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魔尊她苦等三百年》 第 1 章 【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 【起来,做点事,去找线索!】 【我找你是让你睡觉来的么,你还想不想赚钱了?】 江渺被一连串恼人的催促吵醒,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不过十点,便皱眉翻身过去,把头蒙了起来。 【喂,你这是消极怠工,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你再睡下去错过主线剧情,就永远都回不去了知道吗?】 【我真是要气死了,怎么我就挑中你这么个宿主呢,别人家的宿主都是勤勤恳恳,超额完成,你倒好,度假来了是吧?】 这声音越来越气急败坏,江渺猛地把被子掀开,怒道:“你能不能闭嘴?” 对方吓得缩了缩脖子,道:“我闭嘴可以,你得起床,去干活。” 江渺伸手就要去揍它,但它只是个虚影,根本揍不到,白费了一通力气,江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与之互瞪半晌,不由泄了气。 没办法,只能穿衣下床。 这个烦人的东西是她的系统,自从穿书进来后,这些对话每天都要在她们之间发生,最终以江渺的妥协结束,没办法,她毕竟是个被抓来打工的,现实里受老板欺凌,穿越了还要受系统的闲气,这可能就是被压榨的社畜的宿命。 只不过这次,她的工作有些许不同。 她被召来的原因,是原主觉醒,不愿再接受宿命,只能由她这个替补的冒牌货来继续完成剧情。说起这个原主的命,也是艰难得很,从小就爹不亲娘不爱,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发现对方是本书的主角,拿的是逆袭成仙的剧本,等度过了这一段低谷,立刻就是平步青云。 而她,只能一路飘零,陷进沟渠。 这还不算,后来两人重逢,身份已是天差地别,主角身为正道,天然就有着对她的审判权,若是立即判了死刑还好,偏偏主角是个圣母,数次想要拯救她感化她,让她在一次次的希望和绝望中沉浮,如此数载,以主角亲手将她杀死为终。 是她作为垫脚石,全了主角的清白。 可没人问过,她为什么会堕入邪道。 命运过于不公,将她玩弄于鼓掌,原主觉醒的刹那,就决定不再当这个冤大头,索性突破束缚,离开了这副躯壳,但她是重要的反派角色,少了她就不成戏,世界也面临崩溃,系统只能临时抓个人来垫背。 而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就是江渺。 江渺问过系统,为什么是她? 虽说她是在片场混口饭,但演技也就是龙套级别,绝对到不了挑大梁的地步,就不怕她演砸了,弄个无法收场? 对此系统很诚实:因为你便宜。 江渺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倒不是特别抵触这份工作,毕竟学表演的,谁没有个做主演的梦呢,虽说这出戏是狗血了点,但胜在角色戏份多,而且系统说了,只要好好杀了青,不仅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还会把积分给她换算成现金,保底三百万,演得好了还有提成。 三百万,对于一线演员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就很可观了,节省一点的话,下半辈子都能吃喝不愁。 江渺紧张地做了半天准备,谁知穿进片场,连主角的半根毛都没见着。 系统表示,两人相遇的具体时间书中并未标注,只能提早进来守株待兔。 江渺只能耐着性子等,但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没有任何音讯,她的满腔期待被磨了个干净,一开始还特意梳洗打扮,就怕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剧情,这几天她都习惯了,连床都懒得起,随便把头发一挽,爱谁谁。 她待的地方是个与世隔绝的小竹屋,平时附近别说人,连狗都没有一只。 会来这里的,也只有被剧情导引的主角了。 她勉强走到屋外看了看,没人,就要往屋里返,系统忙拦住她:【你干嘛?】 “回去啊,没人。” 【你不去附近转转?】 “我懒得去,你想去你去。” 【不行,你是不是又想糊弄我!】 系统的态度非常坚决,江渺只好勉为其难,朝着门前的小径走去,这条路她来的时候走过一次,但那时是晚上,根本看不清楚,这下一走,发现风景还真不错,绿意盎然鸟啼不绝,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这还真是个隐居世外的好地方。 索性她没别的事可做,便只当游览了。 走了许久,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出去太远,如果竹屋那边有了情况,她一时半会是赶不回去的。 就在她转身要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响动。 江渺的脚步一顿,转了转头,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抬腿刚要走,那个微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非常清楚,绝不是她听错。 江渺并不十分害怕,坦白说,甚至有点激动——她这个地方隔绝人烟,会来这儿的也就主角了,她在这等得太久,简直有点望眼欲穿。 主角来了,她也就能开机了。 怀着兴奋和期待,江渺顺着那个声音找去,拨开草丛的一刹那,她的心就定了下来——没错,就是主角凌谷,她看过照片,但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一些。对方躺在河边,半截身子都浸在水里,也不知是哪里受了伤,流经她的河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但即使是这样的她,也美得令人窒息。 不是那种会引发人欲望的美,而是一种孤高的破碎感,无端与她这种凡人隔开了巨大的距离。 也许是惨白的唇,也许是殷红的血,也许是凌乱的呼吸和残破的衣裙,总之,战损状态的她比冷冰冰的照片要更鲜活,更脆弱,存在于生死之间,仿佛一只濒死的蝶,又好像是晶莹的露,只要轻轻的一个动作,就可以把她弄碎似的。 江渺俯身去扶她,无意看见河里自己的脸。 平平无奇就算了,甚至头发都半垂着,衣服更是松松垮垮的。 她顿时有些自惭形秽,连带着动作也滞了一滞。 不知道这时候,还来不来得及回去化个妆? 这个想法只是转瞬即逝,江渺当然也知道荒唐,她边把人扶到肩上,边祈祷对方千万别在这期间醒来,不然这个本该非常唯美的初遇就会变得无比难堪,从书中的主角视角看来,当时的原主可是衣袂飘飘香气袭人的,而现在的自己…… 江渺偷偷闻了闻自己的领口,幸好,没有什么异味,但跟飘香也沾不上边,要是给对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那想必也就没有后面的虐恋情深了。 越想越脚趾扣地,脑子里想着事,江渺差点绊一趔趄。 被她扶在肩上的凌谷则狠狠坠了一下,也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竟硬生生疼醒了过来,江渺愧疚地将她扶好,一抬眼,与那双眼睛来了个对视。 是双凤眸,半睁着的时候弧度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空洞,失焦,没有光彩。 江渺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眼睛看不见?” 凌谷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剧烈地挣扎了一下,江渺以为她是疼的,还想出声安慰,谁知话还没出口,对方就朝她小腹来了一肘击,江渺猝不及防,剧痛下忍不住松了手,对方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一声,便拖着伤体朝前爬去。 江渺捂着肚子倒吸几口凉气,才渐渐缓过劲来,这一下来的突然,她根本没有防备,可她实在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书中,凌谷的确是受了伤才遇到的她,也是由此开启的这段孽缘,但眼睛却是完好的,也许是这其中出了什么误差,江渺想不出,但眼睛可以治,这态度却非常不正常,按设定说,凌谷落难被救,应该是非常感激自己的,就算不感激,也不该是这么个抵触的样子。 江渺也不是团棉花,被人平白打了还上赶着讨好,她压着剧痛的小腹,一瘸一拐跟在凌谷身后,看对方到底要作什么妖。 凌谷站不起来,只能靠慢爬,这山路崎岖难行,又有许多石子土灰,她这一路爬过去,身后留下一道清晰的血迹,看着实在触目惊心,江渺看了半晌,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于是紧走几步追上去,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坏人。” 凌谷没有任何反应,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江渺吃了个闭门羹,有些讪讪地说:“你不相信我正常,但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别人了,你要是不让我帮忙,可能会死在这里的。” 没想到凌谷还是不接话,江渺也不敢强行去碰她,只能就这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但很快,江渺就发现一件事。 一开始,她以为凌谷就是怕她,所以胡乱找了个方向逃,但越往前走,她就越发现不是这样,凌谷在有意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走,而这个方向的尽头,是水声。 她是渴了,想喝水? 如果按刚才的路走,尽头还真就是河边,但她们已经往上走了很远,所以现在的她们与河面是有高低差的,凌谷现在走的这条路,尽头是一个悬崖,虽然不高,但掉下去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更别说凌谷还满身是伤,待着不动都不一定能活,要是摔下去,几乎就是必死无疑。 江渺想通了这一层,刚想出声提醒,就见凌谷已经爬到了悬崖边。 对方头上的发带被悬崖下的风吹起,轻轻地打在脸上,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对方停下了动作。 江渺放心了些——这下总不跑了吧? 谁知下一秒,对方就艰难地探出身体,坠了下去。 第 2 章 那个瞬间,在江渺的眼前是慢速的。 对方并不是没站稳失了足,而是艰难而坚定地,把自己送出了不知有多高的虚空,这两种体验完全不一样,站着的时候好歹还有飘飘欲仙的快感,但倒头下去,就是完全的恐惧和绝望。 这是一种可怕的决绝。 到底是经受了怎样的事,才会让一个人如此绝望,以至于要这么不留余地呢? 江渺不知道,她跑了快十年龙套,也有过埋怨命运,伤心失意的时候,但死这个字,也只是轻轻地浮现一下,就立刻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她不是不理解自杀的人,她看过有关自杀的纪录片,那些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他们把自杀作为一项盛大的典礼,做很长时间的准备,与很多重要的东西告别,这种连遗言都没有的自杀,一定是激情自杀,这样的人必定会后悔。 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是碍于穿越者的身份,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想法,在这个瞬间,江渺只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若是没被她看到也罢了,可看到了,她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半截身子探出了悬崖,用力摔在满是岩石的地面上,身下的石子刺得她生疼,尘土飞扬,心跳加速,很疼,但她忍不住为自己喝了一声彩。 她抓住了对方的一只脚。 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危险,她不敢托大,连忙运足了气,往上这么一扯。 人是救上来了,但却没有意识。 江渺吓得摸了摸鼻息,没事,大概是脑子充血晕过去了。 她把人背起来,慢慢往回走去。 凌谷的身体很烫,呼吸时快时慢,江渺几乎是踮着脚把人带回去的,刚一进门,系统就迎上来问:【你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后,系统也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 江渺没时间跟它啰嗦,把人放在床上,取出早已备好的灵药给对方服下——她一早就知道主角是受伤才会来这里,因此准备了很多对症的药物,这灵药效用并不差,只是对方比想象中伤得要重,因此服下之后也没有立刻好转,不过貌似命是保住了。 江渺也不敢乱用,喂了药就转身去烧热水,好检查对方身上有什么伤口。 伤口比她想象中要少。 旧伤不少,但如今都无大碍,还在流血的伤口只有两三处,不像是刀剑伤,倒像是从内至外炸开似的,但又没有火药造成的烧伤——如果让江渺猜,她觉得像是经脉爆体——但爆体了还能活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江渺不是医生,原主也不是,原书中凌谷能活得下来,完全是靠主角光环。 江渺只能尽力而为,把人擦洗干净,裹上纱布后,换了一件宽松的睡袍,换下来的那身衣服早就千疮百孔,又被河水浸过,就是扔了也不心疼,但江渺想起这人之前动手的狠厉,又有些怂了。 罢了,洗洗缝缝,说不定还能用。 她颠颠地去搓衣服,系统看了看床上的人,又跟着她飘到屋外,沉默半晌还是张了口。 【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渺有些心虚:“哪有,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系统对她的无耻感到震惊:【你每天都睡到下午!】 江渺老脸一红:“那是我没进入工作状态,你不知道,其实我还挺敬业的。” 系统当然不信,不过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在她附近寻了一块石头坐着,看她搓衣服。 江渺被它盯得后背发毛,情急之下找了个话题:“你说,会不会剧情和书里写的不完全一样?” 系统看她脸色古怪,道:【一般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怎么了?】 江渺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她以前听过,有的人受了伤,会有应激性的失明,也许养一养就好了。 只是不知,这么个连视力都没有的人,是怎么一路跋涉来到这里的,会在河里找到,难不成是失足落了水?联想到那个画面,江渺不免有些唏嘘,其实她和对方没什么感情,甚至因为原主体内遗留的愤恨,对主角还有点嫉妒的艳羡。 现如今,谁愿意羡慕羡慕去吧。 正握着衣服发呆,忽听屋里传来一声呻/吟。 江渺忙冲进去一看,只见凌谷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弓起,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对方身体上都泛着红色,摸上去很烫,却没有一点汗,嘴唇上干得都起了皮。 看来药效是发出来了,但是因为缺水,只能干煎。 江渺连忙端了一大碗温水过来,拿着勺子给凌谷喂,但对方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江渺只能一手捏开她的双颊,一手小心地往进灌,一直喂了四大碗,对方的额上才沁出汗来。 江渺放下勺子,把被子盖好,幽幽地松了口气。 这一夜,江渺没敢睡实。 她搬了张软塌睡在凌谷旁边,稍微有个什么响动就爬起来看看,大部分是虚惊一场,只有两次是被子滑落,她把被子还给其盖好,扇动出来的风潮潮的,带着隐约的香气。 真是怪了,人家出的汗都好闻。 江渺心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她蹑手蹑脚躺下,偷偷闻自己的被窝,没味。 第二天,她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身音吵醒的。 江渺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只见床上的人正艰难地往地上爬,被子被她拖到了地上,衣服也沾上了灰尘,幸好她浑身是伤也没什么力气,因此并没有爬出去很远。 “不是,你要去哪啊!”江渺的起床气被吓跑大半,跳起来就去扶她。 想不到人家不领情,循着声音凌空挥了一掌,江渺吃一堑长一智,昨天没有防备,今天却是躲开了,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急道:“你是想吃饭,还是想喝水?你说出来我帮你,你出了一夜的汗,这样会着凉的。” 凌谷根本不听,仍然执拗地往前,江渺急得要死,她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原书里的凌谷是女主,性格也是多见的温和善良,原主只不过在危难时帮了她一把,就被她记在心里,又是感谢又是补偿,甚至以身相许,不想在她这竟变了个模样,只剩下狗咬吕洞宾了。 她本想冷眼看看这头倔驴到底想往哪儿,但不出数秒,凌谷就撞到了桌腿,砰的一声,桌子往前移了一大截。 没人是钢筋铁骨,凌谷被这一下撞得呆愣了半晌,本能地去摸撞到的地方。 江渺又气又笑,道:“你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要想害你,昨天就害了,你连死都不怕,偏怕别人帮你?” 她这话有点激将的意思,对于这种自尊心高的人,就得下这种猛药。 凌谷果然受了刺激,回过头来看她——当然,她看不见,这只是个本能的动作而已,但这个动作的威慑力也很大,那双眼明明是看不见的,却仿佛透着极凌厉的光。 江渺往后缩了缩,硬着头皮道:“本来就是嘛,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就是撒气,也不该朝我撒,冤有头债有主,你就这点本事,只会朝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少女发难?”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胆寒,但声线硬是不卑不亢,这要归功于对方看不见,就像配有声剧总比演戏更能放得开似的,仗着也没观众,江渺一顿输出。 凌谷被她说得哑巴张口,说话了。 只有两个字:“出恭。” 对方的声音有些哑,虽然没到烟嗓的地步,但也很有韵味,任何话从她嘴里出来,都像是有格调的高雅词汇。 一时间江渺还没听懂,反应过来时倒先红了脸,道:“你等等,我把恭桶提进来。”说罢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只一股脑地往出冲,等到了茅房门口回头看去,人已经不在门口了,想必是回床上去了。 江渺松了口气,能沟通就好,就怕软硬不吃的。 她把恭桶给对方放好,自己走出门等着,过了一阵,听里面的动静没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人已经躺好了,恭桶盖着。 气氛有点微妙,江渺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去倒恭桶,又怕对方害羞,便局促地坐在一边,眼睛往对方脸上瞟,谁知对方倒是很坦然,至少表情没什么变化,江渺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种坦然是在哪里见过。 她家的猫,在她铲屎的时候也这么坦然。 想通了这一层,江渺顿觉豁然开朗——是啊,她可是资深铲屎官,别的不行,在养猫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对方昨天攻击她,是因为流浪太久,对人类有戒备心,被人突然抱住,当然会伸爪子;今天不肯让她接近,也是出于对新环境的不适应,这种时候就该给她一定的空间,让她熟悉之后再试图建立亲密关系。 面对这种戒备心强的小猫,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留她一个人待着,把食物和水都备好,每天定时加粮加水铲屎,然后等着她来找你,就好了。 她拍了一下掌,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了。 第 3 章 一想到猫,江渺立刻有了干劲。 她端了一大盘糕点过来,又备好了茶水,怕对方不吃甜的,又备了些咸口的葱饼,酱肉,这些都是现成的东西,先试试对方的喜好,等摸清了口味,再悉心准备也不迟,唯一只缺一样主食,这倒也不难,她去煮些饭来就好。 万事俱备之后,她飞速地逃离了屋子,站在门外心跳跳。 虽说看着小猫进食是非常幸福的事,但躲在暗处等待猫咪进食给人的幸福感也不逞多让,大概是基因里狩猎的本能发动了,她有些兴奋,靠在墙上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当然,对方不会那么快就放松警惕。 不过她也不急,反正也就这么一件正事,只要有耐心,猫咪是一定会吃东西的,这种不确定里的确定,也让她跃跃欲试。 等了半天,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江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犹豫了一下,想着索性对方看不到,就是看看也没什么,于是把眼睛凑近门缝去看,现在已是傍晚,屋子里有些暗,隔着饭桌和柱子看去,那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姿势没有半点变化,当然,吃的也没动。 怪了,难道她不饿? 正嘀咕着,身后突然有人道:【你做什么?】 江渺正全神贯注偷看,被这么一吓差点丢了魂,按下叫出声的冲动,回头去打那个始作俑者:“你吓死我了!” 系统压根不躲,兀自伏到门上看,也没看出什么稀奇,便道:【不就是睡觉吗,有什么好看的?】 江渺不想让它惊扰了对方,便把它拖到一边,说起刚才的事。 系统犹疑道:【她为什么这么抵触你,难道不该对你一见钟情?】 “我还想知道呢,你是系统,你难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江渺白它一眼,又道:“所以攻略之路还遥遥无期啊,哎,我这么辛苦,难道不该有三倍工资?”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想什么,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这种咖位,能接到戏就不错了,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嘿,嫌我咖位小你别找我,有本事你去请一线啊,穷鬼!” 两人斗着无意义的嘴,完全不知道在离她们不远的屋子里,某人慢慢睁开了眼。 当然,她是看不见的,虽然不是完全看不见,也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但也就比瞎子强一点而已,她虚虚地看了一会天花,又转过头,去看她床头的那张小桌。 她看不见,但闻得到。 有糕点,有牛肉,有放凉的茶水和米饭。 她没有食欲。 身上的疼痛比昨天减轻了些,但仍旧附在骨髓里,一浪一浪地折磨着她。 她感觉了一下,经脉全部爆了,两条小腿也都断了,内脏的伤不计其数,眼睛也看不见,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好地,可以说,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呵,废人。 想她这平步青云的前半生,虽然起点极低,却一直稳操胜券,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她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没人敢质疑她的能力,也没人会想到,她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现在想起来,很多事其实有迹可循,只是她太自大,完全忘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心,太掐尖了,自然会惹人嫉恨,表面上装得姐妹情深,其实个个都盼着她能坠下深渊。 现在,她坠下来了。 想必那些人,正举着杯子庆贺吧。 她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腿,断掉的位置很整齐,也许将养数日,就能好转。 不,即使养好了又如何呢? 她已经是个经脉尽断的瞎子,又能做什么呢? 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她前半生树敌太多,不管走到哪里,都只会遭遇悲惨的结局,这个世界虽大,却没有她凌孤的一席容身之处。 凌孤,凌孤,这个名字不就预示了她的结局? 心中顿时又涌上更多的悲凉,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只是她现在被困在这里,连个寻死的工具都没有。 这种无力感让她生出了一股怨气——本来她是可以死成的,只怪那个聒噪的女人多管闲事! 她最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大善人,只顾着成全自己行善的欲望,以为这样就能让别人感激涕零,真是愚蠢至极,还自作聪明地准备了吃食,难道看不出她根本就不想活吗?如果没有遇到这位善人,她这时候早就死在江里了! 她身边浮起一层淡淡的魔气,但是很快就失去支撑,落回了体内。 现在的她,就连杀人也做不到了。 这让她更加绝望,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做不到。 她不由悲从中来,手臂一挥,把桌上的吃食全部甩了下去。 接连不断瓷盘落地的脆响让她一阵畅快。 很快,这个声音就招来了人。 那个人匆匆走进来,呆愣了半晌,便蹲在地上捡起东西,瓷片碰撞,叮当作响,突然,那个人轻轻地“咝”了一声,凌孤猜,她一定是划破了手指。 哈哈,活该! 凌孤心中升起一阵隐秘的快感,她就是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她想让对方知道,行善是有代价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救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光救回来命算什么本事,还要承受这之后一连串的因果,她是个本该下地狱的人,救这样的人回来,是要倒大霉的。 骂吧,后悔吧,最好把她扔回江里去! 可对方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种宠溺的,轻巧的,似乎拿她没办法的温柔。 凌孤不明白。 这个人是脑子有病,还是菩萨附身? 她们萍水相逢,对方有什么居心,要对自己这么温柔? 凌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从小经历过无数无缘无故的恶意,却从未见过无缘无故的善意,在这种互为陌生人的关系中,善意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块糕点,好不好吃先不说,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它是不是加了砒/霜。 可她又有什么,是值得对方觊觎的呢? 她已经什么都没了,她到底想要什么? 凌孤绷紧了身体,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另一边,江渺把摔碎的盘子水壶丢进屋后的垃圾堆,想了想,大概是这些吃的不合对方的口味,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大不了重做些别的。 能这么情绪稳定,源自一个资深铲屎官的修养。 她家的几个主子,生平最喜欢的就是把桌上的东西推下去,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价值战绩赫赫,贵的有大牌的粉底液,便宜的有她的水杯,这么多年,她已经练就了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听到东西碎了第一时间都不是看碎的是什么,而是立刻预防抢救那些容易被受了惊吓后乱跳的猫咪容易打翻的东西。 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泛起了思猫之情,这种情绪被她投射到了凌谷身上,别说生气,恨不得摸摸对方的头。 猫猫哪有什么坏心思,打碎就打碎嘛,也不差这几个碗啊碟的。 只要猫猫开心,就是全打碎了听个响也行。 江渺是个非常宠猫的铲屎官,这种宠溺随着与猫咪分开的时间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足与外人道,所以她并不指望别人能够理解,这是属于她的小小确幸。 不一会,她就又做了一些馒头和炒菜——这么多年的母单生涯,让她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虽然只限于自己喜欢的这几个菜,但所谓贵精不贵多,她有自信这些菜能一瞬间就俘获别人的心。 临进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吃了几口。 不错,热腾腾的,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照旧把菜放到小桌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只要说话了,不管说什么,都有可能让猫咪更紧张,这个道理她懂。 轻声离开屋子后,她径直躲到了厨房去大快朵颐,一方面是晚饭时间到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离得太近,也许刚才的失败就是与她的偷窥有关。 她走之后,床上的凌孤皱起了眉。 又送来了新的饭菜,是在小看她? 难道冷菜她不吃,热菜她就吃了么? 真是可笑,这个女人脑子里究竟都是些什么? 可脑子里这么想,鼻端飘来的阵阵香气,却让凌孤有些束手无策。 刚才都是些冷食,香气并不勾人,可热食却不同,这股香气就算不专门去闻,也歹毒地往她鼻腔里钻——并不是她自己有多想吃,而是这副受伤的身体急需补充能量来治疗伤口。 她的身体在叫嚣着,要吃,要吃。 凌孤恨不得给自己一掌,好让自己晕过去,不再受这种陷阱的蛊惑,但她的手抬到半空又轻轻落下——凭什么她要为这种事打伤自己? 她吞了口口水,没有焦距的目光转向了桌上的饭菜。 第 4 章 她并不能很看清楚,但却恍惚看到了饭菜的模样,这是她的大脑在帮她补完画面,在这个画面里,饭菜的卖相比真实的更丰泽,更醇香,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她探查一番,确定没人在附近。 会有毒吗? 不,那人进来之前还忍不住偷吃了。 可笑,能有多好吃,竟然这么没修养。 借着这赌气般的想法,她随手捻了一块肉来吃。 炖的软烂,汁水四溢的肉片在她口中化开,顿时,她的动作就停住了。 但肉汁并没有受影响,轻巧地流进了她的喉咙,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体会过这种美妙的滋味,这种滋味不是指饭菜,而是…… 她好像从未这么幸福过。 这也不奇怪,虽然她从小生活环境就很恶劣,但因为资质极佳,几乎从未挨过饿,一个从未饿过的人,霎时间饿了七八天,在这七天里,她一直泡在冰冷的江水中,能量消耗巨大,饿出了十几天的效果。 这种极致的饥饿,会让味蕾变得极度敏锐,就算只是一个芝麻,她都能品出绝世佳肴的味道。 更别说,这饭菜味道本身还不差。 开了一个头之后,她就再难抑制汹涌的食欲,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端过盘子就来了个风卷残云,这一顿吃得晕天黑地,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总之三盘菜五个馒头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酱汁都被她用馒头蘸着刮了个干净,吃到最后她被噎得有些喘不过气,胡乱摸过水壶灌了一肚子的凉水。 她深呼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 很撑。 她倒回枕头上,开始后悔。 她觉得自己是败给了欲望,也败给了那个人,等会对方进来看到,一定会在心里偷偷笑她贪吃,但饭菜已然抹净,就算想弥补都来不及了,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就是剩点又如何呢,吃得这么干净,实在不成体统。 说到底,要怪那个人太多事,如果没给她送饭菜,她至于这么失礼吗? 在心中胡搅蛮缠地腹诽着,但身体上的满足却让她飘飘欲仙,她的手搭在略微隆起的小腹上,想要遮掩一二,但这又岂是能盖住的,没有效果,她赌气转向墙面,不一会,就浮起了阵阵困意。 过了一会,江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吃饱喝足的某个人蜷缩成一团,睡在床的角落里,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她站在床头,用慈祥的目光来回掠了几遍,心中的成就感无以言表。 好,好,好! 她在心里为自己喝彩,也为对方喝彩,虽然只是件非常小的事,但这可是质的飞跃——对方肯吃饭已经算是惊喜,更别说只让她换了一次粮,要知道,以前她捡回来的小玳瑁可是硬挺了三天才吃的饭,而且只吃罐头,别的碰都不碰,有过这样到处碰壁的经验,遇上这么个好说话的,她恨不得能大夸特夸。 得嘞,今晚她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她把碗筷收拾好了,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屋里。 这一晚,她睡得很安心,就连中间对方上了几次厕所都不知道。 凌孤当然也不想被她听到,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方便完了,又爬回床上,这期间,她不小心撞到了床沿,撞偏了折断的骨头,这骨头本就没怎么对齐,一撞更是错了位,连带着整条腿都歪了个角度,但这点痛苦根本不值一提,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就又睡熟了过去。 但这差点吓死某位根本不知道对方有骨折的饲主。 江渺起床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凌谷的情况,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她魂吓飞——对方的右腿,以一种非常不科学的角度耷拉在床边。 除非骨折,不然正常人体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姿势的。 这其实也怨不得江渺,她不是医生,自然也不知道在检查受伤的人时,第一件事就是先看对方全身各处有没有骨折,本来对于普通人来说,骨折是一定会疼的,通过疼痛的定位也不愁发现,但凌孤并不是普通人,从小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光是小腿骨头上的旧伤就有四五处,这种事对她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江渺站在床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怎么一晚上没看,就骨折了呢? 怪她睡得太死,这下该怎么办? 在她有限的医学常识里,骨折当然最好是做手术,但这种环境哪里有做手术的条件,就连石膏也没有,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用什么东西帮其固定,比如木棍什么的,等待它自行痊愈。 她飞奔出去,找了几根比较直的棍子回来,在对方腿上比划了几下,当然,长度是够了,但她不敢下手去动折断的地方,万一她手法不对,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怎么办?而且一定好疼,她看着都胆寒。 正踌躇着,突然听到有人说:“怎么还不动手?” “啊?”江渺不明所以,一抬头,凌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凌孤被江渺的脚步吵醒后,隐约看到对方手里有根棍状的物体,略一联想,就觉得是要对她下黑手,于是一直隐忍着等待,她倒不是心怀慈悲,只是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比以前,想动手杀人,至少要让对方进入一定的范围,她才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而且,对方先动,说出去也名正言顺。 但江渺一直没动,凌孤都等累了,才出此一言。 江渺并不知道自己就在生死边缘蹦迪,还以为凌谷是问她为什么还不动手固定,于是为难道:“我怕弄疼你,而且,现在骨折的位置不太好,万一弄不好,是会造成二次伤害的。” 凌孤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对方是要用棍子帮她固定小腿。 不能杀人,她心里掠起一阵淡淡的失望,觉得有些无趣,便道:“我来。” 说着也不管江渺同不同意,就把棍子接过去往腿上一靠,然后大剌剌地把断腿并上去,随手从身下扯了一截床单胡乱绑起来,这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把江渺看得冷汗直冒,但凌孤却是连眉都没皱一下,好像摆弄的是别人的腿。 “你……你不疼吗?”江渺试探着问。 凌孤并没有回答她,只道:“再给一根。” 江渺连忙又送上一根,就见对方快速地把另一条腿绑了一遍,一样粗暴的手法,一样简陋的包扎,这下江渺更惊讶了:“你那条腿也……?” 她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下满心的愧疚和心疼,臊得她浑身不自在。 还说精心照顾对方,可这么严重的伤势都没发现,还算什么精心? 这几天,对方是怎么支撑着两条断腿,爬上爬下,又是去厕所又是什么的,光是想想都要疼死了,要是放在她身上,她至少得八百个人伺候着起居,还要边叫疼边咒肇事者立刻暴毙。 话说,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呢? 江渺问:“你这是怎么受的伤,还有其他地方骨折吗?” 凌孤已经躺回去,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江渺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遇,加上对方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所以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又关切道:“你骨折了,需要补钙,我给你炖点排骨吧,还有老母鸡汤,都是促进长骨头的,还有,你最近不要乱动了,有什么事喊我,免得加重伤势。” 她苦口婆心,但对方并不领情,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江渺并不在意,开始筹谋着做个轮椅出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对方的腿至少还要几个月才能痊愈,万一之后想出去走走,也不至于太抓瞎,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卖轮椅的,除非用推车改造,但推车也不好找,至少要下山去,到集上才有。 这倒也不难,等过几天,逢个十五,她下去买就是。 过了一会,她便做得了中饭,一趟趟地端了过来,今天的饭比较清淡,主要是照顾伤员的身体,不适合吃太重油重辣的口味,但过了一会她去收盘子,发现有几个菜根本没动,只有一盘爆炒腰花清了盘,只剩下盘底的辣椒。 她无奈道:“你现在受了伤,最好喝点汤,不宜吃辣的。” 凌谷当然没理她,甚至略微皱了眉,像是嫌她烦人。 江渺无法,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好脾气的人,但她的坏脾气只对人,在对自家小猫的时候那就是一万个宠宠宠,所以她的小猫都很皮,上柜子都要踩着她的肩膀借力,潜意识里,凌谷已经接替了她心中属于小猫的位置,所以就连皱眉都像尾巴啪啪,可可爱爱。 经过这件事之后,江渺算是明白了,对方喜欢吃重口味。 除了投其所好,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没关系,按照剧情,她们要在这一起生活小半年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身体养起来,至于那点副作用,只能日后慢慢调。 江渺突然有些黯然,半年,刚好是对方身体痊愈的时间。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就是来做工具人的,但是养好身体就跑这个剧情,还是让她有些泄气,也难怪原主后面会黑化,自己好不容易养得毛光水滑的猫跑了,任谁也得心里不舒服。 第 5 章 江渺并不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而在她足不出户的这段时间,真女主凌谷路过附近,没有得到应有的救治,只能往其他地方赶去,她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天选的情劫,就这么阴差阳错间,命运的齿轮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边,江渺还在努力与这位难伺候的寡言小猫亲近。 当然,小猫只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真正的凌孤是个天煞孤星,她本来的命运就是在这里死去,不想受到江渺的救治又活了下来——当初寻死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这一点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变,只是暂时推后了计划。 寻死,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起太多的活动,而江渺像是天下第一闲人,全天候地与她共处一室,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下,她连找个自杀的机会都很难。 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自杀的勇气。 也许是现在的生活还算舒坦,也许是周围没有任何压力源,她的灵魂得到片刻的休息,而这来之不易的一丝松快,就足以让人在残酷的命运中得以喘息。 有时候,想开和想不开,就是一念之间。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世界就只剩下江渺。 她的目光不得不转到对方身上,虽然她看不见,但是还有很多感觉可以帮助她了解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比如对方身上特有的古怪香气,比如对方走路时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帮她换药时不小心点在她腰间的,温暖的指尖。 凌孤是习惯了受人伺候的,倒不会觉得害羞,只是指尖的温度传过来时,她便忍不住直起身子,心中有种奇怪的暖流,流过来又流过去,让她骨子里都透出一股酥麻来。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 凌孤想骂,但又觉得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要受人耻笑,于是硬撑着,与并不存在的妖力斗法,心里有万千思绪,表面却云淡风轻,撑到换药结束就很有成就感,好像自己大获全胜了似的。 江渺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好,成就感爆棚。 但是开心之余,她也暗自惊讶,对方的身体似乎比起常人要耐实许多,像这样的伤口,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好转,但在凌谷身上,却愈合得极快,也不知是不是主角光环的功效。 但话又说回来,她从未见过什么人身上有这么多的伤。 交错的,狰狞的,遍布在四肢上,颜色不一,看得出不是同期留下的,有的伤疤甚至在关节处,这地方不比其他,一旦受伤很容易留下终身残疾,可谁会下这么重的手?女主的童年不是活得很幸福吗? 她看得出神,手指不由抚了上去,微微的粗粝感很奇妙,像是什么凸起的花纹。 凌孤好不容易坚持到换药结束,谁知这女人换完了还不走,兀自摸着她的后背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腰上,又热又痒,不由怒道:“乱摸什么?” 江渺回神,忙缩回了手:“不好意思。” 凌孤皱眉,要是搁了从前,有人敢这么唐突,她早就一把把人掐死了,但最近她正缺个伺候的,正好这人做菜也勉强合口,便强压了杀意,不耐道:“还不快走?” 江渺并不怕她,毕竟一个双腿齐断还看不见的人,就算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像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而那些伤疤给她的联想,又让她确信对方有着非常悲惨的过往,不管是谁,都会对其有几分同情。 于是她没走,反而问道:“你身上那么多的伤是怎么来的?” 凌孤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有胆量,不仅不赶紧离开,还偏要多嘴多舌,气极反笑:“怎么,你还要帮我报仇不成?” 江渺被她问得一愣,心道还真是,女主是天选之人,谁这么不开眼敢这么对待她? 她作为女主的官配,虽说现在还没处出什么感情,但立场是明确而坚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不能说是随便问问,于是坚定道:“当然,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都帮你欺负回去。” 她说得一点磕绊没有,反倒让凌孤哑口无言,想当年她在五毒门中,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朋友反目手足相残都是常事,即使是过命的交情,也为了利益捅了她刀子,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脆薄如纸,她早就谁都不信了。 可谁知,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 她心中突然有些乱起来,嘴上却仍是刻薄:“就凭你?” 江渺当然知道她自己不行,但主角行啊,既然报仇是迟早的事,那她何不多刷一点好感:“我现在是弱了点,等我修炼成了,就替你去报仇!” 见凌孤不语,江渺追问道:“你说吧,是谁?” 半晌,凌孤才说:“死了。” 江渺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庆幸,其实就凭她现在的武力值,就连杀只鸡都费事,何谈为别人报仇,这样一来,既全了她的脸面,又省了一场纷争,正是两全其美。 “算他死的早,不然我一定给你出气!”江渺骂了一句,又道:“今晚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吃排骨好不好?” “好。” 江渺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同意,立刻欢天喜地出去准备去了,屋里只剩下凌孤一人。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 死了,是真的死了。 在她身上留下伤疤的人,要么被别人杀了,要么被她杀了,确切地说,大部分人都是自相残杀,而被她杀掉的,只有师父一人。 她是那届五毒赛的胜者,而她要出师,就必须杀了师父,这样才能断绝一切感情,无情,是出师的第一步。 这种无比残酷的筛选机制,已经承袭了数十年,这期间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一开始,他们都是从各处来的孤儿,大家身世都凄惨,从小生活在一起,一同修行一同起坐,在前几年里,有的结交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有的感受到了人生第一分温暖,他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虽然师父很严厉,练不好还要挨饿,但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那么残酷的未来。 突然有一天,师父宣布比赛开始了。 当得知要开始生死逃杀时,很多人都害怕了,心软了,不忍心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这些心软的人,全部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而最终留下来的,全是不择手段的亡命徒,其中,也包括凌孤。 那时候,她就连睡觉都是睁着眼,决斗随时有可能发生,一旦放松警惕,她就会命丧黄泉,所有人都像是暗伏的猎手,而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这场逃杀,只持续了一个半月,但给她的经验,却是过去十年都不及的。 所有同门,包括师父全部死光,她才脱离了那场噩梦。 她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这样的事又持续了五年,后面的五年,她是作为门主参与下一届五毒赛,因为没有人能够打败她,所以她才做了五年的门主。 后来,她被暗算,经脉爆体,投进江中,随着水流来到了这里。 这里很好,没有逃杀,没有暗算,能吃得饱,能睡得着,积累多年的疲惫翻了上来,太累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闭上眼睛,窗外飘来的烟火气,让她有了微醺的睡意。这一觉,她没有再梦到以前的事。 江渺边做菜边哼歌,又是烧柴又是翻炒,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天她都习惯了凌谷的固执,不抱对方能接受排骨的希望了,谁知今天随口一问,对方竟然答应下来,这在她眼中可是巨大的进步——不挑食,是长好身体的前提,只要把钙补起来,那双腿就能早日康复了! 说起腿,制作轮椅的事也该排上日程了。 这些天,凌谷一直都待在床上,虽然没有明说想出去,但据她的观察,对方经常会盯着外面的光线看,也会被窗外的鸟鸣声吸引,之所以不说,大概是怕麻烦她吧。 江渺觉得,自己是有义务去回应凌谷的期望的。 眼看也快到十五大集了,不如到时候她就下山去,采买些东西也好。 到了那天,江渺起了个大早,下山赶集。 出门的时候她把早饭给凌谷准备到床边,见对方还睡着,就没打扰,心想反正也快,赶中午的时候,她应该就能回来了,本想留个条子,但是凌谷又看不见,所以只能算了。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凌孤就醒了过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她就闭目养了一会神,等了一会也没见江渺回来,她便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烦躁地敲了几下床板,支起身子往床下爬去。 爬到门口,她放声喊了几句,还是没人答应。 凌孤握在门槛上的手渐渐收紧,脸色发青,极为难看。 什么照顾,什么安稳,全都是假的。 如同所有接近她的人一样,那个女人跑了,抛弃了她。 第 6 章 被抛弃了,被抛弃了。 这个词盘旋在凌孤的脑子里,若是换在以前,她是绝不会用这种以别人为主体的词汇的,向来只有她抛弃别人,没有别人抛弃她。 但如今,她正处在人生的低谷。 双腿折断,双目失明,无法行走,也不能辨路,这些她不愿意承认的事,是摆在面前的现实,前几天有着江渺的照顾,所以并不明显,现在江渺不在,她的弱小和无助立刻就凸显了出来。 离开了江渺,她连活下去都很难。 这件事,她知道,江渺不会不知道,可江渺还是做了,这足以证明,对方是个绝世大骗子,这个骗子演得太好,甚至还对她发表了“不管谁欺负了你,我都帮忙欺负回去”的慷慨陈词,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将对方纳入了可以信任的范围。 甚至,她觉得对方是可以依靠的。 当然,在这一刻之前,她并不非常清楚,等到现实摆到了面前,她才明白这一点,但已经太迟了,江渺走了,这个唯一的依靠离开了她。 这被她视作背叛。 如果江渺没有救她,或者救了她没说那些话,她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因为给了她希望又骤然扑熄,才让这场生杀予夺来得这么惨烈,她好不容易放弃了求死,江渺却把她推到了死路,这真是极其残忍的事。 她跪在门槛前,空洞的美目中渐渐生出仇恨的火焰,这种被玩弄的痛苦,成功让她忘记了自己本就是个要求死的人,相反,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想活。 她要活着,然后报仇。 仇恨的推动力是巨大的,她慢慢爬到床边,扒着柜子起身,手指碰到盘子的边缘,才发现江渺竟然还给她留了饭。 要是前几天,她根本不把留饭当回事,这就是江渺应当应分的,要是换成普通人,大概也会有所触动,反思其中会不会是有误会,可凌孤是个从小就没感受过善意的人,所有的善意在她这里都会被扭曲,变成更大的恶意。 她觉得,这是江渺在用施舍讽刺她。 怒火更盛,扬手要打,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以前她的生活不规律,没有按时吃饭的习惯,这些天被江渺精养着,竟然还养出了富贵的毛病,到时间了不吃早饭,腹中就饿得邪火乱冒,又想到这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餐了,就更是又气又恨。 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像是吞咽着自己的仇恨,被羞辱的痛苦,和被满足的幸福交错在一起,百味杂陈。 吃到一半,她终是承受不住,一把把碗掷到地上,摔个粉碎。尤嫌不足,又把杯碟器皿也都扫飞出去,直到再没什么可摔的为止。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牵扯到了伤口,而满地的碎瓷,也让她与外面隔绝开来。 她气得锤了一拳床板,发现除了生气,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了。 她直愣愣坐在床上,绞尽脑汁想办法,但又有什么办法——她是想找江渺报仇,但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这些天,她把对方当工具,不可能主动询问,而对方不告诉她,也佐证了今天的背叛。 这种憋屈的感觉简直快要逼疯她。 而外面连续不断的欢快鸟鸣也像是在嘲讽她的无能,她忍无可忍,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一块瓷片,才惊飞了鸟儿。 然后,她夺过被子蒙了头,不再动弹。 另一边,江渺紧赶慢赶,总算在正午之前赶到了集市。 本来她以为正午以前就能打个来回,谁知山路难行,时间硬是比她预料的多花一倍,看着毒辣的日头,她有些发了怵,东西好买,顶着烈日赶路却极不明智,而且此时累得心里发慌,最好是吃了饭再回。 可这样一来,却是要让凌谷多饿一阵了。 她在心里跟对方道了个歉,随便找了家面摊吃饭,赶集的人都是赶早,很少有中午来的,因此客人稀稀拉拉,她拣了个僻静的角落,不一会,面就上来了,普通的阳春面,除了葱花没有其他配料,她此时饿极了,倒也不挑,就了点桌上罐子里的干辣椒下饭。 正吃着,又进来两个客人。 这两人俱是女子,身形绰约香气袭人,江渺余光瞟了一眼,发现她们都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世道不平,这也不是怪事,她收回目光,继续吃自己那晚没滋味的面,心中盘算着,等会得买些酒肉回去,还有葱蒜,正好她要买辆小车,也不怕东西多。 等吃完了面,她又要了一碗面汤。 面汤滚烫,无法入口,她只能等着。 这时,女子中的一个突然道:“你说,那姓凌的真死了?” 另一个道:“那还有假,经脉俱裂,又跳了崖,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没有半点活路。” “想想真是奇了,她跟那位大人不是亲如姐妹吗,竟也有互相残杀的时候,只可惜她棋差一着,还是败在人家手里。” “呵,反正不管是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死了哪个都值得放鞭炮庆祝,咱们这些做小卒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我只盼着在我死之前,能多见几回这狗咬狗的快事!” “那倒也是,她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也该尝尝报应的滋味,就凭她做的那些事,就是拉出来鞭尸也不为过,可惜沉了江,倒污了那一江的江水。” “行了,别说那死人的晦气话了,快吃饭吧,等会还要赶路。” “知道,差事要紧。” 说罢,两人都撩起面纱吃饭,江渺偷眼看去,只见她们都生得很漂亮,但是面相不好,莫名带着些浮浪之气,冲淡了些她们的美貌,甚至显得有些俗气,这样的长相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在这个世界,美色是不会被埋没的,上有合欢宗下有怡红楼,有点姿色的都会想办法变现,而这么漂亮的,普通人根本就接触不到。 而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特征又与凌谷高度吻合。 江渺喝着变冷的面汤,盘算着要不要做点什么。 看样子,这两人效力的组织,与导致凌谷重伤的祸首有很大的关联,她不知道凌谷知不知道真相,但总归多知道一些情报,对她是没有坏处的。 但她又没有修为,难道去跟踪? 她略一沉吟,便走到柜台前结账。 正在此时,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吵吵嚷嚷,嘴里称兄道弟,为首的那个生得孔武有力,满脸横肉,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门边的那两位女子,便把条凳拽过来一坐,笑道:“两位娘子吃的什么?” 那两个女子并不答话,他又道:“怎么不说话,嫌哥哥丑?” 她们还是不答,坐在外面的那个还轻蔑地笑了笑。 她不笑还好,一笑,就让那男人觉得自己遭受了嘲讽,在兄弟面前失了面子,立时恼羞成怒,抬手就把桌子掀了,那两个女子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裙子的汤面,也忍不下去了,长剑一抽,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其他男人一看,竟然敢动兵器,也气血上涌围了上来,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女子威胁别动的声音,男人们甩狠话的声音,还有掌柜的劝架声,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不知从哪伸出来的手,顺走了那两名女子的乾坤袋。 江渺怀揣着两只乾坤袋,偷偷从角落溜了出去,她走的时候,那个登徒子的脖子已经被割破了,正哭爹喊娘地叫唤,见了血,这事自然更大,不知是谁锁了门,说今天谁都不能走,必须给个说法才行。 她一路狂奔,跑出去很远,才找了个小巷打开了乾坤袋。 她当然不是为财,来之前系统是给足了钱的,这么做是为了搞清楚凌谷得罪的究竟是谁,以及这两个人会来这里是不是巧合,知道得越多,她就更能占据主动权,毕竟她们住的地方也不是与世隔绝,万一真的有人在找凌谷,那她就必须采取相应的措施。 这两只乾坤袋中的东西不多,除了灵石符箓,还有一块令牌,其他的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大多都看不出用途,江渺猜测应该是法器什么的,但她暂时也用不着,便把东西全都放进一个口袋,腾出一个来,装等会要买的东西。 她买的多是吃食,轮椅没有卖的,她就买了一辆平车,回去多少劈砍劈砍,改装成轮椅也不难,等买够了东西,她便沿着原路返回,路过那面摊的时候,发现门外聚集了不少人,她凑上去看了看,发现掌柜正在接受盘问,听了会才知道,这里刚死了一个地痞,凶手逃走了。 光天化日杀了人,公差自然不会放过。 江渺心道那两人犯了事,肯定不敢回来,她偷东西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揣着一点庆幸,她踏上了返程,这一路的辛苦不提,等回到竹屋的时候已是傍晚,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轻轻打开门,只见满地的狼藉,显然凌谷已经生了气——也难怪,她害对方饿了这么久,任谁都会生气的。 她忙从乾坤袋中找出准备好的烧鹅,献宝似的过去赔罪,谁知刚走近床铺,一只如铁般坚硬的手爪就掐了上来,这手没有留力,她被掐得眼冒金星,双手扑腾了一阵,想求饶,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手中的烧鹅掉到了地上,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识。 第 7 章 大脑彻底空白之前,江渺看到了面目狠厉的凌谷,虽然对方对她一直没什么好脸,但这一次,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心寒,她这么悉心照顾,就算是块石头都捂热了,可怎么就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她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一厢情愿,对方绝不是什么可怜小猫,而是个可以轻松杀死她的成年人,是她先入为主,将自己置于救赎者的位置,才会自食其果。 而另一边,凌孤本来是要下死手的。 之所以在最后一刻松了手,是她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在她的认知里,江渺是肯定走了的。 这个偷偷潜入她屋里的人,身上带着春鸾令的骚气,十有八九是来追杀她的,要是她不先下手为强,这条命就要送在这里了。 但就在她用了七八层力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实在是弱得过分,而且身形气味也有些像江渺,略一迟疑间,对方喉咙里发出一声喘息,她这才确定了身份,连忙松了手。 可是江渺已经晕了过去。 凌孤没想到她这么不经折腾,愣怔了一会,就有些无措地俯下身摇她的胳膊,摇了半天没摇醒,她又是亏心又是害怕,地上全是碎瓷,这么躺着肯定会受伤,踌躇半晌,她扯着江渺的胳膊,想把她拖到床上来。 但她的腿不能动,根本使不上力。 没办法,她只能爬到床下,用膝盖借力,半顶半推地把人硬弄到床上去,想了想,她又把人翻过去,检查了下背后有没有被扎上瓷片。 幸好,只有一两片,都刺得不深。 她又去摸对方的脉搏,脉搏倒是有力,大概只是晕过去了,她放下心收回手,不明白江渺为什么会回来了。 她不是走了吗? 但不管怎样,回来就是回来。只要对方肯回来,就算是万幸了。 正坐在床边愣神,她突然摸到对方腰间有两个乾坤袋,这袋子的做工她熟得很,像是春鸾宫的制式,摸了摸,里面果然有春鸾令,原来刚才她闻到骚气不是错觉,江渺真的带了这东西回来。 怎么回事? 凌孤的心又吊了起来,这春鸾令不比别的,绝不可能凭空捡到,要么江渺就是春鸾宫的人,要么是江渺设计偷的。 如果江渺真是春鸾宫的人,会容她这么久吗?况且在这之前,对方身上从来没有过这些东西,就算乾坤袋藏得住,那股骚气是藏不住的,她很确定,这东西就是今天才有的。 那么,就是她偷的? 偷这个做什么? 失主呢? 万千思绪在她脑中绕来绕去,每一个猜测都不怎么好,她很想把江渺摇醒问个清楚,却又怕现实是她所承受不住的。 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江渺,如果真的翻了脸,她就连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为了活下去,人有时候必须忍辱负重。 她默默把乾坤袋又系回对方腰间,假装没发现这个东西,最后,又用被子盖了个严实。 心里乱糟糟的,她睡不着,就缩在墙角等江渺醒。 江渺这一晕,愣是睡了好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她口干舌燥地睁开眼,有些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是被凌谷袭击了,然后呢? 然后她就差点死了。 她心中一阵悲凉,慢慢爬起身打算下去找水喝,就听床的那头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你醒了?” 她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刚才隐在黑暗中,此时往前倾了倾,暴露在了月光下,仍旧是光风霁月,依旧是姿色倾城,可她却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要翻身下床。 凌孤听出她的冷淡,有些无措道:“那个……” 江渺回头看她,只见她半支着身子,应该是想说些什么,便停下动作:“什么?” 凌孤嘴里含着一句抱歉,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之前她的姿态太高了,想下来不是容易的事,张了几次口,终是慢慢坐了回去,道:“没事。” 江渺自然也不可能追问,便继续沉默着穿鞋,屋里的气氛沉重得要命,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胡乱收拾整齐,便逃也似的跑出了门外。 此时月色如洗,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思考违约金的事。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做不下去了。 如果只是演演感情戏那她不抗拒,但现在生命都受到威胁了,事情就变了性质,她是缺钱,可再缺钱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 何必呢,反正对方也不喜欢她,不如换一个人来,戏也好演,钱也好赚。 她半是害怕半是赌气,叫了几声系统没得来回应,肚子倒是先叫了起来。 没办法,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 江渺的袋子里装了些打包的熟食,她掏出只烧鹅,坐在石桌前吃起来。 吃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件事,手上停下动作,看向屋子的方向。 要说亏心,也是有的——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凌谷也跟着饿了一天,算一算,对方得有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了,对方是伤员,饿了这么久,身体怕是要撑不住的。 虽然对方是差点要了她的命,但她也做不出活活把对方饿死的事来,再说主角死了,这书可就真崩了,犹豫半晌,她还是偷偷走到门边,听对方有没有睡着。 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她轻轻推开门,发现凌谷正睡得香。 她暗暗松了口气,睡着了也是好事,这会子,她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对方。 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包牛肉,和盐炒的胡豆,这会也赶不及烧水,她只能放了壶酒——说是酒,其实度数非常低,是那种糯米加醪糟煮出来的米酒,甜甜的很适口。 做完了这些,她才多少放下心,又蹑手蹑脚地出去,继续大快朵颐。 她出去之后,凌孤慢慢睁开了眼,看向床头的吃食——她当然没睡着,自从江渺出去之后,她就一直提着颗心,因为对方对她的态度实在太冷淡,冷淡到让人觉得害怕。 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真的另投了他处。 不管是哪个,对凌孤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可她偏没说出那句抱歉,在心底某处,她觉得道歉实在是太轻飘飘了,如果某人差点杀了她,后面想用一句抱歉来轻松揭过,那绝对是痴心妄想。 推己及人,她觉得自己这么做,就是小看了人。 就算江渺要走,要杀她,她都没什么好说。 但江渺没有这么做,只是趁她睡着,放了些吃的给她。 凌孤探着身子把盘子摸到身边,一口一口,品尝着愧疚的感觉。 吃了几口,她就加快了速度,饿了一天,她的食欲被彻底激活,胡豆和牛肉正是最完美的搭配,越吃越觉得口齿生香,吃得急了,她猛地呛咳起来,胡乱摸了几把,摸到一瓶冰冰的东西,也顾不得是什么了,张口就饮。 几口下肚,嘴里甜滋滋的。 她便一气喝了下去。 正准备继续吃,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懵懵的,五感全都颠倒了方向,闭眼定神也没用,第一个反应是中了毒,但又不像中毒的症状,况且她是做过专门训练的,一般的毒在她面前根本藏不住,又怎会一点都没看出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最后一个想法是:江渺不会也出事了吧? 江渺没事,她虽然量小,却好歹是喝过酒的,不像凌孤是滴酒不沾,连醉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就着月色在院中独酌,思考明天该怎么和系统交涉——像她这种不知名的小艺人,是请不起经纪人的,万事都是自己想办法,演到一半演不下去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遇上,大不了就是赔些钱,她手边还有些存款,也不算走投无路。 只是这之后,她就要离开这里了。 心中有些感慨,这些天虽然没处出什么感情,但同情不是假的,凌谷这么个身体状况,不管换了谁来都要经受一番考验,圈里那些姑娘都养尊处优,会做饭的也没几个,到时万一连口热饭也吃不到,势必会影响伤口的痊愈。 想了半天又苦笑一声,心道何必多想,反正人家是主角,有光环的。 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了。 她起身想回去睡觉,突然感觉腰间一动,这才想起下山的初衷,乾坤袋里还装着一辆平车和她备好的木板钉子,想起明天就要走了,睡了一天也睡不着,不如连夜把轮椅做出来,权当作为离别的礼物吧。 第 8 章 说是轮椅,其实就是平车锯短了,再加一个靠背,简简单单能用就算,像现代轮椅那样手动或者电子操控肯定是做不到。 但总比没有要强些。 这夜的月色好,不用点灯也看得清楚,江渺知道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因此做得非常用心,木板都配齐了,用桐油刷几遍,磨去边缘的木刺,用素布包了边,扶手和座位上都套上装了棉花的软垫。 即使如此,做出来的轮椅也不很好看。 平车太宽了,做出来的椅面也宽,横平竖直的没有弧度,背后和座位上的垫子也不同色。 江渺看了一会,简直要被它丑哭。 她又想了各种办法补救,但她毕竟不是行家,救了半天也像屎上雕花,眼看太阳就要升起,她只能放弃了补救的想法。 所幸,凌谷是看不见的。 大概也不会嫌弃吧。 想到这,江渺又叹起了气。 虽然退出是她自己决定的,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有种非常不甘心的感觉,她活了快三十岁,大多时间都蹉跎了过去,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功绩,也没有什么哀婉动人的故事,像每个际遇乏善可陈的奔三人一样,她知道这次回去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对过去的懊恼和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老了之后,独自居住在狭窄的楼梯间,房东一遍遍敲门,却不知里面的人已经腐烂生蛆的惨状。 但要她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待下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平庸,总比送命要好。 打定了主意,她把轮椅给凌谷搬了进去,对方睡得并不实,听到声音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来,江渺有些心寒,但也不想纠缠,只淡淡道:“昨天我下山去买了些材料,帮你做了个轮椅,你来试试好不好用吧。” 凌孤听她这么说,才知她昨天不在是这个缘故,便道:“好。” 被江渺扶着上了轮椅,凌孤双臂一展,发现这个轮椅真是宽大,坐在上面像是坐上了王座,身下的垫子也不够软,边缘的硬木条硌着她的腿肉,走起来各种怪声响个不停,真是没有一处值得夸赞,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很好。 江渺也知道这个轮椅到处是硬伤,便道:“做得匆忙,你别介意,以后想出去了就坐着它,门槛我拆掉了,你想进出也方便些。” 凌孤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便点点头,又道:“不用这么匆忙,我还不到用它的时候。” 昨夜江渺锯了一夜的木头,她当然不可能听不到,只是不知竟是为这件事,现在她的骨头还没长好,远不到下床锻炼的时候,也不知江渺为什么这么急,连夜都要做这个出来。 “还有一件事。”江渺把腰间的乾坤袋取下来,送进凌孤的手中,将昨天她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当然,她是完全作为局外人的身份来叙述的,没有暴露自己知道剧情的前提,这事说来也不算蓄意,只是那边刚好打起来,而她路过顺手牵羊罢了。 袋里还有些熟食酒菜,此时一并交了。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交待的了。 江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了,又仔细地换了药,最后推着对方到了门外,晒晒这初夏的阳光。 阳光很好,从树荫的缝隙中钻进来,细碎地洒在两人的脸上。 微风吹过,光斑摇动,凌孤垂着头,手中的乾坤袋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她敏锐地感觉到,江渺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不管是交待她的口气,还是周身松弛的气息,都非常明显地表达着这个结果,对方没了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然,觉得离开是一种解脱,觉得她是个大累赘,她不否认,也不敢辩驳,只是—— 既然都要走了,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呢? 凌孤很讨厌这样的人,自作主张地救了她,又自作主张地对她好,再自作主张地说离开,仿佛一切都与她这个当事人无关,可承受这些结果的,都是她这个本来就想死的人啊? 如果没有对方,她也许早就死在江里了,何必再思虑这么多,何必再承受这种清醒的凌迟? 既然做了好事,为什么不做到底?! 凌孤的心里控诉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给你钱,给你利,能不能换你不走? 但她说不出,因为昨天的确是她的错,是她认错了人,差点把对方给杀了,这么大的冤仇,对方能够不计较已经是难得,临走前还有始有终就更是不易,就算要抱怨,也轮不到她来抱怨。 她无话可说,只能等着那个宣判。 过了一阵,江渺果然说:“我送你回去吧。” 凌孤摇摇头:“我自己试试看。” 江渺愣了愣,心道也好,反正自己走后,迟早是要她自己学会用的。 两人心照不宣,虽然没有挑明,却又非常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 轮椅的吱呀声渐渐走远,江渺看着对方远去的,略显单薄的背影,还有抓在轮子上紧绷的,青筋暴出的双手,突然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对方已经这么可怜了,她要是撂挑子不干了,不会真的把人害死吧? 看着凌谷卡在门框前,一顿一顿用力地撞着,她连忙冲上去,帮其突破了障碍,护送到床前,等把人抱到床上,她才发现,对方的手掌被扎了一根木刺,还到处都脏兮兮的。 心中更加不忍,她取了方帕子来,细心把脏污擦去,又把刺挑了。 凌谷并不反抗,也不说话,只任由她在自己手心抹来抹去。 江渺觉得稀奇,做完了事抬头看她,发现她空洞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落在何处,虚虚地看着空中的某个点。 心中莫名一痛,江渺抿了抿唇,便要抽手离开。 一抽,没抽走,凌谷抓着帕子,眼中现出一点祈求的意味来。 “你……” ——你能不能不要走? 江渺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连忙打断:“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 不能让她说出来,否则以自己的性格,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可不拒绝,就是纵容,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心,能甘心照顾对自己有杀意的人。 江渺逃出了屋子,走到僻静处呼叫系统,系统哈欠连天地现身,问她有何贵干。 “我要退出。”江渺一字一句说。 系统的哈欠被吓了回去,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来了,找个合适的宿主不容易,它第一反应就是先稳住人。 江渺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她把昨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不是我不敬业,实在是没必要为这点钱冒生命危险,你说呢?” 系统听了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是有死亡豁免的?】 江渺没理解它的意思,道:“什么?” 系统解释道:【像修仙这种高危世界,宿主都是有死亡豁免的,毕竟宿主们没有原身的能力,如果一旦遇上危险送了命,任务完不成,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再说要是没这点保障,谁还愿意接这种工作?所以像昨天那种情况,你根本就不会死。】 江渺张口结舌:“可昨天我的确感觉自己快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当然是真的,这是你和这个世界的交互,要是没有感觉,你还怎么演下去?但死是不可能的,就算女主也越不过系统设定。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江渺感觉自己小脑都要萎缩了,感情她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根本就是白费功夫,这下子可尴尬了,她还怎么回去面对凌谷,两人刚才都演到那个份上了,难不成突然说自己又不走了? 她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合同里有啊,你当时看过,都签了字的。】 说着,系统就要给她翻合同。 江渺忙止住它,道:“行了行了,那么长的合同,谁还真一条一条看,也不用你给我翻,我就问你,女主要杀我,这事是不是真的,怎么解决?” 系统沉思了一会,斟酌道:【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是有误会,要不然,你们再沟通一下怎么样?】 江渺怒道:“这事怎么沟通,难道要我去问‘你好,昨天你为什么杀我’吗?就算我真的厚着脸皮问出来了,怎么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人家一口咬死是手滑,我岂不是只能吃哑巴亏?就算有死亡豁免,我也不能时刻冒着这种风险,防弹衣能防弹,我不能天天拿着它顶子弹吧?” 系统也知她说得有理,缩了缩脖子,说:【那这样,你放心去问,我帮你开启作弊器,可以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要是对方真有滥杀无辜的心,那这个世界恐怕就得换个女主了。】 第 9 章 有系统撑腰,江渺的底气顿时足了不少。 她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端着饭菜回到了屋子,系统也跟着她飘了进去,在旁边充当测谎仪。 凌谷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动作有些紧张,差点摔了盏子,江渺稳稳地替她接住,又帮她布了菜,这之前,两人很少有对坐吃饭的时候,因为江渺觉得自己不配,这会儿有了底气,倒比之前自如不少。 吃到一半,江渺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我回来得迟,害你挨饿,对不起。” 江渺再怎么没花花肠子,也是在娱乐圈混大的人,她知道,这种时候要顾及对方的面子,不能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而主动道歉,是引出对方愧疚感的好办法,聪明的人,自然会明白她这是在以退为进。 她的话说得客气,凌孤顿时羞惭,道:“该道歉的是我,我昨天认错了人,还以为你是潜进来杀我的,所以……” 她眼睛看不见,所以这话说来,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江渺心头的大石稍落下去些,目光瞟向身后的系统,系统点头,意思是不假。 真相竟是如此简单? “我还以为……”江渺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也没道理,若说对方是因为饿了一顿生气,倒无可厚非,可要是为此杀人,那就太反社会了,没人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来,特别对方还是本书的女主,三观肯定不会太出格。 可若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才动手,那就说得通了。 这么一想,昨天她没被掐死,倒是对方手下留情。若不是最后松的那一下,她肯定得经受一遍濒死的痛苦了。 江渺忍不住问:“那你怎么又松手了呢?” “……我闻出了你的香气。”凌孤道:“而且,你太弱了。” 听了前半句,江渺本来还挺受用,谁知后半句立马就让她笑不出来了,关键她是真的很弱,连辩驳都不成。 她勉强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自己的弱小,要不然就真被你掐死了。” 她本是开个玩笑打圆场,但是凌孤却当了真,道:“以后,我不会再认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凌孤一字一句,非常认真。 她的脸被窗棂上的阳光照亮了几个细小的光点,明灭相间,活色生香。 这些天,她被江渺养得很好,皮肤恢复了些光泽,眉目虽然还是疏淡,但与这张小巧精致的脸却是绝配,好似江南烟雨中的一幅画卷,这幅画中的景致与山水都适宜,因为双眼失明,多了些缺憾美,少了些压迫感,让人可以放心观赏而不必害怕被审视。 江渺看得出神,直到听到系统的打趣才知自己失态了。 【快趁现在培养感情吧,我就不打扰喽!】 系统偷笑着离去,只剩两人相顾无言,江渺无端觉得环境有些燥热,喝了几口水,拼命找了个新鲜话题出来:“对了,我拿回来的那两个乾坤袋,你看出什么没有,听她们的话音,好像是认识你?” 凌孤沉默一阵,道:“算是。” 这些话,她本是不该透漏给外人的,但江渺毕竟救了她,还差点被她杀掉,现在对方对此好奇,她实在不好瞒着,借着这点愧疚心,她娓娓解释道:“那两个人是春鸾宫的人,你捡到的这个令牌叫春鸾令,是她们出门办事的信物。” 说着,凌孤取出那块令牌,给江渺看。 江渺之前就看过,这时又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稀奇,便道:“春鸾宫是什么地方,恶人组织?” “严格来说,她们是那个人的后宫,里面的所有人,都被那个人宠幸过。” 江渺张了张嘴,心道乖乖,竟还遇上大八卦了,便问:“那个人是谁?” 凌孤皱了皱眉,道:“我不想说她的名字。” 江渺看她嫌弃的表情,也不追问,只道:“那这个春鸾宫,一共有多少人?” “具体我不知道,但三四百是有的。”凌孤道:“这些人身上都有股骚味,昨天你带回了这两只袋子,隔得远远的我就闻到了,这才认错了人。” 江渺拿起那只乾坤袋闻了闻,没闻到什么骚气,这块令牌上倒是有一点,但也不明显,非要说的话,是一种极其特别的香气,有点像火柴燃烧的味道,单闻不觉得,细品很有趣。 她忍不住又闻了两下,凌孤听到她吸气的声音,立刻夺过了令牌,道:“不要闻,这是春鸾宫用的催情香,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江渺忙闭住气,感觉了一下,确定自己身体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放下了心,嗤道:“三四百人,那个人胃口够大的,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她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个经典的“怎么会有如此□□之事呢”表情包。 凌孤道:“她自小修炼房中术,同驭十女也不稀奇,这些女人自愿为她卖命,说是宠幸,实为滋养,从她们身上吸来的阴气,可以帮助她修炼精进,这世上,只要有利可图,就有人能做得出来。” 江渺心道原来不是真的宠幸,而是双修那种的,不过她这不能叫双修,得叫多修。只是这听起来,不像是名门正派的做法,凌谷身为女主,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邪门呢? 她看向桌子对面的人,对方正静坐饮茶,眉间的厉色尚未褪完,看样子,是不想多说这些事的,她当然也不会没眼色地一直追问,人人都有点不想说的秘密,自己已经占了通晓剧情的好处,要是再刨根问底,难免显得吃相难看。 于是将餐具收了,自去厨房清理。 边洗碗,边不自觉哼起歌来。 江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好。 她无奈自嘲——看来,自己潜意识也是不愿意走的,如今误会解开,又听了一箩筐的八卦,两人的关系无形间缓和了许多,再之后,也许还真能混个圆满完成的结果。 只是过满则溢,满到了极限,就是分开了。 再遇上,两人就成了冤家,除了互相伤害,就没别的剧情了。 江渺突然有些感慨,也不知是哪位活阎王设置的剧情,这么对苦命鸳鸯,前后纠缠上百年,竟然只有这么一丢丢的糖,难怪原主要撂挑子不干,谁愿意走这种满是刀的剧情线呢? 她得想想办法,把剧情尽量往甜的方向靠一靠。 另一边,凌孤小心地把那块春鸾令收好,放在了稳妥的地方——她看出江渺对其有好奇心,万一哪天不小心触发了,必会招致糟糕的后果。 说白了,这令牌就是一块催情香,一旦点燃就会散发出浓烈的催情效果。这种效果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必得战到筋疲力尽才算结束,而最糟糕的是,体验过一次后,就会爱上这种感觉,如果不能时常吸取,就会痛苦至极。 她是看惯了这些东西的,但江渺不是,不能由这些东西污了她的眼。 凌孤的洞察力很强,她看出江渺之前决心想走,后来又突然愿意和她沟通,这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她不会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可她不明白,江渺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普通人,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一件事情反常必有原因,江渺的模样也不像出世的仙师,不会有悲天悯人的救赎心,甚至对其来说,她更像是个累赘和麻烦,那么到底有什么理由,值得对方咽下这么大的委屈留下来? 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这么做? 凌孤想了又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自己的身体。 因为她没有修为,没有财富,性格古怪,也没体力,周身没有一点能够交换的资源,而江渺曾经盯着她的背后发呆,今天又对闺房秘事这么感兴趣,想来想去,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江渺,是看上了她的皮囊。 以前在五毒门中,就曾听过很多人夸她好看,后来当了门主,也有人怀疑她不过是靠美色上位,从这些佐证看,她的脸大概长得还算标致,也许就是这样,才会引发对方的欲念。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心头一震,羞愤不已。 她恨江渺竟然如此轻视自己,又恨自己连羞辱都得照单全收。 原来,她也和那些春鸾宫人一样,是被笼养的金丝雀。 以前她最讨厌别人夸她好看,因为姿色好,往往意味着能力差,而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一直都在证明着一件事:她的姿色并不重要,真正让她走到今天的,是能力。 可一朝落魄,她竟要用自己最看不起的姿色,来换得一丝生存的空间。 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她知道,如今她落到这个地步,是没有选择的。 终有一天,江渺会对她下手。 第 10 章 凌孤开始抗拒江渺与她产生肢体接触。 只要江渺一靠近,她就不动声色地后退一点,与其拉开一定的距离,但两人毕竟共处一室,很多接触都无法避免,比如换药,比如吃饭,这些煎熬,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承受。 大致是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其他感觉愈发变得灵敏,每次江渺的手指在她身上擦过,她都会浑身僵直,绷紧皮肤,好像在对抗什么似的,她突然理解了之前那种酥麻的感觉,原来,是出于对异物侵犯的恐惧。 江渺心大,一开始并没有发现。 之所以看出些端倪,是因为凌谷有次下床遇到困难,她想过去扶,被隐隐地拒绝了。 对方听到她过来,行动的速度突然快了不少,赶在她走到之前爬上了轮椅,这种速度她以前从未见过,别说是在双腿骨折的人身上,就算是正常人,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速。 她一边觉得惊奇,一边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在嫌弃她。 嫌弃什么,她不清楚。 也没办法开口问。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她形容不出来,就好像上学时候,有几个同学正在说话,她一过去,那些人就都不说了,她也不能确定对话是否与她有关,不过会怀疑,那些人是在背后说她坏话。 要是开口问,别人肯定不承认,还会在气势上输一大截。 江渺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她偷偷检查了自己的里外上下,没发现有什么异味,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连鞋子都换了新的,又找出个香袋挂上,行动间,香气四溢。 然后她走到凌谷身边,打算试试对方的反应。 凌谷听到她过来的动静,本来坐着的动作变成了半躺,低声问:“什么事?” 江渺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想缝个套袖,能不能帮我撑下线?” 散线都不是成团的,而是一把一把,需要有人双手撑开,然后另一个人拽着缠成线团,这期间线经常会缠住,需要缠线的人伸手过去解开,这会创造很多接触的机会。 江渺就是要借此试试,她的改变有没有效果。 结果比她想象中来得快多了。 大概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凌谷似懂非懂伸出了手,结果刚把线套上去,两人的手就碰到了一起,然后凌谷飞快把手缩了回去,就像是在躲避什么蛇蝎之物。 江渺立刻就明白了。 这嫌弃与气味无关。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凌谷又没见过她的模样,总不会是嫌她丑,而且自己也没说错过什么话,更没有伤害对方的意图,怎么突然之间,就不愿意被她碰到了呢? 江渺有苦说不出,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就被当成坏人了,她恨不得抓住凌谷的肩膀问一问,自己到底犯了哪个天条了,要这么躲着她,可又怕把事情弄得更难收场。 她还想把剧情走得甜一点,这下看来,算是想都别想了。 比起害怕自己,她倒希望对方是警惕,至少不会显得她像个变态。 而另一边,凌孤硬撑着等江渺缠完线团,就忙把手袖回了袖子。 她并非是害怕,只是不想被当作凝视的客体,一想到别人在用下流的目光扫视她,她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因为看不见,所以她连防备都做不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只会在她的臆想中变本加厉。 而对江渺的愧疚,又让她不好把不快的原因说出来。 两个人都怀着不能言说的苦衷,隔着心思住在同一屋檐下。 江渺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人嫌弃,凌孤一直在思考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下手,两个人谁也吃不好睡不好,特别是凌孤,她思虑本就重,又兼身上有伤,这么一来,竟然连伤口都恶化起来。 如果是普通的伤,一个月下来总该长个差不多了,可凌孤的伤是经脉爆体造成的,要是她老实待着不用灵力还好,但她想要防备江渺,时不时就会被迫调用灵力,灵气被吸收进去,又从这些伤口处流走,等于是一直用灵气去通那些伤口,自然会影响痊愈。 江渺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人都麻了。 她见过伤口越长越好的,没见过越长越差的,关键也不是化脓什么的,能找到确切的原因,就是莫名其妙的,没有规律没有诱因,她仔细消毒,勤快换药也没用,倒是随着她换药更勤,伤口也更恶化得厉害,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引发恶化的诱因了。 事实上,她的确是。 但她没有机会去发现这一点,因为换药不是能耽搁的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越来越差,而束手无策,凌孤听到她在自己身后叹息,身体不由绷得更紧——这在她看来,就是想让她早日养好了,好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凌孤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康复慢一点,倒还好些。 所幸随着不停地使用灵力,一个令人惊喜的变化慢慢出现。 她的视力,好像正在恢复。 这个变化并不明显,所以开始没有发现,但有一天她醒来,发现自己一睁眼,就被灿烂的阳光晃了一下,她遮了遮眼,才发现自己好像能看到一点了。 之前她也能感受到光线,只是并不清楚,顶多到能区分白天黑夜的程度,但这几天,她能从眼前的光线中,判断当时是上午还是下午了,江渺在屋子里走动的时候,她也能隐约地看到些影子。 她总算不用随时随地警惕着了。 因为能看到人影,所以江渺坐下来的时候,她就能松一口气,精神也能得到休息。 而在她发现视力恢复与使用灵力有关后,她便有意识地调用残存的灵力,去冲击掌管视力的那条经脉,她的失明是经脉爆体时,血块淤积导致的,一旦有办法冲开淤血,那就有可能重见光明。 如果不是这么做会使伤口恶化,她很想忍着痛直接一步到位,但因为顾虑着伤口,所以只能循序渐进。 不过这个过程还是很奇妙的,感受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世界,她心中仿佛有无数蝴蝶,正扑翅待放。 终于有一天,她不光能感受到光线,就连黑暗中的东西也能看出轮廓了。 她扶着恭桶回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这个变化让她欣喜不已,有了视力,她能做的事情就能多很多,自从受伤后她不能行走不能视物,成日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屋子里,简直都要闷死了,如果能恢复正常,那她至少可以看看附近的风景。 也许,还有人。 她不由看向黑暗中另一头软塌上的江渺,对方睡得正酣,呼吸声均匀而缓慢,被子随着呼吸鼓起来又落下去,显得尤为有趣。 这种时候,凌孤不需要防备,她虽然怀疑江渺想要轻薄她,但并不妨碍她对江渺感兴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周围就这么一个活物,不管是威胁还是陪伴,她都想知道更多,而知道得越多,就越是能占据有利的形势。 凌孤现在还看不清,只能看到对面江渺的身形,对方的睡相不好,修长的手脚都伸出了被子,暴露在月光下,有种如玉般的白皙,被薄被覆着的身体凹凸有致,紧实漂亮。 如果照这么看来,对方应该并不丑陋。 凌孤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她视力的极限就是如此了,江渺的脸迎着光,只看得出很白,却看不清细节。 这与光线无关,单纯是她还无法聚焦。 世界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又一个大团的色块,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她已经凭轮廓猜测出七八分,只剩下江渺的脸,她怎么都不能得知。 这成了她的执念。 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不免要做些试探,去达到自己的目标,凌孤仗着江渺还不知道她恢复视力,行为也大胆不少,只可惜江渺似乎察觉到她的防备,日常行动并不离她太近。 凌孤知道对方的心思,一时要说开也不可能,便想出一个办法,能在不破坏现有关系的基础上,得知对方的相貌。 她趁着江渺得闲,道:“我眼睛里不知进了什么东西,很不舒服。能帮我看看吗?” 江渺本想给她镜子让她自己找,免得又弄得气氛尴尬,又想起她根本看不到,只能走过去坐在她对面,道:“哪只眼睛?” 凌谷却像哑巴了似的,并不回答。 江渺觉得奇怪,又靠近了些:“你不是说眼睛里进东西了吗?哪一个,我看看。” 凌谷还是不回答,只是脸上不知为何红了一片,江渺还以为她又是嫌弃自己,刚想往后退,谁知对方突然开了口,声线飘忽,说出一句:“……两个都是。” 第 11 章 话一出口,凌孤都有些惊讶。 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信口胡诌出这么一句,就不由地想低下头去,江渺要帮她看眼睛,只能又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两人被迫四目相对,嘴和嘴就差一个拳头的距离,江渺呼出的清甜气息扑在她的鼻端,手指凉冰冰的,扒着她的眼睑。 凌孤把呼吸放慢了些,不敢大声。 她也不知自己突然是怎么了,脸有些烫,心思有些乱,但她隐约觉得自己想错了——江渺大概,对她没有什么肖想。 对方的眼神干净,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少年气。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江渺竟然还长得很好看。 这种好看不是女子身上常见的柔美,而是俊美,鼻峰高耸唇瓣精致,唯有一双小狗眼眼尾向下,中和了其他部位过于凌厉的攻击性,显得懵懂纯情,美不自知。 这样的长相,就算是放在美女如云的春鸾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那些人身上都有种糜烂的气息,不比江渺干干净净,朝气蓬勃生机可爱。 这样的人,叫人讨厌不起来。 也不会相信,她是个登徒子。 凌孤心里乱糟糟的,知道自己前几天是错怪了人,愧意和羞涩同时涌上心头,脸上红了也不知道,眼睛都忘记该怎么眨了,干干涩涩的,开始泛起水汽。 江渺没看出她在撒谎,毫无防备地凑在她眼前,找了半天找不着什么异物,想着吹一吹可能能找出来,便就着这雾蒙蒙的眼睛吹了一下。 凌孤被她轻轻抬着下巴,眼睛想躲都躲不开,正慌得不知怎么办好,突然被吹了一下眼睛,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 江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吹疼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力气太大了?闭上眼我给你揉揉。” 凌孤正闭着眼,就感觉江渺温热的指腹覆了上来,隔着眼皮轻轻揉她的眼珠子。 有点奇怪,有点羞耻,凌孤任由她摸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是腿断,手还没断,忙抬手把她拨开,自己揉了两下,其实就是睁得时间长了,倒也没别的毛病,这么一来,本没有的不舒服也有了。 但她不敢再给江渺看,心里猫抓似的,平静不了。 江渺立在一边,看她脸上红霞乱飞,眼睛又水津津的,说不出的羞涩可爱,又加之不能看不能走,更添几分可怜无害,之前的那点隐约的埋怨消了个干净,这时的她,已经不再将凌谷视作宠物,而是捡起了初见时的惊艳贪慕,这么漂亮的人就守在她身边,她以前竟像个瞎子,一点都没注意到。 也难怪,人家是主角。 江渺这么想着,丝毫没有发现在对方眼中,自己也是个不得了的美人。 她与原主的相貌原就有七八分相像,看惯了自己的模样,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其实能进娱乐圈的,有几个是姿色平庸的,也就是她不喜欢投那些导演的好,所以一直没混出头,但这么多年,她攒下的颜粉不少,很多人看剧没喜欢上主角,倒是把她这个小透明记在了心里,苦于没有担任主演的机会,才寂寂无名。 系统会选中她,也是看上了她的样貌。 须知原主虽是个反派的设定,但样貌是绝对不俗的,要不然这么多年,女主也不会与她死缠不放,两人分分合合,女主对她失望多次,却从来都没有移情别恋,所以她是当之无愧的女二,颜值担当。 而此刻,凌孤对她的怀疑,也因为样貌消散。 “好了?”江渺看她松了手,便问。 凌孤点点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去。 虽然江渺的样貌对她的冲击很大,但除去那一点怀疑,两人还没到能畅所欲言的时候,刚才的气氛旖旎非常,骤然冷静下来,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便道:“我好了,你去忙吧。” 江渺“嗯”了一声,回到桌前继续忙碌。 照着以前,凌孤从来都不会对江渺的事感兴趣,纵然有也是防备居多,此时看对方坐在桌子后面,修长的手指动来动去,忍不住道:“你做什么呢?” 江渺道:“给你缝个家居服。” “给我?”凌孤顿了顿:“什么是家居服?” “在室内穿的常服,出门逛的时候也能用,你现在穿的那个是外衣,穿着不透气,对伤口不好。”江渺随口道。 这些天凌孤的伤口一直反复,她想了无数办法也没用,便想着在服装上下功夫,有没有用不知道,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前几天理线也不是为了袖套,袖套是添头,主要是为了凌孤。 凌孤看她仔细的模样,突然有些羞惭,伤口是怎么回事她当然知道,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任性要对方兜底。 这些天,她一错再错,都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 江渺主动接近,说话豪放,对□□秘闻感兴趣,再加之摸过她的后背,这些佐证共同塑造了一个臆想中的形象,让凌孤觉得此人一定是个粗鄙不堪的村妇之流。 没想到江渺丝毫都不生气,还处处为她考虑。 “为什么?”她突然问。“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既然猜疑无用,不如开诚布公。 江渺一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说辞正是早就准备好的,此时略整理了一下思绪,便信口道:“我小时候过得很苦。” 凌孤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刚要问,江渺就说了下去。 “最惨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十几岁就跑出来讨生活,可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就连要饭都被狗撵,连病都不敢生,有一回,我浑身酸疼起不来,跟老板请假没答应,只能强撑着去上班,路上被车撞了,驾车的人跑了,我被别人送去医院,出不起医药费,也没人能陪护,硬是开了些药回去了,可我不敢休息,第二天还是去报了到,谁知因为旷工被罚了钱,骨折的地方也留下点残疾。” “……后来呢?” “没后来了,后来我就来这了。”江渺笑了笑:“所以我看到你,就想着能救就救,不是救你,是救那个时候的我自己。我那时候那么难,要是能有个人帮一把,我多少也能喘口气。” 凌孤沉默一阵,道:“抱歉,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渺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天凌谷防备着她,一来是因为受了伤没安全感,二来也是觉得无事献殷勤的人非奸即盗,这本是人之常情,如果不是对方有自杀的心思,她也不用这么上心。 原书里,女主没有失明,看到原主的第一眼就心生好感,所以后面原主对她好,她也愿意投桃报李,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少了这一点先决条件,她的剧本生生比原主难走许多,所幸此时双方说开了,也算拨云见日,没让她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 正在这时,她手上的衣服也缝制完成,拿起来一抖,给对面床上的人一亮:“好看吗?” 凌孤看了看,这裙子上宽下窄,领子是圆形的荷叶边,下面空荡荡的,像个中空收口的葫芦,颜色是黄嫩嫩的鹅黄,边缘还缀着像是木耳般的花边,与她的气质真是远隔万里,刚要开口拒绝,突然想起自己根本看不到,硬生生把“不要”给按了回去。 可要以什么理由拒绝,她还想不出。 江渺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对,便道:“对不起,你看不到,我给忘了,这样吧,你先穿着,要是不舒服我再给你换款式。” 说着就要走过来,把裙子递给她。 凌孤忙退了一下,道:“那个,我想,还是不换了吧。” 江渺愣在原地,问:“怎么了?” “我……我胳膊突然疼得抬不起来,不能换衣服。”凌孤病急乱投医,乱说了个理由,其实她也知道站不住脚,但大敌当前,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忙了半天才得了这么一件,被人拒绝很是郁闷,江渺思考了一阵,道:“这也不难,我帮你换就是了,你放心,我把眼睛闭好,绝不偷看。” 第 12 章 江渺的语气非常坚定,显然是铁了心要她穿的。 眼看是躲不下去了,凌孤只能说:“不用,我等会自己换吧。” “真不用我?你胳膊怎么了?”江渺还关切了两句,越问,凌孤就越窘迫,她本就是随口撒了个谎,这时候要用无数谎来圆,胡乱应付两句,她就推说饿了,催江渺出去了。 江渺看她也不像有事,便去做饭。 等她走了,凌孤才慢慢舒出口气。 这些天,她在江渺面前一直游刃有余,就算是上次差点误杀的事,她也只觉得要走便走,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担就是,舍不下的,无非是好不容易保下来的这条命。 她并不抗拒死,但就算是死,也要是她自己选择的才行。 可自从看到江渺的真实长相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江渺靠近她,她会紧张,说暧昧的话,她会乱想。 这种紧张和之前的厌恶还不一样,而是有种隐含着自卑的不安,在这么漂亮的人面前,不管是多么优秀的人,都会有种自惭形秽的焦躁,更别说她现在还是这副模样,连普通人都不及。 她摸向自己的腿,皮肉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行走负重。 趁着这个机会,她想沐浴一番。 这些天因为有伤,她一直是用布巾擦擦了事,虽然没有什么异味,但总归是不爽利的,只有彻底清洗干净,才能多少消去一些自卑感。 吃完了饭,她便对江渺说了自己的想法。 江渺听罢立刻拒绝了:“你腿上是长好了,可是身上还没有,要是见了水,恐怕要比之前更不好了。” “可……” “不行不行,本来你伤口恶化得就蹊跷,要是再不注意点,就会越来越差,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 凌孤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也知道自己理亏——江渺对她的伤势照顾很悉心,所以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话语权,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一剑扫过去了,但现在,她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她只好罢了这个心思,低头盯着手里的衣服发呆。 江渺看她呆呆地摸着那件家居服,突然意识到,对方闹着要洗澡,倒不尽然是任性,也许,是为了洗干净点,好穿她做的新衣服。 这可把她的气化成了绕指柔,孩子多懂事啊,她刚才还那么凶。 她咳了一声,道:“要洗澡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沾湿伤口,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去烧水。” 凌孤本来已经放弃了,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抬起头来。 江渺又问:“有办法吗?” 凌孤立刻点了点头,生怕她又反悔似的。 江渺也不问她是什么办法,自顾自出去了。 凌孤从枕下取出那两只乾坤袋,掏出个东西往伤口处一敷,这东西通身透明,形似薄膜,敷上去便立刻粘在了皮肤上。 其实这是春鸾宫特殊道具,专用在床上助兴上,此时用在这里非常合适,那膜又透又韧,轻易是扯不破的,更不害怕进水。 等把这个难题攻克,她又取出一瓶香膏,这东西就是沐浴用的,只需加一点在水里,就能在人身上留香半月,每瓶香膏都各不相同,她打开闻了闻,还好,不是那种特别呛的。 准备好了沐浴的用物,她便拿起梳子,给头发顺通。 过了一会,江渺提着两桶水走了进来,倒进了浴桶里,来回加了几遍,直至浴桶半满为止,她试了试水温,朝凌孤走来:“可以了,我把你抱进来吧。” 凌孤忙道:“我自己来。” “你的腿还没好,怎么自己来?”江渺说着,便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所幸她还穿着小衣和亵裤,也不算是直接接触,将她抱进浴桶安置好之后,江渺把浴巾和毛巾给她放在手边,关门出去了。 凌孤坐在桶里,蒸汽把她眼前蒸得一片朦胧。 半晌,她才慢慢解开里衣,湿透的衣服落地,她也沉进了水中,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自从出事后这是她第一次泡澡,烫烫的水温柔地包围在她身周,舒缓了多日的紧张和压力。 泡了一会,她慢慢解开发带,用瓢舀着水浸湿了头发。 慢条斯理的,细致入微地把头发洗净,她又拿着布巾往身上擦去,这一个过程很长很繁琐,索性她并不着急,门外有江渺帮忙守着,她可以一直洗到水冷。 就在她把身上擦干准备穿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她停下动作,朝外看去。 外面挂着的那盏宫灯正一晃一晃地响着,但没有听到风声,光影从门缝穿进来,摇得人眼花缭乱。 凌孤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有个颀长的人影,正伏在门板上,遮去了光带的一角。 是江渺在偷看? 屋子里这么大的雾气,又能看到什么? 凌孤皱起了眉,本来以为对方不是这等人,没想到还是一样的,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若是这样下流的性情,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她不想挑明,只背身拿起浴巾往身上一盖,隔着浴巾把衣服穿好,这样就不会走光了。 不顾双腿的剧痛,强撑着走出浴桶,好不容易挪到床边,忽见对面的窗纸上也印出一个鬼头鬼脑的影子。 两个人?毛贼?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并不怕她发现,就那么大剌剌的立着,凌孤略一想就明白了——他们或许是知道自己看不见,才这等大胆,想来,应该是潜伏已久的。 是奔什么来的呢? 凌孤一时猜不出,如果是普通的毛贼,应该不会有这么周全的心计,趁她落单两面夹击,好像看得出她才是比较难缠的那个。 或许,是她认识的人。 凌孤强走到床边,当下心中就有定夺。 她先是状若无意地把乾坤袋收拾好了放到枕边,叫了一声“我先睡了,你进来收拾吧”便躺进了被子,刚一闭眼,果然听到两边的人同时发出响动,她们身怀异香,姿容昳丽,正是那天江渺所见的春鸾宫人。 那天她们犯事之后,本打算尽快逃走,谁知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的乾坤袋丢了,袋子本身并不值钱,要紧的是里面的春鸾令,这牌子是供她们路上吸食的,没有了这个,她们半路就会毒发身亡。 所以她们干脆没走,就在那面馆潜了下来,分析许久,确定偷走令牌的就是江渺。 几日之后,她们就摸到了这座山上来。初来乍到,不知她们的底细,就躲在暗处观察。 凌孤这几日没有出去,所以她们并不知道里面住的是她,看出江渺是个没威胁的,她们就打算强攻,把东西夺过来再说。 谁知就在准备破门的时候,其中一个看到了凌孤的脸。 这可把她们吓坏了。 凌孤的恶名在她们中是响当当的,当初主人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人弄死,谁知竟又在这里撞到,她们并不知道凌孤已经废了,骨子里先升起寒意来,本想就此罢手,可离毒发也没几日了,横竖是个死,不如铤而走险。 从对话里她们得知,凌孤已经盲了,还不能走,她们立刻信心倍增,趁着今晚的机会,控制了江渺,找机会破了门。 她们的目标是乾坤袋,因此直冲床头。 门外那个先到,刚到了床前,就被装睡的凌孤一掌劈晕了过去,另外一个夺了乾坤袋就跑,凌孤假意去追,实际上回身,抽起筷子直插地上那人的侧颈。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声东击西,扮猪吃虎,那乾坤袋只是个诱饵,面对夹击的时候,有东西分散她们的注意力,就会容易得手许多。 女人的血溅了她一脸,温热而粘稠。 熟悉的感觉让她的仿佛回到了当年,如果她的腿还能用,她们一个都跑不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跑掉的那个也不知会不会回来,最好的办法,是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她正盘算着该往哪儿走,忽听扑通一声。 抬头看去,江渺正跪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第 13 章 江渺想站起来,但是试了几次都不行,腿软得像面条。 她刚才一出门就被打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被绑了手脚,旁边就是厨房,她蠕动进去把菜刀扒下来,磨断绳子才脱了身。 她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凌谷可能有危险。 但当她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屋子里血腥味浓得吓人,血流已经快要流到门边,而凌谷半坐在床上,手上还握着一双血红的筷子,地上那具尸体离她只有几丈远,但对方好像没感觉似的,神情淡漠若有所思,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杀气瞬间席卷过来,江渺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本能让她赶快逃,但腿却是不争气。 她目击了杀人现场,凶手是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江渺忍不住抖了抖,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世界观下,杀人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再怎么正派的角色,都会因为剧情需要杀些小喽啰,这些闲笔不会刻意写出来,读者也不会在意,但做读者和做书中人是不一样的,她就站在现场,鼻腔里的血腥味让她不敢呼吸。 说实话,她很害怕凌谷。 幸好对方看不见,所以没有发现。 “你没事吧?”凌孤出声。 江渺勉强笑道:“没事,你呢?” “我们得离开这儿了。”凌孤道。“我只抓住一个,另一个跑了。” 江渺这才发现地上躺的居然是那天她见过的两人之一,对方死相恐怖,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心脏跳得乱七八糟。 “她怎么会在这?”江渺的脑子有些麻木,一时竟想不出其中缘由。 凌孤看她一眼,发现她还跪在地上,本想出声询问,又想起自己应该是个瞎子,便道:“那不重要,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吧。” 江渺应了一声,总算能扶着门框站起来了,但这会儿她还不敢到那具尸体旁边去,便道:“我没有什么要带的,你呢?” 凌孤把枕下另一个乾坤袋取出,道:“没了。” 说罢,她等着江渺过来扶她,谁知对方站在门外走来走去,就是不肯进来。 凌孤见她目光一直避着尸体,不动声色地将席子推了下去,尸体被遮了大半,只留下一双脚。 这下场面好看了些,江渺才一挪一挪避着血迹蹭了进来,进来之后,把人往轮椅上一放,便迫不及待地要走。 走到外面,凌孤忽道:“等下。” 江渺停了一下,道:“怎么?” 凌孤低头捡起灶膛里的柴火,随手往屋外一扔,干竹遇热,立刻燃烧起来。 江渺看她这一连串动作如此熟捻,显然是做惯了毁尸灭迹的,不由胆寒了一瞬。 这时仍是半夜,两人取了一盏宫灯,借光朝另一条小路走去。 这一路,凌孤想的最多的是该往哪里走。 魔界都知道她的名声,且仇家不少,是肯定去不得了,人间虽好,但没有灵气,日后想修炼怕是不行,想来想去只能去仙界,那里全是正派修士,那些人不敢追去。 她对江渺说了,对方并无异议。 而江渺这边,却知道这是必然。 原书里主角就是去了仙界,并做出了一番事业,不同的是,她是一个人去的,原主则留在山上,之所以没有同行,是因为两人还没有确定关系,原主又是个自尊很强的人,没有说开,就不愿背井离乡。 当然,后来她遭逢变故,屋子烧了,才不得不踏上复仇之路。 而自己让烧屋提前了一段时间,也算是阴差阳错,等日后凌谷的身体好了,分开就是个必然的事。 到时,她们应该也就培养好感情了。 虽然这么想着,她却没什么把握。 剧情会不会按照书里那么走,她也不能确定,毕竟她的每个动作都有可能导致未来的变化,这次就是,如果不是她偷了那两个乾坤袋,那她们就没必要下山,可这种事是防不住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小动作会引出这么多的事? 而且—— 凌谷杀人的模样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虽然知道这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但这么干脆利落,这么残酷暴虐,武器还是随手拿的筷子,一旦把自己代入到那个死人的身上,就会觉得心惊胆战。 她突然想到之前差点被凌谷杀掉的事,虽然是个乌龙,但说白了,凌谷是有能力杀掉她的,只不过当时还需要她,所以没有做到底。 现在是需要,那之后呢? 等她身体养好了,治好了眼睛,还会手下留情吗? 她当然愿意相信以女主的人品,是不会滥杀无辜的,但她不能把生命托付给一个人的人品。是,她知道有死亡豁免,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承受濒死的恐惧。 待在这样的人身边,她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一旦对方有一点不满意,就能生杀予夺,自己现在能做的,无非是演好这场戏,而杀青之后,两人也就没有瓜葛了。 下定了决心,江渺看向下面的凌谷,对方的头发披散着,透出潮潮的,好闻的香气。 她身上穿着那件自己织就的韩式家居服,又宽又大,双脚露在外面,显得伶仃可怜。 “你的鞋呢?”江渺脱口问了一句,才意识到凌谷一直躺在床上,偶尔下床也不用走路,所以自己从头到尾就没发现她没鞋穿。 可这会是夜里,风大,后面的路还长,不穿鞋是不行的。 江渺想了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蹲下去给她包住脚,凌谷的脚上也有几道伤口,踝骨很瘦,又白又漂亮,摸起来冰凉,她握着那只脚,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冷了这一路,竟然都不肯说出来,何苦呢? 抬头看去,对方抱着一盏宫灯,光线照在她的侧脸上,又温柔又可爱,有些懵懂无知的少女情态。 懂事的,可怜的,凌厉的,残忍的,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她? 江渺愣愣地盯着对方,心中思绪翻涌,无法平息。 突然,凌谷别开了脸,道:“……看够了吗?” 第 14 章 江渺忙收回目光,忽然又觉得不对:“你知道我在看你?” 凌孤发现自己漏了口,忙补救道:“你半天没有动静,我开个玩笑,你真在看我?” 江渺又盯着她看了一阵,发现她的眼睛还是朦胧的,不像普通人那么灵动,便道:“没有,就是想到点事,走神了。” 凌孤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但也没办法拆穿,沉默了半晌道:“你要是嫌我累赘,就把我放到山下,自己逃命去吧。” 江渺起身走到轮椅后,道:“别胡说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不管?” 凌孤道:“你可考虑好,那个人应该快追上来了。” “哪个人?” “逃走的那个,她们是奔春鸾令来的,但她拿到的是个空袋子,等她发现被骗了就会追来。” “……你留那个做什么?有用吗?” “令牌是她们的命,与其让她吸上续命,还不如放在我手里,要是能把她耗死,也省得我再脏一回手。” “那扔了岂不省事?” “不,她还不知道同伴已经死了,需要确认结果好回去复命,而且,重要的筹码放在手上,必要时能有大用。” “那要是她追上来……” “我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要是我没受伤,也不至于被她跑了。” 江渺听她这一大段筹谋,进退得当步步为营,看似是在逃亡,实际牢牢掌握着主动,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本事,要是让她猜,她会猜对方以前做过特种兵。 可女主的童年不是很幸福吗? 这么高的战斗素养,难道是天生的? 不过不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走的,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也没别的选择了。 快天亮的时候,两人总算走出了大山。 这座山在两个镇子的交界处,那边的镇子江渺去过,这边却是完全陌生。 但看到人烟,江渺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全系数是能高一点的。 夏天天亮得早,很多早餐摊子已经出摊,到处都是诱人的香气,两人昨晚没有吃饭,又走了一夜的路,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便随便找了家卖烧饼胡豆汤的坐了下来。 早上客人不多,她们一站一坐,美如天仙,搭配在一起非常引人注目,周围的人都偷偷盯着她们看,江渺觉得很不自在,转头看凌谷,对方如入无人之境,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也是,她看不见,倒省事了。 江渺暗叹一声,正准备低头吃饭,突然感觉后脑一疼,脖子也向后仰去,她感觉到有个力量正抓着她的头发往后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有个孩子笑了一声,放开她的头发跑了。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无缘无故上来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她又不好与其计较,只能忍气吞声。 谁知镇上的恶童成群结队的,看她没生气,竟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手贱,江渺想防都防不住,看似不算大事,实际上孩子没轻重,几乎要把她头皮都扯下来,她起身作势要抓典型,孩子们便都鸟兽散了。 那摊主笑道:“他们看你好看,才想引你注意,两位别置气,气坏了身体倒不好了。” 江渺白他一眼,没说话。 废话,疼的不是他,他当然不生气。 等吃完了饭,她们便往镇中走去,那些孩子远远地跟着她们,看着鬼鬼祟祟的。 而且看她们的不止他们,还有路上的其他人。 大概是与轮椅有关,这轮椅不常见,引人注目也是正常的。 她低声对凌谷道:“好多人在看,怎么办?会不会暴露踪迹?” 凌谷道:“不必管。” 江渺没她那么大的心,便盘算着找家店换身衣服,可想了想,就算换了衣服,这轮椅也还是显眼,她背不动凌谷,更不可能留在原处坐以待毙。 “找个地方住下吧。”凌谷突然道。 江渺讶异道:“那样岂不是更危险?” 凌谷不语,看样子并不打算解释。 江渺实在搞不懂对方的想法,但她自知愚钝,便不多问,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这家客栈处在镇子中心,交叉路口四通八达,想逃的时候也方便一点。 所幸她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处,就是不缺钱。 系统给她的预算极多,大概灵石也不当钱,权当游戏道具给她分配了,她开的房在一楼的楼梯尽头,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随机应变。 进门之后,她先把凌孤安置好,便出门去采购东西。 她们走得急,什么都没拿,但路上所用的东西不少,要是不采买一些,万一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就会寸步难行。 等买完了东西,她竟然又看到了那些孩子。 她心态都崩了,这些孩子怎么就缠上她了呢? 她不想多事,权当没看见,为首的那个看她目不斜视,还朝她做鬼脸,嘲笑她是胆小鬼。 江渺不胜其烦,回去对凌谷抱怨:“我最讨厌小孩了。” 凌谷没说话,江渺也不指望她能跟自己聊这种话题,便把刚才买的东西一一说给她听,问她还有没有需要的,但凌谷也没回应,只静静地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渺猜测她可能还没从杀人的阴霾出走出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当时事发突然,能保住命已是不易,竟然还能反杀,杀人说得简单,但承担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想必需要时间来慢慢化解。 她感叹一阵,给对方端了杯茶。 这客栈房费很贵,送的茶也是好的,她自斟自饮了一阵,不慎多喝了点,急急出恭去了。 房里只剩凌孤。 她一直盯着窗外,在她的视野中,几个小童正聚在客栈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 老板呵斥几声,让他们到别处玩。 她又看向远处,她们来的方向,那座山顶已经没有了直竖的青烟,竹屋的火被扑灭了。 算算时间,那人应该已经收完尸了。 她回头看了看房门,又转过来,对着不远处的小童道:“你过来,有东西给你。” 那小童认出了她,走过来问:“那个胆小鬼呢?” “她不在。” “你有什么好东西?” 凌孤示意他往里看,对方不疑有他,便探头进来好奇地看,谁知他才刚露出脖子,喉管就被一只利爪给捏紧了,他立刻挣扎起来,谁知越是挣扎,爪子就收得越紧,他几乎不能呼吸,眼前金星直冒,像条濒死的鱼一般,一声都喊不出来。 “你再动别人的头发,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听到了吗?” 第 15 章 说完了这句,凌孤便松开了手。 那小童浑身的血慢慢回笼,手脚也有知觉了,他维持着仰脖的姿势,喉咙里的窒息感还未退却,他看向对面,那女人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直到对方道:“去告诉你那群人,要是再敢来这里,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滚吧。” 他骇然,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里。 片刻后,江渺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看凌谷还坐在窗边,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你看什么呢?” 凌孤摇摇头,说:“没什么。” 外面的确没东西,已经快到傍晚了,街上的行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小贩还在叫卖,江渺听到声音,问:“有卖糖葫芦的,你吃吗?” 凌孤还是摇头,驱使轮椅到了床前,说自己想睡一会儿。 江渺道:“你不吃饭了?” 凌孤道:“不吃,把窗户关上吧。” 江渺只能悉听尊便,把人在床上安置好了,自己到对面的房间吃饭,吃罢饭也没什么事,就躺在床上发呆。 【剧情怎么提前了?】 久未出现的系统探头探脑地飘进来,看她无所事事,立刻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 【你这么闲,怎么不抓住机会去攻略一下女主,好不容易换个环境,说不定还能磨出点火花来。】 江渺懒得理它,闭上眼睛装睡。 【别人家住客栈都是一间,怎么你就开两间?开一间不正好能搞点亲密接触吗?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机会?】 江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别人家的系统都能赠送金手指,就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钞能力不是吗?】 系统理直气壮,江渺气得倒仰。 以前她也觉得钞能力很厉害,但真的得到之后就会觉得很苍白,很多事钱根本解决不了,可能放在现代很有用,但在这个世界就只是个工具。 她不想再辨,只把头一蒙,不说了。 这是她和系统的日常,对方也知道接下来说什么都没用,便直接遁了。 江渺本是躲闲,谁知躲着躲着真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这声音并不真切,她本来以为是在做梦,谁知声音越来越大,她掀开眼皮一看,发现有个东西趴在她床边,披头散发的。 她当时就吓清醒了。 “什么人?”她颤声道。 “是我。”声音冷冷清清的。 借着窗外的月光,江渺才看到床前的是凌谷,对方没坐轮椅,黑灯瞎火,也不知道怎么摸过来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心里有个想法盘旋不去:这么晚了,难不成对方是来和她亲密接触的? 江渺顿时紧张起来,发现嘴里干得要死,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凌孤看她表情明灭不定,应该是清醒了,才说:“我需要你帮忙。” 江渺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手脚无措地起身,想把对方给拉到床上来,其实做这个的时候她脑子还麻木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刷个牙,凌谷被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她整了整衣服,期期艾艾地凑上去,不想嘴还没到,就被对方给捂住了。 这真是新奇的接吻方法,江渺不知所谓,眼睛看向凌谷,对方表情未变,慢慢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听。” 听什么? 江渺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但是过了半晌,她就发现不对。 凌孤松开了手,指向门外的方向,江渺侧耳去听,果然听到有什么动静,吱呀吱呀,像是什么人踩在年久失修的地板上。 很快,声音就没了。 她看向凌谷,凌谷进了她怀里,指着门的方向让她过去,江渺依言照做,到了门边,两人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站在凌谷那间客房的门口,头靠近门缝,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吹着什么东西。 江渺猜,那应该是迷烟。 这人,难道就是春鸾宫那位?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更离奇的是,凌谷又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不过这会儿她也回过味来了,凌谷找她,就是因为这件事,绝不是为了夜袭她,她会错意就算了,还差点一口亲上去,也不知当时对方是个什么心理活动,越想她越觉得脚趾抓地,前有追凶后有芒刺,她简直不知该愁哪个好了。 幸好她也没有选择,因为很快,外面的人就吹完了迷烟,略等了一等,便悄悄打开一点门缝,看里面的情况如何。 里面当然是没人。 但那人并不知道,还蹑手蹑脚的,每走一步都如临大敌,在她与空气斗智斗勇之间,满屋迷烟的雾气中突然出现一个响动,咔哒咔哒,是个什么重物朝她来了。 那人立刻停住,摆出个防御的架势。 从迷雾中走出来的不是别的,却是个轮椅,它本身重量不小,起步停止都有大动静,它慢慢在其面前停下,近乎嘲讽的是,上面空无一人。 那人怔住了,想往前又不敢往前。 她当然知道自己失算了,但还没有确切的事件佐证这点,所以她只是停住,并没有放弃刺杀。 但意外就在此时发生,那个本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轮椅,突然又动了起来,这次速度极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那人的身手不凡,立刻意识到有危险,几个起落间,已经退出十几步去。 然后,她的后背就撞上了利刃。 其实这事说来很简单,她本来以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突然成了猎物,然后她奔逃,落入早就设好的机关。 如果不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还不会落入这样的圈套呢。 江渺看着凌谷抽刀入鞘,表情如常,再退开几步,那人便顺着敞开的房门倒了进来,果然是逃跑了的那个,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她们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凌……凌孤……”她气若游丝,显然没多少时间了,却还是满含怨气,断断续续道:“你,你不得好死……” 凌孤已经从江渺身上滑了下来,俯视着对方道:“可我没死,死的就是你了,你要是不甘心,就变成厉鬼来报仇吧。” 说罢,踏着她的尸体走了出去。 江渺也紧随其后,小心地招呼着防止她摔倒,等回到轮椅上,两人立刻收拾东西趁夜逃走——虽然这人不是好的,但她们毕竟是在闹市动的手,也顾不得其他,必须得尽快离开。 而就在她们走后不久,地上那个濒死的女人突然动了动,手指摸到腰间的一个东西,接着喃喃道:“必须得告诉主人……” 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的几只夜猫好奇地跟上来瞧,江渺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了上来,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好消去对刚才那些场景的恐惧。 这是她第二次见凶杀现场,但这种东西,并不是能见怪不怪的,她的后背还在发凉,手臂也麻木着,不自觉把扶手握得很紧。 “你怎么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她刚在附近犯了案,白天不会出来。” “那地点呢?她怎么能找到这儿的?” “我们足够引人注目,至于房间,她只要找路边的孩子问问就知道了。” “轮椅怎么会动?” “我缠了一根细丝。” “那刀子呢?” “乾坤袋里有。” “那变数呢?她要是不按计划走怎么办?” “我有安排,可以随机应变。”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跑,到了城里买飞舟,去仙界。” 听完了解答,江渺还是一知半解,虽然就结果来说,安排这点事并不太难,可要是凌谷真的制定了多重计划,那这计算量就不是凡人能够触及的范围了。 她还是不相信,这是未经训练就能得到的能力,就算能力跟得上,心态也不会这么举重若轻,对方以前一定做过很多很多类似的事,才能练出这么过硬的心理素质。 “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江渺忍不住问了出来,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她低头看去,对方斜倚在靠背上,呼吸均匀,已经睡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凌孤为了策划这场伏击,一整夜都没睡,而她在床上安眠的时候,凌孤一直候在她的床边,没有打扰。 江渺见状放慢了速度,轮椅嘎啦嘎啦的响动,也小了不少,两人孤寂的背影在晨曦中慢慢淡去,再过几个小时,那个人的尸体就会被发现。 而那个被凌孤警告过的小童,以及他的伙伴,在围观人群里偷看到尸体的惨状后,全部吓得尿了裤子。 其中一个胆小的,直接疯了。 另一边,远在魔界的春鸾宫主接到下属传来的死前传讯后,猛地坐了起来,她旁边沉睡的两名宫人吓了一跳,揉着眼撒娇道:“主人,发生什么事了,这么花容失色的?” 被称作“主人”的女子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凌孤,原来你没死!” 两名宫人对视一眼,道:“主人,你说的那个凌孤,是不是之前锁在凤栖宫的那位?不是说,她已经跳崖死了吗?” “她命硬,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死。”女子哼笑道:“既然没死,我就把她抓回来,供你们享用,如何?” “哎呀主人真坏~” “我才不要呢,我心里只有主人一人~” 春鸾宫主摸着二人的头,脸上的笑渐渐消去,她知道,凌孤没死,自然会回来找她复仇,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一个瘸了双腿的瞎子,一个胆小如鼠的凡人,又能费多少气力? 第 16 章 这边,江渺还不知道自己也被划进了追杀令里,她斥巨资买了一驾飞舟,贵到连她都觉得肉疼。 当然,贵有贵的好处,据老板说,这驾飞舟可以在空中隐匿身形,还有自动驾驶,恒温恒湿,烹饪洗衣等简单法术,说白了,就是个全自动一体化的隐形载具,外观也很漂亮,像只彩色的凤凰。 她们从这里启程,直飞仙界最大的长生城。 这一路足有上千公里,要是靠走的还不知要走多少年月,索性江渺灵石够多,也不怕路途遥远,两人开了自动驾驶,吃吃喝喝,走了有小半个月,终于在盛夏时到达了目的地。 长生城诚如其名,到处都是求长生的人,一下了飞舟,各种小广告便贴了上来,什么延年益寿丹,什么包治百病术,这里既有名门正派的修士,也有自学成才的散修,还有想治病的病人,做生意的商贾。 三教九流,熙熙攘攘。 她们要来的正是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不容易被抓到——虽然凡人的律法也管不到她们头上,但总归做贼心虚,江渺感受到耳边吵闹的喧鸣,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 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凌谷换个轮椅。 之前在凡间没条件,将就将就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大都市,不愁的就是新鲜东西,只要你有钱,没什么是买不到的。 她就近找了个工坊,形容了一下自己的需求,老板立刻就心领神会,甚至在自动轮椅的基础上又给她送了一项变形的功能,等日后凌谷的腿好了,用不着轮椅了,还能变身成拐杖。 江渺觉得很满意,带出去给凌谷看。 对方只淡淡谢了一声,说不换也可以。 江渺觉得不行,这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自己做的那个破轮椅有多烂,又丑又难坐,人家正经工坊做出来的,漂亮大气,还有方向摇杆,不细看都看不出是轮椅。 她跟在凌谷身后,步子都轻快许多。 两人也没什么目标,先找了个地方住下,江渺有钱,因此也不亏待自己,住都挑最好的,在城中的白玉京楼下榻。 这楼是取自李白的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长生之意,因为寓意不错,所以颇受追捧。 掌柜看她出手阔绰,有套近乎的意思,送给她们两张入场券,说是今晚城中灯会的,如今一票难求,看她们面善,想交个朋友。 江渺谢过他,回房之后问凌谷要不要去。 凌谷并没有凑热闹的兴趣,但看她兴致很高,便点了点头。 江渺在飞舟里憋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有个放风的机会,立刻就兴奋起来,带足了灵石,和凌谷一起出门,打算先吃饭,再到灯会上看一看。 这长生城人多,美食也多,有一整条街的小吃,飘香十里琳琅满目,就算是江渺这个现代人都看花了眼,两人边走边吃,逛了一半肚子已经溜圆,江渺还买了几个乾坤袋,专门用来放各色小食。 凌孤的眼中,却与她完全不同。 自从进入长生城以来,她就感受到了各色势力的交锋,比如酒楼大多都是紫色旗子,制式相同,应该是出自同一个老板的手笔,而小吃街上的摊子看似杂乱,却都用玄色布帘,应该也是同一个后台。 这还只是吃食,其他杂货肯定也有势力划分,只不过隐在水下,暗潮涌动罢了。 而那个所谓的灯会,也必是创收的手段,只不过不知是哪位老爷的手笔,借着送人情的名义,实际上是骗她们去消费。 如果是她,绝不会中这种简单的圈套。 但江渺兴致勃勃,而且花的也是她自己的钱,所以凌孤不好说什么,陪着看看,万一有什么更无耻的圈套出现,她还能帮得上忙。 江渺不知自己已经踏入了圈套,还向路人询问这灯会在哪,对方指了个方向,一脸艳羡地说:“两位可真好运,听说这票也不是轻易能得的。” “哪里哪里。”江渺乐滋滋回来,向凌谷复述,对方淡淡应了一声,说:“走吧。” “你好像不开心?”江渺多少也发现了她的兴致一般,便道:“要是不想去,咱们这就回去。” “没有,走吧。” 江渺跟在她身后,突然发现也许对自己来说,这灯会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但对凌谷来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还会让很多人看到她的缺陷,这其实是件残忍的事,是自己太心大了,才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惴惴不安,凌谷倒是极坦然,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灯会入口,说是灯会,其实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入口不大,守着十几个戒备森严的守卫,个个人高马大,铁面无私。 守卫验过了票,请她们进去。 一开门,明亮的灯光扑面而来,江渺遮了遮眼,适应了一会,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宽阔的街道,耀眼的灯光,来往的人流,没想到那么小的入口进来,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真可谓是富贵迷人眼。 街道的两边都是花灯,每一段都取自不同的主题,刚进来是蔬菜水果,再往前是植物动物,花灯不仅惟妙惟肖,还会做好玩的动作,江渺上前摸了一下,发现它们还会发出符合自己形状的叫声,活灵活现的。 这也就是修仙世界才会有的奇景了。 江渺边走边给凌谷描述,说两边有些什么景色,对方听得认真,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你别怕,我会给你找到治眼睛的地方的。”江渺轻声道:“这里是长生城,有无数厉害的丹修,多少疑难杂症都治好了,你这点小问题根本就不算问题。” 凌孤的眼睛其实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动容,正要把自己瞒着她的事和盘托出,忽听前面喧闹声起,好像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哎,什么事啊?”江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咱们过去看看吧。” 凌孤还没赶上回答,江渺已经跑出去几步,无奈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要是有人能赌中是哪只灯里有宝的,自有好礼相送!”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她梳着极高的发髻,脸上的妆容很重,双臂藕白,声音清甜,站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俯视着围观的众人。 柜台上挂了或大或小几十盏花灯,造型精美别致,灯光橘黄可爱,正悠悠地旋转着。 而她身后是数十只大箱子,装饰华丽珠光宝气,一看就不是俗物,光箱子就已经够值钱了,更别说里面还有宝物。 周围围的人不少,但都没有轻举妄动,有人问:“赌注是多少?” “十块上品灵石一盏,若是多人选中同一盏灯,价高者得,上不封顶!” 十块上品灵石,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有的小宗门,一年的月例也才三十灵石,但周围的人并不惊奇,全都摩拳擦掌。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喊:“给我开那盏红的,来个开门红!” 那姑娘问:“还有其他人要赌这盏的吗?” 没人说话,她便伸手戳破了那盏灯,从里面取出一个细细的纸卷来,葱白玉指轻轻摊开纸卷,笑道:“恭喜客官,您中了。” 说着她从地上提起一只宝箱,递给了那男人,男人接过,立刻火急火燎地开了箱,里面是颗泛着金光的丹药。 “天呐,是万全丹!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物!”众人看在眼里,全都热血沸腾起来,看向男人的目光中蕴含着艳羡。 第 17 章 看到尝鲜的人得了便宜,其他人也纷纷起了赌一把的心思。 “给我来一盏!” “我也要!” “也给我来个红的!” 当下,同时出声的人就有数十个,那小姑娘耳朵厉害,竟能分得清他们谁先谁后,一一点了顺序,让他们挑选灯笼。 为图个好彩头,大部分人都选了红色,还有些另辟蹊径的选了别的颜色,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一个都没中。 这下,场面就有点难看了。 亏了灵石的自不必说,就连其他想买的也都犯了嘀咕,莫非刚才那个人是托,伙计混进来左手倒右手,故意来骗他们这些看客? 一时间,气氛就冷却下来,不少人都起了看戏的念头,买是不买了,就等着别人当这个冤大头。 终于,有个人站出来问:“姑娘,你说这里面有奖,有什么证据,万一里面就那一个奖,岂不是骗得我们白出钱?” 那小姑娘掩口一笑,道:“客官,来这儿的人非富即贵,我小小年纪岂敢放肆,今儿就讲明了说,这一组里面五十盏灯,共有大大小小二十五个奖,总价值从三百灵石到十万灵石不等,您下一注,有可能开出伏魔剑,也有可能开出血珊瑚,前面几位没选中,实在是出于运气。各位有不信的,尽可以看到最后,如果没有二十五个奖,或总价值低于三百的,那我店愿把灵石原数奉还!”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有心的人便听出来了,中奖的可能是五五开,一半是空的,一小半是小奖,还有几个是大奖,博中了那个大奖,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赢家,赢家通吃,说的就是这个。 这么说起来,前面空的那几个,倒是给众人排除掉了障碍。现在下手买,比刚才急吼吼上去要划算多了。 “那我买一盏!” “我要挑个好看的!” “好看的不中用,还不如挑个朴素的。” 这回就比刚才好多了,买的五个人中,有三个都中了奖,两个是中了武器,还有一个直接是二十枚灵石,那两个武器品质虽然一般,但也值十几个灵石,算下来是不亏不赚,最得意的算那个中灵石的,来回一倒手就多出十块灵石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得了便宜的人又摩拳擦掌要买,其他人不乐意了,忙道:“也给别人留个机会啊!” 但哪里有人听,全都挤在一处,先把灯笼占下来再说。 顷刻间,就有一多半的灯笼有主了。 这些人捧着自己的灯,小心翼翼戳破了看里面的纸卷,当然,中奖的又是一半一半,有的小赚,有的小亏,有的空了,至少也得到一盏灯。 所有人都很满意,正在有人准备见好就收的时候,那姑娘突然道:“我宣布一个消息,刚才开出的奖一共加起来价值一百五十灵石,剩下的灯里最少还有价值一百五十灵石的宝物,只剩十六盏了,有没有客官愿意搏一搏的?” 十块灵石一注,博小两百的宝物,算是很划算了,但坏就坏在,还有十六盏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全买下来是亏本,买一盏中不了,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等一等,说不定能捡漏。 众人咳嗽的咳嗽,看天的看天,都在等着别人先出手,好把最划算的机会留给自己。 而坐在柜台后的姑娘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进行,这个把戏她玩了多年,深谙其中的技巧,正如他们所想,第一个买灯的男人确是她的手下,因为头彩必须要够夺目,要的就是个先声夺人,然后陆陆续续把那些普通的灯卖出去,最后剩下十几盏的时候,才是好戏开场。 这时候,所有人都有意图博一把,但同时会觉得,先买的人比较吃亏,如果能有人再帮他们试几个空灯笼出来,那中奖的成本就能无限压缩。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再点一把火。 等到最后只剩几盏灯的时候,那些人就会饿急了眼,纷纷往上加注抢灯笼,一直加到成本为止,就算最后赌输了,那他们也只会怪自己没有魄力,没能赢过那些不计成本的赌狗。 当然,所谓的赌狗,还是她手下的人。 等于她什么都不做,就净赚几个一百多。 人的贪婪是无限的,这一点她屡试不爽,从未出过一次例外。 正在她准备示意手下的人站出来打破僵局时,有个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额,我全包了可以吗?”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美貌的少女站了出来,纯真无邪,少年意气,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行吗?” 其他人都忙摆手说没事,虽说这个想法他们也有过,但一百六十块灵石买一百五十的东西,算下来是亏本的,谁也没傻到那个地步,把钱扔水里听个响。 只有店主的脸色铁青。 江渺以为她没听见,又问:“行吗?” 小姑娘勉强露出个笑:“原则上是可以的,不过可能会亏十几个灵石,不建议您这么做哦。” “哦,没事,我也不差这点。”江渺说着取出一百六十个灵石,往桌上一放,看她没有给自己拿灯的意思,就自己伸手去拿。 “等等。”小姑娘拦了一下:“这位客官,你这么做,别人都没得玩了,要不然,您就买一盏,先看看手气如何?” 她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知这么一来,自己的算盘就要落空,而更糟糕的是,为了能多招揽些客人,她故意在第一组灯里放了极重的奖,本来这个奖是该她的人拿到的,谁知半路跑出个程咬金,把这些奖全部截胡了。 她要是答应,那就是赔大了。 “你后面不是还有那么多组嘛,我玩了这个就要往别处去了。”江渺道。 其实她也不是想做亏本买卖,单纯是灯笼放得高,凌谷看不见摸不着,没有挑选参与的机会,不如她全买下来,找个清净的地方,两个人慢慢地玩。 赚多赚少无所谓,玩个乐子嘛。 那店主却是不依不饶:“这局好不容易玩到这儿了,你就这么包下来,别人刚才的付出不全白费了吗,要不然就这样,我白送你一盏灯,你别在这儿添乱了。” 她越说越激昂,借着为客人考虑的名义,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样既砸不了牌子,也能借势把人逼退。 还真有几个前面连空几局的破了防,说这样是破坏游戏规则,不能允许。 被舆论裹挟着,很多人都成了帮凶,虽然大部分没说话,但不说话就意味着默许这种看法。 江渺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犯了众怒,本来好好的心情坏了大半,正要扫兴离去,突然手被凌谷拉住了。 “怎么,你不敢让人包,是准备后面炒个高价?”凌孤早就看穿了这个把戏,但凡是坐庄,就没有不出老千的,看着天衣无缝,其实其中可操作的空间特别大,这店主既然敢吹出血珊瑚这么厉害的法宝,那必然不会让自己亏本。 “还是说,这个大奖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托的?”她边说边射出几枚石子,一瞬间,人群中就有几个人惨叫起来,瘫倒在地。 众人连忙为其让出空间,这才看见他们伸出来揉关节的胳膊袖口里,全都绣着黑色的桃花,桃花并不稀奇,但黑桃花就不是了,这是专属黑桃申家的家纹,他们家在仙界是出了名的千王之王。 说白了,就是骗子中的行家。 这时,突然有人叫道:“你们看,老板的手心也有这个印迹!”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店主正举着手要去卸灯笼和箱子,手心里不偏不倚印出一朵黑桃,颜色样式却比那些托的要精致多了。 第 18 章 接着一阵烟雾升起,铺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是东西,就连店主和那些托们也不见了。 众人心知上当,纷纷怒骂道:“这该死的骗子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就看着这店主不像好人,幸亏我没买!” “哎呀,要不是这位姑娘,我们就都上当啦!” 众人都看向江渺,说幸亏她高瞻远瞩,想出这个办法来揭穿骗局,实在是英雄出少年! 江渺忙道:“没有没有,我刚才就是……” 她可一点都没识破,这一切都是凌谷的功劳,但是众人根本不听她的,只对着她道谢,强行恭维了一大通,才各自散开来去。 等他们都走了,江渺找了半天,才在不远处的茶铺找到了凌谷,对方正坐在桌前,悠闲地品着茶。 “你怎么走了,也不给我解围。”江渺走过去,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又让老板再添一壶来:“我一个人说得喉咙冒烟,他们偏是不信,话说,你是怎么发现那几个托的?” 凌孤看她若无其事地用自己的杯子喝茶,嘴唇碰的地方正是自己刚才用的位置,心中忽然有些悸动,不由垂下头,半天才轻启唇齿:“碰巧。” “我不信,你真挺厉害的,别人都看不出,就你看出来了。”江渺丝毫没发现她的不自在,只道:“幸亏你说得及时,不然我也要赔钱进去了,只是这样一来,想送你的灯就送不成了。” 凌孤淡淡道:“无事。” “不过那骗子的手艺是真好,五十盏灯没一个雷同的,全都各有千秋。”江渺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句:“依我说,她应该去做花灯,而不是去当骗子,大道三千,机关术不比千术名声好听些?” 正说着,凌孤止住了她,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 江渺回头看去,只见几个卫兵模样的人正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她看了看左右,周围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带一个煮茶的老汉,老汉一脸与世无争,像个npc的样子。 不是冲他,那就是冲她们来的了。 为什么?难道是春鸾宫的人? 江渺忙站起身,将凌谷挡住。 要是有什么情况,得让对方先走。 那几个卫兵果然是冲她们来的,那个为首的走过来行了个礼,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江渺仍是一副防守的架势,警惕道。“我要是不想去呢?” “姑娘不要误会,我家主人是这场灯市的话事人,刚才你们揭穿了骗子的把戏,保全了我们的名声,所以她特意请你过去,想当面道谢。” 这话一出,江渺的心才放下了。 “那就有劳了。” 两人被那队卫兵严密护送着,朝着灯市深处走去,这一路上游客不少,全都好奇地看着她们,江渺心说失算,这个场面太有迷惑性了,任谁看了不得以为是她们犯了事被抓了啊,可惜她也没个喇叭给自己正名,只能尽量抬头挺胸,显出一派正气凛然的架势。 走出去没多远,她们就到达了一座高楼下,这高楼位于整个灯市的中心,制式精致灯火辉煌,进门之后先有两排美人笑脸相迎,然后又是净手熏香,又是上下搜身,经过了漫长的准备工作后,才客气地请她们上楼。 这里上楼是用法阵,江渺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总觉得不如电梯牢靠,不自觉靠近了些凌谷,对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像是让她不要害怕。 江渺有些惊讶,正要看看对方的表情,传送便开始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过程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雅致古朴的大厅中,坐在主位的那个人见她们进来,只是轻轻抬了下手,示意侍女将她们引进座位中。 这人长得很是温婉,端庄大气眉目如水,搁在娱乐圈是走气质路线那挂的,这样的长相很少见,江渺不由多看了两眼,对方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便隔空朝她点了点头,江渺忙回以一笑,循着路线往座位上靠。 等她们入了座,那人才温声道:“两位肯赏光,真是在下的福气。” 江渺心道那么多卫兵,谁还能说个不字,到就到了,也不必再卖关子,便道:“不知您请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月亮阁的阁主,温静月。”她声音不急不缓,像水流一般:“这个灯会是由我们月亮阁承办的,所以出了什么问题,自然也由我们负责,如果不是两位赶走了那个骗子,那我们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所以我请两位来,一来是想当面致谢,二来也有心结交。” 她的目光看向凌谷,道:“这位仙子身手不凡,且心细如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能否赏脸,交个朋友?” 她问的是凌谷,江渺看过去,只见对方十分高冷,并不打算搭腔。 眼看气氛就要冷了,江渺忙救场道:“阁主好眼光,居然能看出那局是我朋友破的,本来,能与您这样的高手结交是我们的福分,只是我朋友一向性格冷淡,还请阁主理解。” 温静月颜色稍霁,道:“两位与我萍水相逢,突然提出这种请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这样吧,两位跑一趟也不容易,就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带你们看看这灯会的好风景吧!” 说着她一挥手,几人脚踩的地方便成了透明,江渺吓了一跳,忙缩了缩脚,就见脚下灯火通明,全是各色的花灯美景,刚才她们身在其中,虽然也能领略一二,却不如这样能居高临下,尽情享受着虚浮半空的飘飘之感。 大概仙人俯视人间,就是这种感觉吧。 “太美了!”江渺赞了一句,刚要让凌谷也看,又想起她的眼睛看不见,一腔的兴奋突然冷却下来,如此美景,竟然不能与人共享,实在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不想,她的失落倒被温静月看在眼里,对方道:“仙子是想起什么憾事了吗?” 江渺如实道:“我这位朋友看不见,可惜了这么好的景色。” “哦?”温静月看了凌谷一眼,缓缓道:“这倒真是遗憾。” 江渺听她说得没一点感情,心知对方也就是说说,便道:“没事,大不了等她眼睛好了再来一次,阁主好意,我们先敬领了,既然灯也看完了,那我们就回去了。” 温静月道:“灯虽然看完了,却还没谢谢你们,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请你们收下这枚琉璃光鉴,它可以记录下你喜欢的画面,等那位仙子眼睛好了,也好从中领略一二。” 说着,她隔空送过一个东西来,放到了江渺的面前。 江渺低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圆圆的,类似镜子的东西,她拿起来往地上照了照,正把脚下的奇景收入镜中,等再往空中一晃,便在空中印出刚才照到的景色,像是个小型的摄像机和投影仪。 说实话,这东西还真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她正愁不知怎么把美景拍下来呢,就来了这么个实用的法器,那以后随身带着,就能在凌谷治好眼睛后调出来看,关键这东西做工也精致,摸起来温润如玉,手感和颜值都是一流的。 “那就谢谢您了。”江渺衷心谢过,便过去扶凌谷走人。 温静月也没有阻拦,只在她快走到法阵前时,出问一句:“还未请教仙子尊姓大名?” 江渺回头道:“我叫江渺,逍遥闲人一个。” 两人刚传送下去,便有侍女追了上来,她手持一个托盘,托盘中盛着两样东西:“我家主人说,这是送给两位的纪念,如果以后遇上难处,只需执着此物到月亮阁去,到时她必定伸出援手。” 那是一盏小花灯和一块月亮形的令牌,江渺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接,凌谷却是转身就走,江渺朝那侍女摇了摇头,歉疚道:“对不起,不用了。” 之后就追了上去。 等出了灯市,江渺好奇道:“你好像对那个温静月有意见?” 凌孤道:“没有。” “那你不和她说话,还不要她的东西。”江渺道:“我还以为你们以前有过节。” “她太强势了,而且看不起人。”凌孤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强势?”江渺以为自己听错:“她哪儿强势了,不是挺好说话吗?” “什么都不付出,就要我们投靠,好像她的名头多值钱似的,你都拒绝她了,她还硬要把令牌给我们,不是强势是什么,真正的结交应该是循序渐进,认可了对方的实力品行再诚心发问,她连名字都忘了问,根本是想让我们做马前卒。” 江渺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她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而且,这长生城势力混杂,在彻底摸清前,最好不要投靠任何人,否则麻烦会自动找上来。”说话间,她们已经回到客栈,凌孤刚要用房牌开门,突然偏了偏头,只见一只铁镖破门而出,擦着她的耳垂过去,刺进了对面的门框里。 “呵,还真有麻烦上门了。” 第 19 章 凌孤探手一摸耳朵,手上冰凉,入目血红。 而偷袭的人正往窗外逃去,江渺刚要冲上去追,就被凌孤拦住:“不要进去,小心埋伏。”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房间里漆黑一片,江渺心知她说的不错,这一耽误,人影就彻底看不见了。 “这都什么事啊!”江渺气得要死,她们才刚来不到一天,就分别经历了被骗,被利用,被偷袭,这也太倒霉了,都不敢这么编。 “找掌柜吧。”凌孤淡淡道。 掌柜来得很快,一脸歉意,问凌孤伤得重不重,要不要请医师,这点小伤凌孤毫不在意,道:“我没……” “你们店里的安保怎么做的,怎么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我朋友都流血了,还问重不重,不如你过来试试?”江渺直接往前一步,打断了凌谷的话,要是凌谷说没事,那这店家就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们花了这么多钱,可不是来受气的。 “客官息怒,您现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还请您能够给我们一些时间。”掌柜紧张地搓着手,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大主顾,要是伺候不周,可就跑别人家住去了。 而且这事传出去,对店的声誉也不好。 “两位先到别的房间去吧,今天的房费免了,我再送您一壶茶压惊,医师的钱也由我负责,出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两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今晚她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房间住,刚走出去没多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痛呼一声,江渺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进去的伙计单脚跳了出来,像是脚上扎了什么东西,众人定睛看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脚底上扎着一个十字钉,这东西是一种暗器,布在地上的时候并不醒目,一旦人踩上去就会被扎个血窟窿。 光是想想就觉得疼死了。 江渺一阵后怕,幸好自己刚才没有走进去,不然现在捧着脚叫疼的就是她了。 不一会儿,掌柜请的医师就来了,但凌孤并不喜欢被别人碰,便让他把药箱留下,剩下的自己来。 那药师依言退下,临走前突然又回过头来:“姑娘,你伤得这么重,最好还是尽早去找药王看看吧。” 凌孤淡淡道:“不劳你费心。” 江渺在一旁听着,倒是上了心,趁着医师没走远,她偷偷追了上去,问他刚才的话怎么说。 “药王是药王峰的门主,他老人家技艺高超,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治得了这位姑娘的病了。”药师倒是很好心,没计较凌谷的失礼。 “这位姑娘伤成这样,要是再不诊治,恐怕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等他走后,江渺便下定决心,要带凌谷去药王峰走一趟,毕竟对方的伤一日不好,剧情就一日走不下去,她们来这里也不单纯是为了玩闹,凌谷嘴上不说,实际上肯定是想恢复如初的。 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凌谷已经包扎好了耳朵。只是包得非常粗糙,纱布还鼓出来一个角,像个精灵耳。 “疼吗?”江渺想摸又不敢摸,只关切问道。 “不疼,你跟他说什么了?”凌孤问。 “没做什么,就是……”江渺斟酌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早一点找个好医生看看,把伤治好?” 凌孤的脸色变了变,道:“你要是嫌我累赘,随时都能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老这么说嘛。”这话江渺听了不下三遍,也习惯了并不当回事:“你要是不想看医生,为什么一开始又允许我给你换药呢,这不是一样的吗?” “我并没有允许,是你……”凌孤说了一半又停下,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我能比正经医生还好,这么多天了,你的伤口一直没好透,日后难道不准备再用灵力了?”江渺与她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多少注意到了她的问题,虽然这是第一次挑明,但是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你要是嫌我……” “没嫌你,没嫌你,你别一说就是这个,咱俩放在一起,是我累赘你的时候多,你都没嫌我,你嫌你做什么?”江渺哭笑不得,这累赘倒像挂她嘴上了。“我是想让你早点好起来,看美景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我知道了。” “那咱们明儿就去?” “好。” 江渺欢呼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去:“那我明天叫你起床,早点睡。” 江渺走后,凌孤慢慢调转轮椅,往床边走去,她其实并不是不想求医,只是药王乃当世名医,要想见到他一定需要耗费无数的财力和时间,时间还好说,用钱这方面,她却是不想再麻烦江渺了。 这些天,江渺花在她身上的灵石不少,就算飞舟是两人共用的,但轮椅,吃住,都给她用的是最好的,就算是她这样没什么金钱观念的人,也觉得有些愧不敢当了。 且江渺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挥霍。 她当然也想过江渺为什么会这么有钱,但是这涉及人家隐私,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因此并未细究过,但究其原因,大不过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或者有什么奇遇,这种钱用起来没有负担,但会让人养成手大的习惯,她们也没有其他进项,迟早有一天会用完的。 想了一连串,她又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答应了。 大不了到时候遇上坐地起价,她扭头就走,不治就是了。 第二天退房的时候,掌柜一脸紧张,疑心她们是生了气,忙问:“两位是不是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 “不是。”江渺道:“我们要去药王峰了,不知道走那边比较近?” 掌柜忙道:“这个好说,客官出门往南走,有一个叫康健堂的地方,那里每天都会有去药王峰的仙车,你们现在去的话,应该刚好可以赶上第一趟。” 谢过了掌柜,两人便朝南走去,还没走出几步,江渺突然想到件事:“也不知道昨天那个贼找到了没有。” “要是有消息,那个掌柜不可能不说。” “也是,那人够毒的,射了镖还不算,还要撒菱,也不知是意外找上咱们,还是专门冲我们来的。” “她射镖就是为了引你进去,这样的人不会找错人的,我们只能尽量防范了。” 走了快一刻钟,她们到了康健堂前,还没走到近前,就见很多人排着长队,每个人都面露焦急,互相议论着什么,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病人,有捂着肚子冷汗直冒的,有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省的,还有的看起来没什么事,但细看去眼神都涣散了。 都是急病,耽误不得,偏队伍动都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江渺拍了拍队尾的大哥:“怎么不走呢?” “去不成了,听说仙车坏了,什么时候仙车修好了什么时候开路。” “那不能自己去吗?” “怎么去,有钱都买药了,就算买得起飞舟,也不知道人家的山门朝哪儿开,况且那法阵只认自家的仙车,其余的一概进都进不去,我看还是再等等吧。” 这位大哥看起来不是急病,所以说得轻松写意,但眼看已经有人快要撑不住了,江渺走到前面,对低着头修仙车的小童道:“还有多久能修好?” “急什么,我也急呢,总得个时间。”那小童不耐道。 “难道就没有备用的?”江渺道:“后面可有人快撑不住了,要不想想别的办法吧。” “谁快不行了?让他赶紧到别处去,这边还早着呢,别耽误了再。”那小童头也不抬,只是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嘴里嘟嘟囔囔:“真是奇怪,怎么突然都坏了,师尊肯定得骂死我,烦死了!” “要不用我的飞舟呢?”江渺道:“你来开,总不会不认了吧?” “没用,法阵又不是人,不会随机应变。”小童抬起头看她一眼,语气倒是好了些:“你倒是一片好心,只是赶得不巧,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老天爷要收人,谁也拦不住。” “你怎么不修了?”看他动作停了,江渺问:“修好了?” “彻底坏了,有人往灵石槽里倒了石灰,全烧没了。”小童摊开手,对着后面的人喊道:“各位不必等了,今天走不成了,要是急病就去别处看吧。” “这怎么行啊,我们一直就在药王峰看的。” “我在别处都看遍了,都不行才来的,唉。” “天哪,怎么厄运专找苦命人啊,我的女儿还这么小……” 后面一片哀嚎,小童叹口气,道:“我也不想啊,仙车坏了,我也要受责骂,也不知是哪个心狠手辣的,竟然做这种损阴德的事,药王峰的车也是随便能破坏的吗,这得耽误多少人的命?” 有些人陆陆续续去了,还有些人实在走不得,就在原地祷告,希望老天爷开开恩。 正在这时,有个老人突然从座位上倒下,扑到了地上。 江渺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来,一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再不想办法就要死在这儿了。 “这可怎么办啊,我也不知道啊……”小童也急了:“不如把她送到别的医馆吧!” “最近的医馆也要一刻钟,等送到人都没了!”家属急道。 “用我的飞舟,外面套仙车的壳子。”江渺道:“现在只能投机取巧了,快快快,动起来!” 第 20 章 当下所有人便忙碌起来,抬人的抬人,推车的推车,这仙车虽然坏了,却还能够走动,众人齐心协力,推进法阵里并不是难事。 众人把车推进法阵,又跟着江渺走进飞舟,飞舟是法器,可随着环境变化大小,这么一来,就等于是飞舟托着仙车走,虽然不伦不类,却解了燃眉之急。 法阵传送起来极快,不过瞬息就到了药王峰,负责接引的弟子见他们到了,连忙迎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来得这样迟。 “先救人!”江渺喊道。 药王峰的弟子自然是见过大场面的,立刻就有人上来塞了一颗金丹给老人吊住命,然后推着她进了抢救的内室,其他跟着来的病人也分别被挂了牌子,按照病情轻重缓急分派了接诊的医师。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几乎没有一点慌乱和杂音,不出片刻,内室里走出一个弟子来,道:“家属是谁?” 旁边缩着的家属忙站了起来。 “老人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住几日,你回去给她拿点换洗衣服吧。” “是吗!好,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拿,谢谢神医,谢谢仙师!” 他边抹泪边往外走,差点绊了一跤,江渺忙扶了一把,他抬起头看到是她,忙又跪了下去:“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帮忙,我娘就……” “好了好了,我也是举手之劳,你别急,命已经保住了,往后还长呢。”能帮上别人的忙,江渺也很开心,把他送出去之后,又回到了候厅里,刚才出来传消息的弟子还站在那里,见她既不像是家属,也不像是病人,便问了一句:“您是……?” “我也是来看病的。”江渺迎上去道。 那弟子问:“病人不是你吧?” “不是我,是我朋友,她的情况比较特殊,要是您有空的话,能帮忙过来看看吗?”那弟子被她引到凌谷面前,略把了把脉,便道:“这个我怕是不行,您是来找我师祖药王的吧。” 江渺道:“是,可以帮忙引荐吗?” “我师祖轻易不出山,引荐可以,但未必能成,要是您愿意等,我等下过去试试。”弟子态度倒很好,大概是看在她刚才帮忙运送了病人的份上,话说得很客气,江渺也没指望上来就能见到药王,所幸她们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么一等,就是半天。 到了午饭的时间,有弟子过来送了一次饭,说是送,其实是卖,价格昂贵,卖相一般,但香气极特殊,江渺隐约闻出几种草药的味道,不过并不是苦,她本来不想吃这种怪里怪气的东西,但看旁边的病人都争着出钱买,说这是包治百病的药羹,江渺也跟风买了一碗,打算尝尝味就算了。 饭到嘴边,果然异香扑鼻。 江渺试探着吃了一口,味道就是普通米粥,里面有些碎草枝一样的东西,不太好嚼,吃起来有淡淡的甜味,她吃了一口,把碗递给凌谷,对方不接,只说自己不饿。 吃了没一阵,江渺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好像有无数蚂蚁在体内乱爬,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去问了卖粥的弟子,对方笑道:“这是益气固本的药粥,普通人当然吃了燥热,那些身弱的吃了却觉得正好呢,不过也不用怕,不出半日也就好了。” 好吧。 她只能回去坐着干等,凌孤看她脸色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涣散,不由出声道:“把你手给我。” 江渺听话地把手递给她,她摸了一阵,倒没摸出什么不妥,再一抬头,江渺正用湿漉漉的小狗眼盯着她看,爪子也不老实,在她手心划来划去,凌孤被她划得心烦意乱,忙皱眉道:“做什么?” 江渺觉得自己身体里憋了一股劲,刺得她坐卧不宁的,直想出去跑上个几圈,可这里毕竟不是她家的后山,只能硬生生憋着,人难受的时候就容易委屈,便朝着凌谷道:“我好不舒服啊,你让我摸摸嘛。” “不给。” “难受。” “谁叫你乱吃。” “难受,难受。”江渺已经不在意她说什么了,只顾着说自己,表情委屈巴巴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掉泪下来了。 凌孤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不适,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伸手扣住江渺的手腕,打算用灵力帮其压制一下,但她一用灵力就会冲破伤口,又是疼又是麻,偏江渺还不老实,在她旁边咕涌不停,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好了,乖。”凌孤低声说了一句。 周围全是人,她不敢大声,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是她知道江渺听到了,因为对方咕涌的幅度小了些,这其实是个很微小的变化,但她就是捕捉到了,在人影瞳瞳中,她们的手在座位下偷偷牵着,凌孤突然有些释然,就算药王不肯接诊又怎么样,至少她得到了片刻的温暖。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本来从今早开始,她就一直很不舒服,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加上仙车损坏,老人晕倒,一系列的坏事让她觉得这是天道不愿意让她求医。 虽然她没明说,但这个念头盘旋不去,因此在江渺救人的时候,她只觉得烦躁,努力有什么用,反正人是拗不过天的。 后来那弟子说药王不轻易出山,就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江渺给她饭她都吃不下,心里只装着这一件事——她本以为自己是个不惧生死的人,但真到了希望面前,她还是不能免俗,与那万千众生一样。 她看向周围那些来求医问药的凡人,为了一口药粥喜笑颜开,真是丑态毕露,可她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去抢药粥罢了。 她低头看去,江渺已经睡了过去。 没关系,要是不成,她们就回去。 没过一会,上午那弟子走了进来,看江渺睡着,便对凌孤说:“姑娘,师祖同意与你见一面,如果合适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等一下,让她睡醒。”凌孤道。 那弟子愣了愣,笑道:“好。” 两人就这么对立许久,半晌,江渺突然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见那个弟子笑吟吟地看她,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睡着了?” “姑娘醒了,我们该走了。” “……去哪?”江渺还迷糊着,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总之身体舒服了点,脑子却接不上。 “去见我师祖,他同意见你们了。” “那太好了,咱们赶紧走吧。”江渺立刻清醒多了,跳起来就推着凌孤走。 通过复杂的传送法阵,她们总算到了药王所在的后堂,这里不同前面,连一个病人都见不到,经过回廊的时候能看到院中养的各色灵草和灵兽,它们游走在院落中,好奇地盯着她们看。 等到了堂前,不等那弟子通传,就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江渺有些惊异,那位弟子笑道:“我就不进去了,祝两位好运。” 说到这儿,江渺才突然想起来,原书是提过这位药王的,据说医术很好,就是沉迷打卦,平时做什么都要靠打卦,要是卦象不好,他是绝不会接诊的。 据他说,一切自有天命,要是老天不愿意让他救人,那他就绝不逆天而行。 这么说,接诊她们的卦象,应该不错。 江渺莫名有了一点底气,看来天命还是眷顾女主的,推着凌谷进去之后,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坐在诊桌后,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还想着该以什么开场白才能博取好感,那老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谢谢,那个……”江渺刚要说一下凌谷的病情,就听那老头突然道:“本来,我是不想见你们的。” 这话直接把江渺干沉默了。 既然不想,何必叫来? “我打了一卦,结果非常差,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卦象,可以说,这人已经死了。”老头指了指凌孤,又道:“或者说,她本就不该存在。” 江渺心道前面那句不难理解,凌谷毕竟是九死一生过来的,但后面这句就奇怪了,什么叫不该存在? 女主要是不存在,你们这个世界都得崩。 “出于好奇,我决定见你们一面,不过我并不打算救人,像这种不被天道所容的人,救回来也是白费心思。” 说罢,他挥了挥手:“既然见过了,你们也该走了,来人,送客!” 他自说自话地说了这么一通,连脉都不摸一下就赶人走,实在是傲慢无礼到了极点,江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凌孤经过了刚才那些心理铺垫,心态要平和许多,驱动轮椅便要往外走。 “等等!”江渺扯住她的胳膊,一直走到那老头桌前,缓缓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看,还是不看?” “看不了,治好了也得死。” 老头的话还没说完,江渺的拳头已经挥到了他的脸上,这一拳比预料中有力得多,一下子就把老头连椅子带人全撞飞了出去。 第 21 章 那老头像是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人揍,横飞出去十几米又滚了两圈,一头撞在桌腿上,头顶上起了个巨大的包,他晕头转向地抬起头,就见那女人竟然半点悔悟的意思都没有,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其他,他忙拱手求饶道:“姑奶奶,姑奶奶,别打了!” 江渺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怒道:“你让我不打就不打?我告诉你,你这种人就欠打,什么治病前先卜卦,卦象不好就不治,别人不远万里来求医,是相信你药王峰的名声,你有什么资格就这么随随便便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身负高才,理应匡扶济世,急人所急,可你不仅没做到,还倒行逆施草菅人命,于公,你担不起一声仙师,对不起医生这个职位,于私,你视生命为儿戏,与杀人的凶手无异。 你以为自己是顺应天理,其实是连一点责任都不想负,你以为我打你是为了我朋友?我告诉你,她吉人自有天相,就算不用你这庸医也能绝地逢生,我是为那些盲目相信药王峰,在外面帮你说话的弟子和病人们打的,他们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嘴脸,早就揭竿而起,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就这么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自绝于人民,被扫进历史的大垃圾堆里!” 说完了这一大堆,江渺才觉得自己浑身舒爽,刚才憋在身体里的那股劲总算发泄了出来。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要是按在平时,她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但今天借着药物的作用,她铿锵有力如有神助,说得有理有据妙语连珠,里面有些词甚至是她以前背过的台词,不愧是名台词,光是说出来都让人荡气回肠。 人都打了,她们必定是要走的。 不过没关系,这世上多的是医生。 她松开了药王的衣领,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凌谷的表情正如她所料的震惊,仿佛以前从未认识过她,江渺歉疚地笑了笑:“我搞砸了,我们走吧。” “……好。”凌孤点头道。 两人相伴走出门外,突然,有个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等等!” 江渺本不想理,是凌孤转过了头,药王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口齿不清道:“这位姑娘,你先不要急着走,我想,我……” 他额前还青着,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江渺那一番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也从来没人提醒过他,他第一反应是生气,可生气之余,脑子里又有个清楚的想法,提醒他这姑娘说得没错。 他从小天赋异禀,做药王前就已经声名远扬,如今活了一千多岁,所有人都对他奉若神明,别说是打,就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过,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奉承,被人歌颂,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做得不对,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是被他宣判没救后还不认命的。 他当然不喜欢被打,只是从来没有人做的事,如今有人做了,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为了朋友,且说是为了正义吧,可这么做,于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是一种珍贵的东西,而珍贵的东西,总是会引起人的好奇心的。 “我想看看你朋友的病,可以吗?” 他的表情很谦卑,一改刚才的跋扈,江渺盯着他看了一阵,实在觉得不情不愿,但看凌谷没有拒绝,她也不好把话说太死。 药王见她们没有拒绝,忙为她们端了茶,又把桌子抹了一遍,换了张干净的诊布,然后请凌谷把手臂放上来,这期间,他没有表现出一点的不耐烦,哪怕凌孤故意拖延时间,他也毫无怨言。 等把过脉之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早点来?” 江渺怒道:“老登,你又想推卸责任?” “不是不是,只是她经脉上的伤本就严重,反复长好又破开,要想完全治好,需要很漫长的过程,如果她能早一个月来,那事情就能简单许多。” “那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能治,但是我这儿很少见这种病,所以很多药没有库存。”药王道:“你要是能帮忙采药,那就能缩短一半时间。” “采药而已,我当然会帮。”江渺道。 “不,我的意思是……”药王斟酌一阵,小心翼翼道:“你可能不知道,所有门派的药谷都是封闭的,只允许亲传弟子进入,不管你到哪儿去,想得到那些灵药都需要加入所属的门派,所以,你得加入药王峰才行。” 空气静默了一阵,凌孤道:“不必了。” 说罢就要操控轮椅离开,江渺将她拦住,皱眉道:“等下,你先别急着走。” “他分明是挟恩图报,你不要受他的蒙蔽。”凌孤转向药王:“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求医还要把人赔进去的,若真是如此,那你这儿岂不人满为患?” 说罢便对江渺道:“他没有诚意,我们也没必要奉陪了。” 江渺也不知怎么办好,本来她是不信这老头的,但事关凌谷的病,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日后难免会觉得可惜。 “等等,我说。”药王忙又把她们拦住,痛心疾首道:“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但绝对没有恶意,说来惭愧,这位小友刚才一段话振聋发聩,如同当头棒喝把我喝醒,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我需要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提醒我,斧正我,要不然我的晚节恐怕不保啊!” “所以你就用这个威胁她,让她为你所用?”凌孤喝道:“你未免太自私自利了!” 药王被她说得满脸通红,配合着脸上的青黑,显得有些滑稽,他今天丢脸了一次又一次,已经不觉得羞恼了,反倒升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谓。 他猛地往地上一跪,道:“两位小友,刚才是我的错,请你们不要与我这个老糊涂计较,病我治,而且不附带任何条件!” 看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江渺莫名觉得自己的寿命正在变短,她想把人扯起来,谁知对方还耍起了赖,说她们不原谅就不起来。 江渺又气又笑:“看不起人的是你,耍心机的是你,耍赖的还是你,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占了,难道我们还非得白白咽下这口气去?” “不是白白,小友,只要你想要,我这儿的东西你随便拿!”药王道:“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钱财宝物都是身外之物,唯有一个名声要紧,只要你能全了我的名节,我愿意把自己所有身家相赠!” 要是换了别人在这儿,肯定要狠狠心动了,可江渺偏偏不是缺钱的人,便道:“我不要你的钱,你要是真想让我做谏臣,那就全心全意帮我朋友把病治好,这也算我唯一的夙愿了。” 药王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高风亮节,视金钱为粪土的人,不由老泪纵横,哭道:“好,好,这个自然,唉,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不能收为弟子,实在是我药王峰的憾事!” 长吁短叹了一阵,他便请两人坐下,商量治疗方案的事,等确定了方案,他又招了两个弟子过来,带她们去客居安顿。 路上,凌孤突然道:“要是为了我……” 江渺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道:“不是为你,是为我,给你治好病是我的愿望,既然当初是我把你捡回去的,我就该负责把你治好,好人做到底嘛。” 末了又加一句:“我反正没事做。” 凌孤见她把自己的话堵了,无奈摇了摇头,又说:“说起来,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强势。” “别说你,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大概是那药粥的作用,可见假药害人,以后绝对不能再吃了。”江渺叹道。 “不,有时候强势也不是坏事,你以往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处处吃亏。”凌孤道:“之前我不知你的为人,做了不少过分的事,你以德报怨,做到现今这个地步,我却不知怎么报答。” 凌孤本不是多话之人,之前肯维护江渺也多是出于利益交换,直到今日,江渺借着药物的效果说了那么一番实话,才算是让她看到江渺这个人,最真实的那颗金子般的心。 而真实,永远是最打动人的。 江渺还不知自己的发疯换来了这么巨大的变化,只是觉得凌孤的这番话要比之前客气多了,其实她帮对方,有很多私心在,并不是完全大公无私,便道:“我不要你报答,你只要能好好的,我就很满足了。” 两人互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另一边,春鸾宫的人已经到达了长生城,她们并不声张,多方打听后确定了凌孤的行踪,是在药王峰附近。 那边的春鸾宫主接了信,了然道:“我就知道她是要去求医,药王,是不是那个自称无病不治的老刘头?我正与他有仇,倒是省了我的工夫。” 50-60 第51章 对于鹿秋来?说, 新婚之夜新娘被人抢了,正是气?得七窍生烟之时,自己还肯摆出个谈判的架势来?,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谁知凤无鸣推三阻四不愿见面, 根本就是做贼心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杀进来就是。 但对于凤无鸣来?说, 自己在寝宫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人踩到了脸上, 更?是奇耻大辱, 她一把推开鹿秋, 就要欺身反击——到了这个份上,她要是还忍气?吞声,那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她的修为其实算不上魔界最上流,但鹿秋经验欠缺,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打得难分伯仲。 不多时, 整个寝宫就被砸了个稀巴烂,凤无鸣火气?更?盛, 这个鹿秋是一点不留力,把自己的寝宫都砸了,就算没仇也有仇了。 就这么打了半天, 墙倒屋塌,外面的人也得以看到两人缠斗的模样, 春鸾宫里大多是小性的妃子,也颇有些修为, 看到凤无鸣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把火气?全撒在身边那些妖族的身上,那些妖族本就是来?砸场子的,哪里肯稍作退让,立刻就动了手。 双方打得如火如荼,吵打声不绝于耳。 偏是谁都没有问一句,到底为什么打。 鹿秋到底人手多些,年纪也小,锐气?十?足,等?把凤无鸣制服之后,一字一句问:“我再问你一次,姐姐呢?” “什么姐姐,鹿秋,你疯了吧,不去?洞房来?我这找亲戚?”凤无鸣的脸被划破个口子,流了满脸的血,此刻显得狼狈不堪,其?实她的修为应该在鹿秋之上,但最近都没有双修,耐力肉眼?可见地下?降了,遇上鹿秋这种初生牛犊,竟然败下?阵来?。 “你还装?”鹿秋火气?更?盛,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是你还有谁,江姐姐在这里根本不认识其?他?人,难道你要说是别人把她掳走了?” “什么?江渺不见了?”凤无鸣也很惊讶,她是派人操纵了江渺,但是绝没有授意把人给带回?来?,听鹿秋说罢,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鹿秋看她的表情不像装的,可也一时打消不了戒心,便道:“你说不是你,那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凤无鸣心道疑罪从无,怎么能由?她来?证明呢,但她这会正被鹿秋按在脚下?,说话?不敢那么硬气?,二来?她也想早点找到江渺,便道:“证据就是我一直都待在寝宫,那位老医师可以作证——” 她左右搜寻半天,好?不容易才从角落的桌下?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老医师,这位医师在魔界很有名,鹿秋也认识,听他?说罢,便知凤无鸣没有撒谎,可又疑心这是她故意做好?的局,便道:“即便不是你,你手下?那么多人,哪个不能暗度陈仓?” 凤无鸣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把自己的宫人全部召来?,让鹿秋检视。 因为提前已经把春鸾宫给围住了,所以并不怕对方弄虚作假,按着花名册一一查过去?,发现果真没有错漏,只有一个不在的,还是给江渺的陪嫁丫鬟,名叫姜安。 “这个姜安呢?”鹿秋问。 “应该是跟着你们的,我哪儿知道?” 鹿秋叫来?轿夫问话?,轿夫们作证,说掳走人的不是姜安,事发之后其?他?人都慌了神,只有那位陪嫁姑娘最快反应过来?,也跟了上去?,只是不知这会儿有没有追到。 “你们既看见了,为什么不追?”鹿秋怒斥道:“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轿夫们都是些豹子,个个脑袋耷拉,耳朵折起平摊,不敢回?话?,鹿秋又问了一遍,才有人小声说:“她跑得太快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鹿秋不想听他?们狡辩,也知道这时候问责迟了,便道:“行了,把所有能找来?的人都派出去?,找人。” 凤无鸣松了口气?,道:“那我也派人出去?吧,谁先找到就说一声。” 鹿秋并不太信她,但人多了好?办事,便默许了。 这一晚,整个魔界都知道鹿家主的新娘丢了,而且连祸首是谁都不知道,大家议论说,此人一定是垂涎新娘的美色,带去?糟蹋了,就算人找到了,鹿家主也将永远承受这个难堪的阴影——新娘的第一晚,是属于那个贼人的。 鹿秋并不知道舆论已经成了这样,她也不在乎这个,她只想早点把人找回?来?,确保姐姐的安全。 她是百妖的头?领,手下?人手也不少,与鹿家交好?的门派很多,此时也都纷纷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一时间,整个魔界都知道了江渺的名头?,所有人都在找她,这个夜晚是无言的,只有漫山的火把诉说着难熬的等?待。 凤无鸣不像鹿秋,自己没有出马,而是稳坐钓鱼台,派了些人手出去?,她知道,有姜安的驭魂术在,人找到只是时间问题,本来?她还发愁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操控江渺出来?,谁知老天爷都在帮她,给她了个绝佳的机会。 后半夜的时候,姜安果然来?了传讯。 “怎么这么迟,你人呢?”凤无鸣接起来?,闲闲问道。 “我……我跟丢了……”姜安嗫嚅道,她之所以一直没敢报告,就是觉得自己找找总能找到,谁知都半夜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她听到附近有其?他?人翻找的动静,才知鹿秋也派出了人。 担心被抢占了先机,她也顾不得许多,便来?朝凤无鸣禀报,凤无鸣果然生气?,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 姜安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是跟着的,但中途突然断了线,也许绑她的人设下?了结界,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 “行了,你现在人在哪?”凤无鸣问。 “在伏虎山下?,清水村这边,宫主您要过来?吗?”姜安有些不太放心:“这附近也有鹿家的人手,我怕……” “我有分寸,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到。”凤无鸣挂断传讯,从乾坤袋底部找出一件能隐身的外袍,出门往伏虎山飞去?。 这伏虎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大片区域,中央有座山叫伏虎,周围多是些小门派,大多已经败落了,凤无鸣对这片很熟,不出一阵就到了。 周围果然有鹿秋的人,不过只是零散的几个,不足为虑,她俯视一周,发现有个熟悉的牌匾也在其?中——五毒门。 五毒门不是被她灭的,但凌孤出身五毒,的的确确被她害死了一次,而凌孤又与江渺联系密切,这让她不得不多心,难道这次犯事的会是她? 不,当初凌孤伤成什么样子她最清楚,就算有老药王帮忙诊治,也没有这么快就恢复的道理,况且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有限,哪里敢与妖族硬碰硬呢? 她的目光在五毒的牌匾上停了一阵,又往别处去?了。 而此刻的凌孤就在她脚下?不过数丈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搜魂,可以确认的是,江渺的魂魄就在附近,可就是招不回?来?。 江渺也很无语,凌谷每搜一遍魂,她就要不由?自主往身体?上撞一次,但她的身体?上就像套了一层罩子,怎么撞都撞不进去?。 虽然魂魄不会感?觉到疼,但每次这样,她都会本能地闭上眼?,就像走玻璃栈道,就算知道脚底下?很安全,也会觉得害怕。 她们不知道,姜安的驭魂术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只要是她操纵的身体?,不管有没有隔绝,都无法?离开她的操控,想脱身,要么把她杀了,要么由?她解除。 而她与凤无鸣汇合后,立刻说明了情况,让对方不用担心,凤无鸣点点头?,道:“你是追到哪儿开始没了感?知的?” “那边。”姜安指了个方向,正是刚才她驻足的地方,那附近没有多少人,比较大的门派也就五毒了,但五毒已经灭门,整个建筑破败不堪,一眼?就能看到底,怎么看都与之扯不上关系。 “过去?看看。”凤无鸣道。 两人前后起落到五毒派的院中,只见到处都是蛛网,也不知多久没人来?了,姜安刚要说话?,凤无鸣制住她,指了指地上。 姜安低头?看去?,只见布满灰尘的瓦砾下?,有半个新鲜的脚印。 第52章 姜安飞身下去, 发现那枚脚印的确新鲜,最多不超过五个?时辰,而这段时间里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也就只?有江渺她们了?。 可她感知过很多次,根本感知不到。 “是结界。”凤无鸣断言道, 她以灵力外推,发现离她们不远的地下有片无法触及的?领域,想必那小贼就躲在那里。 姜安为难道:“就算知道有结界, 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妖族倒是有破结界的?办法, 要把他?们叫过来?吗?” “笑话, 她还能在里面待半辈子不成?”凤无鸣道:“等她发现江渺没有魂魄, 自会出来?求你,等着吧。” 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只?静等着守株待兔,因怕被妖族的?人发现,凤无鸣让姜安也到她的?披风里来?,这披风不大不小, 装一个?人绰绰有余,装两个?人却是得挤挤了?。 姜安被凤无鸣抱在怀里, 心里小鹿乱撞,眼前虽盯着那后堂的?地面,实际早已方寸大乱, 这些天,她和宫主虽然一直睡在一起, 却从未如此接近过,宫主的?体温悠悠传过来?, 像是个?又甜又香的?大蜜罐子,她坠入其中,无法自拔。 在这种暖意的?驱使?下,她鼓起勇气发出了?灵魂一问:“宫主,您……您是怎么看?我的?呢?” 凤无鸣此刻正聚精会神盯着猎物,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心猿意马,甚至没听到她问的?是什?么:“你说什?么?” “我……我一直很喜欢宫主……”姜安不敢再问一次,只?轻声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您一次,可能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当时的?我真的?觉得惊为天人,我想,以后若要嫁人,就要嫁给您这样的?人。” 若是以前的?凤无鸣,正是需要利用对方的?时候,一定会用各种花言巧语把人骗住了?,好?供她驱使?,可现今的?她突然没有那种心劲了?,失去欲望之?后,她也失去了?伪装的?耐性,再骗下去实在无聊。 “你想听真话吗?”她道。 姜安当然想听真话,可她也隐约感觉到,真话可能没有那么好?听,犹豫半晌,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以前,我不认识你。”凤无鸣道:“不是说真的?不认识你,是我不记得你了?,你只?是我后宫人数中的?一员,懂我的?意思?吗?” 姜安心中一坠,苦涩地点了?点头。 “实话说,这宫里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当初把人带进来?的?时候,的?确是动了?心的?,可是没那么动心,就没动力去临幸,慢慢的?,也就这样了?。”凤无鸣说出了?心里话,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这么多年,她为了?权势苦心经?营,不知道说过多少违心的?话,到了?今天,她终于说了?一次真话,真觉得酣畅淋漓。 听姜安不回答,她又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想走,等这件事结束就走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凤无鸣这句话倒不作假,她也想过了?,如果真的?治不好?,那也不必硬拖着这么多人替她守活寡,像姜安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若她不能满足她们,长此以往岂能不招人忌恨? “不,我想跟在您身边。”姜安突然道:“就算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这事是不能强求的?,我只?求能随侍左右,只?要能每天见到您,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凤无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觉得对方并非真的?这么想,两个?人在一起,要是一直不发生关系,迟早有一方会被逼疯。 既然已经?说了?真话,就不怕说得更多,她沉默半晌,道:“要是我一辈子都不能临幸你呢,这样你也愿意吗?” 姜安愣了?愣,道:“……愿意的?。” “为什?么?”凤无鸣觉得匪夷所思?。 “为什?么一定要做呢?”姜安道:“在这个?世上,有很多做不了?的?老夫妻,还有一方瘫痪在床的?夫妻,难道他?们之?间能说没爱吗?” “那不一样,他?们至少有过。”凤无鸣是个?重欲的?人,理解不了?这样的?想法,但对方愿意,她岂有不行的?,便道:“如果你不介意,那我就特许你待在我身边吧。” 她知道,在她不能人事的?当下,很多人最后都会选择离开,姜安这样的?人太少了?,也太珍贵了?,如果放在以前,她是看?不到姜安的?,欲望像是层层叠叠的?浮云,遮挡住了?很多真正珍贵的?东西?,而有些东西?,偏偏是失去了?才能得到。 她看?到了?真爱,只?不过是在萎掉之?后。 她轻轻拢了?拢披风,把姜安抱得更紧。 姜安身上的?味道很淡,却很好?闻,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当然,现在的?她就算闻到女人身上的?香味,也不会再有任何?反应,她本以为这是种遗憾,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她终于可以不受任何?欲望驱使?地抱着什?么人了?。 拥抱,变得极致单纯而治愈。 姜安感受着她的?重量,用口?型说了?句“我爱您”,这句话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也知道宫主对她没有爱情,这只?是她单方面的?痴恋罢了?。 就这么过了?许久,突然,后堂里发出一声脆响,姜安睁眼去看?,发现从地板下探出一个?人来?。 “怎么会是她?”凤无鸣惊道。 “谁?”姜安仔细看?了?看?那张脸,觉得并不眼熟,漂亮是很漂亮的?,而且饱含杀气,一定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你不认识她?她叫凌孤,是五毒门以前的?门主。”凤无鸣道:“她这时候应该在仙界疗伤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五毒门不是已经?……”姜安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灭门的?五毒门居然还活着一位门主,也不明白魔界的?人为什?么会在仙界疗伤,但现今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因为对方跳出来?之?后,又扯上一个?人来?,正是失踪一夜的?江渺。 显然,把江渺掳走的?就是这个?人。 她勾勾手指,操纵江渺的?身体动起来?,试图逃脱这个?人的?控制,但事情实施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江渺才刚动了?一下,那人就感觉到了?,立刻把人控制住了?查看?状态。 “怎么办?”她轻声问凤无鸣。 凤无鸣道:“看?看?再说。” 凌孤发现解开结界出来?之?后,江渺立刻有了?动静,这让她更加确定刚才搜魂失败是因为在结界里,虽然理论?上说,结界并不会阻挡魂魄的?进出,但江渺的?魂魄找不到密室的?入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江渺为什?么会丢魂…… 她倒没想到是有人操控,至少不觉得是凤无鸣的?手笔,因为这么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江渺就在春鸾宫,想留人直接留下就是,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许多情由,更不可能知道如今的?凤无鸣已经?不把欲望放在第一位,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就连江渺自己都不知情。 或许,只?是受了?惊吓。 凌孤有些自责,轻声问:“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江渺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有些空洞,道:“放开我。” 凌孤松开了?手,又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没有。”江渺得了?自由,抬脚就要往出走,凌孤没想到她这么冷淡,一时失了?分寸,又扯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 “回去。”江渺的?话简略得几乎有些决绝,凌孤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她至少得问个?清楚:“你是真的?想嫁给鹿秋?” “是。” 凌孤得到回答,整个?人都失了?力,本来?以为刚才的?情况已经?算糟糕,没想到找回魂魄之?后,事情还能变得更加难堪,早知这样,她还不如骗骗自己,至少不用从天堂再回到地狱。 “……为什?么?”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她不是喜欢纠缠的?人,任何?话都是点到为止,但在意识到这可能是诀别之?后,突然变得有些拖泥带水起来?,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自尊,没有底线,可没有办法,她无法自控。 “你觉得呢?”江渺的?话轻蔑无比,把她最后一点自尊也击了?个?粉碎。 凌孤松开了?手,苦笑道:“我知道了?。” 果然,她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那个?鹿秋,毕竟在最难的?时候,陪在江渺身边的?是鹿秋,而不是她。 是她落后于人,愿赌服输。 “抱歉,是我太自说自话了?,扰乱了?你的?婚礼。”凌孤缓缓道:“如果你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出气也好?。” 但是她的?屈尊没有换来?任何?怜悯,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江渺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吗…… 痛苦和酸涩涌上她的?心头,现在想来?,江渺说的?想她,也许只?是对朋友的?思?念,是她会错了?意,还以为真的?会有什?么未来?。 她红了?眼,转身回到了?废墟中。 而此刻江渺的?魂魄就在她的?附近转圈,想让她跟上去看?——刚才那些话全都不是她的?真心话,是姜安操纵的?,但无奈声音传递不出去,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看?着凌孤躲在角落落泪,她飘过去摸摸对方的?头,蹲下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这有什?么好?哭的??” 第53章 凌谷身体如何, 江渺非常清楚。 她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是怎么拖着病体,从那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到自己?大婚,费尽千辛万苦把人抢过来, 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好了好了,看你?平时那么高冷,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怎么这点小事就哭成这样?你放心,等误会解开了, 我就跟你?回去, 我们再也不?要见这些人了, 好不?好?”江渺极尽所能地温声安慰着,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出去,所?以她说得尤为肉麻,说完了,还在对方额上印下一吻。 凌谷泪水涟涟,连鼻尖和双颊都哭红了, 被她亲了一下,似乎是有所?感应似的, 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在这个瞬间,仿佛有种要穿透空气, 看到她的灵魂似的感觉,江渺屏息等待了会儿, 对方到底又垂下头去。 还是没发现她的存在。 “等我。”江渺也没把希望放在这里,既然自己?的意愿无法传达, 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她飞速往前?,朝着姜安的方向?赶去。 意外的是,这次凤无鸣也在,两人共披一件披风,看起来很亲密似的,看样子,是要押着她回春鸾宫。 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渺跟着对方走了一阵,发现她们好像在有意避开人声,说来也怪,这大半夜的,怎么还这么热闹? 她侧耳听了听,发现那些人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愣了愣,马上就意识到这是鹿秋的人——是啊,新婚之夜新娘被拐了,鹿秋不?可?能?不?找她,但对方肯定想不?到,当时不?在场的凤无鸣会是最大的赢家。 这就是凤无鸣的阴谋吗? 难道这也在她的计算之中? 不?,应该不?是,要不?然她们就会把凌谷也抓了,这么匆忙赶回去,恐怕还是要在她身上做文章。 江渺不?知道凤无鸣想做什么,但任由事情发展下去肯定不?妙,她和?凌谷都是没能?力破局的,那么鹿秋那边呢? 她犹豫一阵,往反方向?飞去,那里的人声最鼎沸,应该是聚集了很多人,鹿秋手下的人多,也许有能?发现她的存在的能?人异士,也未可?知。 等她飞到人多的地方,先是大叫了一声,发现没人注意之后,又一个个地朝那些人面前?站,但是她来回钻了几圈,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难道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她有些失望,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要是谁都发现不?了她,就算找到了鹿秋也是无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凤无鸣得逞。 她徒劳地飘来飘去想撞大运,突然,有人自语道:“诶,这里好像有东西??” 她顺着话音朝前?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只长翅膀的小妖,这翅膀黑漆漆的,麻麻赖赖,像是蝙蝠的翅膀。 这真是意外之喜,如果对方真是蝙蝠成?精,那就算看不?到她,也能?用反射音波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连忙冲过去疯狂转圈,想让对方察觉她的意图。 果然,在这么卖力地诉说下,对方试探着朝她的魂魄摸了摸,道:“你?是……你?是谁?” 江渺倒是想说,只可?惜说不?出口?。 正急得要死,余光瞟到旁边小妖打?着的,写着自己?名字的招帘,她计上心来,飞过去摇了摇招帘,这时正是半夜,虽说风大,却也没有只有这个动,别的不?动的道理,那小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江主母,是你?吗?” 其他妖听到它的话,道:“你?说什么?” “江主母……她好像在附近。” “扯淡吧?在哪呢?” 江渺又摇了几下招帘,这下很多人都看到了,蝙蝠小妖趁机解释了自己?的发现,说自己?也是意外发现的,好像有个生魂在附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江主母,但总归是个线索。 这些小妖们找了一夜,脑袋都大了,还是一点线索没有,现下有了点端倪,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比没有强了,立刻就有人去禀报了鹿秋。 “怎么回事?”鹿秋闻讯赶来,在周围人的指认下看到了这个异动,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准确的信息,但她还是命人拿来蜡烛琉璃和?流沙,让江渺有办法把自己?的话表达出来。 沙子极轻,就连魂魄也能?驱动,江渺也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只说让她赶紧回春鸾宫,自己?的身体就在凤无鸣的手上。 鹿秋本就没对凤无鸣彻底放心,看她这么写,算是正中下怀——好啊,你?凤无鸣居然敢骗我?! 当下,她就召集人马往春鸾宫赶去。 而此时的凌孤已经擦干了泪,听到外面吵闹的响动,便?侧耳去听,这一听不?要紧,她发现鹿秋正大张旗鼓地要去春鸾宫要人,这么说,江渺根本就没有去找鹿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此时的凤无鸣已经回到了春鸾宫,因怕走漏风声,特意去了审问的密室,姜安把江渺绑好后,问:“现在就要杀她吗?”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她,她的魂魄呢?” “应该在后面跟着。”姜安道:“要我解除驭魂吗,这样会强制她的魂魄回来。” “嗯。”凤无鸣允许后,姜安便?取出符纸,解除了法术,江渺此时本在鹿秋身后飘着,突然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地就往春鸾宫的方向?飞去。 她又不?能?说话,所?以没来得及告诉鹿秋。 等她回到自己?体内时,整个人都有种特别不?适应的感觉,也不?知是身体太重,还是本就不?属于这具身体,起了排斥反应,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凤无鸣的声音。 “江渺,你?是药王峰出身,不?知你?医术如何?”这是凤无鸣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想来也是不?想再装了。 江渺心道我有个屁的医术,学了还没两天就被你?抓了,顶多能?看个伤风感冒,但她心知这么说不?妥当,凤无鸣这么问,肯定有她的道理,此时不?妨多周旋几句,为鹿秋争取一点时间。 “我是老头钦点的继承人,你?说呢?”江渺的眼?前?还迷糊着,身体也被绑得快要喘息不?上,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游刃有余,有种谁与争锋的装逼感。 “这么说,就是很好了。”凤无鸣道:“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项,要么你?治好我的病,我饶你?不?死,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赎罪,选吧。” “……我做什么了?”江渺道:“怎么你?的病能?跟我扯上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原委。”凤无鸣道:“你?只需要说,能?治,还是不?能?。” 凤无鸣很冷静,甚至称得上冷酷,江渺突然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每次见到她,凤无鸣都是一种特别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感觉,但现在那种急色感消失了。 一般来说,人的本性是最难移的,好色的人永远都好色,赌狗永远都是赌狗,会在短时间里出现这种剧变,只有一个可?能?。 “……你?萎了?”江渺脱口?而出。 凤无鸣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精彩,几个阴晴不?定的脸色交替之后,对方咬着牙问:“这样就能?看得出来?” 她还以为至少要切过脉才行。 “望闻问切嘛,这种事望一下就知道了,还用不?着切那一步。”江渺纯是瞎猜,没想到居然猜对了,便?将错就错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来。 “你?是说别人都看得出来?”凤无鸣羞恼道:“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 “我没说别人都看得出来,是我医术高超,与常人不?同罢了。”江渺渐渐回过些味来了,怪不?得凤无鸣要让她在治病和?死之间选择一个,她是春鸾宫的宫主,要是这事传出去了,还不?给别人笑?话死。 如果没猜错的话,不?管她能?不?能?治好对方的病,对方都会杀了她灭口?。 那现在她唯一的生机,就是拖延时间了。 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凤无鸣就不?会杀她,而在鹿秋到来之前?,她必须得尽量把时间拖足了。 “好,你?的意思是说,你?能?治得了?” “算是吧。”江渺道:“不?过这也看你?的意愿,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我不?会硬逼着你?治的。” 她这句话完全是废话中的废话,但她现在就是要用这种废话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果然,凤无鸣怒道:“你?少废话,能?治就快点开始吧!” 说着,便?往里屋的软塌走去。 姜安接着上来,给她解捆仙索。 江渺看她任劳任怨的,像是完全不?在乎凤无鸣萎了似的,心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舔狗舔到一点尊严都不?要,以前?凤无鸣从未临幸过她,这会儿萎了才愿意接纳她,这明显是把她当工具人,等凤无鸣治好了,恐怕立刻就会把她当个麻烦踢了。 搞不?好,灭口?都有可?能?。 姜安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皱眉道:“看什么?” “没什么。”江渺耸了耸肩,小声道:“这样真的好吗,等我治好了她,她会不?会又不?要你?了?” “不?用你?管。”姜安把她往前?面一推。 江渺趔趄了一下,踉跄着朝软塌边走去,其实她根本不?会治这个病,但是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赶鸭子上架也得做了,哪怕是假装呢,总得等救兵来才行。 她上前?去假装给凤无鸣把脉,姜安停在原地,表情突然变得怅然——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心里却非常明白,宫主要是治好了病,一定会再次把她丢到一边,自己?只是她无奈的选择,而这种将就,迟早会被真正喜欢的所?代?替。 她垂下了头,为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感到绝望,自己?不?介意被利用,可?就算是被利用的时间,为什么也这么短呢…… 她看向?江渺的背后,那里全是空挡,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来个洞穿,如果杀了她,是不?是宫主就永远治不?好了呢? 第54章 潜意识里, 姜安知道这是非常不妥的。 但具体哪里不妥,她?有点想不?明白,她?想了又想, 想了又想,脑子却像是锈住了, 根本无法思考。 她?还不?知道,在起了这个想法的一念之间,她?就沦为了魔人——万事都有因果, 凤无鸣想杀江渺的原因,虽然说起来非常强词夺理, 但也是说得通的, 有前因有后果, 但姜安不?同,她?对凤无鸣的执念已经太?深,深到可以扭曲法则,滥杀无辜的地步。 所以她?化成?了魔,双眼血红,一步一步朝江渺的后背走去。 江渺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她?一门心思想的是怎么拖延时间,以及要是实在瞒不?住了, 该怎么从?凤无鸣手下逃脱。 而被她?把着?手腕的凤无鸣突然感受到了隐约的魔气?,猛地睁眼朝江渺看去——生人化魔是不?管修为高低的,也不?看出身门派, 只要身上的因果足够重,就可以在某个临界点爆发。 江渺倒是好好的, 没?什么异状。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正疑惑间, 就见江渺的肚子上突然长?出一只手来,这只手血淋淋的,长?着?又长?又锋利的指甲,她?吓了一跳,本能?翻身下床,跑出几步才明白过来。 那手哪里是从?江渺肚子上长?出来的,明明是有人从?身后袭击了她?,给她?的肚肠来了个洞穿。 而这个密室里,除了她?俩,就只有姜安了。 她?并不?明白姜安为什么会?突然化魔,但理智告诉她?这不?重要,魔人是没?有理智的,特别是已经尝到血液滋味的魔人,只会?追着?活物不?停猎杀,就算她?修为不?差,也不?敢与其?硬碰硬,为今之计,只能?是先逃出去,再?论后话。 在她?把密室封好的刹那,她?看到了姜安血红的双眼,那的确是成?魔的表现,虽然对方好像并没?有攻击她?的意图,但她?也不?敢随便托大,直下了几道封印,才飞快往外逃去。 巨大澎湃的魔气?追在她?的身后,从?小?小?的密室中爆开,震荡扩散着?往外围推开,在这个范围里,所有活物都被惊得飞蹿。 这样大的响动,鹿秋她?们?自然也感受到了,此时的她?们?正因找不?到江渺的踪影,半信半疑地一间间搜索着?,只搜到一半,就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 众人停下动作,并不?确定这到底是魔气?还是爆炸,要想知道根源,就必须得赶过去看看。 刚走到源头处的那处偏院,就见凤无鸣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边跑还边往回看,像是特别害怕什么似的,鹿秋挺身把她?拦住,问道:“江姐姐呢?” 凤无鸣只一味挣扎,并不?回答。 “说话啊!”鹿秋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魔气??” 凤无鸣目光闪烁,猛地朝她?肚子来了一肘,随即矮身就滑了去,鹿秋没?想到她?会?下这样重的手,刚捂着?肚子想调遣手下去追,就见跑出去的凤无鸣被一个黑袍人给拦了下来,这人修为十分了得,凤无鸣在她?面前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刚要反抗,就被折断了一条腿。 随即痛呼一声,被黑袍人抓着?拖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凤无鸣徒劳地挣扎着?,但除了挣扎也做不?了什么,鹿秋勉强直起身,走上前问道:“这位侠士是……?” “凌孤。”凌孤并不?解释太?多,她?看向那道血红的魔气?,心中升起隐约的不?安,刚化魔的人是不?会?有这么烈的魔气?的,除非,它已经杀了人。 它杀了谁呢? 凤无鸣在这里没?事,跟她?待在一起的江渺却没?见,那么江渺呢? 她?不?由?联想出两个可能?,要么是江渺化魔了,要么是江渺被杀了。 这两个可能?都不?太?好,但凌孤破罐破摔地想着?,如果实在要选,她?宁愿是前者。 至少化魔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鹿秋并不?认识凌孤,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跟着?她?们?的,但现今这个情况,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对抗魔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才行,她?看向凤无鸣,想从?对方口中问点情报出来。 但凤无鸣像锯了嘴,半句话都不?说。 “这怎么办……?”鹿秋虽说顶着?个当家的名头,实际上没?多少经验,看到凌孤比她?的修为深,不?自觉就想依靠对方,想让对方给她?说个万全的法子。 但凌孤只是把凤无鸣甩给她?,只身向前走去,鹿秋看她?脚步毅然,忙道:“凌姑娘,你?要去哪?” “救人。” “这怎么行,你?没?看到那道魔气?吗?” “我知道。” 凌孤的眼神坚定而轻蔑,像是个一往无前的勇者,鹿秋张了张口,到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使她?知道进去才能?得知江渺的下落,即使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但她?不?敢把自己的生命置在这种危险之上。 她?是鹿家的家主,单传的独苗。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很珍贵,即使喜欢谁想保护谁,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至少不?能?得不?偿失,白白送命。 于是她?只能?带着?手下退守,远远地看着?事情的动向。 凌孤冒着?凶险的魔气?下入密室,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被魔人扑到了面门上,她?躬身一躲,绕到对方身后,拔剑便往对方要害砍去,谁知这一砍仿若砍在精钢上,激出无数耀眼的火花,剑刃却还浮在皮肉上,没?有伤到对方半分。 这就是魔人,便是横练几百年的体?修也赶它不?及,难杀是一方面,有魔气?的加持,功力更是同等级修士的百倍,即使凌孤已是处于自己平生巅峰,但这么一交手,就知自己不?是对手。 她?边退边打,尽量避免与之缠斗。 可即使如此,对方的利爪还是伤到了她?几次,虽说没?有伤及筋骨,却也不?可小?觑,两人打斗间,那张放烛台的桌子被打了个稀碎,接着?火苗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到处都是浓烈的烟尘和火光。 坦白说,这地方就是被烧干净了,她?也不?在乎,但要是再?找不?到江渺,那她?就要和魔人一起死在这里了。 魔人是不?怕火的,她?得避火的同时招架对方,实在难说是游刃有余,旋转腾挪间,她?余光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江渺,对方躺在一片血泊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她?心里猛地一坠,接着?打断横梁,把魔人拦在外屋,这其?实是个极险的法子,这里本就是地下,又起了火,一个弄不?好就会?直接坍塌。 可她?没?有选择。 自从?进来这里,就步步都是杀机。 要是再?婆婆妈妈下去,可能?连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会?失去。 这横梁只能?拦魔人一时,却拦不?了一世,眼看对方正拼命踹着?横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她?不?敢耽误时间,抱起江渺便冲入火中。 这一路上,烈焰将她?的皮肉烧得绽开,她?却丝毫不?觉,只在心里不?停祈祷,让老天垂怜,哪怕就是把她?烤死了,也一定要让江渺活下来。 黏腻温热的血液流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衣服皮肉与江渺的沾到了一起,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觉得恶心,可现在她?只怕贴得还不?够紧,要是能?紧一点,少流一点血,也许江渺的生机就会?多一分。 等走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血人。 她?走出几步,脱力地跪了下来,偏还要护着?江渺的头,可对方在她?手上一动不?动,小?腹上触目惊心的血洞在天光下尤为刺眼。 朝阳已经出来,可江渺的身体?冷得像冰,她?俯身想为对方取暖,可竟脱了力,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鹿秋没?想到她?竟然真把人救了出来,连忙迎上去帮忙,可手触到江渺的身体?时,心立刻凉了半截。 太?冰了,仿佛就是个死人。 她?不?由?自主流下泪来,喊了几声姐姐,她?带着?的妖医也赶了过来,去摸江渺的脉。 脉当然是没?有的,心跳也没?有,要是光看这副身体?,的确已经是具尸体?了,可还有一点说不?清楚,对方的魂魄没?有离体?,仍旧藏在深处,好像只是昏迷。 那妖医不?说话,表情越来越深沉,最后才说:“有点怪。” 若他直接说死了倒还正常,偏偏说了句这个,鹿秋忙问:“怎么回事?” “论理,普通人失了这么多血,是绝无活路的,可她?虽没?有心跳,魂魄却不?离体?,也许……也许还有救,也说不?好。” “真的吗?”凌孤本来已经万念俱灰,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对方的话,心脏拽着?身体?动了起来。 “也许,也许,我也不?确定,可以先用药看看。”妖医忙道,他不?敢胡乱承诺,但人命关天,没?有不?死硬说不?行的。 “求你?救救她?,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支付。”凌孤这一辈子,从?来没?为什么低过头,可现在,她?恨不?得把命都给出去,只求能?把江渺救回来。 正说着?,她?的身后轰隆一声,接着?魔气?比之前更加剧烈,众人惊呼一声,道:“糟糕,魔人出来了!” 第55章 众人回头望去, 皆倒吸一口凉气。 魔人本身就够难打的了,从火场里冲出来之后更是燃烧着满身的烈焰,它?不怕疼不惧火, 好像一个大火球似的朝众人冲了过来。 所有人都蜂拥着往后退去,想与之拉开距离, 可越是着?急越是腿软,当下就有人被推倒踩踏,现场乱成一团, 呼救的求饶的哭爹喊娘的应有尽有,不知有多少人受了伤, 也不知有多少人扎破胆。 所有人后退, 只有凌孤向前。 她顾及着?身后的江渺, 硬是没退一步,宝剑出鞘横挡身前,砍出铁花似的喷溅,高?温通过剑刃传了过来,可她不能放手,几?乎是用意志在硬扛着?。 可意志也有尽头。 等她看到江渺被顺利转移出去之后, 心一下放松不少,再难承受魔人的力气, 被推出几?十丈远,后背猛地撞在围墙上,剑刃离胸前越来越近, 几?乎要被活活切断。 凌孤的脸被高?温熏蒸着?,眨了眨眼, 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心里隐约升起一个念头:奇怪, 当初她费尽心机寻死的时候,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可现在,她能有这个机会了,反倒生出许多不舍来。 她不知道这不舍是为自己,还?是为江渺。 罢了。 就这样吧。 当初这条命本就是江渺救回来的,如今能因江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她慢慢失了力,剑锋给她的白衣染上了一抹血红,像是艳丽的红霞,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天气很好,可这样好的景致,也只有这一回了。 ……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个结果的来临,突然,面前的高?温骤然下降,随即有什?么?轻纱似的东西擦着?她的额飞了过去,她睁眼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额发落下了几?根。 她转头看去,只见魔人被一个网状的东西给罩了起来,而在这张网的十六个星位上,有八个仙袂飘飘的仙界弟子,翟凉正立在大网的上方,用判官笔完成着?最后一笔法阵图。 老盟主的这些弟子,是最高?的仙门出身,师承最好的老师,最熟练的就是对魔的法术,运功起来有如行云流水,这魔人虽然力气强劲又有火焰加持,但遇上不惧水火的降魔法阵也是无济于事,更别说还?有天网协助,几?乎是插翅难逃。 不过半刻,它?就被扑灭了火捕了起来。 魔气被压制到最低后,她甚至恢复了一些神智,看到周围全是仙界的弟子,才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她……成魔了? 还?杀了人?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套上了个极粗的锁链,这锁链有如烈火般炙烤,让她痛得不住惨呼——她不知道,这是仙界专用的降魔金轮,只要是被它?套上的魔人,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在无比痛苦的清醒中渐渐消散,化作齑粉。 “不要……不要,好疼……”姜安叫得无比凄厉,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可周围围观的人们脸上只有指点和痛骂,她就像是过街的老鼠,被所有人痛恨着?,仇视着?,所有人都恨不得让她现在就去死。 “活该!要不是你,我哥哥也不会受伤!”这是刚才被踩踏受伤的那?只小妖的妹妹。 “太好了,要是抓不住她,我们恐怕也要遭殃!”这是围观的春鸾宫人,姜安与她住得很近,平时两人还?经常约着?喝茶。 “你也该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这是鹿秋,对方是为江渺出气,她看向?一边,江渺还?昏迷着?。 可她当时,真的是不由自主的。 虽然她知道宫主想杀掉江渺,但她并没有想在还?有回寰余地的时候,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成魔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太爱宫主了。 对了……宫主呢? 她努力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着?宫主的踪影,可是没有看到,也许……也许宫主也不想再见她了吧。 毕竟如果不是她,也许宫主能治好的。 她露出个惨笑来,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从小,她就不受师尊和同?门的喜欢,他?们说她无聊,说她蠢笨,论长相没长相,论资质没资质,她在万千恶意中间?浑浑噩噩地活着?,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的光降临了。 那?是一场宴会,不怎么?受宠的她因为师兄们都得了风寒而得到了出场的机会,但是全程她都跟在师尊身后,不敢搭话,也没人找她搭话。 师尊说她没点大气样子,把?她赶去年轻人那?边,让她去与人交际,练习谈吐,但她哪里敢去,那?一群人看起来光鲜亮丽,与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去了也是白搭,没人会喜欢她这种人。 她瞅着?人群缝隙往后缩,谁知一个不防,不知踩到了谁。 “抱歉,刚才我……” 她边道歉边抬头,突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比她高?出一个头去,皮肤好到看不出毛孔,眉心中间?点了红砂,一双凤目不怒自威,然后对方突然笑了,那?张脸随着?笑容的出现生动地如同?潋滟的春水,不再那?么?威严,倒是妖冶魅惑不少:“没事,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姜……姜安,血灵门的。” “是那?个能操纵魂魄的门派?怎么?就你一个人?” “嗯……还?有我师尊……” “哈哈,长辈有她们的圈子,你跟着?他?多没意思,走吧,我带你过去玩。” “不,还?是算了……” “你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对方把?她压在墙角,一张脸近得几?乎与她住,好闻的香气让她红了脸,眼看那?双唇越来越近,她好像要停止心跳了。 接着?对方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逗你的,走吧,我带你过去,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姜安被其硬扯着?到了桌前,满桌都是俊男靓女,她感觉自己混在其中就像个笑话,连举手投足都显得很粗鄙丑陋,就在这时,传花的花枝到了她手中,她手脚慢,竟没有传出去。 “怎么?罚,罚她随便亲一个人吧!” “呃……换一个吧,谁愿意被她亲?” “哈哈,你这么?不乐意,就让她亲你!” “大哥,饶了我吧,我跪下叫你爹行不行?” 姜安又羞又难过,垂着?头连哭都不敢哭,她就说不想来的,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嫌弃她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存在都是一种错误,还?不如去死,死了恐怕也会被说玩不起吧,真痛苦,难道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是你们有意思吗,这是我带的人,这么?欺负是不把?我放眼里?”旁边坐着?的那?人突然拍了下桌子,姜安吓了一跳,忙要解释没事的,他?们就是开玩笑,千万不要为了她生气。 “就是啊鸣姐,开个玩笑嘛。” “别生气别生气,跳过行了吧?” 众人打着?圆场,凤无鸣冷眼扫过去,道:“凭什?么?跳,既然带人家玩,就没有跳的道理,你们不想亲我来,她这么?可爱,我想亲还?没机会呢!” 姜安还?没反应过来,凤无鸣就凑过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旁边的人都起哄,说不亲嘴不算,必须亲嘴才行。 凤无鸣的脸红了红,道:“别胡说,人小姑娘还?是雏儿呢,初吻要留给自己喜欢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万一人家喜欢的就是你呢?” 有人来推姜安的胳膊,问:“你喜欢鸣姐不?” 姜安还?沉浸在那?个吻中没缓过来,听有人问话,胡乱点了点头,这下可算点燃了气氛,顿时那?人就道:“看见没,人家说喜欢你呢,亲嘴,必须亲嘴!” 凤无鸣被他?们闹得不行,转头无奈看向?姜安,姜安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忙忙摆手,但她的声音已经被众人盖过,耳边只有起哄的叫喊声。 “你真愿意给我亲?”凤无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姜安的耳朵。 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愣愣地与其对视着?,烛光下,对方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暗藏着?绵绵的情意,是动了情吗,她不知道,她只听到自己心中如擂鼓般的心跳。 明明才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 明明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这是逢场作戏,也许对方是个中老手,自己当真才是傻子。 可她太渴望爱了,太渴望认可了,对方只是给了一丁点的关注,就足以?填满她干涸的心河,她无法抵御蛊惑,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 对方愣了愣,没有躲避,接下了这个吻。 周围是喧天的鼓掌声,叫喊声,姜安觉得很刺激,很幸福,好像浮在云间?,不管以?后她们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至少在这个瞬间?,有无数人在看着?她,而她的唇,正被场子里最漂亮的人衔着?,甜甜的酒精味通过对方的脖颈,扑打在她的鼻端。 感觉,就算是现在去死也值了。 她低下头,脖颈上的锁链更加沉重,是啊,她早就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至少在那?个时候,宫主是只属于她的。 “住手!你们不能杀她,江渺没有死,她凭什?么?偿命?姜安是我的妃子,就算要处置,也应该由我处置!” 她看到了宫主的红裙,在她的面前飘荡,沾了些灰尘,有些狼狈的模样,可对方仍然坚定?地挺立着?,没有后退半步。 她想起对方的那?句话: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第56章 足够了。 只要宫主还愿意?为她说话, 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姜安并不奢望能得到原谅,她见过许多成魔的?人,只要手?上沾了血, 无一能逃脱审判。 其他人也?不答应,先不说魔人本就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况且她已经伤了人,魔力大增, 如果不是仙界的人出手得及时,他们真的?会全交代在这儿。 仙界的人正在查看江渺的情况, 他们此番到这儿, 目标本就是江渺, 现?在江渺还在昏迷中,他们不可能把凶手放走。 凌孤将凤无鸣拦住,道:“别?做梦了,她伤了江渺,就该血债血偿,要不是有这个法器护着, 我现?在就会杀了她!” “那我就先杀了你!”凤无鸣也?拔剑要刺,鹿秋上前把人隔开, 道:“好了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江渺治病!” 凌孤这才?退了一步,她与凤无鸣早有梁子, 如果不是碍于江渺,她早就动手?了。 凤无鸣隔着她对翟凉喊话:“把锁链解开!” 翟凉并不理她, 正?着人把江渺抬走,到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这个地方风大又人杂,不适合病人静养。 眼看他们要走,凤无鸣赶上去想拦,凌孤横剑拦在身前,不让她过去,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安被带走。 “姜安……”她唤,却没有办法。 姜安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自己?。 凤无鸣执着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牢房门外,关押姜安的?地方就在春鸾宫,但是把守的?是仙界的?人,他们当然不会让她进去。 这么安排的?原因是江渺情况危急,并不适合舟车劳顿,既然在春鸾宫中,就这么安顿下来。 过了一会,翟凉从里?面出来,看凌孤就就守在外面,奇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去休息?” “我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你和魔人对抗了那么久,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敢夸大啊。”翟凉顿了顿,道:“你不是凌谷本人,对吗?” 凌孤浑身一凉,警惕地看向?他。 “你别?害怕,师尊提前跟我说过,你和江姑娘关系好,挂念她才?谎报,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翟凉道:“只是,你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回天?丹对身体负担很大,等三天?过去,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得往回赶了。” 凌孤没应承,只道:“江渺她……” 翟凉叹气?:“现?在还不好说,你要有心理准备。” 凌孤心中一沉,点了点头?。 “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多跟她说说话。”翟凉道:“这种情况,我们能做的?不多,或许朋友的?呼唤还能顶点用。” 等他走后,凌孤走了进去。 床上的?江渺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都会破碎一般,凌孤连碰都不敢碰她,只轻轻地坐下来,有些无措地把手?撑在膝盖上。 半晌,她开口?道:“江渺,你睁开眼啊。” 声音小得像是自语。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她问:“那天?晚上还好好的?,和我说想我了,你起来啊,再说一次想我好不好?” 她不由自主流下泪来,擦了又擦,却是无济于事,以前和江渺在一起的?时候,日子就那么平常地过着,她从未觉得有什么珍贵,总觉得能永远延续下去。 后来两人分开,她开始总是想起对方,这种想念随着时间?愈长愈深,一开始她以为是身体弱,需要一个帮忙的?人,后来身体渐好,思念却无法停止。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江渺的?模样?。 这怎么行呢,若有一天?她只记得江渺的?名?字,却不记得江渺的?长相,这该是何等可笑的?事? 可如今见到了,却是这副光景。 江渺还穿着大红的?嫁衣,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之前她迫切想知道江渺的?真实想法,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 不管江渺是真的?想嫁给鹿秋,还是被凤无鸣逼的?,都不重要,只要对方还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安慰。 这是江渺告诉她的?,活着就好。 “你答应过我的?,等我的?病治好了,就带我到处去看风景,怎么都不作数吗?”凌孤道:“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快起来,快起来好不好?” 她不知疲倦地说着,到了午夜时,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月光撒在床头?,把江渺的?脸照得更加雪白,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缓缓睁开,江渺刚想翻个身,发现?浑身疼得要死,她小心翼翼地又躺下来,把气?喘匀了,目光向?凌谷投去。 凌谷睡得很熟。 她想拿块毯子给对方盖上,无奈光是抬手?就让她万分痛苦了,只好作罢。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动脑子。 她的?记忆就停在被杀那刻,后面的?全是空白,等她见到系统的?时候,对方说她的?死亡豁免生效了,暂时死不了。 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系统建议她先不要回去,等那边做好治疗后再说,要不然会疼得她再死一遍,江渺听了忠告,她着实不想再受一次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说这都怪她自作主张,如果按照剧情,这会儿她应该还在仙界,正?因为她乱跑,后面的?剧情也?全变了。 连它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是,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啊?” 【我问了上面,他们说不为难你,只要你把名?台词说完,就算你完成了。】 江渺松了口?气?,跟它要了台本。 意?外的?是,台词并不很多,但不多不代表好念,名?台词大多十分肉麻,她完全想不到该以怎样?的?表情去读。 难道要她棒读? 感觉更尴尬了。 不过她毕竟是专业的?,好在台词不多,赶得紧点也?就几分钟的?事,她在心里?把台词记熟,系统就叫她了。 “治好了?” 【嗯,去吧。】 江渺信了它的?邪,过来前还以为完全无痛,谁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就简单抬了下手?,都差点给她疼归位。 早知道,多在系统那儿待会儿了。 她心里?默默腹诽着,忽听旁边的?凌谷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她连忙屏好呼吸,静静地听着。 “江渺……” 是在叫她? 江渺忍着疼,凑近了些。 “江渺,你真的?很讨厌……” 怎么是这个? 江渺有些失望,不过余光看到自己?身上的?喜服,又有些心虚,如果不是凌谷半路把她劫走,她这会儿可能已经嫁给鹿秋了。 也?难怪凌谷会生气?。 关键是她确实没料到凌谷会这么快就找来,原书里?两人分开,凌谷在仙界苦练修为,她在魔界建功立业,各不相扰了数年才?迎来重逢,而那时,她已经是魔尊的?大将,凌谷也?是仙界年轻一辈的?扛把子。 这样?的?相逢才?有意?思嘛。 可现?在,她虽然看似要成为妖主的?新娘了,但是没有任何实权,凌谷嘛,顶多就是把病养好了,说扛把子为时过早。 感觉怪怪的?,她们就像是低配版的?原主和女主,她的?确是个假的?,但凌谷可是如假包换的?啊。 她低头?去看,凌谷的?睡颜十分漂亮,让人不由心生怜爱,就算是抛去女主光环不谈,对方也?是个值得喜欢的?姑娘。 只不过可惜的?是,她并不是原主。 “如果你不是这个身份,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她嘟囔出一句,突然意?识到这是名?台词里?的?一句,那时两人刚刚重逢,表面上身份对立,晚上遇到时,原主就说了这样?一句话。 说罢,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任务栏,写着(1/10),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名?台词的?完成量。 大概是系统怕她摸鱼,特意?定制的?。 感觉……一点气?氛都没了。 她抱怨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如果对方听不到的?话,台词是不作数的?。 此时的?凌孤趴在床边,假装睡着,神智却是清醒的?,她当然听到了这句话,但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份,是指她什么身份? 自从和江渺遇上以来,她一直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过去,一开始是怕江渺与春鸾宫有关联,二来出于防御心理,她也?不想提那些事。 本来,她以为两人的?相遇完全是一个意?外。但听对方这么一说,她猛然意?识到:也?许,江渺要找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与她名?字相同的?凌谷。 凌谷和凌孤一字之差,念起来却有微妙的?不同,她回想了一下,发现?江渺一直说的?是“谷”,如果不是口?音的?问题,那就是认错了人。 那么,是怎么发现?的?呢?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凤无鸣对江渺说了什么,不管如何隐藏,她过去的?经历是隐藏不了的?,那个“凌谷”家世清白,绝对不可能与五毒门有染。 如果她不是五毒门的?凌孤…… 她不敢暴露自己?已经醒了的?事实,是自卑,是恐惧,是疑惑,江渺也?许期待的?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仙界弟子,而不是她这样?杀人如麻的?魔修。 如果说开,那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就这么硬撑着,等江渺又睡了过去,才?慢慢睁开眼。 真是的?,没醒来前只求对方醒来就好。 可现?在,又有了其他渴望。 第57章 身体使然, 江渺没支撑太久。 不一会?儿,就又陷入了沉眠。 而凌孤确定她没事之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想着对方再醒来可能想吃东西,便去厨房找些吃的备着, 刚走出宫门,就见凤无鸣立在门外,翘首往里看。 她只当没看见, 谁知凤无鸣倒是过来,局促道:“凌孤, 你能不能求求那些人, 让我见姜安一面?” 凌孤冷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 凤无鸣脸上显出愧色, 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过?去了?”凌孤昂首道:“在你那可能过?去了吧,但在我这儿没有?,我死过?一次,是你害死的,就在这里, 还记得吗?” 凤无鸣哑口难辨,凌孤道:“你趁早离开这里, 不然我会?直接杀了你。” 说罢,她直接转身朝宫里走去。 原地?只剩下凤无鸣。 她沉默了一阵,慢慢捏紧了手指:“好……好, 是你们逼我的……” 说着她绕到侧门那里,往烟道里扔了一大捧香棒, 这香棒是她素日珍藏不舍得用的,作用非常剧烈, 一旦燃烧起来?,整个春鸾宫里的人都会?被迷晕,如果被仙界的人发现,她一定插翅难逃,但现在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只想把姜安救出来?。 虽然姜安化魔不是她的错,但杀江渺却是她的意思,如今姜安出了事,她不可能不管,更重?要的是,姜安是唯一一个在她落魄时?还对她不离不弃的人。 她也许,是爱上姜安了。 虽然这些年她游戏花丛浪荡得很,和?各种人都有?过?接触,甚至是亲密无间那种,夜深的时?候抱着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情话,某个时?候自己也会?晃神。 但那毕竟是逢场作戏。 她知道,江渺的那句话是对的,像她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体会?过?真爱。 好不容易遇上了,她绝不放手。 等了半晌,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偷溜了进去,进去一看,看守们果然睡得七倒八歪。 姜安也被迷晕了,她取出解药为其解开,姜安才悠悠醒转,看到她居然在自己身边,吓了一跳:“宫主?” “别说话,我带你走。”凤无鸣道。 “可是……”姜安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仙界的看守都倒下了,她不明白宫主是怎么做到的,但就算没有?看守,也还有?锁链,这法器外?人是打不开的。 凤无鸣俯身去解,可她不是法器的主人,不仅没有?解开,甚至被灼了一下。 “咝……”她疼得缩回手指,姜安见状,往后退了退道:“宫主,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肯定要连累你的!” 凤无鸣却像没听到似的,取出各式武器符纸,想用暴力破开,岂知根本无用,全是白费功夫。 她虽然料到会?有?些难,但没想到这么难。 力竭后,她慢慢蹲下身,有?些绝望地?流出泪来?,这么多?年,她顺畅惯了,从没这么无力的时?候,为什么突然之间,运气?就不再眷顾她了呢? 姜安伸出手去摸对方?的头,轻声道:“宫主,你别哭,我不怕死,你愿意来?救我,我死也值了。” “不要,不要,姜安,你跟我走,我们到外?面去,总有?办法解开的。”凤无鸣边擦泪,边把她扯起来?,姜安没法,被她拉着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就被迫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只见有?个人站在牢房门外?。 正是凌孤。 刚才拒绝凤无鸣后,她假装回到了宫里,其实是转了个弯,躲在了死角处,想看看凤无鸣有?没有?其他动作。 她素知凤无鸣做事不择手段,要是从自己这儿走不通,是一定会?选择别的办法的,现在看来?果然。 “我正愁没有?借口杀你,想不到就送上门来?了。”她拍了拍掌,笑得妖艳:“风水轮流转,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天吧?” 凤无鸣往前走了一步,道:“凌孤,你何必趁人之危?只要你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愿把全部身家相赠,这春鸾宫里的所有?人和?物,加起来?也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我要这种脏东西做什么?”凌孤道:“我告诉你,从我跳崖的那天起,就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你血债血偿,你为非作恶这么多?年,就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凤无鸣没想到她竟这么油盐不进,眼看是躲不过?了,自己的这点招数也被她看了个遍,正可谓是黔驴技穷,便索性站稳了,道:“姜安,你先走,我若有?造化,自会?跟上去。” 姜安却是摇头:“不,宫主,你先走,凌孤身手不凡,我或者还能与她一战,你不必为了我把命赔上。” “不,你先。” “你先。” 两人推辞一阵,凌孤拔剑道:“你们谁都走不了,用不着互相谦让了!” 说着,她挺身飞出,朝凤无鸣身上刺去。 凤无鸣也拔剑招架,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凌孤此来?,一来?是因为怕姜安被救走,二来?是因为往日的恩怨,新?仇旧恨添到一起,早就纠缠不清,凤无鸣的修为本不及她,但昨日她受了伤,又?有?姜安在旁骚扰,因此打得非常不顺,甚至略落下风。 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就要败北。 她心中一急,就被凤无鸣瞧出破绽,趁机在她右肩刺了一剑,这剑并不要命,要命的是缴械,修士的剑是身体的延长,失了剑,掌握的空间便比之前少了一倍。 凤无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着空挡,扯着姜安就蹿了出去,凌孤哪里肯放人,忍着剧痛抓住了姜安的胳膊。 姜安成魔之后,虽然修为被封印了,但力道却还在,感觉到有?人拽她,本能地?用力一挣,见挣不开,回头飞出一脚。 凌孤躬身躲过?,死不松手。 “休想……休想逃走……”她赤红着眼睛怒道:“我绝不能再让你们这些人如愿!” 姜安不是打她不过?,只是现下时?间就是生命,要是等迷烟的效果过?了,仙界的人就会?醒来?。 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放手!放手!”凤无鸣回过?身帮忙,挥剑要朝凌孤的手砍去——实际上,她也的确砍得下去,但凌孤非常坚定,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就算是冒着被砍断手臂的风险,也还是要把她们拖住。 何至于?此? 有?这么大的仇吗?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让她送命! 凤无鸣是极其心狠手辣的人,在做事上要比凌孤恶毒果决百倍,看凌孤已经被牵制住,本要砍向胳膊的剑换了角度,朝着对方?的心脏刺去。 凌孤眼看她对准了自己的要害,一时?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要是松了,以?凤无鸣的本事,她们是再难抓到人的,可要是不松,也不过?是用命争取来?一刻的延迟,等她死了,她们还是会?成功逃走。 千钧一发时?,她还是松了手。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拦不住对方?的,既然怎么做都是徒劳,那她也不会?螳臂挡车,就算不甘心,也不必为此赔上命去。 可她松了手,凤无鸣却不打算放过?。 在凤无鸣看来?,凌孤退开是被迫的,只要给她机会?,迟早还会?追上来?,趁着她受伤拿不动剑,解决了才是正理。 至于?这些看守,她的药她知道,远不到醒来?的时?候,大可不必多?虑。 凌孤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赶尽杀绝,躲闪不及,只能就势躺倒,但这样也不过?是躲掉这一剑,凤无鸣已经下定决心,刚才凌孤已经把事做绝,现在就算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手软了。 眼看剑锋就要从她面门穿过?,突然不知从哪丢下一道符咒,让凤无鸣的动作移了位,稍稍错了这一下,就让凌孤躲过?了致命的危险。 她也不会?任由?机会?白白溜走,双脚蹬地?退出几步,离开了凤无鸣的攻击范围,凤无鸣不再看她,反倒朝刚才那符咒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就愣了,道:“你没死?” 江渺站在摇晃的灯箱上,后背出了一身的汗,面上却还强装着镇定——刚才她醒来?发现凌谷不在,叫了几声又?没得到回应,口中渴得要死,就想着下地?去拿壶喝水,谁知也不知是仙界的药物太厉害,还是死亡豁免的金手指好用,总之过?了一晚,她居然勉强能走路了。 她在外?转了转,没找到凌谷,想着就回去,结果回去路上,发现有?好多?人都倒地?不起,她第?一反应就是中了迷烟。 毕竟,她是吃过?这个亏的。 这么大范围的迷烟,一定是凤无鸣的手笔,虽然她也不知道凤无鸣到底要做什么,但只要是对方?想做的,她拦着准没错。 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她听到地?下牢房里有?打斗的声音,便趴在天窗上看,这一看不要紧,凌谷正落在下风。 她心知自己没有?修为,下去也是添乱,倒不如蛰伏起来?静待时?机,本以?为凤无鸣跑了就跑了,也没什么可惜,谁知对方?竟想置凌谷于?死地?,这她就忍不了了,直接一道符纸丢出去,把人救下来?再说。 “没想到吧,我命大,没死成。”江渺强作镇定道:“警告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只要我一粒药丸下去,这些人都得被我弄醒。” 第58章 实际上, 江渺是在虚张声势。 别说她都不知道凤无鸣用的是什么毒,就?算是知道,想制出对应的解毒丸也需要时间, 可她?没有选择,自己大病初愈, 凌谷又受了伤,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同一等级,要是不这?么做, 立刻就会被反杀。 本来,凤无鸣跑不跑她无所谓, 但是双方已经撕破了脸, 就?算是示弱也没了空间, 只能不死不休。 她?只能选择先把人唬住,再等救兵登场,要不然,她?们?两个?就?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万幸的是,演戏是她?的本职。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笃定,连她?自己都信了。 对方本来有些迟疑, 看到她?的表现?还真信了几分,主要是有药王传人的身?份背书, 在这?种事上总是有天赋加成的,凤无鸣不清楚她?能做到何等地?步,这?世上的天才太多,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大,万一真有能包解百毒的药, 那她?们?可承担不起后果。 江渺看唬住了她?们?,便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慢慢走到凌谷身?边,有意?无意?将其护住,低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凌孤心里?的波涛不比凤无鸣小,她?刚经历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又见江渺这?样生龙活虎,又是惊又是喜,再加上这?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竟然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渺也不是为说?话来的,检查了一下对方肩上的伤口,确定没有其他法术加成,就?取出回春膏为其涂了上去,这?回春膏是她?自己研究的,比回春丹见效更快,普通伤口不过瞬息,就?算是这?种严重的,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凌孤由着她?为自己抹药,心里?渐渐尘埃落定,既然还愿意?帮她?,那就?说?明?事情?没那么糟糕,也许,也许对方并?不介意?她?的魔修身?份。 等抹完了,本该说?句谢谢,可又觉得见外,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一句:“你?饿不饿?” 江渺错愕道:“有点吧。” 凌孤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包点心,递到她?手里?叫她?吃,说?这?是特意?拿来给她?的,江渺茫然地?接过去,也不知该不该吃,这?种紧张的气氛里?,要是突然吃起东西来,总觉得很违和。 但她?不想叫凌谷失望,便取了一块放进嘴里?,这?点心味道倒不错,只是太甜了,她?吃不了几口就?要腻。 想起凌谷身?体恢复需要能量,她?从中挑了块不太腻的递过去,凌孤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张嘴,便要伸手接过来,但她?胳膊又受了伤,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渺对她?摇头,示意?她?不用动,自己给她?放嘴里?。 凌孤红着脸把点心接下,嚼了两下。 好甜。 江渺看她?皱眉,对她?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两人心照不宣,互望一眼,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凤无鸣看她?们?眉目传情?,又是抹药又是吃饭,简直像把这?儿当?成了自家寝宫,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可江渺如?此有恃无恐,正印证了刚才的话是实话,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再等下去也于她?无益。 于是开口道:“江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做什么就?说?,我没时间看你?们?白日宣淫。” “……” 江渺被她?说?得有些无语,不就?是吃了点东西吗,说?得好像多有伤风化似的,这?儿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她?了。 可要说?她?有什么想法,还真没有——她?就?是想把凌谷救下来,然后拖一拖时间,等鹿秋他们?赶来,然后获救。 但她?不可能这?么说?,也不能松口让她?们?走,一旦她?示了弱,对方很有可能反扑,在自己占上风的时候,就?必须把姿态摆高点,她?现?在好比是唱空城计的诸葛亮,牛皮吹得越大越好。 她?清了清嗓子,说?:“姜安差点把我搞死,我不可能一点不追究,对吧?” “你?想干什么?”凤无鸣警惕起来,她?并?不怕江渺怪自己,就?怕要怪的是姜安,她?留下来至少还有活路,但姜安留下,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不多,一腔魔血。”江渺缓缓道:“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饶她?不死。” 所谓魔血,其实有点像仙界修士的仙骨,只不过化魔是从血液开始,上头就?是魔化,下头就?变正常,抽了魔血,这?人就?会变成废人,但废人总比挫骨扬灰要好得多。 她?相信,这?对凤无鸣一定是个?诱人的结果,因为这?样至少能保证她?们?不被三界追杀,现?在跑出去容易,后面怎么落脚呢? 她?把所有后患全解决了,只要凤无鸣不傻,就?一定会考虑考虑。 凤无鸣果然上套,不一会才说?:“你?说?了算吗?仙界的人会听你?的?” 江渺心中一喜,刚要说?话,凌孤就?道:“凤无鸣,你?不知道仙界是为谁来的吗?” 凤无鸣皱眉道:“什么意?思?” 虽然说?起来,这?事她?也觉得蹊跷,这?些仙界的人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样,一出现?,就?把姜安给制住了,最大的可能是谁预知到了什么,但看凌孤的意?思,倒像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修士是仙盟盟主派来的,为的是把江渺找回去做宗主,抓魔人是凑巧了,说?白了,他们?都听江渺的,懂吗?” 这?下不止凤无鸣意?外,就?连江渺也惊了,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是,仙盟盟主和她?怎么就?扯上关系了? 还有,她?就?是个?继承人,还不是宗主啊! 难道是老头醒了,特意?为她?搬了救兵? 这?种可能性很大,江渺感受到了宗门的温暖,心里?不禁暖洋洋的,之前在春鸾宫的每一天她?都很煎熬,也怀疑过自己的牺牲是不是值得,现?在看来,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有这?么多人挂念她?,护着她?,那她?就?不算白忙。 “这?么看来,她?是能主事的了。”凤无鸣道:“江渺,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自从把你?接来,我也没有亏待过你?,我承认,当?初我鬼迷心窍,差点铸成大错,但到底没有对你?造成伤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把条件再降低些?” 江渺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们?之间哪有情?分? 姜安只不过是受人利用,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凤无鸣自己,此人睚眦必报恩将仇报的事做得不少,此刻居然指望说?两句软话,就?让她?把所有当?初的丑事都忘了? 自己是假装谈条件,本就?是昧着良心,已经够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不知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知道她?没有唤醒这?些人的能力,恐怕立刻就?会翻脸了吧? 但现?下说?这?些没有意?义,她?想做的是把人拖住,于是假装为难一阵,说?:“你?说?得对,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大不了折中看看吧。” “姜安被这?锁链杀去了半条命,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再抽去她?的魔血,还不知能有几分生机,大不了我把全部身?家相托,只求你?不要为难她?,行吗?” 凤无鸣又把刚才贿赂凌孤的条件拿出来跟江渺谈,她?觉得,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奋斗了半辈子的基业,就?这?么拱手相让,谁能不心动?江渺新官上任,正是需要培养人手的时候,把这?些现?成的带过去,岂不省事许多? 她?想得很好,可没料到江渺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些莺莺燕燕也全无用处,再说?,人家清清白白一个?仙界宗主,何必与魔界扯上关系? 江渺目瞪口呆,为她?的厚颜震惊。 凌孤嘲讽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姜安一天是魔,你?们?就?一天见不得光,这?春鸾宫没了宫主,朝夕之间就?会易主,与你?又有何干?明?明?是甩包袱,却说?得好像多大恩德似的,江渺回去就?是宗主,手下弟子少说?也有万千,用得着用你?这?些脏东西?” 凤无鸣被气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她?向来风流成性,以能集到更多的美人为傲,就?算是被她?宠幸过的,失了贞洁,她?也从来不觉得她?们?有什么脏的,一时情?急,脱口道:“在春鸾宫待过就?算脏东西了?论起来,你?也在这?儿待过吧!” 顿了顿,又道:“何不把你?我的过去说?出来,看江渺愿不愿意?接受,一个?你?嘴里?所谓的脏东西?” 凌孤气得面色青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敢去看江渺的表情?,也不知道江渺到底会不会信,当?初她?的确被骗进过春鸾宫,可她?誓死守住了贞洁,就?算被下了药,抽了筋,也还是没有屈从。 可光凭一张嘴,谁信她?? 江渺对她?温柔可亲,岂知不是出于友情??不然又怎会突然嫁给鹿秋?两人之间的嫌隙从未解开,被凤无鸣后面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泼,好似火上浇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她?张了张口,感觉说?什么都是无用。 “谈事就?谈事,你?说?她?干什么?”正百口莫辩间,江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像是为了定心似的捏了捏:“她?的过去我没参与,她?的未来我绝不缺席,就?算她?真的有错,那我也会站在她?身?边,与世界为敌。” 这?话说?得极其中二,极其狗血,正是金句里?最说?不出口的那种,她?怀着羞耻说?罢,头顶那个?金句栏就?显示(3/10)。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凌谷正双眼赤红,满眼含泪地?看着她?。 “我没有!”她?说?:“我和凤无鸣没有任何瓜葛,她?把我逼到绝路,如?今还血口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连你?也不信我吗?” 江渺一愣,是啊,金句好听,却好像是认定了对方被凤无鸣染指了似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她?放下架子,认真道:“我信。” 第59章 江渺是真?的信, 凤无鸣是什么人,凌谷是什么人,如果一定?有一个说谎的, 那必是凤无鸣而不是凌谷。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但对于凌孤来说,却没这么简单。 她从小?在五毒门长?大, 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条件的信任,别说是无条件,就算是用命去换, 都很难换得到。 而这件事又是她心里的伤疤,不管之前?她有多冷淡, 多傲气, 在这件事上, 总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她与凤无鸣不同,她对?自己的贞洁看得很重,或许是因为被迫害过的原因,已经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正如姜安之于凤无鸣,江渺也?是她的救赎,此时听对?方这么坚定?地说了, 顿时热泪盈眶,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什么都说不出?来。 倦鸟归巢,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再也?不惧怕任何诋毁和质疑, 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江渺相信就够了。 她伏到江渺怀中, 哭得几乎呼吸不来。 江渺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好?了, 不哭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后殿墙上的字是你刻的吧,都过去了,你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凌孤抽泣着点了点头,之前?那些患得患失,就在江渺的几句话里化?为乌有,她以前?从来不知,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左右她的全部思绪。 凤无鸣看她们说着说着又开始腻歪,心想自己真?不该多嘴,谁愿意?和谁好?,那是人家的事,自己不也?最后选择了姜安吗? 在这件事上,她算是看开了。 本来她对?离开这里是很迫切的,但听说江渺能主事之后,也?没那么急了,反正话事人就在面前?,把人哄好?了比什么都强。 她不觉得自己和江渺之间有什么大过节,只要好?好?谈,未必就不能谈出?个好?的结果来,她要的也?不多,仅仅是和姜安双宿双飞,这又不碍任何人的事,难道也?不能够? 可江渺此时,却不像刚才那么坦然?了。 本来对?于凤无鸣的逃走,她是没什么实感?的,姜安入魔杀了她,她在心底里也?不是很怪罪,确定?能保住命的情况下,她们走与不走,都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 但她自己的事可以无所谓,凌谷的事却不能无所谓,当初柳颖儿死?前?,曾经对?她说过凤无鸣对?凌谷犯下的罪行,她也?真?真?切切地起过报复的心思,可一来梦里的话不能尽信,二来她也?没那么多力量。 可今天,凌谷亲口承认了。 恰巧,她也?有了足够的人手。 如果她现在把人放走了,那对?凌谷是何等?的残忍,凌谷也?许不会怪罪,但她不能不替凌谷怪罪。 仔细想想,那边的两个人,一个杀过凌谷,一个杀过她,这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她们也?都心知肚明,对?方都好?意?思舔着脸求饶,她们难道不好?意?思食言? 阴谋诡计,也?不是反派专属吧? 想到这里,她挂上自己的职业假笑,扭头说:“我?想过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你们只要有悔过的意?思,我?也?不必得理不饶人,这样吧,我?不需要财物,魔血也?不必了,我?只要求她给我?道个歉,真?心实意?的那种?,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凤无鸣闻言大喜过望,道歉也?不是难事,她们当然?愿意?。 “那我?们这就……” “等?等?。”江渺把她的话止住,道:“道歉这事非同小?可,若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有什么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当众,下跪,做得到吗?” 凤无鸣为难道:“你说当众,是要当谁的众?” “我?要求不高,至少要让春鸾宫现有的人知道吧,现在宫里有魔界的人,也?有仙界的人,他们知道了,就是天下人都知道了。”江渺道:“只要给了他们交代?,他们与她无冤无仇,没必要非得赶尽杀绝,这样,你们也?就不必逃亡了。” 凤无鸣听到不必逃亡,顿时心里一动。 现下她们的处境不妙,就算勉强逃了出?去,也?得时刻躲躲藏藏,江渺位高权重,是在仙界能说得上话的人,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帮忙,那她们的日子就好?过许多。 她刚要应承,忽听凌孤道:“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作恶多端,最后反能得到原谅?”凌孤哽咽道:“江渺,你也?许可以原谅,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姜安杀了你一次,这事不能这么就过去了!” 江渺没想到凌谷居然?会跳出?来反对?,原书里她对?之前?残害过的自己的人只是小?惩大诫,算得上是标准的圣母女主了,自己想替她报仇,也?是怕她就这么简单放过了。 既然?两人的想法都一样,那更好?了。 可她不能当面解释,只好?假装正色,说:“凌谷,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她们也?不是刻意?如此,既是无心之失,不如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无心?我?看未必吧?”凌孤没看懂她的暗示,仍旧据理力争着:“她化?魔的时候房里有两个人,为什么就追着你杀,不碰凤无鸣?化?魔的人有没有意?识我?不知道,但要是她对?你没有杀意?,根本就不会形成那么整齐的伤口,你不知道我?救你出?来的时候,你身上的血流了有多少,我?那时候本以为……本以为你再也?救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心疼起来,去瞧江渺身上的伤口,所幸金手指好?用,江渺的伤已好?了大半,她确认了几遍,才委屈道:“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你觉得不值,她们不配得到原谅,就算真?的要原谅,也?不该这么简单……” 她几乎已经把话挑明了,要是再说下去,难保会显得自己原谅得太过蹊跷,江渺回身去堵她的嘴,手指触上去的瞬间,是软糯润泽的手感?,她不自觉抹了抹,对?她眨了眨眼。 “我?知道,听我?的,好?吗?” 凌谷的脸很小?,被她的手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双还泛红湿润的眼睛,那双眼从未比今天更漂亮,睫毛上挂着泪珠,轻轻一阖,便顺着末端挑落。 她不明白,但她仍旧住了口。 “好?了,我?说话算话。”她回身说。 凤无鸣暗暗松了口气,她作为加害者,不会觉得自己被原谅是多么奇怪的事,站在她的角度上,一切都有原因,一切都能推脱,她们没有恶意?,就算有,也?是被别人逼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你。”她谄媚地恭维着,为江渺的宽容大加赞赏:“你能这么想,不愧是能成大事的人,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假以时日站到三界顶端,恐怕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多了,对?吧,我?们这点小?恩怨,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就这么毫无愧意?地接下了宽恕,甚至没有起一点疑心,这让江渺更加笃定?,她们的结局是罪有应得。 “这么说,我?们达成一致了。”江渺状若轻松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通知,等?人都到齐了,就举行道歉仪式。” 又道:“不过,为了防止别人挑理,看出?你们有逃跑的意?思,姜安还是得关回牢里,这个能理解吧?” 凤无鸣道:“这个自然?。” 她们将人送回牢里,凤无鸣抚了抚姜安的头,道:“等?着我?,事情马上就解决了。” 姜安却不太相信的样子,目光一直盯着后面的江渺,江渺错开目光,去摸凌谷的手,凌谷也?不太理解,但没有多说,只轻轻地握回来,让她放心。 “好?了,走吧!”凤无鸣率先往外走去,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江渺不知所以,道:“怎么了?” “你叫了人来?”凤无鸣目光突然?警惕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江渺听不到任何声音,倒是凌谷也?有些感?应,四处看了看,有些疑惑地去看江渺。 江渺反应了一会儿,心道,不会吧。 刚才她现身之前?,的确慌张地给鹿秋去了条传讯,按照对?方的速度,要是想来,应该早就能来了,但一直没有等?到人,于是她认为,应该是没有接到传讯。 所以她才曲线救国,用了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刚才她们的对?话都是建立在她有办法唤醒那些修士的基础上,但要是鹿秋这会儿来了,就暴露了她其实做不到的事实。 这事说起来有些绕口,简单来说,就是她苦心建立起来的绝对?优势崩塌了,凤无鸣意?识到她在撒谎,那么相对?的,这个微妙的平衡就破了。 电光火石间,凤无鸣就朝她面门扑来。 这真?是无比敏锐的洞察力,即使被她说服到那种?地步,也?还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江渺恐惧之余生出?些赞叹,这种?人,就算是作为对?手也?叫人赞叹。 鹿秋已经到了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听不到。 凌谷已经越过她与凤无鸣斗在了一起,她退了几步,试图唤醒离她最近的那个修士,可对?方睡得很沉,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弱了,什么都做不到,幸运的是,凌谷好?像占了些上风,把凤无鸣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把人反杀了。 就在这时,她余光看到一个影子,从牢房里冲了出?来,正对?凌谷的后背而去——原来姜安撞破了牢门,冲上来要加入战局。 凌孤也?听到了风声,想抬手格挡,然?而她的右肩还不能完全抬起,就差那么一点。 腹背受敌,这是死?局。 奇怪的是,凌孤并不觉得害怕,大概是已经死?过一次,大概是没有了遗憾,这次与上次不同,她即将死?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 她想最后看看江渺的脸,但是看不到。 江渺已经不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血撒了她满背,接着有个人重重撞在她身上,她回过头,正看见江渺慢慢倒下去,而姜安就站在江渺身后,目光阴鸷。 她眼前?被血染红了,口中喃喃说出?一句话。 “江渺……” 第60章 这是第二?次, 江渺在她眼前死去。 第一次她不在场没能阻止,这一次是她的疏忽,江渺就在她身后, 可她还是没有保护好对?方?。 凌孤犹豫着伸出手?,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刚才江渺还站在她身边,还和她笑着说话,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不容易所有事都说开了?,就差那么一点, 她们就能迎来光明的未来了。 可就差那么一点。 “怎么会……”她蹲下身, 颤抖着摸上江渺的脸, 眼前的泪模糊了?视线,眼泪大滴大滴德落在江渺脸上,又沿着侧脸流进发际。“江渺,江渺……?” 她小心翼翼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好像害怕吓到对?方?似的,江渺没有回?应, 倒是姜安看出她状态不对?,不打算再纠缠, 想绕过她与凤无鸣汇合,然后逃走。 她才刚动了?一下,凌孤就伸手?凌空捏住了?她的咽喉, 她本能晃动着想挣开,但?凌孤的力量极大, 甚至不输给她。 怎么会? 她可是魔人! 理论上说,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比她的力量大, 除非同是魔人的魔,但?就算凌孤真化了?魔,也不可能比她这个见过血的魔更强。 她有这个自信,既然用手?不行,那就利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往后一拧——这一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输阵,可这次竟然还是没有挣开,凌孤的手?就像是一柄钢钳,死死地卡在她的脖颈处,甚至因为她拧的这下,反而伤到了?自己的筋骨,咽喉迅速肿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困难。 而凌孤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化掌为指,将她的喉咙掏了?个大洞,体内的魔气?透过这个洞疯狂涌了?出来,撞在胸口的锁链上,又再次荡回?去,化成了?烈焰。 她的伤口霎时?被烧得面?目全非。 痛楚疯狂吞噬着她,但?她因为喉咙受损,连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只能就这么抓着喉咙,煎熬地死去。 这一切说起来长,实际都发生在瞬息间。 凤无鸣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安已经倒了?下去,她根本不敢相信,刚才还与她打成平手?的凌孤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有些犹疑地走上前,只见姜安面?目狰狞,已是一脸死相。 “你?怎么敢……”她的后半句还没吐出来,后背已被掏了?个窟窿,内脏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带着粘稠的血液和扑地的声?音。 “把你?留到现在,真是我?的失职。”凌孤冷冷道?:“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就到地府和她团聚吧!” 凤无鸣还没回?头看清楚她的脸,就朝前栽了?下去,与姜安叠在了?一起——她们终于在一起了?,只不过,是以这样怪诞的方?式。 凌孤刚才的行动,全是靠着本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到,也不打算深究这个,她总算除掉了?自己的宿敌,也除掉了?杀死江渺的凶手?,那么接下来呢? 她就只剩下死了?。 她慢慢抽出剑来,往自己脖子上横去。 平静,祥和,没有任何不甘,江渺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冰凉的剑锋将她凉得一振,可清醒带来的是更大的痛苦,除了?死,她再没有任何渴求。 就在她即将用力的瞬间,腿上传来轻轻的力道?,她低头看去,只见江渺努力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裙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江渺还没死! 巨大的惊喜让她失去了?死志,她扔下剑半跪下去,把耳朵贴在江渺嘴边,示意?自己正在听着。 “不要……不要死……”江渺的声?音如同蚊呐,几乎是靠着气?声?在发音:“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就算是为了?我?……你?……你?也要活下去……” 凌孤用力点了?点头,既然对?方?还活着,那她当然不会再寻死,于是道?:“你?没事吗,哪里疼告诉我?,我?马上去给你?找医师。” 江渺摇摇头,她其实已经痛得快要疯了?,但?她的任务还没完成,系统禁止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只能这么硬撑着,强忍着自我?了?断的想法,尽力把该说的说完。 “凌谷,你?听我?说,其实……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鹿秋,跟她成婚,只不过是为了?逃出这个地方?,你?帮我?告诉她,我?对?不起她,让她另找一个更好的……”她边说边尽力压下喉头的痒意?,那是血液上涌的触感。 凌孤自然答应,之前她也这么考虑过,想不到真的如她所愿,只是…… “等你?好了?,自己去对?她说也可以。”她轻声?道?:“现在就别说话了?,保存体力,马上就会有医师来了?。” “不……你?让我?说完吧。”江渺深呼吸了?一口气?,精神竟然好了?一些:“以前,我?不知道?你?和凤无鸣之间有什么恩怨,后来柳颖儿跟我?说了?我?还是不信,我?骗自己说是时?机未到,其实就是因为害怕,我?太弱了?,没有办法为你?报仇,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现在凤无鸣死了?,你?可以把过去全都放下,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 凌孤忙摇头道?:“不……” 但?她的话被江渺打断,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我?一直盼望着有天逃出去了?,能够回?到仙界与你?团聚,没想到竟然是你?先来找了?我?,你?不知道?,你?把我?从花轿上抱下来的时?候,我?有多惊喜……” 凌孤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是感动的泪水,之前她受的那些委屈,痛苦,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释放。 “如果,如果要是真的能娶到你?的话,那该有多好……”江渺不自觉笑了?笑,又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笑得太少了?,这么漂亮,应该多笑笑的……” 凌孤闻言勉强憋出个笑来,道?:“你?别说了?,这些之后都能实现的,我?答应你?,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就成婚,让全三界都知道?。” “我?本来打算,等你?养好了?身体,就带你?到处去旅行,拍照,直播……你?知道?吗,这次任务我?赚了?很多钱,够养你?一辈子的……”江渺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说出了?一些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于是道?:“……抱抱我?吧。” 凌孤立刻将她抱起来,又不敢抱得太紧,只轻轻地拢着。 “再紧点。” “可是……” “求你?。” 凌孤只得把她抱得更紧,动作一大,有温热的血顺着她的袖管流了?下来,凌孤心里一沉,不由看向江渺的脸,江渺的脸白得像纸,眼神也慢慢在涣散。 “江渺,你?不能睡!”凌孤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对?方?了?,大声?呼喊起来:“来人啊!来人!不是已经快到了?吗!人都哪去了?!你?们都起来呀!救救江渺,救救她!” 江渺被她的声?音一震,目光又清明了?些,道?:“你?小声?点啊,我?耳朵都震疼了?……” 凌孤只得停下,认真道?:“江渺,江渺!你?听我?说,你?现在绝对?不能睡,坚持住,人马上就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之前你?伤得那么重都没事,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江渺听到她的声?音忽近忽远,眼前那个金光闪闪的标记显示着(9/10),也不知怎么想的,问出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老头呢?” 凌孤没敢实说,只道?:“他很好。” “那就好……”江渺喃喃道?:“你?回?去之后,就接替我?的位置……替我?把老头照顾好……我?不能为他尽孝了?,他手?边也没个可用的人……” 凌孤没想到她还记挂着这个,说出的话句句都像是遗言,不由又湿了?眼眶,将其抱得更紧:“你?别说了?,别说了?,求你?了?……” “忘了?我?吧……”江渺道?:“别寻死觅活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活下去,只当替我?……活半条命……” 说完了?最后一句,她的痛楚终于停止。 凌孤感觉到她没了?动静,忙松开了?她,泪眼朦胧看去,只见江渺已经歪了?过去,露出纤细白净的脖颈,在她的身下,流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江渺?”她小心地晃了?晃对?方?的身体:“江渺,江渺?!” 对?方?没有回?应,肢体也凉得吓人,凌孤用自己的体温为对?方?去暖,可没有任何作用,只有冰凉僵硬到极点的触感,像是异物一般,被她身体的本能抵抗着。 “不,不对?……”凌孤慌张地站起身,抱着她跑了?出去:“不对?,刚才还好好的,不可能突然就……”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个词。 回?光返照。 她抱着江渺的身体,表情呆板地立在明亮的天光下,目光尽头有大批人手?正朝这边赶来,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江渺。 江渺死了?。 江渺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念出这几句话,突然一股力量由内心深处迸发出来,这力量来得极汹涌,就像是不受控制的火山喷发。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不甘。 为什么那些该死的人没去死,为什么死的是她最爱的人,为什么这些人来得这么慢,为什么这些平庸的,无用的废物还活着? 她要整个世界,都为江渺陪葬。 60-70 第61章 人在入魔的时候, 是没有自觉的。 其实?早在江渺倒下的瞬间,凌孤就有了入魔的征兆,这个征兆并不明显, 在场的只有同为魔人的姜安捕捉到了,对方本能地想要逃走, 却?被她来了个绞杀。 后来江渺醒来,她的魔气骤降。 本来要是江渺无事,她真有恢复正常的可能?, 可江渺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这让她的魔化来得更加痛苦而扭曲。又因为连杀二人, 她的力量得到了空前的飞涨。 可以说, 在世?已经没人能?够压得住她了。 她怀中抱着江渺的尸首, 瞳孔里透出血红的光芒,慢慢朝对面的群妖走去?,她的身体本是很单薄的,甚至因为久病而瘦弱,可却?生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鹿秋发现不对,忙停了下来。 她不确定对方怀里是不是江渺, 但装束和身形都很像,凌孤的状态又极为反常, 难道是姐姐身上出了什么大事? 姐姐……姐姐怎么了? 她身后的众妖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人说:“天呐,那是江主母吗?” “她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主人, 您怎么不走了?” 鹿秋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身体里动?物的本能?在警告着她, 说对面的凌孤身上散发着恐怖的威压,让她不许往前。 但对于江渺的关心?让她不愿后退, 就算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为了问清楚江渺的情况,她也要和凌孤进行交谈。 “都不要动?,我来和她说。”鹿秋让他们?退下,自己孤身向前,走到离凌孤不远处的地方。 “这是姐姐吗,她怎么了?”她看向江渺的身体,上面好像沾了很多?血,但看不清楚全貌,也不知究竟如何。 “她死了。”凌孤声音冷冷的,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 “什么?!”鹿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本能?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个清楚,可凌孤身上的威压太?足,不过走了几步,就被逼着停了下来,她咬咬牙,道:“这怎么可能?,她不是……” 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虽说之前受的伤很重,但听说仙界的药物了得,硬是把?人给救了回来,昨天她走之前去?看过,姐姐已经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命是保住了的,今后只会越来越好。 今早她还在睡梦中,恍惚听到传讯器的声音,本能?地摸过去?挂断了,后来醒了才发现是姐姐的联络,她立刻起床,又是纠集人手又是匆忙赶路,谁知来了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不想承认现实?,同时也觉得凌孤有些可疑,才有此一问,谁知凌孤道:“是啊,本来她已经能?站起来了,谁知赶上凤无鸣暗算,又没有等到你的救援,才被姜安掏了心?。” “掏了心??那她……那她是真的……”鹿秋连连摇头,道:“不……魔人已经被关起来了吗,还有仙界的人防守着,按理?说,应该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你是觉得我在骗你?”凌孤仿佛笑了笑,道:“要不要我把?她的后背翻过来,给你看看那个血窟窿?” 说着就真要去?翻,鹿秋忙退了几步,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害怕,不管江渺的死是不是真实?,她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这就害怕了?”凌孤笑道:“这样还怎么做百妖的首领?鹿秋,你既没有这个本事,就别来招惹江渺行不行,活的时候你夜夜来找她,又是送吃的又是叫姐姐,现在她死了,你连一滴泪都不流,连看一看都不敢,鹿不是冷血动?物吧,怎么,你是别的动?物杂交来的?” 鹿秋还没说话,其他小妖炸了锅。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说谁是杂种?呢?!” “你又是哪一位,管得着这么多?吗?” “主母死得可惜,我们?都很悲痛,何必互相攻击,不如先把?凶手拿了!” 等它们?都说完了,鹿秋才小声道:“姐姐她……她临死前可有话给我?” “你不需要知道了,因为你也马上就会死!”凌孤飞掠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怨道:“为什么你不早点?把?她救出来,为什么你总是来得这样迟!如果不是你大张旗鼓惊动?了凤无鸣,那她根本不会死!是你害死了她!是你!都怪你!” 她的力?量强大到无法反抗,鹿秋被她掐住脖子?抬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垂死的猎物一样悬挂着,她举着人往前走去?,那些小妖全都被唬得不敢往前,退了又退。 “凌姑娘三思,不可啊!” “这不能?怪我们?少主啊!” “谁知道会这样呢,你离这么近尚且保不住她,我们?毕竟不住在这儿……” 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凌孤的心?,她不由身形一晃——是啊,她怎么就没能?保住江渺呢?她明明是离得最近的,是最有义务把?对方保护好的人。 她低头看去?,江渺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僵,脸上的低洼处浮出青紫色的尸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明显,她忙拿手去?遮江渺的脸,可这样一来,就放开了鹿秋。 鹿秋坠到地上,失去?了平衡,有人把?她馋到轿子?上,带着她逃离了那里,但鹿秋还没回神?,眼神?恍惚着,别人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姐姐死了。 不管刚才凌孤说了多?少,她都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可在被凌孤抓到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渺的脸,这个现实?把?她打击到不能?言语。 她想起许伯的话:我们?妖族与别人不同,只要娶了亲就至死不渝,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有一方死去?,另一个也会很快追随而去?。 她们?两个虽然还未拜堂,可八字名帖是换过了的,花轿也上了,吹吹打打的,她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以为今后她就能?与姐姐长相厮守。 少年人的爱热烈又宏大,她下定了决心?,把?人娶回了家里,这就够了,这场美?梦如此艳丽而浮华,大喜与大悲交织下,给了她很强烈的暗示。 她应该苟活下去?吗? 回到行鹿宫之后,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金碧辉煌的屋顶,突然翻身起来,找出一条绸带,一把?丢上房梁,又站到凳子?上,系了个死结。 而此时的凌孤顾不上去?追众妖,急切地赶到了春鸾宫的冰库,想要借着寒意保持尸体不腐,可此时已是夏末,冰块所剩无几,能?够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过不了几天,尸体就会腐烂变形。 她的眼前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江渺那张脸彻底腐烂的场景,她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要江渺活着,就像以前一样。 有什么办法……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想起以前听说过,在天山上有种?灵草,名叫怜霜草,只要把?这种?草制成的药丸放在尸体嘴里,就可以保证在七天的时间里,尸体不会发生腐烂。 天山很远,现在去?自然是来不及的。 近处有什么地方是有可能?有的呢? 她把?人放在冰块垒成的床上,下了一道结界,匆忙赶去?最近的医师处,想问问有没有怜霜草。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魔气,刚一进门就把?对方吓得大叫起来,得知她是想要怜霜草后,那老医师连连摆手。 但他表现得太?过可疑,凌孤觉得他是在唬自己,便把?他的医馆翻了个底朝天,自然,是没有什么收获的。 她又接着翻了几家医馆,最终在一家特别偏僻的地方寻到了一颗药丸,她如获至宝地赶回去?给江渺放在口中,才松了口气。 这颗药丸只能?维持七天,接下来,她必须带着尸体到天山去?,只有保证足够的供应,才能?让江渺维持现状。 当天,凌孤就消失了。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江渺的尸体。 仙界的修士们?醒来之后,到处找了没有结果,最终还是读取了凤无鸣的死前记忆,才知道为时已晚。 江渺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既然人死了,他们?也不必留在这里,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需要回去?复命。 几天过后,春鸾宫发生剧变。 凤无鸣这个宫主已经死了,有些和她没感情的立刻选择了跑路,有些还算有几分感情的帮她料理?了后事也就走了,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底层,不得已选择留下,但也只是自给自足,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 但魔界发生的魔幻事还不止如此,几乎与此同时,传来了百妖之主鹿秋的死讯,据说她听说了未婚妻的死讯后,回去?立刻就上吊自杀了,但下人们?并不知情,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面目全非。 魔界连死两个足以左右时局的大人物,很多?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利益地盘也遭到了洗牌,一时间,全界都乱成了一锅粥。 仙界也不怎么太?平,先是药王峰的继承人江渺去?世?,很多?势力?盯上了这块肥肉,又是老盟主突然飞升,这事影响到的范围更广,相比起来,药王峰的事倒不算什么了。 但这一切,江渺都不知情。 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巨款到账后,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疯狂补觉,这次出演的后劲很大,多?少次半夜醒来,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凤栖宫,冷汗淋漓地打开灯,才意识到是在自己的卧室里。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里不由生出一个念头:也不知凌谷后来如何了? 第62章 这?些天, 她和凌谷的相处虽算不上甜蜜,但也峰回路转,一开?始那么沉默, 对她那么抗拒的人,后来为了她数次赌上性命, 从这?方面来说,她演得还算成功。 可是如今戏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凌谷应该会如愿飞升, 到天上?做个自在的神?仙,而她坐拥巨款——实际上?也不是很?巨, 几百万的片酬圈子里多如牛毛, 只不过对于她这样的十八线来说, 算得上?是腰缠万贯了。 有这?么多钱,躺平都没罪恶感。 书中的时间好?像相对现?实是静止的,反正她回来之后,现?实里只过去了几分钟,家里什么变化也没有,小?猫还睡在原处, 呼噜呼噜的。 她看着卡里的余额,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试着点了个外卖,根本看不出余额有没有少。 这?下她放心了,点开?某宝开?始疯狂购物, 先是把购物车清空,又买了一堆以前不舍得买的玩具, 但这?么花也是杯水车薪,她狠狠心, 又去看了一辆车。 她这?点钱买豪车肯定是不行的,供油都?供不起,就买了辆普通点的帕拉梅拉,这?车她早就想?买,试驾过好?几次,拿到钥匙后浑身舒畅,开?出去兜了兜风,把油箱加满后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便又开?着回到了住处。 刚把车停下,突然有电话进来。 她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不确定是不是骚扰,她小?心地?按了接通,接着,对面出现?了一个她怎么都?想?不到的声音。 【出大事了,江湖救急!】 这?是系统的声音,她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出大事了,世界都?要毁灭了!】 “不是,怎么就要毁灭了,我不是刚走三天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渺一头雾水。 【没时间说那么多,你那边过去一分钟,这?个世界就会过去几个月,你要是再浪费时间,世界线可就救不回来了!】 江渺心道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她已经杀青了,还没开?始享受生活呢,再说她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她去了,世界就不毁灭了? 【快点回话啊!】 “……我不去行不行?” 【不行,这?是你犯的错,当然得你来承担,要不是你搞错了人,世界根本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救的不是凌谷,而是凌孤,这?人穷凶极恶,以前是魔界五毒门的人,现?在她已经成长成了魔尊,要灭世,谁都?拦不住!】 江渺啊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和你确定过的,攻略的就是主角凌谷,再说,要是搞错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们能不能别废话了,要么你就回来安抚她,要么你把佣金还回来!】 江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方向盘,心道糟了,车已经开?回来了,退是一定退不了的,她去哪再偷一百万去? 硬着头皮回去? 可她真?的能从魔尊的手下逃出命来吗? 【没时间了,如果十秒内你还还不了钱,我就直接把你传送回去了!】 说罢,它就开?始读秒。 【十,九,八……】 江渺骂了一声,连贷款的时间都?不给她,明摆着是要拿她祭天,可困境摆在面前,她连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没买这?辆车就好?了,至少她不用再去趟一回雷。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时间,等她想?开?口问这?次有没有死亡豁免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白光,再睁开?眼,她已经到了黑夜里的一处密林里。 这?是哪儿?? 她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与之前完全不同,质量一般,但是制式很?明显,像是仙界的宗服,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远有近,接着她看到有人走近,高?声朝她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不是,往哪走啊?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人后面,在心里唤系统的名字,突然传送她都?不计较了,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吧? 【你之前的身体?已经死了,现?在只能重给你找个容器,放心,这?个小?弟子的魂魄已经飞了,她又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这?是发现?不发现?的问题吗? 江渺心道,她家里的床那么温暖,新买的车那么拉风,座位还没坐热又传到这?种地?方来,又被人吆五喝六的,怎么想?怎么憋屈。 【你现?在的身份是仙界跃龙宗的外门弟子,身世一般,性格一般,修为一般,不怎么引人注目,现?在你是要随大队伍讨伐魔尊。】 跃龙宗…… 江渺思索了一阵,才有了一点印象,原书里的确有个跃龙宗,只不过非常不起眼,怎么这?种小?宗门也敢去讨伐魔尊了,真?不是找死吗? 说起来,他?们要讨伐的就是凌谷……不,凌孤。 她还是有点没适应,但不管是凌谷还是凌孤,也只是个代称,她与之相处那么久,没见过对方滥杀无?辜,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竟会引来这?么多的人来讨伐? “师尊真?是疯了,我们这?种小?人物,参与讨伐做什么呢?别人修为高?强尚且没有办法,咱们去了除了当炮灰还有什么可能?” 刚才喊她动身的那个弟子抱怨道:“大半夜的还不让睡,赶路都?要累死人!” “二师弟,你先别抱怨这?个了,听说魔尊足有八只手六只眼,谁敢动一动,立刻就被当成猎物啃食尽了——一手抓住你的头,敲开?了喝里面的脑浆子嘞。”另一个略高?些的弟子故作高?深道,听他?对那人的称呼,应该是大师兄。 二师兄哭丧着脸道:“那还怎么打啊!我不如在这?儿?上?吊算了!” 江渺听得噗嗤一笑,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胡话,把凌孤说得都?不像人了,什么八只手,那是妖还差不多。 “江妙,你笑什么?”大师兄看没吓住她,有些不快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告诉你,我说的话一字不假,到时候见了魔尊,你肯定第一个吓晕过去!” 江渺懒得与他?争辩,大师兄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得意道:“你要是肯求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挡着点,我的修为是咱们同门里最强大的,除了我,谁也护你不得!” 这?话倒不假,这?小?门派里一共就三个人,一个是吹牛大王,一个是胆小?如鼠,还有一个她,算是透明里的透明,当然数他?最强,也真?亏他?自夸得出来。 “不用了。”江渺道:“我自己可以。” “你是不是还想?着怀宗主?”大师兄嗤道:“人家就是看你长得像他?故去的江渺师妹,才对你多加照顾,只可惜你不争气,修为性格都?没一点像的,说起这?位江姑娘,她也算年少有为,只可惜命短,要不然,这?宗主之位却还轮不到怀南当。” 江渺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起了兴趣:“怀南是怎么做的宗主?” 这?人她并不认识,但她死之后,别人继任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她没看到后面,老头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得而知。 “你得叫人家怀宗主,没大没小?的!”那人道:“据说是当日选拔护法,他?和那个人同时竞得首位,后来那人没回来,他?被老盟主临危受命……” 说着他?在虚空一点,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来,江渺看了半晌,发现?怀南居然是那次带着她和凌孤去找老头的接引弟子。 原来是他?。 江渺暗暗点头,这?人做事的确稳当,是个做宗主的苗子,只是不知“那个人”指的是谁? 她发了问,两个师兄同时色变:“蝙蝠把你吓傻了,连这?个都?敢问?” “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魔尊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吧,她之前在药王宗养过伤,还差点夺得护法之位,后来害死江宗主后,不知怎么就入魔了,现?在谁也奈她不得,要是再不讨伐掉,迟早我们都?得被她拆吃入腹!” 江渺听了半晌,道:“这?么说,她没做坏事?” “什么?” “魔尊什么坏事都?没做,我们为什么要讨伐她?” “你还敢等她做坏事?”大师兄倒吸一口凉气:“她是魔,你是仙,自古仙魔不两立,你不打她,等着她来打你?等把你打死了,到时候还能来得及吗?” 江渺突然明白了,他?们会来讨伐凌孤,根本不是因为凌孤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她这?个身份摆在这?里,自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忌惮。 当日姜安成魔杀人,没把她杀死,都?被仙界锁了起来要就地?正法,今天凌孤也走到了这?步,因果循环,不会因为身份变化而变个结果。 这?么想?想?,全是无?妄之灾。 不一会儿?,他?们终于跟上?了大队伍,前来讨伐的大军不少,有很?多她还认识,只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药王宗的旗子。 “别找了,药王宗是不会来的,怀宗主心软,念在曾是同门的面子上?,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你还是安分点吧,别等会被魔尊盯上?了都?不知道。” 正说着,人群突然寂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隔着无?数人的身体?,朝她这?里飘了过来。 “真?是难为你们,三天两头来自取其辱!” 第63章 江渺心中一动, 这是凌孤的声音。 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较前沧桑了些?,没想到她才离开了三天, 对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踮着脚想看清楚些?,但身旁的大师兄把她按了下去, 用眼神警告她别?乱动。 他?们身前还有层层叠叠的人群,就?算她出?头?也不会被看到,江渺嘟囔了一句, 就?听前面有人道:“凌孤,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 仙魔不两立, 只要你还存在一天, 仙界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但江渺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想问问身旁的人,看周边全都噤若寒蝉,又有些?不好开口。 “我又不会逃跑,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你既想拿我开刀,坐稳你那盟主之位, 就?该单刀赴会,借这么多人的力,算你一个人的功劳, 未免太无耻了吧?” 这话说得难听,正是?凌孤的作风, 江渺都替那人尴尬,半晌, 那人才憋出?一句:“少废话,你身负魔力,我一个人岂能抗衡?今日我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织就?天罗地网,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出?这天衣无缝的阵法!” 说罢,她大喊一声“列阵”,密集的人群突然扩散开来,江渺猝不及防,被拥挤着退出?十几米去,只见前后左右全都严阵以待,捏诀的捏诀,念咒的念咒,她暗道糟糕,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岂不立刻就?被识破? 果然,旁边的大师兄看她傻愣愣地立在原地,传音道:“你干什么,还不列阵!” 江渺并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胡乱念叨起?来。 滥竽充数应该也可以……吧? 她边念阿弥陀佛边眯着眼四下察看,突然发现这么一散开,她就?能看到凌孤了,对方立在众人对面,身穿一捧雪白长裙,面容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眼神却锐利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她的视线,离她一百多米开外的凌孤突然朝她看来,江渺像默背课文时?被老师发现了的学生,心里?剧烈一跳,赶忙闭上眼睛继续念经。 该说不说的,有点吓人。 虽然也知道凌孤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此行的目的也是?和对方相认,但一码归一码,万一要是?对方认不出?她,或者认定?她就?是?在说谎,那事情不就?麻烦了吗? 也许会杀了她……也说不定?。 江渺心脏跳跳的,又怕被身边人发现,又怕被凌孤发现,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想再睁眼看看,又没有胆量。 她并不知道,凌孤已经发现了她,并毫不费力地冲开法阵,站到了她的面前,直至身边有人倒吸凉气?,她才感觉到光线被遮住了些?。 一睁眼,凌孤就?在她对面。 卧槽! 江渺几乎要连滚带爬逃走了,但身体偏偏僵硬得要死,她迫使自?己勾出?个笑来,道:“那个,真巧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凌孤拎着飞出?了人群,她吓得挣扎起?来,返身去看同门的两个师兄,他?们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先是?犹豫一阵,然后露出?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就?这么放弃她了? 这也太不顾同门情谊了吧? 江渺跟他?们没感情,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放弃得如此迅速,等飞出?人群落了地,刚才领头?的那人才道:“凌孤!你休要伤我后辈!” 江渺这才看清,说话的竟然是?温静月。 没想到才三天不见,她就?这么有排面了。 比起?她的同门们,温静月还算有点良心,但凌孤只留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就?把房门一闭,把那些?人隔绝在了外面。 江渺被往地上一丢,惴惴地看着她关门,落座,喝茶,大概是?使用了隔音的术法,外面的声音竟听不到分毫,凌孤端着茶抿了一口,好像很闲适的样子,不与?她说话,也没有做出?伤害她的动作。 但正是?这种随时?会发生什么的感觉,更让人煎熬。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能看到外面的光,过了不知多久,光线逐渐远走,看样子,温静月也放弃她了。 也是?,这么多人都不能把凌孤如何,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解救一个连同门都不是?的她呢?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天,她为?了换回老头?,受到凤无鸣的胁迫,身边的人虽都是?同门,但没有一个愿意为?她说一句话,今时?今日恰如当时?当日,历史是?个循环,这话还真不假。 那时?,是?凌孤帮她说了话。 现如今,她又到了凌孤面前。 她抬起?头?,想看看凌孤的模样,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进了内室,江渺有些?错愕,起?身走了几步,发现对方没有拘束她的行动。 这是?什么意思,不怕她跑了? 她走到内室门前,偷眼朝里?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又走到外门门前,试着拉了下门。 吱呀,门还真开了。 怎么办,她要走吗? 不,不能走,她本就?是?冲凌孤来的,要是?走了岂不是?多此一举?可凌孤并不太想和她说话,她总不能附在对方耳边去唠叨吧? 在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之前,这根本是?自?寻死路。 想了一阵,她突然有些?发困。 赶了半夜的路,正是?人困马乏,既然外面没人了,凌孤也不打算杀她,那她不如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这外堂不大,却也有一张简单的小塌。 她抖了抖枕头?,摊开被子睡了进去。 在潜意识里?,她知道这么睡过去肯定?不妥当,但人困起?来是?管不了那么多的,有个枕头?就?行,哪怕是?天要塌了,也得等睡醒再说。 凌孤在里?面等了半夜,也没等到外面的人夜袭,不禁睁开眼睛,朝门边看去。 安安静静,就?像没人存在一样。 是?逃跑了吗? 不,仙界特意安排这么一个人来,肯定?是?有迷惑她的打算,她故意跳了坑,就?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本事,跑了,岂不前功尽弃? 她走到门边听了一会,轻轻拉开了门。 那人正躺在软塌上,睡得口水横流。 凌孤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实?在没想到这人的心会有这么大,走到近前又看一遍,发现的确不假,已经睡熟了。 “呵……”她轻笑出?声,俯身盯着那张脸看了一阵,发现虽然乍看过去有些?像江渺,但细看起?来破绽不少,大概是?神态上有几分相似。 但就?算是?这一点相似,也难能可贵了。 她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江渺的转世,但收效甚微,虽然转世未必长得像,但这么看上去,总归还是?让人惊心动魄的。 三百年了,她还能找得到吗? 凌孤不知道,可如果没有这点念想,她连活下去都很难,每次想要了结自?身的时?候,就?想起?江渺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她要她活下去,可活下去,也不过是?一天天的煎熬。 “江渺……”她喃喃唤道。 “嗯……别?吵……”床上的人回道。 凌孤吓了一跳,低头?朝那人看去,对方说完这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应该是?梦话,可梦话是?最?真实?的反应,难道这个人也叫江渺? 正心思复杂地出?神,她发现随着对方的翻身,怀里?突然掉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这东西闪着微亮的光芒,她拾起?来一看,是?一块传讯玉石。 这玉石的制式不差,以此人的身份应该是?接触不到的,闪烁代表着有讯息进来,她点开一看,空中浮出?几个字来——怎么样,知道里?面的地形了吗? 这话不知是?谁传来的,但凌孤已经了然。 果然,此人就?是?温静月安排进来打探的,是?想探出?这里?面的情报,再进行偷袭? 她冷笑出?声,把玉石扔回床上。 她就?站在那里?让他?们一百招,他?们都没本事伤她分毫,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用偷袭就?能把她给杀死呢? 温静月还是?那么愚蠢,有些?小聪明而已。 仙界也算是?没人了,居然让这种人当道。 得知对方是?奸细的同时?,凌孤突然没了兴致,看对方的目光也只剩下冷意,手指里?捏了一道诀,只要这道诀下去,对方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半晌,她收回了指尖。 没意思,若是?杀她这种人还需要偷袭,也枉费她这魔尊的名头?——虽说这个名头?是?别?人安给她的,她压根不想和魔界有什么联系,但她的实?力摆在这里?,就?算是?杀人,也要让对方死得明明白白。 她甩甩袖子,转身走进了内室。 而外面的江渺丝毫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关头?,她睡得七荤八素,直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醒来。 刚睁眼,一股好闻的饭香就?飘到了她的鼻端,她循着香味找去,发现穿过内堂,后面有处别?有洞天的露天天井,天光从上面投下来,影影绰绰的,很是?可爱。 而房檐下置着一处炭火,上面烤着两条看不出?品种的鱼,这鱼已经半焦,要是?再烤下去,一定?会变成黑炭。 她忙从旁拿了个碟子,把鱼取下来,看一旁木桶里?有饭,她团了两个饭团放在火上,又刷了点油和酱,过一会儿,就?能变成焦香饭团。 她咽着口水,满心期待地等待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谁许你动的?” 第64章 江渺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只见凌孤立在?廊下,满面皆是冷肃, 似乎非常介意她动了炉子上的?吃食。 当然,动了人家的?东西, 她肯定?理亏,便起身陪笑道:“我过来的时候鱼已经?快焦了,吃焦饭对人的身体不好, 所以伸了下手……” 凌孤上前几步将她挡开,端着盘子朝后面走去, 看着烤好的?鱼飞了, 江渺张了几次口没说出话, 不是,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见面好歹分一半呢,这?儿有两条鱼,难不成她要吃独食么? 好歹给她留半条啊! 江渺也不想丢人现眼地乞食,腹中的?饥饿却?不给她端架子的?余地, 她有些面热地亦步亦趋,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就见凌孤猛地停了下来,朝她注目。 明显是问她跟着自?己做什么。 江渺试探道:“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孤皱眉。 江渺实在?说不出“能给我半条吗?”这?种话,犹豫半晌, 道:“要不就在?这?儿吃呢,拿来拿去的?, 时间久了就冷了。” 凌孤只道:“与你无关,别跟着我。” 说罢, 就一甩袖子,继续往前走去。 江渺眼巴巴看她走远,也不好意思往前跟了,回身转到屋檐下,突然闻到一股糊味,跑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刚才放的?那两个饭团变成了煤球,她不死心地试着用筷子去夹,饭团立刻变成了一团灰。 饥饿愈加难捱,她只好重头再?来,又是急迫又是委屈,她赌气只烤了一个,没给凌孤烤。 不一会儿,饭香又浓郁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等彻底焦黄,她就迫不及待把?饭团夹到盘里,谁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嘴皮子刚碰到,就被烫出一个大泡,她骂了一句,去里间找水漱口。 好不容易找了一口冷茶水,把?疼痛压下去了,一出门,就见凌孤正背对着她坐在?蒲团上,而她放在?地上的?盘子不见了。 “哎……”她没拦住,饭团进了凌孤的?嘴。 见她一脸哀怨,凌孤皱眉道:“怎么?” 江渺不知道怎么诉说自?己心中的?愤懑,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小孩,还能为口吃的?大吵大闹吗? 可烤好的?鱼飞了,饭团飞了,还没吃上就烫了嘴,倒霉得像小说主角似的?,憋了一腔的?脏话不好骂,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于是只好俯下身,再?去搓几个饭团出来。 但她身上的?怨气重得像鬼,凌孤不可能察觉不到,于是道:“你好像很不开心。” 在?凌孤看来,这?人实在?不算个好奸细,晚上睡得太死,白天?又过于贪嘴,情绪明明白白显在?脸上,就算这?些都无所谓,可最重要的?干活也不算认真?,像刚才那种情况,应该趁着她不在?到处查探的?,但据她观察,对方只是闲适地坐在?这?儿烤了点饭团。 如果不是实蠢,就是不想卖命。 温静月没给够好处? 具体原因不好说,但说到底,就是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了,于是她随意道:“如果你想回去,那我可以放人。” 当然,她不可能放人,这?么说只是想让对方露出狐狸尾巴,一旦对方有想离开的?想法,那她立刻就会动手灭口,令其不能如愿。 与敌相?攻,直取其短。 对方想要的?,她偏不给。 江渺连头都没抬,只一股劲地往火上烤饭团,其实现在?她的?饿劲已经?过去了,但肚子里憋着一团委屈,让她想报复性地进食。 凌孤还没见过居然敢无视她的?人,举筷在?炉火上敲了敲,行?动间已带出不快,谁知江渺还是没抬头,只道:“别急,等会才能烤好。” 凌孤:“……” 她不是想吃这?东西。 但和蠢人争辩显然是毫无意义的?,凌孤已经?不再?觉得对方是个威胁了,如果非要说的?话,她觉得对方是温静月送来给她当乐子的?。 她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年,除了日常地打卦招魂,再?没别的?事做,更不可能有人来和她闲聊,有这?么个蠢货在?,倒不能说是全无益处。 “好了,给你。”正出神间,对方夹了几个饭团,给她堆到了盘子里,又把?剩下的?扫进自?己盘子。 凌孤看着给她堆到露尖的?饭团,有些哭笑?不得,对方莫不是把?她当饭桶了,但味道还不错,她也就勉强吃了些。 吃完了放下盘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感受到饱腹的?滋味了——因为有魔力的?加持,所以她几乎不会感觉到饿,又不会做饭,除了拿东西来烤,没有其他任何?烹饪的?方式。 就算烤了,也不是她自?己吃。 “你应该多吃饭,以前你很能吃的?,现在?都没什么饭量了。”江渺边吃边说,话虽无心,听者却?有心,凌孤奇道:“你知道我以前的?饭量?” 江渺有些语塞,她倒不是不能明说,只是这?样太刻意,太反常,两人见面没过一天?,她就说自?己是江渺本人,别说凌孤这?种多疑的?性子,就是随便放个谁也不可能相?信。 万一一句话说不对,还不把?她活剥了。 “我猜的?。”她道。“看你修为这?么强大,一定?离不开五谷的?功劳。” “歪理。”凌孤丢下一句,就往后面去了。 江渺也知道是歪理,自?顾自?收拾了盘子,开始坐在?回廊下发呆。她发现为今之计,是不能靠自?己来说明了,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凌孤自?己意识到她的?身份,只有自?己探出来的?,才更有可信度。 但这?个度很难把?握,一旦有丁点的?不自?然,都会显得非常刻意。 正发着愣,她余光突然瞟到腰间的?玉佩一闪一闪,这?玉佩是原主的?随身物品,今早她起来的?时候发现落在?床上,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就随手挂在?了腰带上。 她一拿起,空中突然投出一行?字来。 ——怎么样,取得凌孤的?信任了吗? 她吓了一跳,连忙立直了把?字挡住回头去看,身后倒是没人,但刚才也太危险了,要是被凌孤发现了,那她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她定?了定?神,开始从头捋——既然有人会这?么问她,那一定?是与原主有过约定?,看样子,原主是临危受命,被派进来做奸细的?? 这?样说来,倒也说得通了。 原主是门派里的?小师妹,又长得像自?己,任谁都看得出来,像她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半点作用都起不到,可为什么还非要她来,一定?是有人特意为之,想把?原主顶作替身,好突破凌孤的?心理防线。 可她们想错了,越是长得像她,凌孤越是容易起疑,也难为他们费尽心思,岂知全是南辕北辙。 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回复吗? 如果她没回应,是不是会被视为失败? 照这?个情况看,一旦她任务失败,仙界说不定?会再?找相?似的?人来重蹈覆辙。 一想到有很多长得像自?己的?人,被胁迫着排队等死,江渺就一阵恶寒,她当然不能任由他们再?做出这?种羊入虎口的?事,便决定?先回复一句,把?人稳下来再?说。 她看了看四周,确定?凌孤不在?附近,偷偷取出玉佩,回复了几个字:“还没找到机会。”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以后你不要找我,有什么进展我会主动传讯,以免引起她的?疑心。” 发完她把?玉佩塞进怀里,松了口气。 说是这?么说,她是绝不可能主动发的?,等到对面忍无可忍的?时候,再?回那么两三句,就这?么死吊着,反正不回应不主动又没死,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这?样,也不用再?有其他人牺牲。 她并不知道,在?她喜滋滋筹划的?时候,凌孤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老谋深算,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丁点好感又归了零。 这?人果然还是奸细。 那么刚才蠢笨的?模样,是装的?吗? 愚蠢并不烦人,但装蠢就是在?小看自?己了,凌孤心道温静月也不算傻子,居然还找了个善于攻心的?,想扮猪吃老虎。 但扮猪吃虎的?前提,是对方真?的?有实力。 凌孤目力过人,自?然看得出对方的?修为是什么水平,坦白说,就这?种水平,想与她对面相?抗简直是螳臂挡车,如果真?想有赢面的?话,也只能是偷袭。 偷袭…… 凌孤轻笑?一声,她做魔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小看过,对面这?点路数是她早就用废的?,五毒门里同门相?杀,这?种程度只能算是入门,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倒要看看,对方能有什么本事,把?她的?命纳过去。 当一个人实力过强时,一切挑衅对她来说都是“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凌孤就处在?这?样的?自?得中,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把?对方捏死,可现在?暂时还没必要。 她款款走出,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渺回头,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江妙”这?个名字过于刻意,恐怕也不是原主的?真?名,不如换个雅俗共赏的?,便道:“我叫阿满。” 这?名字满大街都是,实在?算不上多惊艳。 见她面露不屑,江渺笑?道:“名字而已,有什么所谓,难道换个名字,我就不是我了?” 第65章 换了个名字? 凌孤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么说, 这不是你的真名。” 江渺才发现自己有些说漏了,虽然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这话听来还真就是那个意思?, 想了想,反正?凌孤也不傻, 在她面前自己这点技俩根本不够看,便道:“是,日后如果机会合适, 我会把真名告诉你的。” 凌孤刚想说她不真诚,突然想起自己和江渺初遇时, 何止名字, 几乎全都是保密, 即便如此,对方还是没有起芥蒂,其实倒并非是恶意,只是有些事情,并不便于宣之于口。 她今生做人?,是比不过江渺的。 但?江渺死后, 她一直照着对?方的遗言生活,虽然当时有对?世界的痛恨, 甚至想过把所有人?都杀掉,但?到底,她也没有多杀一个无辜的人?。 如若不然, 仙界也不会如此蹬鼻子上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能苟活到现在, 全都要托江渺的福,就这他?们还不知足, 时不时就要来骚扰她,如果不是实在不想离开这里,她早就找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居了。 “随你。”她的怒气平息,淡淡道。 江渺瞟她一眼,道:“你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吗?”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其他?人?,但?今早的鱼的确是不见了的,凌孤总不会拿去倒了,所以她猜,也许这儿还有其他?人?。 凌孤看她问得?随意,倒不好怀疑她是在探查自己的底细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便道:“是。” “一个人?……”江渺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假死前,曾经让她帮忙照看药王宗,可也不知为何,她没有住在药王宗,而仅仅过去三天,宗主就换了人?。 当然,也许书里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变化?也太大了。 按她的想法,哪怕凌孤做不了宗主,做个普通弟子,也能受到药王宗的庇护,为什么会一个人?搬到这儿来呢? 直接问肯定不行,她旁敲侧击道:“你知不知道老?药王,他?是怎么死的?” 凌孤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论理,她作为仙界的人?,应该比她更清楚的,就算是后辈,这一段也是修士们必修的,怎么这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还要来问她。 “当初他?被春鸾宫的人?掳走,当时就人?事不省了,老?盟主为其吊了半个月的命,后来还是没保住。”凌孤敛眉,老?药王的事,她从未对?江渺说过,当初本是不想让江渺担心才没说,可江渺死后,她才发现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她永远都无法告诉对?方了。 也不知江渺在天有灵,会不会怪她隐瞒。 这下有人?询问,她立刻倒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好像轻松了些。 “什么!”想不到对?方的反应还挺大,踢倒凳子站了起来:“可她说只是普通的迷药!” 凌孤道:“谁?” “柳颖儿!她当时说是市面上的普通迷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人?事不省呢?” 凌孤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你怎么会知道柳颖儿的名字?” 江渺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道:“这……我打听到的,当时掳走老?药王的就是她吧?” “你既然能打听到这个,就该知道之后的发展,也用?不着来问我了。”凌孤起身,将她逼到角落,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柳颖儿,别说是打听来的,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死了很久的小角色,现存在人?世的,也没几个知道她了。” 江渺的手撑在墙上,脑子里乱的要死,凌孤说的死了很久到底是多久,她根本没有实感,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的,都是老?头那蹊跷的死因,刚才虽是一时情急,却也是真的关心,老?头是她的恩师,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索性,她破罐子破摔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孤垂眸,艰难道:“你想从哪开始听?” 她心里已经想到一个可能,可这个想法太过离奇,她根本不敢相?信,喉口有团棉花塞着,她咽了又咽,只觉得?无法呼吸。 “从甘草带人?回去开始。” 预料中?的答案出现,凌孤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将江渺放开,慢慢把之后的事一点点说了出来,这些话,她早就该跟江渺说的,可机缘巧合没有机会说出,如今对?方既问了,她就没有理由不说。 于是她把与江渺分开后,怎么回到药王宗,怎么发现甘草的谎言,又怎么利用?温静月,再找来老?盟主,又假冒凌谷的身份,登上了前往魔界的飞舟。 后来的事,江渺应该都知道了。 对?方果然没再问后面,能印证的地方越来越多,凌孤的心飘得?越来越高,她已经有足够的把握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可现下还不是揭露的时候,她静静地等着,就像等着一场盛大的花开。 江渺却还在仔细思?考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事,恐怕是甘草下的手!” “是,的确有这个可能。”凌孤缓缓道:“他?已经死了,死有余辜,你要是想鞭尸,我可以带你去。” “那倒也不用?……”江渺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也许只剩下白骨了。” 从凌孤的字里行间,江渺听得?出,距离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就算她再怎么气愤,再怎么痛苦,也无从倾泻了。 她突然觉得?,穿越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三天,可对?于在故事里的人?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几百年,这几百年间,她们是怎么一天一天过来的,她不敢细想。 而对?她来说,这些时间就像是被偷走了。 双方的痛苦都不是同一种,也无法互相?理解,更何况,语言本就是苍白的。 可她不能什么都不说。 “谢谢。”她轻声?道:“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凌孤也轻声?道:“欢迎回来。” 说着,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江渺忙上前去帮她擦泪:“好了好了,怎么又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都过去了,不要伤心了。” 凌孤哭得?更加厉害,简直是泣不成声?,刚才她只是有些怀疑,而现在,她彻底确定对?方就是江渺。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三百年了,这三百年,我是数着日子过的,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所以一直守在这里,每一天,每一天都期待着能和你见面……” 江渺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凌孤的泪流在她的肩头,有些温热,又有些湿润,江渺也不由湿了眼眶,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了。”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橘黄的阳光撒在两人?侧脸,像是一副静止的油画,江渺感受着她的体温,鲜活,跃动,那么真实。 她真的回来了。 等凌孤的情绪恢复了些之后,她牵着对?方坐到房檐下的吊脚上,端了杯水给对?方喝。 凌孤抱着杯子,还有些没有实感。 “你为什么又会活过来?” “这个,说来话长。”江渺也不再藏私,把自己穿书的事前后说了个清楚。 “这么说,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本书?”凌孤讶然:“可……” “我知道,没有实感对?吧。”江渺道:“我也没有,一开始我就把这儿当成一场戏,后来生活得?久了,也慢慢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戏了,你不用?有负担,不管是不是书,这儿都是你生活的地方。” “我知道了。”凌孤沉默一会儿,又道:“这么说,等你完成任务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吗?” 江渺一时语塞,她这次回来的确是为了安抚凌孤,可安抚完呢,她要回去吗? 她没想好,也不知怎么回答。 “我们先不要说这个,好吗?” 凌孤垂下头,过了好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道:“没关系的,你不要顾及我。就像这里是我的家一样?,你也有自己的家,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用?觉得?愧疚,我……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是我擅自……” 是我擅自喜欢你,与你无关。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后,一丁点的波动都能让她觉得?无比痛苦,她宁愿自己不说,宁愿听不到江渺的回答。 她闭上眼睛,忍受着心里的痛苦。 祈求着江渺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打破她最后一点幻想,她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全不是一回事。 她希望对?方留下来,她希望对?方反驳。 可她凭什么呢? 在江渺眼里,她只是书中?的一个陌生人?,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演出来的,既然戏开幕了,就有闭幕的一日。 江渺已经够仁慈了,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不能,不能,凌孤,别想了。 求求你,别想了。 “我们怎么会没关系?”一个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那些过去,都是真的发生过,对?吧?” 第66章 江渺不想对自己撒谎, 也许一开始,她是抱着演戏拿钱的想法,但到了后来, 剧情已经?完全偏离了主线,她却还是凭着本能做了很多事。 她对凌孤的心疼不是假的。 凌孤不是主角, 没有那些所谓的主角光环,一步步走来,靠的?是顽强的?生命力, 她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欣赏对方, 而一点点把对方从沼泽里拉出来的过程, 既是对凌孤的?救赎, 也是对自己的?升华。 可是,她终归不是圣贤。 那些?小?说里轰轰烈烈的?恩爱情仇,作为读者时看得?津津有味,可真到了她这里,她却没办法干脆利落地一锤定音。 因为她不是主角。 她是个世俗的?人?,喜欢不是假的?, 可为此?做出?巨大牺牲时,没办法眼睛都不眨, 她的?家在真实的?世界,那里有她的?亲人?朋友,有她真实的?人?生, 也许没有那么光鲜亮丽,可要她放弃一切, 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她还无法下定决心?。 她是真的?可以做到吗, 还是一时冲动?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时间可以告诉她。 所以。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她郑重道:“我会在这里待半年时间,这期间,我会帮你处理掉那些?烦人?的?骚扰者,如果半年之后你还愿意,就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你反悔了,那就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偷偷离开这里,我就全都明白?。” “机会……”凌孤睁大眼睛,期待道:“是…是要留下来吗?” 在这个瞬间,江渺又一次意识到了凌孤与自家猫咪的?相似之处,猫咪也许是很傲娇的?,也许不会特别粘人?,但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时,总能?毫不犹豫地主动出?击。 这爱来得?太猛烈,毫不掩饰,她有些?局促,有些?面红,又有些?无奈,只能?宠溺地摸摸对方的?头,说:“对。” 凌孤在她的?手心?蹭蹭,像在撒娇的?猫。 江渺看着在别人?嘴里暴虐无道的?魔尊在自己身边毫无防备,不由有种特别错位的?感觉,这真的?是凌孤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对了!”凌孤突然起身,道:“我有东西?给你。” 江渺看着她一路欢快地跑走,刚要提醒她慢点,突然又想起对方修为了得?,压根用不着自己提醒,便收了话,静等着对方回来。 不一会儿,凌孤就又返了回来。 她手里端了一个盘子,看起来有些?眼熟,等走到近前,江渺才发现盘子里是今早被?她端走的?鱼。 两条鱼完好无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是……?”江渺问。 “给你的?。”凌孤答。 “可……今早你不是拿走了吗,我以为是你自己吃了。”江渺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很奇妙,原来这鱼还存在世上,她还以为早就被?吃了。 “我不需要吃饭。”凌孤道:“这是给你留的?。” “给江渺?”江渺指着自己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来?还是说你早就认出?我了?” “我不知道你哪天会来,所以每天都会备些?吃的?。”凌孤得?意道:“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 江渺哑然:“这么说,你学?会做菜了?” “没有,只有烤鱼。”凌孤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这些?鱼都是我亲手洗的?,虽然有点糊,但是绝对干净。” 江渺只好捧场地捏了一块来吃。 鱼肉进口,她立刻尝到了一股腥气。 她又不好吐掉——凌孤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差不多都快直接说想得?到她的?夸赞了,她这是第?一次吃凌孤做的?饭,就算是装,也得?装得?像样些?。 “怎么样?”凌孤果然迫不及待问。 “嗯……还可以……”江渺几乎是昧着良心?说话,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见过不会做菜的?艺人?,但能?难吃到这个程度的?,她也是第?一次见。 鱼的?卖相还可以,毕竟是她最后收的?尾,但除了卖相,里面的?鱼肉特别硬,又特别散,刺全都碎了,根本择不出?来,血也没有洗干净,直接变成了血块,就算这些?都能?接受,但——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内脏根本没剥。 这也是腥气最大的?来源。 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她实在没胆量吃了。 凌孤看她面露难色,委屈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不合你的?口味?” 江渺道:“没有,我就是……就是不太饿,没胃口。” “真的??” “真的?。” 凌孤当然看得?出?她在撒谎,轻声道:“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你会这时候回来,如果早知道的?话,我就把鱼烤得?好一点了,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明天我一定会好好烤的?,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满意。” “不,这个,你不用这么努力的?。”江渺忙道:“我自己会做饭,怎么好每天麻烦你呢?” 话是这么说,其实江渺真实的?想法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让凌孤再接近灶台一步。 谁知凌孤倒不愿意了,郑重道:“不行,我听?说,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人?家凡间的?夫妻,妻子都要给丈夫洗手做羹汤的?,如果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怎么让你留下来呢?” 江渺没想到她想法这么传统,无奈道:“好吧,不过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凌孤模样乖巧。 “这个鱼,你是怎么做的??” “这个鱼吗?我先是从水里打来,然后洗干净了,放在火上烤……”说到一半,凌孤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我忘了放盐,怪不得?你不喜欢。” “不是!”江渺在心?里叫了一句。 就以这道菜的?水平,根本还没到能?论盐分的?地步,况且很多鱼不放盐也能?吃,这条鱼的?问题是没剥内脏,没放血,刺还碎了。 剩下的?火候,盐度,口味,压根还论不着。 “你是怎么打的??” “用魔力。” “你没剥吗?” “……什么是剥?” “你没剥,上面怎么没有鳞片?” “鳞片?……我抓到的?时候,上面就是光溜溜的?,有什么不对吗?” 江渺打了一下额头,她算是明白?了,凌孤压根就不知道做饭的?基本逻辑,在她看来,烤鱼就是把鱼拿到火上烤,至于前面的?洗剥,腌制,改刀等等,全都是“不懂跳过”的?步骤。 至于鱼鳞,的?确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她是用魔力打鱼的?,有很大的?可能?,鳞片是被?震掉了,这也是为什么鱼刺会全碎掉。 能?让活物在外形不变的?基础上内脏骨头全碎,这可能?也是一种天赋吧。 让这样的?厨艺小?白?学?会做菜,一定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江渺试探道:“你一定要学?会做菜吗?” “一定!”凌孤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我就有义务认真调较你了。”江渺正色道。“江湖上有句名言,要想打人?,首先就要?” 凌孤想了想,道:“挨打?” 不愧是她。 江渺暗暗想,其实压根没有这句名言,这话是她从武侠小?说里看的?,凌孤做菜不擅长,但对于武学?方面的?直觉却强得?可怕,这世上万事共通,也许教对方做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对,所以在学?做菜之前,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做。”江渺把那条冷透了的?鱼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试吃一下这个,找一下自己的?问题。” 凌孤愣了愣:“我可以吃吗?” “有什么不妥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觉得?这鱼挺珍贵的?,所以一直没舍得?吃……” 原来她从来没吃过! 江渺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有着怎样惊世骇俗的?厨艺,这样也好,自己也不算是独自受苦了。 “没关系,吃吧,好的?东西?要一起分享。”江渺道:“以后别什么都只给我了,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面四个字,她说得?饱含血泪。 凌孤没听?出?她的?话外音,郑重地取了筷子,夹了一丝鱼肉放进嘴里,几乎是同时,她就吐了出?来,整张小?脸皱成一团:“好难吃!!!” 江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凌孤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问题是怎么来的?,不由道:“这么难吃你怎么不直说?” “我是一个善良的?人?。”江渺道。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我做了这么久的?烤鱼,全是这么难吃?”凌孤的?世界观有些?崩塌,这三百年,她特意用了无数种办法,好不容易才把这银链灰鱼养活,形成生态,这种鱼非常珍贵,现在存世的?只有她池里这些?了,她还烤得?这么难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以后日?子还长,我相信你能?做好吃。”江渺拍拍她的?肩。“今天这两条就别勉强吃了,实在不行喂了猫。” “猫……我这儿没有……”凌孤捏着筷子,仍旧有些?恍惚。“要不然……我们?养一只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凌孤有点兴奋,她还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她的?生活好像正在因为江渺的?存在而变得?多姿多彩,充满希望。 “这儿已经?有一只了。”江渺摸摸她的?头,轻声念道。 第67章 说罢之后, 江渺才觉得这话有些暧昧。 虽然她一直觉得凌孤很像她的猫,但也只不过在心里想想,真?正说出?来是?有点□□意味的?。 她忙把手收回, 有些不自在起来。 凌孤却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常,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只猫就是自己, 还来回转头,寻找那?只并不存在的?猫。 “哪有,你胡扯。”她嗔怪道。 江渺失笑, 也不打算戳破,只说回正事:“仙界的?人一直在为难你吗?” 凌孤不屑道:“不足挂齿。” “总归这事不是?个长久之计。”江渺看了?看周围:“你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 他们知道你在这儿, 当然?会时不时来骚扰。” “你不认识了?吗?”凌孤道:“这是?以前竹屋所?在的?地方。” 竹屋? 江渺哑然?, 竹屋的?地形她很熟悉,是?在个低矮的?山顶,附近的?竹子很多,后面还有条小路。 可昨晚她立在外面,一点都没看出?竹屋的?影子,后面的?山也很高, 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 “一百年前,这里发生了?地震, 原先是?山的?地方陷了?下来,后面又耸起一座山来,你不认识也很正常。”凌孤道:“我不想离开这儿, 是?感觉还能有个念想。” 江渺也有些唏嘘,三百年了?, 斗转星移,竹屋再?也不复原先的?模样, 所?有故人都不见了?,留在这里的?只有凌孤。 凌孤,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不由看向对方的?脸,那?张脸还像初见时那?么好看,白皙滑嫩,吹弹可破,难道真?如传说里那?样,修炼可以保持青春? 凌孤转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不由红了?红脸:“怎么了??” “你一点都没老,怎么做到的??”江渺问:“是?因为修炼吗?” “有吗?”凌孤摸摸自己的?脸,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容貌对她来说是?没有用的?东西,她也曾经?痛恨过时间?,因为她觉得,时间?不能抚平一切,三百年,她不可能不老,只是?没有人会这么仔细地看她了?。 “嗯,还是?很好看。”江渺认真?道。 “别看我了?。”凌孤又是?羞怯又是?开心,其实这一整天,她都处在一种没有实感的?飘忽里,江渺的?出?现?已经?让她惊喜,更别说,对方还有大把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这与她的?很多梦境不谋而合,美梦成真?,她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随时有可能醒来的?担忧。 “你真?的?是?江渺吗?”她喃喃道。 江渺道:“还有怀疑?” “不,我只是?觉得,穿越这种事太吊诡了?。”凌孤道:“我听过飞升,这两个是?一样的?东西吗?” 江渺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吧,不过也差不多,飞升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穿越也是?。” “我是?不可能飞升了?。”凌孤道:“我已经?堕魔,除了?在这里待着,永远不老不死,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或许有天我会魔化,被仙界清除,这是?解脱的?唯一可能。” 江渺听得有些胆寒,永生说起来好听,真?正放到自己的?面前,只会觉得恐怖,这个话题太沉重,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的?力量太小,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掌控,更别说是?别人的?命运。 “那?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算了?,不该说这个的?,也是?让你徒添烦恼。”凌孤起身,道:“走,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江渺跟着她,两人穿过回廊,朝后堂走去,这个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走了?快半刻时,柳暗花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似曾相识的?建筑。 有点像竹屋,却又有出?入。 “这是?重建后的?竹屋,是?按我印象里建的?,可能不太一样,凑合着看吧。”凌孤停了?下来,让江渺进去看看。 江渺到处摸摸看看,果?然?很多陈列都很眼熟,里面窗明几净,甚至比以前还要漂亮,窗外种着数杆青竹,摇曳生姿,写意可爱。 “竹子是?我从别处迁来的?,之前那?片竹林地震时全被填掉了?。”凌孤解释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移些来也不难。” “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江渺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凌孤以前是?个很话少的?人,从来不爱把自己的?情?绪展露出?来,没想到对方心里竟蕴含着火盆一般的?炙热。 “我没有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凌孤道,一个人的?夜是?很长的?,她不用为三餐发愁,也不必防寒御热,这个世界上?值得让她费心的?事太少,兜兜转转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江渺。 如果?用三百年的?时间?,还做不好这么一点事,那?她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凌孤道。 “啊?这……这是?你用来纪念的?,我要是?住进去不就弄脏了??”江渺忙摆手道:“那?外面就挺好的?,还能和你住得近些,一个人住这儿,怪瘆人的?。” “这本来就是?给你建的?。”凌孤抬头看了?看:“屋子需要人气,没有人气撑着,迟早会倒塌变坏,再?说……万一以后你走了?,我还能留点怀念。” “别这么说嘛。”江渺其实是?个特别心软的?人,本来就有恻隐之心,被对方这么一说,更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 自己走了?,对方会不会想不开啊? 她内耗地想着,只恨自己不能分身有术,要是?有这种办法,就能两全其美了?。 “我开玩笑的?。”凌孤道:“你要是?觉得害怕,我也可以搬过来和你一起,这个地方很大,的?确有点冷清,要是?你愿意,我可以造些豆人出?来,热闹一点。” “豆人?”江渺问。 “对。”凌孤从袖中取了?一颗豆子,往地上?一撒,那?豆子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个眉目青俊的?青年,对方一俯身子,尊敬道:“主人,请问有何吩咐?” 江渺才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撒豆成兵。 她走上?前去,绕着豆人转了?一圈,对方仍旧立得笔直,眼睛却随着她的?注视而转动,活灵活现?,细节皆备,就连毛孔和性格都能窥出?一二,几乎看不出?半点人造的?痕迹。 有意思。 “有其他形态吗?”总觉得她们住的?地方,多出?一个男人有点不妥。 “有。”凌孤挥了?挥手,豆人就变成了?同样年纪的?女子,胸前高耸,眉目精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对她们问好。 “这个也有点奇怪,还有吗?” 凌孤接连不断换了?几个,终于,江渺选定了?一个比较正常的?女子形态,对方长相中等,体型微胖,笑容甜美,看起来没有攻击性,还有些隐约的?慈爱感。 这样的?人,不会让她觉得紧张。 “就这个吧。”江渺搓着手,绕着对方转了?转,满意地点点头:“简单点就好,她有名?字吗?” “没有,你可以给她取一个。” “那?……就叫阿满吧。” 阿满得了?名?字,竟然?还很开心,谢过了?江渺,便问:“主人有何吩咐?” “吩咐……”江渺想了?想,道:“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你就到处转转,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阿满得了?令,走出?门去。 “有意思,我以前也跟着药王学过几天艺,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术法。”江渺道:“我可以学吗?” 凌孤道:“可以,不过……” “不过?” “没什么,我教你。” 说着,凌孤就走到她面前,取出?一张纸,写下几句咒语,江渺在一旁看着,问:“这是?做什么?” “你的?灵力不足,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凌孤边写边道:“我给你写几张符,你在心里塑造好豆人的?形态,然?后念一句‘成’,就会有豆人出?来了?。” 还挺简单的?。 江渺把符纸接过来,闭眼想了?一通,念罢咒语,就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之所?以说是?奇形怪状,是?因为她造出?来的?这个东西,连个人形都没有,顶多是?一滩正在蠕动的?烂肉。 她吓了?一大跳,叫道:“什么东西!” 那?烂肉还咕噜咕噜地朝她蠕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因为没有口腔,根本无法发出?正常人类的?声音。 她连忙跑到凌孤身后,面露惊恐。 “没事。”凌孤的?手凌空往上?一提,那?团肉就变回了?豆子,回到了?她的?手中。 “你没有想象它的?骨骼,所?以失败了?。”凌孤道:“下次记得想好,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如果?有地方不够清楚,就无法生成正常的?豆人。”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江渺哀嚎道:“我从来没见过骨骼,也没见过肌肉,难道刚才你竟然?想象出?了?这么细节的?东西吗?” “这是?基础。”凌孤道:“新手失败并不奇怪,你不要气馁,迟早能够做得和我一样好的?。” “算了?算了?。”江渺投降了?,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学法术,大体上?,这已经?不是?法术了?,而是?邪术,到底是?怎样恐怖的?想象力,才能造出?那?么真?实的?豆人啊? “……好吧。”凌孤叹了?口气,道:“这些符纸我也用不着,你拿着吧。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还可以扔出?来,错个逃跑的?机会。” “别乌鸦嘴。”江渺道。“我又没有害人,谁会堵着门害我?” 第68章 “也是。”凌孤应了一声, 道:“那你?要?搬过来吗?” 有了阿满为伴,江渺的不安减了大半,道:“好吧。” 凌孤又道:“那我……可以搬过来吗?” 江渺愣了愣, 突然意?识到凌孤是什么意?思,虽说同居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住在一起难免擦枪走?火,还没确定在一起之前,她实在不想这么唐突, 正迟疑着?,就听凌孤飞快地否决了自己的提议:“明白了, 算了。” 语气中饱含失望。 江渺忙道:“别那么难过嘛, 我就是……唉, 好吧。” 凌孤心上一喜,却偏要?问个清楚:“什么意?思?” “就是……”江渺挠挠头发,道:“你?也一起搬过来吧。” 真是奇了,以前她们明?明?也曾在一起住过,但那时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概是两人心里都没那个意?思, 就好像住一个寝室的室友,自然不会多想。 可现在, 她已经知道了凌孤的心意?。 对方等了她三百年,要?论?心迹肯定保真,可正因为真心, 才更?有珍惜的价值,若她打着?真爱的名义始乱终弃, 那才是真的不负责任。 可她又实在看不得对方哀怨,想来想去, 也只能默默委屈自己,拼命抵抗住诱惑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在看到竹屋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而这张床上又只有一个被子之后,还是惊呆了。 她看向凌孤,对方一脸无辜。 “就一条被子吗?” “对。” 胡说,昨晚她盖的那条呢? 江渺不想和她争辩,直接跑到最外面的门房去寻,结果今早被她亲手叠起的寝具居然不翼而飞,而房间里隐约的烧糊味,昭示着?寝具的去向——它已经被烧成了灰。 “我下?山去买!”江渺道。 “哎——”凌孤叫住她:“仙界的人就埋伏在下?面,你?一出去就会被逮到,然后她们看到你?毫发无损,一定会再来骚扰我。” 凌孤拿自己的安危作为威胁,可谓是舍身饲虎不择手段,要?是放在别人那里可能只算个笑话,可对于江渺来说,却是精准无比,她这人最心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牺牲别人。 她哭丧脸道:“难道我们只能睡在一个被窝里了吗?” “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凌孤正色。 没办法个锤子。 “你?要?是这样我就不搬进来了。” 江渺不可能中这么明?显的陷阱,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以凌孤睡在脚榻上,江渺睡在床上为终,这样双方离得又近,又保持了各自的贞操。 凌孤虽然对此很不满意?,但第一天能攻略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反正她还有很多时间,所以并不急功冒进。 江渺则是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有这种甜蜜的烦恼——到了晚上,她特意?没有脱衣,就怕半夜迷迷糊糊的,再做出什么丑事来。 凌孤看她一脸警惕,无奈道:“你?怕什么?难道我会吃你??” “我不是怕这个。”江渺道:“我们现在还没在一起,其实光是这样,都算是越界了……” “这有什么越界的,我们以前不也住一起吗?”凌孤道:“你?我到底谁是现代社会的,怎么你?的贞洁观念比我还强?” “反正我得努力……”江渺唯唯诺诺。 “努力……么……”凌孤突然一笑,笑声在黑暗中有如天籁般悦耳:“这么说,你?也承认我对你?有吸引力咯?” “……”江渺不答,心里却想,这么漂亮的人就睡在咫尺之遥的地方,换了谁也要?觉得难捱,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可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有想象空间,要?是再闻到香味听到呼吸,就更?是痛苦不堪。 她有些?后悔了,但现在也晚了。 凌孤是绝不会再退一步的,好不容易才商量得这个结果,要?是这会儿反悔了,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说不定还得割城赔地。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凌孤的声音突然变得近了些?,带着?隐约的调戏意?味:“你?不来夜袭我吗?” 江渺一看,对方就趴在床边。 长?发已经披散开,发出好闻的香气,虽然只能看到漂亮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膀,但只差一点儿,紧要?位置就会暴露,就像是故意?想要?勾引她似的,对方还歪了歪头,隐约露出了半边的雪白,只可惜头发很快遮了上去,并没有让她如愿。 江渺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移开了目光,道:“你?干什么,快回被子里去。” “看来很失望嘛。”凌孤的声音更?加愉悦:“就那么想看么?” “谁想看了?”江渺言不由衷地反驳着?,语气却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坦白说,她已经想看想得要?疯了,但这种事一旦承认,凌孤说不定会立刻爬上床,那她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嗯~姑且相信你?一次吧。”凌孤缩了回去。 江渺这才回过头,又担心她没盖好被子,偷偷向下?瞟了一眼,只见对方双手扒着?被子,直挺挺地躺尸在那儿,一脸的血红欲滴。 “噗——你?既然做不来,就别这么拼命了嘛。”江渺失笑,还以为对方有多游刃有余,谁知也是个有皮有脸知道害羞的。 “谁说我做不来?”凌孤羞红着?脸反驳:“只不过是第一次,没有经验罢了,等以后熟练了,我一定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用?熟练!”江渺道:“这种事……它是水到渠成的,不是靠勾引的,你?要?是乐在其中就罢了,偏偏也害羞得要?死,图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凌孤小?声道:“再说,等你?走?了,我也好留着?回味,谁知你?这么小?气,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她又一次提到“走?了”,气氛再次冷场。 半晌,她才说:“对不起,我……” 说着?,话音里就带了哭腔。 “江渺,求求你?,别走?了好不好?”没有了天光的普照,人会变得大胆而直白,凌孤已经把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做出了没有自尊的祈求。 “我……”江渺叹息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不想留下?来,只是那边还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小?猫……在我的心里,你?和她们一样重要?,如果再也不回去,她们一定会难过的。” 缓了缓,又道:“你?别哭了好不好?” 在她的眼中,凌孤是个很高冷的人,之前根本没见过对方哭,这次才回来不到一天,对方就在她面前哭了几次,这种痛苦她已经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可要?是这么简单放弃家人,对她来说也是痛苦。 凌孤还在断断续续哭着?,她叹了口气,道:“过来。” 凌孤抬起头,只见对方背着?一身的月光,对她伸出了手,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对方用?力一抽,她就躺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仅限今晚。”江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但是不可以乱摸,听到了吗?” 凌孤轻轻点点头,对方接收到了她的意?思之后,又把她轻轻往怀里按了按,心跳透过薄薄的里衣传过来,扑通,扑通,有力而律动?。 好听。 凌孤从?不知道心跳竟然有这么好听,她又凑近了些?,几乎无法呼吸,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填满她的鼻腔,她贪婪地闻了几下?,疑心被对方发觉,又停下?来偷听对方的反应。 没有反应,呼吸均匀。 睡着?了? 凌孤轻轻地动?了动?,对方喉咙里拉长?着?“嗯”了一声,有点警告的意?味,她不由轻笑出声,这种快要?睡着?时无奈的反应,实在让她忍不住莞尔。 怎么办,现在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她轻轻在对方怀里蹭了蹭,随后把身体放松,与其的呼吸慢慢协同,两人同时进行着?一样的频率,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看,她们就连呼吸都是一样。 兴奋了一会儿,她突然悲从?中来。 命中注定又怎样,江渺迟早是要?走?的。 不管是半年后还是十年后,只要?分开,那就再没回头的机会,她的生命太长?,长?到不管多久的相聚,都像是弹指一挥间。 她想哭,眼泪却出不来了。 不要?哭了吧,江渺不喜欢。 她边绷着?身体,边胡思乱想着?,就这么生生过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天擦亮,江渺终于不堪重负,睡梦中翻了个身,她被丢在原地,却是舒服许多,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个觉很短,梦却很乱,一会儿是江渺倒戈,要?帮仙界的人清除她,一会儿是江渺要?走?,把她一个人留在书中世界。 她追着?江渺跑了很远,直至周围变得漆黑,她迷失在书中与现实的夹缝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书外的江渺已经奉了媒妁之言,和别人订婚,她们就这么天人永隔,死生不见。 “不要?,不要?……!”她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梦,而竹屋外传来咕嘟咕嘟的怪声,她披好衣服走?出门去,只见江渺正在教阿满煮汤。 见她出来,对方笑道:“快来,连你?一起教了,我也省一回事。” 第69章 凌孤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江渺扯了过去,懵懂地做着煮汤的流程,不一会儿, 她就习惯了这个过程,并乐在?其中?。 只要是和江渺在一起, 做什么都好。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了几天,终于,仙界那边再沉不住气了, 又给江渺传来了讯息,问她进?展到底如何。 凌孤就在?一旁看着, 问:“你打算怎么回答?” “这?个嘛, 我?觉得倒也没必要瞒了。”一开始隐藏自己是必要的, 毕竟还不知道具体形势,现在?既然知道了仙界对她没有敌意,那她不如站出来,去帮凌孤和仙界达成一个和解。 “她们怎么会和解?”凌孤嗤道:“温静月恨不得把我?杀了证道,就算你?站出来,她也不会放过我?的。” “试试嘛。”江渺道:“能不打尽量不打, 要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 凌孤不置可否,在?她的眼里, 若是以前的仙界,还有几分可信,可自从温静月当权后, 整个仙界的风气就变了,乌烟瘴气, 臭不可闻。 但她不能阻止江渺的好意。 与对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江渺问她要了些防身的符纸, 当然,她是希望用不上的,但万一的万一,温静月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想?杀她灭口,她也有逃跑的能力。 凌孤却是不解:“我?直接跟你?去不更好吗?这?样?她肯定不敢对你?动手。” “不,你?在?旁边,她不一定说?真话。”江渺道:“你?就乖乖在?这?儿等着,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会回?来,和你?一起?承担。” 凌孤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等她走出视线范围之后,立刻换了身衣服,隐藏踪迹偷偷尾随过去,她当然不可能让江渺独自前去,现在?的形势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江渺的重现也许会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保不齐谁一抽风,就会痛下杀手。 现在?的她再也不能失去江渺一次。 就算是冒着被骂的风险,她也要护送左右。 而江渺丝毫没有发现凌孤就跟在?身后,艰难沿着山路往出走了三四里地后,终于见到了仙界的营帐。 有小童前来迎接,等进?去之后,对面果然是温静月,对方对她的态度十分不客气,上来就劈头盖脸问她为?什么这?么慢。 “我?是江渺。”江渺直接开门见山。 温静月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静默了半晌,才皱眉道:“什么?” “我?说?我?是江渺,我?要和你?谈谈。” “……哈哈哈,你?是被凌孤魇住了?还是精神失常了?江渺是谁你?认识吗?”温静月大笑几声,道:“行,就算你?是江渺,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呢?谈什么,把盟主?之位让给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不能和你?谈?”江渺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收到的那封密信,说?是药王垂危甘草篡位?那是凌孤给你?的信,你?是靠着要去救我?的大旗,才扯起?这?个大旗的,现在?跟在?你?身边的人,全都冲的是你?仁义的名声,可现在?只要我?说?一句话,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拉帮结派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别人又会怎么想?呢?谁愿意给别人做踏脚石?你?能扯大旗,别人就不能扯吗?” “你?!”温静月一拍桌子,怒火中?烧,可她气归气,却也知她的威胁不无道理——如果是老盟主?那种靠实?力当上盟主?的人,根本不需要笼络人心,可她靠的是信誉,一旦这?个破了,那所有基业也会化为?泡影。 现在?,仙盟中?本就人心惶惶,想?要取她而代之的人有如过江之鲫,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迫切想?要把凌孤拿下,要是凌孤没拿下,再传出不好的传言,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静月冷静了下来,又换上一副假面,不管对方是不是江渺,眼下,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要是对方的要求合理,那她也不是不能满足,要是对方要得太多,那自己也可以应承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杀了以绝后患。 “我?只有一个请求,放过凌孤。” “放过凌孤?”温静月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虽然是魔,但毕竟没有杀过好人,姜安本就是杀过人的魔,仙界当初本就打算把她清除,凤无鸣更别说?了,那是魔界的毒瘤,她何曾动过仙界的利益,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温静月本来不相信她就是江渺,此时倒是信了一点,凤无鸣和姜安这?两个人的名字,不是普通修士能接触到的。 “是,她是没有得罪过我?。”温静月缓缓道:“可自古仙魔不两立,如果任由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存活,那这?个宗主?又有什么说?服力?她现在?没发疯,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疯,万一发起?疯来,杀了我?们仙界的弟子怎么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她不会害人的!”江渺忍不住喝道。“这?只不过是你?的托词,你?就是想?把她当成你?的功劳,好让底下的人服气!” “哈哈,对,那又如何?”温静月看她破了防,态度更加直白放肆,不管怎么说?,江渺还是个毛丫头,与她这?千年的老狐狸比不得。 “你?怎么可以蔑视人命?”江渺没想?到她这?么无耻,即使撕破了假面,也还是这?么理直气壮。“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其他?人,让别人都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了,我?是盟主?,盟主?就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别说?是凌孤这?个魔头,就算是你?——哦,别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跃龙宗的一个小透明,连你?的同门都不在?乎你?的死活,我?就是在?这?儿杀了你?,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懂吗?” 温静月状若无意地说?着,手指却是扣到了乾坤袋上,那里面有无数可以一击致命的法器,可以让对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渺捕捉到了她的动作,警惕地也抽出符纸,道:“你?是在?威胁我??杀人容易埋尸难,别人知道你?滥杀无辜,还会听你?号令吗?” “我?哪里滥杀了?”温静月走下坐台,露出个嘲讽的笑:“你?是受了凌孤的魇术,前来杀我?的反水者,我?为?保全性命,才不得已痛下杀手,放心,你?死后,我?会给你?的宗门一笔抚恤金,他?们不仅不会追责,还会说?我?仁厚。” 说?着,一道雷光射出,直冲江渺面门。 江渺半垂的手指立刻上举,画出一道弧线,这?弧线的内部出现了一张发着紫光的薄膜,将对面的雷光弹了回?去。 雷光乍闪,反射到对方的身后。 那张玉桌应声而碎。 挡下这?一击后,江渺明白和解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想?其他?的办法。 可温静月早就想?到她会逃跑,先她一步封住了出口,在?这?种密闭的环境下,即使她有再多的符纸,也有耗尽的时候。 到时,就是她的死期。 江渺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本以为?仙界的人至少还有点底线,可没想?到权力早把对方变成了恶鬼。 她又能坚持多久? 不死的金手指还在?吗? 不,就算还在?,她也会经历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温静月有太多办法让她说?不出话了,到时,她的任务都会失败,更别说?回?到现实?。 早知道,就不让凌孤待在?家里了。 她绝望地想?着,自己这?次孤身前来,又没其他?帮手,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了。 手中?的符纸渐渐耗尽,她躲避的空间也越来越少,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突然,一声炸响在?她头顶响起?,接着营帐的上空绽开一朵莲花似的裂缝。 温静月也朝上看去,目光阴冷。 她的结界已是大乘期,普天之下能破的人极少,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要么是天神下凡,要么…… “凌孤。” 她恨恨地骂了一声,转身要去捉江渺的手,但江渺早防着她,自己能力不足就算了,绝不能再成为?凌孤的累赘,她拼尽全力与温静月周旋,结界逐渐碎裂,凌孤的脸也慢慢展现出来。 对方立在?对面营帐的顶上,遗世独立,衣袂飘飘,开口就道:“我?早说?过不喜欢她,虚伪至极,强势自傲,和她谈判的结果就是这?样?。” 这?巨大的声音自然也引来了其他?营帐里的人,他?们闻询而出,看到眼前的情况,纷纷猜测起?来。 江渺飞快逃到凌孤身边,道:“温静月,你?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既然敬酒不吃,我?就要请你?吃罚酒了。” “呵,你?还是省省吧,一个叛徒而已,不管你?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温静月有恃无恐道:“大家听好,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任何话,她是被凌孤洗脑了,竟然跑到这?儿来刺杀我?,我?迫不得已才会拔剑自保。” 此时,周围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只怪“叛徒”这?两个字太敏感,顿时就有人对她拔剑相向,说?杀不了凌孤,还杀不了你?这?个叛徒吗? 凌孤立刻冲身往前,把她挡在?身后。 江渺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在?她的预估中?,就算达不成最好的结果,那至少可以来回?几次谈判,此时她不仅没能让仙界接受凌孤,甚至把对方推到了风口浪尖。 要是这?次动手了,凌孤最后一点“清白”的筹码也会失去,她的剑沾了血,仙界只会更有理由围堵她。 而温静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正指挥着炮灰们蠢蠢欲动,再往前一步,就要进?入凌孤的防守范围了。 她就是要用这?种办法,逼凌孤动手。 江渺扯着她的袖子想?退后,但对方只道:“不行,要是这?时候退了,就会给他?们留下示弱的印象,这?些人不会认为?是你?宽容,反倒会更加穷追猛打。” 江渺要急死了,只得破罐破摔道:“你?们都住手,我?是江渺,我?不认识温静月,她利用了你?们,该坐盟主?之位的根本不是她!” 众人不过一顿,随即就继续往前,理都不理她,这?些人大部分是些新人,没有听过她的名号,就算听过,在?温盟主?和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级人物?面前,他?们还是会选择前者。 江渺这?才知道自己所谓的最后通牒根本没用,而正在?此时,他?们也都进?入了凌孤的禁区,大战一触即发。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一个声音划破长空,神降而来。 第70章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众人前来讨伐的那晚。 当晚到场的人?不少,唯独少了药王宗的宗主,怀南。 当然, 因为怀南和凌孤有?些渊源,不愿与故人?刀戈相见?也可以理解, 但事实却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简单。 他没有?来,是在查江妙的底细。 江妙长得像江渺,又出现得这么恰巧, 要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没有?头?绪, 也不在乎。 别人?不在乎, 可怀南在乎。 他是个至善至纯之人?,自从凌孤离开之后,就一直翘首盼着其把江渺带回?来,可后来的结果是江渺没回?来,就连凌孤也成了魔尊,阴差阳错间?, 他被推上了宗主之位。 如果放在别人?那里,恨不得赞祖宗显灵。 可对他来说, 却是问?心有?愧。 他认定的宗主是药王,药王之后是江渺,从来就没自己的位置, 与大多数普通的弟子一样?,他们尊师重教, 维护正统,对于他们来说, 为宗主所用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可有?一天?,他自己得到了宗主的位置。 这对他来说,是对自己身份的背叛。 他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是没有?天?命所授的异类,迟早会?被推翻下去,这些年,在一刻不停找江渺的不止凌孤,还有?他。 可惜,一直没有?进展。 其实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能够胜任宗主的位子,仙界也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够格,就连温静月这种唯利是图的,都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可他不愿意就这样?糊涂下去。 当初江妙第一次出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虽说从各种方面看来,江妙与江渺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心里还是燃起了希望。 他试着点燃魂灯。 然后这一次,魂灯亮了起来。 魂灯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存在,如果魂灯死寂,那说明对方不在人?世,如果亮了,那就说明对方出现了。 就算是转世而来,它也能有?所感应。 更别说江渺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本尊。 他喜悦非常,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江妙身上,但之前的考察又显示对方并不是江渺,他按图索骥,一直到了竹屋前面,这才?确定了怀疑。 江妙,的确就是江渺。 可为什么对方要装作不是呢? 失忆?隐瞒?戒备? 哪一种都能说得通,怀南觉得,江渺不愿意在自己面前表明身份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冒领了对方的宗主之位,怎么想?,也不值得信任。 人?心隔肚皮,他辩驳也是无用。 既然这样?,他索性回?到药王宗,做了一场盛大的召唤,他召唤的对象是老盟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老盟主能够帮他们解开猜忌。 召唤并不是一定能成功,但他坚持了五天?,这五天?,他什么都没做,只?致力?于呼唤老盟主,老盟主被他的精神感动,现身道:“你这个孩子心诚,也罢,我就跟你走一遭。” 老盟主还在世时就能神行千里,如今升了仙,就更是仙法无穷,远隔千里感受到了江渺的困境,直接丢下怀南,自己先过来了。 若是其他神仙,还未必管得了事。 可现在到的是老盟主,在场的人?别管新人?老人?,全都对其的生平有?所耳闻,所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别说温静月还没坐稳这盟主之位,就算是坐稳了,在老盟主面前,也只?有?磕头?跪拜的份儿。 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后背一凉。 老盟主已经成仙,到场的只?是个虚影,可这虚影无比巨大,虚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们,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任何人?在其面前都隐藏不住,有?些做了亏心事的已经开始痛哭流涕,求老盟主宽恕则个。 老盟主没时间?去评判路人?的对错,只?看向被围困其中的江渺,接着神音回?荡,道:“小江渺,你既然没死,就该早点出来,何必让这些人?好等?” 江渺看了半晌才?认出他就是当初帮过自己的奇怪老头?,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所幸对方好像也不打算与她对话,又把目光投向了温静月。 温静月要比那些虾兵蟹将镇定许多,即使被仙人?凝视着也没乱了心神,她当然看出老盟主是来为江渺背书的,可只?要咬死了是江渺先惹的事,那不管说到谁面前,她都占理。 可她忘了,老盟主在世时就能请来真身罗汉镇局,如今升了仙人?,就更是不把她的这点小把戏放在眼里。 “温静月,你可知罪?” 开口就是审判,甚至没问?事情的经过,温静月瞬间?破防,跪地哭诉道:“老盟主明鉴,弟子是一心为了仙界,这凌孤堕落成魔,弟子力?孤,不能将之绳之以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绳之以法?她是犯了哪条法?” “她……”温静月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凌孤没错,可仙魔两方本就是天?敌,就算是老盟主在世时,也没有?放着魔头?不管的道理。 但她已经不敢争辩。 “温静月,你心术不正,不宜修道,不如打回?轮回?,再历三劫,你可有?不服?” 温静月当然不服,可她也知道,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她的生命有?如蝼蚁,没有?让她魂飞魄散已经算是开恩,要是她再不知好歹,那迎接她的就是永恒的死亡。 于是她跪拜,接令。 简单的几句话间?,一代枭雄泯灭。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这就是仙人?的能量,他说出的话就是法则,没有?任何生物有?余力?违抗。 温静月的跟班们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老大已经死了,接下来,难道就是他们? 沉默,接着沉默。 明明是跪满了人?的山坡,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所有?人?都紧紧夹着尾巴,就怕被老盟主给揪出来。 “凌孤。”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孤抬头?看去。 “你是魔,论理,你不该存活于世。”老盟主缓缓道:“温静月说得没错,即便你现在没犯错,万一有?犯错的那天?呢?人?们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你的私德之上,恐惧会?迫使他们举起刺向你的钢刀,即便没有?温静月,也会?有?冷静月,热静月,你要想?好,自己到底要活出怎样?的未来。” “是。”凌孤应道。 江渺走到前面,问?:“老盟主,就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脱离魔的身份吗?” “没有?,不管理由是什么,她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老盟主摇头?:“我的时间?到了,彼此保重吧。” 说着,就渐渐消去了踪迹。 随着他的消失,半空中落下一面金黄的旗子,正好落入江渺的手中,她举起来看了看,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她刚要问?凌孤这是什么,就听?下面的修士们齐声?高呼起来:“盟主千秋万代!” 她吓了一跳,发现这些人?拜的竟然是自己,忙道:“那个,你们别搞错了,老盟主没那个意思,盟主啥的,你们还是另找别人?吧!” 说着扯起凌孤就要溜,谁知周围的人?全都围拢上来,脸上带着热切,不愿意放她走。 “不是,这次真的错了,老盟主可没任命我啊!”江渺急道:“搞错了,搞错了,快让我过去!” “不,您就是我们的新盟主!” “对啊,我们本来就是冲着您来的!” “要不是为了救您,谁会?跟随温……呸,那个骗子不提了,旗子是以您的名?头?扯起来的,怎么不算呢?” 在众人?眼中,江渺是能请得动老盟主下凡的人?,当初温静月笼络人?也是打着江渺的名?义,所谓名?正而言顺,普天?之下真没有?第二个比她更适合做盟主的人?了。 就连之前的那些想?夺位的人?也都歇了心思,他们是想?做盟主,可要是做盟主有?这么大的风险,那还不如不做。 江渺有?老盟主撑腰,实在是惹不起。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江渺被塞进了宝撵。 她挣扎着露出头?,道:“等等,凌孤,凌孤!你快过来!我们一起走!” 没人?敢去拉扯凌孤,凌孤嗤笑一声?,钻进了江渺的步撵,自然,步撵只?是个暂时的过渡工具,过了一会?,她们就被抬到了回?仙界的飞舟上。 有?人?急切地通知天?元台,让留守的人?准备即位大典,还有?人?津津乐道地和别人?吹牛,说自己与江渺有?些交情,整个飞舟团队训练有?素,以最快的速度往天?元台去。 而此时的江渺还在懵逼。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有?意思,我大概是第一个能进入天?元台的魔人?。”凌孤倒是觉得如释重负,之前她还害怕江渺会?有?危险,想?不到对方的境遇竟能如此离奇,等做了盟主,一定没人?敢再得罪她了。 就算有?,自己也能在旁保护。 江渺叹息了一次又一次,说实话,能力?足不足以胜任盟主,她已经懒得再追究,就单说她迟早要离开这一点,就非常不妥当。 万一半年后凌孤稳定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那一离开,仙界岂不是又要大乱? 但这话她没法说,凌孤也不爱听?。 她只?能自己在心里想?了又想?,想?不清楚,目光不由又放到那面旗子上,这旗子也不知有?什么用,摸起来光滑异常,不似凡品。 70-78 第71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又仔细翻了一遍, 确定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唯一的线索就是,此?物和老盟主有关, 但光凭这个,也推不出什么。 凌孤看她拿着旗子翻来翻去若有所思, 便道:“我曾听过一些传言,说仙人?降世必有神?谕,这会不会就是老盟主留给你的神?谕?” “神谕是什么?”江渺问。 “简单来说, 就是神?仙降给凡人?的任务。”凌孤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有什么他?不能直接说的事, 会通过这种?办法告诉你。” 啥啊, 搞这么麻烦。 江渺在心里腹诽, 虽然?她知道高?位者一向喜欢打哑谜,但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又能为老盟主做什么呢? 要是她猜不出来,那老盟主岂不落空? “那倒不会,神?谕就是他?给你的命令,一定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凌孤突然?笑了笑, 道:“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也许他?就是特意这么做, 让这些人?不敢再对你施害,这些人?会奉你为盟主,很?大的原因?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你把旗子收起来,也许有天还能用来震慑他?们。” “我压根不想当。”江渺叹道:“这都什么事啊, 我一点本事没有,净是这种?好事往我头上砸, 要不然?,你来当盟主吧,这样?他?们就不敢讨伐你了。” “哪有魔人?做盟主的。”凌孤嗔怪道:“你先做着,等寻摸了好苗子来,把位子传给他?便罢了。” 江渺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不多时,她们就到了天元台。 天元台算是盟主的私有地,历任盟主都在此?办公,江渺没来过这儿,一进去,就被那富丽堂皇的装修镇住了——怎么说呢,不愧是盟主住的地方,感觉脚底下的地板都在闪闪发亮。 “这是上品灵石铺成的路,的确很?闪。”凌孤道。 江渺吓得跳开了些,她也算是有钱人?了,可骨子里还没脱离贫下中农的思想,用钻石铺路这种?事,让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旁边接引的小童笑道:“您是盟主,可以?踩的。” “不不不,我鞋底脏。”江渺蝎蝎螫螫的,就是不肯上去。 凌孤无奈,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 江渺更?不好意思了,便道:“不用。” “那你怎么过去?还要步行很?久的。”凌孤执意道:“行了,上来吧。” 江渺想问为什么没有步撵,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便扶着她的背爬了上去,凌孤的背其实很?瘦削,隔着薄薄的衣衫,几乎能感受到对方下陷的背脊。 “你太?瘦了。”江渺道:“以?后多吃点。” 凌孤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乎是隔着皮肤传过来的,酥酥麻麻,江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在上面晃来晃去的,凌孤能感受到她的胸前擦在自己的背上,又轻轻弹了回去。 想不到这条路比她想象得还煎熬。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两人?总算走到了天元殿的门前。 到处一尘不染,像是刚打扫过的模样?,有个洒扫的擦身而过,凌孤觉得眼熟,便把他?叫住,谁知抬起头来,竟然?是翟凉,比起几百年前,他?好像老了很?多,一副十分疲累的模样?。 可他?不是老盟主的亲传弟子吗? 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翟凉听到凌孤唤他?的名字,顿时流下泪来。 原来,当初他?回来找师尊复命后,不多时,就迎来了师尊的飞升——飞升自然?是好事,对于他?们这些弟子来说,也是无上荣光——可坏就坏在,师尊没有指定继承人?,这么大的仙盟不可一日无主,很?多人?都觉得应该由他?接任。 但他?到底没能当上盟主。 因?为温静月来了。 她带来了无数拥趸,都是拥戴她做盟主的,虽说都是些中小门派,实力上不可与他?们师兄弟相比,但仙盟中人?人?平等,他?们要是仗着修为高?,强行夺取盟主之位,道义上就说不过去,更?会为师尊脸上抹黑。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劣是卑劣者的通行证。 就这样?,温静月鸠占鹊巢,还用了一些手?段封住了他?的修为,把他?们师兄弟调到各种?杂事多的差事上,失去了修炼的条件,他?们一直原地踏步,连驻颜都很?难维持,长此?以?往的打压压榨,让他?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变成了这样?苍老的样?子,行尸走肉,就连盟主换成了江渺都不知道。 江渺这才认出了他?,就是当初和凌孤一起救自己的仙界弟子,忙把他?让到座位上,问凌孤有没有办法帮他?解开禁锢。 凌孤道:“有,只是还需要一个药王宗的人?配合。” 药王宗是江渺的老家,她立刻自告奋勇道:“我去请人?!” 凌孤将她按住:“你现在是盟主,不用亲自跑,差人?就行了。” “哦,我给忘了。”江渺不好意思地笑,喊了一声来人?,就有小童走了进来,问她有何吩咐。 不一会,小童就领命去了。 人?到之前,她们只能等着,凌孤把翟凉安排到内室去,见江渺百无聊赖,便问:“三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对我来说,只过去了三天。”江渺道:“我只是一时没有认出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鹿秋怎么样?了?” 凌孤闻言一阵沉默,半晌才说:“她死了。” “死了?”江渺大为震惊:“谁杀的?” “没人?杀她,她是自杀。”凌孤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妖族的婚约就意味着同生共死,在你死去的当天,她就紧随而去,妖族没了她的领导,立刻变成一盘散沙,可以?说,你的死导致了三界大乱,魔界乱了,妖界乱了,仙界也乱了。” “我……”江渺有些无言。“我没想到会这样?,是我害死了她。” “没人?知道会这样?,论理,你们没有拜堂,是不算礼成的,就算礼成了,只要想活下来,有无数借口可找,可她钻了牛角尖,也许,也许我也该那样?,至少不用忍受三百年的煎熬……”凌孤喃喃地说着,神?情?也黯淡下来。 事实上,她的确想过很?多次。 江渺死了,她在世上已?经没了可以?牵挂的东西,仙界追着想要杀她,魔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可以?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可每当下定决心,江渺的话就又回响起来。 “活下去,哪怕为了我。” 她在这样?的循环里活了三百年,以?至于看到江渺回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三百年太?长了,长到连真?实都显得那么梦幻。 “别乱说,要是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江渺摸摸她的头,突然?觉得自己的救赎之路道阻且长,凌孤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可在内心深处,一直是非常绝望的状态,如果自己再离开,对方一定会承受不住。 究其原因?,还是她的世界太?小了。 这个世界很?广阔,如果只把眼光放在一处,是很?容易故步自封的。 自己要带她到处去走一走,靠经历来把心撑大,只有心中有沟壑,才能容纳足够多的思绪——这样?想来,还需要一个能替她代班的人?。 她的目光不禁投向内室:翟凉,就很?适合这个位置。 她现在最?大的祈求是,能把对方治好。 过了两刻钟,有人?匆匆赶来,一进门,就朝江渺跪了下去。 江渺忙走过去扶他?,一看,正是药王宗的宗主怀南。 不等她说话,对方倒先叫她:“宗主!” 江渺深深觉得受不起,忙把他?让到座位上,问他?近来可好。 “很?好,看到宗主回来了,我就更?好了。”他?抬着袖子擦泪,擦罢了又觉得害羞,笑道:“现在宗主是盟主了,越来越好了。” “行了,你怎么还哭起来了?”江渺无奈道:“我没打算当宗主,更?没打算当盟主,也不知怎么回事,老被人?托以?这么重大的担子,说来也怪,老盟主怎么会突然?显灵呢?” 怀南有些心虚道:“这个……其实是我……” 他?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一说,江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要不是你,我们就真?交待在那了,我得谢谢你,你想要什么随便说,只要我有,都给你。” 怀南真?心实意道:“我希望您能接任药王宗的宗主之位。” 江渺脸上的笑慢慢凝固,道:“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没了。” “怎么这些位置都很?烫手?吗,一个个要让我这个普通人?来接?”江渺叹息:“我还有一件紧要事没做呢,没时间来做这些,告诉你,迟早我这个盟主之位也要让出去,这样?吧,我们走个流程,药王宗的宗主,我做了!” 怀南喜笑颜开,刚要说话,就见她又道:“现在,我把这个位置传给你!” 怀南怔了怔:“啊?可是……” 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让江渺这个正统继承人?接任,怎么好像转了个圈,又回到了他?手?中呢。这不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吗? “怎么没有,我做了宗主,然?后退位,把宗主的位置传给你了。” 江渺理直气壮道:“多么的名正言顺啊!” 第72章 怀南哑口无?言。 但这么一来, 他最在乎的名分没问题了。 “行?了,咱们先干正事吧。”江渺招呼他进内堂,去查看翟凉的情况, 翟凉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长久被封着修为, 整个人都有些苍老。 凌孤没有解除封印的办法,事实上,下封印的温静月已经死?了, 世上也没人能按常规办法解开封印了,但她的修为足够, 可以用蛮力冲开, 只是她的力量太强, 万一有个闪失,需要有人兜底。 怀南就是被叫来兜底的。 看过翟凉的情况后,他认为事情可行?,便?点头朝凌孤示意,凌孤与他也是老相?识,这么多年, 讨伐大军里?永远没他,也算是心照不?宣, 当下两相?配合,没过多久就将翟凉的封印解除了。 怀南又给?他开了些滋补的药方,按日?服下, 不?出半个月就能彻底恢复。 翟凉感?觉到自己体内久违的灵力涌动,不?由得老泪纵横, 翻身下床朝凌孤跪了下去。 “感?谢凌姑娘的救命之恩!” 虽说他和凌孤的身份相?对,但他们也是旧相?识, 凌孤的入魔,说起来,也与他脱不?开干系,如今能够再见,凌孤不?计前嫌,他如果还纠结于仙魔之别,未免太小家?子气。 “没事。”凌孤淡淡道。 “您的大恩大德,翟凉没齿难忘!”他又实实在在朝地上磕了几个头,才被江渺扶着站了起来。 江渺有心重用他,便?道:“我们初来乍到没有根基,正是用人之际,你是这里?的老人,很多事还得靠你,就别谢了。” “岂敢,两位的救命之恩,在下绝不?轻忘!”翟凉坚定道:“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不?用你上刀山。”江渺道:“你是老盟主身边的人,肯定知道怎么处理天元台上的事务,今后,恐怕就要麻烦你了。” “这倒不?难,只是您是盟主,很多事还得由您来定夺。” “不?用,我相?信你。”江渺正色。“我这人很懒,就想?做甩手掌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就问凌孤。” 凌孤无?奈道:“我是魔……” 翟凉却不?在乎这个,立刻应道:“是!” 说罢,他突然顿了顿,又道:“盟主既有此心,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江渺示意他说。 “我还有十几个师兄弟,他们也都是师尊的嫡系,可惜被温静月忌惮,全都遭到了和我一样的境遇,如果您能救他们一命,我想?,他们也一定愿意为您卖命的。” 江渺拍了拍手,道:“准!” 人多力量大,要是能把这些人组成内阁,肯定比一个人更稳妥,这么大好的机会,她要是把握不?住,就枉费了翟凉一片好心了。 说罢,她们便?跟着翟凉一一去寻,天元台不?小,这些人遍布在各个犄角旮旯,要不?是有人引着,还真不?好找。 有凌孤和怀南这两大高手在,疏通经脉并不?是多难的事,但对于这些人来说,真可谓是再生父母,如果没人帮他们解开封印,那?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寿终正寝。 当下,就有更多的人跟到了江渺身边。 等?到傍晚时,江渺已经收服了十三人。 这几乎就是翟凉同门的全部?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天资聪颖的人中龙凤,如果在他们强盛时,别说是江渺,就算是老盟主本人,也没法让他们真的服气。 可被岁月磨平锋芒后,他们甘愿拜服。 不?仅仅因为江渺是老盟主挑选中的继承人,事实上,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们对江渺臣服,仅仅是因为眼下的事。 换句话说,他们效忠的不?是盟主,而是江渺。 被这么一群修为高深的人跟随,着实是件很有安全感?的事,江渺从?一开始的局外人,摇身一变成了掌握最强战力的大佬,虽然她自己的修为还是稀烂,但至少晚上睡觉不?用再怕突袭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有谁会来袭击。 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事实证明,她的未雨绸缪是对的。 因为很快,她们就迎来了第一个对手。 那?晚,江渺睡得很早,凌孤怎么都睡不?着,又不?想?翻来覆吵醒对方,就孤身到了隔壁房间?,躺在暖床上假寐。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极细小的响动,有点像屋檐下的雨铃被风吹动的声音,但凌孤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风,响的只有她屋檐下这一处。 她警觉起来,偷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透过小洞,她看到外面的夜色沉寂如水,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接着,她慢慢抬头,朝屋檐下看去。 那?里?有个隐约的影子。 只有影子,没有实体。 她比对着月亮的方位,想?找出那?个影子的真身,但这事并不?容易,如果有两个光源还好一点,但只有月亮的话,不?够。 廊上有宫灯,只是这时熄了。 她调整着角度,想?从?窗纸上的小口处射一道魔气出去,只要成功,立刻就能确定这贼人的位置。 但,不?太好找。 所幸,对方还没发现她。 在这个时候,斗的就是时间?。 一旦谁先暴露,谁就会失去先机。 凌孤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想?要找到那?个最合适的角度,而那?个模糊的黑影还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有机会。 凌孤很有耐心,以前她在五毒试炼中,最常做的就是偷袭,做猎手要有耐心,这是最基本的准则。 终于,她能从?洞中看到宫灯了。 只要宫灯亮起来,那?人就藏不?住了。 她曲起手指,准备把魔气射出,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那?个影子也随着风晃动了几下,接着,又停了下来。 凌孤收回手指,她感?觉有哪里?不?对。 影子,是能被风吹到这个程度的吗? 活人的影子当然是不?行?的,如果这个并不?是活人,而是刻意造出来迷惑她的话…… 不?对,江渺! 她飞速冲进里?间?,就见有个人影立在江渺床头,正俯身将其抱起,见她进来,对方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隐进床头的黑暗中。 她立即拔剑,想?要将对方拦下来。 可,已经迟了。 一阵烟雾升起,等?凌孤冲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江渺被劫走了! 凌孤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她等?了三百年,好不?容易才把人等?到,没想?到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竟然在这种小阴沟里?翻了船。 这里?是天元台,对方怎么进来的? 不?,就算进得来,以为走得掉吗? 她怒极反笑,传讯给?了翟凉。 翟凉这种修为境界,早已不?需要睡眠,接到传讯后立刻召集众人,把天元台整个封闭起来。 这么快的时间?,对方是逃不?出去的。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只有瓮中捉鳖。 翟凉的想?法也是一样,不?过他有些担心,不?知这个刺客到底是冲什么来的,万一还不?等?他们找到,对方就先撕了票,那?留给?他们的时间?可没那?么多。 冲什么呢? 江渺刚当上盟主,眼热的人一定不?少,万一有那?没脑子的,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取而代之,那?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凌孤揉搓着手中有些粗粝的皮子,若有所思——这是他们在门廊上的柱子后面找到的,应该就是她看到的那?个黑影的真身,对方使用小孔成像的原理,使用一块小小的兽皮和蜡烛骗过了她。 这个诡计本身并不?复杂,可这人未免太过多智,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睡不?着,又怎么能确保自己会注意到窗外的异响?这些事环环相?扣,只要有一个失误,那?就会满盘皆输。 这种需要太多前置条件的诡计,要么就是非常周密,有无?数备选方案,要么就是对她非常了解,攻心为主,要不?然,根本就无?法成立。 会是谁呢? 凌孤想?不?出,她的朋友不?多,就算有,也大部?分和江渺的重叠,那?些人没有理由害江渺,而且—— “他应该不?会灭口。”凌孤缓缓道。 “你猜出他是谁了?”翟凉问。 “不?,如果他想?杀,在床边就能杀了,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凌孤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她隐约觉得对方不?是想?杀江渺,而是想?制造一个接近江渺的机会。 可她实在想?不?到,到底会是谁。 很多名字从?她脑海流过,又一一被她否决,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把人找到,再做打算了。 翟凉点头,布置人手,开始搜寻。 而此时的江渺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身边是陌生的大殿,这大殿宽阔无?比,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地上,周围没有任何东西。 她不?是在床上睡觉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不?明所以地爬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建筑的制式很熟悉,像是天元台的风格,她不?确定这世上还有没有另一个这么铺张奢华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就是还在天元台。 “呃……有人吗?” 她轻声问了一句,微弱的声音被空荡的大殿折射开来,显得有些阴森。 她有些不?敢说话了,起身朝门口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前,突然有人窜了进来,朝门外四下看了看,慢慢关上门,一转头,与她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了半晌,对方才说:“你醒得很早,修为比我想?象中好点。” 这声音非常熟悉,江渺直接伸手去抓她脸上的黑布,道:“你搞什么鬼,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弄这儿来?” 对方躲闪不?及,被她扯下遮面的黑布,不?由低头避了一下,仿佛不?想?被她看到容貌似的。 “这有什么好躲的,咱俩天天在一起,你脸上有多少毛孔我都一清二?楚。”江渺觉得奇怪,却也没有生气,打了个哈欠道:“走吧,凌孤,回去睡觉。” 第73章 谁知对方却一动不动。 江渺走出几步, 才迟疑地回过头,这?么?一看,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刚才她刚睡醒没太看出来, 这?下才注意到,凌孤好像与之前不太一样。 不是外表, 而是感觉。 凌孤虽然性格冷僻,但目光是很温暖的,特别是在看她的时候, 眼里好像印着万千星辰,而眼前的人?看她时带点审视的意味, 像是第一次见她似的。 “……凌孤?”江渺试探问。 对方摇头道:“你?看清楚些。” “不是……”江渺盯着她看了一阵, 对方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 但长相却与凌孤几乎一致,她突然福至心灵,道:“你?是凌谷?” 凌谷道:“很意外吗?” “不……这?个……”江渺突然有?些语塞。 按理说,凌谷才是她真正需要攻略的角色,只不过阴差阳错,她找错了人?, 事情才发展成了这?样。 现在出现了,却也迟了。 她看着凌谷, 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对方。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江渺倒不太害怕她,凌谷是真主角, 本性纯善,应该不会对她不利。 “我是来救你?的。”凌谷缓缓道。 “救我?可?是我……”江渺有?些错愕:“我有?什么?需要救的地方吗?” 凌谷踱了两步, 道:“你?是江渺,我是凌谷, 我们在这?本书里是官配,对吧?” 她语出惊人?,江渺张了张口,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 “我是主角,我当然知?道。”凌谷道:“我还?知?道剧情发生了偏离,你?找错了人?,惹到了凌孤,她现在是魔尊,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近你?,对吧?” 她说得?没错,但江渺总觉得?有?些别扭。 “算是吧……”江渺道:“然后?” “然后我作为主角,有?斧正剧情的必要,当然,我不是要你?和我去演那些无脑的剧情,我是来帮助你?摆脱凌孤的监/禁的。” “不不不,她没有?监/禁我。”江渺忙道:“是我想陪着她的,她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如果没有?我陪着,很有?可?能会招致糟糕的后果。” “糟糕的后果,指的是什么?呢?” “呃……这?个,她毕竟是魔人?,情绪很难控制,万一我再离开,她或许会灭世?,或许会自?毁,我不清楚,但我不能坐视不理。” “江渺。”凌谷慢慢道:“你?假死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里,她一直没有?灭世?,也没有?自?毁,对吧?” 江渺哑口无言,对方说得?没错,系统当时很着急的样子,让她过来救世?,可?她赶到后,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也许是系统在故弄玄虚,也许是她来得?及时,总之,事情没有?发生。 但没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 “我就是为了不让它?发生才来的!”江渺道:“万一未来就是那样的呢,凌孤的心智不稳,要是她真的暴走,那会有?很多人?为此遭难,你?作为主角,也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吧?” “这?么?说,你?会待在她身边,是为了不让她暴走?”凌谷道:“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感情,只是为了苍生万民?” “我……”江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严格来说,对方说的不能算错,但总觉得?太过功利,好?像她会这?么?做,全是迫于无奈,很不情愿似的。 “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凌孤在一起,有?责任的成分?,但绝不是单纯的责任。”江渺解释道,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解释有?多么?苍白。 就连她自?己都想过,等凌孤稳定下来后就离开,这?不就是表明了,凌谷说的没有?错吗? “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凌孤威胁不到任何人?,你?还?会在这?里待下去吗?”凌谷立刻就抛出了那个根本性的问题,江渺几乎怀疑,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 江渺沉默了。 如果凌孤真的没了危险,她会走吗? “我不知?道……”江渺喃喃道:“我还?没有?带她出去走走,没有?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至少要帮她治愈,我才能……” “三百年,她都没有?痊愈,难道会因为你?几年的陪伴就痊愈吗?就算你?愿意用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自?己剩下的时间全部献给她,对她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你?只是个凡人?,寿命是有?限的,而她却可?以不老不死,等你?死后呢,又该怎么?办?” 凌谷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话里的漏洞,又道:“就算退一万步,她可?以被时间治愈,可?这?个治愈是建立在你?陪伴的基础上的,治愈的过程越美好?,之后的分?别就会越痛苦,也就是说,用回忆来治愈本身就是行不通的,也有?可?能她本来不会暴走,因为你?的陪伴,因为有?了回忆,反而暴走了。” 最后她扬头道:“现在,你?还?觉得?我的提议有?问题吗?” 江渺无话可?说。 不管她说什么?,凌谷都有?办法反驳,而且有?理有?据,把她深藏在心底的逻辑都挖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她真的不喜欢凌孤吗? 她过来,仅仅是为了这?些书中人?? 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江渺不算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从小学?习就不好?,所幸长得?还?算漂亮,走了娱乐圈的这?条路,可?她又不够狠,因此一直出不了头。 她没谈过恋爱,也读不懂自?己的心,做什么?事情全凭感觉,不伪善不作恶,遇到能帮的都会帮,就算偶尔有?高光时刻,也是全凭往日背过的台词。 这?样的普通人?,是不适合做救世?主的。 她也没想过做,她来这?儿,仅仅是为了赚钱,赚了钱也没有?好?用处,只是俗气地买了辆车。 她当然没办法和凌谷抗衡。 对方智商极高,手段凌厉,能从重重包围中把她抢出,又能抽丝剥茧帮她理清思?路,这?样的人?又是主角,想做救世?主也情有?可?原。 可?她暂时,还?不想被救。 她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殿门突然开了。 她回过头去,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殿外,对方背着月光,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但江渺认出了她:“凌孤!” 凌孤慢慢走进?来,并不朝她说话,只是对着凌谷道:“这?里不欢迎你?。” 凌谷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她深深地看了许久,才道:“我知?道,我这?就走。” 凌孤让出路来,让她出去。 凌谷缓步走出,路过江渺身边时,悄声说:“想好?了就下山,我会一直在山下等着接应,系统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摆平。” 江渺浑身一震,没有?回答。 等她走远了,凌孤才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江渺,我来迟了,对不起。” 江渺摇摇头:“没事,她没有?拿我怎么?样。” “嗯,走吧,回去睡觉。”凌孤仍旧笑?着,只是不知?为何,笑?得?有?些勉强。 江渺连忙道:“对不起,找累了吧,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位置的,让你?找了大半夜,是我不好?,这?样吧,我回去给你?煮汤喝,好?吗?” “嗯,好?。”凌孤应了一声。 但在路过她身边后,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她听到了两人?全部的对话,包括凌谷想要把她送走,和江渺默不作声的暗许,心里的痛像是一条蛇,拼命啃食着她残存的理智。 原来,江渺从来没喜欢过她。 虽然她早就有?所预感,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是啊,江渺从来没说过爱她,是她自?作多情,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对方待在她身边是煎熬,是责任,是无可?奈何! 羞惭和痛苦折磨着她,让她无法控诉。 即使问了又怎样,江渺一定会安抚她,让她别多想,可?她需要的不是这?种同情,比起施舍,她更愿意抢夺!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在这?个世?上,能行得?通的从来不是示弱,她的示弱换来的是别人?的轻视,她不发威,就会被当成是无力和软弱! 她的长发翻飞在空中,情绪几乎无法压制。 不,还?不行。 还?要再等一下。 再等一下,等所有?事都安排好?。 啊,好?烦啊,她明明是魔尊,可?就连杀人?都必须忍耐。 做好?人?太累了,她选择做回坏人?,用自?己擅长的手段来夺回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喜欢没关系,她一个人?喜欢就够了,看不起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让人?看得?起! 江渺立在凌孤身后,从纸鹤上往下窥去,天元台在所有?仙山的中央,目之所及,全都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有?种极致的孤寂之美。 她想让凌孤也看看,但是对方一直沉默,想必是很累了,还?要专心驱使纸鹤,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等回到主殿后,一进?门,困意立刻就侵袭过来,还?没来得?及问凌孤想吃什么?,江渺就压抑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有?点奇怪…… 但是…… 江渺已经困得?无法思?考,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是凌孤有?些冷冽的目光,那是两人?初遇时,凌孤最常展露的,陌生而带有?敌意的表情。 她缓缓闭上了眼,世?界归于黑暗。 而凌孤在确保她已经睡熟之后,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道:“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 说罢,她就走出门外,在门上添了把锁。 哐当一声,江渺被锁在门里,一切又归于沉寂。 第74章 江渺在?一个又一个诡谲的梦里穿行, 有时是?回到了被凤无鸣拘禁的日子,有时是?任务完成和这?个世界道别,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她的左右, 沉默地?看着她。 她知道,那是凌孤和凌谷。 她们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呢? 江渺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思考, 她整个人沉重得像是?一顶千斤坠,随着梦境越来越深,直至彻底变黑。 不?知睡了多久, 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翻身听了一阵, 发现外面像是?翟凉的声?音, 问她在?不?在?。 江渺应了一声?, 问他怎么了。 “盟主,你知道凌姑娘去哪了吗?” 凌孤? 她不?就在?自己的房间吗? 江渺坐起来看了看,四下无人,又叫了两声?,发现果真不?在?,奇了, 这?个时间,凌孤会去哪里呢? 她又不?需要吃饭, 不?需要修炼。 于是?她起身穿衣,走到门口想仔细问问,谁知拽了几下门, 门竟然纹丝不?动?。 翟凉在?外面道:“外面有锁,您往后退退, 我?把它砸开。” 翟凉在?外试了许久,发现这?门根本开不?了, 至少没法?用暴力破开,这?锁并非普通的锁,本身就是?神器不?说,上面还?覆着一层结界,只有下结界的人,或者比其修为高的可以解除。 而连他都无法?撼动?的结界,普天之下也?只有凌孤了。 他只得如实告知,江渺闻言便道:“算了,你们?别管我?了,先去找人吧,试试传讯看看,她不?会走远的,也?许是?有什么急事。” “盟主确定没事吗,您饿不?饿,要不?要我?派人送点饭来?” “不?用,我?乾坤袋里有吃的。”江渺让他去忙,别管自己这?边的事,有什么事自己会用传讯。 翟凉应声?而去,江渺独自回到床边,想了想,给凌孤去了个传讯,但对面没人回应,不?知是?不?是?正忙着。 而此时的凌孤,正在?和凌谷对峙。 凌谷看她的传音符不?住响着,提醒道:“你不?接吗?” “不?用。”凌孤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现在?只需要想,自己喜欢什么死法?。” 凌谷失笑:“你觉得自己一定能杀掉我?吗?” “不?然呢?”凌孤道:“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一句,我?是?当世的魔尊,公认最强战力,仙界和妖界全都无主,能和我?一战的人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不?代表真的没有。”凌谷道:“你也?说了是?当世,你可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世的人很多,比你强的也?不?少。” “我?不?是?来和你争辩的,强弱要打过才知道。”凌孤道:“我?可以让你几招,免得你死得太快,没有参与感。” 凌谷盯着她看了一阵,突然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长得这?么像?” 说罢,不?等凌孤回答,就自顾自答道:“你一定好奇过自己的身世吧,我?也?好奇过,我?的经历与你很像,都是?无父无母,流离失所,受尽苦楚,直至在?某年某月某日遭逢大劫,然后迎来人生的转折点。” “对我?来说,那个转折点是?被土司捉进?监牢,对你来说,大致是?被凤无鸣囚禁吧,从那个人间炼狱逃出来之后,就会遇上一个人,这?个人会把你的伤治好,陪你走过最困难的日子,两人纠缠不?清,至死方休。” “这?个剧本有些老套,但很顺理成章,毕竟谁能不?对这?样的救赎者动?心?呢?特别是?有那么痛苦的过去作铺垫,这?份救赎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珍贵而及时。” 凌孤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说江渺和她的相遇只是?一个剧本,但她根本懒得听,直接打断道:“遗言太长了,如果你是?为了拖时间,那大可不?必。” 凌谷见?她不?为所动?,有些惊讶。 半晌才道:“哦,她和你说过了。” 凌孤只不?耐烦地?看着她,说实话,凌谷的话着实太多了,如果不?是?那张脸看起来太微妙不?好下手,现在?对方的脑袋已经爆成血雾了。 “稀奇,穿越者很少会对书中人说明自己的身份的,她们?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觉得自己的维度要高一个层级。” “你听不?懂维度,对吧。没关系,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不?是?你和她的故事只是?情节需要,也?不?是?你被作者安排好的无趣的一生,我?想说的是?,我?们?——凌孤和凌谷的关系,你应该很好奇这?个吧?” 凌孤虽然不?想听她胡扯,但这?句话还?真挠到了她的痒处,如果不?是?这?相似的长相和名字,江渺也?不?至于弄错,最后搞出这?么多麻烦。 虽说一剑杀了更清净,但有些事,对方死了,可真就没有大白的一天了。 她没有说话,静等着凌谷的下文。 凌谷见?她终于愿意听自己说话了,脸上恢复了一些喜色,道:“这?个事,其实也?很简单,我?们?,本就是?一对双胞胎。” 真相直白到令人发笑,凌孤道:“你实在?编不?出来了对吗?” “我?没有编,如果你不?信,可以滴血认亲。”凌谷说着就取出一只碗来,凌孤退开一步,道:“没有必要,就算证明了我?们?是?姐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要是?阻碍我?的人,就算是?我?的生身父母也?难逃一死。” “这?么说,你信了。”凌谷把碗收起,又道:“凌孤,你是?我?的妹妹,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会为你着想,我?不?愿意看你沉沦在?一段无望的感情里,她迟早会离开的,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她离不?离开是?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凌孤道:“而且我?也?不?相信没来由的善意,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我?不?想知道有什么内情,你突然出现,做了不?利我?的事,这?就是?现实,我?只相信眼前的东西。” 这?就是?凌孤的底气,她在?五毒门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见?的多了,所有的感情在?关系到自身生死面前都要让步,别说凌谷只是?和她素未谋面的姐妹,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试图规劝对方去做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当风险和收益不?匹配,就是?有人说谎了。 她举剑对准凌谷,轻蔑一笑。 “受死吧!” 出乎意料的是?,凌谷并没有躲。 剑锋轻易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但那种扎实的触感没有传达回来,凌谷的身体像是?可以分解的光雾,介于实体和虚影之间。 凌孤看到自己刺中的地?方变成了光点。 而凌谷毫发无损。 凌谷有些怜悯地?朝她看了一眼,道:“这?下你知道了,我?并不?是?在?拖延时间。” 凌孤不?信邪,又用了数种其他招式,但是?不?管是?怎样的攻击,都对对方无效。 她不?再盲目攻击,后退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在?她的认知中,太大的实力差距和奇怪的攻击结果都是?极大的危险,这?意味着对方可以轻易杀死她。 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是?世上最强的人,就算凌谷比她的层级高,也?不?可能毫发无损,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让她的尝试显得可笑而无力。 “好吧,我?说实话。” 凌谷突然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们?其实并非真正的双胞胎,而是?作者设计角色之初的一体两面,我?代表善,你代表恶,剧情里的你在?逃出后就死了,但江渺救错了人,导致剧情出现偏差,代表恶的你活下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凌孤问。 “我?毕竟是?主角嘛,有光环,不?靠别人搭救也?能活。”凌谷耸肩道:“反正,我?们?同时活下来之后,剧情就崩坏了,我?脱离了控制,活得很自在?,可自从江渺出现后,剧情又被强拉了回来,长此以往,我?也?会顺应剧情爱上江渺,这?太狗血了,我?不?想看到,我?相信你也?不?想。” 对方的话听起来很离谱,逻辑却莫名非常顺畅,凌孤张口结舌,实在?不?知怎么消化——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活着,就会成为自己的情敌? 那就更应该杀掉了。 她立刻抬剑朝对方攻去。 凌谷有些无奈地?躲了几下,道:“没用的,你再练一亿年,也?不?可能打败我?,就像大力士无法?把自己举起来。” 事情陷入了僵局。 凌孤思索半晌,取出了一条锁链。 既然杀不?死的话,就永远拘/禁起来。 这?样,对方就不?会威胁到自己了。 凌谷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忙御剑飞离,立在?半空道:“妹妹,你真要这?么狠心??你也?是?坐过牢的人,应该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我?宁愿死在?自由的空气中,也?不?愿意永远被关在?黑暗里。” 凌孤冷笑道:“那你倒是?去死啊?” “我?自杀了你也?会死。”凌谷道:“你这?个人怎么冥顽不?灵的,我?好说歹说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落得个被你追杀的结果,咱们?一起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寻死呢?” “你不?是?说我?们?只是?角色吗?”凌孤故意挣了挣锁链,发出叮当的响声?:“也?许我?们?死了就能到另一个维度去呢?” 第75章 凌孤的这句话, 明显是反击凌谷那句“你大概不?懂什么是维度吧”,这话都说?过去那么久了,她居然还耿耿于怀, 凌谷叹了口?气,道:“我的好妹妹, 你也太记仇了。” 凌孤并不理会,御剑朝她追去。 凌谷哪敢纠缠,便朝天?元台飞。 两?人你追我赶, 正被地上寻人的弟子看到,翟凉被人提醒, 抬头一看, 惊道:“天?呐, 怎么有两?个凌姑娘!” 凌谷深知此刻去哪都不?如去江渺那里安全,一路疾驰到江渺门前,废了半天?力气解开了锁,回?头一看,凌孤已近在咫尺,忙冲到江渺床前, 急道:“江姑娘救我!” 江渺一脸错愕向她身后看去,只见凌孤若无其事地走进门来, 缓缓把?门关上,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道:“姐姐, 你在说?什么,谁要害你呢?” 凌谷看她变脸如此之快, 不?由?张大了嘴。 倒是江渺先说?了话:“你刚才叫她什么?” 凌孤道:“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江渺看了看凌谷,又看了看凌孤, 了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们长得这么像,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是姐妹就说?得通了,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呢?” “姐姐事务繁忙,一向很少出世。”凌孤朝向凌谷,道:“对吧?” 凌谷不?喜欢撒谎,但凌孤的眼神里暗含杀机,显然是威胁她不?要乱说?话,只得违心道:“……是。” 江渺看她们一唱一和,显然关系极好,不?由?有些心虚起来——既然两?人是姐妹,那昨晚凌谷说?了那么多,难道是为了考验她? 那她岂不?是表现?不?佳? 再瞒下去也没意义,她深呼吸了一通,才道:“凌孤,那个,我有话想告诉你。” 说?罢,她把?昨晚被凌谷掳走,对方?说?的那些话全盘托出,当然,也包括她那错漏百出的应答。 她自问有愧,心里七上八下。 本来以为凌孤会非常失望,甚至翻脸,想不?到对方?的反应很平淡,只道:“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你的想法我早就知道,是她问的话太有诱导性。” “你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想,凌谷倒是插嘴道:“胡说?,要是你你真的没生气,那锁门干什么,还不?是怕江渺跑掉吗?” 她看出凌孤想在江渺面前维持形象,不?敢明目张胆对自己?动手,因此借力打力,出言拆穿,江渺果然中?计,问道:“你是想把?我锁在这里面吗?” “我……”凌孤剜了一眼凌谷,一时还不?知怎么解释。 想不?到江渺问了话,又小心翼翼为她描补:“不?会的,我又没想跑,她锁我干什么呢?” 凌谷没见过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质,被她噎了一下,只得罢休。 凌孤松了口?气,又朝她剜了一眼。 两?人之间火花四溅,江渺半点都没看出来,还津津乐道:“我真是没想到,你们的关系会这么近,早知道,你们强强联合,也就不?用害怕凤无鸣了。” 说?罢又打了下嘴:“我怎么忘了,你那时候也受了伤,说?来也奇,你们的受伤时间都差不?多,难不?成?双胞胎的命运真有那么相似?” “可不?是吗?”凌谷意有所指道:“就连感情线都很像呢!” 她本是想提醒凌孤,自己?可能会爱上江渺,不?想江渺倒奇道:“这么说?,你受伤的时候,也遇上了好心人的救助?” 凌谷哑口?无言,凌孤失笑:“她哪里有我这么好的运气,能遇上一个你?” “说?什么呢……”江渺脸红道。 凌谷根本插不?进话,只得生无可恋地听着她们打情骂俏,凌孤故意气了她一通,突然发现?她亲热地坐在江渺的床上,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坐那儿干什么?” 凌谷不?明所以:“怎么?” “不?准!”凌孤走近了去拉扯她:“连我都没有坐过她的床!” 凌谷先是本能地躲了一下,然后立刻就一脸玩味,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看起来疾言厉色,其实?私底下如此纯情,连人家的床都没爬上去。 莫名的,连生气都显得可爱了。 江渺忙道:“没关系的,只是坐一下。” “不?行,我不?愿意。”凌孤寸步不?让。 凌谷知趣地让开,躲到旁边的桌上,自己?斟了一碗茶,偷看两?人之间那暧昧又青涩的互动,虽说?她本意是想拆散她们的,但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得手。 再说?这种小情侣,不?懂相处之道,也没有亲密关系,也许都用不?着她拆,自己?就散了。 江渺哄了半天?,才把?凌孤哄好。 看凌谷被晾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姐姐第一次来,时间紧迫,我也没好好招待,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带你到处走走,姐妹间也好彼此叙叙旧。” 凌谷还没说?话,凌孤就道:“不?要,这里不?欢迎她。” 听她又是这句话,江渺朝她瞪了一眼,道:“凌孤心直口?快,姐姐不?要介意,她其实?也想让你留下来,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哪里,我最?了解她了,不?会生气的。”凌谷莫名掰回?一城,得意地朝凌孤笑:“既然江盟主如此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凌孤的一句“我哪里不?好意思了”被江渺堵了回?去,换成?了一句“好好好,那我这就去找翟凉,让他?准备宴席!” 实?际上,翟凉一直候在门外。 看江渺出来,便问起“两?个凌姑娘”的事,当得知两?人是双胞胎后,也大喜过望,天?元台许久没来贵客,之前准备的即位大典又被江渺否了,正需要一个由?头庆祝庆祝,忙应承下来。 江渺也很开心,看别人给自己?准备宴席是件尴尬事,但自己?给别人准备就很欢乐了,反正他?们不?缺的就是钱,可劲造呗! 而此时的房里,凌孤正横眉冷对,问凌谷到底想怎么样,刚才碍着江渺在场,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现?下也没别人,她直接就要用锁链威胁了。 要么走,要么坐牢。 凌谷对这两?个选项都不?满意,况且她心里明镜似的,凌孤说?是这么说?,根本不?可能在江渺的房间里逮捕她。 有恃无恐后,竟还有心调笑。 “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愿意放她走,是因为还没一亲芳泽,对吧?”凌谷道:“这样,如果你信我,我三天?之内就能让你得手,放心,绝对不?用任何法外手段,心甘情愿的,让你们滚一遍床单。” 凌孤暴怒,脸也红了:“闭嘴!” “哎哟,脸怎么还红了,你们不?是搞对象么,怎么连这个都不?能提啊?”凌谷变本加厉地嘲笑:“还是说?,一次不?够,需要很多次……” 她还没说?完,就被凌孤压住,打青了眼。 江渺回?来的时候,凌谷正在单方?面挨揍,当然,程度并没有伤筋动骨,像小孩子打架似的,她们俩的修为看起来相当,大概也伤不?到彼此,但再打下去,凌谷就要变猪头三了。 她忙过去把?凌孤拉开,急道:“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凌孤一脸怒容,道:“我是杀不?掉你,但我可以让你每天?都负伤,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继续挑衅。” 凌谷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伤,疼得立刻缩回?了手,哀告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下手怎么这么知道轻重,正好在我疼死你没事的边缘,咝……江姑娘你别离开我视线行不?行,你一走她就要打我,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制住这疯狗了。” 江渺哭笑不?得,道:“你们为什么打架啊,你说?什么了把?她惹成?这样?” 凌谷哪敢如实?说?,只得苦哈哈地闭了嘴。 凌孤看她有口?难言,立刻嘲讽拉满,得意道:“该打还是得打,不?然你改不?了嘴贱的习惯。” 江渺忙让她少说?两?句,这两?人单独和自己?相处时挺正常的,智商一个比一个高,谁知一遇上就秒变智障三岁半,也不?知道是不?是亲姐妹都这样。 “好了,你们是姐妹,又不?是仇家,何必这么计较,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嘛,又不?会掉几斤肉,你不?该动手的,动手就是你错了。”江渺装模作样虎起脸,教育了凌孤两?句。 凌孤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像个小学生似的,一脸认真。 但她是认真了,余光却看到凌谷正偷着乐,立刻控诉道:“她还在笑,你怎么不?说?她?” 江渺只好又回?过头说?凌谷,当然,因为和凌谷不?太熟,所以是规劝为主:“凌孤脾气不?好,你就别招惹她了,免得又动起手了,你还要吃亏不?是?” 凌谷没想到自己?笑一下都能被看到,气死:“我没笑,是嘴里出血了,在用舌头找伤口?——再说?,她打了我,我还不?能笑,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是不?是还想挨揍?”凌孤摩拳擦掌。 “你看她!江姑娘,你不?能厚此薄彼,老是护着她啊!”凌谷吓得缩了缩:“你本来的官配是我,是她抢了我的位置,我多惨啊,简直比窦娥还冤!” 第76章 凌谷不提官配还好, 一提凌孤直接炸了。 “想坐牢我现在?就能满足你!”凌孤举起剑柄威胁,江渺忙制住她?:“好了,怎么又开始掐了?” 她?不?知道, 这两人命数相连,修为相当, 谁都干不?掉谁,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相处,当然, 凌谷还是?很有分寸的,并没有把情敌的事说出来, 一旦爆出这个?来, 那三人的关系就真的复杂了。 她勉强把两人安抚住, 带她?们去吃席。 席间,两人还是?暗潮涌动,一副随时都能掐的模样,江渺只得坐在?中间维持局面,翟凉在?旁看着,忍不?住笑道:“两位凌姑娘都这么体贴, 盟主真是?好福气!” 他虽然没有直说,但江渺莫名听出了一种艳羡的感觉, 好像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后宫,正可享受齐人之福似的。 她?尴尬地摆手,不?让他乱说。 翟凉朝她?眨眼, 一脸揶揄。 所幸凌孤喝醉了,没有看到他递的眼色, 不?然这会儿他的头已经爆了。 凌谷的酒量倒是?很好,明明喝得最多, 却没有一点醉意,等凌孤喝醉后,她?失去了对手,倒有些落寞,在?旁边也话少了。 江渺便陪着喝了点,但凌谷兴致不?高,一直到散场,都戴着一副老神在?在?的脸。 江渺有些看不?懂她?。 看不?懂是?正常的,通过昨晚的对话,江渺看得出对方的段位很高,是?她?根本触及不?到的层次,对方会装成幼稚的样子和凌孤打闹,但她?的本质并不?是?那样。 两人馋着凌孤回去睡下,凌谷道:“你回去睡吧,我在?这照顾她?。” 江渺哪能让客人熬夜,忙道:“还是?你去睡吧,我照顾就好了。” 两人恢复了客气,互相推脱了几?次,谁都没有让步,只能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尴尬地饮茶。 “真的,我不?困。”江渺还在?努力揽活。“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做这么辛苦的事呢?” “我也不?困,你知道的,我的修为很高,根本不?需要?休息。”凌谷也很客气,让江渺先走。 斟了几?遍茶,两人都没了睡意。 静坐许久,还是?凌谷先开了口?:“你喜欢她?吗?” 江渺愣了愣:“你是?说凌孤?” 凌谷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江渺想了想,说:“昨晚你说的那些话的确不?假,我也无法反驳,不?过后来我也想过了,我来这里不?是?被迫的,并没有刀子横在?脖子上让我来,我一开始是?为了钱,后来是?被系统逼迫,但要?是?我打定主意不?松口?,系统又能奈我何? 我大可以躲得远远的,装作不?认识。不?就是?几?百万吗,还不?至于能买下我的人生。可我还是?选择了去接近凌孤,没有退后,没有隐藏,在?很有可能暴露的时候,也没有装傻充愣。 我是?自愿的,我喜欢凌孤。 这份喜欢因为掺杂了利益而变得浑浊,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不?至于为了一本书里的角色而牺牲自己。 我放不?下她?,想要?陪伴她?,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凌谷仔细听罢,才正色道:“你对我也太放心了,这么全盘托出,就不?怕我是?你的情敌?” 江渺反应了一会才张大了嘴。 不?是?,她?们不?是?亲姐妹吗? 这样也行? 凌谷噗嗤一声:“我逗你的,坦白说,你没能力,没智商,没背景,也没钱,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凌孤会喜欢上你——但我现在?多少有点明白了,你够简单。” “简单?”江渺怀疑她?是?在?骂自己。 “不?是?在?骂你。”凌谷像是?能读心似的,又笑:“你的表情会直白地传达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一眼就能看明白,你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了她?,她?才会爱上你,对吧?” “难道不?是??”江渺想,这不?就是?救赎文?的普遍套路吗?不?救主角,主角去哪爱上你去? “是?,也不?是?。”凌谷道:“救命当然也出力不?少,但要?是?救她?的是?我,那我们之间就会形成不?太稳固的同盟关系,一旦有利益冲突,立刻就会瓦解。” “可你们不?是?姐妹吗?” “姐妹……”凌谷冷笑一声,这个?样子非常像凌孤,但又比凌孤多了层理?智的疏离:“你有没有听过,亲姐妹为了抢财产反目成仇的?” “……”不?可否认,很多。 “姐妹是?彼此之间的第一个?敌人。”凌谷道:“从小就要?争夺父母的爱,后面又要?攀比自己的伴侣,一辈子都在?互相拆台,偶尔有一致对外的时候,也是?因为利益受到了威胁,因为利益暂时结盟的关系到处都是?,难道姐妹就比别的种类要?高贵多少?” 她?说得非常真实,却又远远偏离了江渺的认知,乍一听狗屁不?通,但仔细一想却是?恐极。 江渺心道,就人家这水平,自己这辈子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跟姐妹不?姐妹没关系,如?果我威胁到了凌孤的切实利益,她?一定会手起刀落,一点犹豫都不?带,反之,我也一样。” 江渺默默点头,凌孤的确是?这样的人。 “但你不?同。”凌谷道:“你很善良——说善良好像有点俗气,不?如?说,是?有点软弱,即使有人得罪了你,只要?肯好好悔过,你还是?会原谅对方,对吧?” “对……”江渺无可辩驳。 但经由对方的嘴说出来,好像还真软弱。 “别人告诉你什么,你会信,别人带着笑接近你,你会接受,看到不?公平的事,你会站出来,这对你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凌谷道:“你不?会仔细考虑,别人对你好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是?不?是?想要?陷害你,即使没有能力,也会尽力帮助别人,甚至会因为没帮到对方而自责。” “但是?我们,我和凌孤,会想很多,会觉得善意是?另一种形式的陷害,更不?可能为别人的事挺身而出,这是?没有收益的,没有好处的事,我们不?会做。” 江渺不?是?不?理?解她?们的想法,要?是?自己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也许也会和她?们一样。 追根溯源,又要?说到原生家庭。 也许就是?因为她?们无父无母,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这本身没有什么错,但平时处事起来,极其?麻烦。 “好吧,我懂了。”江渺自嘲道:“我就是?比较单纯,没想到这也能是?优点。” “跟你相处很舒服的。”凌谷道:“我们活得太紧绷,需要?这样的放松。” 江渺给她?斟茶,道:“谢谢夸奖。” “也不?算是?夸奖,实话实说。”凌谷往后仰了仰,看着漫天星辰,忽道:“真漂亮,这样的星空,现代是?没有的,全都是?污染。” 江渺点头,突然觉得不?对:“你去过现代?” “阴差阳错。”凌谷道:“本来,我是?应该在?书里的仙界成名的,但是?凌孤抢了我的位置,系统跟我道歉,让我去现代捞金,不?过我去了一段时间,就觉得无趣,又返了回来。” 江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沉默半晌,道:“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父母,如?果没有这个?牵挂,就是?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这个?……”凌谷福至心灵:“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是?有万全之策的!” 第77章 这个所谓的万全之策, 其实也很简单。 既然她们两人在一个时空就会出现竞争,那何不?分隔两个时空呢? 江渺想?回去?,那就回去?, 让凌孤也一起去就好了,这样既解决了凌孤身份被排挤的问题, 也解决了江渺不想离开家人的问题,又解决了她们两人竞争的问题,简直是妥之又妥。 江渺听了也眼前一亮。 “正是这样!”她一拍掌, 道?:“只是……恐怕不?太好达成吧?” “这有何难,我去?求系统, 它既然能把我送过去?, 就能把她也送过去?。”凌谷道?:“我怕的是她不?肯去?。” “不?肯……”江渺想?了想?, 的确,她们没法替凌孤做决定,这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后?半生?的归宿,还有可能失去?修为和永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 凌谷摇头:“不?, 问题倒不?在这儿。” “你的意思是……?” “你还不?了解她吗,自尊心强, 心思敏感,被你照顾一时都要死要活,要是让你照顾她一世, 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凌谷道?:“去?了那边,她没有任何生?活经验, 也许连自理都成问题,靠你养着, 绝不?可能。” 不?可否认,凌孤自尊心是强。 要是让她当米虫,她一定不?愿意。 “那怎么办?”江渺问。 她感觉,自从凌谷出现后?,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智商变得?更加稀疏,简直到了事?事?都要靠人家的地步了。 凌谷倒没觉得?有什么,她自小就是周围人的智囊,被别人依靠惯了,给人出谋划策倒成了本能。 况且这事?,也事?关她自己。 想?了半天,她才道?:“普通的法子不?行,要不?然,以毒攻毒吧。” 江渺不?知道?她所谓的以毒攻毒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果真,等凌谷说罢,她立刻就提出反对。 “别的都不?说了,要是这么做,你的处境就很危险。”江渺皱眉:“凌孤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没事?,她杀不?了我。”凌谷轻松道?。 “不?是,就没个缓和一点的办法吗?” “我说了,普通的办法不?行,只能下?猛药。”凌谷道?:“那不?然,你想?个办法?” 江渺当然想?不?出来。 坦白说,凌谷的办法虽险,成功率却高,只是对凌孤的考验太大了,她本就是魔气?侵体的魔人,要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也不?知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如果她真魔化了,我会想?办法解决。”凌谷安慰道?:“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全都不?用?管。” 江渺为难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等敲定了办法,她走进凌孤的卧室,去?和对方道?别,但又怕吵醒了人,只能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一步,你可千万要抗住啊!” 凌孤仍旧熟睡着,一动不?动。 江渺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下?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接着就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把江渺送走后?,房间?里只剩凌谷,她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上了几道?禁制,这几道?禁制本是她用?来应急的,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没必要藏私。 接下?来,她和凌孤必有一战。 她必须得?保证不?死,才能降住这头即将发疯的猛虎。 * 过了一夜,凌孤从宿醉中醒来。 头痛得?几乎要裂开?,她揉着头慢慢起身,半晌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感,但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她昨晚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总之记忆有个巨大的断层,她能记得?起来的最后?一幕,就是江渺拦着她,不?让她继续喝了,但因为凌谷挑衅,她还是又冲了一波,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真是奇了,怎么凌谷酒量那么好? 她摇摇晃晃走出门,循着本能朝江渺的房间?走去?,这一路上都没碰上其他人,等去?了江渺的房间?,里面也空荡荡。 房间?整洁得?有些?过分。 江渺去?哪了呢? 她晃了一眼?,原想?出门去?寻,但某个细节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本放在窗台上的那个传音海螺,不?见了。 那个海螺很漂亮,好像是鹿秋送的,江渺平时并不?用?它,但也不?舍得?扔,就放在窗台上当陈设,但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被偷不?可能,是被江渺收起来了? 她带着疑问去?找,发现有很多细节,自己刚才没有注意到,比如纸篓里的牙刷,比如鞋柜里的空当,比如异常安静的空气?,这些?单独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全部加起来,就有种……房间?主人出了远门的感觉。 只有离开?时间?够久,牙刷才会扔掉。 只有离开?时间?够久,才会把冬夏的鞋子都带走。 还有这安静的空气?,她站在这里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任何人经过,好像大家去?参加了什么宴席,而单独漏下?了她。 一种不?妙的预感划过她的心头,她取出传讯符,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江渺平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有什么事?能扰她清梦? 除非魔界攻过来了。 凌孤还是有些?头疼,可神智是彻底清醒了,她看着这满屋的违和,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江渺不?在,她浑身不?自在。 难不?成,是凌谷做了什么? 这个不?是没可能,凌孤忍着怒气?出门,打算去?找凌谷问个清楚,她没有对方的传讯方式,但到了她这个修为,除非是故意隐藏,否则根本藏不?住。 凌孤循着修为探出的位置,御剑飞去?。 山下?果然在举行什么仪式,很热闹,几乎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到了,到处有嘈杂的人声,所以很容易的,她清楚了这场仪式的主题。 盟主换人了。 她有些?意外,待问清后?,才知是翟凉接替了江渺的位置,这倒不?奇怪,江渺早有此心,而翟凉是老盟主的弟子,也算是名正言顺。 莫不?是禅位大典? 这么说,江渺就在里面。 躁动的心多少安定了些?,她定了定神,朝大殿中走去?,这一路经过许多弟子,全都对她露出奇怪的表情,凌孤不?明所以,等进去?之后?,才发现凌谷已经在那儿了。 他们估计还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 凌孤挤过去?,先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江渺呢?” 凌谷回头看她,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又像是得?逞,又像是怜悯,翟凉突然爆出一声哭腔,说:“盟主她走了!” 他说的盟主,自然说的是江渺。 凌孤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刚才的预感成了真,心情瞬间?不?安起来,她问:“你说什么,江渺去?哪了?” “……盟主她回去?了……回到她的时间?去?了……”翟凉仍然断断续续地哭着,哭得?凌孤止不?住地烦躁,她止住他的声音,又耐心问了一遍:“你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没听?懂吗,她走了。”凌谷突然出声,脸上还似笑非笑的:“我说过的,长痛不?如短痛,她比你更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她的话还没说完,凌孤就冲了上去?。 殴打,施暴,撕扯,场面瞬间?乱成一团,凌谷在她的身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嘴仍然硬得?要命:“别费力气?了,你就是打死我,她也不?会回来了!” 凌孤当然知道?,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招式看起来朴素,但已经是对付凌谷最有效的攻击了。 周围人都来劝她,拉她,但她根本感受不?到,只知道?一个劲地打,打,打,直到凌谷没了动静,连惨呼都没了,她才猛地抬起头来。 众人看到她赤红的双目,全都退了一步。 她又一次魔化了。 化魔的人可以在两种形态间?变换,一种是普通的修士形态,修为与化魔前相?当,唯一不?同是寿命有无限长,一种是狂暴的魔化形态,几乎无人能敌,还有数种状态加身,而且没有理智,见人就杀。 现在的她,就是后?者。 凌谷根本敌不?过她,被打得?半死过去?,但她仍然没有解恨,需要猎杀更多人,才能平息怒气?。 但只要她出手,仙界就有理由杀她。 翟凉等人正是仙界最高的战力,且精通怎么制服魔人,如果他们出手,凌孤立刻就会被法阵制住,接着,失去?生?命。 凌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想?泄愤,不?管是对谁都行。 而翟凉始终没有动手,周围的人也不?敢催促,谁都知道?他与凌孤认识的时间?不?短,谁会这么狠心,把好友送进刑场呢? 但,他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只要凌孤开?始动手,他就必须行动。 凌孤环视着周围,眼?睛因为充血,而看不?清楚真实的景象,她的魔气?震荡出去?,像是一个信号,引起了所有仙界人本能的恐惧。 “魔人……” 很多人意识到,可能要出大事?了。 就在凌孤忍不?住对着最近的弟子出手时,双腿突然被什么人猛地抓住,她回头看去?,只见已经被自己打倒的凌谷正抱着她的腿,满脸是血,双目明亮。 “不?行啊,妹妹,我必须得?拖住你……”凌谷喃喃地说着,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禁制:“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要给你换一个美满的未来……” 第78章 不可否认, 这个决定也有自私的成分。 但凌谷没有说出口,她奋力地?拖住凌孤,在对方的腿上连下两道禁锢符, 这符坚持不了多久,但她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有这一时的?空当,就?足够给翟凉抢出封印的机会了。 翟凉看向她,她对其点了点头。 接着, 数道金光落下,将凌孤罩在其中。 凌孤毕竟还没强到能在仙界中心撒野的?地?步, 周围的?人?看她伏了法, 全都松了口气, 接着,就?有人?提议赶紧把她杀掉,免得再生事端。 但翟凉狠狠瞪他一眼,根本不理。 其?他人?也不敢再提,人?已?经押走了,怎么处理他们也插不进手。 “不是我?说, 就?算再有感情,也不能放着魔人?不杀吧, 我?们已?经防了她三百年,难道还要再防她三百年吗?” “是啊,这位翟盟主?怎么不明白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可不能心慈手软哪!” “他要是不作为,我?第一个不同意, 就?算老盟主?来了,也不能任由魔人?胡作非为吧!刚才?那是拉住了,要是没拉住,岂不是在座的?都得死?” 说什么的?都有,但不论轻重,全都是想让凌孤消失的?,这些话以前凌孤也没少听,那时还能不当回?事,可如今江渺走了,天下人?也容不得她,真是穷途末路,痛不欲生。 但她的?手还被锁着,无法自毁。 眼看牢房外的?天渐渐黑了,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其?实,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突然。 江渺走了。 她又一次失去了江渺。 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拥有过。 眼睛干巴巴的?,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最?极致的?痛到来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那些过去就?像是蒙了层纱,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她有些记不清了,只有许多片段来回?在眼前回?放,她真的?曾经遇上过这么一个人?吗,还是仅仅是她的?臆想? 她疯了吗,还是醒着? 也许她一直在凤栖宫里?,被凤无鸣折磨着,因为太过痛苦,才?会幻想出这么多的?东西,来逃避现实。 好想死啊。 为什么她就?不能得到点幸福呢? 从小就?没有父母爱护,在痛苦的?试炼中长大,亲朋好友全都被她一一杀死,就?连师尊也是死在她的?剑下,好不容易坐到了门主?的?位置,以为可以脱离了,却又陷入了凤无鸣的?圈套。 那时,她死了一次。 也或许,死去只是她的?幻想。 她有些分不清了,如果?没死,何必又来一个江渺呢?让她就?这样解脱不好吗?老天爷就?是想看她一次又一次地?倒霉,陷落到连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吗? 好想死,好想死啊! 让她死! 她近乎狠绝地?诅咒着自己,哪怕是用最?痛苦的?方式也无所谓,她现在只想死,别无所求。 但没有用,她心里?很清楚,老天就?是想看她痛苦,不会给她解脱的?机会。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对方坐在天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露出轻蔑的?笑的?样子。 众叛亲离,魂飞魄散,这就?是世人?给她的?宣判,但就?算她想满足,老天也不给她选择的?权力。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脚步悄然而至。 凌孤懒得抬头?去看,双方静默半晌,对方突然开口:“你还好吗?” 是凌谷,当然。 凌孤并不回?答。 “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对吧?” “……” “你知不知道人?死了会去哪儿?” “……” “大部?分人?会觉得是地?府,对吧,这是咱们普通人?的?认知,我?听说有的?地?方和?咱们不一样,死去可以上天堂的?。你不知道天堂是什么吧,那是个非常祥和?非常美?好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压迫,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 “你喜不喜欢天堂?” “……”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江渺其?实并没有放弃你,只是家里?人?出了急事,需要立刻回?去,她临走时给了我?一个东西,你应该见过,是老盟主?送她的?神谕令,这个东西可以帮你找到她。” 凌孤终于有了些反应,但只是惨笑。 “你不用骗我?了,没有意义的?,有急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我?杀了吧,世人?都想让我?死,那我?就?如她们所愿。” 她嘴上说得绝望,可那句“有急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却是个问句,说明她还存在幻想,凌谷心下一喜,道:“她想对你说的?,但你那会醉了,睡得很死,根本叫不醒。” “……” 半晌,凌孤才?道:“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江渺给你留了封信,我?也是刚刚才?看到的?,对不起,是我?错怪了她,她在等着你,你看。” 说罢,还真取出一张纸来给她看。 虽然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你。 “她家里?出了大事,就?这么匆忙回?去,连个帮手都没有,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你愿意去帮帮她吗?” “……”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她也是不想叫你为难,才?没强行?把你唤醒。” “……我?去了又能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陪陪她也好啊,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没经历过什么波折,总要有人?在旁边,帮她稳稳心神的?,再说——人?家以前也帮过你,现在到报恩的?时候了,你不能往后退吧?” 凌谷是个人?精,谈话间,已?经把台阶给凌孤铺好了,凌孤虽然觉得她说的?话有蹊跷,但因为信息太少,并不能准确判断出具体蹊跷在哪儿,而凌谷看她不吭声,知道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你怕死吗?” “什么意思?” “那里?和?这儿不一样,没有灵气的?,也不能修炼,你要是舍不得这漫长的?寿命,还有这满身的?修为,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我?把话带到了,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她才?刚迈出一步,凌孤就?叫住了她。 “那里?,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说过了,是天堂。没有战争没有恐压迫,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办法修炼——但说说回?来,永生也不全是一件好事,对吧?” 没有人?比此时的?凌孤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味,她思索一阵,道:“……我?想去。” “什么?” “我?想去江渺身边,去帮她,可以吗?” “你确定?”凌谷回?过头?,缓缓道:“寿命不会那么长的?,也没有灵气给你修炼,一切都是陌生的?,也许会有很多困难。” “那些……那些都没关系,我?就?是怕,江渺不想让我?去怎么办?”此时的?凌孤,已?经不知不觉地?踏进了凌谷的?圈套,她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承受的?能力也被提到了最?高,早已?不在乎什么自尊什么困难了。 再困难,有她以前的?人?生难吗? 只要江渺还在,她就?能克服一切困难,人?就?是这样,当生死都不算什么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她不要你,你就?在她门前吊死。”凌谷道:“总比你稀里?糊涂交待在这里?强吧?” 这句话极端,却很合凌孤的?意。 她这会才?觉得,凌谷也许真是她的?姐姐。 “好了,别发愣了,你要是愿意,我?这就?送你去,这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料理好一切。” “……你不去吗?” “我?去过了,没意思,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牵挂,我?没有,我?在哪儿都能活。” 凌孤缓缓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把我?打?发走,好自己当这三界的?霸主??” 凌谷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你要是也想当就?留下来,反正不是外人?,咱们轮流坐!那些蝼蚁不足挂齿,全部?杀光了再长就?是!” 凌孤摇头?:“我?从没想过要当霸主?,就?让给你吧。” 凌谷取出那道神谕,道:“好了,我?的?好妹妹,闭上眼,我?这就?送你去见江渺!” 凌孤不闭眼,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你,姐姐。” “哟,叫我?姐姐了!”凌谷惊喜道:“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当姐姐呢,咱们姐俩可真不容易,好不容易认亲了,却也要分开了,别说,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不你别走了,再陪我?一段时间。” 凌孤板起脸,道:“好了,别得意。” 又道:“你的?伤怎么样,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凌谷抬了抬胳膊,又原地?蹦了蹦,道:“放心吧,我?皮糙肉厚,就?是再捱几十下也没事的?,去了那边别逞强,神谕留着,万一想回?来了,就?告诉我?,我?接你回?来。” 凌孤点头?,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听到了巨大的?风声,还没来得及睁眼,耳边就?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凌孤!” 接着对方熊抱了过来,又是笑又是哭:“你真的?来了,我?好怕,好怕你不肯来,现在好了,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我?带你去见我?的?父母,我?的?朋友,还有我?的?人?生!” 凌孤睁开眼,江渺正扯着她的?手,笑得温暖而开心。 “你不是家里?出事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出事?没有啊?” “……凌谷!不行?,我?得回?去一趟,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