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疼痛感略有减弱，随后袭来的是一片火辣。


    见这些服软的话语有些成效，玄冥唯恐惊动了这小家伙，微微侧过头，想要细细去瞧那一头白发底下稚嫩的脸庞。


    眼前女孩约摸十几岁的模样，一声不吭。光瞧那双眸子，便能寻见记忆里熟悉的影子。秀美的眼睫翕动着，眉眼拧至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脸庞许与记忆中有所不同，带着些许婴儿肥，没往日那般清瘦。


    女孩牙口松了松，见她脑袋略微抬起，玄冥勾起唇，正要开口，女孩便如避瘟神那般甩开自己的胳膊，全然不顾他嘴里念叨些什么，扭头就跑。


    他下意识起身呼喊，“师！”


    不对，她现在还不认识自己。


    他赶忙去追，眼见女孩将自己白发遮掩，下一秒，一脚便踏出屋檐。


    “小心！”


    玄冥心下一紧，抬手间去将人捞回来。


    一瞬，女孩转过身，寒光闪过，他下意识缩手，看清她手中之物时，那人手中已然多了把匕首。


    可手臂并未有遭受先前的疼痛，那光亮在他眼前一晃，似乎也只是吓唬人罢了。


    女孩挑起眉头，不顾玄冥的阻拦，犹豫一瞬后，从高处一跃而下。


    眼见就要将一紧跟自己，又手握配剑的修士甩掉，她不免松了口气。


    可霎时间，坠落感伴随着恐惧袭来。


    她似乎并不习惯处于高处，一瞬，绷紧神经，在短暂腾空里调整平衡，眼见离小巷地面愈发近了，心中却止不住胆怯。


    她应当会被摔得很惨的，或许又要养伤许久的伤……


    可她却不能停，面对身下狭小的巷子，她脑袋一片空白，却又无能为力。


    就这极短的时间里，自己似乎想过很多种可能……摔伤，又或是被莫名其妙追着她不放的人抓起来，又或者被旁的人瞧见，给被当做另类妖兽处决……


    “唔！”


    似撞上了什么，女孩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


    像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缓缓睁眼，却被一气质出挑，满眼柔情的女子望着。


    只见女子微微勾起唇角，好听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你没事吧？”


    女孩眼中亮了亮，却见女人抬起那纤细的手。


    她下意识躲闪，那拇指却落在自己脸庞，轻柔摩挲，将像是在帮她擦拭一般。


    “好生秀气的小姑娘。”她轻轻将女孩放下，拨开挡在她眼前略显凌乱的发丝。


    女孩一时愣神，只见女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面前蹲下。


    女子身处着昏暗的巷子，身着的白衣却净得发亮。像那九天之上落下的神女。


    怎会有女子只是扬了扬唇角，就笑得那般明媚？


    她不禁低头，瞧了眼自己破烂的衣衫。


    女孩犹豫着，将被她握住的手收回，又不忍再看。


    身后一声闷响，吓得女孩浑身一抖。


    是先前追着自己不放的人……


    女孩又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犹豫片刻，毫无征兆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女子愣神一瞬，看着对面满脸冰霜的师弟，轻拍怀中不断磨蹭的小狐狸，又无意间听见细微不可察的抽泣声，“姐姐，有坏人在追我……求，求求你，帮帮我……”


    玄冥本是想要上前解释，待他靠近后，却又隐约听见这一话语。


    坏人？


    他一时顿住脚步，不再靠近。


    “妹妹弄错了，他不是坏人。”女子被她吊着脖颈，死活不肯松手。安抚半晌，才见怀里的女孩缓缓抬起头来。


    略微稚嫩的眸子已然被泪水打湿，眼睫之上沾满露水，眼眶微红。


    两人只对视一眼，白发女孩又整个挂在了她脖颈上，“不要！救救我，求求你，想想办法，不要让他带我走……”


    面对受惊的小狐狸，这些言语似乎有些讲不通。


    她只好一口答应下来，“我不让他带你走，好不好？”


    女孩上下点头，毛茸茸在她颈边蹭来蹭去，将破烂的布料蹭落下来，露出两只不同常人的耳朵。


    “但你得先告诉姐姐，为什么要拿别人东西？”


    “我……”抽泣声顿了一瞬，转头看向身后拿剑的男人，又转过头来，一改先前小声呜咽，毫无征兆的，大颗大颗泪水划过脸庞，本就算不得白净的狐狸脸上更是挂满泪痕。


    “呜，我真不是故意的……”见女人脸上闪过诧异，女孩更是哭得梨花带雨，随后一头又埋进了这人脖颈，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真的，真的只是太饿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真的，好饿……。”


    “不哭了，不哭了……”女人轻叹，一手轻抚头顶，只见所触的那只耳朵颤了几颤，等怀里的人哭得有些累了，又扶起她肩膀，面对着面，将先前买的肉包递到她面前，指尖抹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我这里还有些吃食，你若是不介意，这个肉包，就送你了。”


    女孩竟显得有些生涩，“可以吗？”


    女人点点头，“只要你日后莫再这般偷拿人家东西。”


    她用手帕擦拭她手上的脏污，将包子递了出去。


    白发女孩点头应下，伸手接过，泪眼扫过放于一旁的配剑，并不急着去咬那肉包，“姐姐叫什么？是仙山下来的修士吗？”


    “我叫梦萤，此番确是下山历练，你身后那位，是我的师弟，钟沐之。”


    “梦萤……”她嘟囔了一遍，先前集满眼泪的双眸总算是弯了弯，“谢谢姐姐，我会记住的。”


    “嗯，快吃吧。”梦萤勾起嘴角，“妹妹怎么称呼？为何会在这城中？你的家人呢？”


    “我……”她咬上肉包，又吞咽得太急，一时被噎住。


    梦萤拍着她的背，缓了许久，她才缓缓对上那柔和的眼眸，“我，我是从城外来的，但我找不到吃的，想着城里有吃的，就来了……”


    似她脑海里只记住了这一个问题，答完，便埋头吃起肉包。见她如此，梦萤也不好再问。


    她招呼着远处的师弟，退出些距离，眼见小狐狸并未注意，在他耳边悄声道：“这孩子似乎有了一半妖族血脉，却又是人族的模样，瞧她这般独自一人，怕是与家人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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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不到了。”


    半妖，他知道的。


    自从自己在临虚境上醒来，师尊便是来去自如，又不染凡尘的渡劫期修士。她只需抬手，便能叫敌人惧怕。


    可他从不知，她儿时，会过得这般艰辛。


    玄冥一时无言，只是点头应下。好在玄冥与师叔性子有几分相像，并未让这个梦萤觉着异样。


    他看向一旁大口吃着包子的人，眼色难免沉了下来。


    可不知为何，他总能觉女孩的视线时不时瞟向他们。


    玄冥转头看去，却见女孩若无其事转过头，大口咬住包子。


    他全然忽略她的掩饰，几步走去，在她面前蹲下。


    女孩因他的靠近，手上动作略微一顿，红肿的眼睛睁大，紧紧盯着他。


    玄冥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明知是一场幻想，却还是止不住心疼。


    他记忆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从来都是洁净白嫩的，她不该染上血渍，或是脏污。


    抬手，指尖法术点上她额间。


    女孩一时满脸惊恐，手中肉包掉落，一时退出许远。


    “我……”


    玄冥也被她的生疏吓着，支支吾吾半天，正要解释，眼前女孩眼中又积上泪水，眉尾压下，小声哭泣着，扑到梦萤怀里。


    梦萤搂着她，望向一边满脸悔过的人。


    “我没欺负她的……”


    好些年，师尊都未曾这般躲过自己。


    他垂下眸子，心中竟升起好些委屈。


    往日若是师尊瞧见他这般模样，多会轻抚他发顶调笑。此刻自己却好似瘟神般，被她避着。


    “只是净身的术法，想帮师……帮她擦擦，有些……花了。”


    一旁女人轻笑，未曾想他会这般落寞，抬手，指尖点上小狐狸额间，将花脸弄干净。


    “好了。”梦萤笑着，将钱袋递到她手中，“这个给你。”


    女孩掂了掂，心中却因此紧张起来，“这个……是钱。”


    “嗯，你可以拿这些去换吃食。”


    “你要好好的。也要记住了，偷拿别人东西，是会受到惩罚的。”


    “……”


    女孩点点头。


    梦萤见此，唤了声师弟，轻声安抚后，便要离去。


    “姐姐……”


    这才走出几步，身后细微的声响又在轻声唤她。


    回眼，女孩小心着跟在她的身后，两指轻轻捻起她的衣角，“能不能……别走？”


    “这里的人不欢迎我，他们经常打我，我没办法跟那些人一样上工……就算我用钱换吃食，日后都会吃完的……”


    “姐姐是仙山来的神仙……我也想跟姐姐一样，我想修仙，能不能带我走？”


    “……”


    女孩说话的声音小心又可怜，穿着破烂，不知在这城中混迹了多久，又受了多少委屈。


    “姐姐很想答应，可宗门之上，从未有过妖族修道的先例。”


    并未她不愿，可她不能背着师门做出这般决定。倘若自家掌门长老不愿接纳，她贸然带她走，也只会让她去受更多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