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妃们别抢了,朕快吃不消啦》 第1章 争宠 “纪寒柏,不和朕睡你能死吗?” 当千凤仪看到被窝里的隆起时,便知道今夜逃不过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自顾地躺在一侧。 微扬的丹凤眼里,透露出一丝无奈。 身侧的男人,窸窸窣窣地露出脑袋。 俊朗如霁月般的面庞上,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显得格外迷人。 “你知道的仪儿,我只是太想你了。” “想我?” 千凤仪嗤笑一声,侧头说道。 “如果不是你揍了陶君,朕至于把你禁足关雎宫?” 听到这句话后,纪寒柏并不心虚,反而把她搂在怀里,懒洋洋道。 “陶灼华那混账,仗着你宠他,便敢公然挑衅君后。” “岸柳他宽容大度,可我却不是容人之人。” “这次我把他的狗头塞进花盆里。下一次就是恭桶了!” 若是旁人这般嚣张,千凤仪定然是严惩不贷。 可面对青梅竹马,她总是要偏爱些。 她笑着捏了捏他的面庞,门外太监却在门外禀报道。 “启禀女帝,陶君身体不适,请您去瞧一瞧。” 千凤仪眸光微颤,正要起身,纪寒柏却立刻按住她的手腕,训斥道。 “陶君身体不适,自然有太医照料。” “陛下日理万机,难道连这点小事,也要叨扰陛下的清净吗!” 闻此,门外之人扑通跪下,声音微颤道。 “奴才不敢惊扰女帝安眠!可陶君说,若请不来陛下,陶君便要打断奴才的狗腿……” 纪寒柏眉头紧蹙,还想说些什么反驳。 可在他走神之时,千凤仪已然起身。 眼见于此,他极不情愿地离开床榻,赤着脚为她更衣,冷笑道。 “这狗奴才真是愚蠢!凭他陶灼华什么酸话,难道能和这一国之主威严,相提并论吗?” 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千凤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嗔怪道。 “陶右丞为了辰国日夜操劳,鞠躬尽瘁。朕偶尔给灼华些甜头,也只是为了安抚老臣的心罢了。” “仪儿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纪寒柏心中一冷,目光深沉,可她却但笑不语。 只是拉着他的手,走出万辰殿。 宫阙宫外,灯火憧憧。 陶灼华一身浅粉色薄衫,高挑瘦削。 左目下的那枚泪痣,妖媚中又多了几分可怜。 “陛下您终于来了,臣真的好想你…………” 远远地望见女帝仪仗,他便委屈巴巴地迎了上去。 可当他见到了灯火下的纪寒柏时,顿时僵在了原地。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怒视着二人紧握的手,心生嫉妒。 他一个箭步,推开了纪寒柏,又握住千凤仪的手,把她护在身后,气恼道。 “你不是禁足了吗!难道是从狗洞爬出来,钻进了陛下的被窝吗!” 纪寒柏向来自由洒脱,视宫规如粪土。 陶灼华所说,也的确符合他的本性。 想到这里,千凤仪眸光含笑,不由得看向了他。 而纪寒柏也气笑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 “本君瞧着陶君的脑袋,还是不太灵光。早知如此,上一次就不该手下留情。” 陶灼华回想着自己的脑袋,就像花草一样,被纪寒柏种在花盆里,顿时脊背就生出了一层冷汗。 但当他看着身侧的千凤仪,心底又生出了些底气,颇为炫耀道。 “平日里你就对我百般刁难,如今当着陛下,更是藐视皇威!” “今儿个你若借着伤我的由头,对陛下欲行不轨,我们陶氏一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此话一出,奴才们立刻低下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千凤仪微微凝眸,看向了纪寒柏。 “仪儿,你不相信我?” 眼见她并不为自己说话,纪寒柏有些急切地赌誓道。 “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我若有伤你之心,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陶灼华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 “心这东西,只有自己才知道真假。纪君既然冰心一片,不如先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大伙瞧瞧黑白如何?” 眼见他越发放肆,而千凤仪只是沉默不言。 纪寒柏再也无法忍受,利落地撸起袖子,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 “陶灼华你这个搅屎棍!爷爷我今儿个不打爆你的狗头,我就不是当年的神武将军!” 言行间,他已经被拖出五步远。 陶灼华惊慌失措,死死护住头发,梨花带雨道。 “陛下!陛下救我!纪寒柏这个疯子他要杀我!” 千凤仪见此闹剧,微微挑眉,并没有制止。 直到一声微愠的“放肆”,她才抬了抬眼眸,看向不远处那个身着桂黄长袍的男人。 江岸柳杏眸含水,身量颀长,虽然因为长久服药,面色有些苍白。 可身为辰国君后的正宫气度,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衰减。 风声阵阵,相距甚远,三人的声音支离破碎。 当她走到江岸柳身侧,看到两人低垂的头颅,便知道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此刻,千凤仪清冷的眸光,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她握住江岸柳微凉的手,关切道。 “虽是入春,可夜总是凉的。君后手这样冷,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闻此,纪寒柏心生愧疚,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陶灼华只是低下头,心疼地理着自己的长发,对其他事充耳不闻。 “对不起,我不该……” “时候不早了,君后还是随朕一起歇息吧。” 千凤仪未等纪寒柏认错,便解下披风,披在江岸柳的身上。 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神情,陶灼华终于抬起头,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讥讽道。 “瞧你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咱们两个再怎么争,还不是被江岸柳那个病秧子,坐收了渔翁之利?” “那个伪君子若真把你当兄弟,就不会在你为了他,而打我的时候,重罚了你……” 他慢慢地走近,眸光却越发诡异,低语道。 “反正他体弱多病,也没几年活头,不如你我联手,把他拉下中宫之位。” “到时候你我再一较高下,也算给彼此少了个麻烦,如何?” 第2章 司马昭之心 纪寒柏收起了桃花眼中的落寞,反而勾笑着抬起了头。 看着陶灼华自以为得逞的欣喜后,纪寒柏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俯身抓着他的衣领,阴冷道。 “陶灼华你给我听清楚了!只要我纪寒柏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踏上中宫的宝座!” 看着他发狠,陶灼华心生惊恐,身体不由得发抖,可嘴上却依旧强势道。 “那么你呢?当年你同陛下青梅竹马,为她出生入死,如今却屈居人下!” “你难道对中宫宝座,没有过半分的……” 话语间,纪寒柏已然对准他的脸,狠狠地落下一拳。 见着他昏死过去,纪寒柏颇为痛快地舒了口气,随后对呆若木鸡的奴才们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难道要让陶君睡在地上吗?” 闻此,奴才们慌忙上前搀扶,纪寒柏又抱着双臂,笑吟吟道。 “若陛下问起来,陶灼华的脸是怎么回事……” “回纪君的话,是夜黑风高,陶君脚下一滑,不小心摔的……” 眼见着奴才们甚是识趣,纪寒柏满意地点了点头,解气地离开了宫阙宫。 璋璞宫里,灯火灼灼。 江岸柳屏退了所有奴才后,千凤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像个孩子一样揽住他腰身,靠在他的怀里,撒娇道。 “岸柳还好有你救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江岸柳噗嗤一笑,抚摸着她的头发,杏眸里满是深情。 “你故意置之不理,无非是想让寒柏泄愤,给陶灼华难堪,偏又偷偷让太监给我传话,让我救场……” 他顿了顿,却仍旧笑道。 “说到底,我们三人皆是你的掌中之物,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王。” 他的言语似有喟叹,千凤仪踮起脚,勾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瓣,狡黠地笑道。 “江岸柳,我爱你。” 他忍俊不禁,拉着她的手,走到桌边。 “这些话,你同寒柏说过,也同陶灼华讲过,二人甚至还因为你更爱谁,而争吵不休……” 千凤仪微微一笑,倒了杯热茶,放在他的手心道。 “岸柳是觉得我薄情?” 他摇了摇头,茶水的温热,融化了他指尖的冰冷。 “仪儿,你做的很好。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爱。” “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做到只爱自己。” 她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反而向他伸手道。 “药。” 江岸柳眉头微蹙,顺从地起身,从木盒中取出一粒药丸,却并没有放在她的手心。 “仪儿,你应该和寒柏没有……” 不待他说完,千凤仪便已经拿过药丸,扔进了嘴里。 “有没有都不重要,现在我根基未定,我绝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 “可是仪儿……”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 江岸柳笑得温润,可眸光却带了一丝冷凝。 她拉着江岸柳走向床帏,把他推在床上,一夜良宵。 第二日,千凤仪一身明黄凤袍,坐在金龙宝座,俯视文武百官。 听着官员们的进谏,她不厌其烦。 直到陶右丞上前一步,打断了众人的话语。 “陛下登基已近一年,却并无子嗣。臣斗胆恳求陛下对后宫臣侍,多泽雨露,以保辰国基业,万载千秋!” 眼前之人,正是陶灼华的生父。 当初,他诛杀了不服从自己的百官,让自己顺利登基。 但如今日益猖狂的野心,却也是司马昭之心。 想到这里,千凤仪微微挑眉,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千凤翎却娇笑着走上前,揶揄道。 “右丞此言差矣,皇妹久无子嗣,焉知不是天理轮回,亦或者从前伤了身子的缘故?” 此话一出,百官们吓得低下头,畏惧得大气也不敢喘。 谁人不知千凤仪弑君杀兄,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她却敢在众目睽睽下,影射当朝女帝…… 千凤仪却勾了勾唇,气定神闲道。 “成王败冦是天理。翎公主抛却父兄,弃暗投明,亦是天理。” “公主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自取其辱,惹人耻笑呢?” 千凤仪看着她涨红了脸色,听着百官们的窃窃私语,心情颇为闲适。 江左丞虽年过半百,但目光如炬。 他对千凤仪深深一拜,声音浑厚道。 “公主虽与女帝血脉相连,但自古尊卑有别。今时今日,公主唤女帝‘皇妹’,是否在藐视宫规,心怀不轨?” 江左丞这招祸水东引,甚是锦上添花。 顿时,她眉心紧蹙,踌躇无措。 半晌,她才冷笑道:“江左丞的提点,本公主铭记于心。” “但为了辰国基业,臣叩请女帝传太医诊脉,也好让文武百官安心。” 千凤仪想起昨日服用的丹药,心下一冷。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能露怯。 正在她思虑之时,千凤翎已然传来一位年轻的太医,笑道。 “崔太医虽刚入太医院,却解决了许多疑难杂症,是这一届的翘楚。” “女帝若不信,大可传院首一问,以证臣的清白。” 既是骑虎难下,倒不如迎难而上。 千凤仪笑得深沉,藏在手心的银针,蓄势待发。 “翎公主良苦用心,朕又怎能让你失望。” 说着,她露出手腕,放在扶手之上,任由崔太医把脉。 她虽是笑着,眸光却阴冷无比。 只要此人敢露出半点异样,下一刻,他就会“暴毙”在朝堂之上。 可自始至终,他都神色如常,他收起脉枕,拱手一拜道。 “女帝身体康健,阴阳调和,子嗣上无需担忧。” 得到想要的答案,千凤仪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笑着收回右手,看着千凤翎颇为难看的脸色,似是挑衅道。 “崔太医的话,各位可都听到了?” “是——臣恭贺陛下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如此,各位就此退朝吧!” 说完,她长袖一挥,正要起身离开。 却听得陶右丞朗声道:“且慢!陛下既然身体无虞,定然是后宫贵君们有所失职。” “臣奏请陛下,从世家大族里,选些可心的才俊,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第3章 择选才俊 “什么!你要找其他的野男人!难道我还不能满足你吗!” 关雎宫里,纪寒柏震惊的吼声,响彻云霄。 千凤仪颇为不适地揉了揉耳朵,耐心道。 “不是我想要,是陶右丞他们硬塞给我的。众目睽睽,我也是骑虎难下啊!” 纪寒柏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姓陶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儿子惑乱后宫,老子在前朝藐视皇威!”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趁乱砍了他俩的狗头,也省得今日为这两个祸患烦心!” 千凤仪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坐下,温声道。 “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可我根基未稳,一时隐忍,也只是为以后图谋。” “陶右丞此举,定然是要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所以择选新人时,必得万分小心。” 纪寒柏感受着手中的柔软,心中郁气渐消。 长着薄茧的指尖,摩挲着她的玉手,认真道。 “岸柳身为君后,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所以查人底细这件事,便全权交付给我。” 千凤仪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朝堂之上,千凤翎举荐的崔太医临阵倒戈,解了我燃眉之急。” “寒柏以为,此人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他眸底寒凉:“为了活命,背弃旧主,此人断不可留。” 她眸光赞许:“斩草除根,的确能以绝后患。但他若就此暴毙,有心之人难免不会怀疑到我们的身上。” “仪儿的意思是,让他成为我们的眼线,监视千凤翎的一举一动。” “至于这颗棋子是生是死,则看他的造化了……” 见他难得这么沉稳,千凤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宠溺道。 “寒柏心思缜密,倒不似以往肆意妄为。” 纪寒柏握住她的手腕,坏笑着把她拉入怀中。 “原来仪儿喜欢,像岸柳那样的正人君子。” “只可惜我像一个风筝一样,生性自由随性,受不得让人约束。” “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才能把我死死地握在手里。” 千凤仪噗嗤一笑,随即捏着他的下巴,眸光闪闪,声音魅惑道。 “我的神武大将军,甘愿成为我的裙下臣。你说我该赏你些什么好呢?” 他笑而不语,一把把她打横抱起。 随着一声惊呼,纪寒柏满意勾了勾唇,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昨日你睡了岸柳,今天便该轮到我了。” “胡闹!快放我下来!这是白天!” 千凤仪难得羞红了脸色,想要挣扎,却又不敢太过高声,以免惊扰了奴才。 纪寒柏酣畅大笑,得意洋洋道。 “正所谓天子一言,一诺千金。陛下既然说了赏我,那便该由着我的心意才是。” 话语间,二人已然躺在床上,千凤仪紧紧地护住胸前的衣衫,嗔怒道。 “放肆!你敢轻薄朕!朕要诛你九族!” “诛吧诛吧!反正等我把你伺候痛快了,你也就不考虑诛九族这件事了!” 说罢,纪寒柏闭目附身,吻上她温热的唇瓣。 眼见反抗无果,千凤仪气恼地咬着他的下唇。 可他却只是扬了扬唇角,反而越发地用力深入。 千凤仪的呼吸越发浓重,似有若无的反抗,更像是欲拒还迎。 情意正浓时,纪寒柏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着她红润的唇角,水盈盈的双眸,似是挑衅道。 “陛下还要逃吗?” 刚刚被勾起来的火戛然而止。 千凤仪气笑地咬了咬后槽牙,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 “纪寒柏你这个混账!今儿若伺候不好我,我就每日宿在陶灼华的寝宫,让你……” 下一刻,纪寒柏把她拥入怀中,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仪儿,别丢下我。” 他眼眶泛红,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他一向高傲,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如今的示弱,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看她神情迷茫,纪寒柏心下一疼,笑容酸涩道。 “没关系,没关系的仪儿。你不需要回答我。” “只要我爱你,这样就足够了……” 时光荏苒,四月初五,正是择选吉日。 千凤仪坐在金座之上,身着牡丹凤袍,华贵雍容。 金莲步摇别在发髻,衬得她娇柔的面庞,妩媚多姿。 日过正午,堂下的才俊流水似的轮换,可她却只是细细品茶,不为所动。 江岸柳轻咳一声,低语道:“臣侍知陛下无心于此,但这些都是从世家大族里选出的才俊。” “为了前朝安定,陛下总是要受些委屈的。” 眼见拖延不下去,千凤仪轻叹了口气,放下玉瓷茶杯:“君后做主便是。” 说罢,她正要拂袖而去,却忽然嗅到了一股糕点的清香。 她向那位身着黄白色长袍的男人走去,却见那人赶忙把糕点藏在袖口,挺直腰板,脆生生道。 “臣礼部尚书之子沈星吟,给女帝请安!” 男人面庞俊秀,眸光纯澈得像一汪泉水。 千凤仪看着他唇边的残渣,勾唇道。 “你既是礼部尚书之子,可知大殿失仪,该判何罪?” “依照辰国律例,杖责二十,逐出皇宫,祸及宗族,永不录用。” “但臣认为,陛下不会责罚于臣。” 她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饶有兴趣道。 “哦?此话从何说起?” 沈星吟深深一拜,朗声道。 “陛下以女子之身,安辰国基业,胸襟和见识,远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匹及。” “陛下若宽恕于臣,不仅彰显陛下仁德,更多了个手艺精湛的厨子,岂不美哉?” 宫中之人,无不循规蹈矩。 眼前的少年,机灵而不失从容,倒是耳目一新。 千凤仪眸光含笑,正要将中选的玉佩,放在他的手中。 却见一位身着碧水色长袍的男人,跪了下来,声音清朗道。 “沈公子生性单纯,言语直率,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还请陛下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宽恕于他吧。” 千凤仪微微挑眉,看向跪地的男人。 此人面庞柔和,眼神却带了些清冷,颇有些闲庭古松的意味。 看着她沉默不语,沈星吟拉着她的衣袖,笑道。 “这是刑部尚书长子许兰卿,与臣自小一起长大,他喜好诗书,气质玉兰。” “陛下若是喜欢,不如……” “你这个没有名分的野男人!谁准你碰陛下了!” 第4章 毒杀 随着一声怒喝,陶灼华气势汹汹地分开二人。 纪寒柏也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看着千凤仪蹙眉茫然的模样,神情颇为闲适。 很显然,他利用了陶灼华拈酸吃醋的性子,令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这场择选。 可若是无人中选,于他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原来,这就是他不肯告诉自己,他们底细的原因。 千凤仪感受着胃里沉甸甸的茶水,回想着自己择选时,无法抉择的困窘。 冷笑着磨了磨贝齿,将两枚玉佩坚定地放在二人手心。 “陶君既说没有名分,那朕给你们便是。传朕懿旨,赐许兰卿为君,居如玉宫主位。” “沈星吟为玉卿,居关雎宫的灵雨阁,由纪君代为照料。” 说着,她故意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二人极为难看的脸色,轻笑道。 “如此一来,陶君纪君可还满意?” 陶灼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气恼地看向纪寒柏。 而他也微微蹙眉,似是迷茫不解。 千凤仪故意走到他的身边,停住了脚步,暧昧地为他整理衣冠。 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微笑道。 “我喜欢你的聪明,只是有些时候太过聪明,反倒让我有些难过。” 看着他受伤的眼神,千凤仪笑着后退一步,随后握住江岸柳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凉亭里,月白色的纱幔随风飘动,沁心的茶香氤氲而出,多了几分暖意。 千凤仪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打趣道。 “岸柳不喜欢与我在一起吗?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江岸柳微微蹙眉,轻声道:“仪儿明知寒柏的用意,又何必伤人自伤呢?” 千凤仪欲饮又止,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 “可是岸柳,我不喜欢被别人算计,尤其被最信任的人。” 说着,她看向阳光下的桃花。明明春景那样明媚,可她的眸底却一片寒凉。 “当年一个游方术士,说我母妃肚子里怀的是祸国妖女,会覆灭整个辰国。” “我的父皇信以为真,意图在母妃生产时一尸两命。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我会死里逃生……” “十八年后,我利用父皇最信任的右丞,杀了他寄予厚望的太子,砍下他头颅,高悬于城墙之上……” 千凤仪身体颤抖,眸光笼上了血色,可她却笑得恣意。 “岸柳你瞧,这就是算计。” “我终究是踏着累累血肉,坐在这无人之巅,成全了他口中的祸国妖女。” “我知道我的下场,不会好过我的父兄,可我不怕死。” “我只怕九泉之下,遇见我那未曾谋面的母妃。她会怨我心狠手辣,恨我杀父弑兄,对我失望透顶……” 江岸柳看着她的笑容,看着泛红的眼眶中,那倔强着不肯不肯落下的泪水,心如刀割。 他入宫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恪守着君后的仪度。 但这一次,他却主动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声音沙哑道。 “不……不会的仪儿,你没有错。你在寒柏家隐姓埋名十八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枉死的淑妃……” “如果不是那个术士,你本该万千宠爱的公主,性子该像今日所见的沈星吟一般率真活泼,可这一切原不是你该承受的……” 他的眼里闪着泪花,顿了一顿,终而说道。 “如果真有报应轮回的那一天,我愿以一己之躯,护你一世周全……” 千凤仪鼻尖发酸,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声音颤抖道。 “不许胡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话语间,纱帘外响起了陶灼华的声音,二人赶快分开。 下一刻,陶灼华拂帘而来,一见到千凤仪,便双眼放光,娇嗔地扑了过来。 “陛下刚才舍臣侍而去,臣侍的心都要碎了!” 千凤仪理着他额前的碎发,眼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情。 “灼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仪,朕都不忍苛责,如今反倒是朕的过错了。” 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委屈巴巴道。 “臣侍只是太爱陛下,不想让别人分走陛下的宠爱,所以才听信纪君的馊主意,毁了陛下的择选。” “陛下就看在臣侍痴心一片,臣的父亲为了辰国日夜辛劳的份儿上,宽恕臣侍这次吧。” 闻言,千凤仪微微挑眉,唇角的笑意越发深沉。 她虚浮地握住他的手,敷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 “朕正是有了你们父子,才能坐稳这辰国的江山。灼华一心为朕,朕又怎么舍得罚你呢?” 眼见目的达到,陶灼华欢喜不已,忙俯身倒了杯清茶,恭敬道。 “谢陛下垂怜,臣侍以茶代酒,给陛下赔罪了。” 说完,他一饮而尽,放下茶杯。 正当他要拉住千凤仪的手时,突然胸口剧痛,猛地吐了口黑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奴才们听得异动,慌忙迎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皆是怕得不敢上前。 “陛下,陶君他……” “陶君突发恶疾,立刻遣送回宫阙宫,请崔太医前来医治。” “今日之事,不得走露半点风声,违者杀无赦,九族尽亡。” 即便事发突然,但千凤仪自始至终,都镇定自若。 纵然陶灼华是她的枕边人,可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倒在地上,没有搀扶。 她低下头,看着鞋尖上沾染的血迹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眉眼间的嫌恶,一览无遗。 江岸柳目睹一切,眉头微蹙,心生寒凉,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 他担忧地上前一步,千凤仪却后退一步,淡淡道。 “君后受惊,这几日就在宫里安心静养,无事不必出来了。” 说罢,她长袖一挥,直入万辰殿。 殿里,千凤仪焚香沐浴,换了身月黄色的海棠长裙。 靠在软枕上,惬意地品尝着沈星吟送来的糕点。 不多时,窗棂处传来吱呀的声响,刹那间闪进来一个墨色的身影。 看着熟悉的身影,她眸光微冷,放下糕点,声音微愠道。 “这些奴才们真是一群废物,连一个男人都拦不住。” 第5章 威胁 纪寒柏身体一僵,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存有私心,算计你,我……” “如果你一开始的计划,便是让陶灼华扰乱择选,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而不是打着查清才俊底细的由头,让我苦等结果,最后却手足无措。” 她走到他的面前,审视着他的愧疚,眸光微冷。 “我这一辈子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脱离我的掌控。” “你与我青梅竹马,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会对你额外宽容,可我也是整个辰国的王。” 说着,她捏住他的下巴,迎上他微颤的目光,宛如恶魔的低语。 “我是个冷血的疯子,也许哪天不开心,我就会杀了你。” “所以如果你想逃,我不会拦你。但如果你为了那可笑地情谊,留了下来。你便会和我一同烂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直到死亡。” 看着他沉默不语,千凤仪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了手,准备转身离开。 纪寒柏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入怀中,笑道。 “还记得八岁那年,我们喂养的那只狸花猫吗?” “我们每每拿着吃食喂他时,他便向我们弓腰后退,露出他自以为锋利的爪牙。” “可他那双眼睛,却在我告诉我们,别走,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纪寒柏的言外之意,千凤仪心知肚明。她气恼地挣脱,却被他束得更紧。 “你在胡说些什么!快放开朕!否则朕要诛你九族!” “朕?仪儿每每生气,都要自称为朕。平日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诛九族,可有哪次做过数……” 说着,他反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千凤仪最厌恶别人强迫自己,便恼怒地踩了他一脚,可他却上扬着唇角。 她羞恼不已,又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唇瓣,他也只是蹙了蹙眉头,反而更加深入。 温热的血液,落在彼此的唇瓣,一切都显得那样妖冶诱人。 直到他吃干抹净,感受着怀中之人不在反抗,他才满意地松开了桎梏。 “纪寒柏,我要杀了你。” 她眼尾泛红,丹凤眼里笼上一层水花,格外惹人怜爱。 纪寒柏侧了侧头,意味深长地笑道。 “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死而无憾。” 千凤仪冷哼一声,用手背抹去唇瓣的血迹,坐在软榻上。 “岸柳已经被我护在璋璞宫,你是如何得知陶灼华中毒这件事?” 他走到软榻边,惬意地枕在她的腿上,得意洋洋道。 “我想去的地方,没人能够拦得住我。” “岸柳明白你的用意,所以无论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但当我说,他们可能想要伤害的人是你时,他便全盘托出了。” 千凤仪冷笑一声,抿了口糕点,戏谑道。 “原来你不止算计我,还算计岸柳。” “仪儿,我没有算计。” 说着,他坐了起来,真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茶是从岸柳那里带出来的,如果你出现了意外,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岸柳。到时候连带着江左丞,动摇辰国江山……” 她垂眸一笑,沉吟道:“可是寒柏,你不觉这样做,有些欲盖弥彰吗?” “什么?” “一个人若想杀另一个人,是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而岸柳也根本没有杀我的动机。” 她那白玉似的指尖,捏着淡粉色的糕点,目光逐渐飘远。 “如今正值春日,御花园里遍地芳菲。他是如何得知我与岸柳的去处,还恰巧饮了那杯茶赔罪呢?” 抽丝剥茧,纪寒柏的心思豁然开朗。 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苦肉计?” 千凤仪垂眸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如果他毒发身亡,我倒还有几分可信。” “可崔太医说,他虽身中剧毒,却在中毒前,服用了与此毒相克的药物,所以侥幸留下一命……” “寒柏,我是从来不信天命神佑。如果真的有神,就不会让那术士苟活了十八年,才被我碎尸万段。” 纪寒柏眉头紧蹙,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认真道。 “你想怎么做?” 千凤仪沉思片刻,缓缓道:“陶灼华出事,陶右丞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猜的没错,今夜他便会叩门求见。” “到时候我会根据他的言行,随机应变。” “我陪着你。” “不必了。”她看向纪寒柏担忧的面庞,笑意带了些许温暖。 “即便他再怎么觊觎帝位,也不会蠢到在在皇宫之中,对我动手。” “相反,我若能趁机从他的口中,探出些什么,反倒于我们有利。” 既是如此,纪寒柏只得松开了手,却又不肯死心道。 “其实我觉得,我可以……” 未等他说完,千凤仪便把他推出门外,低语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记得装得狼狈一些,别忘了我们还在吵架呢。” 纪寒柏闻言心领神会,便立刻故作哭腔:“陛下,臣侍知道错了,臣……” 话音未落,千凤仪便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顺手关上了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趔趄着差点摔倒,揉着酸痛的后腰,一脸茫然。 直到太监们赶来问询,他才大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土灰,无奈道。 “这小妮子,果然还是记仇的。” 风吹柳梢,月影憧憧。 景阳殿里,千凤仪放下奏折,看着满目悲戚的陶右丞,淡淡道。 “右丞违背宫规,夜闯皇宫,所为何事?” 他上前一步,低首拱手,悲愤道:“臣听闻陶君被君后毒杀,性命垂危。” “臣爱子心切,一时糊涂,还望陛下恕罪!” 她舒了口气,抬起眼眸,似笑非笑道。 “后宫戒备森严,不知陶右丞从何而知此事呢?” 他心下一颤,微微蹙眉,千凤仪却仍旧笑道。 “更何况这个事情,并没有水落石出,你又如何认定是君后所为?” 陶右丞缓缓抬头,微微眯眸:“臣为子申冤,陛下却包庇罪犯,暗讽老臣心怀不轨。” “早知陛下如此心冷,臣又何苦背负谋逆之罪,助陛下荣登大典!” 第6章 陶贵君 他言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千凤仪离开座椅,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漫不经心地笑道。 “朕能有今日的成就,右丞的确功不可没。可如今你已位列百官之首,其子是宫里最受宠的陶君。” “如此殊荣,右丞仍不满足。不知右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朕的宝座?还是想让灼华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呢?” 最后一句话,千凤仪陡然提高,眉眼间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陶右丞眼眸中闪露着冷光,却仍旧跪了下来,深深叩首。 “臣不敢。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臣岂敢有非分之想!” 眼见他主动示弱,千凤仪把他扶起来,语气温和道。 “瞧你,朕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这般诚惶诚恐,倒显得朕不通情理了。” 明明刚才还天子一怒,可这一刻,她的脸上却盛满了笑意。 陶右丞微微蹙眉,目光中流露出不解。 但很快他便神色如常,拱手恭敬道:“是臣的错,还请陛下恕罪。” 千凤仪负手踱步,坐到了椅子上,俯视着他的虚伪,微笑道。 “不过右丞此行,倒给朕提了个醒。朕觉得灼华身边,必然有离间你我君臣情谊的小人。” “所以为了灼华的安危,朕决定换掉宫阙宫的所有奴才,亲自从内务府挑选得力的奴才,好好伺候灼华。” “同时加封灼华为贵君,位列众君之首,已示朕对他的补偿。右丞以为,此举如何?” 陶右丞咬了咬牙,心有不甘道:“陛下圣明,但投毒之人,陛下难道要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吗?” 千凤仪不解地抿了抿唇,嗤笑道:“真正的投毒之人,我想右丞远比朕清楚。” “如果朕深查下去,误伤了陶贵君,想来右丞也是心疼不已。”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岂不更好吗?” 眼见于此,陶右丞无路可退,只得心怀怨愤地叩首行礼。 “臣……领旨谢恩。” 待他走后,千凤仪终于卸下了伪装,疲惫地扶着桌案,准备休憩。 而就在这时,纪寒柏从纱帘后走了进来,把她打横抱起。 嗅着熟悉的玉兰香,千凤仪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揽着他的脖颈,听着他坚实的心跳,喃喃道。 “纪寒柏,你果然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纪寒柏笑着低下头,吻了下她的额头,宠溺道。 “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只是我不懂,明明投毒之事,还没有真相大白,为什么他这么主动地败下阵来?” 千凤仪闭上眼睛,笑着舒了口气:“即便没有真相,可我的直觉告诉我,陶磬必然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所以我才冒险一试,但很显然,我赌赢了。” 纪寒柏了然地点了点头,千凤仪像个猫儿似的,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撒娇道。 “我给他贵君之位,你生气吗?” “生气倒不至于,但嫉妒是免不了的。至于我以后怎么算计他,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我最庆幸的事经此一事,他的身边都是我们的人。若他再想与前朝有所勾结,怕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纪寒柏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在唇角落下一吻,就要转身离开。 但下一刻,千凤仪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 “你就这么走了?” 纪寒柏不解地蹙了蹙眉,笑道:“从前我钻你被窝,你都要灭我九族。” “今儿个我主动离开,你反倒不舍了?” 千凤仪眨了眨眼中的水光,小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委屈道。 “二哥哥若不想理我,那仪儿便自己一个人睡就是。” 说着,她松开了手,却反被纪寒柏握在手中。 “千凤仪,你总是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心软。” 他语气嗔怪,可桃花眼里盛满了深情。他掀开被子,躺在一侧,顺手把她捞入怀中。 “记得小时候,你我还有岸柳,常常在一处玩耍。他性子沉静,是先生眼里的好学生。” “可我们却常常拉着他爬墙摘果子,趁着先生睡觉,在他的脸上画小乌龟……” “先生忍无可忍地找到江左丞,气得他夜半敲门,扬言要与纪尚书绝交……” 千凤仪噗嗤一笑,躺在他的怀里,感慨万千。 “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快乐啊!” “是啊,但从你八岁那年,得知真相后,我们便再也回不去了。” 她心底一酸,苦笑道:“寒柏,你后悔过吗?” “如果纪尚书当初没有救下我,如果你与岸柳不曾认识我。” “你们会成为辰国的肱股之臣,一个保家卫国,一个鞠躬尽瘁。你们会与自己的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儿女绕膝……” 回想至此,她愧疚难当,声音也变得沙哑。 “寒柏,这才是真正的你们。是我的错,我不该用后宫这样的方寸之地,困住本该翱翔九天的鲲鹏……” 纪寒柏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鼻尖,爱怜道。 “那样千篇一律的生活,或许在没有遇见你前,我会心甘情愿地走完这一生。” “可只有遇见你,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切的活着的……” 话语间,他细嗅着她身上的玉兰香,水光朦胧的眼眸,渐渐染上一丝情欲。 “所以仪儿,别想那么多。像你这般肆意的人生,原不该被这些俗事侵扰。” “岸柳既然愿意说服江左丞,与你起兵造反。相信他与我的心,也是一样的。” 千凤仪眼尾滑落一颗泪滴,但她不愿让他看见。 于是反手拉下帷幔,一个翻身反客为主。 “仪儿,你……” “闭嘴你这个大坏蛋,你总是欺负我。” 说着,她右手遮住他的双目,用力的吻了下去。 烛火影绰,芙蓉帐暖,当他从梦中醒来,身侧之人已然不见。 他感受着锁骨间的热辣,回忆着昨晚的疯狂,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太监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 “圣上有旨,晋宫阙宫陶氏为贵君。但因贵君身体不适,晋封礼便免了,望六宫尽知。” 纪寒柏冷笑一声,颇为顺心地穿着衣衫。 第7章 乖巧的宠物 没有晋封仪式的贵君,看似荣光,实则侮辱。 千凤仪此举,无非是想让陶氏父子哑巴吃黄连罢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离开宫殿,去往江岸柳的璋璞宫。 此后的一个月里,陶灼华以大病未愈为由,日日把千凤仪留宿在宫阙宫,惹得后宫众人,心生怨怼。 可千凤仪故作不知,依旧与他寻欢作乐,日日笙歌。 这一日,陶灼华正撒娇着揽着她的胳膊,哄着喂她喝下清酒。 纪寒柏却不顾宫人劝阻,径直地闯了进来,看着他们举止亲密,冷笑挑眉。 “听闻陶贵君久病未愈,本君特来看望。” “如今一瞧,贵君面色红润,还喝这些生冷的酒水,又夜夜伴驾,想来身子不似传言那般虚弱。” 说着,他走上前来,自在地坐在桌边,而沈星吟和许兰卿走了进来。 他看着陶灼华目瞪口呆,戏谑道。 “沈玉卿和许君前些日子入宫,便一直未曾得见天颜,思念万分。” “本君便带他们来宫阙宫一聚,贵君不会介意吧?” 眼见兴致被打断,已然令人不爽。 如今又看到自己的死对头,还来了两个碍眼精,心中更是烦闷。 但千凤仪在此,陶灼华不好太过表露,只得咬牙笑道。 “纪君说的在理,即是如此,二位便坐下来一同用膳吧。” 闻言,沈星吟欢喜地坐在千凤仪身边,望着满桌的珍馐,两眼放光。 而许兰卿则看向千凤仪,眉眼间似有踌躇之意。 见她笑着点头,许兰卿才默默地来到远侧,规矩地坐了下来。 “陛下要尝一下星吟做的桃花酥吗?星吟想着与陛下结缘于此,想来陛下也是十分喜欢的!”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绢中的糕点,千凤仪并未嫌恶,甚至心中温暖。 她笑着接了过去,正要放在口中,却被陶灼华夺了下来,扔在地上。 “既然入宫,沈玉卿便改自称为‘臣侍’,否则便是对陛下不敬!” “再者,宫中的饮食,一律由御膳房盛做,经宫人试毒后,才能送进陛下口中。” “沈玉卿即便是初入宫闱,不识宫中礼法。但身为礼部尚书之子,却也不该如此失态!” 千凤仪没有说话,却惋惜地看向地上那块糕点。 许兰卿眉头微蹙,正要起身出声,却被纪寒柏按了下来。 沈星吟看着他如此愠怒,反而扬起了唇角,声音清脆道。 “陶贵君教诲,臣铭记于心。但不知贵君公然打落了陛下的糕点,是否算得上藐视天颜?” 此话一出,陶灼华惊惶地看向千凤仪。 而她也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块糕点,沉默不语。 “陛下,臣侍只是一时心急,生怕陛下会如臣侍一般,误食毒物,所以才如此冒犯。” “臣侍陪伴陛下多年,陛下定然明白臣侍的苦心,对吗?” 千凤仪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跪在自己脚下,瞳孔颤抖的模样,微微勾唇。 陶灼华立刻心领神会,捧起地上的糕点,双手俸上,讨好道。 “陛下,臣侍知错了,如果陛下还是不肯原谅,臣侍可以向沈玉卿……” “他是玉卿,你是贵君,于情于理,你都远在他之上,不必如此屈尊降贵。” 她的面容逐笼上笑意,眸光的深处,却是一片寒凉。 她温柔地把他扶起来,疼惜地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花,耐心道。 “朕很爱你,但朕也会把爱分给别人。你是朕的贵君,位分仅次于君后。你一定会明白朕的苦心,成为后宫的表率,对吗?”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温软,可落在他的耳朵里,却让他脊背发冷。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要争取些什么。 但说出口的,却只剩下“臣侍明白”。 千凤仪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如同对待一个乖巧的宠物,随后任由沈星吟扶着离开。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陶灼华眉头紧蹙,眼眸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阴冷。 孙公公上前一步,低语道:“奴才得陶大人赏识,所以安排在了贵君身边。” “眼下情势不容乐观,贵君还是休养生息,以图来日。” “但请贵君切记,必须尽快让陛下怀上子嗣,才能光复陶家满门……” 陶灼华握紧拳头,冷凝道:“这一个月我一直以各种理由缠着她,夜夜不曾停歇。” “是否有孕,便看天意了。” 五日后,璋璞宫的庭院里,千凤仪一身碧桃流云长裙,坐在石桌边,专心地雕刻着一根白玉。 阳光下的海棠花随风摇曳,带来沁人心脾的清香,映得她白皙的面庞,也多了些暖意。 江岸柳就这样看着她的面庞,杏眸中的深情让人沉溺其中。 “岸柳在想些什么?” 感受着身上灼热的目光,千凤仪抬起了头,看着他笑道。 “平日里你忙于政务,甚少闲暇。如今看着你这般恬静,倒有了从前那般岁月静好的意境。” 她笑着吹去白玉簪上的碎屑,一朵温润的海棠花,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也只有你会把‘岁月静好’这个词,用在我的身上,在旁人眼里,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说着,她起身将白玉簪插在他的发髻上,满意地捧起来他的脸。 “公子如玉,温润且贤。如今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得她的褒奖,他的耳朵不由得染上点点红晕。 含笑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无措的身影,只觉得面颊更加滚烫。 他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想要逃离,却又不舍的移动脚步。 身为君后,他一直恪守礼仪,不敢有半分逾矩,深怕会让千凤仪为难。 可他的内心深处,他也无比渴求,这个后宫无数的女人,眼眸中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张了张口,心潮翻涌,生硬且沙哑道。 “仪儿,别这样,奴才们都看着呢……” 千凤仪朗声一笑,俯下身吻上他的眉心,调侃道。 “你是朕的君后,朕与你亲热,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子吗?” 此话一出,江岸柳更是羞涩地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纪寒柏却走了进来,颇为悲愤道。 “江岸柳你不讲义气!你竟然在吃独食!” 第8章 争吵 说着,他赌气地坐在千凤仪身侧,灌了一大口清茶,才痛心疾首道。 “从前大哥有的东西,我也必然会有。如今你倒好,明知大哥喜欢海棠,便投其所好。” “面对我却是爱答不理,甚至偏宠沈星吟时路过关雎宫,都不肯进来瞧瞧我!” 听得他的抱怨,千凤仪与江岸柳相视一笑。 她笑吟吟地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青玉梨花佩:“喏,这次可不能说我厚此薄彼了吧?” 纪寒柏双眼放光,开心地接过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欢喜道。 “是你亲自雕刻的吗?为什么岸柳的是簪子,我的却是玉佩呀?” 千凤仪故作惆怅的摊了摊手,无奈道:“你的性子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偏偏又和陶灼华水火不容。” “我呀,怕你哪天一个不如意,顺手抄起簪子插死他。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徇私枉法呦。” 听得她的调侃,纪寒柏不满地撇了撇嘴,嘟囔道:“还说不偏心,明明就偏心的很。” “你可以同岸柳谈笑风生;可以放低身份哄着陶灼华;可以陪沈星吟做糕点;甚至可以同许兰卿那样木讷的人讨论书画……” 他越说越委屈,眼里甚至多了些许水光。 “早知如此,我就该一早剃了头当和尚去!” 千凤仪心下一软,眸光里也满是愧疚。 她正想着如何哄他时,却听得江岸柳调侃道。 “既然仪儿这般不好,那寒柏不如现在就去万佛寺出家如何?” 闻言,纪寒柏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可他却依旧不依不饶。 “哦对了,出家人身上是带不得金银之物。所以仪儿给你雕刻的这枚青玉梨花佩,便暂时交给我保管吧。” 说着江岸柳就要起身,夺走他的玉佩。 纪寒柏猛地起身,死死地护在怀里,气恼道:“送给别人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你与我是兄弟,当大哥的哪有欺负小弟的!” 此言一出,江岸柳与千凤仪哈哈大笑,微风吹落淡粉色的海棠花瓣,衬得更加温馨。 纪寒柏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坐了回去:“你们两人惯会合伙欺负我。” “不过话说回来,马上就端午节了,咱们该怎么过呀?” “端午节不就是沐浴斋戒,烧艾草,饮雄黄酒,做些仪式罢了,这又有什么好筹谋呢?” 看着她一脸不解,江岸柳犹豫再三,缓缓开口道:“其实寒柏想问的是,端午节那日,恰巧是先皇忌辰,所以……” “哦……原来是这个啊……” 她拉长尾音,漫不经心道:“反正他是我杀的,我若再去祭拜他,岂非在打我自己的脸?” “可是仪儿,无论从前你与先帝多大的仇怨,又是如何走到这个位置。只要你是辰国的君主,便必须要成为万民的表率。” 江岸柳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可千凤仪却起身推开桌上的刻刀,不耐烦道。 “我从未想过成为辰国的君主。可若做不到这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上,我就无法为我枉死的母妃报仇雪恨!” “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我的心告诉我,我做不这背叛母妃的事!” 说罢,她阴沉着脸,愤怒地离开。 路过御花园时,许兰卿迎面而来,正要俯身行礼,她却视而不见。 然而未走几步,她的手腕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扼住。 千凤仪气恼地抬头望去,却见许兰卿低下头,用手绢包住她的手,声音泠然。 “陛下,您的手受伤了。” 直到这一刻,千凤仪感受到手心火辣辣的疼痛。 她缓缓低下头,鲜血已然浸湿了白绢。 如今回想,大约是刚才推刻刀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心。 正在她沉思之时,许兰卿已然把她带回到了如玉宫,包扎伤口。 宫殿里很典雅,多是淡青色的装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朴。 千凤仪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专心包扎的许兰卿身上。 “疼吗?” “不疼。” 许兰卿没有回答,却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许兰卿你在做什么?” 听得她的训斥,他抬起头,眸光平淡无波。 “臣侍只想告诉陛下,疼就要说出来,而不是一味的忍耐和逃避。” 千凤仪嗤笑一声,讥讽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每个人都想教育朕?” 他起身收着伤药,淡淡道:“或许陛下听说过阳奉阴违吗?” 千凤仪没有回答,看着他的眸光,却越发阴冷。 “您是帝王,纵然心中有恨,也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但您也可以在掌控范围里,做一些您想做的事。” 她起身上前,用缠着纱布的手,用力地捏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先皇忌辰与端午佳节同日举行,必然倍受瞩目。” “翎公主必然以祭祀先皇为由,为难陛下。陶右丞也会抓住契机,让陛下难堪……” 千凤仪冷若冰霜,指尖逐渐用力。纱布上血液逐渐染红大片纱布,想要逼迫他就此闭嘴 可他依旧镇定自若,不卑不亢。 “陛下该如何在羽翼未丰之前,挟制住这两只恶虎,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而不是一味的任性胡闹,致使江山不稳。” “你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可以治你死罪吗!” “先皇暴虐,民不聊生。但自从您荣登帝位,改革换新,百姓不复以往凄惨……” 他的语气越发坚定,却又伸出手,默默捂住她流血的伤口。 “臣侍不在乎谁在这个位置上,臣侍只知道,谁有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谁才是辰国真正的王。” 千凤仪眼眸狠厉不减,却又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 “你既然这般体恤百姓,自该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所以你屈尊后宫,究竟所之为何?” 他垂眸一笑,并没有回答。拉着她坐到桌边,再次包扎伤口。 千凤仪不肯死心,继续问道:“难道你与他们有私仇?或者说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权势?荣华?还是朕的爱?” 第9章 多情的狐狸 “陛下若一定要给臣侍些什么,那臣侍可要好好想想。等臣侍想明白自己要什么,自然会告诉陛下。” 话语间,纪寒柏走了进来,看着千凤仪手上的纱布。 立刻把许兰卿推到一侧,把她护在身后,怒不可遏道。 “许兰卿,你想对陛下做什么!” 许兰卿后退几步后,才堪堪站稳。看着纪寒柏愤怒的模样,他只是轻描淡写道。 “陛下的手受伤了,臣下只是替陛下包扎,仅此而已。” “什么?你受伤了?是谁做的!” 说着,纪寒柏就要拉起千凤仪的手察看,却又被她躲了过去。 “无妨,只是不小心被御花园的树枝划伤,恰巧被许君看到了,所以便来到了这里。”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许兰卿,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波澜。 他暗自生疑,但千凤仪转身就要离开。他心下一急,也只得暂时放下疑虑,跟了上去。 春日的暖阳,落在微风拂过的湖面上,泛起层层金光。 千凤仪面无表情地看着湖面,一言不发。 纪寒柏以为,她在为他们劝谏的事情生气,便轻步挪了过去,小心翼翼道。 “仪儿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如果你不喜欢做,那只管做你自己,我和岸柳及其氏族,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见她千凤仪依旧沉默不言,他捏了捏大腿,挤出几点泪花,可怜兮兮道。 “其实岸柳也想亲自跟你道歉,但他的身体向来孱弱,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不如我们回去……” “你觉得许兰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寒柏未曾想,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思索道。 “在择选那天,他明明可以明哲保身,但他却为沈星吟求情。” “后来他虽承宠,可他依旧深居简出,行事甚为低调。” “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眼下来看,他仗义且聪慧。毕竟在这个明争暗斗的后宫中,只有越不起眼,才能活的更久……” 说着说着,他越发好奇:“不过话说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平日里,你不是更宠沈星吟吗?” 刹那间,千凤仪眼眸冰雪尽释,露出一汪春水。 她转头笑着看向纪寒柏,踮起脚,暧昧揽住他的脖颈。 “我原本就会对一些新鲜的事物,感到好奇,你不是从来都知道的吗?” 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纪寒柏噗嗤一笑,用力揽着她的腰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千凤仪,你果然是个多情的狐狸。” 千凤仪目光狡黠,挑眉戏谑道:“为了惩罚你惹我生气,我要求你必须给我准备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她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却见他的眼眸越睁越大。 “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它的用途,你只要给我找来,到时候自有妙用。” 她的表情,神秘中又带了几分得意,恍惚间,倒有了从前在夫子脸上画乌龟的影子。 纪寒柏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感慨道:“看着你这个模样,我就知道你一定又有了鬼点子。” “随你去吧,就算把天捅破也无妨。只要记得万事有我,还有岸柳为你铺路就好。”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到端午佳节。 千凤仪分赏众臣,又与后宫之人游湖饮酒后,便来到了祈安殿祭祀。 殿内烟云缭绕,数不尽的牌位,林立在正堂之上,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平和与诡异。 千凤仪身着暗黄色凤凰云袍,跪在红黄云锦织就的蒲团上,手中举着三炷香,对着面前的牌位,深深三拜。 身后的千凤翎亦是如此,可面庞上却透露着不屑。 看着她起身,面对着牌位沉默不语。 千凤翎挑眉勾笑,揶揄道:“如今这世道真是有趣。原来始作俑者,也会祭拜自己的刀下亡魂,” “真不知她如此惺惺作态,究竟是在怕冤魂索命,还是在欲盖弥彰呢?” 千凤仪回过头,看着她这般挑衅,却笑得酣畅。 “说起来,当初我杀死你的父皇,也多亏了你通风报信。所以我大发慈悲,给了你苟且偷生的机会。” “你不想当这辰国唯一的公主,却总想这自寻死路,这是何道理?” 千凤翎嗤笑一声,虽未回答,可面庞却透露着嘲讽。 千凤仪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继续笑道。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抢了你最爱的男人,对吗?” 此话一出,千凤翎身体一僵,冷笑道:“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难道你不喜欢不是朕的君后江岸柳吗?” 见她面色越发惨白,千凤仪畅意不已,却又故作疑惑地抿了抿唇,随即恍然大悟地笑道。 “哈哈,我知道了!是因为岸柳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你,甚至对你心生厌恶。所以你才恼羞成怒,对我步步紧逼,对吗?” “够了!”她终于忍无可忍,怒吼一声,眼圈泛红道。 “千凤仪,你以为你万人之上,拥有无数男人的爱慕,便算得上逍遥自在吗!” “不!至少有一点,你永远不会得到!” 她直视着千凤仪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你可以拥有很多人的爱,但你永远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是真心爱你!” “当然,你也可以爱很多人,但你永远不会只爱上一个人。因为你的爱,对于他来说,是一张送他去死的催命符!” “后宫之中的每个人,都想着成为那张拥有催命符的可怜鬼!可当他死后,还会有新的人继承他的位置,走上他的老路……” “千凤仪,从前你手染鲜血,都面不改色。可这吃人的后宫,才是真正屠戮人性的人间地狱!” 听着她尖锐的声音,千凤仪的眸光,微微泛起波纹。 可她也只是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他们爱我,享受着我给他们带来的荣耀与财富,这就是他们的命。认命又有什么错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我真的会大发慈悲,让你祭祀你亲手害死的父皇吗?” 第10章 没关系,我会发疯 “祈安殿是辰国皇族,历代先祖祭祀的地方。灵牌上的名字,无一不是我皇族的祖先。” “千凤仪,你若想拿诓骗与我,也该找一些可信的由头才是。” 看着她胜券在握的模样,千凤仪扇开一片烟云,露出排位上的名字。 “我的母妃,曾是辰国的淑妃。她的名讳,也受得起皇族的香火。” “淑妃她早因巫蛊之术,被皇族除名!这样的贱人,怎配与高贵的皇族,相提并论!” 刹那间,千凤仪的丹凤眼中,染上了一片血色。 她毫不犹豫地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抵在红柱上,阴鸷道。 “她究竟因何而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就是因为我知道真相!所以才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多年!生怕哪日醒来,父皇会下令砍掉我的项上人头!” 千凤翎的悲愤,并没有换来她的怜悯,反而让她的掌心越发用力。 她脸色逐渐变得紫红,挣扎的力气也虚浮无力。 而就在这时,纪寒柏闯了进来,抱住千凤仪的腰身,用力地分开二人。 “千凤仪你清醒点!我知道你恨她,但至少现在,她绝不该死!” 看着她泪眼朦胧地瘫倒在地,劫后余生。 千凤仪并没有气恼,也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扬起一个微笑,伸手道。 “东西带来了吗?” 纪寒柏立刻警觉护住身后之物:“你要做什么?” 千凤仪眸光含笑地走上前去,柔柔地抱住他的腰身,诱哄着从他的手里取出物什。 “你既然不准我杀她,那我只能乖乖听话,留她一条贱命。” “可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坏人,她既然这般不知死活地挑衅我,我总要给她一些惩罚才是。” 说着,她握紧了那柄,闪烁着寒光的斧子,直直地走向桌案前,用脚踢出来一个牌位。 看着牌位上的名讳,千凤翎气得浑身发抖:“你竟然敢如此对待父皇的牌位!你这么做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这个东西,不过是吓唬懦弱无能之人的把戏罢了!我若真怕它,当初便不会杀兄弑君了!” 说完,她高高的扬起斧子,用力地劈了下去。 千凤翎惊声尖叫,想要上前阻止,却又畏惧的挪不开步子。 不过片刻,她便把牌位劈成一堆烂木屑,还不解气地踢了两脚,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看着她抖如筛糠,千凤仪哈哈大笑,走上前去蹲下,用斧刃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 “怎么不喊了?刚才你那盛气凌人的模样,都到哪儿去了?” “你不是爱你的父皇吗?刚才我劈你父皇的灵位时,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命,护下他呢?” “哦我知道了,你只是想利用已死之人,挟制我成为你的傀儡。”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太过放肆,也许哪一天,真的会死在我的手里?” 她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可她的嘴唇却颤抖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千凤仪欣赏着她的畏惧,满意摸了摸她的头,戏谑道。 “想想你那些兄弟姐妹的下场,如果你稍稍聪明些,想来是不会走上他们的老路。” 说完,她解气地把斧子扔在一侧,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步踏出祈安殿,悠长道。 “对了,记得等会儿把你爹带走。毕竟只要我在位一天,他永远别想享用皇族的香火!” 关雎宫里,千凤仪悠闲地饮着茶水,纪寒柏时不时瞧她一眼,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看着他纠结万分,千凤仪放下茶杯,无奈道。 “好啦别为难自己了,想笑就笑吧。我不就偶尔发了一下疯罢了,瞧把你开心的。” 话音刚落,纪寒柏便朗声大笑,拉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道。 “千凤翎向来目无尊法,却唯独怕你一人!” “你也真是嚣张,先皇无论生死,总能成为你威慑别人的对象。” 千凤仪微微勾唇,为他倒了杯茶水:“寒柏,你觉得我可怕吗?” “为什么这么问?” “即便我生前把他碎尸万段,但他死后仍是辰国的皇帝。我这么做,你难道不觉得我冷血无情吗?” 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喟叹道。 “我明白你的恨,若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所以我并没有阻止你,反而看得身心舒爽。” “如果不是他昏庸无道,你也不会受尽苦楚,成为一个你自己都憎恶的人。”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渐渐红了眼圈。 她喜欢纪寒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青梅竹马,更是因为他懂她,却不束缚她。 他活得恣意且热忱,就像她渴望成为的另一个自己。 眼见她泪眼盈盈,纪寒柏心下一疼,赶忙换了话题,又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 “不过今日之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传到岸柳的耳朵里,他定是要絮叨个不停。” 想起他碎碎念的模样,千凤仪破涕为笑,佯怒地打开了他的手。 下一刻,沈星吟用衣裙,兜着一大包嫩黄色的槐花,兴奋道。 “寒柏哥你快瞧!我刚偷来的槐花多新鲜!做成饼饵蒸熟,一定又嫩又香!” 千凤仪噗嗤一笑,调侃道:“从前只知道你率真活泼,如今倒让朕瞧见了你的新本事。” 沈星吟眼眸中写满了震惊,但说出去的话,却又无可挽回。 只得尴尬地擦了擦汗,讪笑着坐在一侧,兜着槐花,故作乖巧道。 “臣的母亲是舞姬出身,侥幸有了臣侍,所以才入了尚书府的门。但她并不受宠,所以日子过得清贫。” “每逢槐花开放,臣侍的母亲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爬树摘花。然后在偷偷去厨房蒸熟,与臣侍饱餐一顿。” “所以即便母亲已逝世多年,臣也始终无法割舍那香甜的味道。” 听得他的故事,纪寒柏眉心微蹙,心有不忍。 可千凤仪拿起他怀里的一朵槐花,放在鼻尖细嗅清香,笑道。 “所以你故意吸引朕注意的原因,就是为了偷陶贵君后院的槐花?” 沈星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回答道。 第11章 听说贵君不行 “贵君大人大量,只是训斥臣侍不入流,便挥手让臣侍滚蛋了。” 纪寒柏抚掌大笑,乐不可支:“陶灼华他就这么放过你,那可真是少见!” “若我去偷他的槐花,他定然是要让我横着出去了哈哈……” 此话一出,三人笑声不断。 过了一会儿,沈星吟站起来兜紧了槐花,急不可耐道。 “这槐花就是要趁着新鲜,做出来才好吃,臣下先借寒柏哥的小厨房一用,陛下定要留下来品尝臣侍的手艺!” 看着他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千凤仪眼眸中满是羡慕。 却又忍不住看向纪寒柏,调侃道:“平日里你是最能吃醋的,如今倒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当哥哥了。” 纪寒柏眸光狡黠,摩挲着她的手背,戏谑道:“你不也背地里,准许他叫你凤仪姐姐吗?” 说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似有感慨道。 “像他这般纯澈的心性,很难不让我们这些历经沧桑的人,感受到活着的希望和快乐。” “所以说,我们把他当儿子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家一口一个‘寒柏哥’,你却背地里想要当人家的爹?” “你知道的,男人总想当自家兄弟的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千凤仪气笑着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陶灼华身边孙公公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 “奴才给陛下请安,给纪君请安。陶贵君身体不适,请陛下过去瞧瞧。” 听得他又要抢人,纪寒柏冷哼一声,不屑一顾道:“回回请陛下过去,都是身体不适。” “既然他身体这么不好,怎么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去死。” 千凤仪轻轻地敲了下他的脑门,佯怒道:“不许胡说,灼华原就比你小些,如今更是没得规矩了。” 纪寒柏不满地揉着额头,却又撒娇似的拉住了她的衣袖。 千凤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意味深长道:“也许……这一次贵君是真的病了呢?” 看着她闪烁的目光,他顿时领悟到她的言外之意。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却又不服气道:“今儿你可答应了星吟,要吃他做的槐花饼。” “若是到了时辰,你不回来,我可要杀到宫阙宫了!” 千凤仪笑而应允,俯身在刚刚敲痛的地方,落下一个吻,随即转身离去。 宫阙宫里,崔太医跪在地上,认真地为千凤仪把脉。 “崔太医,陛下的身体如何?” “陛下脉象沉稳有力,阴阳调和,并无大碍。” 说着,他就要收起脉枕,却又被陶灼华按了下去。 “除此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看着他心急的模样,千凤仪不解地皱了皱眉,笑道:“灼华这是怎么了?” “朕的身体康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臣侍自然是为陛下高兴,只是……” 他看着她的眼眸,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最终是横了横心,跺了下脚,从齿缝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臣侍上次耕耘了那么久,陛下应该……” 言尽于此,众人皆明白了他的用意。 千凤仪微微一笑,看向崔太医道:“你是翎公主举荐的人选,朕自然是信得过你。” “不如你再好好瞧一瞧,看看朕的身体是否受孕?” 崔太医摇了摇头,深深一拜道:“陛下的身体,臣已诊脉多次,委实没有问题。” “若真要弄清楚缘由,不如让臣诊一下贵君的脉后,再做考量。” 此言一出,陶灼华暴跳如雷:“你这个庸医在胡说些什么!” “本君日日强身健体,即便承宠的那一个月,也从未感到疲惫。” “若你再敢妄加揣测,本君一定要让陛下,砍了你狗头。” 崔太医叹息地摇了摇头,再次深深一拜:“避讳就医,乃病人大忌。贵君若是不愿,臣也不便强求。” 说完,他便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 而千凤仪却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温声细语:“朕当然知道你青春正盛,雄姿勃发。” “崔太医直言不讳,也只是医者仁心罢了。” 看着他眉眼间的松动,千凤仪又暧昧地勾了勾他的小指,语气更加温软。 “好灼华,你就帮帮朕吧。你难道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成为朕上位来的第一个贵子吗?”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他瞳孔的颤抖。 她心中暗喜,面容上却波澜不惊。 陶灼华黑着脸,极不情愿地伸出手,搭在脉枕上,恶狠狠道。 “你最好给本君好好瞧瞧!若敢有半句虚言,本君是不会放过你的!” 尽管他如此威胁,可崔太医不为所动。 半晌,他才面色凝重地收回了手:“臣想请问贵君,最近是否腰膝酸软,口干舌燥?” “春日里多风尘,又容易惫懒,自然是有的。” 崔太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贵君近期可有心悸失眠,亦或者是夜间盗汗的情况发生?” 他偷偷地看了千凤仪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含糊其辞道:“只是偶尔罢了。” 崔太医面向千凤仪,深深一拜,坚定道:“贵君看起来或许与常人并无分别。” “但根据臣的诊脉,以及贵君的回答。臣敢断定,贵君肾精匮乏,阴精不足。即便日日努力,但未必会有结果。” 此话一出,奴才们满目惊惧,皆不敢看这看似风光,实则虚之的贵君。 陶灼华震惊地张了张口,看向千凤仪,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眸光逐渐黯淡,无力地靠在躺枕上,面如死灰。 千凤仪微微凝眸,示意孙公公遣散奴才后,才显露悲痛,艰难道。 “你的意思是,朕与贵君,此生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不!绝对不可以!本君刚过弱冠,岂能这么认输!崔太医你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看着他的态度,与从前判若两人,崔太医心生鄙夷,可面上却依旧恭敬。 “臣只能尽力而为,替贵君开些方子,看看能不能有所好转。” “贵君必定要日日服用,期间忌辛辣生冷,不可同房,情绪不可有太大的起伏,以便于休养生息。” “至于陛下这边……” 第12章 荷花灯 “还请陛下少见贵君,以免情愫暗生,不利于病情好转。”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到的那一刻,怅然地收回了手。 “没关系的灼华,朕可以等你。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无论让朕等多久,朕都愿意。” 话音刚落,陶灼华的眼眸中,便蓄起了一层水雾。 他拉着千凤仪的手,低下头,隐忍地啜泣道:“陛下,臣侍的病会好起来了。” “但请陛下百花丛中过,切勿忘记的臣侍。” 说罢,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而千凤仪也眼圈泛红,沉默良久后,才转身离开了宫阙宫。 璋璞宫里,纪寒柏倒在江岸柳的肩上,大笑不止。 “我说你怎么上赶着去。原来你和崔太医,还下了这么一盘好棋啊!” 千凤仪扶额苦笑:“与其蛰伏在我这个不受教的女帝之下,倒不如有一个陶家与皇族血脉的幼子。”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联合其党羽,逼我立幼子为太子。到那时候,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此话一出,纪寒柏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凝重。 江岸柳思忖片刻,沉吟道:“但以陶氏父子心机,这件事不会隐瞒太久。若是被他发现……” “怕什么?到时候陶灼华不举的毛病,都已经人尽皆知。即便他再怎么澄清,也只会让人觉得欲盖弥彰。” “再者说,以他们陶家的势力,目前还没有造反的机会。我们忍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吃些哑巴亏了。” 说着,纪寒柏凑到千凤仪面前,笑嘻嘻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与仪儿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呀?” 千凤仪身体一僵,不自觉地扯出一丝笑容。 江岸柳眸光轻颤,圆场道:“听仪儿说,你最喜欢当自家兄弟的爹。” “你既对沈玉卿如此随性,那我自幼与你相识,岂非你早就生了这般心思?” 听得他的调侃,纪寒柏尴尬地笑了两声,连连摆手:“哈哈……哪有哪有。” “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眼见事情被含糊过去,千凤仪在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继而笑道:“下个月便是乞巧了,各位可有什么打算吗?” “若是在从前,咱们还能出去放河灯,去集市上买些机巧的玩意儿。” “如今咱们身在宫中,除了那些糟心的歌舞宴会。哪里还有什么,能让人耳目一新的乐趣?” 千凤仪看他如此沮丧,戏谑道:“不如到时候偷偷溜出去玩,可好?” “真的吗?” “不可,这太危险了!” 听得江岸柳的反驳,纪寒柏没有说话,但亮起的眼眸,却逐渐暗了下去。 千凤仪见此,看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岸柳虽不解其意,但他相信她的决定。于是便轻咳两声,话锋一转。 “算了,你本就是爱玩的性子。闷在宫里这么久,偶尔放肆一下,倒也无妨。” “大哥你最好了!” 话语间,纪寒柏欢喜地扑了上去,用力地抱着他摇晃。 千凤仪掩唇轻笑:“快放开岸柳,他身子本就不好,都要快被你晃晕了。” 听得提醒,纪寒柏乐呵呵地松开了手:“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准备着出门的东西啦!” 见他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璋璞宫,千凤仪但笑不语。 江岸柳迟疑片刻,斟酌道:“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不会一时兴起。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帮到你?” 他从来不问缘由,只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 就像当初,他得知自己要为母报仇,他便毫不犹豫地说动江左丞,随自己造反…… 想到这里,千凤仪心中满是暖意,融化了她向来冰冷的心。 她起身走到他的背后,弯腰揽住他的脖颈,甜软道。 “你只需要稳住局面,安心地等我们回来就好。” “仪儿,你必须要带着寒柏,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向来温柔,但此刻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千凤仪微微勾唇,侧头吻上他的脸颊,眼眸里满是情意。 “当然。我们三个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时光飞逝,春去夏来。七夕佳节,转瞬即到。 乞巧宴后,他们匆匆换装,离开了皇宫。 千凤仪一身浅碧色便服,乌黑的长发只用发带束起,显得更加清新飒爽。 纪寒柏则墨色长袍,神采奕奕。 夜色已深,长街之上,挂着几只彩色的灯笼。 原本熙攘的夜市,也只剩下众人欢愉过后的残迹。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在大街上兴奋地闲逛。 “仪儿你快看,湖里有好多莲花灯,咱们也去瞧瞧吧!” 话语间,他们已经跑了到湖边,像个孩子一样蹲了下来。 静静流淌的湖水上,承载着各色的莲花灯上。 有几只闪烁着明黄色的烛光,便跳跃在了千凤仪的眼眸,倒映着一片暖意。 纪寒柏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努力地辨认着荷花灯上的字迹,认真地念着。 “信女李氏,愿得一良人,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信女张氏,愿母亲大病得愈,小弟平安顺遂……” 河灯越飘越远,纪寒柏也坐了回去,感慨万千。 “仪儿,你说她们的愿望会成真吗?” 千凤仪盯着湖面上的倒影,微微勾唇:“我只信事在人为。毕竟天意这种事,实在是玄之又玄。” 纪寒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窸窸窣窣地从袖口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荷花灯,欢喜道。 “不管怎样,良辰美景之下,许一个小小的愿望,总还是没错的。” 他掏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蜡烛,取出一卷小小的纸条,放在荷花灯边,把它推向了远方。 看着它远去的方向,千凤仪好奇道:“这纸条上写着你的心愿?” “不,这是岸柳的心愿。” 她挽住他的胳膊,仰着脸讨好道。 “那你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吗?” 第13章 刺杀 “岸柳是个文人,定然会写一些酸溜溜的句子,让人看的心里难受。” “我可不想大晚上哭哭啼啼的,所以我就直接把它送走就好。” 闻言,千凤仪颇为可惜地撇了撇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回宫。 可下一刻,她猛然看到湖面上,倒映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她心下一惊,立刻把纪寒柏推开,自己则侧身一躲,堪堪避开。 二人转过身后,才发现身后站着数十名黑衣人。 “你们受什么人的指示,竟敢刺杀我们!” 纪寒柏厉声怒喝,企图震慑他们,寻找逃跑的契机。 可他们却目光凶狠,充耳不闻,反而悄然逼近。 身后的湖水,不知深浅,他们已避无可避。 纪寒柏咬牙低语:“仪儿快走,不要回头,这里有我!” 千凤仪微微一笑,从腰间前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悄悄地放在他的手里。 “仪儿,你这是……” “你相信我吗?”她面带笑容,丹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纪寒柏不解其意,却信任地点了点头。 千凤仪勾了勾唇,又从身后取出一条长鞭,戏谑道。 “那就别让我当懦夫!”说完,她长鞭直指,迎了上去。 纪寒柏心下一惊,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 一时间,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泠泠声,在清冷的夜色中,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黑衣人招招狠厉,分明是不打算留活口。 而千凤仪与纪寒柏,虽然武功高强,但也寡不敌众,很快地落了下风。 他们再次被逼到湖边,干净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和剑伤。 纪寒柏的面颊,落下一道血痕,喘息不定,可眼神却坚定无比。 “仪儿,我们必须要跳到湖里,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想到身后漆黑的湖水,儿时的回忆笼上心头。 千凤仪心底的恐惧,身体忍不住发抖,但她却并没有回头,反而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 “与其被别人杀死,我宁可自我了断。” 纪寒柏低笑一声,后退着握紧了她的手。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话音刚落,他们便纵身一跃,跳进深不可测的湖水中。 黑衣人见此,惊诧地赶到湖边,却只剩下一圈圈荡漾的水波。 “主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几个暂且守在这里,其余人等随我去下游搜查!” 湖水下,冰冷的湖水,灌进她的鼻腔,流进她的肺腑。 水流冲刷着她的剑伤,让她疼到麻木。 她想挣扎,却发现越陷越深。她想任由自己沉入湖底,但又心有不甘。 为什么不甘? 她扪心自问,却茫然无措。 她此生唯一目的,就是为母报仇。 如今大仇得报,生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的思绪逐渐混乱,纪寒柏用力揽住她的腰身。 微凉的唇瓣,覆上她的唇齿,输送着温热的气息。 “千凤仪,别睡!我不准你睡,你听到了没有!” 意识恍惚之时,她的耳畔,似乎传来了纪寒柏急切的呼喊声。 这可是在幽深的湖水中,又怎么能发出声音呢?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下一刻,她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她做了一个梦。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梦里,她看到自己,被一群衣着华丽,面目凶狠的少女围住。 其中一个,狠狠地把自己踹倒在地,阴狠道。 “一个被纪尚书收养的小乞丐,也配同我们这些世家小姐一起读书?” “就是就是!她不仅不知廉耻,勾引寒柏哥哥,还想让江左丞家的嫡子,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像这样狐媚的下贱坯子,我们该怎么处置?” “不如把她丢进湖里,对外就说她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也省的脏了我们的手,如何?” “不……我没有……别杀我……” 她看到自己泪流满面,害怕地求饶,可她们依旧狞笑着把自己推入水中…… 这一刻,她气的浑身发抖,冲了上去,对着她们怒吼。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错在哪里!” “我只是想默默无闻地活着,只想真心对待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难道这也有错,错到要用命来弥补我的过失吗!” 她悲愤难当,泪水大颗大颗地从面颊滚落。 可她们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是看着逐渐平静的湖面,欢笑着转身离去。 “仪儿!仪儿醒醒!” 纪寒柏声音急切,却越发清晰。 她眉头紧蹙,冷汗淋漓,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几个字。 “寒柏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看着她眼角的泪水,纪寒柏心痛不已,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重复道。 “仪儿别怕,我一直都在,你不会有事的……” 温柔而坚定的安慰,让她渐渐停止了挣扎。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破庙,喃喃自语。 “我……还没死?” 纪寒柏破涕为笑,如获至宝地抱紧她,给予她温暖。 “除非我死了护不了你。否则我是绝不准许你死在我的前面。” 千凤仪心中酸涩又温暖,他再一次救了自己。 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他的守护呢? 沉思之时,她只觉得指尖一片湿润。 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指甲,嵌入他手背的皮肉,留下一条条深深的血痕,顿时心疼不已。 她艰难地坐了起来,靠在破败的墙边,扯下一条裙摆的布料,愧疚道。 “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受伤了。” 纪寒柏看着她为自己包扎时,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心疼,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欢喜。 他满目深情,语气轻快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不过这样一来,你的余气尽可消了吧?” 千凤仪神情一怔,不解地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当初我利用陶灼华,搅了你的择选。如今你借出宫一事,好让陶右丞露出马脚,从而收集他的罪证,等待在合适的时机,再将他一击毙命……” 纪寒柏抱着双臂,说得头头是道。 “说到底,你这个小妮子从小就睚眦必报,如今也是越发大胆了。” 第14章 潜入右丞府 看他似有为人师长之意,千凤仪挑了挑眉,毫不遮掩道。 “你若气我算计你,大可以在我落水的时候,让我自生自灭。” “既然你明知是坑,还要往里头跳,又做些马后炮的勾当。” “由此可知,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气鬼。” 纪寒柏哈哈大笑,从身侧拿起最红的野果,擦拭干净,满目宠溺地放在她的手里。 “我之所以说出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万事不必瞒我。因为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 说着,他又挪到千凤仪身边,啃着酸涩的野果,感慨道。 “不过经此一事,我真的很开心,你能在面临危险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我陪着你。” “你向来是个极度要强的人,即便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面容上也不会表露出任何痕迹。” “我心疼你,想要把你拥入怀中,告诉你万事有我。可是我嘴太笨,生怕会惹你生气,便只能把它们藏在心底……” 他目光越发坚定不移,信誓旦旦道。 “可我敢拿性命起誓,只要我纪寒柏还有一口气,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披荆斩棘,呈给我此生最爱的女子……” 纪寒柏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惹得千凤仪酸涩不已。 她别过头去,眨了眨眼睛中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道:“纪寒柏,你恶心到我了。” 话音刚落,纪寒柏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恶心?我好不容易表露心迹,你竟然说我恶心?” “千凤仪你可真没良心,好歹我也和你同生共死这么多回,你就这么对待我!等我回去,我一定要跟岸柳好好告你的状!” 千凤仪转过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眸中不再流露伤痛,破涕为笑道。 “我喜欢你没心没肺,又无法无天的样子。就像你故意砸了陶灼华最心爱的花瓶,被他追着满皇宫跑,却又忍不住回头斗嘴的肆意与无束………” “寒柏,这才是真正的你。你从不屈服于任何一个人,你只听从自己的心。” 听得千凤仪温软的话语,回想到陶灼华气的七窍生烟的模样,纪寒柏忍俊不禁,心情大好。 “好吧,既然你这么偏爱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的赞美。” “但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千凤仪微微拧眉,沉思片刻:“昨夜刺客的招数,像是当初陶磬送给我们,刺杀先皇的暗卫。” “可那个时候,我们离开皇宫,也不过一个时辰。这就说明,我的身边安插了他的眼线。而这个人,必然是与我形影不离。” “你的意思是……” “最近赵公公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躲闪。言行举止,也越发让人摸不清头脑。” “可赵公公是淑妃娘娘一手提拔的人。他既对你母妃感恩戴德,难道会对你有所图谋吗?” 千凤仪长叹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似是无奈道:“当初伺候我母妃的人,全部被先皇赐死。” “他能活下来,必然有一番过人的本事。” 纪寒柏眸光微黯,起身靠墙,拉着她的手:“不管将来如何,我和岸柳是绝不会背叛你的。” 千凤仪抚摸着他脸颊的剑伤,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上去。 “我知道的寒柏,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抛下我。” 华灯初上,夜风习习。 他们按照计划,来到陶府偏门,飞身翻了进去。 可二人刚落脚,便与一粗布麻衣的蒙面男人,四目相对。 千凤仪面若冰霜,眼眸中的杀气,无所遁形。 纪寒柏眉头一紧,毫不犹豫地握紧短刀,直逼男人的脖颈。 但在即将刺进的那一刻,男人猛地蹲了下去,抱头瑟缩道:“别……别杀我!我不是坏人!” 纪寒柏适时地停住了动作,但他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半跪下来,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刀挑开了他的蒙面,低声威胁道。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夜半潜入右丞府!” 男人眼眸闪着泪花,看着“凶神恶煞”的二人,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 “我叫列嬴,是一个乡野村夫。我的朋友竹清因为替右丞卜卦,被打的半死不活,生命垂危。” “大夫说,右丞府里的续命丹,或许能救他一命。所以……” 纪寒柏眯了眯眼睛,眸光中明显带着不信任。 而千凤仪却上前一步,神情清冷道:“他究竟说了什么,才惹得右丞如此震怒?” 尽管他惊怕得牙齿都在打颤,可他却逼迫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可能清晰道。 “竹清说陶右丞,三年之内,获罪于天,九族尽亡,且绝无扭转的可能。” 话毕,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千凤仪。 却见她丹凤眼中的笑意,宛若明艳的凌霄花,肆意而张扬。 一时间,列嬴心神荡漾,忘记了恐惧,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纪寒柏见此,醋意横生,狠狠地拍了下他的脑袋,气恼道。 “你若再敢看我夫人一眼,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 千凤仪俯下身,拉着纪寒柏,低声诱哄道:“寒柏,我相信他。” “相信?单凭他寥寥几句疯话,你就这么放过他?如果他是陶磬故意派来迷惑我们,好让我们自投罗网……” “不会的寒柏。”她把他拉到自己身侧,眉眼越发温柔。 “一个连翻墙,都能摔得满身是伤的人,还如此惊惧的人,不足以成为我们的祸患。” 纪寒柏闻言望去,他的衣衫果然被撕裂了几个口子,面颊和手腕处,也满是擦伤。 列嬴见此,赶紧拉了拉衣袖遮掩。抬眸看向千凤仪,却又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我……可以走了吗?” 千凤仪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笑道:“不如我们合作,彼此之间也算有个照应,如何?” “仪儿,我们不可以……” “需要我怎么做?” 列嬴眼神坚定,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纪寒柏的话语。 千凤仪伸出手,摘下他头发上的一根干草。听着他越发不匀的气息,笑道。 第15章 舞姬 “我可以告诉你,续命丹藏在何处,以及逃出陶府的捷径。但我要你得手后,故意露出马脚,吸引下人的注意。” 列嬴抬头,怦怦乱跳的心脏,让他的眼眸也闪烁着希冀的光。 “等事情结束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面对少年赤热的渴求,千凤仪微微侧头,似似有疑惑,却没有回答。 而纪寒柏则用吃人般的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拉着千凤仪的手快步离开。 未走多远,一队衣着妖媚的舞姬,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向金碧辉煌的殿宇。 纪寒柏拉着千凤仪,躲在假山后,咬牙切齿:“没想到这陶府看似简朴,里面却别有洞天。” “还深更半夜,召这些舞姬纵情声色,真的是令人发指!” 千凤仪眉头微蹙,心中打定了主意:“他既如此奢靡,若非搜刮民脂,那必然是官场贿赂。” “安插在陶府的探子曾说,他向来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书房的密室里。你且去书房,搜寻他的罪证,一定要万分小心!” 纪寒柏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她微凉的手:“那你先离开陶府,待我完成任务后,再去找你。” 千凤仪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微微扬唇,意味深长道:“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陶府外的小巷里会面。” “不,这太危险了,我可以……” 千凤仪无视纪寒柏的反对,用力挣脱了他的束缚,躲避着巡逻的侍卫,一步步消失在黑暗里。 殿宇中,金砖铺地,云顶檀木做梁。珍奇的摆设,看的人眼花缭乱。 两侧各摆着八个一尺高的夜明珠,发出温润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殿堂。 千凤仪身着浅紫色的舞姬服饰,腰肢纤细,柔若无骨。 虽以薄纱覆面,但那双流转多情的丹凤眼,却时不时地对陶磬暗送秋波,意图吸引他的注意。 果然,一曲舞毕,众舞姬退下时。陶磬突然出声,把她留了下来。 他摩挲着胡须,贪婪的眼眸,宛如锁定猎物的毒蛇般,死死地盯着她的每一处皮肤。 “你叫什么名字?” 千凤仪垂下眼眸,刻意让声音变得娇媚。 “奴婢贱命,恐污了右丞尊耳。但奴婢知道,从今以后,奴婢就是右丞的人了。” 陶磬掳来的女子,不是怕得涕泪俱下,就是惊恐得只字不言。 眼前的女人妩媚多情,机灵胆大,让他甚为新鲜。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 千凤仪微微勾唇,顺从地走上前去。但还未等她站定,陶磬便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拉入自己的怀中。 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色眯眯的眼神,配上朽木般的面庞,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涌。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移开摩挲着自己腰间的老手,娇怯道:“右丞……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陶磬哈哈大笑,像玩弄着自己最喜欢的宠物一般,抚摸着她的眉眼。 “你这女人真是有趣,明明大胆至极,却又欲拒还迎。果然是个勾魂摄魄的妖精。” “只是不知面纱之下的容貌,是否也如你的性子般,那么惹人怜爱呢?” 说着,他把手伸向面纱,而千凤仪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惹得他心中又急又热。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走到他的身边,似有要事禀告。 眼见兴致被打断,陶磬极为不满地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有话直说,别呆在这里惹人厌烦!” “可是右丞,这个女人……” 他嗤笑一声,心情颇好地揶揄道。 “女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男人手里的玩意儿罢了。” “她若聪明,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若不然,大不了一夜良宵过后,送她去该去的地方罢了。” 他眼眸含笑,却看的人脊背发冷。 千凤仪自是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便双手揽住他的脖颈,讨好道。 “奴婢是右丞大人的人,自当同心同力。所以大人可一定要对奴婢好一些,不要让奴婢难过呦……” 陶磬仰天大笑,抚摸着她的脸庞,赞许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果在稍加调教,或许你会成为那颗最有利的棋子。” 黑衣人眼见于此,不再犹豫,俯下身低语道:“启禀右丞,那两人自昨夜落水后,属下们搜寻了整个京城,也未见踪迹。” “或许他们已经……” “或许?” 陶磬冷哼一声,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向他的额头。 刹那间,黑衣人鲜血直流,蜿蜒着从下颌滑落。 而他却一声不吭,跪地道:“属下有罪,请右丞责罚!” “我说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千凤仪那个疯女人最怕水!若只有她一人,我姑且还能看做她淹死了!” “可她身边带着纪寒柏!纪寒柏何许人也?他是有名的神武将军!是当年起兵造反的骁勇之徒!” “他们两个疯子混在一起,若不能一击毙命便是后患无穷。” 他越说越气,愤恨地把千凤仪推倒在地,拔起黑衣人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刹那间,男人身首分离,鲜血四溅。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宫殿中。 死亡和杀戮的气息,萦绕不绝。 千凤仪看见如此惨烈的场景,只是眉心一蹙,缓缓地起身站到一边。 陶磬抹了把脸上的热血,癫狂地拖着长剑来回踱步,留下一道道斑驳的血痕。 “不……不对。他们如果没死,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只有皇宫和右丞府。” “但她今日并没有上朝,藏在她身边的细作,也说她一夜未归……” 说着,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宛如地狱恶鬼般目光,死死地盯着千凤仪,随即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靠近。 “不,不对。你为什么不怕我?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像她?”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死在我的手里!” 话音刚落,他举起沾血的长剑,恶狠狠地劈向她的面门。 第16章 火烧右丞府 眼见无法逃脱,千凤仪眉头紧蹙,准备殊死一战。 但就在这时,一个奴才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道。 “不……不好了右丞大人!列嬴那小子潜入府邸,偷了您的续命丹!” 紧接着,另一个奴才也爬了进来,满是土灰的面庞上,写满了惊恐。 “不好了右丞大人!书房走水了!火势越烧越大,就快要烧到您的珍宝阁了!” 话音刚落,陶磬双目猩红,怒不可遏地大步上前,两剑将二人毙命。 “废物!全都是废物!都给我去死!” 说完,他举剑望门外走去,身后立刻落下两个黑衣人。 “杀了那个女人!把他们三个都给我拖到乱葬岗!” 话音刚落,二人便举剑而来,千凤仪急中生智,立刻推到面前的夜明珠。刹那间,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下一刻,便是两人重重倒地的声音。 清冷的月色流入宫殿,映得二人血流不止的脖颈,化成一滩血河,分外惊心。 千凤仪扔下早已藏在手中,那块沾血的酒杯瓷片,眸光冷的刺骨。 她宛如地狱罗刹般,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近,随后缓缓地摘下面纱。 “你……你是……” “记住我的模样,我是辰国的女帝——千凤仪。很抱歉,我又杀了你们一次。” “如果有来生,记得找我报仇。” 说罢,她微笑着起身,转身离去。 陶府外的小巷里,纪寒柏惴惴不安,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落下一个熟悉的影子。 看到千凤仪含笑的面庞,他惊喜万分,立刻抱着她转了两圈。 “太好了仪儿!你终于出来了!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要杀进陶府找你了!” 千凤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才温声道:“我说过的话,向来作数。” 列嬴看着二人如此温馨,心里有些莫名酸涩。 他握紧手中的丹药,笑着上前一步,诚恳道:“幸得姑娘指点,列嬴有惊无险。” “如今陶府乱作一团,此地也不宜久留。如果二位信得过在下,还请随我去茅舍一避。等天亮后再走也不迟。” 千凤仪笑而应允,纪寒柏却不情愿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嘟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他那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看他乱吃飞醋的毛病,越发变本加厉。千凤仪气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气笑道。 “人家好心收留,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咄咄逼人。等着回去,我一定要让岸柳,好好教教你仁义礼信。” 一想到江岸柳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模样。 纪寒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立刻抱着她的胳膊,笑颜如花。 “好仪儿,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岸柳,我忍住还不行吗?” 就这样,三人乘着月色,来到了茅草屋。 看着茅草屋的漏洞上,隐约透露着的月光。以及吱呀作响的木床上,那个浑身是伤,裹着破布薄被的男人。 纪寒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仪儿,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千凤仪同他一般,靠在墙边,戏谑道:“你呀,喜欢逞一时之快也就罢了,偏偏又生了个容易心软的毛病。” “真正的坏人,是不是对自己做过的错事,感到后悔。他只会觉得做的还不够狠绝,还不够痛快。” 说着,她看了眼正在给竹清喂药的列嬴。随后拉着他,走到庭院中的茅草堆上,惬意地躺了下来。 满天的繁星,闪烁着在他们的眼眸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随之平复下来。 纪寒柏把怀里藏着的账本,放在了她的怀里。 “为了防止留下把柄,我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房,趁乱逃出。而这个账本,则详细地记录了贪污受贿的条目。” 千凤仪就着月光,粗略地看了几页,眉头却越来越紧。 “陶磬他不仅买卖官职,贩卖人口。还秘密训练军队,购买兵械,与外邦私相授受……” 她默默地攥紧账本,眸光冷若冰霜:“陶磬这个恶狼,其野心和势力,远超于我们的想象。” 纪寒柏沉吟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无法他一击毙命。所以只能徐徐图之,分解他的势力,在一个合适的契机之下,将他连根拔起。” 千凤仪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坚实的心跳,睡意沉沉袭来。 “为今之际,我们必须尽快回到皇宫,稳定前朝后宫,然后再做打算。” “之后……” 她的声音越发微弱,呼吸声却越发均匀。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纪寒柏笑着舒了口气,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睡吧睡吧,等明天太阳升起地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日清晨,千凤仪站在竹清的床榻前,向列嬴告别。 起初,他欲言又止,眼眸里满是不舍。 直到看到二人转身离开时,他还是咬了咬牙,最后一搏般,扑通跪了下来。 “你们可以带我们一起走吗?我知道你们的身份,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自小家境贫寒,无一所长。但只要姑娘愿意给我机会,我什么都肯去做,什么都肯去学。” “我会一心一意地效忠姑娘,即便是成为一颗棋子,我也要成为那颗举足轻重的棋子。” “世道艰难,像我们这等卑贱之人,即便穷尽一生,终究也是碾落尘埃。求姑娘可怜我们孤苦无依,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列嬴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可坐在床上的竹清,却眸光晦涩,随后轻叹着别过了头。 千凤仪见此,微微勾唇,把他扶了起来:“带你们回去,并不是难事。只是我需要和你的朋友商议过后,再决定你的去留。” 说着,她眼神示意纪寒柏,把列嬴带出去。 纪寒柏虽心生不愿,却也不得不黑着脸,拉着他离开了房间。 此刻,房间只剩两个人。 千凤仪站在他的面前,唇边含笑,眼眸冰冷。 “为什么不许我带走列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17章 朝堂 竹清拖着病体,跪在她的面前:“草民竹清,叩见女帝。” 千凤仪眉心一颤,勾起了笑容:“你果然如列嬴所言,料事如神。” “不知你预见了什么,才这般不肯他随我而去。” 竹清深深叩首:“列嬴能够遇到陛下,是他此生的荣耀,也是他劫难的始引。他会如陛下所愿,成为您披荆斩棘的棋子。” “草民不敢违背天命,草民只能恳请陛下,无论他将来,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请陛下念及旧情,饶他一命。” 千凤仪垂眸一笑,随后扬起面庞,居高临下道:“你知道朕最讨厌术士,妖言惑众吗?” “草民知晓,但草民不得不做。” 千凤仪笑着俯下身,伸手抬起他的憔悴的面容,意味深长道。 “如果你愿意与列嬴一般,成为朕的裙下臣,朕会如你所愿。” “但如果你的预言没有成真,朕会将你和列嬴,剥皮拆骨,尸首悬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你……敢赌吗?” 竹清微微扬唇,目光坚定不移:“臣侍……遵旨。” 日落西山之前,他们一行四人,回到了皇宫。 璋璞宫里,千凤仪沐浴更衣后,身着暖阳色薄纱长裙,坐在桌案前,专心致志地挥洒笔墨。 江岸柳在一侧磨墨,但他的目光,却几次落在她的身上,又很快地移开。 千凤仪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笑叹着放下了笔墨。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江岸柳犹豫片刻,放下金纹凤墨,缓缓道:“你还好吗?” 千凤仪噗嗤一笑,拉着他坐到窗边的软榻上:“我当然好。倒是辛苦你,替我一味地瞒昧前朝后宫。” 江岸柳摇了摇头:“我身子不好,比不得寒柏。所以只能做些无关紧要的杂事罢了。” “不许胡说。”千凤仪捧着他的脸颊,认真道。 “寒柏骁勇果敢,所以与我直面沙场。而你心思细腻,能够制衡各方势力,亦是我们的心安所在。” 她逼迫他迎上自己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不许你妄自菲薄,我们三个要好好的在一起,然后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江岸柳目光有些茫然,渐渐却红了眼圈。 他别过脸去,掩饰内心汹涌而至的情绪,声音沙哑地笑道。 “你总是爱哄我开心。” 千凤仪笑着蹙了蹙眉,正想继续解释。 江岸柳却喂给她一块糕点,笑道:“这是沈玉卿送来的糕点,想来你会喜欢。” 千凤仪细细品味,清荷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口腔。 “星吟这孩子,总会利用时令,做出许多新奇的糕点。” 江岸柳垂眸一笑,又为她倒了清茶。 “按照你的要求,列嬴住在宫阙宫的琼宇轩,竹清则跟着许君,住在如玉宫的沁竹苑。对外则宣称,他们是新晋的侍卫。” “只是仪儿想给他们,什么名分呢?” 千凤仪拿了块糕点,丢进嘴里:“竹清同星吟一般,赐为玉卿。” “列嬴便从最末等的少林做起吧。” 江岸柳微微皱眉,不解其意:“听寒柏说,你好像更偏爱列嬴。” “只是你的种种举动,却让我有些看不透。” 千凤仪啜了口茶,不紧不慢道:“竹清就像纸糊的灯笼,需得好生保护,才能留的长远。” “而列嬴就像坚韧执着的野草,无论如何摧残,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来年必然遍野青翠。” 江岸柳眉头渐舒,千凤仪的笑意也盈满了眼眸。 “我若给了他高位,以陶灼华的心性,只会除之后快。在野兽还未长大的时候,断了他的希望,可不是明智之举。” 江岸柳点了点头,又看向她面颊上的伤痕,担忧道:“寒柏如今在宫里闭门不出,脸颊上的伤痕还可以遮掩。” “可你明日上朝,陶磬必然疑心,这可如何是好?” 千凤仪揉捏着他的食指,目光狡黠:“不必担忧,我自有应对之策。” 第二日,朝堂之上。 千凤仪一身金红祥云的凤袍,戴着一方薄纱斗笠,端坐在朝堂之上。 堂下百官窃窃私语,独陶磬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陛下有恙,所以昨日未曾上朝。不知陛下身患何疾,让我等臣子,无法一睹尊容,更是甚为忧心。” 千凤仪掩唇咳嗽两声,疲惫道:“朕误食糕点,身上满是红斑。为免惊吓爱卿,所以才不曾示人。” 见她有所推辞,千凤翎轻笑一声,看与陶磬交换了和眼神,煽风点火道。 “女帝是辰国的君主,是我们的王。陛下身体抱恙,则天下不稳,臣等也不得安眠。” “请陛下感念百官的赤诚之心,切勿推辞。” “请陛下垂怜……请陛下垂怜……” 随着文武百官的齐声恳求,千凤仪坐在高堂之上,紧紧地攥紧衣袖,沉默不语。 陶磬微笑地看着千凤仪的局促,却向身侧的千凤翎,低声道谢。 “多谢翎公主相助,来日若有需要,陶某必定鼎力相助。” 千凤翎勾了勾唇,眼眸的笑意,宛如淬了毒的刀刃。 “右丞大人不必多礼,我们既然目的相同,日后自然需要守望相助。” 话语间,千凤仪已然伸出右手,示意众臣噤声。 她缓缓地摘下斗笠,却让众臣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千凤仪原本白皙的面庞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红斑。 就从前清冷的丹凤眼,如今也肿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众人见此,慌忙移开视线。有的甚至不禁捂住胸口,忍住心底的恶心。 看着千凤翎目瞪口呆的模样,千凤仪眸光含笑,又看向陶磬,意有所指道。 “诸位见了朕的面容,如今尽可以可以安心了。” “只是朕有一事不明,究竟是谁妄传谣言,说朕离开皇宫,被刺客刺杀,生死不知呢?” 说着,她看向身侧瑟瑟发抖的赵公公,笑里藏刀道。 “你知道是谁吗?赵公公?”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威慑和狠厉。 赵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道:“奴才知错了!求陛下开恩!” “奴才不是有意要出卖陛下!这一切都是陶……” 第18章 岸柳生辰 “当年你背叛淑妃,苟且偷生!如今陛下不计前嫌,留你一条命,还令你在御前伺候!” “你如此忘恩负义,犯下这诛九族的罪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宫外的母亲!” 陶磬打断了他的话语,阴鸷的眼眸,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听得百官的窃窃私语,千凤仪默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流出温热的血液,可她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陶磬此举,是在利用他的亲人,让他自己背下这个罪过,她并不在乎。 可当年母妃的惨死,竟也与他有关。 一瞬间,她杀心四起,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宛如遇风的烈火,熊熊燃烧。 她站起身,声音冷到极点,唇边的笑意却绽放的美艳。 “陶右丞所说,可是事实?” “奴……奴才……” “既然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她拿起身侧的玉石烛台,走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的绝望。 “十八年了,你也该下去给我母妃赔罪了。” 说完,她高高地举起烛台,用力地砸向他的脑袋。 一下……两下……三下…… 千凤仪记不起自己砸了多久,只记得他由最初凄惨的哀嚎,到没了声息。 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也渐渐血肉模糊,直到变成一滩糜烂的肉泥。 百官见到这触目惊醒的场景,皆惊怕地用大袖遮脸,不敢再看。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富丽的大殿之中,令人忍不住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千凤仪终于砸累了。 她抹着脸上的鲜血,趔趄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忽而又仰天大笑。 她扫视着堂下众人,视线最终定格在陶磬身上。 “陶右丞说,他还有一个母亲,对吗?” 她原本脸颊就肿胀泛红,如今被鲜血浸泡,更像是一个活脱脱的恶鬼。 尽管陶磬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可见到这样一个癫狂的疯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是,他的母亲已药石无医,不过这几天的事了。” “他既然害死了我的母妃,我也要杀死他的母亲,才算得上公平。” 她走到陶磬面前,咧嘴笑道。 “烦请陶右丞,替朕把赵公公的尸首,送给他母亲面前,剁成肉泥,喂给野狗。” “如此一来,我想她很快就能和他的儿子团聚了。” 话语间,她又走到了千凤翎面前,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笑道。 “皇姐觉得,朕此举如何?” 她泪眼朦胧,浑身颤抖,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 “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陛下英明。” 千凤仪微微勾唇,将手上的鲜血,尽数抹在她的脸上,满意道。 “你瞧,皇姐现在和朕一样美了。” 说完,她大笑不止,随即拂袖而去。 自此之后,陶磬和千凤翎许久没有生事。 而其他官员知道了她癫狂,也不敢与陶磬太过明目地往来。 璋璞宫里,千凤仪看着满桌的佳肴,垂涎欲滴。 “哇好香呀,这是星吟做的吗?” 纪寒柏为她夹了筷鱼肉,颇为得意:“除了我家星吟老弟,谁能做得如此别出心裁?” “他现在在哪?不如同我们一起吃饭吧?” 江岸柳笑了笑,眼眸里满是柔情:“沈玉卿说,生辰贺礼已经送到了,他还要同许君讨论书画,就不过来了。” 千凤翎噗嗤一笑:“星吟这个爱玩的性子,哪里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欣赏字画呢?” “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让我们三人好好聚一聚罢了。” 说着,她笑盈盈地揽着江岸柳的胳膊,毫不掩饰地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大哥,生辰快乐!” 听得久违的称呼,江岸柳温润一笑,眼眸虽有柔情,心底却不由得带了几分酸涩。 纪寒柏笑嘻嘻地凑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凑上去,撒娇道:“大哥生辰快乐!大哥可以开饭了吗?我肚子好饿!” 看着两张含笑的脸庞,江岸柳的心化成一汪春水,终究是软了下来。 他笑着叹了口气,终究是把心中的酸涩,埋藏心底。 “你们俩打小就爱粘人,如今一个是女帝,一个是纪君,怎么还是这个模样?” 纪寒柏心满意足地咀嚼着肉丸,也不忘给他夹一个,含糊不清道:“有大哥在,我同仪儿永远都是小孩子。” 江岸柳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千凤翎脸庞,逐渐消退的红斑,心疼道。 “我若知道,你向崔太医讨了毒药,遮掩伤痕。当初我便不该听之任之。” 千凤仪摸了摸脸颊的红斑,又心安理得地咬了口鸡肉,毫不在意道。 “或许其他女子,会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我不会。我是女帝,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只在意你和寒柏。” 二人相视一笑,纪寒柏补充道:“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陶磬勾结外邦,贪污受贿的证据。” “只要仪儿一声令下,我和岸柳及其氏族,必定竭力以赴,斩草除根!” 千凤仪微笑着放下酒水,眼眸的光越发寒凉道:“上一次我们行事太过张扬,他也一定有所察觉。” “若我们贸然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甚至会被反咬一口,让忠良蒙冤。” “且再等等吧,等他放松警惕,露出马脚的时候。我们再把他们连根拔起,也不迟。” 纪寒柏点了点头,起身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今天是你生辰,我姑且把仪儿让给你。明天见啦!” 说罢,他便吹了个口哨,扬长而去。 看着江岸柳微微泛红的脸颊,千凤仪噗嗤一笑,调侃道。 “你呀,还是这么经不起打趣。” 说着,她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寝殿。 床榻上,千凤仪身着烟雨色薄纱,躺在江岸柳怀里。 乌发随意地散落在香肩上,露出白皙的锁骨。 她白玉似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在他的胸膛前画圈,撩拨得他一阵颤栗。 听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千凤仪故意轻点着他滚烫的肌肤,娇软道。 “岸柳不想要我吗?” 第19章 中秋家宴 心爱的女子在怀,没有那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江岸柳几个深呼吸后,终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沙哑道。 “仪儿,我们好生歇息吧。” 这一刻,千凤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抬起头,趴在他的胸膛,不解道:“为什么?” 他踌躇片刻,缓缓道:“我不想让你吃那个药。” 千凤仪心中一颤,眉头渐舒,心中的温暖,无所遁形。 在这后宫中,没有人不想承得圣宠。 他们有的为了家族荣光,有的为了步步高升。 但只有岸柳,是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真心地为自己着想。 她的鼻尖越发酸涩,却故作笑颜:“没关系的,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却又透露着身不由己的叹惋。 “仪儿,虽然那个药是我亲自配的,可是药三分毒,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损伤身体。” “等一切都结束后,等你真正想明白,你究竟爱谁后,再决定要不要孩子。我也不想让他的降生,成为你的累赘……” 千凤仪眼尾泛红,带了几分气性,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爱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我们的孩子?” 江岸柳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 她依赖他,待他如父如兄,像不可割舍的亲人,却唯独不是相爱之人。 这就是为什么,在面对危险时,她愿与纪寒柏同生共死,却一定要护自己周全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泛起了一丝苦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江岸柳我说过了,我对你和寒柏……” 听得她越发急躁不安,江岸柳微微一笑,附身吻上她的唇。 “知道了我的小傻瓜,明天还要上朝,快点休息吧。” 回味着突如其来的温软,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耳廓微微发烫。 真奇怪。 他好像第一次这么主动。 八月中秋,月色正圆。 殿堂中,丝竹管弦,不绝如缕。两侧君侍,瓜果佳肴,兴致正浓。 千凤仪身着金凤华服,坐在高堂之上,看着身侧的空位,怅然若失。 这原本该是岸柳的位子,只是他本就身体不好,又为中秋家宴操劳,不慎着了风寒,所以无法到来。 她本想草草应付完家宴,便立刻赶去陪他。可岸柳却不肯她苟徇私情,也不准寒柏前来相伴。 幸而许兰卿得知此事后,便主动请缨,照顾岸柳,这才让她的心中,稍稍好过一些。 正在她恍神之时,陶灼华身着浅紫色烟云长袍,站了起来,举杯笑道。 “臣侍许久不曾得见圣颜,今日遥遥相望,心中喜不自胜。臣侍以茶代酒,祝陛下身体康健,辰国万载千秋。” 千凤仪回过神来,脸上挂上了熟悉而疏离的笑容:“朕也许久未见贵君,心中甚是想念。” “待来日贵君病愈,也好与朕共赏繁华。” 见他如此虚伪,又想到陶磬多次在朝堂之上,为难仪儿。 纪寒柏嗤笑一声,正要起身,借题发挥,暗指他的隐疾,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 但下一刻,原本抱着葵花盘,吃的两眼放光的沈星吟,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含糊不清道。 “君后哥哥说了,让我时刻盯着你,不要让你意气用事。他说他不在场,便护不得你周全,你若处境不利,也会让凤仪姐姐为难。” 江岸柳虽然不在,可方方面面,都为他们做足了打算。 想到他的良苦用心,纪寒柏只得忍下心中地愤懑,不甘地坐了下来。 而千凤仪也恰巧向此处看来,眼眸温柔得就像一汪春水。 “沈玉卿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吗?” 沈星吟赶忙抹去唇边的瓜子皮,笑盈盈道:“嬷嬷们说,臣侍太过贪吃,若是长胖了,陛下就不会喜欢了。” 千凤仪哈哈大笑,满眼宠溺道:“朕喜欢星吟,是因为你天真烂漫,清澈得就像阳光照耀下的泉水,让人舒心又温暖。” “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朕都会一如既往地宠你。” 看着二人情意甚好,陶灼华心生醋意,抱臂揶揄道:“沈玉卿这般巧言令色,倒是颇具家风。” “本君记得,沈尚书好像出身贫寒,苦读攀爬了二十余年,才勉强得了个郎中的位子。” “不知沈尚书是用了什么方法,才坐到了如今这个位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 陶灼华的暗讽不言而喻,而无论怎么回答,好似都不能辨得清白。 纪寒柏脸色冷凝,心里想着如何化解局面。 千凤仪却好整以暇,眸光含笑地看向沈星吟。 沈星吟低头一笑,放下手中的葵花,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上陶灼华戏谑目光,声音清亮道。 “身为陛下的君侍,原不该妄议朝政。但贵君既然心中有疑,臣下也不得不解答一二。” 说着,他向千凤仪抱拳行礼后,才不紧不慢道。 “辰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即便如臣下父亲,也是等了二十余年,才得有了报效国家的机会。” “臣下在家时,常听臣父,对陛下歌功颂德,感激涕零。自陛下继位后,便肃清科举,清明官场。” “让臣父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陛下身边,为辰国效绵薄之力……” 说完,他微微侧头,唇角含笑,似是不解道。 “不知贵君如此发问,是在暗讽辰国官场一团污秽,还是觉得陛下治国无方呢?” 沈星吟只凭借不卑不亢的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扭转局势,将矛头指向陶灼华。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气度,千凤仪赞赏不已。 可颜面上,她却立刻冷下眼眸,挑起眉尾,似笑非笑地看向陶灼华。 “沈玉卿已自证清白,不知贵君该作何解释呢?” 陶灼华原只想让他吃些苦头,未曾想会自作自受,一时间脸色极为难堪。 他张了张口,似要辩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只能拱手一拜,惶恐不安道。 第20章 晋升 “本君的父亲,是辰国的右丞,是陛下的肱骨之臣。陶氏一族,对陛下忠心耿耿,同心同德,陛下自然是信得过的。” “至于某些有心之人的闲言碎语,陛下耳目清明,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陛下,您觉得臣侍说对吗?” 陶灼华再次看向千凤仪,眼眸中闪烁着希冀。 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落座,才意味深长道。 “朕有陶沈两位忠臣,在前朝为朕分忧。又有贵君和玉卿两位贤君,替朕排解烦愁,朕心甚慰。” “星吟年纪轻,又入宫晚一些,难免有礼数不当的时候。贵君伴朕多年,身份尊重理应多加照顾才是。” 虽然千凤仪字字句句,不曾厚此薄彼。但只一个称呼,便足以证明孰重孰轻。 纪寒柏领会到其中含义,不由地勾笑着饮了口酒,心中痛快至极。 陶灼华虽然应了下来,但却恨恨地盯着沈星吟,脸色却阴沉至极。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的列嬴走上前来,抱着一个木盒,恭敬道。 “臣侍听闻陶贵君说,陛下儿时最爱的玩物,是一只机关雀。只是年久失修,又无巧匠敢应,所以便存在了库房里。” “臣侍不才,略通机关之术,所以擅自求了君后,让臣侍一试。臣侍已略有修整,还请陛下过目。” 说完,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完好无损的百灵鸟。 千凤仪眼前一亮,心不由自主怦怦跳动,又前倾着身子,想要看个分明。 列嬴见此,心中更加有了底气。他笑着扭动了鸟雀身后的机关,向众人展示。 刹那间,清脆悠扬的鸟鸣声,从机关雀的身体里发出。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声惊叹心思巧妙。 千凤仪攥住颤抖的指尖,眼睛里笼上一层薄雾。 母妃死后,先皇将她从皇族革名,暗中处死所有侍从,下令焚烧了她所有的东西。 所以这么多年来,千凤仪从不曾知道自己母妃的容貌,甚至连她的名讳,也无从知晓。 她与母妃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那只木头做的机关雀。 是这只机关雀,陪伴了她无数个无法安眠的夜晚,陪着她披荆斩棘,走到了现在。 如今得知,它竟能修复得完好如初。一时间,千凤仪惊喜过望,笑中也带了几丝哽咽。 “列少林有心了,朕甚为喜欢。” 说着,太监将木盒盛了上来,千凤仪把它捧在手心,如获至宝。 陶灼华微微勾唇,意味深长地看向列嬴。 而列嬴也只是回以微笑,便神色如常地垂下了眉眼。 纪寒柏见此情形,眉心微蹙,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而千凤仪却并没察觉,反而微笑地宣布道。 “今日中秋佳节,诸君欢聚一堂,朕心甚欢。” “着晋列才林为正六品少良,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以添喜气。” “沈玉卿性情和顺,孝贤温润,着晋为君。至于住所……” 荣升为君,向来是一宫主位才有的名号。 见她为难,沈星吟赶忙说道:“臣侍与纪君甚为投缘,一见如故。陛下不必替臣侍另开宫殿。” 千凤仪抿了抿唇,犹豫不决道:“只是这样,总是太过委屈了你。” 沈星吟灵光一闪,喜笑颜开道:“那臣侍就斗胆,请陛下为臣侍另设一灶房,许御花园东南出的空地,为星吟种菜之所。” “如此一来,臣侍闲暇时,既可做些陛下爱吃的吃食,又可以与纪君举杯对酌,岂不两全其美?” 千凤仪茅塞顿开,笑道:“如此甚好,朕允了。” 歌舞声再次响起,宴会恢复了以往的祥和。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可每个人的心中,却都藏着各自的秘密与筹谋。 饭毕,众人随着千凤仪,来到了御花园的高台之上,欣赏着绚丽夺目的烟花。 缤纷的色彩,渲染了漆黑的夜幕,灿烂而辉煌。 千凤仪仰着头,含笑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悲凉,却绽放了烟花的美丽。 纪寒柏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我升了星吟的位分,你会生气吗?” 混杂着烟花爆裂的声音,纪寒柏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但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千凤仪,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与岸柳及其氏族,会为你赴汤蹈火。但陶磬野心勃勃,陶氏一族,盘根错节。” “只有拉拢更多的朝臣,归属我们,才能够有足够的资本,铲除异己。而星吟心思单纯,沈尚书在朝堂之上,也举足轻重。” “从星吟开始下手,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寒柏,我对星吟,是不是太过冷血无情?” 纪寒柏捏了捏她的指尖,温声安慰道:“星吟虽然心性纯良,但他不是一无所知。” “他既然能让陶灼华这般嚣张跋扈的人,都能自食其果。那么我们的心意,想来他也会明白的。” 千凤仪轻轻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往年的中秋,都是我们三人一起度过的。如今岸柳不在,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啊,我们就像风筝,而岸柳就像牵着我们的线。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那就是我们的心安之所,是我们的家。” 看到纪寒柏也变的多愁善感,千凤仪噗嗤一笑,话锋一转道:“你说七夕节的那个河灯里,他究竟藏了什么愿望呢?” 纪寒柏摊了摊手,似是无奈道:“我也问过他好多次,可他就只是笑着不肯回答。” “若是被我逼急了,他就要让太监把我轰出去……” 说着说着,他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偷偷看他写的纸条。这样一来,我们也不至于好奇这么久。” 千凤仪转头看向纪寒柏,笑着点了下他的眉峰:“你呀,总是喜欢捉弄岸柳,若真被他知道,看他不把你赶出璋璞宫去。” 正说着,耳边传来一声炸响,最后一只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挥洒着最后的光彩。 纪寒柏抬头望去,沉浸其中,但渐渐的,他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第21章 秋猎 “仪儿,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过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逃离这枷锁般的荣耀与尊贵,逃离我们这具腐烂的躯壳。” “从渺小而璀璨的生命里,彻彻底底地逃出来?” 千凤仪心神一颤,不解他从何而感。 但她思索片刻,还是认真地回答道。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抛下一切,选择自由。但至少现在,我不会离开这座牢笼。” 纪寒柏眸光黯淡,沉吟道:“等你离开的那天,你会不会带我走?” 这一刻,千凤仪心底温暖又苦涩。 从她有记忆开始,纪寒柏便陪伴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 他会在氏族子女,欺负自己时,把他们教训得鼻青脸肿。 即便被纪尚书罚跪三日,不许饮食,也从不认错,从不悔改。 他会把满身泥泞,欢喜地捧着一只蝴蝶,却只是因为自己多看了一眼。 他会在自己被千金们推下水时落水,奋不顾身跳入冰冷的湖水。 会在自己决心造反时,背叛自己的信仰,率领将士,出生入死…… 可就是这样一个肆意张扬,英勇无畏的少年。 却会在自己登基之前,红着眼睛,把一身的荣耀埋藏身后。 “仪儿,我把兵权给你,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那些年久的记忆,再次翻及,总是格外触动心弦。 她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坚定不移道:“会。到那时,我会带着你还有岸柳,一起离开这座人间地狱。” 晚秋九月,御花园中。 金灿灿的桂花,溢满枝头。微凉的秋风,沁着金桂的香甜,令人神清气爽。 千凤仪小心翼翼,摘下一朵朵精致小巧的桂花,放在江岸柳拎着的柳条篮中。 江岸柳看着她乌发上散落的桂花,满目柔情:“今年皇家围苑狩猎,仪儿可想好带谁去了吗?” “寒柏和陶灼华自是不必说,星吟爱玩,也必然是要跟着去的。” 江岸柳点了点头,缓缓道:“仪儿可曾考虑过列少良?” 千凤仪转过头来,不解地笑道:“狩猎乃是皇家大事,去者要么身份尊贵,要么后宫受宠。” “岸柳有意向我推荐列嬴,可是另有打算?” 江岸柳垂眸沉思片刻,迟疑道:“前几日,列少良曾特意来璋璞宫拜见。” “他说竹玉卿的卦象上显示,陛下此次狩猎,将会有血光之灾。所以他求我在你面前进言,让他一同前去,或许可以……” 千凤仪浅笑着摇了摇头,适时打断了他的话语:“你知道我从不信这些。” 说着,她将最后一捧桂花,扔进柳篮,面带笑意地负手闲逛。 江岸柳目光担忧,跟了上去:“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性,所以平日里也从不多言。” “但列少良如今住在宫阙宫,与陶灼华朝夕相处。许是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了风声,所以才假借卦象之说,以表忠心。” 即便如此,千凤仪并没有放缓脚步,也没有回答。她满目风景,面带笑容,似乎已然沉浸其中。 “陛下!” 终于,江岸柳按耐不住内心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腕,急切道 “求陛下应允,就当全了臣侍的心愿,好吗?” 千凤仪的心,突然被这疏离的称呼刺痛。她停下脚步,看向他,眸光微颤。 他爱她,所以从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 可他既然以君后的身份劝谏,她便再也没有任性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轻笑地抬起头,迎上他愧疚的目光,淡淡道。 “既然君后如此体贴,那朕便带列少良一同狩猎。只是路途颠簸,君后未必受得住。” “不如就留在宫里歇息,等身子养全,在做打算,如何?” 江岸柳身体一僵,看着她疏冷的眼眸。 最终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声音沙哑道:“臣侍……遵旨。”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秋猎队伍,从皇城出发。 原本想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一展风采的纪寒柏。 此刻,却窝在了千凤仪的轿辇里,一脸怨怼。 “为什么岸柳没有来?是因为岸柳说错了什么吗?即便他说的不够妥当,可我们朝夕相处这么久,难道你还不明白他的心吗……” 听得耳边絮絮叨叨的话语,千凤仪闭目假寐,长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我明白他的苦心,所以我才不能让跟我秋猎。”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我不能让身处险境。” “仪儿,你是知道些什么吗?难道是陶磬他……” 千凤仪摇了摇头,轻轻地摩挲着他手背,沉吟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列嬴告诉岸柳,竹清的卦象显示,我此去秋猎,必有血光之灾。我虽不信,却也不得不防。” 纪寒柏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眉头紧锁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必做。” 千凤仪笑着抱着他的胳膊,惬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就这样留在我的身边,让我累的时候靠一靠就好。” 纪寒柏没有回答,看向她的眼眸,却充满了如水的深情。 真好。 每一次面临未知的危险的时候,她总愿把自己留在身边。 两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纪寒柏跳下马车后,扶着千凤仪的手臂,稳稳地让她走了下来。 秋日的太阳,带了几分残余的温暖,挥洒在这略显枯黄的旷野上。 迎面而来的秋风,却携杂着萧瑟的冷意,让人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这时,沈星吟拿着两把弓箭,蹦跳着迎了上来,满脸欢喜道。 “寒柏哥,听说君后哥哥说,你从前是久经沙场的神武大将军,不如今日就让我见识仪一二吧!” 纪寒柏接过做工精良的弓箭,回想着过去的戎马,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千凤仪看着他眼眸中的闪亮,笑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也许久不曾见你射箭,心中也甚为想念。你且去同星吟做些准备,朕过会就去。” 得到准许,纪寒柏喜笑颜开,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陶灼华走到她的身边,冷哼道。 “纪君心里,还在放不下过去的戎马。可在臣侍的心里,却只有陛下的身影。” 第22章 旷野寄情 指尖传来熟悉而厌恶的温度,千凤仪下意识地就想躲避。 可只一瞬,她便克制住了情绪,脸上换上久违的笑意。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朕才故意支开纪君,给了你我独处的时间。” 此话一出,陶灼华脸上的不悦,转瞬即逝。他惊喜地挽着她的手臂,娇嗔道。 “臣侍这三个月来,一直都在乖乖地喝崔太医开的药,从未有一顿落下。” “太医说,再过些时日,便可以药膳代替,到那时,臣侍就可以……” 他不再说下去,又羞怯地别过眉眼。 而千凤仪见此,却捏着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庞,迎上他的眼眸,坏笑道。 “如此说来,灼华是想朕了?” 他握着她的手腕,眸光若水,我见犹怜:“陛下姿容胜雪,柔若无骨,又是辰国的主人。” “没有哪个男人,会躲得过陛下的石榴裙。” 千凤仪莞尔一笑,爱怜地摩挲着他的唇瓣:“灼华的嘴就像抹了蜜一般,最是让朕喜欢。只是不知尝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呢?” 话语间,千凤仪已然笑着贴近。 陶灼华吃斋多日,哪里受得了这般诱惑,只觉得心脏狂跳,脸颊都泛着滚烫。 但就在这时,纪寒柏高声呐喊道:“陛下快来呀!臣侍和星吟都已经等不及了!” 千凤仪抬头望去,纪寒柏一身暗红色骑装,长发高束劈,神采奕奕。 “知道啦!” 话语间,她已然放开陶灼华,拎着裙摆,欢喜地迎了上去。 陶灼华惋惜地回味着唇瓣上的柔软,又抬头看向纪寒柏,气愤不已。 “这王八蛋!总是坏我的好事!” 宽阔的草地之上,远远地立着几个靶子。 阳光映在他的脸庞,俊毅而朦胧。 纪寒柏好整以暇,从箭篓里拔出一根沉甸甸的银镝长箭,缓缓拉弓上弦。 他眼神微眯,瞄准靶心。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刹那间,长箭直指靶心,分毫不差。 啪啪啪—— 千凤仪忍不住连连摆手,高声赞叹。 “好!朕的神武将军!当真是不减当年风采!” “寒柏哥你真的好厉害!快点来教教我吧!” 听得二人的褒奖,纪寒柏颇为得意地收起弓箭,又耐人寻味地瞟了陶灼华一眼,漫不经心道。 “正所谓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罢了。” 陶灼华自是听得出他的嘲讽,反唇相讥道:“只要能陛下的关心,这便是这张脸的福气。” “更何况,本君的位分,仅次于君后,父亲又在前朝,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某些人总是恬不知耻,利用过往的情分,故意牵制着陛下的心。可谁又知晓,陛下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纪寒柏右眉一挑,乜了他某处一眼,轻笑道:“总而言之,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陶灼华一下被戳中了痛点,顿时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了过去。 “纪寒柏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君就撕烂你的嘴!” 纪寒柏嗤笑一声,把弓箭递给了太监,叉腰笑道。 “你浑身上下,也就那张嘴还有点用。你若不想从此成了哑巴,最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纪寒柏你这个滚蛋!看本君不……” 陶灼华气恼地冲了过来,却并没有注意脚下,只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扬起一阵尘土。 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和尘土,沈星吟坏笑着收回了脚,又赶忙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陶贵君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陛下最是喜欢您那张俊脸了,若是受伤了,那可如何是好?” 陶灼华被摔得晕头转向,仓皇地被扶起来后,他只觉得下巴一阵湿润,便伸手一摸,顿时惊慌道。 “血!本君流血了!” “贵君受伤了!快传太医!” 沈星吟也故作惊诧地大喊,把他交给孙公公后。才颇为厌恶地用手帕,仔细擦了擦手。 千凤仪看着这场闹剧,但笑不语。 纪寒柏心中颇为痛快,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动道:“兄弟你太仗义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沈星吟噗嗤一笑,又故作娇嗔地抱着千凤仪的胳膊:“臣侍永远都是陛下的人,寒柏哥还是另寻高明吧!” 说完,三人皆忍俊不禁。 纪寒柏拉着千凤仪的手,满心欢喜道:“刚才我挑了一匹好马,最是适合在旷野上奔驰,咱们也去试试吧!” 千凤仪心中一颤,却又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我是女帝,我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我不可以……” “陛下的确是女帝,可究其本源,你只是你自己。” 说着,沈星吟把他们推了出去,笑道:“哥哥姐姐们快些去吧!等会儿星吟做好了午膳,可一定要来赏光呀!” 千凤仪眼见推脱不得,只得由着他们的性子。 一匹毛发锃亮的枣红马上,纪寒柏握着缰绳,感受着怀里温暖的气息,慢悠悠地走在草原之上。 千凤仪看着旷亮无比的蓝天,偶尔飞过几只大雁,发出悠远的长鸣。只觉得心神舒爽,脸上也渐渐笼上了笑意。 “记得从前,你总是带着我,偷骑纪尚书的马,一出去玩就是一整天。我们在旷野上肆意奔驰,大喊大笑。” “纪尚书每次都抄着笤帚,骂我们是不长进的东西。但真要挨揍时,他总是气愤地推我们一把,让我们立刻滚蛋……” 回忆着从前的事情,纪寒柏不由得唇角上扬,感慨道。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我们的心。”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从前的模样呢?” 千凤仪垂眸一笑,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往事不可追,但将来的事还有无尽的可能。” “也许明年,后年,也许就在下一刻。” 纪寒柏笑着握紧缰绳,趴在她的耳边,神神秘秘道。 “你说得对,所以下一刻,我准备做一件,想做了很久的事。” 第23章 鹿血酒 说完,他猛地夹了下马肚子,甩动缰绳。 只听一声怒喝,骏马便飞驰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上。 耳边的风声越发呼啸,眼前的景象飞快地倒退。 千凤仪双眼放光,心脏狂跳,可脸上的喜悦却越发分明。 “千凤仪——你害怕吗——” “不怕——再快一点——” “千凤仪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啦——” 两人一问一答,放声呐喊。 像压是抑在黑暗中的草叶,终于遇见了它梦寐以求的阳光。把心中都所有的不快,都释放了出来。 列嬴远远的看着他们亲密无间,听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爱意,心底莫名涌出一股酸楚。 “王公公,你说有朝一日,陛下会不会像爱纪君一样,爱着我呢?” 身侧的王公公垂下眉眼,恭顺道:“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是少良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更为重要。” 列嬴回想着,从前与野狗争食残羹,被用芦苇絮补衣的日子,眸光逐渐晦涩,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可既然争到了这番田地,有些看似难攀的事物,若不争取,又如何能够甘心!” 王公公依旧低着头,话语却带了几分深意。 “少良眼下刚取得陶贵君的信任,若是太过张扬,恐怕会招来不利。” 列嬴轻笑着抬了抬下颌,眸光中的精明,令人生寒。 “有的鱼儿不需要撒鱼饵,他自己就会主动上钩的。” “少良想怎么做?” 列嬴勾了勾唇角,附在他的低语几句,王公公便心领神会,悄悄地离开。 月凉如水,旷野上的夜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 千凤仪摘下繁重的首饰,换上海棠云纹薄纱,准备就寝。 就在这时,陶灼华趔趄着走了进来,傻笑着抱紧了她,口中呓语不断。 千凤仪虽未推开,却嗅着浓重的酒气,眸光一凛:“贵君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怯弱地低下头,畏缩道:“奴婢只知道贵君喝了酒,一味地吵着要见陛下。” “奴婢怕有损贵君清誉,所以不敢上前阻拦……”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婢女应声而退,千凤仪清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嫌恶。可话语却温柔若水。 “灼华这是怎么了?崔太医不是说过,服药的时候,不可以喝酒吗?” 话音刚落,他猛地推开了千凤仪,趔趄着后退几步,红着眼咆哮道。 “崔太医,崔太医,崔太医!每个人都告诉我要听太医的话!他要我不准喝酒,不准接近陛下,不准心生情欲!” “可是我已经煎熬了整整三个月,难道这还不够吗!” 听着他痛苦的嘶吼,千凤仪眸中看不出悲喜,唇角却微不可查地上扬。 她走上前去,抚摸着他的滚烫的脸颊,耐心道:“朕知道你的委屈,朕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 “可灼华若是太苦痛,我们以后就不吃药了。朕会待你像从前一样好,你依旧是朕最宠爱的贵君……” 陶灼华抬起头,盛满泪水的眼眸里满是感动。 “不,陛下!臣侍不想成为宫人的笑柄,不想再被纪寒柏讥讽,臣侍更不愿……” 说着说着,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脸颊发烫,呼吸也越发急促。 千凤仪见此皱了皱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她正要收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借力拉入怀中。 “陛下的身体好凉,身上还是臣侍熟悉的玉兰香……” “今夜可不可以让臣侍留下来,臣侍真的思念陛下,几乎都快要疯掉了……” 千凤仪听到耳边的呼吸声,越发粗重。 陶灼华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贪婪地吻着她的脖颈。 他虽酒力不好,却也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千凤仪眉头紧蹙,试探性地推开他,反而被他束缚得更紧。 “灼华……灼华你快放开朕,朕要被你弄痛了……” “不……我不放!陛下是我的……陛下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臣侍刚饮了一大杯鹿血酒,臣侍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说着,他打横抱起千凤仪,趔趄着推在床上。 千凤仪的后背,重重地摔在床角,疼的她眼含泪花。 然而不带她反应,陶灼华便已死死地按住她的双手,抵在头顶。另一只手,则暴力地撕开衣衫。 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心爱的女人眼尾泛红,泪眼朦胧,更激起了他无尽的欲望。 “别……别碰我陶灼华!别碰我!” 千凤仪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心底的恐慌,随着簌簌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从不知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她也从未想过,她会被人强迫着做这种事。 感受着锁骨间的疼痛,唇瓣上温热的血液,千凤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墨色的身影,用力地拉开了陶灼华,随后狠狠地扔在地上。 是寒柏……是她心心念念的寒柏。 刹那间,她的心中燃起了希望,泪水盈盈地看着他。 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身体却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得厉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纪寒柏眼见心爱之人,受到如此虐待,顿时火冒三丈,抄起半人高的烛台,用力地砸向陶灼华。 一下……两下……三下…… 起初陶灼华还抱头哭喊,可渐渐地伤痕累累,便昏死过去。 千凤仪艰难地爬下床,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腰身。 “寒柏不要再打了,他会死的……” “他竟然敢这么欺负你,就算是将他碎尸万段,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千凤仪努力想要握住他的手腕,扔掉手中的烛台。 可她的身体颤抖到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勉强撑起一丝精神,虚弱道。 “你要再这么执拗,我恐怕还没疼死,就要被你气死了……” 听到这句话,纪寒柏的身体猛的一僵,扔掉了烛台,慌忙把她抱在怀里,坐到床边。 看着她唇角和锁骨上的伤痕,纪寒柏双眸泛红,无尽的愤怒和心疼,齐齐地涌了上来。 “对不起仪儿,如果我早一些过来,你就不会受伤了。” 第24章 月神 千凤仪闭上眼,疲惫地靠在他的怀里,喟叹道。 “事发突然,就连我也不曾料到,他会喝了鹿血酒,闯入我的帐篷,对我欲行不轨。” “但如果我白天,没有故意刺激他,他或许就不会剑走偏锋。” 纪寒柏疼惜地抹去她的泪水,可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落在了千凤仪的脸上,激得她一阵颤栗。 千凤仪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他泪落如珠,心底满是酸楚。 她艰难地坐了起来,环着他的腰身,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眸光柔情,温声道。 “受伤的是我,你怎么反而哭了呢?” 纪寒柏紧紧地拥抱着她,心中悔恨难当。 “我以为你是女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世上没有哪个人,敢让你受到委屈。所以我才肆无忌惮地挑衅陶灼华,打压他的气焰。” “可是我错了,人前人后,你是至高无上的女帝。但在只属于你我的地方,你始终都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女孩。” “就像从前,你一身浅碧色襦裙,站在桃花树下,开心地拿着风筝,唤我二哥哥时的模样……” 过往的回忆,总会让千凤仪那颗冰冷的心,变得柔软万分。 她笑着叹了口气,捧着他的脸,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没关系的寒柏,一切都过去了。谢谢你的英雄救美,让我芳心暗许。” “只是这个混账躺在这里,实在太过碍眼,我们该怎么把他抬出去呢?” 千凤仪面带笑容,话语里带了几分调侃。 纪寒柏忍俊不禁,擦了擦眼泪,恨恨地看向陶灼华,咬牙切齿道。 “如果不是于大计无利,我真的想现在就把他挖坑埋了。” “但眼下这个时候,我只能另寻他法了。” 说着,纪寒柏走下床,从床帏撕下一条薄纱,满脸嫌恶地系在他的脚腕,大摇大摆地就要拖着他离开。 “你就这么把他拖走了?” 看着眼前这个架势,千凤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纪寒柏疑惑地转过头来,又低头看向鼻青脸肿的陶灼华,随即恍然大悟。 “你说的对,这的确做的不够完美。” 说罢,他一脚把他的脸踢向地面,随后解气地拉紧丝帛,扬长而去。 千凤仪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帐篷。 过了好一会儿,才噗嗤地笑出声来,却又无意间扯痛了流血的唇角。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铜镜,锁骨以及脖颈处的青紫,清晰可见。 回想刚才,被陶灼华强迫的场景,千凤仪犹然觉得心惊肉跳,脊背发冷。 她缓缓的躺在床上,不由得裹紧了棉被,看着红凤帐篷顶部,理智逐渐回笼。 陶灼华虽然出身世家,性子嚣张跋扈。但喝鹿血酒承宠这件事,绝不是他这样恪守礼教的人,能够想出来的法子。 难道他发现“大病”的真相了吗? 不,不会的,若他知道真相,是绝不会这般忍气吞声。 那么这件看起荒唐的背后,一定有另一个人,操控着眼前一切。 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夜色渐深,精神和身体的疲惫,让她渐渐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看着耀眼的阳光,千凤仪不适地皱了皱眉,像个猫儿似的,把自己再次裹在被子里。 “仪儿这么贪睡,待会儿可以赶不上秋猎喽!” 话音刚落,千凤仪便猛的掀开被子,跳下床,碎碎念道。 “那可不成!我等了整整一年,才有这么个玩闹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衣,纪寒柏眼眸里满是宠溺。 他走到她的身边,耐心地为她整理衣衫。又把拉着千凤仪在铜镜前,温柔地梳着她的长发。 看着镜中人深情的眉眼,千凤仪急躁的内心逐渐变得平和。 “你好像许久不曾为我梳头了。” 纪寒柏看着手中乌黑柔顺的长发,垂眸一笑:“从前你只有我,现在你有无数个我。” 千凤仪摇了摇头,认真道:“除了宫女外,我从未让任何一个男人帮我梳头,包括岸柳。” 纪寒柏眼前一亮:“真的吗?你该不会故意哄我开心吧!” 她噗嗤一笑,任由他将红玉簪,插在自己的束发上。 “千凤仪对纪寒柏从不说谎。” 说着,她转头一笑,却无意间看到他眼下的乌青。 联想到昨夜半梦半醒之时,落在脸颊上的温暖,不禁心疼道。 “昨夜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吗?为什么不与我同床而眠?” 纪寒柏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向门外,大大咧咧道:“昨夜我把陶灼华拖回去的时候,已经深夜。” “回来见你睡得不安稳,又怕吵醒了你,所以就在一旁坐了会儿。”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上的力气,笑道。 “自从你当上女帝后,每次只有你想见我,或者侍寝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你。” “但在昨夜,我看到你的脸上散落着月光,圣洁的像蟾宫里的月神。”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你是真正属于我的……” 纪寒柏的话语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但千凤仪却不自觉地抓住“侍寝”二字。 她回想着月色朦胧下,那潮红的面色,迷离的眸光,粗重的喘息……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速。 她感受着耳尖的滚烫,默默地咬紧下唇,又羞又恼,恨自己太不争气。 于是,她甩开了他的手,红着脸微愠道。 “胡说!除了侍寝之外,我们还做过许多事,比如用膳,在御花园闲逛,亦或者……” 听着她越发没有条理的话语,纪寒柏疑惑地蹙了蹙眉。 但当他侧头,看着她越发红润的面庞,立时心领神会。 他故意手掌下移,又似有若无地搭在她的腰间,附在她的耳边,坏笑道。 “哦?仪儿说过的这些地方,听起来好像很有趣。不如回宫之后,我们就……” 话音未落,千凤仪便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拉到面前。 看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千凤仪勾唇一笑,暧昧地盯着他的唇。 “纪君说的甚妙,但回宫太过漫长,不如就此时此刻,岂不更加刺激?” 说着,她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娇嫩的唇瓣越来越近。 纪寒柏看着她妩媚的眸光,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眼神也变得迷离。 第25章 秋猎暗杀 这时,沈星吟啃着桂花酥,兴奋地向二人招手道。 “陛下,寒柏哥!狩猎的队伍就要出发啦!” 看着他依旧炙热的眼神,千凤仪勾唇一笑,心满意足地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纪寒柏却揽住她的腰身,俯身吻了下去。 看得二人吻得热烈,沈星吟不仅没有走开,反而又啃了口糕点,甚至踮起了脚尖,看得津津有味。 一吻结束,纪寒柏看着她气息未定,用拇指抹去她唇瓣上的湿润,坏笑道。 “想当大灰狼,总得有一口吃掉兔子的本事才是。” 说罢,他不等千凤仪分辨辩,便拉着她走到沈星吟面前,笑道:“让你久等了。” 沈星吟将剩余的糕点,全部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含糊不清道:“没……没关系,你们尽兴就好。” 千凤仪羞恼着拉开距离,大步走向一匹黑马,扬鞭而去。 沈星吟见他望得出神,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再不去追,就真的追不上陛下啦!” 闻言,纪寒柏立刻回过神来,飞身上马,问询道:“你不去狩猎吗?” 沈星吟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我不善骑射,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 “而且昨天夜里,陶贵君好像被人揍了一顿,如今正鼻青脸肿地窝在帐篷里,哭爹喊娘。” “我若少了这乐子,恐怕连这桂花酥都吃的不香了。” 纪寒柏微微一笑,便知陶灼华已然忘记了昨夜的事情。 他策马扬鞭,乘着狂野之风,跟了上去。 广阔无垠的原野之上,千凤仪扫过每一处草地,不远处突然发出声响,她眼神一亮,立刻拉起弓箭。 她聚精会神地瞄准方位,然而却在看到一只蹦跳的野兔后,颓丧地放下了弓箭。 她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身后,心中更加失落。 他没追过来。 可他怎么会没有追来呢? 他向来是舍不得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心里却莫名地涌出些许酸楚和难过。 自从当上女帝,她身边莺燕环绕,朝堂之上,虽然波谲云诡,却也有惊无险。 她以为自己不曾孤独,她以为她已经拥有了一切。 可这一刻,她却突然觉得,她原来什么都不曾拥有。就连自己,好像也无法全然,顺从自己的内心。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抹了把被太阳刺激出的泪水,怅然地看向远方。 “沙拉,沙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飞奔。 千凤仪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身形矫健的精壮公鹿,在草丛间跳跃。 她立刻来了精神,屏息凝神,拉紧弓箭,用力地射了过去。 可这一箭,并没有射中它的命脉,只是擦过它的脖颈,留下一条血痕。 随着一声的哀鸣,它窜入了茂密的树林里。 千凤仪双目放光,决定乘胜追击,便立刻策马扬鞭。 可她却没有发现,随着丛林的深入,野草木和灌木丛变得茂密,道路也越发崎岖。 一个跳跃过后,公鹿的身影彻底消失。 千凤仪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地地叹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四周,树林间已经升起了一层薄雾,模糊了周围的景色。 除了偶尔响起几声,凄冷的鸟鸣声外,这里甚至安静到,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一瞬,她心中隐隐不安,想要原路返回。 但当她回头,看向来时的道路时,却发现身后,也是一片雾气之下的茂林。 她眸光微冷,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随即轻手轻脚,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就在她落地的一刹那,一声尖锐的箭鸣,划破空寂的薄雾,分毫不差地插在马头头上。 骏马仰天悲鸣,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千凤仪的脸上,激得她一阵颤栗。 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骏马倒下,流出乌黑的血液,沾湿了一大片青黄的草地,渐渐抽搐着没了声息。 如果她刚才,没有顺从心意地下马。如果她没有莫名地联想到,从前先皇对自己的刺杀。 或许今时今日,躺在这里的,便是该是自己的尸首。 这一刻,她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她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死死地盯着,利箭射过来的方向,缓缓地低下身子,借着越发浓重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的身形。 然而藏在浓雾之中的刺客,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一箭又一箭,精准无比地向千凤仪身侧射过来。 她眼神冷冽,一个翻滚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作为掩体。 但随着越发清晰的拉弓声,千凤仪知道刺客已经悄然逼近。可如今自己却手无寸铁,难道真的要死在这座丛林里吗? 正在她努力思考,如何死里逃生时,一只冰冷的手,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千凤仪心下一冷,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的红玉簪,用力地向来人刺过去。 但那人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陛下,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看着列嬴的容貌,千凤仪有一瞬间的失望。 或许在她的意识里,救她于水火的,从来就只有纪寒柏一人。 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此刻的情形,却容不得她多费口舌。 “列嬴,带我离开这里。” 只这几个字,列嬴紧蹙的眉头,便立刻舒展,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紧紧地握着千凤仪的手腕,灵活而小心地穿梭在丛林里。 他好像很熟悉这里的地势,但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不该如此熟识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怀疑。她看着他坚定的眉眼,眸光却越发冰冷。 几次死里逃生后,他们终于甩开刺客,来到了丛林的边缘。 她弯着腰,喘着粗气,抬头之时,却看到纪寒柏策马而来。 千凤仪阴冷的眼眸中,瞬间落满了笑意。 她松开列嬴的手,正要走向纪寒柏。却 听得耳边传来利箭的呼啸声。 “仪儿快躲开!” 第26章 救活列嬴 千凤仪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可是没有。 她被列嬴稳稳地抱在怀里,而身后的利箭,却分毫不差地刺入他的身体。 听得耳边的闷哼,感受着后背的温热的湿润,她有过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他的身体逐渐滑落,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把他抱在怀中。 “陛下有没有受伤……” 他脸色发白,疼得冷汗直流,后背的鲜血,逐渐染湿了她的手臂。 可即便如此,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在问自己是否安好。 千凤仪面无表情,看似质问的声音中,却带了几分难以克制的颤抖。 “为什么救我?” 他强撑起一丝笑容,缓缓道:“因为从臣侍见陛下的第一眼,就已经爱上了陛下。” 千凤仪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她曾对很多人说爱,但从来没有在意过真假。 她只知道,说出他们爱听的话,就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从未想过,能用性命自白的爱,究竟是什么样子。 正在她恍神之时,列嬴猛地呕了口黑血,昏死在她的怀里。 而就在这时,沈星吟也带领着队伍,赶了过来。 “陛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星吟冲了过来,看着她身上的血迹,急得直掉眼泪。 而千凤仪却只是冷冷地看向怀里的人,淡淡道:“救活列嬴,否则随行之人,满门抄斩。” 若是从前,纪寒柏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千凤仪。 但这一次,他却默默握紧拳头,满目悲伤地看着她,任由沈星吟扶她离开。 战场上,他不畏惧穷凶极恶的敌人时;举兵造反时,他亦不畏天下的骂名。 他甘愿成为她的阶梯,用他的血肉之躯,助她成为唯一的王。 可他人生中第一次害怕,竟然是因为在她危难之时,护着她的人,却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纪寒柏仰天苦笑,泛红的桃花眼里水光分明。 见纪寒柏许久没有跟上,沈星吟不由自主地回头一望,继而转过头,纠结道。 “陛下,我们要不要等一下纪君?” 千凤仪的眸光,看不出情绪:“不必了。” 沈星吟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陛下是在生纪君的气吗?” “没有。” “我们该走了。” 说着,千凤仪面容淡漠地踏上銮驾,扬长而去 此后的七日里,崔太医以及太医院的院士,殚精竭虑,日夜不眠地翻阅古籍,才算侥幸保下列嬴的性命。 而在此期间,千凤仪早已回到朝中,如往常一般上朝,饮食,召幸,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半个月后,千凤仪一如既往地在殿中批阅奏折,李公公走了进来,低头恭顺道。 “启禀陛下,竹玉卿有要事求见。” 她沾了下墨汁,头也不抬道:“哦?难道比朕手上的奏折,还要重要吗?” 听着她饱含深意的话语,李公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畏怯道。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这几天烈日当空,秋风又夹杂着寒气。若是玉卿病倒,恐不能侍奉陛下。” 千凤仪没有回答,看着奏章上的请愿,眸光阴冷,眉头越发紧蹙。 李公公见此,只觉得背脊发冷,正打算默默退下时,却听得她淡然道。 “让他进来吧。” 李公公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应声而退。 不多时,竹清一身浅碧色银竹长衣,遥遥一拜:“臣侍竹清,拜见陛下。” “臣侍恳请请陛下,看望一下列少良,哪怕只有一刻钟。” “只要陛下应允,臣侍愿为陛下做任何事。” 千凤仪笔尖上的朱墨,落在奏折上,渐渐洇开一片暗红。 她盯着那片墨迹看了好久,才缓缓道:“朕已经给了他玉卿的名分,他还是这般不知足吗?” 竹清闻言,急切道:“列嬴对陛下感恩戴德,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是臣侍见他自从醒来后,日日望着万辰殿的方向出神,所以于心不忍,求陛下一见。” 千凤仪嗤笑一声,终于抬起眼眸,揶揄道:“从你入宫以来,朕从未踏入沁竹苑半步。” “你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如今反倒菩萨心肠,替你的兄弟筹谋,倒是甚为新鲜。” 竹清眸光一黯,慢慢的低下了头,沉吟道:“臣侍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敢有非分的肖想。” “但列嬴注定与陛下有一段纠葛,所以……” 千凤仪抄起一卷奏折,用力地砸向他,勃然大怒:“注定?什么叫注定!” “是因为你那可笑的卦象?还是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你别有用心的一派胡言!” 纸张划过他的额头,留下一条鲜明的血痕。 他没有辩解,反而跪了下去,叩首恳求道:“臣侍恳求陛下开恩。” 眼见他如此执拗,千凤仪气恼地走到他的面前,厉声道。 “你既然铁了心要与朕作对,那便跪到死吧!” 说完,她满目愠怒,拂袖而去。 御花园里,缤纷多彩的菊花,美不胜收。 可她无心欣赏美景,只是凝眸蹙眉,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秋猎那日,纪寒柏抓住了刺杀她的刺客。但刺客却一口咬定,是纪尚书派人刺杀,便咬舌自尽。 为了保护纪尚书,也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她便下令将纪守关押天牢,等候发落。 可陶磬却抓住了这个缺口,联合群臣进谏,要求处死谋逆之臣,以儆效尤。 但一个冒着诛九族的罪名,把自己救下,抚养成人,又帮助自己登上皇位的人。又有什么理由置自己于死地呢? 回忆至此,千凤仪的思绪越发混沌,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许兰卿的如玉宫。 她抬头看着那朱红色的牌匾,下意识地就要离开,却又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正在她纠结之时,一只温暖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千凤仪抬头看去,许兰卿矜贵的面庞上,浮现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陛下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进来坐坐呢?” 话语间,许兰卿已将她带到殿中坐下。 看着典雅古韵的陈设,千凤仪只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平静。 她低头啜了口茶水,拘谨地握着茶杯,却听得许兰卿笑道。 第27章 凌霄花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如今陛下回到自己的家中,怎么反倒像个客人?” 千凤仪知道,他是有意缓和气氛,便淡淡弯了弯嘴角后,眸中再次变得晦涩。 许兰卿见此,收起了笑容,端坐在一侧,开门见山道:“臣侍知道,陛下是在为秋猎刺杀一事烦忧。” “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一切证据,都在指向纪尚书。虽然陛下已令臣侍的父亲,看管,暂且保全了他的性命。” “又把纪君禁足,令君后照料,以免多生事端。” “但即便眼前万无一失,难保哪日不被蝼蚁钻了空子,到那那时候,恐怕是悔之晚矣。” 听到这里,千凤仪看向许兰卿,微微眯起眸子。 即便他身处后宫,所得的消息,也不过是宫女太监们的只言片语。 可他仅凭借这些线索,便分毫不差地推断出自己的内心。 如果他真心臣服自己,她将无往不利。可如果他只是阳奉阴违,别有所图,那么…… 想到这里,她看向许兰卿的目光,越发冷凝。 而许兰卿却只是忍俊不禁,叹了口气道。 “自从上次,臣侍为陛下包扎后,陛下已有五个多月,不曾踏入如玉宫。臣侍知道从前太过莽撞,让陛下多心。” “可眼下这个情形,陛下若再要怀疑,恐怕纪尚书便会以‘畏罪自裁’之名,死那万无一失的天牢里。” 即便千凤仪的心中,已然有所动容,可她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许兰卿迎上她的眼眸,轻叹一声,继续道。 “到那时候,陛下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兵部尚书,还有臣侍的父亲刑部尚书,以及许多无辜之人。” “兵刑两部,群龙无首,到时候若朝中生乱,亦或者是外邦乘虚而入,都会将陛下苦心经营的辰国,化成一堆废墟……” 此话一出,千凤仪心神一颤。宛若一把长剑,劈开了脑海中纠结不断的藤蔓。 她的指尖攥得发白,却竭力镇定道:“你若有办法解决朕的燃眉之急。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许兰卿饮了口茶水,眸光深邃:“若陛下肯答应臣侍,去探望一下列玉卿。臣侍保证,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起初的感动和希望,在这一刹那,皆化作了一片寒冰。 她面容冷峻地站起身,清冷道:“原来你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不,这也是陛下的心中所想。” 说着,许兰卿站起身,淡然道。 “皇宫上下无不认为,陛下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太过苛刻。” “可臣侍觉得,陛下的心中,却是个满身伤痕的孩子。” “她之所以伪装的冷血无情,排斥别人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她在害怕,她不知道该如何加倍偿还,才能让自己问心无愧……” “够了许兰卿!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一个懦弱无刚的人!” 千凤仪将茶杯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却遮挡不住她泛红的眼尾。 “许兰卿你给我听好了!这一次,我暂且看在刑部尚书的份儿上,姑且放过你。” “若有下次,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说罢,她冷面拂袖而去。 然而到了夜晚,她却还是来到了琼宇轩。 列嬴只着了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墙角,兀自望着墙角那片,半开半谢的凌霄花出神。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他只当是王公公,所以并没有回头,只是喟叹道。 “如果当初,我在发现陛下进入密林的之时,便不顾一切地把她带回营帐,是不是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 身后之人没有出声,列嬴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自从我醒来后,陛下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我。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让她生气了。” “亦或者说,因为僭越地握住她的手,因为我的血,弄脏了她最爱的衣裙……” “可是王公公,别人都说,以我这样的身份,能够做到玉卿的位分,已经旁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但我从不在乎这些,我只想从她的眼中,看到我的影子。哪怕只有那么一瞬,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也可死而无憾……” 列嬴的心越发悲伤,眼圈泛红地转过身来。 却在抬头的刹那,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陛……陛下!” 看着黯淡的眼眸,瞬间染上光亮,千凤仪心下一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清冷的眉眼中,也带了一丝温暖。 “从前朕不在的时候,你也是如今日一般,絮絮叨叨个不停吗?” 他羞赧地垂下眉眼,嗫嚅道:“让陛下见笑了,其实臣侍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多言。” 千凤仪并没有揭穿他的掩饰,只是主动握着他冰冷的手,笑道。 “这几日,朕一直忙于朝中之事,所以未曾看你,到底是让你受了委屈。” 列嬴生怕她误会,赶忙摇头否认:“不,臣侍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让陛下担忧,是臣侍的错。” 千凤仪看向一墙的凌霄花,即便洒满了月光,也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你好像很喜欢凌霄花?” “凌霄花不似丝萝柔弱,也不似乔木刚硬。它开的美丽,却只为了阳光向上攀爬。” “臣侍的心,亦是如此。” 听的他的自白,千凤仪但笑不语,拉着他走向宫殿,话锋一转道。 “夜晚风凉,极易感染风寒,你的身子还没有痊愈,虚得万事小心。” “若非如此,朕听到可要心疼了。” 列嬴指尖一颤,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怯弱地问道。 “陛下是在关心臣侍吗?” 她笑着为他解下披风,拉着他坐到床边,眸光含情道。 “若说关心,倒也没错。但确切的说,朕是在乎你。” “谢谢你为朕付出的一切,但朕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与朕共享世间繁华。” “朕的心意,你可明了?” 刹那间,列嬴眼睛中闪烁着泪光。 他只觉得喉头发紧,便赶忙低下了头,怕她发觉自己的异样。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太监的传唤。 “陛下,陶贵君身体不适,请您过去瞧一瞧。” 第28章 我很想你 陶灼华向来爱抢别人的恩宠,这已经司空见惯的事。 但他自从上次秋猎,被纪寒柏打了个半死后,一直在卧床养病。 这个时候来抢人,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些。 想到这里,千凤仪心生狐疑,但目光却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列嬴依旧没有抬头,却蹙起了眉头,目光变得阴冷至极。 “陛下,陛下还请您过去瞧一瞧吧。” 门外的太监催得越发急促,千凤仪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迎上他的眼眸,温声道。 “只要你不愿朕去,朕今夜就留在这里。” 他眸光轻颤,像一片落入湖泊的树叶,漾起层层波纹。 “陛下,你爱我吗?” “朕当然爱你。” 她自称为“朕”,而不是“我”。 他唇角扯出一丝笑容,艰涩道。 “那陛下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你是朕的人,也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当然喜欢你。” 她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没有他想要的温度。 列嬴轻叹一口,垂眸苦笑道:“陛下还是去贵君那里吧。”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竟然舍得将朕推给别人?” “臣侍若强留陛下,日后难免与贵君不睦,于陛下的大计不利。臣侍不愿陛下为难。” 千凤仪会心一笑,俯下身,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似有若无的吻。 列嬴受宠若惊,一瞬间便到红了耳根。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千凤仪已经离开。 他轻轻地摸着唇角的温度,眸中有光,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王公公走上前道:“陛下临走之前,嘱咐奴才,让您好生将养,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列嬴闭上眼睛,笑得苦涩。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夜风吹过长街,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千凤仪看着这个眼生的小太监,并没有心生警惕,反而顺从地跟随他,来到了荷花池边的假山后。 皎洁的月光下,纪寒柏俊秀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清冷。 领口的玉兰银线云纹,也泛着微弱的光。 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千凤仪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 只是一脸淡然地靠着假山,抱紧了双臂。 “仪儿,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沙哑,眼尾染上一抹红色。 但只这一句话,千凤仪瞳孔一颤,心忽然疼得厉害。 从秋猎一别,他们已有整整二十二天不曾见面。 可从她记事起,除了他外出征战,他们从未分别如此之久。 那时候,她会红着眼,拉着他的衣袖,告诉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而他也会笑中含泪,把她拥入怀中,附在她的耳边,坚定不移地回答。 “即便是我被拉入地狱,可世间只要有你,我一定会斩杀恶鬼,从忘川河逆流而来。” 她的心中酸涩难忍,但她只是把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掐着掌心,仍旧一言不发。 纪寒柏见此,苦笑着低下了头,愧疚道。 “是我对不起你,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自责,厌恶自己,当初为你挡箭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在偏偏在追你的时候,恰巧选择了一匹病马,让你陷入了危险之中……” 千凤仪眉头一蹙,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你怎么会选了一匹病马?你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识不清马的优劣呢?” 听的她终于回答,纪寒柏的眼眸顿时有了光亮。 他有些局促地上前一步,却又怕她生气,便不敢再近,只是回忆道。 “那匹马我与你一同骑过,脚力很稳,是匹良马。所以骑上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 “可是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他便突然暴毙而亡,我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便奋力地跑了过去。” “但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与列嬴恰巧遇到刺客,所以……” 千凤仪咬紧下唇,片刻后沉吟道:“你觉得沈星吟有疑点吗?” 纪寒柏摇了摇头,坚定道。 “我们离开猎场整整两个时辰,不见踪影。星吟担心我们遭遇不测,率兵前来寻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仪儿,无论发生什么,我爹都不会是刺杀你的人。” 千凤仪抬起头,看着他不安的神情,忽而笑道:“你觉得我会杀了纪尚书?” 纪寒柏身体一僵,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虽然我被禁足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你不仅没有对我透露只言片语,还让岸柳来看管我。” “所以这半个月来,坐立不安,夜夜难眠,我梦见我爹背负谋逆的罪名,惨死在牢里。” “梦见你同列嬴双宿双飞,却对我冷若冰霜。连半个眼神半个字,都不肯施舍与我……” 说着说着,他默默覆上胸口,只觉得疼痛难忍。 “仪儿,你就是我的命,是我这一生全部的赌注。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会躲到你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你幸福。” “可是如果你打算抛弃我,仪儿,那个时候除了死亡,我再也想不出,能够让我不再痛苦和绝望的法子……” 千凤仪心痛如绞,眼眸也渐渐蓄满了一层水光。 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他瘦削的腰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越发错乱的心跳。 “傻瓜……纪尚书救我于水火,抚养我长大,又帮助我复仇。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可以杀我,却独独不会是他。” “至于你……” 她笑着叹了口气,泪水从眼尾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襟。 “纪寒柏,我会对很多人说爱,可只有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纪寒柏,我爱你。千凤仪这一生,只真心爱过纪寒柏一人。” “所以别说这那些不吉利的话,否则我一定会和岸柳,狠狠地告你的状。” 此话一出,纪寒柏忍俊不禁,他闭上眼睛,紧紧的把她拥入怀中,笑道。 “你惯会拿岸柳压着我。” “你不也曾拿岸柳压我吗?” 千凤仪不甘示弱地回敬,却又慢慢松开怀抱,仰起头,迎上他星星般闪烁的眼眸,认真道。 第29章 夜探天牢 “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去了。若是被岸柳发现,他一定又要自责了。” 纪寒柏点点头,却不舍得松手:“但这件事,我身在其中,无法自证清白。于你而言,实在棘手。” 千凤仪笑着踮起脚,吻上他的唇瓣,狡黠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管继续呆在你的关雎宫里,当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就好。” 纪寒柏回味着唇瓣的柔软,忍不住扣住她的后颈,再次深深一吻。 看着她唇瓣上的水光,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好,我等你来接我出宫。” 千凤仪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又猛地被他拉住了手:“还有,列嬴虽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但宠幸他的的时候,不许忘了我。” 听的他委屈又颇有醋意的话语,千凤仪忍俊不禁,佯怒地点了下他的额头,嗔怪道。 “今夜若不是你,也许我倒真如你所愿,宠幸了列嬴。” 说完,她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纪寒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眼眸中的光闪烁如星。 第二日夜半之时,千凤仪身着墨色银纹斗篷,来到了天牢。 牢狱中,只有一方狭窄冰冷的石床,上面铺着零星的几把稻草,以及分毫未动的餐食。 千凤仪摘下斗帽,露出冷艳的面庞,清冷道:“纪尚书多日不见,身体可好?” 纪守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面前,跪了下来,声音浑厚道。 “拖陛下洪福,臣衣食无缺。” 看着他虽面目憔悴,但精神不减,千凤仪稍稍放下心来。便想要伸出双手,把他扶到石床边坐下。 可纪守走到石床边,却并没有落座,反而把仅剩的稻草,摞起来堆成一个坐垫,垂着手,站在一侧恭敬道。 “请陛下落座。” 她是他养大的,但他从来都只让她唤他尚书,恪守着礼度,不曾有分毫逾矩。 即便她登基称帝,想要赏赐些什么,或者升职官职。他也以无功不受禄为由,尽数退了回来。 她心里一阵发酸,终究还是坐了下来,眸光晦涩难懂。 “你可知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你是刺杀朕的凶手吗?” “臣知道。” “那你可知,除了江左丞和沈尚书外,陶右丞已经多数官员,向朕请愿,要朕杀了你,以儆效尤吗?” “臣亦知晓。” 见他依旧恭顺不争,千凤仪慢慢地握紧拳头,藏在袖中,声音多了几分凛然。 “纪尚书,你就这么认命了吗?” 纪守缓缓抬起头,眸中的情绪汹涌不定。 沉默良久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拱手道。 “一个月前,臣接到一个老妇的状告,说陶右丞强抢她的女儿为妾,女子宁死不屈。陶右丞便虐杀幼子,仗杀她的郎婿,还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草屋,毁尸灭迹。” “臣义愤填膺,决心为老妇讨回公道。但陶家上下,三缄其口,都说绝无此事。” “可几日后,臣的家门便停了具女子的尸体,尸体衣不蔽体,生前受人凌辱,死状极其残忍……” 说着,他眼睛里冒出怒火,指尖攥得发白。 “臣自然知晓,这是陶右丞的挑衅,也是他的提醒。” “臣未曾想陛下会在秋猎,遭遇不测,且刺客又恰巧又被纪君所捉,当场指认,死无对证。” “臣自是愤慨难当,但眼下身在囚笼,证据确凿,无以自白。但纪君虽然有些莽撞,心性纯良,心里只有陛下,臣……” 千凤仪眉头紧蹙,打断了他的话语, “当年,尚书仅凭借千凤翎的一句话,便推断出朕身处险境,冒着满门抄斩的罪名,将朕救了出来。” “如今只不过被小人算计,陷入泥坑,尚未算然陷入绝境,尚书便丧失斗志,岂非让人耻笑?” 听得她的训斥,纪守黯淡的眼眸,逐渐有了光彩。 他终于抬起头,干裂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陛下当真有良方,能为臣洗刷清白?” 千凤仪勾唇一笑,从袖口取出一个玉瓶,将药粉撒在茶水里,眸光越发诡异。 “那就要看纪尚书,愿不愿意以命相赌了。” 话音刚落,纪守便毫不犹豫地将酒水一饮而尽。 “纪君一生戎马,从未受过半点秽语。臣可以死,但绝不能让他人指着他的脊梁,讥讽他为罪臣之子!” 说着说着,他猛地呕了口黑血,随后瘫倒在地。 见此情形,千凤仪缓缓起身,蹙眉怒喝道:“是谁在纪尚书的饭菜里下毒!” 守卫匆匆赶来,慌忙跪下:“奴才不知,请陛下恕罪!”。 千凤仪眸光阴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 “刺杀朕的幕后主使,还未水落石出。有人便已将纪尚书当成替罪羊,杀人灭口!这是你们的失职!” “奴才知错了!求陛下法外开恩,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看着侍卫满面涕零,千凤仪嫌恶地甩开手,冷声道。 “即刻传崔太医医治,若纪尚书救不回来,尔等皆为陪葬!” 说完,她愤怒地拂袖而去。 第二日,朝堂之上,以陶右丞为首的百官,依旧激愤进谏,要求诛杀纪家满门,以儆效尤。 千凤仪却靠在龙椅上,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把手上龙头,漫不经心道。 “想必纪尚书天牢遇害的事,各位都已经知晓,且为朕亲眼所见。” “诸位以为,一个被困在牢笼中,行动不便的半百之人,是如何在守卫送来的残羹里下毒呢?” 群臣低头不语,陶磬却上前一步,中气十足道:“许是他在进入天牢前,便知自己其罪滔天,难逃一死。” “所以故意在陛下面前,使用苦肉计,借以让陛下忆及过往的情分,博得圣上怜悯,也未可知?” 千凤仪微微勾唇,气定神闲道:“陶右丞既然认定了,纪尚书就是罪魁祸首。不如朕也讲一些有趣的事情,请诸位一听。” “有一老妇,状告朝中官员,强取民女,杀子杀婿,又一把火毁尸灭迹。最后那个女人,却衣不蔽体,凌辱而死,曝尸于尚书府门前……” “陶右丞既然耳聪目明,不如为朕解答一二?” 第30章 证据 千凤仪明显的看到,陶磬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但下一刻,他便神色如常,分外谦恭道:“臣不知陛下,是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故事。” “但臣觉得,辰国吏治向来公正严明,没有证据的事,是不能作为诬陷朝中官员的理由。” 千凤仪笑了笑,看向刑部尚书许容。 许容立刻心领神会,抱着一方木盒,上前一步道。 “纪尚书半个月前,曾给了臣一个木盒,说里面装着某位官员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买卖官职的罪证。” “今日陛下一言,让臣突然忆及。只是不知这木盒里装的证据,是否能帮陛下解答一二。” 千凤仪眸光含笑,看着陶磬一脸阴沉,戏谑道。 “既然兵部尚书,想给朕看些有意思的东西,不知在座各位,可有心思与朕探讨一二?” 众人皆知,此人是谁,皆纷纷低头不语。 “那么陶右丞以为如何?” 陶磬抬起脸,眸子闪烁的冷光,像极了遇到强敌,不得不退缩的恶狼。 “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但臣相信,陛下绝不会想做两败俱伤的事情。” 言尽于此,千凤仪也适时收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也相信,右丞一定会对秋猎行刺之事,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她大袖一挥,李公公立刻走到许容面前,接过木盒。 而在此期间,陶磬也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木盒,正欲伸手接过。 千凤仪却突然下令,当众焚烧。 熊熊的烈火,跳跃在陶磬的眼眸,却依旧不减阴冷。 千凤仪见目的已经达成,便勾笑着大袖一挥,离开了朝堂。 “陛下,陛下您慢点走,小心磕到!” 李公公急切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可千凤仪却置若罔闻,拎着裙子走得飞快。 她说过,等事情解决后,她一定会亲自接他出宫。 纵然晚个一时半刻,相信他也是等的起了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的飞快,面庞上的欢喜,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想他,发了疯的想要见到他。 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千凤仪已经来到了关雎宫外。 她半弯着腰,放下裙摆,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后的奴才们也惊慌不已,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过来。 千凤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之时,却看到了纪寒柏含笑的眼眸。 她向来隐藏自己的心意,从不向任何人表露。 如今瞧着他的神色,想来是因为自己的迫不及待,而感到欢喜。 千凤仪心中暗自懊悔,默默地后退一步。 下一刻,却被纪寒柏揽住腰身,打横抱起。 千凤仪惊呼一声,又看着偷瞧的奴才们,羞恼道:“放开朕,朕能自己走。” 纪寒柏朗声大笑,满目宠溺道:“臣侍知道陛下身体康健,可陛下远道而来,臣侍是却舍不得了。” 说罢,他面带笑容,抱着她大步走向宫殿,一夜良宵。 五日后,陶磬果然如自己预想的一般,找了个“结交外邦,意图谋逆”的官员顶罪,还了纪尚书的清白。 千凤仪听此消息,只是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笑而不语。 江岸柳为她添了杯茶,沉吟道:“虽然陛下此举,解决了纪尚书的燃眉之急。” “可野火烧不尽,陶磬这段时日,看似收敛许多,但终有一天,他还会卷土重来。” 千凤仪握着茶杯,感受着难得的温热,笑道:“虽然无法斩草除根,但眼下也算我与他两败俱伤,各自休养生息。” “至于以后的事,我们可以徐徐图之,不急于一时半刻。” 江岸柳点了点头,心中宽松许多:“只可惜证据已经烧了,不然的话我们还有可以辖制他的地方。” 千凤仪微微勾唇,转着茶杯,看着上面的海棠花,眸光狡黠道:“岸柳怎么能确定,木盒里装的一定是证据呢?” “你的意思是……” 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我与陶磬也心知肚明。” “如果不然,我在朝堂之上暗讽于他,以他的野心,恐怕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正在二人陷入沉默时,沈星吟抱着一大罐白花花的吃食,走了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继而兴高采烈道。 “给陛下请安!给君后请安!” “陛下快尝尝,臣侍刚发明一种新的点心!” 千凤仪拿过一枚,放入口中,笑道:“此物带着焦香,又有糖的清甜,这倒甚为新奇。” 听得她的夸赞,沈星吟的眼睛亮亮的。欢喜道。 “陛下最近为国事操劳,已经许久不曾见星吟了。星吟思念万分,但又不能为陛下解忧。” “所以便想着做些新鲜花样,哄陛下开心。” 说着,他又往嘴里丢了一枚,咀嚼片刻,才喜滋滋道。 “今日做饭时,我无意间发现,把玉米丢进油锅炸一下,等它露出白花花的花型时,再把它捞出来,撒一些白糖或者甜乳提味。” “那香味,十里八乡都能闻得到。就连陶贵君路过时,想要讨要些,臣侍都不舍得给呢。” 江岸柳笑得温柔:“星吟向来爱做些新奇的玩意儿,有他在,这宫里也热闹了不少。” 千凤仪有些惊讶地笑道:“除了我与寒柏外,你从未唤其他人如此亲切。” “那就说明,岸柳哥哥把星吟看成自己人了呀!” 听到沈星吟得意的回答,二人相视一笑,亦是默许了这种说法。 但就在这时,跟在列嬴身边的王公公,却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陛下救救列玉卿!他就快要没命了!” 千凤仪脸色一变,心中大惊:“可是他余毒未清,旧病复发?” 王公公摇了摇头,声泪俱下:“自从那夜,陛下临幸了玉卿,陶贵君便一直对他冷嘲热讽,四处刁难。” “但玉卿怕给陛下添麻烦,便一直忍让。可不知为何,今日贵君竟然说玉卿偷了陛下赏的玉佩,令太监狠狠杖责,又不许别人通风报信。” “奴才见玉卿浑身是血,就快要没命了,便私自买通了下人,偷偷跑出来求陛下做主……” 第31章 你在怕我 千凤仪不再犹豫,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江岸柳和沈星吟见此,也匆匆跟了上来。 还未进入宫阙宫,便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踏入庭院,却见列嬴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喘息地蜷缩在,奄奄一息。 而太监们褐色的棍棒上,也时不时低落些血滴,染红了青石。 陶灼华坐在石桌边,不紧不慢地饮茶,听得耳边没了棍棒的声响,他不悦的蹙眉,怒喝道。 “打呀!声音这么小,是没吃饱饭吗!” 四周仍旧一片寂静,甚至只能听到列嬴微不可查的呻吟声。 他怒不可遏地放下茶杯,抬起头,却看到了千凤仪冷凝的目光,顿时惊怕得身体一颤,赶忙迎了上去。 “陛下,您听臣侍的解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的落在了陶灼华的脸上。 他不由得趔趄几步,只听得耳中轰鸣作响。 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的下人。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千凤仪,又茫然地抹了下唇边,却看见指肚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陛下……您打我?您怎么会打我!” 他的眼眸蓄满了泪水,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 千凤仪的面若冰霜,丹凤眼中的阴鸷,宛若来自地狱的恶灵,侵蚀着每一个人的恐惧。 “这是朕第一次打你,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我责罚了盗窃的宫人吗?” 他捂着红肿的脸庞,心有不甘,泪水肆意地落了下来。 千凤仪面目清冷地看着他,忽而侧头冷笑,向他伸手。 陶灼华以为又要挨打,顿时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可下一刻,千凤仪微凉的手,轻柔移开他的手,覆在他红肿的脸颊上满目疼惜道。 “疼吗?” 陶灼华看着她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威怯,下意识地侧了下脸。 但只一瞬,千凤仪便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你在怕我?” “难道朕对你不好吗?” 他惊惶地摇了摇头,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列嬴是朕的救命恩人,伤害他就等于藐视皇威。朕虽然宠你,但不代表你可以凌驾皇权。” 她松开了手,心疼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还有,不要做那些愚蠢的事情。朕虽赏赐你许多珍奇,但从未有过玉佩。” 她面向众人,极具压迫的目光,分毫不落地扫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你们都给朕听好了!后宫事务,一切皆由君后打理,不准私自用刑,更不准无中生有。” “若有违者,一律废为庶人,移居冷宫,其母家退居朝堂,永不录用!” 说完,她大袖一挥,面色阴冷,拂袖而去。 关雎宫里,千凤仪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望着渺茫的天空出神。 纪寒柏远远地站在一侧,心中隐隐担忧。 在他的印象里,千凤仪决绝而坚定,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即便前方满地荆棘,她也会踩过去,让流出的鲜血,变成绽放的花。 可如今,她眸光放空,神情茫然,就像被风吹雨打的浮萍,没有了根立的方向。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半跪在她的身侧,握住她的手:“仪儿,你在想些什么?” 感受着指尖的温暖,她逐渐回过神来,侧头看向纪寒柏,一脸迷茫道。 “这几日我为了弥补列嬴,所以一直歇在琼宇轩,可他却从来没有动过我。” “他说我不爱他,他想竭尽全力,让我真正的爱上他后,再做我想做的事。” 说着,她反手握住纪寒柏的手,急切道:“他说他不需要施舍,可我对他好,怎么会是施舍呢?” 纪寒柏眉心一颤,心底慨然。或许在她还没有成为女帝的时候,他还可以任性地要求她一心一意只爱自己。 可自从她登基后,看着她由最初的青涩烂漫,变得杀伐决断,在朝堂和后宫之中,游刃有余。 那一刻,他就知道,身为帝王,她的心,绝不可能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即便他嫉妒,不甘……可他绝不会离开他的月神,那是他的命。 想到这里,他笑着舒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认真道:“你喜欢列嬴吗?” “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救了我,他说他会成为我最有利的棋子。” 纪寒柏眸光潋滟,继续问道:“如果抛却这一切,你还会喜欢他吗?” 千凤仪眉心一颤,迟疑片刻,却始终没有回答。 纪寒柏见她已然明了,便笑着拉着她,坐到庭院中石桌边。 小炉上煮得正沸的茶水,冒着袅袅的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那我与岸柳相比,你更喜欢谁?” 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千凤仪的视野,让她看不清纪寒柏的表情。 她沉思半晌,缓缓道:“岸柳就像落入尘俗的月光,只要有他在,便是我的心安之所。” “而你,就像一把锋利的寒剑,你会保护我,为我披荆斩棘,与我并肩作战。即便你伤痕累累,也不会将剑锋,对准我的心脏……” 她情不自已地握住他的手,真挚道 “我不知道我更喜欢谁,但我知道,我此生绝不能离开你们。” 明明这是一个最完美的回答,明明她已经说过许多次,明明他可以说服自己认同。 可这一次,他却迎上她的眼眸,倔强道:“如果我非要你选择一个呢?” 千凤仪蹙眉不解,心底有一种莫名地恐惧。 她不动声色地想要收回手,但下一刻,却又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 “如果我与岸柳都面临死亡,而你却只救一个人……告诉我,你会选择谁?” “够了纪寒柏,不要再逼我了!” 她用力地挣脱了束缚,声音却在止不住地颤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是女帝,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够欺负到你们!” “即便真的到了无法抉择的那一天,我也会选择牺牲自己,让你们活下去!” 第32章 有孕的宫女 看着她眼圈泛红,纪寒柏终究是不忍,再为了自己内心的那个答案,让她伤心难过。 他站起身,走到千凤仪的面前,双眸含泪,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对不起仪儿,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 千凤仪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玉兰香,声音沙哑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至少现在,我给不了你。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内心究竟想要些什么。” “我的爱太缥缈,我可以爱了很多人,也得到了很多爱。但究其根本,我没有真真正正的把自己的身心,交付给任何之人。” “但我保证,有朝一日,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好吗?” 听到她真挚的回答,纪寒柏心疼地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 “没关系的,没关系……我不会在乎答案了。只要你心里永远有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这样就足够了。” 就在这时,沈星吟抱着一盒蜜饯,走了进来。 他看到他们慌忙松开,眼圈通红,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他如往常一样,一手拉着纪寒柏,另一只手挽着千凤仪的胳膊,打趣道。 “好端端的,陛下和纪君的眼睛怎么红了?难不成,是因为没有到我亲手做的蜜饯,所以吵起来了?”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沈星吟也放下心来。 拉着他们坐到石桌边,倒了泡三杯热茶,又将蜜饯放在桌子上,神神秘秘道。 “陛下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 千凤仪知道他好奇心向来重,便笑着调侃道:“难道又是哪家的猫儿偷吃了饼饵,或者是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沈星吟赶忙摇了摇头,颇为认真道:“不是的陛下。今日我在长街闲逛,无意间听宫女们说,咱们皇宫里死了一个婢女。” “听说,那个奴婢溺死在荷花池里,等人打捞上来,身体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了。” “仵作们验尸后,说是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而且佩戴的首饰,也是宫阙宫独有。” “我在想,如果真是宫阙宫丢了人,怎么没有听陶贵君提起呢?可陶贵君本就无能,又是谁让宫女怀孕的呢?” “难不成是列玉卿?” “不,不会是他。” 话音刚落,千凤仪便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沈星吟有些意外。 纪寒柏心底一颤,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说的酸涩。 除了他和岸柳之外,她从未这么全然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难道在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他放在心中了吗? 千凤仪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是蹙眉沉思:“君后知道这件事吗?” 沈星吟点了点头:“君后得知消息后,一直在下令搜查凶手,但是还没有结果。” “听说落水的那个宫女,是内务府新派来的低等杂役,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周围人对她也无甚了解。” “既然陛下觉得,不是列玉卿所为,那么就只能从巡逻的侍卫中排查了……”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与纪寒柏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纪寒柏朗声一笑,一把揽着沈星吟的肩膀:“后宫之事,有君后管就够了。” “像我们这些闲人,倒不如吃吃喝喝,来的逍遥快活。” 一听到吃喝,沈星吟两眼放光,立刻拉起纪寒柏,对千凤仪说道。 “我这次来,就是要带寒柏哥同我做吃食,然后给陛下品尝的。” “即使如此,那就让纪君陪你前去吧。” 千凤仪笑了笑,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纪寒柏。 纪寒柏亦是心领神会,把手臂搭在沈星吟的胳膊上,欢喜地带他离开了宫殿。 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后,千凤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面色清冷,站起身,向宫阙宫走去。 路过御花园时,却看见江岸柳与许兰卿二人并肩,相谈正欢。 千凤仪停住脚步,远远的看着他们。 印象里,许兰卿是个有心机,却乐于淡泊的闲人。 他会用一些令自己“讨厌”方式,点醒帮助自己,让人又爱又恨。 而江岸柳,自始至终都是淡雅如兰,温柔地就像潋滟着波纹的春水,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她虽不知二人何时变得这样投缘,但她还是打心底里为岸柳高兴。 当然,还是有些小嫉妒的。 正在这时,二人迎面而来,恭敬行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千凤仪回过神来,笑道:“今日阳光甚好,许君与君后并肩而行,朕远远看着倒是颇为养眼。” 江岸柳眸光温柔,但笑不语。许兰卿勾了勾唇:“这几日,君后一直为落水宫女一事烦忧。” “不知陛下,做何见解?” 听得谈及宫中秘事,奴才们皆识相地退了下去。 千凤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后宫之事,皆由君后料理。” “许君的言外之意,倒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兰卿垂眸一笑,又抬起头,迎上了她微冷的目光。 “正所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虽爱撒泼撒痴,但说到底,却也不是个愚蠢之人。” 他眸光狡黠,笑意不减:“人呐,可以躲得过权势荣华,却未必能躲得过‘情’字。” “陛下若是能施展一二,或许回旋的余地。” 说完,他深深一拜,转身而去。 江岸柳看着她脸色凝重,走上前去,却听得她声音清冷道。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他微微蹙眉,心有不安:“仪儿是在怀疑我?” 千凤仪摇了摇头,始终没有收回目光:“你与岸柳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们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只是想不清楚,像许兰卿这样深居简出,却能洞若观火……如果他没有在宫里安插眼线的话。” “这样的人,实在太过可怕。” 江岸柳放下心来,温声道:“只要他的心向着我们,他将会成为成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 千凤仪看向江岸柳,微微勾唇:“能让岸柳全然信任的人,他的手段,果然高明。” 说完,她浅笑着负手而去。 第33章 闹鬼 入夜,千凤仪来到了宫阙宫。 陶灼华看到她的到来,先是欣喜地迎了上去。但在距离三步之遥时,他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千凤仪微微扬唇,主动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是不想见到朕吗?” 他受宠若惊地看向千凤仪,很快地摇了摇头:“能够见到陛下,臣侍喜不自胜。” “但臣侍怕言行不当,惹陛下生气,所以……” 千凤仪自知他的言外之意,便立刻抱住他的腰,眉眼间流露出愧疚。 “上次是朕一时气糊涂了,所以才失手打了你。你知道的,这个后宫之中,朕最爱的就是你。” “陛下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若是从前,自己说只爱他这句话,他会欢喜地把自己抱个满怀。 但这一次,他的言语中带着疑惑,上扬的尾音,甚至让她感到一些莫名的嘲讽。 千凤仪微微蹙眉,不解地松开了手。却从他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灼华不相信朕?” 他沉默片刻,忽然噗嗤一笑,像往常一般,再次把她拥入怀中:“臣侍当然相信陛下。” “毕竟在这个世上,只有陛下是真心爱臣侍的。” 说着,他牵着她的手,正要坐在软榻边饮茶。 可千凤仪却拉着他,走向床边,用力把他推到在床。 “陛下,你这是……” 千凤仪单手撑头,侧躺在他的身边。 柔嫩的手指,轻点着他的额头下滑,落在他的鼻尖,唇瓣,喉结,锁骨…… “朕记得初见你时,是在择选那日。你站在无数的才俊之间,可朕一眼就看到了你。” “那一天,你身着宛蓝云锦长袍,墨发如瀑,眼睛像潋滟着水光的湖面,让朕的心忍不住随你而去。” “或许你不会相信,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可当你看向朕,展露笑颜时,朕才明白什么是心动……” 陶灼华的回忆,随着她的话语,重回从前。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仍旧露出笑容。 “原来陛下还记得当初的场景。” 千凤仪勾了勾唇,左手缓缓地伸进他的领口:“朕从来没有忘记。” 陶灼华握住她深入的手腕,深情款款道:“但在臣侍的记忆里,那是臣侍与陛下的第二次相见。” 千凤仪眉头紧蹙,不解其意,正要问询时,陶灼华却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眼眸里满是情意。 “千凤仪,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哪怕只有一刻。” 从前,他只会满目欢喜地唤自己“陛下”。但这一次,他却直呼其名。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感到有些不安,心底颤抖。 但只一瞬,她便恢复了从前的笑容,抚摸着他的脸庞,爱怜道:“朕当然爱你,朕只爱你。”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他眼眸中的失落,渐渐地,他的眼圈泛红,可笑容却盈满了他的面庞。 他扣住她的后颈,俯下身来,用力地吻着她。 千凤仪只觉得呼吸艰难,便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可不知怎的,他依旧不管不顾,甚至更加疯狂,沉溺其中。 直到他尝到口中的腥甜,才缓缓地松开她,抿了下唇瓣上的血迹。 又才心满意足,摩挲着千凤仪唇瓣上的伤口,轻轻地将血液涂抹在她的唇瓣上。 眼中的笑意,就像是饱食猎物后的愉悦。 这一刻,千凤仪遍体生寒,第一次从这只爱捏酸吃醋的狐狸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是了。 陶灼华本就是陶磬的儿子,他的身上,自然该有他的影子。 千凤仪压下心底的恐慌,眉头紧蹙,眼眸中水光潋滟。 她红唇微张,呼吸不匀,故意锤了下他的胸膛,佯怒道。 “放肆!你竟敢轻薄于朕!” 他无所畏惧地笑了笑,一把握住了她的拳头,闭上眼睛,吻上她的手背。 “陛下难道不喜欢这样的我吗?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爱吃醋爱撒娇,却又任人欺负的陶贵君吗?” 千凤仪没有回答,也没有挣脱,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在他即将吻上自己的脖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宫女太监们的尖叫。 “她来了!鬼!是溺死在荷花池里的那个宫女啊!” 千凤仪心下了然,顺势推开陶灼华,似是不解地走到窗边,听得他们的哭喊。 “什么鬼?这究竟怎么回事?” 陶灼华低笑一声,走到她的面前,拉上她半露的香肩,轻飘飘道。 “君后难道没有告诉您吗?前几日,宫阙宫里溺死了一个身怀有孕的宫女。” “听说死状凄惨,恶臭熏天,捞上来时几乎连五官都分辨不清。” 千凤仪定定地看向他:“灼华难道不怕吗?” “怕?” 他重复一遍,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调侃道。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臣侍的隐疾,众人皆知。这宫女的死,自然是与臣侍没有半点关系。” “虽然臣侍不知,君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查出结果。不过臣侍也并不在乎。” “左不过是宫女侍卫私通,或者是琼宇轩那位耐不住寂寞,又怕事情败露,所以先下手为强罢了。” 千凤仪看着他戏谑的神色,忽而笑出了声:“也对,这样的脏水,的确落不到你的身上。” 说着,她便松开了他的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他用力地拉入怀中,随后打横抱起。 “陛下这样信任臣侍,臣侍感激涕零。不如今夜陛下就留在此处,与臣侍共度良宵,如何?” 千凤仪轻笑一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眼神中似有怜悯:“你当真能让朕感到快活吗?” 陶灼华侧了侧头,笑容中带了几分冷意:“臣侍觉得崔太医的药,无甚用处,所以便让父亲,从民间寻了个神医,替臣看病。” “这段时间,臣服用神医的药,已然觉得身子大爽。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一试。” 千凤仪微微勾唇,神情慵懒道:“既然灼华执意如此,那朕便留下来,让你大显身手。” 说完,他抱着她走到床边,吹灭了蜡烛,共赴云雨。 然而第二日,千凤仪却面无表情地穿着衣服,淡淡道。 第34章 岸柳吃醋 “看来陶右丞为灼华请的那位大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 “不仅没有根治从前的病症,就连雄风也不似从前。” “朕知你因为列嬴一事,与朕生了嫌隙。可说到底,朕却从来不曾欺瞒于你。” 说完,她深深地看向陶灼华,那怅然若失的模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关雎宫前,纪寒柏一把把千凤仪抱在怀中,急切道:“仪儿你还好吗?昨夜听说宫阙宫闹鬼,你有没有受到伤害?” 温暖的怀抱中,萦绕着熟悉玉兰香气,让疲惫已久的千凤仪,感受到了最真实的心安。 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微笑着宽慰道:“你知道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何况有侍卫守护,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纪寒柏逐渐放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走到宫殿中,屏退了所有下人。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道:“昨夜你为何突然宠幸陶灼华?他这一夜,可曾有欺负过你?” 千凤仪回想着昨夜,她与陶灼华的四目相对,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着她突然大笑,纪寒柏虽是不解,却也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他花招多,最贵讨人欢心。” “可说到底,你也不至于一回忆起来,就开心成这幅模样吧?” 千凤仪努力憋笑,忍不住附在他的耳边低语。 她话音刚落,纪寒柏便抚掌大笑,乐不可支。 “什么?陶灼华这混账竟然不举!” “嘘……小点声!不要让别人听到了。” 千凤仪赶忙捂住他的嘴,自己却又忍不住发笑。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止住了笑意。千凤仪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他。所以便故意在陶磬的身边,安插了眼线,随时汇报他们之间的联系。” “果然,那一日,陶灼华令孙公公传话给陶磬,说要替他寻一个靠谱的良医,医治他的隐疾。” “陶磬为了掌控辰国,自然是尽心尽力。可他不知道,他费尽心机找来的大夫,却早已经成为了我们的眼线。” “原本崔太医的药,只是让他减缓他的欲望,如今这次,却是暗地里下了狠药……” 纪寒柏笑着点了点头,颇为得意道:“他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话说回来,闹鬼一事,绝不可以浅尝辄止。” “你的意思是……” “左不过他都是要吃药的,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他既然敢害死那个宫女,他也该受点惩罚了。” 千凤仪但笑不语,算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此后几日,宫阙宫内外,时常能够听到宫女的哭泣声,而陶灼华也因此大病一场。 直到除夕家宴,千凤仪一身大红凤袍,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台下众卿,以及原本属于陶灼华的空位,微微勾唇。 沈星吟抱着一大罐糖果,嚼得咔嚓响:“陶贵君的病还没有好吗?怎么没有看到他来参加家宴呢?” 纪寒柏嗤笑一声,揶揄道:“谁知道呢?许是遭报应了吧。” 千凤仪轻啜了口酒水,看向江岸柳问道:“朕记得前几日,南宫家送来了个俊美的少年,如今他现在何处?” 江岸柳微微一笑,恭顺道:“南宫玉卿自小有疾,耳不能听,口亦不能说。所以便在宫里歇下了。” 许兰卿意味深长道:“这倒是稀奇了。从前往宫里送人,即便没有一番过人的本事,但总归也是个常人。” “南宫家这般举动,倒是颇令人捉摸不透。” 千凤仪笑了笑,没有回答。列嬴却看向江岸柳,关心道:“君后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润?可是哪里不舒服?” “方才臣下见君后多饮了几杯,可是不胜酒力?”竹清补充道。 “君后是向来不喜饮酒的,怎么如今反倒贪杯了呢?” 江岸柳看向千凤仪,眼眸中的情绪翻涌不定。但只消片刻,他便垂下眼眸,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星吟酿的桂花酒甚是香甜,臣侍就小酌几杯,让陛下挂心了。” 千凤仪心中虽然有疑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待到宴会散去,千凤仪歇在了纪寒柏宫中。 她闭上眼睛,习惯性地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寒冬里最切实的温暖。 “你知道岸柳为什么会贪杯吗?” 千凤仪蹭了蹭他的肩膀,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枕了上去。 “他虽说是星吟酿的酒好,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心事,却不愿意与我言明。” “待我明日上朝之后,我会去璋璞宫问个清楚。” 闻言,纪寒柏眼眸闪着光亮,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岸柳是在吃醋。” 话音刚落,千凤仪噗嗤一笑:“岸柳身为君后,性子温顺,从未吃过任何人的醋。” “他或许从未向你表露过他的心迹。但我却看得到,当你望着南宫煜的位置时,岸柳眼神中的悲伤。” 说着,他侧过头看向千凤仪,认真道:“身为君后,他必须要宽容大度,善待每一个你纳入宫的人。” “他若不爱你,自是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可他偏偏爱你,但在君后的位置上,他只能把自己的深情埋藏心底……” 千凤仪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晦涩难懂。 “仪儿,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先生脸上画乌龟的时候吗?” “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不够完美,还主动在先生身后,画了一只硕大的乌龟,并且题字‘有伤风化’。这也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被江左丞打……” 纪寒柏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怀中之人搂得更紧。 “仪儿,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外表温润,内心里藏着阳光的人。可自从入宫,当上他自认为对你而言,最为重要的君后后,这一切都变了……” “仪儿,他不该这般大度温柔,这不是真正的他……”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知江岸柳的苦楚,只是她习惯了他的宽松,他也一味地向自己退让。 所以才让她看似温柔地对待中,一刀一刀地伤害他的心。 “我会改正的,明天也会去看他,多陪陪他。只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弥补给他了。” 第35章 杀了她 第二日,千凤仪来到璋璞宫,便见到江岸柳欢喜地迎了上来。 “仪儿怎么来了?” 千凤仪笑着握着他的手:“我想着你昨天贪杯,今日或许身体不适。所以便带了些清淡的吃食,与你一同品茶。” 江岸柳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嗔怪道:“昨夜你那样忙碌,今日上朝又早,总该好好歇息才是。” 千凤仪笑道:“昨夜家宴,的确忙碌了些。只是一切有你,我倒也省了许多心思。”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昨夜,我们……” 看着他耳廓泛红,低下头神色羞怯。千凤仪眉头微蹙,不解其意地笑了笑。 又拉着他坐到桌边,为他倒了杯热茶,温声道。 “昨夜我饮了许多酒,一时间也记不起多少,不如岸柳讲与我听,也好让我明白一些?” 他的耳廓越发红润,却又不知如何遮掩,只能故作镇定的饮了口茶,含糊其辞道。 “就是些闺房之事……昨夜……仪儿待我很好。” 此话一出,千凤仪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沉,呼吸也变得艰难。 她抬头看向江岸柳含羞的面庞,几次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夜她宿在寒柏寝宫,根本就没有来到这里! 那么昨夜与他共度良宵的人,究竟是谁! “仪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江岸柳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颤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可是夜里着凉了?” “没……没有。” 千凤仪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克制住了。 不…… 岸柳绝不会背叛自己…… 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让岸柳落入了圈套! 想到这里,她艰难地站了起来,缓缓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蹙着眉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中隐隐不安。 “仪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你没有错。”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眸光却阴冷得可怕。 “我突然想起奏折还没有处理,你且休息吧。” 说完,她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在江岸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转身离去。 万辰殿里,千凤仪屏退了所有人,发了疯一样,摔砸着摆设,把桌上的奏折,扔的满地都是。 她嘶声怒吼,通红的眼眸,落下颗颗泪珠。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算计她,更不可以动她的人! 是谁!究竟是谁在对岸柳下手! 她悲愤不已,再次将砚台狠狠地砸向地面,漆黑的墨迹,污浊了一地凌乱的奏章。 这件事,她绝对不能让岸柳知道,他性子虽柔,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倔强和清高。 若是被他知晓,他定然会羞愤难当,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想到这里,她靠在墙边,身体缓缓的下落,最终瘫坐在地。漆黑的瞳孔,盛满了夜的阴冷和迷茫。 “李公公。” “奴才在。” 说着,他推门而入,看到满地的狼藉,眉心一颤,却又很快地神色如常。 “替朕查一件事。切记,此事绝不许任何人知晓,若有走露半点风声,朕一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为陛下办事,奴才万死不辞!” 此后的两个月里,李公公一直竭力搜寻,却一无所获。 那个潜入君后宫中,代替自己同岸柳欢好的女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而这段时间,她一直利用政务麻痹自己,半步不曾踏进后宫。 即便是纪寒柏翻墙而入,沈星吟做各种各样的糕点哄她,亦或者是江岸柳的苦苦哀求,她也依旧闭门不见。 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望着清冷的明月,在扪心自问,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憎恶别人的算计,是愤恨自己的无能,还是对岸柳的愧疚? 好像都有,也好像都不是。 她更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一个月后的清晨,三月的春光从窗棂落进殿内。 千凤仪面容憔悴,无光的眼眸里,映不进去半分温暖。 她像个没有生机的布偶娃娃,任由由崔太医为她诊脉。 “陛下肝气郁结,脾胃虚弱,定然日夜操劳,多思多虑所致。臣会为陛下开一剂良方,请陛下保重身体,按时服用。” 千凤仪没有回答,却依旧眼神空洞,望着窗外的海棠花。 崔太医见此,终究于心不忍,犹豫再三后,还是深深叩首,低声道。 “昨天臣来宫中为主子诊脉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跪在臣的面前,求臣救她。” “臣扶她起身时,无意间搭上她的脉搏。臣竟然察觉,那个宫女已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千凤仪眉心一颤,手不自觉地握紧。崔太医继续说道。 “事关紧急,臣不得已威逼利诱,她才向臣道明原由。说是宫阙宫那位,趁着君后醉酒,故意送到他君后的床上。” “而在这三个月里,她一直被囚禁在宫阙宫,日夜凌辱。昨天,她寻了个契机,才得以从守卫中死里逃生……” 这一刻,千凤仪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颤抖,心脏和呼吸全然都停了下来。 巨大的悲愤和痛苦,宛如铺天盖地的洪水迎面而来,将她沉溺其中。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他一定知道了自己买通了宫外的太医!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自己! 可是,他怎么可以向岸柳下手! 他怎么敢! 她的思绪越发混乱,情绪也越发悲愤,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崔太医眉头紧蹙,眼见事情紧急,便立刻取出银针,扎入她的穴道。 几根银针下去,她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稳,但额头上的汗珠,以及泛白的唇色,都证明了她的内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过了好一会儿,千凤仪才勉强稳住心神,眸光中透露着杀意,声音颤抖道:“你说的话可曾与别人说及?” 崔太医深深跪拜:“臣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除了臣与陛下之外,绝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千凤仪点了点头,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杀。” 第36章 留下他 “陛下的意思是……” “她玷污了君后,她该死!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更该死!岸柳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她嘶声怒吼,眼眶瞳孔,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他怎么可以和别人有孩子!他只能和我有孩子!只有我!” 崔太医沉默半晌,缓缓道。 “恕臣直言,其实当时在朝堂之上,臣为陛下诊脉的那次,臣便诊出,陛下长期服用避孕的药物,身体受孕艰难。” “眼下陛下身体虽然康健,但若是有正统嫡出的皇子或者公主降生,或许能够稳定前朝那些野心勃勃的饿狼。” 千凤仪噗嗤一笑,咬牙切齿道。 “你的意思是,让朕认下这顶绿帽子,让朕心甘情愿抚育这个孽种,让朕向算计朕的人投降认输?” “崔太医既然这么大度,为什么不让崔夫人跟别的男人生儿育女,然后在让你抚育成人呢?” 崔太医自然是听得出她言语中的嘲讽。 但他还是深深跪了下来,恳切道:“纵然臣如陛下所愿,杀了那对母子,陛下当真不会后悔吗?” “陛下明知自己的身体,不适合有孕。但君后是江家嫡出,江家唯此一脉,江左丞年事已高,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陛下当真忍心让君后,让江左丞一家绝嗣吗?” 此话一出,千凤仪身体一僵,渐渐无力地靠在软枕上。 是了,她不该这么自私。 如果当初,没有江左丞的帮助,她绝不会这么顺利地弑君登基,为母复仇。 但岸柳他爱自己,以他的性情,他是绝不会容忍这个孩子…… 千凤仪眸光逐渐明亮,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喃喃道。 “崔太医,三个月的孕肚,大约是什么样子?” 崔太医心下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三个月的孩子,还未长全,不会太过显怀。” 千凤仪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 “是,臣明白。但上一次,君后真正侍寝的日子,是在腊月十五。” “为免与家宴那天,同纪君的日子冲突,臣会把月份稍微报大一些。” 千凤仪没有回答,全是默许。而崔太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也弓着身子,推了出去。 待崔太医走后,千凤仪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尾划过一颗清泪。 这是她登基之后,第一次流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委屈,她更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像后宫人之人一样,心里会发了疯的嫉妒。 嫉妒……原来自己也会嫉妒。 想到这里,她低头苦笑,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没关系,没关系的。 等到她找到陶灼华的犯罪证据后,她会将他以及陶氏一族,推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什么!你竟然有喜了!” 关雎宫里,纪寒柏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的欣喜不已。 “怨不得你这三个月不肯见人,原来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千凤仪勾唇一笑,看向江岸柳:“这是我与岸柳的孩子。” “什么!” 此话一出,纪寒柏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江岸柳,难以置信道。 “为什么不是我的!难道我不够强吗!” 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千凤仪噗嗤一笑,默默掐着指尖,竭力保持面容的笑意。 “崔太医说按照月份看,只会是岸柳的。” 纪寒柏一脸怨愤地坐了下来,幽幽地盯着江岸柳,过了半晌,才似是认命道。 “算了,不是我的也没关系。岸柳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的。” 江岸柳虽心中欢喜,但眼眸中依旧染着愧疚:“抱歉寒柏,谢谢你。” 纪寒柏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连连摆手道:“得亏是你同仪儿的孩子,我才这么大度。” “若这个孩子,是你同别的女人生的,我纪寒柏第一个就掐死他。” “不会的,我发过誓,此生只爱仪儿一人。” 江岸柳信誓旦旦,举起了三根手指,眼神清澈而真诚。 而千凤仪却心底一颤,默默别过眼去,不敢看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咱们总归有了正统嫡出的孩子,须得小心谨慎。陶灼华既然不能生,但陶磬野心勃勃,但难保不会迫害别人的孩子。” 说着,他握住千凤仪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却发觉她在微微发抖:“仪儿,你怎么了?” 千凤仪挤出一丝笑容,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三月的天总归还是有些寒凉,我自从有了身子后,便总是有些怕冷。” 江岸柳微微蹙眉,令人取来了炭火,烧的通红,又握住她的手,关切道。 “这样可好些了?” 千凤仪点了点头,反握住他的手,含笑的眸中,却多了一丝怜悯和伤感:“岸柳,你永远都是这样体贴入微。” 眼见二人情意浓浓,纪寒柏有些醋意,却也不能明言,只是站起身说道:“星吟同我约好了,今日要去品尝他做的饭菜。” “眼看时辰到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没回头,转身而去。 江岸柳见此,缓缓地移开了手,垂下眼眸:“仪儿既然有了我的孩子,我便不该在他的面前,同你如此亲密。” 千凤仪心下一疼,反手握住他的手,真挚道:“他只是一时还没有接受,只要想通了就好。” “若这个孩子,是我和寒柏的,难道你不会对他视如己出吗?” 想到这里,江岸柳眸中愧疚稍缓,摩挲着她的手背:“只要是你的孩子,无论他的父亲是谁,我都会好好爱他,保护他。” 千凤仪笑着摸了摸了他脸颊,叹息道:“果然只有你,才能成为后宫的主人。” 江岸柳但笑不语,话锋一转道:“不过在我侍寝的那一天,我记得你服药了。” 她勾了勾唇:“但我的身体一直由崔太医将养,所以你的药,也不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江岸柳点了点头,慢慢地向千凤仪的小腹,伸出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第37章 告别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千凤仪一直以养胎为名,宿在万辰殿。 为了防止陶灼华再做出些什么,千凤仪便秘密封禁他的宫阙宫,让他踏不出宫门半步。 时光荏苒,寒冬腊月,千凤仪坐在床上,看着乳母怀里的孩子,脸庞泛不起半点喜色。 那个宫女难产而亡,却留下了这个孩子。 她本该开心的,至少不需要她动手,便可以铲除她恨之入骨的人。 可她的心中,却有一种空落落的,说不出悲喜的感觉。 “陛下,君后已经在外求见多时了,您是否……” “把孩子带给君后,我说生产疲惫,如今已经睡了。” 乳母点了点头,请示道:“陛下可要给公主起个名字?” “君后才华横溢,相信他会给公主,取一个喜欢的名字。” 说完,她侧过身假寐,不再多言。 之后,她亦从纪寒柏的口中,得知了公主的名字:千棠遥 棠遥,棠遥…… 她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内心酸楚无比。 他们第一次相遇,便是八岁那年,在海棠树下,遥遥一望。 那个时候,江岸柳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手执书卷,清风徐来。 他抬头看向自己,只一瞬便晃了神。他着自己向他走来,慢慢红了耳廓。 他说,在下江岸柳,未得姑娘芳名,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想着想着,千凤仪噗嗤一笑,眼眶里闪烁着些许水光。 由始至终,他都是那样纯澈真挚,就像刚入宫的星吟。 “仪儿!” 正在她沉思之时,纪寒柏不顾李公公的阻拦,冲了进来。 “为什么不见岸柳,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绝情!” 千凤仪抬起眼眸,李公公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我说过了。我需要修养身体。所有后宫之人,我都不见。不止是岸柳。” 纪寒柏气愤地坐在桌边,据理力争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吗?从前无论有什么事,即便你不见我,但绝不会舍弃岸柳。” “如今你连岸柳都不见,你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千凤仪淡淡一笑,轻啜了口茶水:“许是深宫寂寞,你难免多虑了些。” 看着她仍旧欲盖弥彰,纪寒柏咬了咬牙,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秘密:“告诉我,为什么秘密封禁宫阙宫?” “为什么对陶灼华暗中用刑,折磨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千凤仪抬眸看向他,忽而露出一个笑容:“何必这么紧张呢?” “把陶氏斩草除根,不都是我们一开始,就要做的事情吗?”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的惶恐无边蔓延。 “可这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和岸柳都会帮助你的……” “不必了。许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这么仁慈。” 她收回了手,笑容依旧不减:“你回去吧。过两天等我忙完政务,我会去看岸柳的。” 说完,她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随后来到桌案边,心如止水地批阅奏折。 纪寒柏蹙眉看着她平淡如初的模样,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说起。 终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三日后,千凤仪如约来到璋璞宫,却见江岸柳面庞泛着病色,唇边浮着淡淡的笑意,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向自己走来。 “仪儿怎么来了?”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说着,千凤仪微笑正要握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 她看着空落落的手,又抬头看向依旧含笑的江岸柳,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是仪儿让你生气了吗?” 他的眼眸似有水光:“没有。我最近身子不好,怕把病气过给你。” 闻言,千凤仪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怎么挣脱,也始终不肯松开。 “仪儿,听话,放开我。” “不放,我死也不放!” 千凤仪执拗地拉着他坐到桌边,真挚道:“岸柳是有什么心事吗?这不像你。” 江岸柳瞳孔轻颤,眼眸渐渐笼上水花,噗嗤一笑,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是我太想你了。”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对他的避而不见。千凤仪心中疼痛,愧疚道:“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江岸柳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样,抚摸她的头发,可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他却缓缓地收回了手。 “仪儿,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千凤仪蹙眉一笑,不解其意,却伸手抹去了他的泪水,温声道:“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哪里有你对不起一说呢?” 江岸柳仰头看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在你不肯见我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宫里,寻找你为我雕刻的那支玉簪。”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对你的思念。可直到前几日,我从柜子里找到那支玉簪,我才真切明白,那是恐惧。” 他笑得惨淡,看向千凤仪,目光中满是不舍和怜悯。 “从小我就被父亲要求,做一个知书达理,不可喜形于色的谦谦君子,我做到了。” “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歇斯底里的恐惧。我只是想找一个不在身边的玉簪,不,我只是发了疯地想要见到你。” “但当你来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根本不配见你。” 千凤仪心中越发不安,握住他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岸柳,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告诉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到委屈的。” 江岸柳感受着手中的温度,心中的悲伤,宛如野草般,没有尽头的蔓延。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臂膀,可到头来,我就像藏在花丛中的蝴蝶。” “而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为我遮风挡雨的海棠花,背负着所有的谎言和秘密,只是为了帮我遮住双眼,捂住双耳。” “仪儿,我爱你。我知道我已经不配说这句话了,但我还是如此卑劣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希望你能够永永远远的记得我。” 第38章 岸柳之死 千凤仪挣脱了他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心中惶恐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棠遥呢?棠遥在哪里?” 江岸柳微微一笑,起身把她抱在怀里,靠在她的肩膀上,细嗅着她身上的玉兰香。 “棠遥在乳母那里,她很好。” “我只是许久没有见到你,有些太想你了,所以才说出一些让你多心的话。” 说着,他松开怀抱,附身在她的唇边,落下深深一吻。 可他的泪落在唇边,是苦的。 他的唇齿,是疯狂的。 江岸柳向来冷静自持,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就好像下一刻,他们将会永远不见一样…… 一吻结束,千凤仪眼中闪烁着水花,心中突然沉得胸闷,她正想要说些什么。 江岸柳却松开了怀抱,笑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我陪你。” “不必了,我想自己一个人睡会儿。” 他眼眸含笑,依旧坚持。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我等你。” 千凤仪拗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向璋璞宫外又去。 但走到门口时,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江岸柳,却见她依旧站在原地,向自己挥手告别。 千凤仪的心突然疼的厉害,但看到他向自己挥手,终究还是离开了璋璞宫。 一路上,千凤仪心中越发慌乱,总觉得放心不下江岸柳。 抬头之时,恰巧看到宫阙宫的牌匾,身不由己地停住了脚步,对李公公说道。 “这段时间,君后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奴才不敢窥探君后行径,但今日陛下与君后的见面,君后看起来,的确是有心事的模样。” 千凤仪看着宫阙宫的牌匾,确信了心中的猜想,无尽的惶恐,瞬间袭满了身体。她没有回答,转身便向璋璞宫奔去。 一步,两步,三步…… 明明璋璞宫近在眼前,可她第一次觉得无比遥远。 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把一切都守住了,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那样爱自己,他是不会舍得抛下自己的! 一路上,她无数次安慰自己,却只会让她更加害怕。 她气喘吁吁地走进殿中,跑到床边,却见江岸柳面色惨白无血,袖口的白衣,被鲜血染红。 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封染血的书信,还有当初在海棠树下,为他亲手雕刻的玉簪。 刹那间,千凤仪瞳孔放大,呼吸凝滞,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她身体冷的僵硬,跪在他的床边,伸出手,试探着他的鼻息。下一刻,眼眶中便止不住地落下泪水。 他死了…… 他死了…… 可他怎么能死! 明明就在刚才,他还把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在自己的唇边落下深深一吻。 他说他爱自己,他说过他要等她,她说过他此生都不会离开她…… 他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 千凤仪剧烈喘息,身体抖得厉害,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可眼下,她绝不能倒下。 周围的宫人见此,已经跪地哭泣。千凤仪咬紧牙关,看向伺候岸柳的婢女,颤抖道。 “君后为什么会无端自杀?他在这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回禀陛下,听说几天前,陶贵君曾以死要挟,要见君后。君后便去了次宫阙宫,从宫阙宫出来后,君后便直奔棠遥公主那里,坐了许久。” “直到乳母进来喂奶,才离开。乳母发觉小公主哭的厉害,便打开襁褓查看,却发现小公主脖颈满是青紫……” 事已至此,一切都真相大白。 千凤仪泪落如珠,颤抖地取下他手中的信封,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希望仪儿和寒柏永远在一起,希望仪儿心中只有寒柏一人,希望我能永远地陪在他们身边 刹那间,千凤仪瘫靠在床边,泪落如雨,眼眶中一片死灰。 这是七夕佳节河灯,自己与寒柏外出放河灯时,他许下的心愿。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把自己排除在外。 原来他始终都在隐藏自己的心意。 原来由始至终,都只是在卑微地希望着,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再久一些…… 他到死,都不肯让自己留有遗憾。 可终于知道真相后,她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拉着他的衣袖,仰着脸对他撒娇…… “仪儿,仪儿你怎么了?” “岸柳……怎么会有这样!” 纪寒柏终于赶来,看着眼前场景,心如刀绞,泪落如雨,却不得不紧紧地把千凤仪拥入怀中。 千凤仪感受着身后的温暖,落在脸庞温热的泪水,却只觉得身体更加寒冷。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江岸柳,猛地呕了口鲜血,喃喃道。 “寒柏,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岸柳了。我把他弄丢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她心如死灰,再次呕了口鲜血,昏死过去。 君后薨逝,举国哀悼,辰国上下,一片素白。 江左丞闻此,一病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而千凤仪却自始至终,都未现身主持江岸柳的丧仪。 只是躲在璋璞宫,躺在江岸柳死去的床边,握住那根玉簪,不吃不喝,失神发呆。 她以为她树敌颇深,终有一天,她会死在他的前面。 她还甚至偷偷立下遗旨,把岸柳与寒柏的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当,不准任何人,有对他们不利的地方。 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岸柳会死在自己前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狂妄地挑衅了陶灼华,进而惹怒了陶家,从而让他成为了自己与他人斗争的牺牲品…… 是她错了,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相识。 她不该因为舍不得岸柳,所以把他立为君后,把他锁在着水深火热的后宫。 她更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把他拒之门外,忘记他是那样的温柔似水,却又敏感多疑。 否则……否则他怎么会心生疑虑,落入陶灼华的圈套…… 她闭上眼睛,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再次落下滚滚的泪水。 而就在这时,千凤翎不顾宫女太监的阻拦,推开而入,一把抓住千凤仪的衣领,狠狠地落下一个巴掌。 “千凤仪!为什么要把岸柳从我身边抢走!” “如果不是你伤了他的心!他又怎么会割腕自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第39章 你是谁 千凤仪无视口中的腥甜,抬头看着愤怒的千凤翎,忽而笑道。 “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自私,把他留在身边呢?” “若他同你在一起,即便他不爱你,你也好好对他,会为了他,此生不再纳第二个人入府……” 千凤翎内心悲痛,怒不可遏地再次抬起巴掌,却被纪寒柏握住手腕,甩在一边。 “够了千凤翎!这根本不是仪儿的错!这一切,都是陶氏父子所为!是他们害死了岸柳!” “你是千凤仪的人!自然是向着她的!” 千凤翎嘶声怒吼,指着千凤仪,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她连岸柳的丧仪,都交给你和许兰卿主持!她有什么资格说爱他!” 千凤仪没有分辨,闭上眼睛,万念俱灰地靠在床边,沙哑道:“够了寒柏,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你若对岸柳真的心怀愧疚,为什么不随他一起去死!” 千凤翎泪落如珠,身体趔趄着后退:“当初如果不是我,撞见了产婆毒杀你的母妃。” “如果不是因为我害怕,告诉了纪尚书,他就不会救下你!我的父皇就不会死!我的兄弟姐妹就不会死!岸柳更不会死!” “这就是为什么,我屡次挑衅你,你却始终不肯杀我的原因。但是现在岸柳死了,我活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可以记挂的人了!” 说罢,她从袖口中取出匕首,用力地刺向千凤仪。 纪寒柏来不及拉开千凤仪,便立刻挡在她的面前,左肩深深地刺入一刀。 “纪君!” “寒柏!” 千凤仪一声惊呼,猛地抱住他,泪流满面:“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替我挡!” “我是个坏人!我自小害死了我的母妃!杀死了我的父亲和手足!甚至害死了岸柳!” “我该死我该死的!我是个灾星!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看着她痛哭流涕,纪寒柏却露出一丝笑容,不顾流血的伤口,轻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可是别怕,我一直都在。我会和你一起,把害死岸柳的凶手,碎尸万段……” 千凤翎看着二人情深义重,忽而仰天大笑,悲愤道:“你瞧啊千凤仪,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 “我穷尽一生,都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你只需要站在那里,你就会收到我做梦都想得到的爱!” “千凤仪,我恨你!我一定查清岸柳的死因,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陪葬!” 说完,她用力地掷下匕首,擦干眼泪,愤恨而去。 在她走后,千凤仪立刻传召太医,为纪寒柏包扎。 看着他面色失血,千凤仪忍不住回想到,江岸柳临终前的模样,心里的苦痛,让她忍不住落泪。 “没关系的仪儿,我不疼的。” 听得他温柔的声音,千凤仪慢慢攥紧了拳头,失神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定。 “千凤翎说的对,我的确该死。但我死之前,一定要让陶氏父子,死无全尸!” 千凤仪阴冷狠绝的模样,让纪寒柏不由得回想起,她当初满脸鲜血,却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模样。 他不由地心底发颤,忍住肩膀的疼痛,握住她的手:“仪儿,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不必了。” 千凤仪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慢慢地收回了手:“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他就是了。” “只要他能死在我的手里,就足够了。” 说完,她紧紧地抱着纪寒柏,闭上眼睛喃喃道:“别离开我,寒柏,我只有你了。” “别怕,仪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此后一个月,千凤仪一直服药养病,但病情却越来越重,有时甚至连人都分不清,如同失忆了一般。 就在这时,陶灼华却一身暗红色长袍,脸色几痕未干的鞭伤,悠然地走了进来。 “陛下身体可还好?臣侍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纪寒柏一个箭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你怎么出来了!是你做的!这一切竟然是你做的!” 陶灼华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江左丞卧病在床,纪尚书经过上次刺杀一事,声势已然不如从前。” “纵然有沈家和许家的支持,在朝堂之上,也是孤掌难鸣,又遇上陛下病榻缠绵,自然是我陶家独大了。” 说着,他上下乜纪寒柏一眼,勾唇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听我父亲的命令,杀死陛下。” “毕竟我也曾如你一般,真心爱慕着她。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救她。只是条件是,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接近她半步。后宫众人,亦是如此。” “你……做得到吗?” 纪寒柏转头看向唇瓣青紫,陷入昏迷的千凤仪,终究是狠了狠心,闭上了眼睛:“只要你能救活仪儿,我会如你所愿。” 陶灼华笑了笑,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喂进她的嘴里。 不多时,千凤仪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眼前之人,微微蹙眉:“你……是谁?” “我?”陶灼华重复一遍,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庞,笑道。 “我当然是你最爱的贵君,陶灼华。” “灼华……灼华……” 她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目光无意间落到纪寒柏的脸庞,随即惊惶地拉住陶灼华的手,躲在了他的身后。 “陶灼华,你对仪儿做了什么!” 纪寒柏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却猛地被身后的太监按住臂膀,半跪了下来。 “你说过的话,我向来是不信的。所以我给仪儿喂了的是解药,却也是锁情丹。她只会爱上,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 “卑鄙!不准你叫她仪儿!陶灼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陶灼华轻笑地走上前,示意太监把他按在地上,随后将脚用力地踩在他的脸上。 “当初你对我百般侮辱,和江岸柳伙同仪儿算计我的时候,有没某想过今天呢?” 第40章 红花 “那是你罪恶滔天,咎由自取!” 纪寒柏唇角被踩出血迹,却依旧不肯认输。 陶灼华嗤笑一声,眸子冷得可怕:“我之前装疯卖傻,只为了求得仪儿的心软。可是结果呢?” “她明面上与我同仇敌忾,实际上却为了你,把我毒得几乎不能生育!” “为了江岸柳,把我困在宫阙宫里整整九个月,日日用鞭子抽打,疼得昏过去,再用盐水把我泼醒,还不准我去死……” 说着,陶灼华愤恨难当,一脚把他踢开,怒吼道:“明明我对她的爱不比你少,为什么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为什么她宁可去养江岸柳私生子,也不肯同我有孩子!” “明明她答应过我,她希望和我有一个孩子!会把我们的孩子立为太子!她说的都是骗我的!” 听得陶灼华嘶声怒吼,千凤仪眼眸渐渐蓄满了泪水,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呜咽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个坏人。” 陶灼华心下一颤,眸中的怒火渐消,他坐到千凤仪身边,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愧疚道。 “没关系的仪儿,没关系的。从今往后。你的心里只会有我,而我也会永远地陪伴着你。” 六月初夏,荷香满园。宫阙宫里,千凤仪仰着头,看着掉落无几的槐花,双目失神。 陶灼华从身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在想些什么呢?” 千凤仪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微微侧头:“听宫女说,陶右丞要杀了我,取而代之。”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能天天看到灼华了。” “不许胡说,我是不会让父亲伤害到你的。” 他的声音颤抖,语气却是那样的坚定。 千凤仪无悲无喜,接过一朵飘零的残花,喃喃自语。 “见不到灼华,我会心里难过。可灼华若是与陶右丞决裂,我也会心痛如割。” “我可不可以晚一点死,至少等七个月以后再死。崔太医刚刚为我诊脉,说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说过,希望我们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让你失望……” 话音刚落,陶灼华瞳孔颤抖,看着她清瘦的面庞,不可置信道:“孩子……仪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的吗!” 看着他眼眸中闪着泪水,千凤仪微微一笑,抚摸着他的脸,似是怜悯道。 “我知道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吃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的苦楚。” “也许是上天的感念,也许是命运的使然。我对你许下的承诺,终于做到了。” 陶灼华再次把她拥入怀中,眼眸中的冷凝,分毫不减少:“只要有我在一天,辰国的君主,只能是你。” “如果谁敢对你不利,即便是我的血亲,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听得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千凤仪抱紧了他的眼神,靠在他的怀里。 平淡无波的眼眸,却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亮。 一个月后的清晨,千凤仪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眼前的这碗汤药,眸光逐渐阴冷。 从前都是陶灼华的贴身宫女送药,如今这一次,却是一个面生且胆怯的宫女送来的。 她知道喝下这碗药,她的所有筹谋,都会迎刃而解。 但只有陶灼华亲眼所见,看着自己鲜血染红的衣裙,看着自己生不如死。 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失去孩子的痛苦。 想到这里,她听得耳边传来陶灼华的声音。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饮下这碗汤药,随即欢喜地迎了上去,抱紧他的腰身:“灼华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仪儿好想你呀!” 陶灼华笑盈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眸里满是宠溺:“刚才同父亲叙旧,一时忘了时间,让仪儿久等了。” 千凤仪笑盈盈地迎上他的眼眸,乖巧道:“今天仪儿也有乖乖地喝药哦!但是这次给仪儿送药的宫女,好像很面生。” “是灼华为仪儿挑选的宫女吗?” 此话一出,陶灼华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身侧的锦云:“你为什么没有送药?” 锦云惶恐地跪了下来:“今天奴婢吃坏了肚子,恰巧药房里遇见一个宫女,说可以替奴婢送药。” “奴婢见她似是陶府中人,所以……” 话语间,千凤仪突然觉得腹痛难忍,一股温热从腿间划过。 她低头一看,入目的鲜血,已然染红了大片的衣裙。 她痛得倒在陶灼华的怀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眸里满是泪水。 “好痛……灼华我好痛……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陶灼华泪水盈盈,心痛到无以附加。他立刻把千凤仪抱进殿中,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 听着她痛苦的呻吟,看着一盆盆血水,流水似的端出殿外。 可产婆却能惶恐地跪地:“启禀贵君,陛下……是个男胎,但是孩子已经去了……” 话音刚落,千凤仪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失声痛哭:“灼华……灼华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们的孩子他还在……他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 千凤仪哭得几近晕厥,陶灼华也心痛到麻木,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崔太医,咬紧牙关道:“这碗药,是不是有问题?” 崔太医跪地俯首:“回贵君的话,这汤药里的确加了大量的红花。是极寒的凉药,若是有孕之人服用,必定腹痛难忍,胎儿不保。” 陶灼华闭上眼睛,默默攥紧了拳头,冷冷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说过我不会与他争夺帝位,我只想和自己的心爱之人,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卑微的祈愿,他都要这样狠心地夺走……” 看着他悲愤难当,崔太医抬了抬头道:“贵君若心有不甘,或许在纪君那里,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就要看贵君,更在意陶右丞,还是陛下,以及那个枉死的孩子了……” 第41章 陶氏灭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 千凤仪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宫殿里却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却已变得平坦如初。 一瞬间,她的眸光有些恍然,心中莫名有些空落。 是不忍吗?还是后悔? 不,都不是。 或许只是因为,有一个小生命,曾经住在自己的肚子里。 但从他的出现,以及死亡,都只是自己为岸柳复仇,报复陶灼华,而下的一盘好棋。 正想着,崔太医走了进来,见她坐起身,便慌忙地迎了上去。 “陛下刚刚小产,身子还需静养,切不可随意起坐。” 千凤仪面无血色,身体疼痛不堪。但她依旧一手握住崔太医的胳膊,沙哑道。 “纪寒柏……他在哪里?” 崔太医看了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一切皆如陛下所愿,贵君为了您和孩子,决心与陶右丞决裂。” “昨日已经利用纪君手里,陶右丞贪污受贿,私自结交外帮,蓄意谋反的罪证,交与刑部的许尚书。” “在文武百官面前,证据确凿,又有贵君作证,陶右丞无从抵赖,虽有反抗,却也被早就埋伏下的卫兵擒拿,当场殒命。” “如今,贵君以谋杀君后的罪名,被纪君困在死牢,只听陛下的发落了。” 千凤仪没有回答,身体却抖得厉害。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崔太医见此,慌张道:“陛下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切不可大悲大喜,加重病情。” “不,朕只是开心……” 她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心底的酸涩,却忍不住让她失声痛哭。 她筹谋了这么久,终于扳倒了陶氏一族,为岸柳报仇。 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纪寒柏趔趄着走了进来,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都过去仪儿,这一切都过去了……” 千凤仪渐渐止住哭泣,转头看向他脸上的血痕,心疼地落泪。 “寒柏,你的脸……”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他挤出一丝笑容,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仪儿,我们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报仇雪恨了!” 千凤仪笑中含泪,点了点头,道却又不由地悲从中来:“如果岸柳还在,那该多好……” 纪寒柏紧闭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泪水从眼尾滑落。 “是啊,我也好想他。” 经此一劫,前朝肃清,后宫更是无人敢生乱。 外邦首领见陶磬已死,野心落空,生怕千凤仪会出兵讨伐,便特黄金万两,珍宝无数,作为本族的王子的陪嫁,送给千凤仪。 千凤仪只是勾唇一笑,随意封了个君,扔在了宫阙宫的敬亭轩。 而列嬴因为成为,目睹陶灼华的罪证的证人,也被晋升为君,,把他扶成为宫阙宫的主位,明面上代为照料,实则暗地里打压拓跋俊。 其二,纪寒柏也晋升为贵君,成了后宫之中,实际的主人。 这一日,千凤仪望着雕刻给岸柳的白玉簪出神,李公公走了进来,低声道。 “启禀陛下,死牢里那位,想在临死前再见一下陛下。” 千凤仪紧紧地握着簪子,嗤笑道:“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见我?” 李公公低下头:“奴才不知。但那位说了,若是他见不到陛下,便要把陛下谋杀亲子之时,公之于众。” 千凤仪冷笑一声,不屑一顾:“他的孩子本就该死,即便众人知晓,朕也毫不畏惧。”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不过他这半辈子嚣张跋扈,朕还从未见过他沦为阶下囚的模样。” “如此想来,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乐子了。” 时光飞逝,月影重重。千凤仪一身红云凤尾袍,走进了死牢。 看着他像个丧家之犬般,气息奄奄地躺在冰冷的地面,嗅着他满身恶臭,只觉得甚是痛快。 “朕只当是贵君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男女之爱,把自己算计到这步田地。” 说着,她坐在侍卫搬进来的椅子上,睥睨着他的落魄。 陶灼华凌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视野,身上未干的伤口,只艰难地靠墙坐正,便再次涌出血液。 他抬起头,看着她满目光鲜,忽而笑出了声。 “我从来都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失忆。我只是在赌,赌你会为了我们的孩子,放弃你对我的仇恨。只可惜,我赌错了。” 千凤仪心底一颤,微微勾唇:“你应该明白,我对你所有的宠爱,都是因为你们陶氏一族,在前朝的作用。” “如果你安分守己,或许我会在毁灭陶氏后,勉强你一命。” “只可惜,你不该动岸柳。你明明知道,你做出如此行径,我会杀了你,可你还是做了。” 陶灼华嗤笑一声,仰天长叹,复而说道:“我是右丞嫡子,自小衣食无忧,万千宠爱,才华无人能及。” “我原本可以在前朝立一番事业,但只是因为,在你谋杀先皇时,看到了你满身鲜血,伤痕累累,眼睛中却含着泪水的模样。” “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矛盾,却让人心怜的女子。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此生都不会放下你。” “我想保护你,照顾你,和你在一起,走过这漫长且无聊的一生。” “只是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曾分给我一分真心。你嘴上说着爱我,可看向我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冰冷。” “你看似保护我,却暗地里肆意让纪寒柏欺负我,伤害我……” 他虽是笑着,但眼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 “如果你肯施舍我一点点爱意,我会放弃我拥有的一切,成为你手里最想拥有的那把刀。” “你待沈星吟是真,待许兰卿是真,甚至对列嬴那个草莽出身的叛徒,也是真。”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我,就这么残忍!为什么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到最后都要付之东流!” “我不甘心!我陶灼华光辉了一生,就这么败了,我不甘心!” 第42章 陶灼华之死 千凤仪唇角轻扬,淡淡道:“你既然这么不甘心,那朕便给你一个选择。” 说着,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从袖口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他的手里,笑道。 “杀了我,为父报仇,联合陶氏余党,成为辰国新的王。” “如果你于心不忍,那我就会杀了你,让你受尽苦楚,死在我的手里。” 陶灼华瞳孔颤抖,紧紧地握着匕首,不可置信道:“千凤仪,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千凤仪垂眸一笑,握住他的手,将刀锋对准自己,用力地刺了下去。 但下一刻,陶灼华却又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刀刃。 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冷的刀锋,一点一点的落在她大红色的凤尾裙上。 千凤仪看着他双眸含泪,忽然笑道:“瞧啊,我明明给你机会了,可你还是不忍心杀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爱吗?” 陶灼华没有回答,用力地从她的手中,夺过匕首,笑得惨淡。 “千凤仪你赢了。或许自始至终,我在你的面前,永远都是输家。” “我恨你,但我也真切地爱过你。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完,他扬起匕首,用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 刹那间,鲜血纷飞,溅落在千凤仪的脸庞,模糊了她的视野。 看着陶灼华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抚摸自己的脸颊。 千凤仪没有躲避,只是这样无悲无喜,看着他眸中的光逐渐黯淡。 看着他只差分毫,便可以触碰到自己的脸,却在那一刻,重重地垂下了手。 他终于死了。 这是她此生的夙愿。 这一瞬间,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轰然倒塌。 她在他临死之前,狠狠地羞辱了他所谓的真爱,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让他杀死了自己。 她终于为岸柳报仇雪恨。 她该开心的。 于是,她努力牵动唇角,试图撤出一丝笑容,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济于事。 她抬起头,看着他死不瞑目,却唇角含笑的模样,微微蹙眉。 在他即将咽气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在为自己终于解脱,而感到释然。还是因为对自己的悲愤,而含恨九泉呢? 千凤仪不得其解,只觉得胸口有点沉闷。 就在这时,李公公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罪人今日已死,但明日就是他的凌迟之刑,奴才是该将他埋葬,还是……” 千凤仪缓缓站起身,抹去脸庞的血迹,眸光逐渐变得清明。 “凌迟之刑照常进行,刑罚过后,将他的尸首悬挂城墙之上三日,以儆效尤。” “三日以后,把他扔在野狗岭,供野狗啃食。” 说完,她面色清冷,转身而去。 此后,千凤仪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上朝,批阅奏折,偶尔与贵君们嬉戏。 即便听得千凤翎自尽的消息,她也只是波澜不惊地饮了口茶,下令以公主之礼安葬黄陵。 这一日,许兰卿端着糕点,来到万辰殿。 看着她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许兰卿只是站在一侧,安静地等候。 过了一个时辰,千凤仪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向许兰卿:“你甚少主动找朕。” 许兰卿一盘一盘地把糕点放在桌边,低头道:“这些糕点都是星吟做的,但他见你脸色不好,又怕惹你生气,所以便托付与我。” “有吗?”她反问一句,看着精致的糕点,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放入口中。 “朕没有变,只是你们多心了罢了。” 许兰卿见她依旧执拗,眉心微蹙:“虽然您看似如从前一样,可自从君后薨逝,陶灼华自裁以后,您便再也没有显露笑颜。” “即便面对纪贵君,您的笑意也是那样浅薄。仿佛只要一阵微风,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千凤仪微微眯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在教训朕?” “臣侍不敢,臣侍只是……” “你知道朕为什么选你和星吟入宫吗?” 听得她的问询,许兰卿眉心一颤,眸光逐渐变得黯淡:“因为臣侍与星吟,是君后与纪贵君的影子。” 千凤仪抬起下颌,轻笑道:“知道就好。” “如今四海升平,许君的一些聪慧,也该收敛一些了。” 说完,她再次拿起朱笔,批阅奏章。 而许兰卿踌躇片刻后,准备离开。却又在即将踏出殿门时,于心不忍道。 “列君虽然于扳倒陶氏一族有功,但他也绝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陛下若不想君后之位,落在他的手上,重蹈陶贵君的覆辙,还请您好自思量。” 说罢,他深深一拜,转身而去。 是夜,宫阙宫里。 列嬴已然不复从前的怯懦,眉眼间的神采,让她仿佛看到从前的陶灼华。 千凤仪坐在床边,列嬴跪在地上,为她脱靴。 “你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许是皇宫风水养人,臣侍不再和从前一般,饥寒交迫,日日为生计发愁,所以变得从容了吧。” 列嬴的回答滴水不漏,千凤仪却看向远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记得初见你的时候,是在陶府。那个时候,你衣衫褴褛,但眼里的光炽热而纯澈。” “就像阳光倒映在湖水上,看的人心里发烫,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说着,她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迎上他的眼眸,疑惑不解道。 “可是为什么,你要阳奉阴违,游走于朕和陶氏之间,让朕伤心呢?” “秋猎那天,究竟是谁哄陶灼华喝下那碗鹿血酒!丛林中,究竟是谁,让朕陷入危险之中!” “是谁!差点害死抚养朕长大的纪尚书!” 刹那间,列嬴瞳孔颤抖,沙哑道:“臣侍心中只有陛下,臣侍不知道陛下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 她嗤笑一声,手上的力气逐渐收紧。 “你明明可以早一些告诉朕,陶灼华他见了岸柳,这样岸柳就不会自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列嬴泪眼盈盈,拼命地摇头:“陶灼华他发现了我,把我囚禁在琼宇轩,支开了我所有的宫人,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千凤仪眼眸越发阴狠,咬牙切齿道。 “那为什么在岸柳死后,陶灼华在我的药里下毒的时候,你却能让宫女为我通风报信?为什么!” 第43章 放他离开 列嬴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地落了下来,哽咽道:“对不起,我只是没有办法……”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他就会杀了竹清。可我与竹清自小无父无母,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他就像我的兄长照顾着我,我没有办法将他舍弃……” “那么我呢!我就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岸柳去死吗!” 她眼眶通红,用力地把他甩在一边,怒不可遏道。 “你既然这么在意竹清,为什么不让我被陶灼华毒死!为什么不让我去陪岸柳!为什么!” 列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着岸柳死后,你就可以登上中宫之位!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一千次一万次,朕也不会让你沾上中宫的半点泥!” 此话一出,列嬴面如死灰,瘫倒在地:“陛下……你就这么怨恨我吗?” “是!我巴不得你立刻去死!” 千凤仪嘶声怒吼,折断了列嬴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仰起头,笑中含泪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进你的生命,想要成为那朵最绚丽的烟花。” “但是我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我卑劣地像一个小偷,觊觎着你完整的爱。” “我要你的生命,只为我一个人绽放最夺目的光彩……” “但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厌弃了我。可真正的爱情,原本就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 说完,他深深叩首:“臣侍对陛下一见钟情,是臣侍这一生的大罪。但臣侍不会后悔。” “臣侍会如陛下所愿,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但请陛下能在臣侍死后,放竹清离开皇城。” “富贵荣华,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是臣被迷了眼睛,把他带入这无尽深渊。” “臣侍……拜别陛下,愿陛下凤体康健,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即便如此,千凤仪依旧不为所动。 她面色冷峻,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阙宫。 三日以后,千凤仪令人送去两杯酒水。而宫阙宫也如她预料中的一般,穿出了噩耗。 此刻,千凤仪正在关雎宫饮茶,神情怡然。 纪寒柏眉头微蹙:“仪儿真的杀了他?” “害死岸柳的人,都该死。” 闻言,许兰卿轻啜了口茶,但笑不语。 当初千凤仪送给列嬴的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至于他喝的哪一杯,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从那天起,竹清也消失在了宫中。 而那个棺椁里,或许只是遮掩世人的把戏罢了。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轻笑地摇了摇头。 纪寒柏见此,蹙眉不解道:“许君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许兰卿微微勾唇:“听闻竹玉卿说,三年之内,陶氏满门,一个不留,如今倒也是实现了他的卜卦。” “只可惜他自愿为列君守陵,或许从今以后,便听不得他的卦言了。” 千凤仪眉心轻颤,看向许兰卿,意味深长地笑道:“许君这般聪慧过人,可是知道些朕都不知道的内幕?” 许兰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闲暇时,听宫人们胡说罢了。难道这些也能入得了陛下的尊耳?” 千凤仪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而纪寒柏心生疑虑,却也不便多问,只是看向千凤仪道:“仪儿可曾见过拓拔俊?” “没有,左不过是外邦首领进献的玩物罢了。”千凤仪随口回了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纪寒柏急不可耐道:“可他几乎和岸柳长得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千凤仪身体猛地一僵,声音里也带着颤抖:“当真?” 说完,她不待纪寒柏回答,便匆匆赶往宫阙宫。 许兰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品了口茶,无奈道。 “有些伤口既然埋藏心底,就不要再揭开疮疤了。” 纪寒柏紧紧地攥着茶杯,目光晦涩,沉吟道:“可若解不开这个心结,她永远都会怀着无尽的愧疚和自责,痛苦地过一辈子。” “这原就不是她的错,她不该如此痛苦。” 许兰卿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回答。 此后的一个月里,千凤仪果然日日宿在宫阙宫里,流水似的珍宝,一一送了过来。 但拓拔俊却只是面目清冷,靠在窗边,不屑一顾。 “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可是岸柳若是见到,他会开心的。” “但我不是你那亡故的君后,陛下这般弥补,怕不是对您的君后有愧于心吧。” 听得他的嘲讽,千凤仪再次看向那张,与岸柳有九分相似的脸,笑道。 “我的确对他心中有愧。你也的确不是他。我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刻钟也好。” 拓拔俊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稍有缓和:“你既然明白,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我本就不是他,也不会如他一般爱你。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我的族人。就像个礼物一样,送给你。” “你如果不喜欢我,大可以放我走,也免得触景生情。” 千凤仪勾唇一笑,饶有趣味道:“你就这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在这宫里锦衣玉食,朕也会因为你这张脸而宠你一生,又有什么不好呢?” 拓拔俊嗤笑一声,讥讽道:“锁在笼子的雄鹰,从来不会放弃飞翔的梦。” “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便打开笼子,放他自由。他也会因为吃食而止步不前。” “我生长在草原之上,生性自由洒脱,皇宫这种方寸之地,不过是困住我的一副躯壳罢了。” 千凤仪戏谑道:“可困住这具躯壳,便可以保住你族人免受战火。你身为王子,怎能不为你的族人着想?” 拓拔俊冷冷道:“我只不过是个庶子,亦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他既然把我送到这千里之外,自然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千凤仪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既然想离开这里,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你死了,你的灵魂和身体,便不在属于这个污浊的皇宫,你可要试一试?” 第44章 我很想你 拓拔俊哈哈大笑,面容上竟然带了些许江岸柳的影子。 “我的确想要自由,但我还没过去死。陛下明知我的性子难以驯服,却和我说了这么些荒唐话,说明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说着,他又凑近了些,讨好道:“不如这样,我完成你的心愿,你放我走,如何?” 千凤仪抬眸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眸,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岸柳眸光含笑,站在海棠树下向自己招手的模样……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里只剩下一片清明。 “去换一身海棠云锦的长袍,把你这些小辫子都给朕拆了,然后换成汉人的打扮。” 看着她一脸嫌恶的模样,拓拔俊忍俊不禁,爽快地打了个响指,随着侍女去更衣。 一个时辰后,他推门而入,笑道:“小丫头,你瞧我像他吗?” 千凤仪只看着他眼眸含笑,便移不开眼睛。 他的容貌很像他,尤其笑起来,眉眼间更是让她心颤。只是这样美好的人,却死在没有刀剑的硝烟之下。 不,应该说,死于她那颗自私而污秽的心。 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千凤仪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只是红着眼圈,别过头去,声音沙哑道:“闭嘴,你一说话就不像他了。” 拓拔俊噗嗤一笑,顺从地坐在她的身侧,眼眸闪闪发光。 “好,我不说话。你如果想对你那位亡故的君后,说些什么,便全部告诉我吧。” 拓拔俊声音温柔若水,她抬起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前的江岸柳。 她呼吸急促,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初见他时,是在海棠树下。魂归之地,亦与海棠相伴。 他是众人眼中璞玉,是可望而不及的谦谦君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恪守礼法的人,会在先生责罚自己与寒柏时,偷偷把饼饵放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放在自己身侧。 他会在自己被贵族小姐欺辱时,把自己护在身后,冷下那张温和的脸,与诸位据理力争。 他会为了自己的复仇,宁可挨打,也要说服江左丞,帮助自己谋反。 也会违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信仰,成为辰国的君后,处理着他不爱的宫务,困在这金玉雕成的笼子里。 却只是为了能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自己的身影…… 想到这里,千凤仪悲从中来,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离自己而去。她从未想过,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该怎样痛苦地苟延残喘……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喟叹道:“别哭了,他不会怪你的。” 听得这句话,千凤仪缓缓地抬起头,擦干眼泪,努力地辨认着他的身影。 看这个与江岸柳九分相似的男人,她该说些什么呢? 是对不起吗? 不,不是。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通红,唇角缓缓扬起一个笑容,哽咽道。 “岸柳,我很想你。” 刹那间,拓拔俊也红了眼圈。 他听族人说,千凤仪是一个嗜血无情的暴君,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手足。 利用一个深爱自己的贵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也要铲除前朝的右丞…… 她这样一个冷血暴虐的女人,原不该为了一个如同摆设的君后,这般肝肠寸断。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眼泪。 却见她侧身一躲,哽咽道:“你不是他,你没有资格为我拭泪。” 拓拔俊原本藏在心中的怜悯,瞬间被她气得咬牙切齿。 “千凤仪你果然和传言所说,是个混账到不能再混账的女人!” 千凤仪抹了把眼泪,不甘示弱道:“你最好好好对待你眼前这个混账!不然我若是不开心,就算你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偌大的皇宫!” 此话一出,拓拔俊瞬间闭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讨好道:“那我不说话,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呀?” 千凤仪站起身,冷哼一声:“等我心情好了,自然就会放你离开。”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 拓拔俊望着她的背影,气笑道:“这个女人,我倒有些喜欢她了。” 一个月后,拓跋俊突发恶疾,不治而亡,而千凤仪却自顾地躲在关雎宫里喝茶,把丧仪之事,全权交付给了许兰卿。 纪寒柏看着她神态自如,迟疑道:“仪儿就这么放他走了?” 她啜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他的确同岸柳很像,但他永远都代替不了他。” “许多年前,岸柳曾经对我过,若有朝一日脱离这座牢笼,他会游遍山水,吟诗作对。看云卷云舒,听风吹杨柳。” “我既然做不到,拓拔俊若能代替,却也不是件坏事。” 听得江岸柳的名字,纪寒柏的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涩。 他仰起头,眨了眨眼中的泪花,笑道:“还记得我从前问你的事吗?如果可以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牢笼,你会不会选择离开?” 千凤仪微微恍神,忽然想起了烟花下,纪寒柏双眸含光的样子。 离开…… 如今前朝已定,后宫安宁,好像再也没有她放心不下的东西了。 只是当初,她答应了要带寒柏和岸柳一起走。 如今回头,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在她感伤之时,沈星吟一手抱着棠遥,一手啃着糕点,走了过来。 “陛下可有好久没看棠遥了呢!你瞧,棠遥都被臣侍喂胖了!” 话语间,眉眼间神似江岸柳的奶娃娃,正咿咿呀呀地向千凤仪伸出手。 沈星吟坐在一侧,笑道:“说来也奇怪,棠遥她平日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唯独见到陛下,才会展露笑颜。”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母女情深呀?” 千凤仪心底疼痛,别过脸去,挤出一丝笑容道:“或许吧。不过向来你和兰卿照顾地多一些,说不定与你也更加亲近。” 沈星吟看得出她的拒绝,有些失望地抱着棠遥,不解道:“陛下是因为怕触景生情,所以才从不肯多看一眼棠遥吗?” 第45章 娘亲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您与君后唯一的血脉,您当真忍心,不肯看她吗?” 千凤仪深深地吸了口气,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尽可能镇定道。 “我已经立她为皇太女,在我死后继承辰国的一切,这难道还不够吗?” “可棠遥只不过是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她不会在乎她今后的辉煌!她只知道她没了父亲,从那以后,也没了母亲!” “她在我和兰卿面前,安静乖巧,可只有在您的面前,她才是个孩子!” 听得他愤慨的声音,千凤仪心如刀割。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生气,可她却无法辩驳。 她紧紧地捏着裙角,试图逼迫自己,去抱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她即便攥得指尖颤抖,却也仍旧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棠遥奋力地伸出手臂,抓着千凤仪的海棠步摇,口齿不清地笑道:“娘……娘亲……” 刹那间,千凤仪身子僵硬,呼吸凝滞。 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棠遥,声音颤抖道:“你说什么?” “娘亲……娘亲抱……” 说着,她伸出双手,揽住千凤仪的脖颈,落在她的怀里,笑道:“娘亲……棠遥……娘亲……” 一瞬间,千凤仪泪如雨下,颤抖地把她抱在怀里,嗅着和江岸柳身上,一般无二的海棠香气。 从棠遥出生以来,她便把她扔给岸柳,到后来,便是兰卿和星吟。 她从来没有主动看过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会宣之于口。 只要她想到“棠遥”两个字,她就会想到江岸柳。她甚至怨恨,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岸柳也不会死。 她恨她,却又怕她。怕她有什么差池,便会断送岸柳,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血脉。 就这样,她一直陷入纠结和苦痛中,无法自拔。 可如今的两个字,却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这是岸柳的骨血,她只是个孩子。即便自己有再多的怨恨,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看着千凤仪又哭又笑,沈星吟有些惶恐地碰了碰纪寒柏,低声道:“寒柏哥,刚刚我是不是说的太伤人了。” “陛下这个模样,需不需要传太医呀?” 纪寒柏眼眸里闪烁着水光,悄悄地站起身,牵着沈星吟的手,默默后退道。 “没关系的,让她们多呆一会儿吧。” “仪儿和棠遥苦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敞开心扉了。” 三个月后,千凤仪盯着眼前的奏章,怅然若失。 纪寒柏走上去,看着蛮夷在边疆生起战火,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竟然以我们谋杀质子为名,杀戮对辰国百姓,挑起战争!” 千凤仪笑着叹了口气,推开奏章:“从拓拔俊来辰国不到半年,便暴毙而亡,的确有些荒唐。” “但他们并不在乎这个不够出彩的庶子,毕竟如果当初真想报仇,就不该拖了半年之久,才发动战争。” “如今他们虽然失去陶磬这个眼线,但也休整了一年之久,兵马粮草充足,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纪寒柏默默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犀利:“祸患不除,辰国不安,百姓不平。” “仪儿,我想主动请缨,还棠遥一个太平盛世。” 从前他若是出征,她会翘首以盼,盼着他大红披风,骑着昂扬的战马,接受百姓欢呼,凯旋而归。 但这一次,她却莫名有些心慌。 “一定要去吗?朝中之人还有许多可用之才,未必要你亲自出马。” 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腕,纪寒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戏谑道:“仪儿是怕我死在战场上?” “不许说这样晦气的话!”说着,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慌乱不安道。 “你不是说过,等我安排好这一切,你就会带我一起走吗?” 纪寒柏眸光含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似是喟叹道:“那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 “千凤仪,你真的爱纪寒柏吗?” 千凤仪指尖一颤,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为什么会不爱你?我对你的爱,你不是从来都知道的吗?” 纪寒柏摇了摇头,笑意越发缥缈。 “你好像每个人都爱,又好像每个人都不爱。你虽然是笑着,可眸光深处,只剩下却一片茫然。” “你喜欢沈星吟的率真,喜欢许兰卿的谋略,甚至喜欢过陶灼华的放肆……” “可说到底,这些都不是爱,你只是不喜欢孤独,你只是想有人陪着……” “不……不是这样的。” 千凤仪眼眸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内心的惶恐和无助,让她无处可逃。 纪寒柏伸手抬起她的脸,迎上她水盈盈的眼眸,不肯放弃道。 “或许你对岸柳,是与众不同的爱。那么我呢?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是爱吗?还是青梅竹马的友谊?亦或者是同生共死的不舍?”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只是知道,我离不开你和岸柳。岸柳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否则我会死的……” 看着她泪水涟涟,纪寒柏心痛如割,却又温柔地抚过她的眼泪,坚定不移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 “等我平复边疆战乱后,辰国百姓会得到我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会抛却一身的荣耀,只做纪寒柏,回到岸柳最爱的海棠树下,等你找我。” 说完,他红着眼眶,俯下身深深一吻,随后扬长而去。 十日之后,纪寒柏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从皇城直奔边疆。 千凤仪站在城墙之上,红色的凤凰牡丹长袍,随风飘舞。 秋风吹拂着她乌黑的发丝,模糊了她的视野。 可即便如此,她望着纪寒柏远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许兰卿走到她的身侧,看着她失魂落魄,又顺着她的视线远眺,感慨道。 “陛下原本可以利用权力,利用贵君对您的爱,让他心软,把他留在身边。” “即是如此,陛下又何苦放他离开,让自己陷入无尽的苦痛中呢?” 第46章 辰国的王 “当初,岸柳就是这样留在我的身边,可结果呢?” 千凤仪垂眸苦笑,再抬头,眼里满是点点水光。 “从记事起,我便被纪尚书锁在偏院里,衣食皆从门口的小洞里送进来,偶尔婢女或者大夫进来照顾我。但下一次,便是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他们都死了,可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那段时间,我甚至憎恶他,害怕他,每每做梦,都梦见他会提着刀,像杀死那些婢女一样杀死我……” 回忆起童年的噩梦,千凤仪只觉得身体冰冷,甚至忍不住发抖。 许兰卿眸光中流露出心疼,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只能握紧她冰冷的手,给予她最切实的温暖。 “那个时候,我时时刻刻忍受着孤独和煎熬,与我作伴的,除了四季的变换,便是那片四四方方的天。” “时间长了,我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呆呆地望着墙角的玉兰花发呆……” “可有一天,一个与我一般大的男孩,爬上墙头,摘下一朵玉兰花,笑着向我喊道,嘿小姑娘,我们一起逃走吧……” 许兰卿眼尾微红,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那个孩子,就是纪寒柏,对吗?” 千凤仪垂眸一笑,不置可否,眼中却坠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从那天后,我每时每刻,都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我心中的希望逐渐毁灭,甚至怨愤他为何要打破自己的绝望。”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让纪尚书放我出来,不惜绝食抗议。见尚书不为所动,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离家出走,被坏人拐卖,差点丢了性命……” “兰卿,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我的爱。” “我只知道爱就是占有,就是掠夺。不爱就是杀戮,是抛弃。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为另外之人去死……” 许兰卿看着她泪水盈盈的模样,自以为淡然的那颗心,却抽痛得厉害。 兰卿,兰卿…… 这是她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但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放下戒备,同自己说这么多话,但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自己为“我”,但却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他该开心的,可他心里,只剩下说不出的酸涩。 沉默之时,千凤仪抹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对他笑道。 “只有从寒柏身上,我才确信我是唯一被爱的。我从不肯真心地对任何一人说爱,因为我觉得荒唐可笑,或者说害怕。” “就像先皇,曾经那样宠爱我的母妃,可到头来,却为了一句卦言,便毒杀了正在生产的她,甚至也要让产婆掐死刚出生的我……” “兰卿,你觉得像我这样一个满手鲜血,冷血无情的刽子手,真的能够别人的真爱吗?” “还是说,这只是上天为了报复我,同我开的一个玩笑?不,也许我根本不值得,我不该肖想,我根本不配得到的东西……” 千凤仪的思绪越发混乱,许兰卿却一把把她拥入怀中,不断地重复道:“不,你值得,千凤仪她值得所有人的爱。” “她只不过是苦的太久了,忘记了甜是什么味道。” “等纪寒柏回来,等他带着他的和平与荣耀,向你走来。到那个时候,你就彻底地抛下这一身累赘,走向你该走的路吧……” 听到最后这句话,千凤仪诧异地抬起了头,沙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 许兰卿微微一笑,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神秘道:“我若说我是诸葛转世,你会相信吗?” 许兰卿向来沉稳惯了,甚少说这些不着调的玩笑。 千凤仪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忍俊不禁地锤了下他的胸膛,佯怒道。 “我刚为你主动亲近我而开心,你反倒说出这些不着调的话来。” “早知如此,当初便只该让星吟进宫,而不是带上你这个陪嫁!” 许兰卿噗嗤一笑,拉着她手,迎着微冷的秋风,一步一步走下城墙。 “即便没有星吟,你也不会放弃我。毕竟我是刑部尚书嫡子,若是我能成为你的人,我的父亲自然也会在朝中效力。” 千凤仪看着他戏谑的眸光,心有不甘道。 “我发现你聪明得让人讨厌。” 许兰卿仰天大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就是因为聪明,所以才选对了阵营。” “否则落在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手里,恐怕我会死得比陶灼华还早。” 听得“陶灼华”三个字,千凤仪眉心一颤,却并没有回答。 许兰卿偷瞄了她一眼,笑道:“难道陛下对他心怀愧疚?” “不,他当然该死。” 千凤仪深深地吸了口气,坚定地回答道。 “从一开始,他以爱的名义,背地里伙同陶磬算计我,夺取我的江山。一个算计我的人,除了死,没有别的结局。” 许兰卿勾了勾唇,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帝王之爱,最是深不可测。与其求那些抓不住的东西,倒不如守住触手可得,才算得上自在。” “触手可得?”千凤仪笑着反问道,“难不成你想在朕走了以后,成为这辰国的王?” 许兰卿眸光轻颤,半开玩笑道。 “我若说要的话,陛下会给我吗?” 千凤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真正的帝王之姿了。” 此后的一年里,千凤仪依旧如往常一般上朝,处理政务。 但后宫之中,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宿在各个宫里,反而只在自己的万辰殿休息。 虽然她依旧会与许兰卿,沈星吟谈笑风生。 甚至闲暇时,也会去逗那位聋哑的南宫玉卿,以及新进宫,那个怯生生的云岚玉卿。 但说到底,她再也没有经历,看到纪寒柏时的心动。 这一日,天降大雪,北风呼啸。 千凤仪站在关雎宫中,仰头看着那树凋敝的玉兰,脑海里回响着太监的传报。 外邦蛮夷认罪投降,归还国土。 神武将军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第47章 托付 纪寒柏曾经说过,他会利用战死沙场的消息,功成身退。 在那棵埋葬着江岸柳的海棠树下,等着来找他。 可如今近在咫尺,千凤仪却生不出半点愉悦。 这一年里,她不曾提及过纪寒柏,甚至连他的宫殿,也未曾踏入。 似乎只要不提及他的名字,不看到他走过的路,用过的东西,自己就不会想起他,也不会难过。 可当她没有注意,当她仰望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时,内心的思念与害怕,就像被春风吹拂的野草般,疯狂地生长。 蔓延在她心房的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今得到他的消息,听得皇宫上下为他的哀悼,看着宫中一片素白,只觉得恍如隔世,身在梦中。 他真的活着吗? 他许下的承诺,应该不会食言吧。 可是如果,他真的…… 千凤仪不敢再想,却无声地红了眼圈。 这时,沈星吟抱着狐毛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絮絮叨叨道。 “隆冬季节,天寒地冻,陛下应该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千凤仪看着他鼻尖冻得通红,面庞上却并无悲戚之色,有些恍神道。 “寒柏战死,你好像并不难过。” 沈星吟看着四下无人,便心安理得地笑道:“兰卿说,这是寒柏哥的金蝉脱壳,目的就是为了和陛下双宿双飞。” 千凤仪心下一颤,蹙眉道:“这的确是许兰卿同你说的?” 沈星吟点了点头,拂去她头发上的落雪,笑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陛下为什么要如此惊诧?” “我只是有点怕……” 沈星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温声道:“陛下不用怕,寒柏哥说过的话从来没有食言。” “对陛下许下的承诺,更不会轻言放弃。” 千凤仪仰头看着他,微笑道:“你好像长大了。” 沈星吟笑着抓了抓头发,随后牵着她的手,走进殿宇:“我也不过比你小一岁而已,只是平日里喜欢玩闹,有些孩子的心性罢了。” 千凤仪但笑不语,沉默良久,忽而说道:“那你要跟我走吗?” “走?去哪里?”他重复了一遍,笑道。 “我从小为吃穿发愁,日日忍受父亲责骂,如今来到皇宫,衣食无忧,又有挚友相伴,自然是逍遥自在。” 说着,他扶着千凤仪坐下,将暖炉放在她的手里,一字一句道。 “你与寒柏哥是天作自合,只有他才能给你真正的幸福。虽然我也很爱凤仪姐姐,也很舍不得你,但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离不开皇宫的锦衣玉食,离不开他人的照顾,更离不开我的小厨房,还有陛下赏给我的小菜园。” 他的眸光越发闪亮,却分不清究竟是水光还是祈盼。 “我就像春日里的花,没有阳光,没有水,我就会凋零。所以千凤仪,不要在乎我,没有你在,我依旧会活得很好。” 千凤仪抬头,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心中却是无比酸楚。 他初见时唤自己陛下,到后来,会挽着自己胳膊,甜甜地唤自己凤仪姐姐。 偶尔时,他也会学着寒柏的模样,小大人儿似的叫自己仪儿,结果就是被寒柏抄起笤帚,追在后面打…… 他好像永远那么乐观开朗,就像潋滟着阳光的泉水,温暖而纯澈。看到他,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也会逐渐融化。 但这一次,他抛却礼节,唤自己的名字,故作坚强地向自己告别。 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明白,他从来都没有看起来那样快乐。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勾起唇角,握住他的手腕,笑道:“我知道了,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也一定要遵守诺言,一定要快乐。” 五日后,千凤仪来到如玉宫,看着许兰卿分发着各宫的绸缎,脑海里恍然浮现江岸柳的身影。 那个时候,她会揽着他的胳膊,向他撒娇,要他陪自己用膳。 而他无论多忙,总是会放下手中的事务,牵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头发,眼眸里盛满了深情与笑意。 他会说,若是仪儿永远这样,那该有多好。 从前,她只以为,岸柳是希望自己永远向他撒娇,展露笑颜。 可如今回想,他或许是在告诉自己,千凤仪,永远地留在我身边吧。 回忆至此,千凤仪不禁悲从中来,却眨了眨眼睛,忍下心中的泪水,笑盈盈地看向许兰卿,若无其事道。 “没想到你也有这样认真的时候。” 许兰卿放下手中的绸缎,抬头看向她,笑着调侃道:“我知道,你在说我像岸柳。我也知道,你当初就是把我看做岸柳的影子。” 见他一眼拆穿了自己的心思,千凤仪心底有些酸涩,撇了撇嘴,丧气地坐到一边:“许兰卿,你真讨厌,从见你第一眼我就讨厌你。” 许兰卿朗声一笑,坐到她的对面,倒了碗她最爱的热牛乳,推到她的面前,戏谑道。 “讨厌也罢,喜欢也罢。总而言之,我是你的人,至少现在是。” 千凤仪噗嗤一笑,认真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不如猜一下,我为什么来找你。”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故作思索地摩挲着下巴,随即笑道,“因为你要把你的‘身后事’托付给我,对吗?” 千凤仪张口无言,又气笑地摇了摇头:“是的,我该‘死’了。但在死之前,我要把棠遥,辰国,以及后宫之人,全部交付给你。” 许兰卿点了点头,笑道:“在其位才能谋其事。如今我这个身份,怕是不能服众。” “这倒不难,你有两个选择。一,我封你成为辰国的君后,之后,我在朝堂上‘暴毙而亡’,你便可以顺理成章,掌管辰国的一切。” “二,我下旨让你成为棠遥的亚父,并摄政王。” “无论哪一种方法,江纪两位丞相,沈许两位尚书,都会成为你的臂膀,助你辅佐幼帝,直至能够亲政。” 许兰卿笑了叹了口气,目光狡黠道:“你就这么舍得把棠遥交给我?” “或者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骗取你的权政后,再自立为王吗?” 暴毙,皇后 不能告诉江岸柳父亲,但可以告诉纪寒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