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美人》 1. 第一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雨下了一整夜,仍不见势头减缓的模样。 宁国公府笼罩在黑夜之中,唯有宋东君所在的东厢房,闪着微弱的烛光。 屋内放着一张缠上帐幔的八宝架子床,不过豆蔻年华的宋东君安坐屏风后的鼓凳上近三四个时辰,烛光映在她精致的侧颜上,一袭淡黄色薄纱,勾勒出她曼妙身姿,更显她温软秀美。 她目光灼灼望向微微半掩的侧门。 身侧传来婢女低低的嗓音:“郡主,还等吗?” 话音才落,只听闻侧门一阵阵细微的响动,宋东君目光望去,纤细的身子带着微颤意站起,“你先下去。” 在她身边的婢女心领神会,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整个东厢房余下她一人。 顺着宋东君目光望门外望去,从侧门有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款步而来,在那人身后跟随着一位老态的嬷嬷。 宋东君忍下身体的不适,先上前去,朝着面前站立的人行万福礼,“臣女见过······” 刚走入屋内的妇人,气度雍容华贵,没等她行礼,先一步扶住她的双手,拉着她坐下,温声道:“你家的事情,哀家自是听说了,宁国公为国为民,又怎会做那不忠之事,可现下证据压在九千岁手中,哀家也无法啊!” 九千岁。 忽然听见这个称号,宋东君最先想到曾经见过的血腥场景。 “章儿为你家的事情,也是四处奔波,可你也知晓,他现下身份尴尬,所做之事也是徒劳无功。”说道此处,太后眼神晦暗。 宋东君抬起眼眸,柔声回道:“太后,我与谢家已经退婚了,谢公子也不必做这些事。” 谢章是太后母家的人,也是她相识多年的竹马,两人算得上指腹为婚,可前不久她父亲宁国公参与北疆一战,下落不明,又有人指证说是她父亲通敌卖国,才致使北疆失利。 正因为如此,本应在早春的婚事,现下就不了了之。 太后松开手,语气淡淡地接着说道:“若说现在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要九千岁那边可能松松手,一切都还有转机,哀家手中恰好有一块进入千岁殿的令牌,若是你想谋求一份生机,便也是可行的。” 进入千岁殿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九千岁顾承恩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后来他与大都督王洵联手,杀了欲与宣王作乱的大太监,立下平叛功劳,便成为陛下的心腹。 之后,他成了封侯进爵的第一位宦臣,权侵朝野,手握重权,耳目遍布朝野。 可顾承恩性子阴狠多疑,传言他极喜美人,尤其是喜欢亲自动手剥皮抽骨,制成各种把玩的精致物件,放在屋内。 但现在这情形,难不成还由得她愿意不愿意?全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都捏在他的手中,父亲生死未卜,家中只有一个幼弟,母亲早死,能撑起门户的,只余她一人。 太后见她神色松动,便挥挥手,看着自己身边的嬷嬷放下那件暗纹泛着粼粼波光的衣物,不动神色接着道:“若是决定了,穿这身衣服去,恰到好处,千岁身旁始终缺少一个可心的人。” 宋东君愣了愣,不由得捏紧双手,惊愕道:“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性子一向温柔,太后没想到她竟然会反问自己,不由得语气淡了下去,接着说:“自然是替你寻一个依靠。” 说道这里,太后站起身子,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去与不去早就由不得你,更何况,还有哀家和东海王在,也能帮扶你一二。” 听到这话,宋东君立刻就明白了,从与谢章退婚起,太后就打定主意要把自己送到千岁殿,至于自己愿不愿意,想不想根本就不重要。 现下陛下身体抱恙,膝下无子,若是九千岁愿意帮扶太后亲子东海王一把,舍一个她又有什么。 太后离开后,宋东君看着面前的衣物,见着烛光渐渐暗淡。 婢女从外面推门而入,看着她枯坐着,连忙扶着她到软塌上坐下,心疼地问道:“小姐,太后娘娘怎么说?” 宋东君心定,似乎做下什么决定,轻声道:“阿桃,端一盆炭火来。” 这虽还是春分,天也不冷,炭盆早就撤下许多日,阿桃觉得奇怪,却听话照做。 宋东君明白,宁国公府的存亡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陛下开口说无罪,他们便无罪。 她看着阿桃端来的碳盆,直接将太后带来的衣服扔到盆中,看着火星一点点吞噬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确定盆中只剩下灰烬。 “小姐,这是做什么?”阿桃惊慌,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宫里面的东西,损坏皇室物品,可是死罪啊,她想伸手去拿出来。 宋东君抓住她的手,“阿桃,现在只有九千岁能救国公府了。” 阿桃看着小姐越发纤细的身影忍不住心疼,上门求人,忍受别人的白眼奚落,小姐从小循规蹈矩,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好不容易得到太后的信件,可太后······想必不是真想帮扶。 阿桃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还想安慰道:“小姐,老爷吉人自有天相。” 宋东君手中握着那块令牌,压下心中所有的心思,淡淡道:“先歇息吧!” 即使,要求人,她也绝不能做太后的棋子。 ** 第二日,是九千岁寿辰。 千岁殿张灯结彩,连陛下送来亲笔诏书,特封九千岁顾承恩为宣侯。 所有来庆贺的官员无不惊愕,也只能忍着害怕,硬着头皮来送上贺礼。 不同于前殿的人声鼎沸,在后殿的侧门外,宋东君没有带丫鬟,跟着前面的太监迈过门槛,走到后殿的正门。 她拿着太后给的令牌,几乎花尽府上所有的积蓄,打通千岁殿上上下下的一干人,才换来这次从后殿进门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宋东君曾经来过一次千岁殿,也知晓这千岁殿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道。 难道她现在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求他,用什么求他?金银财宝吗?他已身居高位怎么会稀罕。 除了这一身皮囊,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可以和他交换。 前殿上,用青铜礼器奏击出的乐声庄严厚重,一声声回荡在大殿上空,又仿佛敲击在她心口一般。 宋东君敛神,恰好瞥见一旁开的娇艳的芍药。 如此花团锦簇,显然和此时初春的时节不符,可一想到是九千岁的殿中,再稀奇的玩意都无比寻常。 从后殿正门往里走,有一处连接前殿的拱 2. 第二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宋东君害怕无措地站在原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连一开始准备好的说辞都忘了。 她强压住心底的恐惧,抬首道:“臣女,给千岁贺寿。” 顾承恩抬起手臂,手指轻触到她的脸颊,不轻不重的用一块白色的手帕,遮住了她的眼睛,绕在她的脑后,打了一个结。 “温成郡主,怕是走错了地。” 顾承恩身子顷长,垂眸眼睑覆下,却恰好能看见她白皙的脖颈,他只稍轻轻一捏,这骨头很容易就碎在自己手中。 而他只是将宋东君的眼眸遮住,再也没有其余的动作,他早看透她的来意,眼神冷漠,连带着动作都带着寒意。 宋东君视线模糊,只是隐约看见他顷长的身子,还闻见他身上掩盖在血腥味之下的龙涎香,这味道只有陛下的宫殿中才有,身上这味道能留存如此之久,只能是近侍。 只是,无人会想到,这近侍竟然能做到权侵朝野,令百官生畏。 害怕的情绪慢慢压下,她心头砰砰跳着,透过透薄的纱绢,跟在顾承恩的身后。 这一路上,宋东君只觉得无比漫长,掌心也沁出密密细汗,积攒在屋檐上的雨水,滴答滴答落了下来,四处水滴的声音在她耳中放大,也让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形,再次紧张起来。 沉默许久,宋东君先开口轻声说道:“九千岁,臣女想求你,救一救宁国公府。” 顾承恩长眸微狭停下步子,淡淡说道:“温成郡主,是不知晓,我与你父亲有仇?” 宋东君怔在原地,却没瞧见顾承恩的眸光闪动,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与父亲有仇这件事,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若直如此,她定然不会来求他,无人不知他睚眦必报,对待仇人从不心慈手软。 父亲与他有仇,这件事他若不开口,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用白玉铺出的地面闪着温润的光泽,宫殿宝顶上镶嵌着明珠,亭楼阁榭巍峨无比。 “杀了顾狗贼,救出侯爷。” “杀了顾狗贼,救出侯爷。” 从第一声之后,潜伏在四周的黑衣人,应声而起,齐齐出动,追随第一道发声的人,向顾承恩的方向扑过来。 与此同时,前殿也因为“走水”闹成一团。 他们本就走了后殿的偏路,这一路上,连个护卫都没遇见。 宋东君没有他那么云淡风轻,顶着胸口偌大的恐惧,断断续续开口问道:“千岁,有人想杀你。” 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目光飘忽,只觉得眼前黑压压一片人,顷刻之间就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现下,想跑都来不及了。 在无意识的时候,她的手抓住顾承恩的衣袖,甚至身子不自觉向前贴近。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才反应过来,想松开手,但是怕自己松手之后,死相很惨。 “千岁,手眼通天,定然是有法子逃脱的吧?” 见他没做声,宋东君的手捏得更紧,这千岁殿的侍卫怎么还不出现? 想比起她的慌张,顾承恩轻微蹙眉,看着面前不入流的刺杀方式,只觉得聒噪,他抬起手,食指轻轻勾动。 同时间,从屋檐上飞来的利箭划破长空,射入黑衣刺客的血肉中,不知从哪里的血,飞溅在她脸上,甚至还能感受到血珠的温度。 只是谁也没想到,顾承恩的手下,竟然也有别人埋伏的刺客,有一只来不及躲闪的利箭精致朝顾承恩飞来。 宋东君想也没想,直接挡在他的面前。 后背一阵刺痛。 她忍不住,吃痛的闷哼一声,脸颊瞬间惨白,倒在顾承恩的怀中。 “求,千岁垂怜。” 顾承恩站在风口处,不知道从何处处灌进来的冷风扬起他的衣角,覆眼望她,稚齿婑媠,冰肌玉骨,她的这副皮囊生得极美,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惹人生怜。 宋东君本以为会疼晕过去,可等了半天,周遭都已经安静下来,这才发现后背只是擦破了皮,可他竟揽着自己的胳膊,眸中阴郁,冷冷开口道:“一个不留。” 她甚至都没见到这些人怎么死的,一转身,竟然进入这院中的暗道。 刚才在她脑中,几乎瞬间,便做好决断。 无论是帮着太后对付九千岁,还是成为其他人的棋子,对宋家都毫无作用。 暗道内烛光微弱,一路畅通无阻,她的浅蓝色裙裾在刚刚撕破了一块。 这地方越往里走,空间越大,是一间收拾出来的隔层,顾承恩走入里面,拿出一件衣物。 待宋东君看清他手上所拿的样式,脸颊泛红,后背的黏腻和痛感密密麻麻传遍全身,令她不舒服滴扭动着,双手撑坐在那存放衣物的石桌前,才松口气。 “郡主,换衣吧!” 3. 第三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男女分席,自然有太监将宋东君引到闺阁女眷的席面上去。 这种席面,宋东君向来都很少出现,加上父亲出事后,她为了宁国公府,忙得脚不沾地,更没心思了。 一众贵女本来害怕顾承恩,可九千岁的寿辰,她们又不敢不来,无聊之际,竟然看见宋东君出现,自然好奇,她们装作不经意地望向宋东君,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异常。 寿宴重开,大臣一拥而上,轮流去九千岁面前祝寿。 贵女们自然而然散开,找手帕之交,唯有宋东君单独坐着,仿佛与人群隔绝开来。 李府小姐走到她面前,先开口问道:“温成郡主,也是来给九千岁贺寿?” 本就好奇的人,现下翘首等着宋东君的回答,她先看了一眼众人,不徐不慢地说道:“自然。” 从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冷哼,衣着华贵的永嘉公主慢慢站起身子,眼神倨傲地望向宋东君,嘲弄道:“贺寿?难道不是为了你那个通敌叛国父亲求情吗?” 永嘉公主是太后养在身边的养女,地位高贵,但京都众人都知晓她爱慕谢章,也因谢章的缘故,她们素来不和。 听到通敌叛国四个字,一向性软的宋东君也忍不住捏紧拳头,扬起头回怼过去:“圣上都未曾开口定罪,不知公主那里来的消息?” “你!”永嘉公主没想到她会回嘴,指着她就想骂,只是当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物,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这衣料是韶贡竹布?看来九千岁极为看重温成郡主。” 她故意拉长尾音,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耳畔传来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啊,这韶贡竹布一年仅进贡十匹。” 宋东君故意露出一丝笑意:“千岁恩赐,臣女有何不能接受?” 无人注意,她掐红的掌心,她有个秘密,有个从不敢再想的秘密,越是提及这件韶贡竹布,她越发不能忘记,可面上还要装作寻常模样。 而她只觉得后背发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永嘉公主被她这副模样气着了,没想到自己根本说不过她,冷笑道:“千岁怎么会恩赐给你?难道,你不知宋国公害死了千岁的亲生父母。” 宋东君不说话了。 永嘉见到她这模样,自以为踩到了她的尾巴,接着开口说道:“难道你不知晓,千岁亲人的死,和你宋国公有关?九千岁,怎么可能会帮你?” 她一直不喜欢宋东君,不仅仅是因为谢章喜欢她,还有明明她的身份更高贵,可每每她出现的场合,众人的目光不知觉都会被她吸引。 不过,看着宋东君哑口无言的模样,她心中说不出的痛快,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故意问:“九千岁为何独独赐了你这件衣服?莫不是你有心攀上九千岁,今日故意穿成这样吧?” 别人不知道,她久居宫内,早听说了九千岁顾承恩一心寻找一位身穿韶贡竹布的女子,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毕竟现在谁人不巴结奉承九千岁。 他不用说自己想要什么,下面人自然就赶紧去办妥帖了。 永嘉公主是这里最尊贵的人,她开口了,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宋东君耐着性子,缓缓仰起头,说道:“臣女故意又如何?” 永嘉没想到她此刻竟然破罐子破摔,一时间吃瘪,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一直跟在永嘉公主身后的李府小姐尖刺,连忙开口呛嘴道:“温成郡主不要以为傍上九千岁,就真的能洗清宁国公府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可听我父亲说了,北疆之战,全军覆没,宋国公领着三千将士失踪于天坑,至今下落不明,谁知道是不是······” 她的话未说完,宋东君轻轻地开口:“你上过战场吗?见过死人吗?知道军粮断绝,吃的什么吗?” 李府小姐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隔了半晌,只说出句:“你你你!” 宋东君环顾四周,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永嘉公主身上,忍着身上的痛意,款款向她行了一礼,说道:“永嘉公主,臣女无意冒犯,只是家父的事,陛下和九千岁都未曾开口,此事事关国事,也不是我们能断定的。” 永嘉愣了愣,缓缓笑开,心下不知想到什么,还上前扶起她的手臂,“何必行礼,大家不过说个玩笑话,不知温成郡主给千岁送了什么贺礼?” 贺礼? 宋东君来得着急,没想到这茬,府内的珍宝早就送入千岁殿之中,哪里还能有什么珍贵宝物当做贺礼。 “若是没有贺礼,听闻温成郡主舞姿极妙,不如送一舞给千岁当成贺礼如何?” 永嘉说着,还拉着她走了出去,走到正厅后,她笑眼盈盈迈上台阶,走向顾承恩,开口便道:“温成郡主可有一舞,送给千岁,当做贺礼。” 顾承恩坐在高堂上,左右两侧站在身穿紫色官袍的宦官,手指撵着的酒杯放在桌上,似有醉态,“哦?” 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为永嘉郡主的这句话,落在正中央站着的宋东君。 对上顾承恩探究的目光,她屏主呼吸,一阵风拂过,鬓发间的珠翠叮当作响,嘴唇微白,却美得让人恍惚,忍不住生怜。 永嘉公主见顾承恩久久不发话,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个人她也得罪不起,可她现下更像看见宋东君被人羞辱的模样。 宋东君内心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顾承恩淡淡地“嗯”了一声,“那边却之不恭了。” 永嘉心里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向宋东君,还不忘寒暄道:“若是温成郡主想换件衣服,现下去换吧!” 只是,她的余光似乎瞥见顾承恩的掌心握有一物,泛着淡淡的光泽。 好似,是私印? 在这寂静的气氛中,宋东君低下头,平静躬下身行礼道:“臣女先去换衣。” 大殿外,自然有人去带着她去换衣服。 只是殿内,唯有永嘉面带笑意,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安静的连酒杯倒在上磕坏一角都能听见。 宋东君换了一身色红如火的舞衣,舞衣垂在地上,仿佛摇曳出一朵绽放的花朵。 鼓声起,她随之舞动,举手投足,侧身,指尖翻转。 没有人再想到她是被逼跳的舞,所有人的目光为之倾倒。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宋东君翩若而至,好似下凡仙子。 可渐渐鼓声越来越密集,她的舞步越来越快,俯身,忽然从腰间拿出俩把软件,这一舞,仿佛舞出将士在外的气势。 永嘉公主回过神,意识到连自己都被她的舞姿吸引,更遑论其他人,竟让她又得意了,忍不住攥紧手帕,咬牙切齿地看向慢慢停下的宋东君:“温成郡主,好舞姿。” 宋东君面色平静,额间带着薄薄的汗,肤白如玉,后背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鲜血滑到腰间,她俯身行礼。 “这便是臣女一舞。” 已经有大臣看出来,刚才宋东君想通过跳舞传达的消息了,默不作声。 好半晌,耳畔响起他清冷的嗓音:“有趣。” 他的嗓音极好听,只是会让人下意识害怕,他微微偏头,站起身子,从高堂之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走到宋东君的面前。 一只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 这双手骨节分明,白如凝脂,比寻常人好看百倍。 宋东君眼睑轻轻一颤,手慢慢搭在他的手上,轻声回道:“多谢,九千岁。” 顾承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透着丝丝冷意,带着一丝狠意:“长军侯,今日拿命贺寿,三十七人为他陪葬,也算我今 4. 第四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听见他的声音,宋东君回过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回道:“臣女,不敢。” 他们俩站在人群之中,周围都是恭贺声。 宋东君低垂眼眸,眼前一片模糊,耳畔间响起周围人的声音,贝齿咬住下唇,她放下手,突然很想知晓,他想娶她,是为什么? 好在顾承恩似乎觉得这宴席无聊,直接命人散去,他走到宋东君面前,掐住她的下巴,骤然对上他深邃如同幽潭般的眼眸,她抿紧双唇,眼中发红神情哀恸。 顾承恩唇角微勾,闻到一股幽香,这是从她肌肤骨头里散发的味道,夹杂着衣服上沾染上的龙涎香,更为魅惑。 大殿内的人群早已散去,烛光摇曳,映在地板上影光交错,顾盼生辉。 忽然,宋东君抓住他的衣袖,像受伤的麋鹿。 顾承恩垂眸,看了一眼她宛若青葱的手指,问:“嗯?” 安静的大殿内,响起她轻轻的声音:“为什么想要娶我?” 做这个动作,她心跳如击鼓。 她很怕他,很怕很怕,可是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想知道一个原因,仿佛知道这个原因后,她便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顾承恩的眼睛像是幽幽的黑潭,深不见底,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宋东君心惊肉跳,在时间流逝中,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问题,若是他现在就在此处掐死她,也没有人会在意。 他眼神太平淡,平淡的仿佛阴鸷暴露的人不是他,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太危险,他可以不动声色杀了任何人。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的声线。 “温成郡主,宋氏一族,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宋东君脚步踉跄,生生退后两步,看向他的目光微动,最终慢慢直起腰,款款行礼,掷地有声道:“那便请九千岁,说到做到。” 她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他身上衣服暗纹的印痕,眸光柔柔地望向他,双瞳剪水,却对上他黑眸时,还是忍不住屏主呼吸。 这样的人,在平静时,很难不被他吸引。 他嗓音低沉沉道:“定会如君所愿。” 半晌沉默后,从殿外走进一位内事监,垂首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九千岁,陛下宣召。” 顾承恩看了她一眼,从殿外出去,红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殿之外。 从他的眼神中逃离除开,宋东君松了一口气,腿软到身形摇晃,好在有宫女上前扶住她,将她送出宫外。 她腰间带着太后给的令牌,若是没有这块令牌,她根本没有进宫的机会。 从皇宫正门缓缓驶出一辆马车,径直走向宁国公府门前的大街。 刚停下没多久的雨,很快又下了起来,人群或者在狱中奔跑,或是在雨中加快脚步。 宋东君坐在马车内,车内是熟悉的龙涎香,却觉得身心俱疲。 刚到府邸大门,就瞧见阿桃守在门外,瞧见宋东君连忙跑下阶梯,搀住她手臂,语气激动地说道:“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宋府的小少爷,是她唯一的胞弟宋清,前不久因为设计北疆一战,被大理寺带走,迟迟不归。 听到这消息,宋东君的眸子变得朦胧,语气哽咽地说道:“他在哪?” 虽说她常常送钱去大理寺打点一二,可总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阿桃及时拉住想要离开的宋东君。神色变幻,见着她疑惑的神情,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谢章公子来了。” 谢章竟然来了? 算起来,从他们去见过太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太阳穴发疼,蹙眉抬手,轻轻地揉了揉。 “谢公子,在何处?” 她的嗓音悠远婉转,此刻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阿桃还想劝一劝,可看着宋东君决绝的神情,就知晓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在回转的余地了,郡主看似柔弱,可若是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没法劝回来。 “和小公子呆在北苑。” 北苑是花园,这段日子国公府出了大事,已经许久没有正正经经修整过了,可花园里面的花反而枝繁叶茂,长得茂盛。 谢章站在花丛围簇的亭子内,垂首对着身旁乖巧呆着,才十岁的宋清,喋喋不休,不知在说些什么。 还是宋清最先看见走进来的宋东君,一下子从亭中跑了出来,环抱住她,带着哭音说:“阿姊,我好想你。” 宋东君笑了笑,摸了摸他头顶乱了的头发,柔声道:“你师傅说,立于人前,应先做什么?” “正衣冠。”宋清仰起头,乐呵呵地回道。 宋东君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让阿桃把他拉开:“听阿姊的话,先去将衣服换了。” 宋清很听她的话,乖乖朝着她行了礼,才跟着阿桃下去。 雨水落在地上的水洼,溅起小小的水珠,她撑着纸伞,一步步走到亭中。 谢章身穿一袭青衣,两道剑眉下,是含着潺潺春水的眼眸,温润得让人如沐春风,唇角弯起,让人不知不觉间想要相信眼前这人。 她与谢章从小一同长大,也是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而且在京城也有不少贵女倾心于他。 “阿君,我已经查一点线索了,北疆一战,你父亲确实遭人陷害。”谢章有些着急,说话语速都变快不少,看向她时,脸颊都微微变红。 “宋国公奉命出征,回来的信兵虽一口咬死,是他叛敌才致使精锐兵力尽数死在战场上,可是宋国公很有可能没有死。” 听到父亲没有死的消息,宋东君怔住,抬头看向身边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非千真万确,我又怎么敢来和你说这些话;我派人去北疆查了,当时战乱,朝廷的粮食供给跟不上,宋国公代领一小军队征粮,这队人马连带着宋国公齐齐消失,才有了这流言出来。” 宋东君的手一滑,纸伞掉在地上,“多谢,谢公子。” 先前,她只是抱着父亲不一定死了的念头,现下真的有人告诉她,父亲很有可能还活着,她所做的事情,至少还有个念头。 听到宋东君叫自己这么生疏,谢章神情失落,问道:“阿君,你在埋怨我吗?” 宋东君望向他,摇了摇头,只是很认真地说道:“谢公子,我要嫁给九千岁了。” 谢章的脸上闪过不可置信,而后竟双手抓住她胳膊,“你说什么?阿君,你怎么能嫁给他那种人?” 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看向他:“谢公子,男女有别,更何况我们俩 5. 第五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洪堡刚走出宫殿,就带着人去宁国公府请温成郡主。 既然学大典时的礼仪,自然事不宜迟。 只是,令他没想到,自己恰好出现在宋小公子和宋东君吃饭的席上,见到他想把宋东君带走。 宋清像一头幼兽把他阿姊护在身后,可微微发颤的手腕还是掩盖不住他的害怕。 宋东君比任何人想象之中都还要冷静,见着洪堡,只是浅声问道:“公公,可否给臣女一些时辰,家弟年幼,免不得叮嘱几句。” 她抓住宋清的手腕,宋清环抱住她的腰,止不住低低哭泣。 “阿姊,不要,不要跟着他们走。”宋清虽然年龄小,可是也知晓,若是阿姊这次走了,以后能回来的机会渺茫。 洪堡见宋小公子如此抗拒,放低声音,劝慰道:“小公子,陛下已经颁了圣旨,温成君子不日就要与九千岁成婚了。” 听到这话,宋清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颤抖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快要扑向洪堡时,宋东君及时拉住他,俯下身子,整理好他弄乱的鬓发,柔柔抓住他胳膊,温声道:“这是阿姊必须做的事情,小清,以后宁国公府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守着,等着我······” 她说道此处,低下头,顿了顿,又抬起头,笑着说道:“等着阿爹回来,知道吗?” 一瞬间,宋清泪眼滂沱,撇开头,哽咽地问道:“那阿姊,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东君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衣服,戳了一下他的眉心,“好好照顾自己。” 饶是见惯生死的洪堡,也忍不住轻叹,而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将宋东君迎出府外。 “洪堡公公,这次入宫,我住在何处?”宋东君低着头,手搀扶在洪堡的胳膊上,转头问道。 洪堡是宫中的老人,面容慈爱,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回道:“自然是千岁殿。” 温成郡主这样貌出尘,千岁难道是看上这张脸了吗? 好不容易才离开皇宫,离开千岁殿,现下又要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她只觉得周遭沉闷,压得人喘不上气。 可是父亲的事,若真是九千岁搞得鬼,她必须得想方设法找到证据,这番才能洗刷父亲身上的冤屈。 还有父亲若是没死,按照九千岁的性子,定然会再次下手。 若是她机敏一点,察觉一二,也能找到父亲的下落。 黑夜,空气如凉水。 洪堡把宋东君先送入侧殿拜见九千岁后,方才能回去自己的寝殿。 她等候在侧殿的卷帘里面,从外往里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绰约的身姿。 正殿内站着几位大臣,他们言辞激烈,争论到面红耳赤。 顾承恩坐在正殿的上位,神色淡漠,宛若白瓷的手指,捻起面前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在手中把玩。 其中一位大臣说道:“此时不定罪,若是宁国公卷土重来了呢?” 另外一位大臣也紧跟着附和道:“恳请九千岁,赐死宁国公府全族。” “九千岁,及时不处置宁国公,也要将国公爷手里面的东西找回来,若是那东西丢了,谁也担待不起啊!” 宋东君听得真切,紧张到打翻了身旁的花瓶,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紧张? 洪堡见状连忙领下罪责,“九千岁,底下人不安分,奴这就去处理。” 原本是想让九千岁先见着温成郡主,这下误会可大了。 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走入卷帘后,看见一张惨白的脸颊,忍不住摇头说道:“温成郡主,暂且先呆在此处吧!” 宋东君抬起头,看着他的神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而顾承恩黑眸落在下面身上,右手捏碎了手中的紫葡萄,爆出的汁水弄脏了他的衣服,他神情变得极为不耐烦,在他身边的太监立刻将帕子递到他手边。 “九千岁,陛下又在生气了。”从外面走来的太监,规规矩矩站着,只是脸上神情很是慌张。 顾承恩挥挥手让人下去,几位大臣也知晓这次的争论也没个结果,可宁国公到底是褒是罚,始终都要有个定论。 他薄唇微抿,站起高峻的身子,眼眸往后轻瞟一眼,慢条斯理转身便进入那道大红色宫门。 连同宋东君也被人带着一同跟了去。 刚进入殿内,老皇帝已经杀了好几个太监和宫女,香炉里面的寥寥青烟都掩盖不住渗人的血味。 皇帝见到顾承恩,扔下手中的剑,呆笑了几声,走到他身旁,擦干净手后小心翼翼的牵起顾承恩的衣袖,依赖又好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她?难道是承恩对她有意?”他故意拖长尾音,说出的话带着促狭的意味。 顾承恩只是平淡的回道:“还未曾见到国公爷的尸体,若他真死,再杀也不迟;若国公爷假死,他还有软肋在手上,不怕他不自投罗网。” 皇帝呆滞半晌,而后哈哈大笑,“只有承恩,忠君,你这次给朕送什么新花样?” 看着皇帝期待的神情,顾承恩表情平淡道:“自然能让陛下满意的长生不老药。” 安抚好皇帝之后,顾承恩便让人将刚带入宫中的宫女送到皇帝身旁,他才能脱身离开。 一直候在外面的洪堡,只是第一眼便瞧见顾承恩脖颈间的伤痕,忍不住蹙眉问道:“九千岁,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莫名其妙出现伤痕了,是不是要找大夫看看?” “无碍。” 只是转身瞧见跟着宋东君,顾承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道:“找到宁国公的下落了吗?” 洪堡脸变难色,跪在地上,“是属下无能。” 这一瞬,宋东君又感受到顾承恩的恐怖,她感受到顾承恩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她紧张的浑身绷紧。 而顾承恩却勾起她下巴,问道:“和竹马想见的滋味,如何?” 宋东君的目光游离到一旁:“是谢章去的国公府,臣女本不想见他。” “是吗?” 顾承恩松开手,正准备起身,可宋东君拉住他的手腕,贴近,轻声说道:“九千岁,你受伤了?” 洪堡见状,知趣的离开,殿内只留下他二人。 宋东君低下头,看见身侧早就备下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拿起药瓶,瓮声瓮气说道:“就由臣女为千岁上药吧?” 她在家中就常常帮父亲上药,或者说,是在上药时候增进和父 6. 第六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宋东君怔住,紧紧抓住她手臂,问道:“阿桃,你说的可是真的?” 看着郡主如此紧张的模样,连忙安抚道:“自然是真的。” “可你是如何能进宫的?”宋东君望向面前的阿桃,阿桃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支支吾吾开口道:“是九千岁身边的公公接奴婢来的。” 话音刚落,洪堡又揪着一个小太监的耳朵,提到了宋东君面前,这阵仗把她们二人都吓了一跳。 洪堡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在面对宋东君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嘴角勾着笑:“温成郡主,就是咱家这不争气的儿子,收了你的东西,咱家已经派人分门别类造册送回宁国公府了。” “这是宝物的册子,还请你过目。” 洪堡拿出一叠纸造成的小册子,递到宋东君的面前。 他说的儿子,是千岁殿另外一个太监,也是洪堡的得力干将,叫王一。 王一咬紧牙关,现在这种场景,他怎么敢忤逆自己养父的意思,千岁可是从未留人在殿内,眼前的温成郡主,谁也拿不定主意,也只能先做着别得罪为上。 “都是小的的过错,还请温成郡主不要见怪。” 宋东君正想着如何说话,可洪堡远比她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将小册子递得更近一些,接着说道:“还请温成郡主接过。” 望着他们二人,宋东君忽然意识到什么,只是用手指在册子上轻点一下,眉眼带笑地说道:“若不是这位公公,臣女也不会有面见千岁的机会,这些东西若是洪堡公公不介意,替臣女收着也成。” 她用手把小册子往洪堡怀中的方向推了推,又接着开口说道:“说起来,臣女还想问几个问题,不知洪堡公公可否解答?” 洪堡点了下头,态度依然温和,只是顺势将小册子放入自己的怀中。 其余的人见状,也识相退了下去。 她所居住的地方,是千岁殿的西侧殿,路十分弯绕,若是没有人带领极有可能走错路,这西侧殿也不是整个大殿最繁华的地方,却是最僻静的处所。 雨淅淅沥沥下着,隐隐约约有下大的趋势。 宋东君问道:“九千岁身份高贵,可今日为何在脖颈之处会有一道伤痕?” 洪堡愣了愣,“此事,事关千岁,怕是不能告诉郡主,若是郡主想知晓的话,为何不直接去问千岁?” 他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又接着说道:“郡主,既要嫁给千岁,最好对千岁了解更多一些。”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出口,都能知晓是什么意思。 “多谢公公提点。”宋东君起身谢道,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既让臣女入宫,千岁可说婚期定在何日?” 洪堡道:“这,咱家就不知晓了,只是教习礼仪的嬷嬷,已经备下了,郡主怕是要辛苦一些时日了。” 一道惊雷劈下,大雨重重落在宫殿的砖瓦上。 洪堡见状,拱手说道:“若是郡主没什么事情,咱家就退下了。” 宋东君点头,转头就瞧见走进来的阿桃,给她打来换洗的热水,休沐后,褪下身上的衣裙,换了一件薄薄的白衣。 这一夜,她直接发了高热,在梦中,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家中一切安康,只是这梦中,竟然出现了顾承恩孤零零站着的身影。 “水。” 宋东君只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口很干,双手下意识在半空中胡乱的抓,也不知道从哪里喂过来的水,让她得以缓解自己身体的干燥。 喝够水,她才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睁开了眼睛,皱起眉头。 “阿桃,我怕是快到夏日,体内的病又犯了,明日你去见了内侍监,请御医来帮我瞧瞧。”说罢,她喉咙一阵泛痒,又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就在此时,黑压压的天,因为一道带着闪电的雷,瞬间亮了起来。 她小时候,在雷雨天受过惊吓,在这种天气睡觉,身边总是得有个人在。 一阵惊慌中,胡乱摸到“阿桃”的手,这才放下心来,紧紧攥着,耳畔都是窗外的雨声,又忍不住叹口气说道:“阿桃,你说这么大的雨,若是黄河决堤了怎么办?” “阿桃?” 宋东君又连续叫了几声,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丫头,每次都偷摸睡着了,只是你的手何时如此宽厚了?” 甚至还很冰凉,彻骨。 这样的触感,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过。 她正想着,偏过头对上顾承恩阴沉沉的眼眸,魂都吓走了一半,原本通红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讷讷道:“九,九千岁。” 顾承恩瞧了她一眼,见她干净澄澈的眼眸,便移开了目光,可眸子还是在她离开的手指尖上一顿,微微皱眉说道:“你这身体实在不堪。” 宋东君撑着还在发热的身体半坐起来,逼迫自己现在一定要镇定,只是她现下只穿着里衣,怎么能镇定下来。 “九千岁,怎么来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寝殿之内哪里还见得有其他人的影子,他站在帷幔的外面,透过闪电的亮光,能看得清他的身形。 顾承恩这才抬起眼眸,透过帷幔去看她,微微动了动,反问:“郡主怕雷?” 又是一道闪电和雷声。 宋东君轻呼一声,背抵在床沿上,抓住被子的一角,回道:“是。” 每每打雷,总是能让她吓去半条命。 一人呆着总是害怕,可顾承恩在她面前,她更害怕。 宋东君黑发散在肩上,偷仰看他。 连她自己都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打雷,可这个习惯仿佛跟随她许久,唯一能记得起,就是好似一次出门游玩回来之后,她便有了这个习惯。 别人问她,她也想不起来,直到现在,怕打雷已经刻入骨髓。 寝殿空无一人,宋东君见他转身,抬起步子要走,有些害怕,直接掀开了帷幔,帷幔下面的吊坠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寝殿内响起她轻柔的声音:“千岁,别······别走。再呆一刻,等会臣女的婢女就回来了。” 顾承恩没有回话,继续往门外走去。 宋东君半跪在床边,掀起帷幔的手缓缓垂下,她怎么能问他,他又怎么可能······ 想到此处,她闭上眼睛。 不要想。 只能,在心中一直劝自己不要想。 可耳畔间又出现一道惊雷的响声。 她吓得捂住耳朵,可忽然感觉到眼眸前面有一丝微光,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后,方才看清楚眼前的顾承恩。 他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手举着灯台,放在她的床边,烛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脸实在无可挑剔,也不像其他太监那样脸颊因为过于白净显得阴柔,反而他 7. 第七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大亮,宫殿内外,宫女太监洒扫着昨夜积水的石板路。 宋东君听着门外的声响,下意识,哑着声音唤道:“阿桃,什么时辰了?” 站在床帘外的阿桃听见声响,连忙掀开帘子,看着宋东君面色无华,长发松散披在身后,眼底下带着一抹乌青,昨夜并没睡好。 她歉疚道:“郡主,都是婢女的错,昨夜我出去找御医没找对路。” 阿桃见宋东君想要起身,脸上上前将她扶起来。 “九千岁呢?”昨夜出了一场大汗,她才觉得身体畅快一些,目光落在屋内的太妃椅上,轻声问道。 阿桃面带疑惑,“九千岁,不是在自己的寝殿吗?郡主想去拜见九千岁吗?” 听闻阿桃这话,宋东君先是一愣,唇瓣微动,声音轻轻道:“先不见了,只是我昨夜发热,想来是快到夏日,又要发病了,你记得今日请御医来瞧瞧。” 落了几日的雨,今日终有放晴的迹象,东边露出一抹云霞,也洒落在窗外的花园之中。 阿桃把拧好的帕子递给她,道:“今早御医已经来过了,按照御医的叮嘱,药煮上了。” 听到阿桃这番话,宋东君这才注意到,房间内确实飘来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嗯。” 宋东君低下头,望着水中的倒影,不用想也知晓这些事情,定然是九千岁安排下去的,可是他为何会这么做? 昨夜,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除开阿桃之外,就从未有人再陪过她了。 刚换好衣裳,就有位宫女从外走进来说:“温成郡主,洪堡公公带着教养嬷嬷来了。” “请进来。” 宋东君穿上最后一件外衣,便先走道前厅去,见到洪堡和另外一位嬷嬷。 “奴婢见过温成郡主,宫里面的人都称老奴为张嬷嬷,若是郡主不嫌弃,素日里称老奴为张嬷嬷即可。”说罢,张嬷嬷行了一个滴水不露的礼,举手投足间自带不卑不亢。 宋东君主动扶起张嬷嬷:“张嬷嬷,这些时日还得多叨扰您了。” 她向阿桃使了个眼色,阿桃连忙拿出准备的银子,熟练地塞入面前的几人。 几人正说这话,外面传来禁军的声音。 “这里,那边都要仔细搜查,一点都不能放过。” “是。” ······ 宋东君透过窗户,只瞧见外面来人的身影,忍不住问道:“洪堡公公,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洪堡收了银子,放入怀中中,不动声色说道:“是殿内有位奴婢私逃出宫,命人捉拿罢了,那人性子狠厉,若是郡主遇见了,可得小心一点。” 宋东君微微皱了皱眉,但看着外面的禁军,面带微笑道:“谢洪堡公公提醒。” 洪堡见状,点头转身:“咱家还要赶紧去千岁身边,就先行离开了。” “温成郡主,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些事既已成定局,若不能改变,那边挣扎活出自己的一片天来。”张嬷嬷站的笔直,又接着说道:“您是个身份金贵的,老奴知晓你昨夜才大病一场,今日的教习就先免了,待你身体好后慢慢教。” “老奴,今日也只是先来见见郡主,若是郡主没什么想问的,老奴先退下了。” “张嬷嬷。”宋东君叫住她,又命阿桃去点一壶茶上来。 张嬷嬷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她,问道:“郡主,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东君上前一步,余光瞧见门外闪动的人影,“张嬷嬷,你是九千岁身边的老人了,可知九千岁喜欢吃什么?” 张嬷嬷愣了愣,以为她会问如何能在皇宫生存下去,亦或是想要知晓其他,却从未想过,她会问九千岁喜欢吃什么? 见张嬷嬷一直不答,宋东君又轻轻唤了一声:“张嬷嬷?” 回过神后,张嬷嬷晒笑道:“倒是从未有人问过老奴这个问题,只是温成郡主问这做什么?” 宋东君眼帘一垂,道:“我想多了解九千岁一些。” 顿了顿,她又试探性问道:“张嬷嬷,你可知晓,我父亲与九千岁的恩怨?” 这件事,从未有人和她说过,可能是在父亲背后,被父亲保护太久了。 张嬷嬷叹了口气,望着面前少女的神情,慢慢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前程往事,郡主莫要再提了,也莫要在九千岁面前提及。” “千岁,也从未露出过他任何喜好。” 她离开后,只留下宋东君一个人在宫殿之中。 这宫殿内的谜团,九千岁与父亲的恩怨,像一团黑雾把她笼罩在其中,她连一点缝隙都扒不出来。 “阿桃,你进来,带我去找找小厨房在何处。” ** ** 太极殿上。 顾承恩坐在皇位上,依旧是在给陛下批复奏折,他拿起一本奏折,眸子微狭,轻笑一声,似乎是看见有趣之物。 洪堡察言观色,连忙笑着从顾承恩的手上接过那本奏折说道:“九千岁,这是看见什么有趣之事了。” 他刚打开瞧,就瞧见是谢章偷了谢大人的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列满了九千岁的罪行。 心口陡然一条,见到九千岁慢慢站起身子,往香炉里面舀了一勺香沫,浓郁的香味从香炉里面飘散开来,可他仿佛不觉得这味道很浓,反而还往里面再加了一勺。 洪堡连忙说道:“千岁,温成郡主身边那婢女,可否要处理了?” 顾承恩抬手,在半空一顿,冷淡道:“没到时候。” 洪堡知晓千岁对谢章和那宫女的态度,这俩条命,九千岁算是放过了,想到此处,他才松口气,谢家盘根错节,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可若是千岁想除,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隔着老远,洪堡就看见王一在门外鬼鬼祟祟。他蹙眉,生怕触到上面那位爷的霉头,连忙出去,正想要把他骂一顿。 小太监王一连忙抬起手中的食盒,用手挡住洪堡高高抬起的手。 而洪堡眼尖,一眼就瞧出来这食盒是从温成郡主的宫殿里面来的,便问道:“什么东西?” 王一谄媚地梗起脖子,笑着说道:“干爹,这是温成郡主,亲手为九千岁备下的吃食。” 看了一眼盒子里面的红枣糕,洪堡轻蹙眉头,这件事他也不敢轻易自作主张。 毕竟宫内外,谁不在观望,九千岁对温成郡主的态度,更何况温成郡主身上还有一层太后在。 陛下年老又无子嗣,太后又怎么可能不会把目光放在那个位置上。 “干爹?这东西到底递不递进去?”王一见到洪堡迟迟不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8. 第八章 《宦宠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太后身旁的嬷嬷说道:“太后,温成郡主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太后眼眸微抬,唇角带着笑意,手指覆在永嘉的手上,笑着说到:“你看,这不就是来了。” 听到这话,永嘉开心一笑,反手抓住太后的手,语气低柔,撒娇似道:“还是母后有法子。” 太后对自己这个小女儿,也是无奈,先弟爷早世,当时她只占着一个嫡母的名分,手中无权无势。 无奈之下,陛下登上乘龙位,而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得不分开。 膝下再无半点欢乐,好在老天爷给她送来了永嘉,永嘉虽不是她生身之女,可她也是真心实意疼爱她。 “你先下去,这些事情,你都不要知晓半分。”太后说罢,又慈爱的抚摸她的鬓角。 站在一旁的嬷嬷,弯身行礼后,便扶起永嘉,“公主,老奴,陪您去御花园散散心。” 永嘉点点头,透过宫女举起的铜镜确定自己的妆容完好无损,才款款起身,准备离去。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非得让母后避开她,眼眸一转,她吩咐道:“本公主现在想吃母后小厨房的一道芙蓉糕,嬷嬷你去取一碟来吧。” 嬷嬷原本为难,可看着她瞪过来的眼神,只得先去。 她躲在走廊拐角处,看着宋东君慢慢走入宫殿,眼眸微转,转身走入宫殿后门。 宋东君听见走廊的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没察觉到什么,径直走入大殿之内。 “拜见太后,太后圣恭安。” 她一边说着,一边附身弯腰,双手扣在额前,对着太后方向磕头行礼。 虽说她也猜到太后定然会用自己的家人来威胁自己,想来想去,不过是为了那个位置,才想着让她做九千岁身旁的眼线。 隔了一段时辰。 太后放下茶杯,手指不缓不慢的敲着桌面,心中只觉得时辰够了,这才淡淡说道:“起来吧。” “谢太后!” 宋东君站起身子,垂首,等着太后先说话。 太后也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缓缓端起茶盅,浅缀一口,才道:“哀家,年龄大了,这几日才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说起来倒是有趣,与宋国公和九千岁有关。” 她目光灼灼,落在宋东君的身上,可她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慌乱,反而是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 “太后。”宋东君直直站着,若无其事地温声道:“何不有话直说。” 听到这话,太后对着她的神情闪过一丝赞许,“竟然敢和爱家这么说话了,既如此,爱家可以直接告诉你,九千岁不可能会真心娶你。” 宋东君心中打鼓,她也不确定,太后会不会为了,自己能听信她的话,而胡编乱造一些事情出来。 “哦?是因为九千岁与父亲有仇吗?” 她紧紧攥着手帕,可面前还是镇定无常。 “呵!”太后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接着说道:“哀家,若是告诉你,九千岁入宫,与你父亲有关呢?” 什么? 她微咬下唇,殿内殿外沉寂如水。 仿佛太后的话,一直在宫殿不断不断的重复。 宋东君只觉得耳朵嗡嗡打鸣,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可从未想过会是这件事情。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 太后又是如何得知的?毕竟这么多年,自从九千岁权倾朝野后,有无数人想要打探到九千岁的消息,都无从下手。 宫殿的某扇窗户外,响起一阵异动,太后微微撇头,下面人就心领神会前期查看。 “你若不信,哀家自会有让你相信的证据。”说罢,太后拍拍手,让人带上来一位老者。 “这个人,你应当眼熟。” 宋东君转头望向地上跪着的人,此人她确实眼熟,“你是父亲身边的人?” “是。”老者声音粗粝,动作迟缓,一步一步做下,才得体对宋东君行礼:“见过大小姐。” 是了,只有父亲身边的人才会叫她大小姐。 “父亲,骑马之后还喜欢下河吗?”宋东君忽然开口问道。 老者微微眯着眼睛,摇摇头说道:“宋国公,骑马之后,从未下河过。” 听到这话,她渐渐少了心中的怀疑,又接着开口问道:“若是如此,当年之事,你知晓多少?” 老者先看了看太后,见到太后松口,才打算说出当年的事情,他眉目之间,沉郁之色沉积,说道:“当年,九千岁原本是军里的小前锋,可在那年,谁也不知晓他到底为何得罪了宋国公,从此就被赶出去了。” “后来再听见消息,他已经成了九千岁。和宋国公在朝堂上一直不和,我们这些跟在国公爷身边的老人都知晓这件事。” 如果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千岁进宫真的与父亲有关。 那他定然想要父亲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