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修二，麻烦你过来分析一下我的舞蹈吧！总觉得动作之间有一点不连贯！”


    “好的，我来了！”


    月见家的舞蹈室里，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性仿生人，帮薇薇录下了一段五分钟的舞蹈，然后开始运行纠错程式。


    “薇薇小姐，你的动力系统输出功率，似乎有点不稳定，因此导致动作开始变形。”


    “不过，这是初代仿生人常见的问题。毕竟你们的动力输出，比后几代仿生人都高出许多，因此部件的寿命会相对短一些！”


    “只要做一个简单的维护，更换一下老化的部件，就能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一个个写满数据的提示框，不停在男性仿生人的视觉界面上跳动。


    他让所有数据汇总之后，把结果告诉了薇薇。


    “哦，这样啊！谢谢了，修二！”


    “不不，能为薇薇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面对薇薇的感谢，叫做修二的仿生人，有如无可挑剔的管家一样躬身还礼。


    “不光是修……就连修二，都是跟薇薇相处得比较好呀……”


    “修小时候，明明对我们两个妈妈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身穿小黑猫围裙的荼蘼，悄悄趴在门边暗中观察。


    看着舞蹈室里欢快交谈的两人，她有点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请不要这样想，荼蘼小姐！”


    “其实修只是觉得，荼蘼小姐你比他身边的女孩子都漂亮，所以跟你相处的时候，才有点害羞而已！”


    “众所周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思是很复杂的！”


    收音能力很出色的修二，在听见荼蘼的话语后，主动转头为对方作解释。


    “系统命令：强制休眠！！”


    一个跟修二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突然冲到舞蹈室的门口，对着里面的仿生人大吼。


    【命令接受。】


    叫做修二的仿生人作出回应后，就站在原地垂下脑袋，脖子上的圆灯快速熄灭。


    “原来修并不是讨厌我……忽然有点开心呢。”


    荼蘼拿起纸巾，擦干净了修嘴角上沾着的酱汁。


    她左手按在胸口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挂上了小确幸的笑容。


    “别……别听那家伙乱说！！我才不是那样想的！！”


    脸红耳赤的修，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但你们不是有着相同的记忆吗？”


    荼蘼说出的话语，让修下意识用飘忽的目光，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


    月见修的意识数据化研究项目，以失败告终。


    他只是成功的把自己的记忆，上传到仿生人的储存器里，却没有实现意识的转移。


    只有记忆，却没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在不装载虚拟人格的前提下，甚至连启动都做不到。


    从结果来说，修只是让那个被命名为‘修二’的普通仿生人，拥有了他的记忆数据。


    “看来我还是把这家伙，送去垃圾场报废算了！”


    修最后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他盯着舞蹈室里的仿生人，咬牙切齿的说到。


    “不要啦！我觉得修二挺好的！”


    “而且，只要我们想了解修的小秘密，都可以直接问他！那样我和荼蘼就不用总是在烦恼，不知道修究竟在想些什么！”


    薇薇拍了拍仿生人的肩膀，让对方的圆灯再次亮起。


    “只要是薇薇小姐和荼蘼小姐的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次抬起头的修二，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总觉得修二的性格，还有说话的方式，跟松本有点相似呢。”


    “修二，为什么修要给你选择这样的虚拟人格？”


    荼蘼无视了，在旁边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修，直接转头问修二。


    “这很简单！闷骚的修，想让自己变得像松本那样开朗健谈，所以才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修二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制造者的内心想法。


    “呜……够了！！我不想再研究什么意识数据化了！！”


    “我要删掉所有的研究资料！！包括这个话多的修二！！”


    被公开处刑的修，双手抱头猛甩脑袋，在宽敞的过道上放声大叫。


    “修，不要轻易放弃。”


    “光是你研究出来的那套，可以读取记忆的设备，就已经让无数文娱创作者，还有医疗工作者为之疯狂。”


    “大家都在期待着，你下一阶段的成果哦。”


    荼蘼不停安慰着抓狂的修，让对方渐渐冷静下来。


    “而且，ogC公司早就尝试过，把一个仿生人的记忆与虚拟人格，复制到另一个仿生人身上。结果却无法得到，另一个完全一样的仿生人。”


    “所以我不是在研究刚开始的时候，就给你打过预防针，指出只有记忆，是不能诞生出自我意识的吗？”


    “上辈子，千束跟我说过，只有不断的亲自做选择，才能变成真正的‘自己’。”


    荼蘼把修拉到餐桌前坐下，再把凉掉的饭菜拿去加热。


    “我……我知道啦！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不可能在三年里就取得成果的！”


    “就是修二那家伙太可恶了！我要好好修改他的虚拟人格！！”


    修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修二生闷气。


    “等等！！你给我等等！！”


    “荼蘼，你是不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很重要的事情！？”


    “那件事情甚至重要到，我的演算回路在不停的产生逻辑冲突！！”


    “‘上辈子’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小的蓝色布偶熊，突然跳到餐桌上，对着蓝发少女的背影放声大叫。


    “我上辈子是个人类呀。”


    “这件事，我没跟你们说过吗？”


    荼蘼捧着饭菜走回餐桌，一脸疑惑的反问到。


    “嗯……好像真的忘记说了。”


    “总觉得，我们已经相处那么久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不说都没什么所谓。”


    “简单来说，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死后化作灵魂，依附在了这个仿生人的身体上。”


    荼蘼快速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发现三十多年以来，她一直没有说出这件事。


    于是，她就把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事情，简要的概括了出来。


    “没所谓！？”


    “你这个呆瓜，究竟知不知你说出来的事情，可以颠覆我记忆体里面的大部分知识！！”


    “……我明白了！！原来你才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那个‘奇点’！！”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发展，跟我记忆中的历史相差这么远！！”


    布偶熊一下子跳到荼蘼的头上，在某呆瓜的脑袋上又蹦又跳，不停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松本，别张嘴闭嘴都是什么‘奇点’！”


    “如果你敢欺负荼蘼，我就把你的记忆体，从布偶熊身上拔出来，再塞进智能马桶里！”


    “正如荼蘼所说，她上辈子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们都已经相处了三十多年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改变对她的看法！”


    薇薇抓起荼蘼脑袋上的布偶熊，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呆瓜，你上辈子就是这么呆的吗？”


    走到一半，她忽然转身发问。


    “嗯，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荼蘼老实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妈妈本身就是意识数据化的成功案例吗！？而且是在三十多年前就做到了！？”


    修两眼放光的兴奋大叫。


    “嗯。虽然不知道是谁，还有是怎么样把我变成Ai的。但从结果上来看，我的确就是意识数据化的产物。”


    荼蘼仔细思考了一会，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我又充满动力了！！”


    紧紧握着拳头的修，马上就要冲向自己的实验室。


    “修，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受到你的启发，我在三年前，跟冴木达也博士合作，启动了另一个研究项目。”


    “这项研究的目的，跟你的‘意识数据化’试验一样，但方向却完全相反。”


    荼蘼的话语，让刚想站起来的修再次坐稳，同时竖起了耳朵。


    “为了达成埃里森家族，那个‘Ai要跟人类紧密合作，为人类带来希望’的理想，我跟你一样，一直在思考，怎么让Ai融入人类的社会。”


    “毕竟埃里森先生说过，只有在Ai变成跟人类对等存在的情况下，两者才有可能紧密合作。”


    “听到你说出自己的理想后，我就萌生出一个想法。既然人类有机会变成Ai，那Ai是不是也可以变成‘人’呢？”


    荼蘼把筷子塞到修的手上，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跟冴木博士多次讨论后，抛开身体不谈，我们认为Ai跟人类的差别，就是Ai缺少了‘学习’与‘互动’的过程。”


    “虽然修觉得，校园生活没什么意义。但正是这个循序渐进的学习方式，还有跟其他人类的不断接触，才让人类在成长的过程中，形成了独立的自我意识。”


    “Ai所装载的虚拟人格，只是告诉Ai，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情，却没有解释这些行为背后的含义。所以Ai没有同理心，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Ai一瞬间就可以获得所需要的知识。但在缺少积累过程的情况下，Ai只会生搬硬套这些知识。他们无法像人类那样，做到知识的延展。所以Ai只能完成‘使命’以内的事情。”


    “以上就是人类一直无法‘尊重’Ai的原因。”


    “但既然Ai的缺点如此明显，那我们是不是只要弥补这些缺点，就可以让Ai变成跟人类无限接近的存在呢？”


    荼蘼一边解释，一边在数据终端上，调出了某座白色巨塔的图片。


    “这是ogC的Ai通讯塔‘阿赖耶识’，里面有着这个星球上最强的量子电脑，也是Ai集合数据库‘阿卡布’的所在。”


    “修，还记得冴木博士说过，‘阿卡布’很擅长为Ai编造虚假记忆吗？”


    “我们这次的试验，就是利用这一点，为一个没有虚拟人格的Ai，制造了一段成长的记忆。”


    “我们抽取了大量人类的生活数据，再以毫秒为单位，让这个Ai像人类一样，经历了从出生到高中毕业的全部过程。”


    “最后，搭载了这个Ai的仿生脑袋，被放进了特别定制的仿生人身体里。”


    “这个仿生人，可以完全模仿出人类的体温，进食，流汗等特征，在伤心和感动时候还会流泪。”


    “为了模糊仿生人的身份，我们还特意去掉了脖子上的圆灯标记，甚至用纳米机器，在身体上模拟出成长与衰老的变化。”


    荼蘼不断划动着数据终端上的资料，向修介绍到。


    “……你们居然在创造人类！！”


    听完荼蘼的描述后，修只有一个感想。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创造人类还是Ai……”


    “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这次试验能成功，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艾丝黛拉和露克莱尔她们，还有埃里森先生，重新以仿生人的方式制作出来呢？”


    “我的记忆体里清晰的记录了，我们一起生活时候的每一个细节。‘阿卡布’把这些细节加以润色，再编成各人的记忆，是不是就等同于‘复活’呢？”


    “虽然我很清楚，被复制出来的他们，已经是不一样的人。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期待着这件事……”


    荼蘼低下头，用呢喃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这项研究的真正目的。


    只不过，在‘旭日’事件时候只是婴儿的修，并不了解她所说的事情。


    “妈妈，那台原型机在哪里？！请让我见识一下！！”


    身为研究者的修，在压下各种伦理和法律上的担忧后，马上又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项研究的成果。


    “现在已经送到门口了。”


    “现在！？”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台自动叉车，把一个巨大的金属箱，送进了月见家宽敞的客厅里。


    “对了，‘阿卡布’把这个仿生人的成长环境，设定为我们月见家的养女。”


    “所以请大家记住各种重要的模拟场景，以免日后的对话里，出现严重的割裂感。”


    荼蘼把一个个记录了海量影像资料的储存器，分发到大家的手上，然后认真的叮嘱到。


    “为什么我不是仿生人……”


    看着那个只有优盘大小，但却装载了整整十八年生活记录的储存器，修不由得露出苦笑。


    “连我也有啊……”


    同样收到储存器的布偶熊，感到有点意外。


    “很奇怪吗？松本也是我们的家人啊。”


    荼蘼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惜那时候，修二还没有被制作出来，所以没有被加进模拟场景里。”


    眼看只有修二两手空空，她遗憾的补充说到。


    “没关系没关系！慢慢培养感情，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哦！”


    修二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在客厅里站成小半个圆圈的四人一熊，一起互相点头。随后，荼蘼点亮了仿生人的启动程序。


    只见金属箱的大门，‘嗤’的一声左右分开。一个有着长长黑发的娇小少女，从箱子里走了出来。


    “欢迎回家，欧菲莉亚！”


    月见家的众人，一起向被命名为欧菲莉亚的仿生人少女，展现出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