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双凭证

作品:《鹅的三国

    南乡县外,人烟茂密。


    这里自五月开始,大约有万余左右的壮劳力从事装卸、转运工作。


    算上丹水漕运、汉水漕运往来的水手、商旅,使得南乡聚集了远近许多农闲人口,服务业暴涨。


    一时繁华,不亚襄阳、江陵。


    这种热闹,本就吸引人。


    刘备也不例外,出征之际抽出时间,携带夫人和两个半大懵懂正可爱的女儿驱车来南乡。


    他轻车简随,与其他商旅比起来毫不起眼。


    郡守伊籍也早早知晓此事,派人暗中护卫,也安排南乡大姓与刘备接洽。


    岸边竹楼,娄圭展臂邀请,并指着隔壁围起来的木楼说:“使君,这就是大司马驻屯南乡时所居楼阁。”


    “有所耳闻。”


    刘备点着头,远近河边除了仓储营房外,其他营房都拿来给装卸力工、漕运水手居住;四周聚集来的山民、小商旅、手工业者只能在更外围结庐而居。


    娄圭在前引路,刘备跟着登上竹楼台阶,来到悬空的二楼。


    二楼相对宽阔,除了一面正对着门的屏风外,余下空间再无遮拦,没有其他小隔间。


    刘备的护卫以搬运酒水的方式已检查过一次,刘备也就跟着娄圭入内。


    拐过屏风,就见裴潜、许攸坐在席间,此刻两人也起身来迎,拱手:“见过使君。”


    “见过二位先生。”


    刘备也还礼,在娄圭引领下落座,坐在右首第一,娄圭坐在右首第二。


    裴潜作为关中谈判使者坐在左首第一,许攸坐在娄圭对面。


    待四个人落座,双方卫士就端着菜肴入内拜访,一个跟随刘备而来的半大小少年虎头虎脑颇有力气,抱起酒坛为众人奉酒。


    刘备挽起袖子,就听许攸说:“据我所知,荆南有意推立长沙刘氏为王,立长沙国。”


    刘备见裴潜、娄圭毫无反应,就诧异模样:“哦?竟有此事?”


    “不敢有瞒使君,彼辈遣使拜访,立长沙国以保境安民,立国之时,长沙王诸子将入关中为质。”


    许攸说着笑了笑:“庞士元锐意进取锋芒逼人,荆南之众虽喜伏波将军宽厚,但更厌他缺乏主张。正所谓降小不若降大,故彼辈生出自立想法。”


    刘备端酒示意,许攸也端酒享受刘备的敬酒,两人对饮一杯。


    随后,刘备才开口:“这么说我今年进兵中原时,荆州援兵寡少?”


    许攸点头:“敢问使君,刘景升父子答应多少援兵?”


    “援军三万,其中一万人由文聘统率,随我深入追击敌寇。余下两万分布荆豫驰道各城,以护卫粮道。”


    刘备说着轻叹一口气:“夏侯?难以劝说,若无甘兴霸牵制,我军实难全力出击。”


    北边夏侯?太过于顽强,牢牢钉在河洛之地,挡住了关中对外的辐射,也威胁宛口的补给线。


    许攸听了不觉得意外,有傅巽待在刘琦身边,荆州的情报不存在多少隐秘。


    许攸略思索,就说:“刘使君要做最坏的打算,这回刘景升父子至多能增援借调五千兵马,少的话或许只有三千。”


    如果荆南真的拥立长沙刘氏称王,刘表父子哪里还有余力增援借调三千士兵?


    刘备脸色难看:“这么说,大司马认同长沙立国?”


    “暂时不知,至今未见大司马回复。”


    许攸脸上始终没有情绪变化:“对于长沙刘氏立国一事,还请刘使君易地而处,站在我家大司马这里想一想,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又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刘备默然,现在对方不再称呼他为玄德公,开口闭口就是刘使君。


    许攸又说:“大司马在荆州时曾讨论过荆州人口充实之优势,仅仅是南乡一郡八县之地,难以撼动荆人骄横志气。若是荆南立国,自此荆州南北三分,大司马自此无忧。这其实对荆州广大的黎民百姓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刘备没有辩驳,因为这在客观上来说,对关中,对荆州百姓来说都是好事,倒霉吃亏的只是刘表父子与他。


    他不是为了利益就罔顾客观事实强行辩论的人,也知道关中方面不是几句话能说服的。


    关中的人与他类似,要么打服,要么用更正当的理由去辩驳。


    至于给天子复仇诛除国贼这种事情,可以拿来跟其他人说,对关中人无效。


    因为黑熊宁可亲自去征讨河套诸胡,也不在意为皇帝复仇带来的政治威望。


    汉天子的政治遗产就在那里,黑熊都不在乎,大司马幕府下面的人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刘备越发感觉长沙刘氏立国称王一事,极有可能是关中某些人引导、促成的。


    比如傅巽,比如裴潜,有太多人有这个人脉去搭桥牵线。


    沉默片刻,刘备准备跳过这?话题,就问:“南乡所储之米,以及援军,能给多少?”


    这个不归许攸管,许攸侧头去看裴潜,裴潜开口:“使君征讨国贼时,若粮秣匮乏,南乡所屯之米随时能起运。这是大司马出征前就授意的事情,我们不会在粮秣方面做手段,只是援军实难调遣。”


    刘备点着头,就说:“若无可信的援军,就恐粮秣出南乡后,遗失洒落于山野。我南阳地界,自然允许盟军通行。”


    “使君是我家盟好,仆所虑并非是关中兵通行南阳,仆也不在意刘景升父子、庞士元生出芥蒂。”


    裴潜另有顾虑,想要调兵增援刘备,军队很好抽调,但谁来统御是个极大的问题。


    关中不缺优秀的将军,但现在战争重心在河套,许多将校摩拳擦掌等待最后收尾时的征召。


    所以最能打,心气颇高的将军们,肯定不乐意来南阳、中原作战;还有士兵,宁肯留在关中等一个出征河套的机会,也不想来中原帮什么盟好打仗。


    裴潜也清楚,别看大司马开战理由十分任性,可每一仗都是谋定而后动。


    也就是说,现在关中的威慑力来自于每次把握十足的胜仗,以及未逢一败。


    如果派个二流将军,带一批普通军队来增援,若是战败,会引发内外动荡。


    裴潜沉吟不语,刘备去看颇为熟悉的许攸。


    许攸会意,轻咳几声对对面的娄圭示意。


    娄圭这才找到存在感,对裴潜说:“文行所虑,老朽略有所知。这样可好,若是玄德公兵势受阻,亟需援军接应时我等再出军。”


    裴潜皱眉:“用兵乃是大事,岂能仓促集结?”


    “不,老朽的意思是不动关中兵马,由老夫征募南乡、荆山之民壮。”


    娄圭又去看刘备:“开战之际粮秣运输诸事,由某一力承担。若是前线战事不顺需要接应,某之麾下联合南乡郡兵,树立关中兵马旗号,如此兵向宛口,足以声援玄德公。”


    娄圭现在不缺钱,急缺将钱变为影响力、地位的渠道。


    刘备点点头,也去看裴潜。


    裴潜颔首:“此权变之事,我自可答应。不过我关中援兵自会有序征发,会集结于商邑。战事紧迫时,我军自会顺丹水漕运来南乡。”


    说着裴潜去看刘备:“使君,粮秣自可听任取用,援军亦不会有缺。可是如今,使君以何为凭?”


    刘备笑容敛去:“文行此言何意?”


    “大司马身在河套,距此三千里外,往来通传不便。”


    裴潜语气平静:“大司马不在意这些繁琐之事,只是我等身为人臣,议论大事,当事事谨慎才是。还请使君交割凭证,如此我等也好向大司马交待。”


    刘备将腰间的印袋取出:“左将军印如何?”


    裴潜摇头:“使君仁爱世人,必然也爱子女。长沙刘氏称王立国在即,其王诸子尽皆入关中为质,还请使君以此为例。”


    刘备神情纠结起来:“我之子嗣遗落乱军之中,总不能过继嗣子入质关中吧?”


    “女儿也可。”


    裴潜脸上没有笑意:“使君事成,自会奉还;若是事败,我等也能庇护使君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