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通往夜之城南部的街道上，一辆辆发出低沉怒吼的警车，用它们头上那尖锐鸣叫的警笛，把一路上的繁忙车流从中间分开。


    一辆车身上镶满钢板的轿车，在多辆警车的前方高速逃窜。


    动力澎湃的引擎，使沉甸甸的轿车，始终跟身后的警车，保持着一段距离。


    “露西，如果你再像之前那样，撞进一个加油站，还让三个路口发生连环车祸，那整个夜之城的警察，都会追在我们的后方。”


    坐在副驾驶上的墨西哥女子，一边摆弄着手上的平板电脑，一边警告身边的人。


    “我的驾照，是修改运输署的系统弄来的！”


    “没有撞上人，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肤色较深的古巴女子，不停扭动着手上的方向盘，让蛇形行走的轿车，堪堪躲开了公路上发出尖叫的行人和司机。


    汽车的车灯，以及公路两旁霓虹灯的倒映，在她那晶莹的电子眼上高速流淌。


    在连续摆动中几近失控的轿车，还有身后越来越响亮的警笛声，都难以掩盖女子嘴角上的兴奋笑意。


    “那还不如让我来开车……”


    “小心！前方二百米处，有警方设下的路障！”


    墨西哥女子刚想抱怨，但前方公路摄像头的反馈，让她马上改口。


    “啊啊——！真麻烦！”


    “好想直接撞过去！”


    古巴女子用力一打方向盘，让汽车冲向了旁边的小路。


    沉重却灵活的轿车，一下子越过十几级向下延伸的楼梯，然后继续往下俯冲。


    坐在她身边的墨西哥女子，不得不握紧了车内的扶手，以免自己的脑袋，在激烈的颠簸之中，撞到汽车的车顶。


    在下层街道平稳着地的汽车，于小路上数次急转弯，最后并入另一条宽阔的公路。


    “总算是摆脱了他们……”


    墨西哥女子转头一看。


    只见一大堆挤在楼梯口的警车，用彼此的车头，堵住了对方的前进道路。


    “哼哼！我厉害吧！”


    “还来……！？”


    眉飞色舞的古巴女子，刚想向同伴邀功，轿车的钢板上，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子弹撞击声。


    在车流中穿行的两辆摩托车，一下子并到了轿车的前方。


    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人影，从左右两边举起冲锋枪，向后方的轿车不停扫射。


    “谁让你闲着没事，去抢虎爪帮的汽车！”


    “你真以为这些帮派成员，比荒坂好惹吗？”


    墨西哥女子冷冷的反问。


    “嘿嘿！不努力赚钱，那什么时候才能存够二十五万欧元！”


    古巴女子舔了舔嘴唇，然后把轿车的油门一踩到底。


    骤然加速的汽车，顷刻间拉近了跟摩托车之间的距离。


    眼看身后的轿车，即将撞上摩托车的后轮，两辆车的驾驶员连忙加速，让轻盈的摩托车躲过了轿车的撞击。


    “直接黑掉他们的车辆就好，没必要硬碰硬！”


    墨西哥女子轻轻一甩脑袋，闪开了穿过挡风玻璃的子弹。


    “哦？你不是说过，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吗？”


    “我这个贫穷的小小佣兵，可不会什么黑客技术！”


    古巴女子用力一捶轿车的中控台。


    两挺装载着长长弹链的机枪，从轿车的左右两侧同时弹出。


    砰砰砰——！


    猛烈扫射的机枪，一瞬间就将前方的两辆摩托车，撕裂成满地的机械零件。


    坐在车上的帮派成员，不受控制的翻滚到公路两侧。


    然而，响亮的枪声，马上就让沉寂没多久的警笛声，再次从远方响起。


    “前方的公路，还有狗镇附近的多个出口，都已经被警察堵死。”


    “我们稍微绕点路吧！”


    墨西哥女子在平板电脑上，标注出多个红点，然后把夜之城的局部地图，投影到古巴女子的眼前。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对了，这辆汽车的登记信息，已经植入到‘幽冥犬’的系统了吧？”


    古巴女子没有降低车速，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我不该把变装道具借给你玩的……”


    墨西哥女子似乎是猜到了对方打算。


    她再次伸手握紧了车内的扶手。


    突然右拐的轿车，闯入了高速公路的匝道。


    横在路口处的好几辆警车，还有铺设在路面上的钉刺，马上展现在两人的眼前。


    “这里可是夜之城啊！！”


    “让我们以这座城市的独特方式，来开始一场狂欢吧！！”


    古巴女子在中控台上一阵连按。


    两个小型导弹发射架，‘咔嚓’一声从轿车的尾部弹出。


    轰隆隆——！


    漫天飞舞的光影，一瞬间覆盖了轿车前方的路障。


    不留一丝缝隙的密集轰炸，使匝道尽头的一切障碍物，都变成了一大片熊熊燃烧的钢铁残骸。


    轰——！


    披着重甲的轿车，撞开了面前的废铁，冲向了不远处的边检关口。


    潮水一样密集的警灯，从四方八面围向了逃跑中的汽车。


    “再见了，打工人！”


    进入关口的轿车，开始被头上的扫描器仔细检测。


    古巴女子探出身子，朝关口外的十几辆警车，欢快的挥手告别。


    一个个手持武器的警察，从各辆警车里蜂拥而出，但马上被一台台荷枪实弹的机甲所截停。


    “回去吧！狗镇的居民不归你们管！！”


    嘹亮的声音，从机甲的扬声器上响起。


    “那辆汽车，刚刚在大街上开枪扫射，还炸碎了我们好几辆警车！！”


    “你要我们就这样放过她们？！”


    为首的警察高声抗议。


    “那又怎样？那不是夜之城的日常吗？你们回去写写报告就完事了！”


    “我建议你们，还是多开超速罚单，早点达成这个月的kpi吧！”


    “要不你们nCpd的股票，又要下跌好几个百分点了！”


    警察们面前的机甲，传出了带有浓浓讽刺意味的话语。


    “……收队！”


    带头的警察，脸色不停变换，最后还是朝身后的同僚们挥了挥手。


    聚集在关口的警车，片刻间就作鸟兽散。


    “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原来夜之城的警队，居然是一家上市公司！”


    “怪不得我们总能从他们手上，接到各种剿灭罪犯的委托！”


    “这座城市把维持秩序的工作，外包给一家安保公司。然后这家公司，又把各种硬骨头，外包给命最不值钱的佣兵们！”


    “怪不得夜之城的治安，从来就没有好过！”


    古巴女子从后视镜中，看着一下子就走了个精光的警车，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对这个被资本蚕食干净的世界，你还有什么幻想？”


    “好好赚钱买船票吧！”


    墨西哥女子白了对方一眼，然后开始联系收购赃车的中间人。


    进入狗镇后，两人把汽车停进一处隐蔽的仓库，然后步行至一片热闹的社区。


    一座座由集装箱改造而成的低矮公寓楼，在大片空地上林立而起。


    公寓楼下方的过道上，见缝插针的搭建着，售卖各种生活用品与食物的小小摊位。


    煮食的香气，以及小贩们的吆喝声，为这片人口密集的居住区，带来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先在这里吃点炒面？”


    古巴女子提议。


    “我打包回去吧。”


    “两天没有回来了，小黑猫可能会饿着。”


    墨西哥女子摇了摇头。


    两人路过一个炒面摊，各自买了一份食物，然后走向其中一栋集装箱公寓。


    她们所租住的其中一个隔间，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在狗镇难得的独立卫浴外，还有两张单人床，以及简单的家具。


    从铁皮上挖出来的玻璃窗户，也为集装箱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光照来源。


    “还给我。”


    进入居所关起大门后，墨西哥女子就向古巴女子摊开手掌。


    “……小气！”


    古巴女子身上的褐色肌肤，一瞬间裂开成无数微粒，接着彷如被磁铁吸引的铁砂一样，迅速汇聚到她的头部。


    有着白皙肤色的露西，摘掉了脑袋上的头套，然后把头套依依不舍的扔向了墨西哥女子。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只要戴上面具，就会变成一个乱来的人？”


    解除伪装的蓝发少女，麻利的把变装道具收了起来。


    军用科技公司，为高层次的特工，开发出一套能够改变外表的变装道具。


    尽管不能像荼蘼的伪装机能那样，完全改变自己的身高外貌体型与衣着，但这套变装道具，依然可以利用附带的纳米机械，改变使用者的相貌与肤色。


    跟变装道具配套使用的行为模式芯片，更是骗过姿态识别系统的利器。


    这种芯片，跟荼蘼伪装成天野丽子的时候，用虚拟人格改变自己的个性与行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安装了行为模式芯片后，使用者将会自动调整内分泌系统，使自己跟伪装的对象，达成一致的行为习惯。


    “谁不是这样呢！”


    “我们的身躯，只是灵魂的束缚！”


    “没有了躯体的限制，才会释放真正的自我！”


    露西叼着香烟，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说出了似乎是很有哲理的话语。


    荼蘼没有理会，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的露西。


    她蹲在地上，打开了盛满清淡蒸煮食物的纸盒，然后轻轻敲了两下身边的不锈钢碗。


    喵——！


    一只没有一丝杂色的小黑猫，从大门的猫洞上钻了进来。


    “干嘛对这个黑乎乎的家伙那么好，我都有点嫉妒它了！”


    眼看荼蘼把纸盒里的所有食物，都拨到了小黑猫专用的不锈钢碗里，露西不满的皱起眉头。


    “因为它只馋我的食物，不馋我的身子。”


    荼蘼头也不抬的回答到。


    “什么叫馋你的身子？！”


    “不是你这个该死的荒坂大魔头，先向我求婚的吗？！”


    露西用力掐掉了，只燃烧了一小半的香烟，气呼呼的走到荼蘼身前。


    “露西，不要自暴自弃！”


    “请将你的下半生交托给我，让我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吧！”


    露西捏着蓝发少女的下巴，托起对方的小脸。


    她学着少女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出了彷如海誓山盟的话语。


    “我在那方面比较迟钝，所以措辞可能有点令人误会……”


    “但你应该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不要乱改台词。”


    荼蘼面无表情的，拍开了露西的手。


    趁着小黑猫低头猛吃的时候，她轻柔的抚摸着对方的脑袋。


    “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露西在荼蘼旁边蹲下，随手拨弄了一下小黑猫的胡须。


    喵——！


    被打扰进食的猫咪，不高兴的挥动爪子，用力拍开了白发女子的手。


    “这家伙，怎么跟某人一样讨厌！”


    露西触电一般收回手，然后不停揉搓着手背上的那几道抓痕。


    “吃完饭就早点洗漱睡觉吧。”


    “狗镇可没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和电力供应。”


    荼蘼没有理会露西的讽刺。


    她投喂完小黑猫后，就拿起换洗的衣服，走进了狭窄的卫浴。


    白发女子愣愣的看着消失的背影，收起了脸上故意放大的情绪。


    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使她下意识的捧起了自己买来的炒面。


    露西数次张嘴，却始终没能吃下一口香气四溢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