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有鸡鸭》 1. 求生稻杏村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初秋的江南依然是一番恬静模样,夏日的暑气还未能散尽,塘中灰黑色的鲤鱼也悠悠摆着它的鱼尾,激起池水阵阵漪澜。 值此时节,不仅热气尚存,蝉鸣也未有渐弱的势头,虽伴着秋风入耳,安静许多,却仍旧让人了无惬意。 余静昭的脸上,掩着一顶刚摘落的荷叶,她眼下的模样是极狼狈的,发丝凌杂,脸颊带垢,还有被她亲手撕裂的裙摆,她身上的每一处无序都在明示着她当下的处境——避难。 这些日子,她过得不好,四处寻住处,可余家亲戚愣是无一人留她。如今,她身上一口干粮皆无,路上饿了,便随即找到一处河畔,折一根树枝向河里扎了去。 然则她并非捉鱼好手,往往要费好些工夫方能扎到一只鱼来,但这几日也就这般凑合过了,幸好没给饿死。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稻杏村这最后一缕希望,去寻她外祖,得一口饭吃。 说来,她也是苦命人。现在的余静昭本是21世纪一个自营手工作坊的小老板,平日里也就为顾客提供材料,指导他们亲手制作自己想做的糕点。 总得来说也不是什么赚大钱的行当,本以为就这般平淡过一生去,却不知怎地,在一次躺下歇息后,一睁眼竟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欣喜的是,她来到此地后,发觉自己落在一个富商独女之身,睁眼便是美润的珠宝插戴和熠熠的赤金足银,这可让余静昭喜不自禁。 但却有件事不得不提,那便是她的婚事——可知,她在早些年便嫁进了一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算是高嫁。 虽说嫁与的是那家幺子,尚未经手任何朝堂之事,但好在家底雄厚,来日若那子再苦读几年,兴许能求个功名。 镇上街坊都认定此为一锤定音的佳话,可未曾想,在二人新婚当日,那小子拜完堂后竟一无所踪,留得余静昭一人独守空房落为全镇话柄。 加之书信未留,一家人寻他也寻了好些年,却始终无果。 这些年里,公婆相继病故,她一人代表四房帮忙操持白事,远方的夫君依然得不到半点消息。 公婆离去,夫君不知去处,她被族里的长辈们唤作“灾星”,是故将她赶回了娘家。 余静昭对此并未透出半分难过,反而一身轻松——不用伺候公婆,还能回到吃穿不愁的娘家,这当时何等好事,不过身边总是呢喃着闲言碎语,这倒是令她好生不快。 当她以为能就此享受富裕余生之时,自家竟离奇被朝廷抄家破产,父母锒铛入狱,甚至还有债主上门,几日间就被告知多出一万两白银的欠款,手足无措之下,她再度沦为孑然无依之人。 为此,她无处可去,只能转身投靠住在小村庄里的外祖。 风轻轻地拂过她的脖颈,一只小小的蚂蚁顺着她的指尖躲进了她的袖口,一阵微弱的瘙痒让余静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揭开虚掩在脸上的荷叶,她不耐烦地拍掉那只小虫后,轻泄了口气。 距她启程前往稻杏村已有三日之久,途中翻山越岭费了好些脚力,身上携带的粮食也被吃尽,眼前的山路看似要比前些日子更难走些。 但她总不能就这般睡去,只得从手边捡起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支着身子悠悠赶路。 正当她一步一挪费力地走在小道上时,突然,身边窜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一不当心,便被那个身影背后背着的巨大箩筐撞了一下。 余静昭本不想作声,谁知那箩筐主人却转了个头,赶忙致歉:“抱歉抱歉,我没弄伤你吧?” 定睛一瞧,这大箩筐的主人竟是一个瘦小的女娘,年纪看似在十二三左右,个子稍矮,瞧着有些面黄肌瘦的,但似葡萄般滚圆的眸子却不经意间透出灵气来,眨巴着大眼望向余静昭。 “没事没事,”余静昭连忙摆手,“就是一点小磕小碰,无妨的。” “那好。”那小娘子回道,但当她正要回身离去,却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扭过头来启齿问道,“阿姐这是要去哪儿?” 余静昭被小娘子这一问问着,一下未能回过神来,许久才磕巴吐出几字:“稻……稻杏村,我要去稻杏村。” “去稻杏村作甚?”小娘子继续追问道。 “去找我外祖。” “你外祖?”小娘子说着便顶起了左侧的眉头,“你外祖姓甚名谁?你且说说,没准我还能帮你。” 纵使小娘子如此说辞,余静昭仍未搁置疑心,支支吾吾无意继续接话。 那小娘子倒是机灵,看出她的戒备,即刻松下面容,露出笑眼冲她解释:“阿姐你别担心,我就是稻杏村的,村里每户人家我都认得,你且告诉我你外祖的名字,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见眼前这小女娃很是真诚,余静昭才缓缓松口,紧着嗓子道:“我外翁姓谭名达……” “原是谭阿翁啊!那好说!” 余静昭话音刚落,小娘子便喜笑颜开,即刻热情地拉住了余静昭的袖口,将她领向前去。 可这一举却让余静昭摸不着头脑,她边被拉着踉跄走着,边继续追问:“你认识我外翁?” 小娘子点头如捣蒜,生怕余静昭没瞧见似的。 余静昭刚想问下去,没承想那小娘子竟先开了口:“谭阿翁过得清贫,我家住得离他家不远,平日里若是瞧见他们老俩口遇上什么需要的,也会帮个忙。” 说来此事,余静昭心中也有数。自从魂穿到这具身体后,原主的记忆便在一夜之间一并灌入她的脑中,惹得她头疼欲裂,害得大病一场。 不过她依稀记得,在她幼时听她阿娘提起过,她阿娘是被她外翁以三袋米面换去的,换去之后也就断了来往,于是后来纵使余家发达了,也不曾带着他们老俩口一同享福。 不过好在老俩口也不是倚老卖老之人,他们深知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在余家发达之后也并未仗着老丈人身份前去余家闹事。 而如今余家败落,余静昭实在无家可奔,只得腆着脸去找她外祖,望能在稻杏村寻个住处,起码讨个生计好混口饭吃。 况且她也早已做好她外翁不认她的准备,只能说,穿到这样一个身体里,实属倒霉。 当她想得出神时,一声声渐强的叫喊将她拉回了现实,余静昭方才回过神来,仔细听着眼前这小娘子的话语。 “阿姐,你叫什么名儿啊?” “静昭,我叫余静昭。” 小娘子道:“那以后我便叫你阿昭姐吧!我叫廖粟粟,阿姐叫我粟粟就好。” 余静昭嘴里依着喃了几声“粟粟”,也顺势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小娘子——瞧她装束,破衣旧履,偌大的竹筐里也仅是装着些野果和药包,看起来理当是穷苦人家的孩童。 耐不住性子,她好奇发问:“粟粟,你这是去镇上干什么了?” 廖粟粟倒是毫不避讳:“我每日都会去镇上酒楼帮工,拿了工钱便给我阿娘带点药回去。” 难以料想,廖粟粟这般大小的孩童竟需要每日步行一两个时辰到镇上帮工补贴家用。 而无论是在这个世界的余静昭,还是21世纪的余静昭,在这般相仿年纪之时,无非都在好好念书,偶尔看看闲书享乐。 余静昭只字未发,目光却偶然停在了廖粟粟背后的大竹筐上,那个竹筐虽说是大,却到处抽丝,一不当心便会被翘起的竹丝划破手掌。 不自禁下,余静昭伸出指头摸了摸那个竹筐,廖粟粟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举止,打趣地解释道:“这个竹筐可是我家祖传的 2. 捡人回家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摔得生疼,余静昭废了好些力气想要站起,却因几日未能饱腹失了劲头,只见她在地上挣扎几番,却仍旧站不起身来。 此时,她面前之人向她伸来了大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从地上拉起。 也正是这时,余静昭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一副普通相貌,个子很是高挑健壮,但最是吸引余静昭的,是他一双同廖粟粟一般无二的圆润大眼,不过许是年长些,那双可人的眸子上却耷着一对疲惫的眼皮,比起廖粟粟的灵动,他的眼中透出的却是一股稳重神色。 她扭过头去,才瞥见方才将她撞倒的东西——一只通体澄黄的农村土松犬,瞧着模样还是幼犬,毛发茂密,很是喜人。 “没事吧?”那人帮着掸了掸余静昭身上的尘土,边向她解释,“大福也是关得太久了,谁知这下一开门就蹿了出来,竟将你给撞翻。” 余静昭却一激灵,抽身躲开那人的手,慌张发问道:“你是……” 她这话一出,眼前那人却皱起眉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你……你不认识我了?” 余静昭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我是亦昂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你幼时来这儿的时候我们还在一块儿玩过呢!” 余静昭呆怔地望着他的眼睛,迟迟说不出话来。 在这身体原主的记忆里,好似对廖亦昂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却过于朦胧,以至于她绞尽脑汁极力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一丝头绪。 “我!廖亦昂!”那人不懈地向她解释道。 但见余静昭的眼神依然困惑,廖亦昂也没再做过多的说辞,只是做出作罢的样子先行将她扶进了屋里。 步入廖家大门,脚下踏着的是廖家的院子,环视一周,廖家房子也有三间,在外面看起来还算整洁,也没见很寒苦的意味。 除了三间屋子,他家还搭了间厨房,里面灶台、石磨、香料一样不少,此外还有牛棚和鸡圈在一侧,里面甚至还养了两头牛、数只鸡,眼见也并非贫农。 余静昭还在张望时,廖亦昂就已将她拉着坐在了板凳上,当她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眼前赫然递来了一杯水。 顺着那杯水往上看,那手的主人是另一个小娘子,不过这位小娘子看着倒同余静昭一般大,不过要比她畏缩些。 “这是我二妹,她叫廖姜姜。”还未等余静昭出口,廖亦昂反率先介绍道,“不过我四妹带五弟出去玩了,没在家中,哦对,这位带你来这的是……” “是粟粟,我认得的。”余静昭抢先答道。 “对,她是我三妹廖粟粟。” 未曾想,廖家光是孩子就已有五人,若是加上爹娘二人,这户人家就更称得上是“人丁兴旺”了,怕是将这些孩子养大就已是艰难。 “要不……我送你去你外翁家吧!正巧带些果子去看看二老。”廖亦昂提议道。 余静昭本想拒了,却耐不过他的热忱,只得半推半就地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门。 在去往她外翁家的路上,二人聊了不少,从少时初见到如今现状,廖亦昂向她温声细语一一道出。 听他所言,余静昭外翁家前几年刚添一小娃娃,是个男孩,乳名阿虎,生得倒是虎头虎脑,性子活泼招人喜爱。 现下他们家统共就三个男丁,其中还包括她年迈的外翁。因她大舅母要照顾年幼的阿虎,家中的各种琐碎事全靠她外婆一人操持。 不过有一点倒没错,那就是廖家距余静昭外翁家确实是近的,没走几步路,二人就在一户人家门前先后停了下来。 廖亦昂朝那户人家门口扬了扬下巴,示意余静昭叩门进去。 但余静昭心中却打颤,她踯躅了一会儿,在同廖亦昂对了眼后终究鼓起勇气拿指节叩响了面前的木门。 随着几声愈来愈响的叩门声响起,屋子里也匆匆冒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句应和,门闩被拉开的动静透过门扉响在两人耳畔。 门扉之间出现的,是一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妪,只见她身着粗糙的麻衣,身材也因年老而变得臃肿,腰间还系着一块围裙,上面尽是陈年的污渍。 那老妪直愣愣地盯着余静昭,二人面面相觑却一言不发。 见状,廖亦昂率先向前倾了一些,喊道:“谭阿婆,您瞧瞧这是谁?” 老妪似乎眼神不好,眯起眼来还眨巴了几下,然后再别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站在面前的小娘子,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马迈近一步盖上余静昭娇嫩的双手,掩不住内心的欣喜:“是阿昭啊!这是我的阿昭啊!” 此时,余静昭才反应过来,面前这老妪应当就是她亲外婆。 惊喜之余,谭阿婆转身便把余静昭的手夹在了胳膊底下,一个劲儿地将她拉进屋里。 屋子不大,就两间土房,但也住了几口人。 在谭阿婆将她拉进屋子后,余静昭才发现站在屋内忙活的剩下几口人。 “为何来这儿,还这般模样?”忽地,余静昭背后传来一个粗重苍老的声音,顺着声音扭头一瞧,迎面走来的,是一位将手背在身后,但步伐尚且矫健的老翁。 眼前这人,余静昭还是知晓的,正是她外翁。 面对她外翁的询问,余静昭却杜口无言,她羞愧地将脑袋耷拉下来,眼睛也不自然地眨动了几下,满脸都写着愧疚。 虽说她幼时同阿娘偶尔回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待不长久,甚至大都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余静昭她阿娘口中说是同娘家断了干净,但她却是个软性子,还是会时不时往家跑上几趟,生怕年迈的爹娘有何好歹。 毕竟是亲外孙,余静昭的样貌还是同幼时有些相像的,所以老俩口还是能几眼便认出。 不过她虽是被认出来了,但能否留下,又是另一回事。 见她一言不发,她外翁凑近了些,提起嗓子再问了一声,余静昭这才咬着下唇磕巴启齿:“我……家里遭变故……我无处可去……” “是何变故?”谭阿婆伸出指尖将余静昭黏在脸上的发丝轻轻勾到耳后,接着展开她粗糙但厚实的大手抚摩外孙的大臂,企图给予少许安慰。 “我家……家里……不知怎的,破了产……爹娘被官爷抓去了……还欠下了万两白银……我……我也无家可归了……” “一万两?”谭阿翁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于是,他乱了阵脚,明显更为焦急地追问道:“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当是住在夫家才是,既是自家破财,为何会无家可归?” 话及此处,余静昭自嘲地撇了撇嘴,答道:“嫁入萧家三年,我连自家那个混账夫君的样貌都不曾见过,几年来只一人操持家事,他们族里嫌我克亲,扔了封休书给我。嫌我?我还不愿继续待在那死地。” 听她如此这般,谭阿翁也不再多问,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寂。 打破尴尬的,是廖亦昂的一句提议:“现下差不多也要吃晚饭了吧!要不大家边吃边说?正巧我也从家里带了半只鸡来,熏制的,味道极香。” 说着,廖亦昂就将自己的右臂提起,半只熏鸡晃晃展示在众人面前,肥硕十分,看着便令人垂涎欲滴。 既然廖亦昂给了台阶,余静昭哪有不下的道理?正巧,谭阿婆也领会到了廖亦昂的好意,便擦抹了眼角的泪珠,顺着他的话将余静昭领去饭桌旁落座。 伴着招呼声,谭家一大家子终于尽数出现在了饭桌旁,余静昭这才见全了一家老小。 村里自有村里的规矩,男人坐主桌,妇女孩童则需去偏桌吃饭,余静昭也借此瞧清了她从未见过的大舅母和谭家新得的小表弟。 她舅母许是生了孩子,长得有些肥实,但干事利索,两下便把饭菜碗筷齐齐摆好,不过脸色似乎不悦,嘴里嘟囔着什么生闷气。 而坐在一边的小表弟却果真人如其名,虎头虎脑,胖墩墩得活脱脱一个福娃,双颊还存着两坨自带红晕的肥肉,跑起来一闪一闪的很是讨人喜欢。 不过虽然男女不同席,一家人还是聊在一处,就是声音大了些。 饿了好些天,余静昭终于吃上了从廖家带来的那半只熏鸡的筋肉,此时的她已顾不上什么礼仪,嘴里包满了饭狼吞虎咽地吃着。 但坐在主桌上的谭阿翁不然,他比大伙都要迟一步拿起碗筷,先是随意夹了一根咸菜,又象征性地扒了两口饭,满脸心事重重。 她大舅谭忠瞧出了老人家的心思,却也不好插嘴,只是轻轻拿手肘推了一下谭阿翁的小臂,示意他赶紧吃饭。 可谭阿翁怎能安心吃饭?加之被谭忠这样一催,倔脾气一下就上头,拿筷子挖了两大口米饭,再塞进两撮咸菜就背着双手起身离开。 “干什么去?饭都没吃完呢!”谭阿婆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吃饱了吃饱了!”谭阿翁的回应中夹杂着些许不耐烦的情绪,但他还未走几步路,就又冷不丁地撂下一句,“阿昭啊!你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娘子,我和你外婆既然在这了,便不会少你一口饭吃,今晚,先同你外婆挤挤睡吧,明日再叫你外婆拾掇间屋子出来。” 说罢,谭阿翁即推开房门进了屋,余静昭也强行咽下一口饭去,勉强应声。 至此,余静昭终得一喜一忧。 喜在余静昭找到了居所,不用再流离失所遭人厌弃;忧在她心知肚明,从今日起,她再过不得往日的清闲日子,此后的每日都是干不完的农活,流不尽的汗水,若是干得不好添了麻烦,没准她又会被再次轰走。 总而言之,若不赶快想出些办法,之后必是日日刀尖悬梁。 白日里还恼人得燠热,夜里倒是凉得出奇。 江南乡下的夜里还浮着一股水气,夏蝉的鸣叫还未停歇,几只小虫顺着窗棂的缝隙飞进屋里,绕着昏黄的烛火跳着专属于它们的秋夜之舞。 这般静谧的夜里,余静昭却迟迟无法入眠,并非积食所致,而是她心思郁结,思虑过多。 纵使千般顾虑,她还是辗转几番,最终强迫自己迷蒙地合上了眼。 明日之事,明日再做决断也不迟——她是这般想的。 不过世人皆知,娇生惯养的小姐怎可能只一夜之间便干得好粗重的农活,余静昭自是不例外。 即便她表态想帮忙,却水也提不动,菜也不会切,柴也烧不了,只顾得上自身,而尽给他人添乱,哪怕其他人都并未怪罪于她,她依然于心有愧。 正当她手忙脚乱地为水缸添水时,谭家的木门忽然被叩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汇集在门口。 余静昭本打算做完手头上的活儿再干其他,却被谭阿翁叫住,让她前去开门,于是她也只好作罢,理了理衣衫,拍落手掌上的灰土,小跑着将门闩抬起。 待门开出一道缝隙,余静昭即刻认出了眼前这人,他正是背着背篓冲她浅笑的廖亦昂。 “有什么事吗?”余静昭扒住门把问道。 “今日赶集,想来问问你去不去。” “赶集?” “嗯。去镇上。” 余静昭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愣愣地瞧着他,心中有些犹豫。 这时,廖亦昂忽然凑了过来,对她小声耳语道:“我知你做不惯家中农活,让你去赶集总要比这些家事容易些,嗯?” 余静昭即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她思索一番,接着将门扉的缝隙合上几寸,回道:“我知你的好意,但既然我已经在此住下,早晚得做上家务。我既已不是大小姐,便不得 3. 惊现商机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幸亏当下还是清晨,太阳还没那般烤人,不然走下这山路,不仅要筋疲力尽,更要汗流如河。 萧四和时裕走在后头,二人相互搀扶着低声商讨些什么。 “她……她不会就是你的娘子吧!” “我怎么知道?” “你自己的娘子长何模样你都不知?” “我不是说过当初拜完堂我便逃了吗?”萧四的眉头皱在一处,咬着牙根跟时裕说道,“成亲之前我也没见过她,怎知她的模样?” “那你觉得她是吗?”时裕悄悄问起。 被他这样一问,萧四倒是犹豫了片刻,眨巴了两下眼睛,微微摆头:“应当不是,若她真是我娘子,为何出现在此处?我娘子可是镇上富商独女,有的是家财,怎会这般穿着在此地现身?” “但这镇上应该不会如此凑巧,恰有两个同名同姓之人吧!” “说不准,兴许她叫‘于婧招’,抑或是‘余靖朝’,现下我们别瞎想,手上之事才是大事。” 时裕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即使后边这样议论她,余静昭却全然不知,毕竟相较于后头二人,她倒是对廖亦昂与她的过往更感兴趣。 “亦昂啊。”余静昭思索片刻,终究发问,“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向你问清楚。” “且说。” “我俩不是已经多年未见了吗?你为何还记得我的模样?” 听余静昭这样问起,廖亦昂反倒扑哧一声低头笑了出来,害得余静昭有些手足无措,接着,他便认真地面向余静昭的眸子,答:“若我说,我记得你,是因为你幼时长得好看,你可信?” 莫非是一见钟情?余静昭心中打鼓。 见她痴痴愣在原地不说话,廖亦昂猝然收起了方才严肃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半开玩笑的面容:“不过是玩笑话,别当真。” “莫非你的意思是我幼时长得丑陋?”余静昭回嘴。 “那也不是,你生得好看是真,但我之所以记得你,是因为别的事。”说罢,廖亦昂随即将手别在后脖颈处,特意摆出一副洋洋洒洒的样子。 余静昭就静静地盯着他好看的鼻骨,一声不吭。 许是没见余静昭应和,廖亦昂斜眼瞥了一下她,然后自顾自地说起事情原委来:“小时候,我生得瘦小,总是叫人欺负,那日我躲在树下哭的时候,是你递了一个橘子给我。” “一个橘子记这么清?” “对。”廖亦昂躬起眼来,笑得灿烂,“因为那个橘子特别酸。” 余静昭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这家伙并非爱慕,而是“记仇”。 见余静昭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廖亦昂心中也落了石,补充一句:“放心,我只当你是好友,不会为难你”。 余静昭瘪了瘪嘴,朝他做了个鬼脸。 诚然,廖亦昂这般良善之人,自当寻个更好的亲事。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遇上了何事?”廖亦昂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 此话一出,余静昭脸上的笑容瞬时转为落寞,她张口欲答,却又闭上了双唇,最后只撂下个“说来话长”便值此结束了话题。 不知不觉中,伴着秋日尚存的余热,四人走到了集市,远远望去,路边要么是一间间修得极好的铺面,要么就是巷口处吆喝着摊位的小贩,货品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应谭阿婆嘱咐,余静昭此次赶集主要是买些她所需的用品,不过走了一路,卖得多的,大都是一些瓜果蔬菜,加之当下菜贩们都卖的是应季蔬果,菜色便也千篇一律了。 随意拿起一根萝卜,余静昭翻着瞧了瞧,说实话,品相并不好看。 不过那菜贩倒是热情的很,用一种很夸张的笑脸招呼她:“小娘子买点萝卜吧!拿着回去做腌菜,冬天好有菜吃。” 余静昭刚想反驳了去,却猛然想到,如今这个年代,没有温室大棚,冬日里确实种不出新鲜蔬菜,也就索性买了些放进背篓中。 将几个铜板放到菜贩手心,余静昭拾掇了一下背篓里的东西,刚想要离开,却被一旁发出的叹息吸引了目光。 向边上看去,原是两位穿着华贵的小娘子,单是从外表来看,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余静昭本不打算停留在此,正迈出一步,却再度被那小娘子所言挡住了脚步。 “哎,我娘今日硬是要吃点心,可当下应季的只有桂花糕一样,我差人给她送去,她竟不吃,说是想吃些新鲜玩意儿,可我们镇上哪找得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啊?”那小姐满脸愁容,拧起的眉毛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不正巧?穿越前余静昭正是做的中式糕点生意,会做各朝各代的糕点吃食,虽说她起初是为了好玩才开的店面,但好在未亏本,也积累了少许经验。 而当下,正是一个商机。富家小姐少爷喜好吃喝玩乐,也有闲钱供得起这般昂贵的爱好,反观当下吃食却品种甚少,加之地域季节局限,自是不像现代那般选择众多,而余静昭在此,却熟谙各式点心制作之法。 有需求便有销路。 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挣够那一万两白银,余静昭心里暗暗萌生了重操旧业的念头。 买完想要的东西,四人沿山道原路返回,依然是余静昭与廖亦昂在前,萧四和时裕则跟在二人身后。 待几人归来,已近晌午,忙碌一早上,无一人不饥肠辘辘,于是他们的脚程便更快了些。 正当几人走得好好的,余静昭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吓得身后的萧四赶忙将时裕拉了回来,害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 廖亦昂往前走了几步才发觉余静昭停住,疑惑地向后退了几步,回头冲她挑了挑眉。 余静昭不紧不慢地别过脑袋,目光凛冽地瞪着身后的萧四,说:“你们不是打算住我俩家中吧?” “不不不,我俩寻个破屋住就行。”时裕立马摆手接话道。 廖亦昂插话:“我们村里正巧有座破屋,在村口处,你们二人就先暂时委屈先住那儿了。” “不委屈不委屈!”时裕嬉皮笑脸打趣道,“小官人愿意收留我们便是我俩天大的福分了 4. 开荒拓野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史料有载,相传明代便有一位叫谈参的人将低洼处挖成塘,用以养鱼。挖出的土堆成堤岸,岸上种果树,池边种茭白等水生蔬菜,此即为“果基鱼塘”。 谈参还因经营得法,他一家农业收入比其他人多了三倍不止,转眼摇身一变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翁。 而如今,就该是她余静昭当这个大富翁了! 本以为事情进展会极其顺利,可没承想却被谭阿翁一口回绝,理由是私自挖塘耗费人力,家中男丁都要去地里干活,地里的农活都干不完,更甭提再抽空挖口鱼塘了。 余静昭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思来想去也确实是如此,她外翁和大舅白日里要种地卖菜,二舅又整日不知所踪,外婆也要操劳家务,大舅母也得时不时去地里帮忙,甚至连年幼的阿虎也得不时过去帮忙打水送餐,到头来全家只她一人帮不上什么忙。 难道就此作罢?不!这么好的机会,她怎可放手?不就是人力吗,若是找到帮手不就不成问题了? 余静昭心中暗生一计,立刻扒掉最后一口饭,马上起身向门外跑去,即便身后谭阿婆喊着她,她也毫不回头。 她的脚步穿过尘土,从跑到走,再从走到跑,没费些时间就停在了村口那间破屋门前。 此时,萧四和时裕刚将稻草扎好做成两个简陋的席子,他们本想再收拾收拾却无意间被愈来愈近的奔跑声吸引了注意。 向门外瞧去,一个身影背着光堵在了门口。 “你们……你们下午可有时间……”余静昭扒住门框气喘吁吁地问道。 时裕被她这突然来找害得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应声:“有……应该有……有什么事吗?” “那就好。”余静昭边说边提起大腿迈了进来,向他们二人走去,“我想请你们做帮工。” “帮工?”萧四表示不解。 “对,包吃,给钱。”余静昭大口喘着粗气,用好不容易顺下来的气说道,不过只能勉强冒出几字。 纵使她这般说辞,时裕和萧四还是相觑一会儿,也不做任何反应。 余静昭倒是先瞧瞧这个的脸色再瞧瞧那个的神采,见二人皆一脸怔然,随即补充道:“你们如今虽说有住处,目前却没有吃食吧?但帮我干活不仅能带你们吃饭,还可以给你们一些工钱,怎样?” 听着倒是个不错的买卖,萧四和时裕互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只发出一些琐碎的呃声。 “好!我们答应你!”萧四爽朗的回应终于做了打破沉默的利剑,“不过看在你和廖小官人救了我们一场的份上,工钱可以不要,但饭,你要管饱。” 一听见“工钱不要”几字,时裕的表情立马皱成一团,缓缓扭过头来向萧四表示不满,却未出一言反抗。 相反,余静昭听见这几字倒是眉欢眼笑,激动得生生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拍得极响:“好!一言为定!那现在你俩就跟我去一趟我家,我们拿些工具过去。” 一声令下,萧四和时裕就跟在余静昭身后踏出了破屋。 路上,余静昭一人飞速走在前头,因为她刚吃饱饭,自是有一身力气,可萧四和时裕不然,他们可是腹中空空,压根打不起精神追上余静昭的步伐,走上几步便开始长吁短叹。 一段路后,余静昭也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于是特意放慢脚步,等身后两人追上。 待三人成行时,余静昭斜眼瞥了瞥二人,忍不住开口与他们攀谈了起来。 她先是面向时裕,说:“你是叫……时裕,对吧?” 时裕点头。 继而她又转向萧四,问:“你是……萧四?” 萧四也做样点头。 然后,余静昭伸手捏了捏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说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时裕,叫你的话……我叫你阿四吧!” 为何他是阿四?萧四顿时疑云满腹,随即问出了一个“为何”。 “因为我曾经的相公叫萧骕,你的名字和他太像了我不喜欢。”余静昭云淡风轻地做解释。 可谁知她那看似毫不在乎的回复,对萧四和时裕来说却是天雷滚滚—— 二人都对此始料不及,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萧四不过是他隐瞒身份所用的假名,而他的本名,正是萧骕。 这回也不必再揣测了,站在萧四眼前的这位余静昭,可不是他以为的余靖朝,或是于婧招,她是他如假包换的真娘子! 几年不归,一到故乡竟遇上自己的亲娘子,这让他如何下手? 惊讶之余,萧四惊觉其中谬事,为何余静昭叫他“曾经的相公”?他可不曾休妻。 于是,他开口想问出其中缘由。 余静昭先是吞声片刻,而后哼了一口气,说:“因为被夫家休了啊,我倒是过得舒畅,那个夫家也不是好待的地方。” 萧四本想继续细问,却无意瞥见余静昭的脸色逐渐变得愤懑,加之时裕在旁也示意他噤声,便生生将话咽回了肚里。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谭家门口,余静昭轻轻叩门,无人应答,以致她再用力几分敲了三下,不巧的是刚敲到第三下时,谭阿翁就在里面给开了门,一下没注意,直直敲在了他脑门上,声响很是清脆。 余静昭霎时手忙脚乱迎上去慌忙道歉,反观站在身后的萧四和时裕倒是扑哧一笑,谭阿翁顺着笑声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吓得他俩立马收起笑容,转眼就拜了个手。 摸着被敲痛的脑门,谭阿翁伸出手指着萧四和时裕问:“他俩是谁?” “哦,他俩是我和亦昂在路上捡的,来帮我干些事。”余静昭边扶住谭阿翁边向他解释。 谭阿翁嘴里应了,眼睛却又瞟了萧四二人一眼,半信半疑地向后退了一步。 几人相顾无言,余静昭咬了咬下唇,转了下眼睛,问道:“外翁,家里还有吃食剩吗?他二人许久未吃东西了。” 其实看得出,谭阿翁并不信任这俩人,但瞧着是自己外孙领来的,也就半信半疑,但索性家中确实还有些剩饭,这二人若是愿意吃那便吃了,也算行善。 顺着谭阿翁的指头望去,桌上确实如他所说还有些剩饭剩菜,但也不多,萧四道了声谢才拿起桌上的菜碗,四处瞄瞄。 余静昭携谭阿翁随后也走了过来,毕竟作为主人家,还是要做些事儿,他们见拿二人人手端着一个小菜碗杵在原地,就主动帮他们把所有的菜擀到一个碗中,做成一道稍凉的拌饭。 就着咸菜、青菜和一些被吃剩的熏鸡肉碎,本以为二人会吃不惯,却未料到他们倒是吃得喷香,这几日来怕是活脱脱被饿惨了。 “慢些吃,没人同你们抢。”谭阿翁在一旁瞧见这二人狼狈的吃相,吃得满嘴都是饭粒,下意识露出了一副略带嫌弃的神情。 谭阿婆和阿虎则在一旁收拾空了的碗筷,走时无意瞥了一眼那二人,也忍俊不禁起来。 余静昭倒是没有停在原处候着两人吃完,她转身就去自家杂物间里翻找,好不易才寻了三把尚且可用的锄头以及三顶破兜里来。 待她稍微在地上敲敲抖落上头沾上的泥土和草根,就费力地将这三把锄头拖到了门口。 萧四本在大口吃饭,余光瞥见一旁费力拖着锄头到门口的余静昭后,不自觉地加快了吞咽。 “走吧走吧!”萧四咽下最后一口饭后径直拿袖子揩拭掉嘴角的油渍,刚说两句就连打了两声饱嗝。 见萧四放了碗筷,时裕也扒拉两口就将碗筷扔在了桌上,满嘴含糊地嚷着“等我”二字,跟在萧四身后扛起了锄头。 “你俩若是吃好了,那便启程吧!” 语毕,余静昭折了折袖口,向门口斜倚的最后一把锄头伸了手,正当她刚要碰着锄头的木把时,萧四却迅速越过她的腕骨将那把锄头抓到身旁。 余静昭对他的举止愣神片刻,而后又很快地回过神来,招呼二人向门外走去。 三人刚迈出门槛,却被谭阿翁的声音叫住:“阿昭,你们若是要去干事,就把阿虎一同带上吧,好歹多个人手,帮你们递递水也行。” 小阿虎听了,急忙颠着肉嘟嘟的脸颊小跑到余静昭身侧,眨巴着大眼抬眼望向谭阿翁。 余静昭先是垂下眼来拨弄了两下阿虎的脸颊,继而抬头婉拒道:“外翁不必了,家中地里也是需要人手的,我这边不打紧,还是差阿虎去给你们帮忙吧!” 谭阿翁见她丝毫没有接受之意,齿间发出啧声,一恼之下讲出心事:“你这倔姐儿,你且说说看,你一女儿家家,往日过得那般舒适,如何做得惯这些农活?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这老翁更需帮手!” 余静昭竟一时被说得不知如何还嘴,在她身后的萧四和时裕瘪了瘪嘴面面相觑。 这时幸亏阿虎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我要跟阿姐去”,余静昭这才松下气来,拉住阿虎的小肉手冲背过身去的谭阿翁鞠了个躬。 待几人的脚步声渐远,谭阿婆才在裙上揩了揩手,往谭阿翁身侧走来,带着些怪罪的语气质问道: “你这是做甚,为何把话说得这般难听?若是当真担心阿昭,你大可自己扛上锄头跟去,阿昭拒了你便急眼,我知你是好心,可阿昭她也是好心啊!” “你这老婆子懂什么?阿昭她本就是寄人篱下,又自知自己没什么本事,心有愧疚。” 谭阿翁继续说道:“这两日见她干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叫我们赶出去,所以才宁 5. 糕点首秀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顶着太阳刨了好些天的地,每次归家都浑身酸痛,在余静昭心里,当下她每日期盼的,只是干完活儿回来冲个凉、泡个脚。 不过多亏这几日的辛劳,余静昭的食欲都好了不少。 这些时日来,余静昭每日都早早跑到村口破屋叫醒萧四二人,当然,她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来此绝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两份早餐来的。 多亏这几日紧赶慢赶,她的果基鱼塘终于修得有模有样—— 鱼苗和幼鱼放了、排灌做好了、果树移种了、塘边的茭白等蔬菜也都栽上,眼下只要多加照看,收成自是不会差的。 当一切终于大功告成,即便是一身蛮力的时裕都生生瘫在了溪边,脱下鞋袜,把累肿的脚踩到溪中,任溪水冲走他浑身疲倦气,叫绿荫盖住他操劳的双目。 萧四也趁机向后倒了半分,反手支着自己,脑袋后仰,闭目养神,感受片刻阴凉。 在二人享受之时,余静昭牵着阿虎走过来,怀中抱着两个土黄的柚子。 她是见他们累坏模样,径直走到了上游处,舀起一捧水洗了洗柚子,就带着阿虎一同开始剥柚子。 眼看黄澄澄的柚子皮被剥开,露出里头松软厚实好似棉花的白肉,一个果实硕大的柚肉便呈现在他们眼前。 剥柚子溅出的汁水顺着溪水带出的凉风向下游飘去,一股浓厚的柚子清香登时窜入时裕的鼻中。 他立马神清气爽,向余静昭讨要一片柚子来吃,余静昭则浅笑一声,清了清柚肉上残余的絮子,边向他那便走去边用力掰开,一半给了时裕,另一半则给了在一旁看着的萧四。 柚子刚入口便爆出香甜的汁水,一解二人整日的疲惫。 在递给萧四半边柚子后,余静昭转身就接过阿虎手中艰难剥皮的剩下一个柚子,三两下便剥好,塞了三分之二到阿虎怀中,阿虎也用牙齿咬开柚子高兴地吃了起来。 “干完今日便也差不多大功告成了!”余静昭单手撑着自己坐在了萧四身旁,一脸轻松。 “差不多?”萧四边剥边问道,“还有哪里要帮忙?” 余静昭突然轻笑一声,学着时裕的模样合上了双眼,让每寸发丝裹着清风飘扬,答道:“当然是收获了。” 悠悠的山风染得余静昭语气都变得温和十分,伴着溪水流过石缝间奏出的汩汩声,当下的瞬间盈满了轻快。 在萧四眼中,眼前他的这位娘子好像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在她散落的几缕发丝被山风撩起、略过她小巧的鼻尖的瞬间,萧四静静地看向她,思绪刹那被拉回到三年之前。 在他的记忆中,是从未见过自己娘子的,他与余静昭的婚事也是遵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来操办的。 他生在书香门第,父亲与兄长无一不在朝为官。 作为萧家幺子,他自当也是要入仕的,不过他自小便被母亲溺爱,养成了一纨绔胚子,不恋书卷,喜爱玩乐,甚至因此还被父亲罚跪过好几次祠堂。 而与余家结亲,却是他做过最顺父母心意之事。 起初他父母本是看不上这样一个商贾出身之人的,但怎奈一日他太婆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匪劫持,是余父舍财将她救了下来,他太婆甚是感激,便许诺让他娶了余家独女。 在他看来,之所以娶商贾出身之妻的是他,不过是因他家人都觉得他成不了大器,就随意打发了他的后半生去。 但他们对他人生的操控,也止于他拜堂之时,之后,他的自由便随着他的离去终落在了他的手中。 思忆至此,他也未曾发觉自己竟盯着余静昭出了神,在余静昭好几声叫唤下才回过神来。 突然之间,二人双目对视,下一刻又飞速地移开了目光。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这是工钱。”余静昭边说,边仓皇地从荷包中掏出一些铜板,忙慌塞到萧四手心去。 可萧四瞟了一眼便摊开手掌,将铜板递了回去,说道:“当初说好了不要工钱,那就是不用,况且我们这几日还吃得是你家的饭菜,这已然足够。” “放心,没给多少,你们帮我干活,饭菜是必然要包的,但工钱也绝不亏欠,你们当下不容易,要钱的地方多,还是拿着吧,一点心意罢了。”余静昭说着又将萧四摊开的手指扣回他的手心,继而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连连拒绝。 然后,她慢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再将阿虎牵起,向萧四二人作了别:“后会有期,这几日很是感激,望你们在镇上能找到称心的差事,安顿下来。” 望着余静昭渐远的背影,时裕悄悄向萧四挪了挪屁股,刻意凑近压着声音问:“阿骕,我觉着你这娘子人还算厚道嘛,竟还真真给了我们工钱,不过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何要弃她而去啊?” 萧四不语,只用了些力将时裕搡开,垂下头叹了口气。 是啊,当初自己为何那般决绝地就走了,这三年来,余家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萧家又发生了何事? 肆意的秋风卷起他翻涌的思绪,绵绵不绝。 牵着阿虎回去的路上,余静昭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饴糖,在阿虎眼前刻意晃了晃,阿虎也被诱得张大了嘴,跟着左右晃动的余静昭的手扭着头,不一会儿就从嘴角滴下一滴剔透的口水来。 余静昭不禁发笑,瞧阿虎嗞溜一下将口水吸了回去,继而又配合着张大嘴巴,便也决定不再逗他,轻轻将饴糖丢在了他口中。 吃到饴糖的阿虎笑得可欢,一个劲儿地在余静昭身边说着“谢谢阿姐,我喜欢阿姐”之类的话语。 可余静昭知道,无论是买饴糖的钱还是萧四二人的工钱,都是她向外婆借来的,有借有还,这个钱她还是要还上的。 不过如何还?这就是个难题了。 于是她上了山,想去看看山上或许有野味能让她捉了去卖些钱来,谁知即便她一再让阿虎回去,好奇的阿虎却硬要跟上,无奈之下,余静昭索性也就将他带到身边。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余静昭左顾右盼,突然,她在低头看路时,无意瞥见几片绿油油的叶子交叠在一起,定睛一看,这不是野生山药吗? 她记得出门时瞧见外婆晒了一批好枣,正巧可以挖几根山药回去做枣泥山药糕! 于是一转身,余静昭就问阿虎道:“阿虎,你可曾吃过枣泥山药糕啊?” 小阿虎连忙甩甩头,两颊的婴儿肥又抖动起来。 “那阿姐给你做着吃可好?” 阿虎点点头。 说着,余静昭便拿起锄头刨了几根出来。 这野生的山药长得就是同一般人工种植的山药不同,歪七扭八的,好不容易刨开一点土来,又被它七拐八绕的样子害得断成好几节来。 见她挖得吃力,阿虎也蹲下身子来伸出小手帮她刨土。二人费了好些工夫,终挖出几根大山药来,阿虎兴致冲冲地捡起几根大的抱在怀里,跟宝贝似的。 余静昭则捡起剩下零散的几根较细的,领着阿虎回家去。 诚然,光靠这枣泥山药糕是绝不够的,因此她回去的路上还趁机多挖了几株凉粉草,计划着在这炎热的天里,做几碗凉粉必是能卖得不错。 说干就干,余静昭一回到家中就找到她外婆讲明了自己的想法,她外婆自是万分支持,随即将厨房腾出空来让她大展身手。 她先叫外婆帮她将枣核挑出,接着阿虎就搬一个小凳守着木盆给她洗枣,她则烧水为枣子准备浸泡的温水。 随着柴禾被点燃,猛烈的火焰冲出柴灶,还带着些许草木灰,铁锅里的水不一会儿便被烧烫,翻涌起来。 待枣核挑完,枣子洗净,余静昭便将枣子放在温水中浸泡蒸半个时辰,与此同时,她还动手洗了那几根长势喜人的野山药,随后也放进锅中蒸了起来。 在红枣和山药享受温水的滋养之时,她当即做起了凉粉。 在没有现成的凉粉粉末的古代,她只能取巧以一种古法制作这碗凉粉,做法也很是简易,只需将凉粉草与适当的葛粉调煮,再让其冷凝成糕即可。 不过这种古法凉粉要更苦些,因此,余静昭在里面加了些蜂蜜调和,味道清凉爽口。 阿虎是孩子,吃的那份自然也多放了些蜜去,他是头一次吃到这般好吃的吃食,不一会儿就把碗中盛出来的凉粉吃得干净,甚至连碗壁上挂着的蜂蜜也给舔了去。 不仅是阿虎,连谭阿婆吃了,也赞不绝口,这凉粉口感爽糯,甚是清凉解暑。 此时,红枣和山药也基本就绪,眼见余静昭干脆利落地将枣子去皮,随后与油、白糖一起炒成枣泥,满屋尽是香气。 而此外,谭阿婆遵照她的说法,将山药一同去皮,磨成泥后加上镶粉、猪油、白糖、水,再蒸一会儿。 最后,她又从谭阿婆手中接过往日里做糕点的模子,用两指在模子中均匀涂上一层油去,按次放上山药泥、枣泥 6. 谣言四起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你二人怎么来了?”余静昭提起嗓子冲门外大喊。 时裕和萧四呆呆地站在谭家门口,尴尬地抬手扶着后脑,答道:“昨日你给的工钱有些多了,我们受之有愧,这不昨日听说你还要动工,便自行跑来帮忙了。” 这时,余静昭刚用膝盖折断两根大柴,转手塞进了柴灶中去,接着她拍了拍手上沾上的尘土,向二人走来。 撩起额前的碎发,抹了抹头上豆大的汗珠,双手叉腰站到二人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未能料想余静昭竟说出这番话来,时裕和萧四无一不心惊一刹。 莫非,她猜出了他们的意图? 见时裕愣在原地一声不吭,萧四立马抽身站到时裕跟前,抢先挤出笑容殷勤答道:“这不是昨日去镇上没找着合适的差事嘛,思来想去还是给小娘子您做工最为适宜,况且听闻小娘子近日也是有大工程的,家中都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必是不够的,于是我二人就自行请缨来了。” “镇上单是招劳工做苦力的活儿都有不少,何来无合适差事一说?” 余静昭这一嘴将二人堵住,只留得嗯啊几声,不知从何答起。 她自然也瞧出了他们的窘迫,思索片刻,倒是应了下来:“不过你却是说准了一事,我们家当下确实人手不够,若你二人愿意来帮忙,那便背上筐子去山上帮我多采几根野山药来。” 此话一出,时裕和萧四顿时眉开眼笑,猴急地跑进屋去背上背篓,扛起锄头做出一副上山的架势。 “还有工钱的事!”余静昭见这二人如此匆忙,连忙吼住,“工钱等我明日卖了这批货后再瞧瞧如何给你们分成,如何?” 萧四和时裕自然是求之不得,匆匆应下就跑出门去,喊都喊不住。 依然是昨日几人泡脚的那座山,上了山才知,这座山上长了不少野生山药,正巧可以大丰收一趟。 但萧四和时裕二人却并非全然为了上山挖山药,更多的谈起了两人来此地的目的。 “阿骕,你说殿下派我俩来此地找安将军接头,却在临行前只嘱咐我们留意记号,这你我二人如何知道谁是安将军?”刨了几寸土后时裕就开口问道。 “此地是玄王属地,你我是辰王殿下的部下,自然要行事隐蔽些。”萧四低声作答,“在军中这些年,我倒是见过安将军部下做暗号之举,也对此颇有想法,我曾研究过几处,倒是得出一个规律。” “你说。” “安将军军中暗号,是刻于木梁之上,记号是一个圆洞被竖线贯穿,这些记号被可在正南、正北、正西、正东、西南、东南、西北及东北八个方位的房屋上,位置偏僻,但将这些竖线所指方位相连,便可汇集于一处,而那处,正是任务交接点。” “不是,这也太复杂了吧!”时裕听萧四分析着,不自主地抱怨起来,“那我们若是要去跟安将军接头,岂不是要跑遍全镇,还得拿一份镇上的舆图?” 萧四埋头挖着山药,刨开上层土后,随即蹲下开始用手挖出山药,拨开根茎上的泥土,一个品相极好的野山药便被他抓在了手里,接着,他直接将其扔进了随身的背篓里。 而后萧四反问道:“你真当这几日我去镇上是消遣?” 时裕一愣。 诚然,虽说这几日在给余静昭做工,但也并非整日做工,忙完后时裕是回破屋一躺,但萧四往往不见身影,他虽好奇,但耐不住身上的疲累,也没再多问。 如今被他这样一说,倒是惹得他起兴。 “莫非……”时裕忽然挑起了左眉,露出一副难掩的窃笑,“你已经找到了?” 萧四微微顿首。 他这一举可谓是推波助澜,为二人之后的行动起到不少帮助。有了舆图,便能先一步找到安将军了! 想到此处,时裕立马直起身子欣慰地用力拍了拍萧四的背部,满面春风打趣道:“不愧是我的好部下!” 萧四可瞧不惯他这嚣张模样,即刻扭开了身子,冷嘲热讽道:“谁是你的部下?你我二人可是平级,若是此话叫殿下知道,有你好果子吃的。” 登时,时裕便换了一副嘴脸,从先前的耀武扬威转瞬就到鸣冤叫屈。 萧四倒是见怪不怪,随他在一旁叫嚷,自己仍在卖力挖着山药,转眼之间,他挖出的山药早已比时裕筐中多出近一半的量。 时裕又忽然插嘴:“不过这记号我们大可自己去镇上找,何必还要来给你娘子做工?” “若你我二人在街上四处穿梭,易引得敌方起疑,而因这些记号并未被刻得很深,夜间行动难以发觉……” 时裕老实听着,将手交叠地搭在了锄头上。 “但若是扮成沿街吆喝的小贩,疑点倒不会有那么大了,况且即使有人起了疑心,余静昭她还能给我们做个见证,不至于陷入死境。” 经萧四一番解释,时裕迅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见时裕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萧四开口提醒道:“快挖吧!他们还在家中等着我们的山药呢!” 果真,待在谭家家中的余静昭发觉二人迟迟未归后,明显焦急了几分。 锅中的枣泥已然备好,第一批枣泥山药糕也已出锅,凉粉也做了一大桶,却久久盼不到二人的身影。 眼下又没有电话,只能杵在原地干等。 见她在厨房里团团转,谭阿婆悠悠地支起身子走进了杂物室,只听见里边一阵嘈杂,随后,谭阿婆便随着一张摊车一同出现在余静昭面前。 余静昭看着愣了分神,却又立马反应过来,将锅盖盖好后走上前来。 她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外婆,原来家里有这个摊车啊?” “是啊。”谭阿婆一边拿着抹布擦拭掉摊车上厚厚的积灰,一边答着,“从前,我跟你外翁也试着干过小贩,卖些草编的小玩意儿,起初生意还凑合,但到后头就不行了,我们也回来继续种地营生了。” 细瞧眼前这车,虽说确实老旧些,尘土也多,但好在工具齐全,青布伞、床凳之类的都尚在,见此,余静昭心中难掩喜悦之情。 见外孙终于露出笑脸,谭阿婆也释然地笑了。 “正巧他们未归,不如我们来做个幌子吧?” “好啊!”余静昭满口答应。 说着,谭阿婆又从杂物室中翻找出笔墨,递到余静昭面前。 她本要接下,去猛然想起自己并不会当下的文字,若是写出一手简体字,那不就叫人生疑了吗? 于是,她缩回了伸出的手,尴尬笑道:“外婆,我不会写字……“ “不会写,那便画!”谭阿婆倒还未起疑心,只一味地给予她鼓励。 不过许久未执笔墨的余静昭手生疏得很,况且她也不知该画些什么,只顿在半空不知所措。 “在干什么呢!”突然,时裕的响如锣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余静昭不禁抖了一下手腕,一滴墨直直滴到了布上,绣出一点玄色腊梅。 “吓我一跳!”余静昭也冲他大声喊道,“等不到你们了!我们先把幌子做了!” 待时裕和萧四先后放下背在身后的背篓,留萧四一人在原地整理,时裕一人缓缓向余静昭这边走来,一脸好奇。 “幌子?你们打算怎么做?”时裕发问。 “本来想写字的,但我们都不会写,正打算画图替代,却没承想你二人倒是这时候回来了。”余静昭嘟囔道。 谁知时裕顿时来了劲头,再度提起嗓子大喊道:“写字?阿骕的字可是好看!” 时裕急忙向身后正在将挖到的野山药从筐中拿出,整齐地摆在地上的萧四吹了个口哨,见他抬头又再挥了挥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萧四本不知这些人聚在那里是干何事,不过既然时裕喊他过去,自己也便将信将疑地朝那边走去。 待萧四走近,时裕才拿起笔来伸到他跟前,解释道:“阿骕,你的字好,要不帮他们写个招牌?” 萧四听了却有些犹豫。 乍眼一看,他确实是现下几人中唯一写得好字之人。 余静昭如何他不知,许是富家小姐不必习字;时裕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粗人,虽身在行伍不得不将字认全,但却仅止于此,写得一手状如蚯蚓的烂字;阿虎和谭阿婆一个年纪太轻,一个年纪过长,都不识字。 眼下,只他一人在投军之前在先生处好生习过字,而后又跟着辰王练过书法,字迹长进了不少。 这三年来,他跟着辰王习书法,字迹已然与以往大相径庭,因此也不必担心在街上被萧家人认出,这次索性给谭家顺个风水人情。 一番权衡之下,萧四终是伸手接过时裕递来的毛笔,捏住笔杆悬停于上,转身面向余静昭问道:“要写何字?” “谭记。”余静昭浅笑回应。 “这怎好!写余记!写余记!”谭阿婆听闻余静昭要将这招牌冠以谭家名,连忙 7. 正式出摊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您……您从何处听来的这诨话?我何时说要同亦昂成亲了?”这不着调的言语让余静昭好生迷茫,村中谣言竟传得这般快吗? 郑伯继续高谈阔论道:“还不是那王老婆子,可是她说昨夜你二人可是一同前去她家要蜜,还手牵着手呢!” 被他这么一说,余静昭顷刻明白了过来—— 这几日待在此地,她多少也听了些街坊闲谈,大伙儿都说那王婆可是村中出了名的多嘴婆,嘴皮子厉害得能黑白颠倒,她昨日若不是急着要蜜罐,也不会去她家求。 这下倒好,明明是青天白日去求的蜜,就被传得夜间挽手前去,还欲办喜宴? 好生荒唐。 眼见郑伯还想再多嘴几句,余静昭却并未再做反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 “这事儿您去找亦昂问可行?下聘办酒也轮不到我做主,我现下还要去镇上卖货,您想要再尝尝我做的枣泥山药糕和凉粉的话,不如待会儿干完地里的活儿来镇上?” 郑伯人老实,将余静昭的话当了真,误以为她承认了自己同廖亦昂的关系,便就此作罢,恭贺她几声放她离去。 但时裕很是不爽,怎地?他好兄弟的娘子就要这般被人夺了去? 他斜眼瞥了瞥在前头埋头拉车的萧四,气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 于是,在三人推车走了段路后,他斗胆发问:“你同廖亦昂之事当真?” “自然是假。”余静昭平静答道。 “那你方才为何要那样说?” “我方才从未承认过我同他当真要结亲吧?” 余静昭立马反问,倒把时裕问住,仔细回想,她的确未说一字此事作真。 她继续补充道:“村中正是如此,都是些俗人,自是对闲事好奇,尤其是我这弃妇,若我同其他男子有了轶事,铁定成为村中话柄。” “那你为何不否认了?” “当下我们可是要赶去镇上卖货的,若我还同郑伯在那儿纠缠,怕是要卖不完这些东西,这不亏大了?” 她说得在理,时裕斟酌一番最终还是消了气。 但当他余光瞧见跟前闷不做声的萧四时,还是怒其不争,便偷偷凑近他些,轻轻向他小腿肚踹了一脚,害得萧四打了个趔趄。 本就闷闷不乐的萧四被时裕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惹得恼火,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而迎面而来的,却是时裕瘪唇轻视的嘴脸。 瞧着来火,萧四索性停了下来,指着时裕命令道:“你去拉会儿,等会儿再换我。” 时裕哪想他这位老友竟真被惹得生了气,一脸无辜地看向余静昭乞求援助。 没想到余静昭却自己走了上去,她看萧四累得满身汗,正欲自己拉车替他,可时裕却见大事不妙,赶忙推开余静昭先行套上了布条。 “我来我来,你一小娘子怎能拉动这车东西?”他嬉皮笑脸地朝余静昭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后边推车。 讲真,他倒是被这对夫妻害惨,本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后面偷懒,却被迫成了拉车的,真是有苦难言。 哎哟,这车还挺重。 咬着后槽牙,时裕被逼得扯着摊车朝镇上走去。 途中,萧四和时裕换了几趟,才将这沉重的摊车拉到了镇上,幸亏几人走得早,街边还有地方供他们摆摊。 支起青布伞和凉棚,摆好床凳,挂好幌子,谭记枣泥山药糕正式出摊。 “枣泥山药糕!你未尝过的味道!”余静昭卖力得吆喝着,路过之人都会不自觉往她这边瞧上一眼。 没喊几声,一位小官人就走上前来问价,余静昭一边向他介绍这糕点,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做好的一小碟试吃品来放到摊车上,摊手示意客人试吃。 那小官人捏起一块放在口中抿了抿,细腻的山药瞬间化为浓郁的香甜,配上恰当的蜜糖,实属绝味。 话不多说,谭记以这小官人购入两斤糕点开了张。 眼见早市渐开,街上的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再加之余静昭这吆喝,谭记摊前来试吃之人也多了些许。 虽说余静昭此行之意尚且于此,但萧四和时裕却不然。 为凉棚中的客人端上凉粉后,萧四环顾四周,同时裕打了个照面,随即来到余静昭身侧,同她说道:“我们要不端些糕点去别处卖卖,这市集大得很,其他地方兴许还不知你的糕点呢!” 余静昭转了转眸子,想:萧四说的在理,做生意就怕宣传不到位,况且现下她一人尚且顾得来,也无需这般多人手。 因此,她允了二人之请。 得到余静昭准许后,萧四与时裕即刻做样得端了几块糕点向市集深处走去。 为尽快找到镇上所刻标记,萧四和时裕决议分头行动。 两人一边吆喝着装作小贩,一边又时刻留意暗处的举动,喊着喊着就悄悄挪步退到小巷里去。 见四下无人,萧四立马变得机警起来,他仔细观察周边房屋的木柱,生怕错漏一个线索。 但这里的柱子大都有木纹,在木纹的掩饰下,安将军做的暗号属实耗费眼力,因此萧四找了好些工夫,却仍是未能找到一处。 看来,要费些时间才能回去了。 随着太阳逐渐攀升,天气也热了起来,来往余静昭摊前的顾客也大排长龙。 不过引得这些人前来的,不仅是她可口的枣泥山药糕,大多人,更是来求她一碗在阴凉处静置的凉粉。 在此地,不仅从未有过枣泥山药糕,凉粉也很是罕见。 这种香甜爽口的冻类制品一下便套牢了客人的胃口,谭记的幌子也在人流涌动的街上被路过的客人带得不住闪动。 铜钱相击之声让余静昭心中好生快活,虽说这些吃食卖得都不贵,但薄利多销,瞧目前这架势,今日定是要满载而归。 “客官要些什么?”余静昭正低头切着一块糕点做试吃用,余光无意瞟到走到摊前的一阵阴影,因而热情招呼道。 “自是要你欠我的一千两白银。” 一个沉闷的声音自余静昭头顶传来,却骇得她不寒而栗——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仰头一看,站在摊前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那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他那副凶神恶煞模样及身旁随从便知,此人必是钱庄老板。 而与她而言,此人却是她莫名多出的债主。 余静昭马虎不得,赶忙在围裙上擦净沾上糕点粉末的手,摆出一副笑脸来:“钱老板,我当初也同您讲了,我目前还未筹到这么多钱,您当初也答应宽限我一段时日来着。” “对,我是答应了你。”钱老板一手拍了拍肚子,一手捋着胡须,“但现下不是遇上你了吗?见你生意还不错的样子,如今可是攒了些钱了?” “我才开张没多久,赚的这些钱还不够我做糕点的成本……”余静昭低声解释道。 “少废话!有多少给多少!” 未曾想眼前这钱老板竟是不留一丝情面,若是再同他继续拖拉下去,单冲他这架势,客人都会被吓走。 无奈之下,余静昭只得掏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还热乎的铜币倒在手上,清点一番,正难舍地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 若是就此将钱交了出去,那她便没钱再购置原料了,无论是红枣还是欠王婆的蜜,都没法今日补上。 见余静昭踌躇未决的模样,钱老板立马给随从使了个眼色,当即,他的随从跨步走上前来,向她高高抡起一个拳头。 他钱老 8. 破屋着火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灼热的阳光点燃了破屋里的稻草,整个屋子被迅速点燃,浓烟似一条白龙直窜苍穹,橙红的火焰化作巨蛇在半空中狂舞,呛声此起彼伏,稻杏村的村民掩住口鼻纷纷赶来救火。 “那不会是我们住的房子吧!”时裕大喊。 定睛一看,位居村口,破破烂烂,是他们的破屋无疑! 余静昭见状连忙叫时裕将摊车先挪一边去,接着从摊车上拿下装了凉粉的木桶,将桶底残留的凉粉水抖干净,二话不说就拿着这桶子跟着村民去河边舀水。 萧四和时裕也没闲,慌忙从摊车内找物件装水。 萧四倒是找到了个洗碗的木盆,但时裕却运气背了些,只勉强拿了个大碗。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火要紧! 因那破屋里布满了稻草和木头,这火烧得极旺,村民们也连连将自家水缸中的水挑来向大火泼去,一人接一人,有条不紊。 余静昭提着那木桶使劲跑着,任那晃出来的水花将衣衫及布鞋打湿,纵使跌跌撞撞,她还是尽全力向火源冲去。 凉水一盆接一桶地浇来,但凡靠近一点火源,就被夹杂着草木灰的浓烟钻入鼻腔,翻涌的热浪也让人不自觉锁紧了眉头。 “快!快!”村长扯着嗓子在来去的人群中大喊,时不时还要被烟尘惹得咳嗽几声。 将水桶再度砸进水中,余静昭的双臂明显已经脱力,反复地蹲起也让她的腿愈发使不上力气。 她刚要将新舀上的一桶水提起时,怎奈被泼湿的地面让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失重向后仰着倒下,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握住木桶把手的手,直直撑到石子地上,手腕拧了一下。 “我来我来!你到一旁歇着去!” 余静昭刚想站起身来,头顶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未回过神来,她的胳膊便被拉住,她也借此使力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她才发觉,眼前这人竟是时裕。 说着,时裕匆匆将手里拿着的大碗推给余静昭,自顾自地拎起翻倒在一旁的木桶,利索地奔向了破屋。 余静昭转了转被拧到的手腕,心中虽觉着用碗灭火不妥,但眼下也没其他趁手的工具,一咬牙就端着一碗水继续向破屋冲去。 少顷,破屋的大火,便在众人的协助下,被彻底扑灭,只余一地被脚步踏得比比皆是的水迹。 “好好的屋子怎就突然走水了呢?”一大娘插着腰呼哧呼哧在一旁大喘粗气。 “天干物燥,屋子里又全是稻草,这不一点就着!”大娘身旁一老翁回道。 “也罢!亏得是个破屋,里边也没人,没大事儿!” 大娘似乎对此满不在乎,众人也待烟气散去便纷纷归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对于时裕和萧四而言,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至当不易找到的住所,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了灰烬,甚至除了这间屋子,二人带来的衣物也被烧得干净。 万念俱灰的时裕救完火后,只呆呆地站在破屋前,即便口中还在喘着粗气,却依然能瞧出他眼中的无望。 余静昭缓缓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头,轻拍几下给予安慰。 “阿骕,我们住哪儿啊!”时裕猛然回头朝正在收拾摊车的萧四委屈问道。 “阿骕?”余静昭耳朵一动,突觉不对。 时裕顿时瞪大了眼睛,匆忙解释:“阿四!是阿四,我叫的是阿四。” 未料想余静昭竟比萧四要灵敏些,萧四都尚未反应过来,竟被余静昭揪到了错处。 萧四只好岔开话题,急忙答道:“若是余小娘子愿收留我俩,那便最好,若小娘子不愿,你我去再去一趟镇上找屋子乃最下策!” 作为多年老友,时裕自是听出了萧四暗含之意,于是顺着他所言,发出哭诉声继续卖惨。 萧四甚至还走到时裕身边,伸出一只手来做样地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索性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佯装埋头痛哭。 二人装了好一阵子,却还未见余静昭发话,只得哭得更用力,期间还时不时地斜眼偷瞄。 这般做作的演技,余静昭自是对这两人的所欲所求了如指掌,现下她装聋作哑,不过是为了看个笑话。 她但凡一声不出,萧四和时裕的戏便一刻不停。 可两人终归是撑不了太久,见余静昭迟迟不语,时裕的哭声也渐弱了下来,挑起半边嘴同萧四说起小话。 “她平日里不是很善良吗?今早还抢着帮你拉车呢,怎么现下没反应?” “我怎么知道?” “她是不是已经看穿我们的把戏了?” “不吃苦肉计这一套?” “那就再苦一点!” “你要干嘛?” 话音刚落,只见时裕唰一声跪在地上大哭,嘴里什么都念叨,从衣物到财宝,从一家老小到前程未来,总之即乱说一气。 余静昭见他这般撒泼打滚,怕她再不作声,时裕便要被村里人追着拿棍打,反正如今戏也看够,也就嗯嗯叫了两人几句。 时裕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她的眼睛,嘴里还维持着抽泣。 不仅是余静昭,就连萧四也看不下去时裕眼下这模样,生生别过脸去不愿再被脏了眼。 强行忍住满心嫌弃,余静昭启齿:“你们不如就跟昨晚一样暂住我家好了,待找到了其他住处再搬走也不迟。” 此话一出,时裕赶忙夸张地嚷了起来,眨眼间就从地上窜了起来,还不忘向余静昭作揖答谢。 余静昭无奈地摆头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摊车旁,拍了拍木板,向二人挑了挑眉,示意他们过来帮忙推车。 在摊车被崎岖的小路震得发出好听木头敲击声中,余静昭说起:“我家还是我外翁做主,今日虽说我答应收留了你二人,但之后能否待下去,还得靠你们自己的本事。” “那是自然。”萧四先回道。 说得轻巧,他心中却并未想出任何借口说辞来让余静昭外翁将他二人留下。 况且她一小娘子带两个陌生人回家,村中人又该说道了。 没走几步,摊车便被几人推到了谭家门口,正巧此时,谭阿翁同余静昭大舅谭忠扛着农具回家吃饭,满头大汗。 余静昭一瞥见谭阿翁,即刻向他打了声招呼,谭阿翁随即也回了个点头。 但他的目光显然在来回打量眼前这两位年轻郎君,只字不语。 见他脸色不妙,余静昭连忙解释道:“外翁,他二人前些日子住的那个破屋被烧毁了,眼下无处可去,可否让他们在我们家暂住几日?过几日他们找着了去处就离开。” 谭阿翁仍有半分犹豫,良久,才出声答应下来。 顿时,萧四和时裕松了口气。 瞧着谭阿翁走进家门的背影,萧四刚吐口气,谭忠的大手便搭在了他肩上,偷偷安慰道:“无妨,你俩放心住下,我爹他心善,好说话。” 这是余静昭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大舅的模样。 兴许是今日活儿干得顺利些,他的脸上挂着很是和蔼的笑容,由于常年浸润在太阳之中,他的肤色要比萧四他们深上几分,而他眼角每一缕纹路和褐斑都写尽了疲累。 不自觉地,余静昭摊开右手手掌 9. 秋夜心动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后的仲秋还存些许燥热,南方的热气还需靠冲凉来缓解,尤其是干完一天的农活,此时去冲凉,凉水带走的不仅是身上黏腻的汗水,更是农活之后满身的疲惫。 穿着湿漉漉的草鞋,时裕沐浴后换了身合适的衣裳,一身轻快地走进了他和萧四暂住的一间些许逼仄的小柴房。 此时的萧四并未睡下,而是拿出他和时裕白日里做下记号的舆图,将时裕的标记抄到自己那份上去。 时裕好奇,便斜着身子凑了过去,正巧,萧四也标完最后一处图记。 于是,他按暗号上标记的长线方向将暂时找到的六处墨点相连,眼看有了些眉目,遽然,柴房破旧的木门猛地发出一声吱呀响。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一惊,骇得萧四手忙脚乱地将舆图塞到了草席下,虚掩慌张地扭头一看,竟是余静昭。 所幸萧四偷摸的举动被时裕身子挡住,余静昭这才没瞧见什么异样。 在走进之前,她先问道:“我……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顺着余静昭眼神的方向看去,她口中所说的“他”,正是萧四。 本还满脸心虚的萧四瞬时被余静昭的话害得愣了神,时裕却很快品到其中意味,赶忙哈腰打趣道:“那我再去漱个口冲个脚,你们忙你们的。” 时裕压根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小步快走地绕过余静昭来到门口,还要几步一回头瞥一瞥萧四的脸色,甚至将门带上前还要刻意撂下一句“他那伤确实该好好瞧瞧”来,惹得萧四径直扬起拳头作势打他。 余静昭面容平静,萧四却脸已涨红。 攥着一瓶药膏款款向他走来,余静昭随意坐在了他的草席上,伸手欲撩起萧四的袖子。 萧四心头一颤,连忙自己抢先抓住袖口,心急之下用力过头,生生扯到臂弯处,加之他身上所着的麻布面料较为粗糙,磨得他“嘶”地叫唤了一声。 “你小心点!”余静昭见他这般莽撞,好意提醒道。 不知是夜里要比白日里安恬许多的缘故还是其他,萧四此时觉得,余静昭方才说的那句话语要比平日里听得温软得多。 因此,他的心也随她柔和的声调稳了下来。 将他的袖口再卷了几圈固定住,余静昭接着拔开了药瓶的布塞,一只手抓住萧四的小臂,一只手将药瓶斜着贴近他的伤口,轻轻抖落少许药粉来。 在余静昭两指捏着青瓷瓶贴近萧四手臂的那刻,他就感到一阵寒意,从他小臂的伤口处,直贯心头。 对于萧四而言,这是他头一次这般近地端详自己娘子一眼,墨黑的青丝被盘起,柔长的睫毛上下扑朔,配上为了看清他伤口的细处而自发微皱的眉头。 论模样,他的娘子不算大美人,但与他人相异的,是她身上独有的一种难以描摹的独属于她的江南女子的温婉。 一不留神,他便瞧着她出了神。 小心翼翼为他包好绑布后,余静昭细心地将他的袖子放下,随后一声“好了”才将萧四游离的神思拉到了眼前。 “多……多谢余小娘子……”萧四结巴道谢。 “不要叫我余小娘子吧,倒显得有些生疏了。”余静昭边收拾药瓶边同他轻声说道,“叫我阿昭就好了。” 萧四的目光始终追随余静昭的一举一动,心中也跟着她所言念了一声“阿昭”。 余静昭又道:“对了,跟时裕说一声,今后他也可这般叫我,不必那样客气。” “好。”萧四应允下来。 他本以为余静昭帮他上完药便要离去,但她却在收好药瓶后端坐在他对面,并未有丝毫要离开的势头。 她道:“今后不要干这种傻事,知道吗?” 萧四并未吭声。 于是余静昭接续说道:“今日砸来的是拳头,要是他日砸来的是刀剑你还要这样挺身而出自我感动吗?” “自我感动?” “是。”余静昭义正言辞地直视萧四的眼睛,“你有时间冲在我面前,大可以将那人推开或是将我推开,没必要为了逞这个英雄用自己的肉身去接。” 萧四哑口。 “我不想看见你们受伤。”余静昭道。 诚然,她不愿再见到身边任何人为她受伤,从今日上街遇债主来看,她所背负的责任多少还是会牵连到身边人。 今日债主能在街上找到她,那明日就能在谭家找到她,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她自知就目前而言,她确实是个祸害,干不了农活,还背负一身庞大的债务,因此,她极不愿看见任何人受她牵连而遇事,尤其是她的外祖一家。 但余静昭似乎将“们”字说得模糊了些,叫萧四听去了别的意思,一霎之间,他的脸又再度赧红。 顶着个滚热的脸,他瞥见余静昭的目光仍停在自己面庞,顿时慌乱地移开视线,不过这番举动倒是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笨拙掩饰道:“对了,种山药一事你和你外翁谈得如何了?” 听见萧四此番话语,余静昭默默垂下了脑袋,轻叹一声:“我……还未同我外翁商量,不过他应该很难划块地来给我种这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的目光愈发黯淡,心中也在不住地自我否定。 “你与其想这么多,不妨先同你外翁商量,若他当真不允,你再做别的打算也不迟,况且今日我和时裕去山上观察了一番,山上山药长势可观,入冬前的量还是够的。” “嗯。”余静昭点了点头。 随后,她缓缓起身,将药瓶攥在手心,同萧四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柴房。 她刚打开柴房吱呀作响的木门,一抬眼,竟发现时裕先前是谎称离开,一个人猫着腰在窗口不知窥望了多久,见余静昭向他这边看来,这才悠悠直起身子尴尬笑起。 她自然猜到他在窗边鬼鬼祟祟的样子是在做甚,但她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浅浅冲时裕笑了笑便自行离去了。 时裕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逐渐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早就耐不住想冲进屋内抓住萧四的胳膊狂喊。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时裕疾步如飞地推开木门,两步并作一步冲进屋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二人间说了什么,还不快同我一一道来!” 萧四羞红的双颊还未褪去,听时裕这番话倒展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来,他佯装镇定地将藏在草席底下的舆图取出,轻轻将其舒展开,平铺在桌上继续作画。 萧四一副淡然模样却惹得时裕心急了起来,他倒吸口气叉着腰质问道:“你还装?莫不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还不……” 突然,萧四单听见“私定终身”四字就飞速窜了起来,连忙用手将时裕的嘴死死包住,眼神甚至还四下扫视,生怕被人听了去。 “你这疯汉子胡说八道什么!”萧四虽压低了嗓音,却仍能听出他依稀的怒气。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时裕使劲扒开萧四的手掌,挑起一边眉毛来起哄道,“我可是在窗前瞧见了,她是来给你上药的!” 萧四气得直喘粗气,见时裕这没完没了的架势,索性不同他计较,立马转身坐下,支起胳膊捂住耳朵,浑身都透露出对时裕诨话的拒绝。 可萧四越是反对,时裕便越是觉得二人有种若明若暗的暗昧,愈发起劲。 他自知眼前这位同他一起行军三年的同僚对感情之事一窍不通,是个纯纯榆木脑袋,便更觉得借此打趣他是个不错的乐子。 于是他躲一寸,他便上前一寸。 “哦?你娘子要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对你私许芳心了?” “……” “大晚上还特意把我赶出去,就为了给 10. 成功接头 《小家有鸡鸭》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萧四的状态极糟,想来怕是彻夜未眠,他的眸子都比昨日暗了许多,再配上他不停张合的眼皮,不难看出他当下的困倦。 但今日还得陪余静昭出摊,因而纵然他难顶困意,却还是硬撑着让自己清醒。 萧四拼命晃着脑袋让自己的困意消散,余静昭一眼就瞧见了他这与往常不同的表现,于是走上前问道:“昨夜没睡好?” 萧四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结巴回道:“没……没事……” “你若是当真身体不适就去找郎中瞧瞧,我和时裕两人出摊也足够。” 余静昭一手收拾着摊车上装着的糕点,一手摆弄了下缠在杆子上的幌子,时不时还看向萧四几眼。 萧四强忍睡意,甚至伸手拍了拍双颊,眨巴眨巴眼睛刻意瞪大:“无妨,我能去。” 见他这模样,余静昭只以为他是为了那点工钱,也不好说穿,因而虽然眼见萧四状态极差,还是允了他跟上。 自从余静昭找到稻杏村,日子模糊数来也近半月,期间来来回回走去往镇上的路的次数也数不清了。 从起初的艰难挪步到如今的健步如飞,她慢慢开始适应起乡野生活。 有时她也不禁冒出个念头,若是将来十年二十年之后,她将债务还清了,可否就在这小村里买块田地,建个小房,好好安度一生呢? 不过这也仅是她的念想,在十万两白银的债务彻底还清之前,她眼中的将来都被一片迷雾覆盖。 吸取上次教训,余静昭让时裕把车拉到了另一处地方,以免再被昨日那债主找上门来。 没一会儿,谭记的摊车前头就排起了长队,摊车一旁支起的青布伞下的桌凳也已被坐满。 余静昭一边拿油纸为客人包好几块枣泥山药糕,一边又别过头去招呼下一位客人,好生忙碌。 另一头,萧四和时裕也一勺接一勺地从盛有凉粉的木桶里打出黑糖色的凉粉来,他二人一人装碗,一人往里面舀两勺蜂蜜,分工明晰,效率奇高。 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余静昭认为,她谭记的糕点如出一辙。 虽说今日出摊换了地点,但即便她跑到天涯海角,愿意前来照顾生意的人自有办法找到她。 香糯的山药粉末搭上味道清甜的被压得极烂的枣泥,最后再同一口爽口的凉粉下肚,简直就是秋日里的一大美好。 也正是这诱人的搭配,令谭记糕点摊一日之间就被半个镇子的人口口相传,许是为了尝鲜,诸多客人都赶着最早的一趟早集来到她的摊子面前试吃一口。 当然,最终留住客人味蕾的,还得是余静昭精妙熟练的火候手艺。 瞧着她营营逐逐的模样,萧四和时裕却有比卖凉粉更要紧的任务,那便是找到剩下的两处记号。 在谭家住下后,二人的进度又慢了下来,昨日辰王已来信催促,当下,切不可再推脱,必要这两日就同安将军会面。 萧四多次用余光瞥向余静昭,手里的活儿却并未停下,待他将手中端着的凉粉放到桌上后,他径直走到余静昭身侧,说道:“阿昭,我有些喘不上气来,可否去别处逛逛歇会儿。” 听见萧四向她告假,余静昭转头瞧了瞧他的脸色,确实有些发黑,出于好意,她还是允了他的请求。 萧四故作虚弱向她鞠躬道了谢,挪挪蹭蹭、无精打采地走远,活脱脱一个病槁模样。 待走至余静昭所看不见之处,他这才从怀中掏出那份昨夜做得差不多的舆图来,上面已经标记了六个方位,目前仅剩西南及西部的记号还未找到。 在谭记摊子消失在他视野之前,他也曾瞄过时裕几眼,但怎奈时裕干事一根筋,只顾咧着嘴招呼客人,全然没注意到身边已没了他的身影。 无奈之下,萧四只得一人去找最后的两个记号,索性只余下两处,并不算困难。 但昨夜的疲惫即刻席卷萧四全身,他只感眼睛酸胀,抑制不住地抬手揉之,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处标记。 左右顾盼,萧四循着舆图来到一处位于正西侧的小巷,巷子两侧是高大的房屋,参差交错的房檐恰恰遮住了小巷里的大部分阳光,刚踏进一步,就感到一阵极重的阴湿。 借着从缝隙处透进来的光线,萧四将脸往柱子和石墙上凑近了些。 他的指尖顺着木纹和石纹的走向划去,聚精会神地寻找那特殊的记号,但酸痛的眼睛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眨眼。 当真麻烦!萧四干只得大了眼,强撑着仔细搜寻。 忽然,他的指尖出现了一个小坑,定睛一看,小坑还被一条线贯穿。 这正是安将军的暗号。 欣喜之余,萧四即刻将这记号誊抄到舆图上,最后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块煤炭,将所有墨点相连。 待他丢下煤炭后,舆图上赫然出现三个交叉点,分别是镇上东边的一间唤作李记的茶肆、东南方的一棵枯树以及镇外的一口枯井。 这该从何处找起?萧四急得挠了挠后脑。 不管了,直接每一处地点都去一趟,总能遇上安将军! 思虑至此,萧四的精神才好了些,眼看任务就要有了起色,他的步子都要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他的每一步都激起一阵微弱的烟尘,许久未下雨的土地,来回被车辙及脚印覆盖,已然让藏匿于土中的石子冒了头。 萧四率先达到的地方,是镇外的那口枯井。 一路风尘仆仆,萧四都来不及喘气,刚踏上井边的土地,他径直坐到了地上。 张着嘴肆意地大口吸入郊外空气,萧四再也支撑不住疲累的身子,索性向后倒去,将脑袋搁置在井口处。 良久,他终于理顺了气来,向左瞧一眼,再向右看一下,始终没捉到一个人的身影。 怕不是找错了地方?萧四想着。 罢了,那便再去另一处找找。 正当萧四要起身离开时,他身后的一棵大树竟冒出了一个声音:“你是何人?” 萧四听闻这人声,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转身,可他刚要作答,一把冰冷的利剑霎时就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方才才追到此地,此时正值满头汗水,抑或是被这利刃吓出了冷汗,只见一颗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下颚滴下,直直落在那充满寒意的刀面上。 这意料之外的敌意令他不敢妄动,老实站在原地。 压住内心的惊恐,萧四缓缓抬眼,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竟是一个带着斗笠、蒙上半张脸的神秘男子。 “回答我!”那人用粗哑的嗓音吼道。 萧四咽了口口水,深吸口气,反问道:“那官人你又是谁?” “你怎知我有官职?”那人将剑刃向萧四脖颈再挪近了一寸,眼睛也眯了起来,一句寻常的反问却透露出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