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玄冥一早从她床边醒来，却瞧不见往日贪睡的人影。


    峰上溜达一圈，却听厨房那边乒乓声不断。


    走近，果不其然，那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将菜板敲得嗒嗒作响。


    “师尊？”玄冥凑近一看，菜板上黄瓜被切成丝，有模有样的。


    “师尊，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凌嘴角扬起一抹笑，“这你别管。”


    “好。”


    他儿时第一次来玉尘峰，就连厨房都积上了好一层灰。如若自己不来厨房逛逛，峰上这俩人是定然不会开火的。


    他依稀记得，许久之前，师尊似乎说过自己不会做饭。


    可就在前几日，她却突然改了口，“会，但不太会。”


    如今见状……自己还是多虑了。修道之人果真严律己身，谦和做人。


    自己也要好好修道，才能回报这人多年的恩情。


    半晌无言，一旁的人干劲十足，手头所有食材，都在这毫不含糊的刀法下，或成丝，又或者……


    成渣。


    只是，为何是渣？


    菜……沫？


    许是些新型的菜式，除却菜板上那物，其他食材看着也还算正常。


    白凌抬眼，却见玄衣的人一手抵在唇边，成思考状压下眉梢。


    “你这般看本座作甚？”


    “一直以为，师尊是不愿意在厨房忙活的。”


    白凌却笑道：“确是不愿，但偶尔来了兴致，也是要来上一遭的。”


    至于何时会有兴致……


    怕是五百年都不见得有一回。


    “今日本座叫了你师叔，晚些就到。”


    白凌侧身对他扬扬头，“你先出去。”


    “好。”玄冥转身要走，可眼前这个师尊与往日起不来床印象差距甚大，他有些不放心，“师尊，要不我留下来帮忙？”


    白凌态度坚决，一心要将这人赶走，“不必，你出去收拾收拾，待会儿再叫你。”


    成……


    看着也蛮熟练的，不会有大问题。


    这会菜食丰富，玄冥帮着弄了整整一桌。可仅剩一道时，白凌却撒了手，一句本座累了，将他赶到了厨房。


    “哟，还在忙啊。”


    轻盈的女声轻飘飘从门外传来，白凌回眸，窈窕的身影靠在门边，她不假思索，“嗯，最后一道了。”


    “嗯。”月梓霁笑道，“还真是有口福了，能再吃上师侄做的饭菜。”


    玄冥忙碌中回头，却被一只手扭了回去，只听一旁女人应和，“是呢，你先去外边等等吧，一会儿就好。”


    “好！”月梓霁欣欣然掉头，他向来喜欢乱串门，白凌消息一放，自己便空着手串门。


    亭中桌上好些菜食样貌极佳，一看便极有食欲。


    她也不客气，自个儿坐下，张望一圈，院子里暂且只有她一人。


    转眼，身后两道人影齐齐走来，手端青椒肉丝，在寒凉的天里冒着热气。


    嗯……令人满意的气息。


    这些日子，顾天河被他亲爱的师尊以放火烧山的罪名亲手送进祠堂，现下在她峰上，已然没人敢帮着做饭。她向来不精这些，一时恼怒，索性不吃，却还是难以抵挡师侄受手中那美味佳肴。


    可她又打量一番，这两道人影并排着，肩碰着肩，视线时不时交汇，一股暧昧不清的错觉涌上心头。


    白凌只一眼，却见月梓霁眯着睛，意味深长扬起一个笑，她顿时面色一沉，眼色里多有不善，挤眉弄眼警告这人莫要口无遮拦。


    她不甚在意，无声无息移开视线，颔首，指尖点在下巴，眼神戏谑落在好师侄身上。


    “咳……”白凌盯着她，又清清嗓，“都饿了，快尝尝如何？”


    “成。”月梓霁见好就收，“我可不跟你客气。”


    话闭，看准眼前最近的那盘肉丝，夹上一夹，毫不犹豫送入口中。


    “唔！”她中亮起光，“好吃呢，师侄的手艺当真不错。”


    可心中又止不住暗暗感慨。


    “师姐可真是，峰上吃得这般好……还日日瞧着这张帅脸……”月梓霁凤眸一眯，凑到她耳边，轻声调笑，“难怪整日将人家关在……”


    “师妹。”白凌挑眉，面上不显，端过碗，帮她盛来碗鸡汤，“多吃点，别饿死了。”


    呵。


    看来，两人这关系还未挑破。


    这女人……说话还是这般毫不客气。


    视线交错，不知怎么，似又要掐了起来。


    玄冥也见怪不怪，似乎两人多年便如此相处。


    他随手夹了夹青菜，送入嘴中。


    嗯……


    他细细品味，又默不作声将眉头拧到一处。


    月梓霁满脸挑衅，今日，面前这个高傲的女人胆敢将她忤逆了去，她便将这人对她好徒弟那些不大干净的想法，一五一十，当着她的面一并说给乖巧师侄听。


    她轻吹手中汤碗，手握把柄，怕是不会让这女人威风了。


    一口下肚，先前挑衅的目光变得清澈呆滞。


    月梓霁砸吧砸吧嘴，想让她师姐面色难堪的思绪恰然止住。


    太咸了……


    “好喝吗？”


    耳边女人柔声询问，对面好师侄同样投来略有期待的目光，月梓霁一时如何应答。


    小辈的一番心意，总不能给人拂了去。


    她只好忍痛夸赞，“挺好的。”


    玄冥眼见松了口气，比他更为激动的，是玄冥那温文尔雅的师尊。


    百年不见她这般欣喜，白凌又夺过她手中汤碗，满眼含笑，将汤又盛满。


    白凌和善着，夹了只大鸡腿给她，“师妹若是爱吃，就多吃些。”


    “……”


    她今日，好生违和……


    总觉哪处不对……但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对面玄冥是不是往她面上瞟，面上还算平静，却似带了些往日不曾见过的沉重。


    有些瞧不明白。是……怕他做的菜式被她嫌弃吗？


    颤抖的手，汤碗一抖一抖送到嘴边。


    也就是咸了些，师侄厨艺向来了得，或许只是失了手。不能打击这般上进又乖巧的孩子。


    心头一横，硬将鸡汤灌入口中。


    “砰！”瓷碗应声落下，随即，她一手跟着落下，重重锤在膝间。


    “好！”月梓霁面目扭曲，对着师侄狂竖拇指，却垂头不敢抬头直视那张单纯的脸庞。口腔充斥这鸡肉鲜香和那凡人难以品味的齁咸。


    怕是致死的量……


    果真，道行还是太浅了。


    “师妹喜欢就好，本座也不过多招待了。”眉眼上挑，写满愉悦的目光却只垂落在徒儿那盘肉丝上。


    “当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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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白凌满口称赞，目光扫过，眼前女人迟迟不愿抬头。


    她面色如常，在桌上扫了一圈，又张口胡扯道：“这排骨不错，嫩滑细腻，火候刚好。”


    良久，被鸡汤毒害的人才得以抬眼，扫过那淋满汤汁的排骨。


    品相还不错……蛮有食欲的。


    她夹了一块，急急想要缓解口中难以言说的苦楚，却又被那味道一惊。


    谁能告诉她，为何会是酸口的……


    酸辣，酸甜，似乎都说的过去。


    头顶醋味冲天，她难以控制着眯上眼睛。


    嗯……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难以分辨香料气息，却全然未与那酸口综合，换来的是两道刺激味道冲击她的神经。


    这菜怎么跟那个女人一样，模样尚可，骨子里毒辣着取人性命？


    “师叔……”玄冥见她脸上青一会儿白一会儿，于心不忍，“师叔，要不我去弄点水？”


    他先前那夹看似爽口的青菜味道也当真冲入，也不知那块排骨是何滋味……


    “不必！”她豪迈摇头，随手一夹，“总会有味道不错的……”


    片刻……


    “呕～”


    鸡汤都是开胃菜了，这满桌子，一道比一道难吃。


    月梓霁笑得比哭还难看，“师侄，今日发挥不良啊。”


    玄冥全然不懂筷，先前还不明所以，师叔为何要对这桌要命的菜食这般夸赞。这才知她为何吃得这般拼命，当是以为全是自己做的菜食，不想扫兴罢……


    侧眼对上师尊笑眸，又不知如何与师叔讲起。


    白凌迟迟不开口，玄冥见他月师叔努力喂给自己最后一夹菜，倏然，无力倒在桌上。


    好苦……真是诡异的口感。


    当真是天上有，人间无。


    “师叔……这……不是我做的……”


    冷冷的声音打破寂静，桌上近乎昏迷的人缓缓恢复神智，听清那般话语，半晌无法回神。


    “啥？”


    不是玄冥做的？


    月梓霁难以置信，起身扫了圈，这才察觉，一桌子菜，只有那盘青椒肉丝被人动过。


    什么！


    她眼眶发红，恨恨对上一旁看戏的人，后槽牙咬得吭哧作响。


    她大声质问，“你让这女人下厨了！？”


    玄冥弱弱点头，不敢回话。


    “呕～”


    精致的女人转头干呕起来，“有毒……师侄……”


    “啊……”玄冥大惊，前去查看，“师尊不会下毒的吧？”


    “卧……算是知晓……为何只叫我了……”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还是倒在了地上，“白凌！你哥……恶毒的女人！”


    “师妹误会了。”白凌起身去扶她，“本座并非只叫了你，只是师兄他们不愿来罢了。”


    “至于白术……”她轻抚她的脸庞，“本座没叫她，她若是出事了，大家可都没救了。”


    “你！”


    “还是师妹赏脸，下次，本座再练练，定不辜负师妹希望。”


    “呕～”


    月梓霁虚弱着抬手，将玄冥召到身边。


    玄冥侧耳去听，“师叔？”


    “酒……”


    “酒？”他义正言辞，“师叔，你这个状况，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酒，抿……”


    “谋害……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