗?”他眼中的欲与火渐熄,“你在宫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是很会迎合吗?” 叶白榆笑了笑,“有求于人的时候自然要乖一点。” 下巴上的力道陡然收紧,他咬牙切齿:“我有时真的想杀了你。” 杀了她,再杀了自己,结束这场无尽的折磨。 此时的叶白榆还不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萧宸强行捡回来的,她只是理智地认为萧宸现在不会杀她,因为她能帮他打压沈氏,乃至整个士族。 “陛下?”冯坚在殿外请示,“冰来了。” 萧宸松开钳制,“进。” 冯坚方才隐约听见个杀字,此时进来十分小心翼翼,他察言观色道:“呦,女史脸肿得厉害,只冰敷怕是不顶用了,陛下您先头不是得了一些消肿祛疤的药膏子吗,要不要臣替您取来?” 萧宸睨了这老货一眼,就他会抖机灵,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有好药膏子吗? 收集这类药膏子的习惯是五年前就有的,那时他把阿音打得皮开肉绽,为了消除那些痕迹,他搜遍天下珍奇药膏,库房里不知存了多少。 “知道还问?” “是是,是臣没眼色。”冯坚放下冰,又问,“陛下大半天没用饭了,要不要传膳?” 萧宸又瞪了他一眼。冯坚边滚边道:“是是,臣这就去传。” 萧宸徒手将冰攥在手里,把手捂凉了再放在她红肿的脸上,等手温升了又换另一只手。 “陛下,”叶白榆微微偏开脸,“多谢费心,我已经不疼了。” 萧宸僵着举到半路的手,“就当补偿你腿麻了。” “陛下饶我那小仆一命,就当我替他谢恩了。”叶白榆道。 “你非要与我算得这么清楚吗?”萧宸垂下手,声音也沉了下来,“他死不死还两说呢。” 叶白榆跪坐萧宸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却像隔了楚河汉界,她说:“他将来若死是他的命,现在侥幸不死便该谢恩。” 她就是要算清楚,他们之间就该算清楚。 萧宸不想再听她说这些泾渭分明的话,摆了摆手,“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 “是,我明日再来给陛下送药。”叶白榆颔首告退。 将要走出大殿时,她转身问:“陛下会放了杨氏一族吗?” “不会。”萧宸果断道。 叶白榆走出大殿,扑面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鼻腔直窜入胃中,搅得她空荡荡的胃里酸水翻涌。 她屏住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了将要吐出来的酸水。 “女史?”冯坚拿药膏子回来正遇上她,“您怎么要走了?” “嗯。”叶白榆勉强应了一声便跑开了。 冯坚朝身边的内侍发火:“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清理干净了!” 他想了想,把拿来的药膏子交给一个小内侍,“送去司药司郑司药手里,请她转交。” 小内侍没明白,“交,交给……” 冯坚一个眼神斜过来,吓得小内侍没敢再问。 推门进了大殿,冯坚见陛下颓然坐在地上,说:“陛下,是臣疏忽了没及时清理外面的脏污,让女史不舒服了,药我已经给了女史,她明白陛下的心意的。” 萧宸把脖子靠在凭几上,徒劳地闭着眼,许久才自 言自语似的说:“我便是把心掏给她,她也是无动于衷的。” 冯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往好了说:“金城所致,女史不是无情之人,陛下的用心她看在眼里的。” 是看在了眼里,还与他明码标价,有恩还恩,这样的金石为开,还不如拿刀捅了他干脆。 萧宸摁着隐隐作痛的头,问:“沈霁走了吗?” “回陛下,还没呢,沈公就在北明门处,正训斥沈淑妃。” 沈霁是外臣,进不得禁内,便在北明门当众教训沈缨。 “进宫前,为父怎么教你的?”沈霁朝冯坚借了把杖手的板子,让沈缨跪在门槛上,伸手挨打,他说一句杖一下,“后宫不得干政!不可张扬跋扈!不可仗着身份欺压内侍宫人!你都是怎么做的?当着陛下的面自作主张掌人家女史的嘴?你好大的威风啊!” 沈缨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跪门槛挨打已经是羞愤欲死,再被老爹这样一字一句地骂,错没认识到,先积压了一腔委屈。 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最多她是有些逾越,背后说她几句不就完了,竟当着下人的面数落她,还叫她这个淑妃以后在宫里怎么立足? 她心里不服,想像在家里似的哭几声闹几句,然后母亲就会来给她解围,可现在母亲不在,她实在疼极了,便哭着认错,“父,父亲!缨娘知道错了!” 自家姑娘什么尿性沈霁知道,她自小被娇宠,根本没有危机意识,以前他尚有余力庇护,可现在的沈家风雨飘摇,他不得不打得狠一些,只求她能记住一字半句。 他足足打了四十杖,一手二十,任凭沈缨如何哭闹,下人如何请罪,他一下也不曾手软。 四十杖打完,沈缨直接疼晕了过去。 沈淑妃挨打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传遍了后宫,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在传,她挨打是因为惹了叶白榆。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叶女史正在司药司捣药,看起来没受一点影响。 映桃凑过来问:“诶,今日到底怎么了?你脸是不是她打的?” 叶白榆不想她掺和:“你还是别问了。” “肯定是她!”映桃打听事不局限于人家说不说,自会脑补,“瞧这手印儿就是女人的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找她的事,一定是她嫉妒你无故发难,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恃宠而骄欺负她了呢!” “这是该你们议论的事情吗?” 郑司药自外进来,冷脸呵斥。 映桃吐了吐舌头,滚回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做事。 郑瑾看向叶白榆,“叶女史出来。” 叶白榆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屋外。郑瑾把药膏子递给她,“呐,你该知道是谁给的。” 叶白榆猜是冯坚自作主张让郑瑾转交的。萧宸给的药膏子,当面摸在她脸上就罢了,转交她不能收。 “郑司药,麻烦替陛下送去淑仪宫吧。” 郑瑾没想到她还能拒绝陛下的赏赐,“这……不妥吧?” “送药的可说交给谁了?”叶白榆问。 “那倒是没说,可眼巴巴地送了来,不就是让我转交给你?” 叶白榆摇头笑,“既然没说给谁,您送给谁都使得,横竖陛下的心用在谁身上都妥当。” 第53章 他想她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叶白榆问完才想起来,萧宸说过叶梁文家里新添了个跛脚的小仆,这小仆已被他认定是霍渊。 她心下微微吃惊,她居然没能认出这小子? 叶梁文笑道:“是啊,我前些日子受伤,家里多添了几个小仆,这孩子是刘清的外甥,叫翟寂,知根知底的,人也聪明机灵,我是一日也离不得他。” 叶白榆又看了眼霍渊,饶是已经知道他就是霍渊,她还是没能找出破绽,这易容水平怕是要超过她了。 她点了点头,“长得是个机灵样。” 机灵的人这会儿却低头耷拉脑,不说话也不看人,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叶梁文戳了戳他的头,“刚说你机灵,还不见过大姑娘。” 霍渊方才很远就看见她了,整个人几乎被惊喜淹没,那一刻,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跑过去抱住她。 他一面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贪心,两年的相处似乎也没到了这样亲密的地步,一面又想纵容自己的贪心。 他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后面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为什么不能贪心呢,他想她,想长久地拥有她。 长久二字唤醒了他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然后他就成了这副木呆呆的样子。他不敢看她,怕理智压不住冲动。 他越发弯下腰,垂首见礼:“小的见过大姑娘。” “嗯,不必多礼。”叶白榆先迈步进了府门。 霍渊低头跟在叶梁文身后,一路余光盯着她的背影,舍不得移开。 因着叶镇泽明日要出行,下人们正在紧急收拾行囊,忠善堂院子里摆了几只木箱,史姨娘穿梭在那些木箱之间,查缺补漏地吩咐着。 “再装几件冬衣,虽入了春,却时常有雨雪,夜里也寒凉,多备着没有错的。” “吃的用的减省一些,行军打仗东西太多是累赘。” “装得快一些,一会儿大姑娘回来会挡路……” “姨娘好周全。”叶白榆进了院子,朝史姨娘笑道。 “诶!这么快就回来了!”史姨娘迎上来先行礼,“见过大姑娘。” 叶白榆托起她的手,“客气做什么,姨娘照顾家里辛苦了。” “嗐,我没什么本事,尽量照看一二罢了。”史姨娘迎着他们进了屋,“侯爷去了二姑娘院子里,为着婚事,二姑娘闹得不轻。” 已成定局,闹也徒劳。 “没关系,我们等一会儿。”叶白榆问道,“夫人可还好?” 史姨娘顿了顿,表情微妙地微微一笑,“夫人还好,回韩家住了些日子,前两日才回来。” 这是基本与安南侯撕破脸了。 随后进来的叶梁文问:“姨娘,上回我来喝的那种杏浆可还有?” 史姨娘点头,“有的,我这就去做,大姑娘可有想喝的?” 因着韩氏不喜杏味,府里从不做杏浆,如今史姨娘掌家,自然就添了口味。 叶白榆笑:“杏浆是姨娘亲自做的?那我也要尝尝。” 史姨娘羞赧地点了点头,“是用我院子里长的杏仁做的,做得不好,大姑娘凑合尝尝吧。” 她一走,屋子里就剩下叶白榆跟叶梁文,还有两个内侍,霍渊与其他人都在屋外廊下。 屋门敞着,霍渊的余光能瞥见她的半边脸,能清楚地听见她的话,像做梦一样。 她瘦了些,怕是在宫里没少吃苦。她受杖刑住进养居所那段时间,霍渊每天都想潜入养居所把她带出来,可他办不到,宫城皇城外的金羽卫密不透风,他几次试图靠近皆不能,还险些被发现。 明日他将随叶梁文出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想到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他的心就堵得疼。 “堂兄将要上战场,刀剑无眼,还请珍重。”叶白榆与叶梁文随口聊着。 叶梁文今日带霍渊过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碰上堂妹,他猜她可能会有话交代。因此她说的每个字,他都在心里反复斟酌。 刀剑无眼,她是说此行凶险,还是另有暗示? “堂妹这话与你堂嫂说的一样。”叶梁文无奈地笑,“自听说我要出征就一直絮叨,我恐怕想忘都忘不了。” “那我就不多嘴了。”叶白榆笑道,“但堂兄也莫嫌堂嫂絮叨,自来夫君出征,最担忧的莫过家中妻小,说句自私的,女人都希望家中男儿在战场上不要太拼命,什么战功不战功的,活着回来就好。” 叶梁文点头说是,“我知她的心,必尽全力不辜负。” 叶梁文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回来,他心里装着仇恨,假如到了抉择之时,他不知自己会选择大局还是选择报仇,也就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 她让他活着回来,是暗示他不要轻易犯险吗? “叶白榆你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这样对我!” 叶梁文的思绪被一阵尖锐的骂声打断。 骂人的是被婚事逼疯了的叶紫芫。方才她听父亲说,已经给她跟沈三郎定了亲,等 三郎从战场回来就入赘叶家。 什么入赘不入赘的,她不稀罕,她只知道那沈三郎生得不好看,出身不好还没什么作为,与他成婚哪有体面可言? 父亲说什么莫欺少年穷,等将来三郎挣个爵位回来,她就有了体面。那都是没影儿的事!万一他挣不来爵位,将来父亲去了,她搬离侯府,就什么都没了! 叶紫芫边走边骂,恨不能邻里街坊都听见,“父亲从宫里回来就定了亲,你说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是怎么你了吗让你这样害我?我跟个庶子成亲你脸上就有光是吗!” 叶紫芫气汹汹地走到廊下,刚要进屋却被守在门外的内侍拦下。 “干什么!这是我家!”叶紫芫气头上,当着宫里的内侍她也照骂,“里面的是什么金贵的皇后贵妃吗,我进自家屋子还要看她的眼色?” 内侍们得了陛下吩咐,不得让人伤害叶女史。很显然这位叶二娘子非常具备伤害叶女史的特性,自然不能叫她靠近。 “请叶二娘子自重。” 叶紫芫气得脑袋要炸,她手指着叶白榆道:“你厉害,你有陛下的宠你了不起,你比贵妃还体面,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体面,别还没进后宫就叫人弄**!” “二堂妹,这话从何说起啊?”叶梁文从中劝道,“你的婚事,你大姐姐哪里能做主?” “她是不能做主,她可以左右陛下的想法啊!”叶紫芫就认定了是叶白榆害她,“堂兄你莫要天真,你那个好堂妹可不是一般人,她能赶走我那傻弟弟,以后就能赶走你,你将来是死是活,讲不定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严重了严重了。”叶梁文心说这姑娘怎么这样口没遮拦的,这当着宫里内侍呢,“二堂妹快消消气,姨娘做了杏酪,咱们一起尝尝。” “谁要喝那贱婢做的东西!”叶紫芫气鼓鼓地甩袖走了。 “真是个小姑娘心性。”叶梁文摇头笑,“阿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叶白榆要跟她一般见识,早不知气死多少回了。 叶镇泽去韩氏院子里交代了成婚时宜,回来就见叶紫芫气鼓鼓地从忠善堂出来,便知她又来招惹了叶白榆。 “你个不长记性的东西,当着宫里的人你发什么脾气!” “我就是要骂你那光宗耀祖的长女!”叶紫芫发了疯,“横竖我已经没了活路,还管你们脸上好不好看,嫌我丢人就把我嫁出去,别弄个什么破庶子入赘,入了赘若是个没本事的,叶家丢脸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啪!” 叶镇泽气急败坏地甩了她一巴掌,“再这样口没遮拦,趁早滚出侯府!” “滚就滚!” 叶紫芫捂着脸跑出了二院,一边叫下人收拾马车,“我要去韩府!” 韩家老夫人颇是疼这个外孙女,叶紫芫从小到大只要有不顺心的事就会跑到她老人家跟前哭诉寻安慰。 侯府下人们早就习惯了,立刻套了马车送她过去。 叶韩两家隔着平阳大街,马车一路过平阳,再绕过皇城下的善德坊便是韩家所在的太和坊。 路过善德坊时,叶紫芫听见了很大的喊冤声,她掀开车帐问道:“怎么回事,皇城下还有人如此放肆?” 车夫道:“二姑娘有所不知,昨日陛下斩了尚书令的脑袋,今日下旨斩杀杨家满门,是什么人在替他们喊冤吧。” 叶紫芫想了想说:“走去看看。” 车夫觉得不妥,“乱糟糟的不知是些什么人,二姑娘还是莫要去凑热闹了吧?”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瞧热闹的,能有什么事?走!” 此时杨府门前**了大批的人,有特意来看** 第54章 刺激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你如何能去?” 在霍渊去抓叶白榆之前,叶梁文上前一步拉住了她。霍渊脑子一冷,不动声色地收手站在原处。 “你一个姑娘家出去了,没得叫他们辱骂编排,还是我去吧。”叶梁文道。 “我不去他们难道就不骂了?”叶白榆笑着抽出胳膊,“没事,那么多府卫怕什么,我说几句话罢了。” 叶梁文到底不放心,与霍渊一道跟了去。 原在杨府外的百姓,不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喊冤的,此时一多半都涌到了叶府门前。乌泱泱的人头,喷着激愤的言辞,活像是来闹起义的。 不多时,叶府门打开,两排带刀府卫鱼贯而出,迅速在府外两侧排成两道人墙,逼得堵在前面的百姓不得不后退。 然而退是退了,叫嚣声却更大了,府卫到底没有禁军威慑力大,百姓们又仗着人多,攒在一起的胆子能炸天,这下不光骂叶白榆,连带着叶府也一起讨伐。 “安南侯府欺压良民!你们该遭天谴!” 面对着海浪般的叫骂声,府卫们齐齐拔刀威胁,可却越发激怒了他们,叫骂声一波高过一波。 叶白榆就在此时出了府。 一见个女人出来,大家也不管她是不是那碗祸水,讨伐的箭矢便一股脑对准了她。 “妖女祸国!妖女祸国!” “杨家满门罪不至死!” “请斩杀此妖女,为民除害!” 这般是非混淆,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叶白榆害了杨家满门忠良。 叶白榆没让人跟着,独自立在石阶上巡看人群。乌泱泱的一堆人看似目标一致,勠力同心,其实不然。 外围的两三圈基本是凑热闹的,他们的怒气多半来源于侯府的带刀府卫,官民永远对立,当百姓认定官兵是以权压人,愤怒自然而然就有了。但这些人多是跟风,叫他们单独出来喊就没了胆子。 中间几排人中,有一些看着像浮浪人,还有几个叫花子,这些个人喊得最是卖力,排除本性就喜欢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多半是收了钱。 最当中的有那么十几个人,看神情是发自内心的伤心愤怒,还有几人有哭过的痕迹,大约是杨家的友人或是远房。 叶白榆了解萧宸为什么坚持诛杀杨氏一族,一方面是因为**义最终保了沈霁,选错了路,一方面是怕沈霁将来利用杨氏族人****,斩除后患。 但所谓诛杀一族,不过只是诛了血亲,他们的姻亲友人并不能根除,所以隐患始终存在。 今次的喊冤**,大约就是有人利用了与杨家交好的这些人。 叶白榆叫来府卫首领,指着人群中喊陛下昏聩喊得最大声的那个说:“把他绑了。” 首领立即招呼了几个身手好的冲进人群,三两下制住了那个人。此人身边的**约是同伴,见状纷纷出**人。 “你们凭什么抓人!” “安南侯府乱抓良民了啊!**了啊!” 叶白榆冷道:“把那几个人一起绑了,堵上嘴!” 府卫终究是受过训练的兵,抓几个壮男子不是问题,不多时就绑了七八个**最凶的,一起扭送到了叶白榆面前。 “知道当众辱骂陛下是什么罪吗?” 她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叫人不敢轻视的气场。离得近一些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我朝律例规定,辱骂陛下轻则杖责,割舌,重则绞刑,**,甚至诛九族。”她边说边从这几个人面前走过,一一扫视他们的眼睛,“你们几个要不要去大理寺走一趟,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此话一出,人群中那些喊得起劲儿的顿时不吭声了。 叶白榆继续道:“罚得最重的理所当然是第一个喊的,你们若能指出是谁第一个,那其余的人就是从犯,起码罪不至死,若找不出来……你们是死是活那就不好说了。” 人跟风**无非觉得法不责众,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法要泽众,还要重罚起头的那个,那么这“众”就是一盘散沙,结果就是互相攀咬推卸责任。 果然,听到有可能小命不保,被绑起来的七八个人就不淡定了,纷纷对着人群哼哼唧唧。 叶白榆:“让他们说话。” 府卫抽走几个人嘴里的破布,几张嘴就跟放炮似的对着人群一通叽哩哇啦。 叶白榆大概听了听,说谁的都有,所以他们认为的第一个,应该是他们听到的比自己说得早的人。而被指出的人又会去指认更早的那个。 就这么一通鸡飞狗跳的指认后,有两人脱众而出,看打扮都是雍城的叫花子。 “就是他们!”有人指着人群中所有的叫花子道,“就是那几个叫花子开始骂的陛下!” “把他们都绑了,送去大理寺。”叶白榆直接了当地说。 叫花子们本就是拿钱办事,谁也不是真心要骂,要为这点钱搭上命太不值了,当即扯着嗓子喊:“我们是拿钱办事,是有人教我们这样说的, 姑娘饶命啊!” 叶白榆只当没听到,坚持把他们押走。 “大家可都听见了?受人利用掉了脑袋或是挨顿打,值还是不值?” 喧闹的人群渐渐没了声,有些外围的百姓已经悄悄溜了。 “可你妖言蛊惑陛下,斩杀无辜妇孺是真!” 因为喧闹渐止,这一嗓子显得格外突出。 叶白榆看向指责她的人,是个年轻书生,他的指责咬牙切齿,很像是韩家的亲友。 “读书人,说话都靠凭空猜测吗?”叶白榆对那书生道,“若非亲眼所见,你凭什么这样笃定?” 那书生嘴唇嗫嚅,似是有十足的证据但不敢当众说,因此憋得脸红筋突。 他不说话,叶白榆就不再言语相逼。说白了,萧宸斩杀杨氏一族在法理上站不住脚,再辩下去她免不了要强词夺理替他开脱。 “那也不能证明你没有妖言惑君!” 那书生不依不饶地争辩道。 “你这样污蔑我,对你是有什么好处吗?”叶白榆反问,“你堂堂七尺男儿,学圣贤之道,遇事不去追根究底,不去求实证,到头来就是靠言辞狡辩把罪过推给一个女人?” “我是不能自证,证词嘛,都不能听一面之词,那么你同样也不能自证自己不是个迂腐蠢货,只听了别人一面之词就热血上头,替别人当枪使的蠢货。” “你!” 那书生的脸被堵得通红。 “某来证明,陛下绝非听信谗言之人!” 远处忽有**声插嘴道。 叶白榆循声望去,见道口有人骑马而来,不由一怔。 来人正是即将升任尚书令的李继。 李继此人很不起眼,从内到外都不起眼。他个头不高,肤色黝黑,瘦了吧唧,站在百官之中常常显得寒碜。 才干上只是说得过去,能尽本职,但无甚功绩,与沈霁走得不算近也不算远。 叶白榆一直觉得他是个在沈霁**夹缝中苟且生存的人,也就是那种或许他不想依附沈霁但又不得不依附的。 被迫依附也是依附,少不得干些狼狈为奸的勾当。若不是萧宸点明他是自己人,叶白榆就默认他是沈霁**了。 “某先自我介绍一下。”李继在马背上说,“某乃尚书省右仆射李继,有幸能在陛下跟前听政,陛下审判**义之前,曾寻求过百官的意见,某给的意见是严审,严判,若说祸君,那某大概也算一个。” “某身为朝廷命官,最痛恨剥削百姓之人,**义**赈灾粮,致使豫州数万百姓饿死,那数万百姓不管男女老少又何其无辜?谁又敢说杨氏一族上下所获所得,所吃所用里没有掺杂这些无辜之人的血肉?” “有人说陛下惩处过于不近人情,可作为上位者,有时不得不用极刑来震慑警告其他官员,这势必会被一些人憎恨,从而污蔑他的用心,但他还是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辜负百姓。大家将心比心,你们若知道自己一心维护的人这样误解自己,是否也会失望难过呢?” 这天下到底还是男人的天下,一个男人站在这里说这些话,比叶白榆一个女子说好使百倍。 百姓们纷纷沉默了,连那个书生也低了头,只是拿衣袖去擦眼泪。 李继最后说:“大家没事都散了吧,人家叶娘子只是一个宫人,连名分也不曾有,倒先被扣上了祸国殃民的锅,况且安南侯明日将出征守边,若知他用性命守护的百姓这样污蔑他的女儿,该有多么寒心呢?” 说到这份上,稍微懂些道理的人也就不再纠缠了,纷纷离去。 叶 第55章 佛不渡魔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萧宸的唇舌一如既往地蛮横不讲理,就像他这个人,学不会与人和平相处。 他张口就是撕咬,不知怜惜地咬破了叶白榆的唇,唇齿间迅速蔓延的血腥气一下子将二人带回了在玄音宫里撕咬纠缠的过往。 他们几乎每次亲吻都要见血,因为她从不配合,萧宸每日都要受一次求而不得的凌迟之刑。诚如她所说,他孤寂又卑微,却不甘示弱,只能张牙舞爪地掩盖自己的弱点。他唯有靠撕咬掠夺,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才能忽略她无动于衷的事实。 对于顾弦音而言,她始终做不到去配合他,因此宁愿被他咬伤。如此带有掠夺与血腥味的亲吻显然不会美好,这样的不美好日复一日地叠加在一起,组成了她厌恶的本能。 于是在萧宸撕咬她的同时,叶白榆本能地反咬住了他,两人的唇齿短兵相接,出招即见血。 她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萧宸,他狠狠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在口中搅动撕咬。叶白榆也不甘示弱,狠咬住那欺人的舌尖,直到把他逼退。 萧宸的唇舌刚刚退缩,叶白榆便跪行后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请陛下责罚。” 萧宸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案上的烛光不安地晃动着,在他眼中明明灭灭,与那一抹不明所以的盈润纠缠燃烧,烧尽成灰,落地成殇。 他偏开头深吸了口气,拿来陶案上的祛瘀药。这药是她回来之前放在这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听说叶府门前那一幕时,哪来的理智准备伤药。 那个小仆赶在所有人之前将她拉到身后护住,眼中锋芒毕露,杀意四射,似凶兽护食。 天知道这简短的转述在他心中搅动起了多大的风浪,卷起的滔天妒意几乎把他淹没。他后悔让她离宫,后悔没杀了那个小仆,他恨不能飞到叶家将她抢回,自此再也不放她离开。 然而,他更恨他不能。 今日的民乱固然是有心人挑动,但对她的中伤是他造成的。他再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他的一意孤行不能长久,他不能消除她要面临的伤害,无法护她周全。 但同时,他也无法跟自己和解,他求而不得,他想得。 “疼么?”他压下心中的翻涌,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沾了药,轻柔涂抹。 叶白榆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腕,有一圈明显的红痕,隐隐泛着青。 她诚实答:“疼。” “对不起。” 叶白榆一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对不起三个字居然从萧宸嘴里吐了出来? “我是心急了。”萧宸继续说着让人不可思议的话,“被妒意冲昏了头。” 叶白榆不知该说什么,跟一个小屁孩争风吃醋,也就萧宸能干得出来。 “陛下或许该抄一抄佛经。” “佛不渡魔。”萧宸苦笑了一下,扯得嘴唇生疼,“只有你能。” “那,陛下想饮酒吗?” 萧宸动作一滞,抬眼看她。 他恍然记起,曾经阿音向他讨过酒喝。她只说想喝,他就抱她去玄音宫殿二楼月台,摆一木案,对月饮酒。 喝了酒她话比平日多,虽然只是谈论几句月色夜景,他也甚是欢喜,因此他很喜欢与她对饮。 内朝大殿无月台,今日也无月,于是便就地摆了两壶酒,两人对坐而饮。 酒杀伤口,喝第一盏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嘶”了一声,对望一眼各自的杰作,皆是笑而不语。 酒杀伤,亦能促进伤口愈合。 顾弦音每次喝酒皆是疗伤。她想念师兄师父,想念钟山下的时光,也想谢容与。 她第一口酒是谢容与教她喝的。那年她十四岁,养的狼**。 那狼是她从山上救回来的,宝贝似的圈在身边养了三四年,长得威猛健硕。可惜空有其表,本质是个憨货,成日只会赖在她身边摇尾蹭头,习性如狗。 那日她带它上山采药,意外遇上了狼群,那憨崽子头一回露出狼的凶性,龇牙炸毛地护在她身前。 但它再没能跟她回去。 她哭得几欲晕厥,数日不能走出悲伤。 谢容与给了她两个办法,一是抄佛经。抄佛经是谢容与常做的事,他说佛经修性,性平了就不会被烦恼困扰。 她那个年纪,佛经在她心里就是秃和尚念阿弥陀佛,除了能燃起她暴躁的三位真火,屁用也没用。 于是谢容与给了她第二个选择,是一壶无忧酒。他说酒能忘忧,无忧酒效果加倍。 然后,她喝了半壶无忧,睡了三日。 其实酒不能忘忧,但酒能麻痹哀伤,让哀伤伪装在饮酒后的飘飘欲仙里,假装它不存在。 顾弦音靠着这一次次的麻痹撑了三年,到今日,除了谢容与,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就成了与她遥遥相望的美好,可见岁月能洗淡哀伤。 萧宸对她的执念她或许不太理解,但她觉得人性相通,求不得的事或人,最终总能靠岁月和解。 两 壶酒不知不觉见了底,叶白榆这身子不胜酒力,只喝了三两盏就头晕,她便不再饮,只默默等着萧宸喝完。 “陛下,掖庭宫该落锁了。” 萧宸屈膝靠着凭几,一只手拎着酒盏,没看她也没说话。 他嗜酒成性,已经没有什么酒能解他的忧,但他忽然想明白了阿音当年喝酒是为了什么。 她是在想谢容与吧。 所以三年里,她忘掉他了吗?恐怕没有。 思念这个东西是魔是障,遇酒缠绵,与日俱增。她自己都不曾释怀,怎么敢来教他? 叶白榆默认他同意,自行离了大殿。 她知道酒不能解思念,但现实可以击碎思念,接下来,她就要告诉萧宸,他的执念带来的只有痛。 今夜冯坚不在,值守的是于圭。 两人互相颔首施礼,叶白榆道:“于常侍的伤看来已经好了。” 于圭道:“承蒙女史惦记。” “大父今日怎么不在?”叶白榆问。 于圭指了指天,说:“今夜乌云遮月,大父腰疼难忍,故而不在。” 说起腰,叶白榆也有些隐隐作痛,但今日不能休息,还得伤上加伤。 “那便劳烦于常侍派人送我去宫正司领罚吧。” 于圭一愣,看了眼殿门,“女史这是为何?” 叶白榆道:“使陛下被污昏聩,方才又伤陛下圣体,自该领罚。” 于圭张了张嘴,“可是……” “你与陛下说他自不肯,但明日必有奏书奏请陛下惩处我,何必再叫陛下为难呢,横竖是要挨一顿打的。” 这不是她自讨苦吃,是今日杨家之乱的矛头本就是对准了她。 陛下昏聩四个字,就算叶紫芫不叫人说,那些**的也会说。那么陛下昏聩造成的民乱能处罚陛下吗?显然不能,只能拿她这个祸君的祸水来开刀。 若她今日不是恰好出宫遇上了,为自己开拓一二,还抓住了几个拿钱**的,那明日她的下场恐怕不死也得被撵出宫。 今日乱虽然没起来,但谣言是止不住的,她名义上就还是个祸水。朝中那些想把她撵出大殿的官员必会拿此事来逼迫萧宸。 她自己提前领了罚,是变被动为主动,堵上了那些人的嘴,萧宸便有底气去严查造谣者,运气好,或许能把背后推手揪出来。 不等于圭纠结出个结果,叶白榆便自行去往宫正司。于圭只得先顾她,跟着她一道往宫正司去,与宫正交代先莫要行刑。 宫正可不管这些,有罪便要罚,“于常侍,莫怪我不给你面子,除非陛下与冯大父说了这话,不然我们就要照章办事啊。” 于圭道:“那宫正总该查证再行刑吧?” “她都自己请罪了,肯定是有其事啊,难道还有人自己找打?” 于圭无奈,“没不让你行刑,待我问过陛下是轻罚还是重罚,您再行刑如何?” 宫正有些不耐烦,“那行吧,你可快点,大晚上的罚完了我们还要休息呢。” 于圭只得马不停蹄地折回请旨。恰路上遇见要去尚食局的叶兰芷。 “于常侍你这着急忙慌地是要作甚,你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 “要命的急事。”于圭来不及与她细说,“劳烦姑娘马上去司药司找郑司药,就说叶女 第56章 南陵来客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当即斩杀四个字,一巴掌把群臣拍回到**义被斩的噩梦中,再也没人敢当堂放屁。 先不说始作俑者能不能查到,陛下要**的心是显而易见的,那位撞枪口的倒霉蛋当时就感觉,自己哪怕再多说一句,脑袋可能就要先一步挂城楼了。 朝散后,罗望心事重重地回了公房。侍郎张焱——也就是那位撞枪口的倒霉蛋,假借汇报公务跟进来,压着声音道:“罗公,陛下要严查,万一查出来……” 罗望本就心烦,见他那怂样子更来气,“一点小事就慌张成这样子,出息!” 其实罗大人心里比他还慌,从亲眼见着**义脑袋落地的那一刻他这心跳就没慢过,总觉得陛下的刀下一步就要砍在自己脖子上。 程煜跟沈公的堂妹夫被罢了官,**义被砍了脑袋,下一个轮也该轮到他了。 沈公与陛下,这两位的天平目前看来似乎还勉强持平,这也让罗望陷入纠结,到底该倒向哪一边。 “玄羽卫抓了**义的干儿子,恐是能审出些什么来的。” 张焱更慌了,“那咱们……还有活路吗?” 罗望要能预测死活就不必这样纠结了。**义那干儿子虽然是沈霁忽悠的,但沈霁嘴里从没有说出一个有罪过的字,都是罗望意会后替他办事。 那些浮浪人就是罗望吩咐张焱雇的。若他们招认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罗望。 不行,他不能这样等死! 罗望打发了张焱,在公房里焦躁地走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离开了官廨。 他一走,张焱也溜了。 中书门下两省皆在宫城,张焱发现罗望没有出宫城,而是往长明宫内朝而去,便猜想他是要去面圣,不打自招出卖沈公。 张焱心眼一动,转而去了沈霁公房。 他故作慌张地跑到沈霁面前,火烧到了眉毛似的道:“沈公不好了!罗大人他,他去长明宫了!” “有话慢慢说。”沈霁不慌不忙地从一堆公务里抬起头。 张焱这样火急火燎的,无非是想让沈霁意会他的意思,告状嘛,总是难以启齿的。殊不知人家沈公只干让别人意会的事,自己从不上套。 张焱只好老老实实自己说:“下官今日瞧罗大人心事重重的,一直在担心**义的干儿子招供,说什么凶多吉少的话,后来他提前离了公房,说是身体不舒服,可我瞧着他也没归家,反而去了长明宫,故而下官怀疑沈大人是要去跟陛下自招。” 沈霁“嗯”了一声,淡定的仿佛这事跟他没关系。 “克己入门下得有四五年了吧?”他忽然八竿子打不着似的问。 克己是张焱表字,沈公鲜少这样叫他,因为他们也没多少私下说话的机会,一时受宠若惊。 “是,沈公您记得清楚,有四五年了。” 沈霁点了点头,“是时候升一升了。” 张焱心中一喜,心说难道就因为自己告了状所以就能升官吗? 可多年的为官经验告诉他,似乎没有这样好事。 “沈公抬举,下官还有诸多不足之处。” 沈霁又道:“说起做事,你是没有罗公谨慎,但比他果决,也敢做,这很好,咱们是为陛下办事的,凡事不能瞻前顾后,先考虑自己得失,如此置陛下于何地,又置万民于何地?” 张焱素来听闻沈公说话其意之深非一般人可及,这回总算见识了,不由同情并且佩服起了罗大人。 每天听天书似的跟上官打交道,这是人干的事? 他把沈霁的话翻来倒去逐字拆解,其心比读圣贤书还虔诚,才勉强懂了大概。 所以沈公的意思是,他做事比罗大人更合心意?那么如果要升他的官,莫不是……顶替罗大人! 天爷祖宗……竟有这样的好事吗?他以为起码还要熬个大几年才有资历升宰相呐! 所以,如何才能顶替罗大人? 如果罗望今日去跟陛下交代了事情起末,他张焱作为刽子手,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他抬眼看看伏案的沈霁,斟酌着试探:“承蒙沈公厚爱,可罗大人他这会儿怕已经把下官供出去了,下官怕是……” 沈霁复又提笔开始写着什么,一派气定神闲之态,“遇事莫慌,一切待罗公回来再看。” 他能不慌吗,他慌得都快尿了,敢情罗望不是去告你沈大人! 罗望此时也是尿意上涌,他鼓了半辈子的勇气才敢来跟陛下坦白,可到了长明宫大殿却被告知陛下正在休息! 更要命的是,他遇上了同来禀事的隋末。 隋末端详他两眼,问:“罗大人气色好像不太好?可是叫什么吓着了?” 罗望可能是心里有鬼,总感觉隋末的话别有深意,好像在暗示他**义的干儿子已经招了! 细想想这是很有可能的,陛下早朝才下令严查,隋末这会儿应该在紧锣密鼓地严审犯人才是,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这里跟他打 哑谜! 思及此,罗望的腿肚子开始发软,如果已经招了,那他来自招还有什么用?岂非只剩下被问罪的下场了! 不,不行,他不能在这里等死。 罗望擦擦脑门上渗出的汗,朝隋末展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隋统领说笑了,我是昨夜着了凉,今日就不舒服,站久了头晕得很。” “呦,罗公怎不早说!”隋末很是关怀地扶了一把罗望,差点儿把人家扶尿了,“冯坚,快叫个小内侍送罗大人去太医署,待会儿还要见陛下呢,这个样子岂非要君前失仪?” 罗望哪里还管得了君前失不失仪,别失命才要紧! “不用不用!隋统领莫要小题大做,某这点小毛病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他挣脱了隋末的手,朝冯坚请道,“劳烦冯监替某给陛下请罪,某今日实在是身体不支,改日再来朝陛下赔罪!” 说着跌跌撞撞地滚了。 隋末看着罗望丢了魂儿似的样子,心说他这是慌个什么劲儿,大狱里的那两个江湖客才撂了,该慌的是韩大人才是。 罗望走了有两炷香的功夫,萧宸的头疼才缓解。这两日心绪波动大,他头疼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让隋末在外等这么久。 他随意吃了口早饭,便叫了隋末进来回话。 隋末不是外人,他只管闭着眼问话:“是谁招了?” “回陛下,是那两个江湖客招了。”隋末道,“但他们只是拿钱办事,互相也不过问拿了谁的钱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那个刺客的兄长事先只知道他是来刺杀陛下,兄长害怕以后再也见不着,所以问了他是谁给的钱,他说是东市朗记酒肆的掌柜。” “属下叫人去了查了那酒肆,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但韩松鹤偶尔会光顾。” 萧宸睁开眼,“韩松鹤这个人秘密甚多,他跟刺杀肯定有关系,但他韩氏一族似乎又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派人盯着,先不要打草惊蛇。” 隋末称是,又另道:“昨日抓的那书生是**义干儿子,这人口风甚严,贱奴出身也不惧怕严刑,恐还要费些功夫,但方才属下见罗侍中神情有异,似乎很怕属下,属下怀疑昨日之乱可能与罗侍中有关。” 萧宸不奇怪,沈霁那老狐狸办坏事从不自己动手,罗望是他的人,手上自然不干净,“立刻叫人盯着,他很可能要跑。” “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隋末领命走了,冯坚进殿道:“陛下,安南侯已经出了雍城,一切顺利,女史今日也好了许多,郑司药悉心照料着,您就放心吧。” 她自然可以护自己周全,进宫数月,收拢了淑妃的郑瑾,把一个**的养居所变回疗伤养病的好去处,做什么事都有退路,是他保护不了她。 “我知道了,你多照料着,等她好了就先不要……” 萧宸要说先不让她来送药。虽然她自罚堵了朝臣的嘴,但想除掉她的人一日不除,她就不得安宁。 话说一半他忽然想起来,阿音生辰快 第57章 谢容与来了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深夜不请自来,是敌非友。 叶白榆背窗而卧,看不见窗外的人影,但能听出来是个男子——也就是内侍。 他来到窗下先是一阵嘻嘻索索,似是掏出了什么物件,然后是窗户纸被捅破的细微声。 在宫里还搞江湖上放迷烟的把戏,也太高看她了。以她现在的德行,只需派两个功夫好的来就能把她杀了。 她用被子捂住口鼻,避免吸入迷烟。片刻后烟燃尽,房门栓被从外挑开,内侍仗着放了迷烟,动作大胆起来,直接拿脚踹开了门。 房内迷烟不散,他不敢久留,快步来到床前,拔刀就要抹叶白榆的脖子。 叶白榆正待反手擒他,忽有一阵细微的,像是细针的东西划破夜空射向屋内。 她身心一颤,整个人被施了定身术般僵住。 随即,行刺她的内侍无声倒地,一声短呼也未发出。 与此同时,在附近行走的隋末倏地停住脚步,视线如临大敌地射向养居所的方向。 是谢容与! 隋末曾几次与谢容与交手,此人功夫深不可测,进北黎皇宫如进自家后花园。整个宫里,也就只有他与陛下能在一定距离内感觉到他的存在。 但今日不是他进宫的日子,他去养居所作甚? 隋末半夜出宫是火烧眉毛的要紧事,他接到消息,罗侍中死在了吉康坊,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但谢容与进宫是事关陛下的大事,他只得原路返回,先去长明宫内寝。 一边调动了全部的玄羽卫与金羽卫守卫宫城皇城,长明宫附近更是加派了三倍人手。 “陛下!”隋末在寝殿外道,“谢容与来了,现在养居所。” 谢容与三字一出,萧宸噌地坐了起来,下床披衣开门一气呵成。 晚风吹进寝殿,未及披好的玄袍被扯的猎猎作响。 这一股忽然而起的春风吹来了萧宸的噩梦。 那日在城墙上,初冬的风鼓动着她身上的红衣,他看似满不在乎地立在她身后,让谢容与在城池与她的命之间抉择。实则他的心慌得摇摇欲坠,他怕谢容与最终选了她,更怕他们之间有什么里应外合的默契,在他不可掌控中逃出生天。 她与谢容与一起长大的默契是他不能插足的。他花了两年时间,举全国之力寻遍北黎才勉强找到她。而谢容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确定她在哪。 萧宸此时内心的妒忌若化作狂风,足能把大殿掀翻。他迎风踏出,疾步往养居所而去。 充满寒意的声音随风送进隋末耳中:“封锁皇城,谢容与可以滚,但她不能离开皇城一步。” “随我走吗?” 谢容与单衣长袍立在门边,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温和。 不知是不是烟气熏眼,叶白榆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四个字她等了有七余年,从离开南陵,离开他的怀抱起她就在等。 那日在城楼上,只要他对她说:“随我走吗?”或是“走吧。”她就能立刻杀了萧宸。南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攻下雍城。 可他把箭头对准了她。 以谢容与的聪明,以他们之间的默契,在当时杀萧宸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谢容与没有选择与她合作,他打心底对她不再信任。 信任不在,过往的一切都如云烟,风一吹就散了,散在了那个注定分道扬镳的初冬。 床上的女子没有说话,谢容与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还没见过她现在的样子,但这不重要,她就是她。她是什么样子都好,变做什么样他都不会认错。 良久无言,他轻轻叹了一声,说:“来得太急,我没有带‘容音’,药方是你的,记得自己配,别苛待自己。” “三日后,我与萧玄青有一场战,若我不幸殒命,你便把我送回南陵,埋在钟山桂林下。” “我走了,如果明天还幸运,我再来看你。” 音落,衣随风起,门口的人悄声离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叶白榆从被褥里抬起头,眼角的湿润不知何时涨满了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这两年多她从未流过泪,过去的喜怒哀乐早散在了城下。但谢容与用几句话就能轻易把他们捡起来还给她。 “容音”是两种伤药,“容”止血止疼,“音”愈合。那时候叶白榆学医有成,乐忠于配各种伤药,因为师兄们常常受伤,她想让大家少受些疼,立志配出“无痛快速愈合”的伤药。 当然,这想法最终也只是个美好的想法,受伤愈合本就是个缓慢的过程,难以人为干预。不过她一番努力也算有用,“容音”两种药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重伤带来的痛苦。 药配出来的时候也是个春天,她兴冲冲地拿去给他显摆。 谢容与的院子里有几株荆桃,恰是花繁之时,粉白染天,馨香满地。他在花下摆了一张木案,不知在写什么。 “师兄!我好像配出了超越师父的药!” 她扑挂在他背上,惹得荆桃簌簌降 下,撒了他们一身。 笔下的字被她带歪,谢容与笑着放下笔,把那张写坏的字折起压在书页里。 “阿音配的药总是好的,上次的药就很好,我用了一点都不疼,这次的想必更好。” 她拿手指戳他的脸,“你只会给我灌**汤,对着师父的时候也这样说嘛?” 他抓住她调皮的手,拿出随身的手膏,用手指沾一些涂抹她因为割药捣药而干起皮的手。 “师父他知道你的伤药比他配得好,他与我夸你来着。” “那老头还会夸我呢?”她揶揄地笑,“别又是你在中间传好话。” 谢容与极其仔细地涂抹着她的手,仿佛这是什么需要精雕细琢的宝贝,一边说:“我不会骗你,师父不说是怕你骄傲,我不过是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行吧,就当他夸我了,你说,它们叫什么名字呢?”她把两瓶药放在案上,“呐,一瓶是止血止疼的,一瓶是促进愈合的。” 关于给什么东西取名字,他们总想把容与弦音结合在一起,但这四个字放在一起怎么搭配都不太好听。 谢容与想了想,说:“虽是两种药,但实为一体,止血止痛的叫容,愈合的叫音,各取一字,如何?” 后来她来了北黎,再也没配过“容音”,因为她觉得容音一体,分居两地,见“容音”徒惹相思。 他的园子里还有一片桂,他喜桂,他说桂气甜香浓烈,闻之难忘,就像见到她的感觉一样。若将来他死去,他要身埋桂下。 那片桂下有一个合葬墓,他们约好了将来结伴长眠于此。 顾弦音当年故意没有留下尸身,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想再回去,在她看来,他们的约定已经没有必要了。 夜风呼啸卷入,安眠香的气味驱散了她眼中的泪水。 萧宸风一般冲到床边,见她还在,虚脱般舒了一口气。他一脚把床下不知死活的内侍踹出门去,满脸戾气地朝外面的隋末道:“查!” 那内侍还没死,被这致死的一脚踹出了一口气,痛苦地呻吟着。隋末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堵了嘴,麻溜退下了。 萧宸掰着她的肩膀,轻轻把人翻过来,但没让她的后背落下,一只手托着她的颈,一手去托双腿。 “陛下,不要带我去帝寝。” 萧宸瞥见她湿润的眼睫,呼吸一滞,继而有什么堵了他的心,闷得喘不上气。 他怕她跟着谢容与走了,拼了命地跑来,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被逼出了泪。 而他与她三年朝夕,从未得到过她一滴泪。 “你在这里不安全,放心,没有人会知道你离开了。” 叶白榆没再说什么,没法反抗的时候便任凭萧宸摆弄。 萧宸抱她离开了养居所,去帝寝的路上一路清场,无人得知陛下半夜去养居所抱了人回寝殿。 她被安置在帝榻上,帝榻的舒适度远不是养居所几床厚被褥能比,丝绸被褥柔滑清爽,十分透气。 萧宸坐床沿,轻轻揭开她的里衣,那些纵横交错的鞭伤只露出一点端倪,他的手就抖个不停。 阿音身上的鞭痕是他抹不去的心伤。他拼 第58章 挖坑不管埋 《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早朝,中书令称病未至。 沈霁自入朝以来,从未缺席朝议,甚至生病也坚持上朝,今日却称病不来,不免引得群臣猜测。 中书令没来,罗侍中也没来,尚书令空缺,三位宰相一个没有,颇有群龙无首之感。 左仆射韩松鹤看着前面空缺的位置,不免得意,心说沈修远得势数年,栽倒不过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只不知下一位粉墨登场的又是谁。 萧宸俯瞰群臣,将众臣神情尽收眼底。他道:“前日杨家民乱一案已定,乃有人背后推动。” 众臣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心里打起了不安的鼓,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侍中罗望昨日死于平康坊。”萧宸面色如常道,“经查,乃悬梁畏罪自尽。” 只听有人轻轻抽气,暗忖,侍中畏罪自尽,那不就是说,罗侍中一手推动了杨家之乱? 朝中谁人不知罗望是沈霁的人,如此一来,中书令缺席早朝就有迹可循了。 萧宸继续道:“在杨家叶家外**的人中,一部分是罗望所雇,一部分是叶家一仆从所雇,叶家内部的事孤不欲追究,罗望恶意煽动民乱,败坏孤以及叶家大姑娘的名声,死有余辜,尸首将挂于皇城门前三日,以儆效尤。” 韩松鹤得意之余,又因为叶家内部之事暗骂自家妹子做事不靠谱,陛下当众点出,无疑是说给他听的。 “尚书令之位空缺数日,经中书令推荐,孤权衡再三,决定由右仆射李继继任,门下侍中便由左仆继任,诸臣可有异议?” 韩松鹤意料之外地升了官,不由一愣。他连升数级,得陛下如此抬举,实非正常,陛下到底是何意? 连换两个宰相,这意味着原本以沈霁为首的朝堂变了格局,朝臣肯定要暗自拨一拨算盘。 陛下忌惮沈霁,却又不动他,是不敢还是不能?若不敢,那沈家就还是士族之首,沈霁就还是群臣之首。 若是明保暗压,那新抬上来的两位又是什么成分?是会成为下一个沈霁,还是三方对立? 不出半日,北黎中枢官员大换血的事就传到了谢容与耳中。 此时他身在雍城外的慈明寺,坐于崖边松下与方丈品茗对弈。 一局未终,方丈起身道:“施主今日心不定,棋阵隐有败象,不如改日再续。” 谢容与双手合十,与方丈暂别。 不多时,他面前多了一个身披黑斗篷戴黑帽的人。 “先生,别来无恙。” 谢容与微微点头,转而看着棋盘残局。 “北黎中枢大换血,属下有些看不懂局,还请先生示下。” “是两败之局。”谢容与先下结论。 黑衣人还是不懂,“怎会两败?” 谢容与捏起一枚白子,夹在指尖转动,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北黎士族垄断政权由来已久,先明帝起才逐渐收拢,把权分给诸王,可结果就是以诸王混战告终,诸王势力的巩固离不开他们背后的士族,所以本质上就还是士族之争。” “萧玄青比明帝刚硬,想要彻底改变士族专权的局面,于皇权而言他是对的,但太心急,士族数百年的根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今日沈霁以退为进,就是在保沈家以及士族的根,若是我,我会一刀斩断沈霁的后路。” 黑衣人消化须臾,道:“所以先生认为,北帝这一步手软了?” “他不得不手软。”谢容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隐有笑意,“原本他其实不必急于除掉沈霁,慢慢铺路到这一步,自然可以将沈家根除,但有人拔苗助长,推着他走了步险棋,他自己的势力尚不成势,眼下就不得不依靠士族,既想除又要用,就等于给了士族反击的机会。” 黑衣人斟酌起了“有人”二字,“先生,叶家大姑娘……真的是她?” 谢容与轻叹着点了点头。 黑衣人:“那……叶,那她现在是何立场?” 谢容与也不确定,他们七年未见,他已经不敢说了解她。 “先生会带她走吗?还是留她在北帝身边……” 黑衣人的话被谢容与嘴边的笑堵了回去,没敢说完。 “留意李继。”谢容与道。 “是,先生。” 叶兰芷去养居所给大姐姐送药,结果扑了空。管事春莲也不知她去了哪,只说上面吩咐了,对外只说叶女史还在养居所。 大姐姐去哪了呢,是被陛下带走了吗? 她心事重重地往宫里走,偶一抬眼,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于常侍?” 于圭抱了些东西往宫里走,听见叫声停了步子,朝叶兰芷笑了笑,“去看叶女史吗?” “是啊。”叶兰芷小跑到他跟前,“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吧。” 于圭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分了一小部分给她,“是大父让我出去买些药贴,宫外有家药铺的药贴对腰伤有效,我又顺道买了些日用之 物,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哦,那雇辆车嘛,你腰伤还没好利索,不能搬重物的。”叶兰芷担心道。 于圭扬起嘴角,笑容温和,“没关系,在宫里当差的,只要能动就要干活。” “那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叶兰芷不同意他说的,“在宫里当差是正经营生,身份卑微但人不卑微,该做事做事,该吃苦吃苦,该对自己好就对自己好,没了好身体成了废物,那才叫卑微。” 于圭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到了于圭的住处。叶兰芷不是第一次来,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她都知道,便主动帮他归置新添的物件。 于圭怪不好意思,“兰芷姑娘,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你腰不好,蹲上蹲下的不方便……诶?这不是我上次拿来的伤药?”叶兰芷在盛放药的柜子里发现了上次大姐姐给的药,“你没用完啊?” 于圭有些难为情,“嗯,我自己涂药怪不方便,就涂了一两次。” “那怎么行!”叶兰芷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方便就找个小内侍帮你,怎么这样亏待自己呢,怪不得你好的这样慢。” 于圭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她生气嘟起的嘴,“你别气,其实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叶女史好容易得来的药,一股脑用完了也可惜,我就想着万一哪天再挨几杖……” “你还胡说!”叶兰芷气得跺脚,“趴下,我给你上药。” 于圭的脸立时红了,“兰芷姑娘,这不好……再说我外伤已经好了。” “你比我还矫情!”叶兰芷一点也不在意他想的那些事,“不是抹伤药,你不是才买了药贴,我帮你贴上。” 于圭不肯动,“兰芷姑娘,这样真的不好,你,如果叫人看见了,会坏掉名声,我死一万次也不能洗掉罪过。” “我都被送进宫了,还有什么名声?”叶兰芷无奈一笑,“我是打算一辈子不出宫的,出了宫父亲不知道又会把我塞给谁。” 于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立场给她建议与安慰。 “兰芷姑娘,即便在宫里做宫人也不能糟践自己,这是你方才告诉我的。”于圭说,“这样吧,你还把你的镜子借给我,我自己对着镜子贴,如果贴不好,我会找别人帮忙,我跟你保证我一定好好养伤,可好?” 叶兰芷点了点头,“好吧,就再相信你一次。” 于圭浅浅笑开。 叶白榆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她只能接受皇帝陛下的上药服务。 昨日仓皇而逃的人今日依旧忐忑,她能感觉到萧宸上药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自归来就无话,很长一段时间,寝殿里就只有褪衣抹药的细微声响,是他们之间难得安静的相处时间。 直到后背上骇人的伤痕重新遮上,萧宸才开口:“昨夜睡得好么?” 叶白榆昨夜没睡着,谈不上好不好,就没答,反问:“陛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