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的千纱面色憔悴，神情慌张，不停地张望四周，声音沙哑：“真的，我说是真的……不对，可能是幻听，我一定生病了，我脑袋里生病，然后好乱，好乱的……”


    她说着，双手重重地捂着脸，深呼吸，再抬头时表情已经恢复几分，只是仍然眼神错乱：“快点，对，我得快点，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要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应该是从初赛的时候，啊，在这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你，说真的我很佩服你，走到这一步肯定不容易。”


    “然后？在初赛结束吧，离开山脉之后我才得知你做了好大的事，我和朋友们就去医院看望受伤的武士们。”


    “快要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但是很不真切，只有我能听到，所以我觉得自己幻听，可是之后又听到了，在我临时租住的酒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老留声机卡磁带的那种声音，断断续续，非常不真实，我脑袋里说话的声音就是那样子。”


    千纱停住话语，目无焦点地思考：“它、它告诉我，和你成为朋友，然后趁机杀掉你。”


    朝景板着脸，手指缓缓蜷起，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千纱皱眉：“好奇怪，是幻听也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这种念头，所以当时我吓了跳，那声音也没再说什么，我以为就过去了。”


    “之后，我浏览青雅论坛的时候，刷到和你有关的讨论帖，我就又听到奇怪的声音，和第一次不一样。是很多不同的人在说话，夹在一起，不知道具体都是谁在说，有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声音实在是太多了太乱了，我以为自己疯了，想去医院看，可我就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我努力从这些声音里分辨出完整的话。”


    千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些声音叫我小太阳和宝贝，还有什么主角正派之类的，我起初以为是童话故事里出现的守护灵，因为不论我做什么，声音都在夸我，说我心地善良，我不太确定自己善不善良，就是照着本心做事。”


    “可是后来我就发现不对劲，我有次不小心撞到别人，声音就去骂那个人，铺天盖地地辱骂，明明是我自己的错，我道歉之后，声音又夸我，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


    “我不是说这个声音它有时候会全部消失掉的嘛，然后我根据它出现的频率总结出规律，它会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像老旧留声机的声音又出现了，它告诉我，要在决赛中杀掉你，并且，它让我的修为一下子变成白银满级，决赛前一天，突破到金珠级。”


    千纱直摇头：“这不对，不公平的，我不喜欢这样，但是，一个能够轻松让武士修为提升的存在，有什么做不到？要杀你的话是易如反掌的吧？为什么还要我来做？”


    朝景脸色发白，她想到那群莫名提升修为的武士们，是这道声音作祟？


    千纱说着说着，渐渐镇定下来：“朝景，我觉得我不该就这样退缩，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于是，我尝试和这道声音交流，我问杀掉你之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它说它能让我真正的存在，现在世界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中。”


    “我又说，你实在是太强了，能量属性未知，我就算到金珠级，也没有胜算。它告诉我，你的能量属性是吞噬，能够吞噬任何能量，我可以不和你硬碰硬，因为你对我还没有敌意，所以我跟你做朋友，找机会杀你。”


    “我就说，时间太短，很难成为朋友，而且它为什么不去杀你。这回它没说话，我为了防止它离开，就说我会杀你的，但是我从来没杀过人，不一定狠得下心。”


    千纱说：“那之后，声音就消失了，第二天我们和裁判乘车离开。朝景，等级不是我修行来的，它真的被提升上去，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的幻想。”


    “你听着，在车上的时候，我听到那些许许多多的声音在说话，它们非常得恨你，恨意敲骨吸髓，它们又害怕你，对你无计可施。”


    “它们叫你反派，想来是和我这个正派对立的，它们说你做过非常多的坏事，嗯……其中提到了‘最后开服’‘打赏’的字样，还说你杀死过我，不止一次，但现在你的又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太懂这个。”


    “当时我想，像旧留声机一样的声音，会不会是以‘正义’之名让我杀掉你，可你没有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呀。”


    千纱说：“到达丘计城后，像旧留声机的声音又出现了，它让我用没地方住的理由去找你，你住在一座城堡里。”


    “我问它，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它说它监视着一切，任何人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可是……可是什么？它强行圆去这种口误。”


    “我感到惊悚，遍体发寒，这太可怕了！紧接着，我想到它那种话一定证明还有没办法监视的地方。”


    “从它的身上找不到线索，在决赛开始前的几天，我试过各种方法，去见许多武士，终于从我身边那密密麻麻的声音里查到蛛丝马迹。”


    “这些声音是定向监视，有些声音说，在你身上出现过监视中断的情况，一次是虚拟擂台，几分钟而已，另一次就是丘计城的城堡。”


    “你似乎在用精神探查城堡，然后没有人看到——啊对了，我得知，你的身边也有这样的声音，应该是人，被叫做玩家，我的身边可能也是玩家。”


    “你身边的玩家在保护你，或者也说监视，所以我身边的玩家很多计策都行不通。话说回来，当时你用精神力探查古堡，你身边的玩家没有看到之后都事情，所以我想，这会是个隐蔽的地点。”


    千纱说：“我编了个故事，想告诉你真相，你可能当时没察觉，换作是我的话，也想不到。”


    “决赛开启，我分到另一片区域，出来之后看到武士们修为大涨，我就知道旧留声机似的声音没放弃。”


    “最奇怪的人，所有人认为武士们只是潜力爆发，不觉得这种修为提升简直诡异到极点，论坛中更没有一个人提起。”


    “我意识到，旧留声机似的声音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我必须再做些什么。这时候旧留声机似的声音再次找上我，要我以朋友名义去看望你，你正是昏迷不醒的时候，我趁机动手。”


    千纱说：“我向它提要求，杀死你不容易，何况你杀了好多武士，影响太大，我要它提供给我不被监视的时间，我说自从它出现后，我疑神疑鬼的，快要得精神病，我得休息。”


    “它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我反复强调只有我能杀你，我能靠近你，最终它妥协，给我二十分钟的时间，不过只能在虚拟空间，而且得在睡觉的时候。”


    “我想，它是为了不被我身边的那些声音发现。我用以前得到的可以储存精神影像的石头录下这段视频。”


    “本来我还想去城堡该怎么跟你说，你要是昏迷，我得用什么办法叫醒你，这种事情三言两语的说不清，你说不定会以为我疯了。”


    “幸好没进城堡，有个大姐姐出现，是你姐姐吧，她有些凶，我被吓到了，灰溜溜地离开，心里高兴得很，旧留声机似的声音也不再说什么。”


    千纱看了眼时间：“快结束了，朝景，我告诉你这一切，希望你能够安全，更能够抵抗这些。”


    “我从来不认为人应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但是我没办法去改变，人们一听到低等人这几个字，就立马变得一样冷漠无情，教育中的爱和自由公平，什么都没有了，是不对的。”


    “可我只能袖手旁观，我好像能做的只有不去伤害和加害。所以你那个视频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想：哇，她好厉害呀，走到这一步会非常艰难吧。”


    “我很佩服你，哪怕是现在，我也期望和你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所以这样坚定的你，听到我的话，一定不是害怕，是愤怒吧？”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愤怒做傻事，那个力量实在是匪夷所思得强大，可同时，它不能直接伤害到你，只能通过武士或者其它媒介去达成目的。”


    “我更从中明白一件事，能够被这样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忌惮，并坚持不懈地追杀，那么朝景，你本身蕴含的力量一定比它更加强大。”


    千纱终于露出笑容，明媚而富有感染力：“朝景，你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你一定可以战胜它，但是，不要冲动，在它的监视里，要循序渐进，加油！”


    话落，屏幕消散，光点随之炸开，不复存在。


    朝景许久没有回神，她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件事，是自己的周围也被所谓玩家监视，还是有神秘强大的存在追杀自己，抑或者这样的存在为什么杀她？


    她的确愤怒，但紧接着，理性占据大脑。


    声音似旧留声机的存在并非强大无所顾忌，它不能直接杀它，也不能暴露存在，只能通过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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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士传音的方式达成目的。


    千纱周围有很多玩家，旧留声机同样忌惮着玩家，连给千纱好处都只能通过睡觉的方式实现。


    这些玩家在看着千纱的一举一动，并做出种种评价，她的周围也有，在保护着她，进行某些打赏。


    那么话说回来，动画片的受众群体称为观众，歌曲的受众群体称为歌迷，文学作品的受众群体称为读者，什么样的受众群体会有个统一的玩家称呼？是游戏。


    朝景心脏狂跳，血液沸腾起来，她知道这很疯狂，但她必须思考下去，哪怕是绝对难以理解的事情。


    是的，是游戏，千纱提起过的打赏，是否为武士们幸运的来源？她幸运地获得魔方，是否为玩家打赏？


    朝景觉得头疼，她感到恐怖与害怕，这是完全背离认知的，她生活在游戏当中？她是假的吗？一切都被操控着？


    不对，如果真被操控，旧留声机不会费劲辛苦让武士杀她，最起码，她不受操控。


    朝景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很想查清楚这一切，但不能这样做，太突兀了，为什么她会突然调查这种事？旧留声机一定会感到疑惑，然后查到千纱的身上，她会害死千纱的。


    她竭力做心里建设，必须稍安勿躁，必须当做没事人一样，必须要冷静。


    被暖色床头灯照亮的床边，朝景慢慢睁眼，表情平静，她下床趿着拖鞋来到窗边，凝望着浓稠的夜色与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群玩家，是在保护着她，或者说，每个人身边的玩家都保护着自身，排斥别人。


    她想，之前感受到的不舒服，是武士身边那群玩家讨厌自己，不过割裂感呢？莫非有割裂感的人，身边才有玩家的存在？


    朝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想下去，无法想通、不能调查的事情，一味的折磨大脑，最后肯定会疯的。


    她披了件外套出门，来到书房，决定找件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玩家的存在……不不不，她不要再想这件事，得做点别的，对了，在历史书中查查青川军和沉青大将军吧，也许婆婆记错了名字。


    推开书房的门，朝景看见奉长川站在窗边，正与人通话，用的不是手机，是一种她没见过的宝物。


    奉长川放下宝物：“小不点，怎么了？”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书，”朝景的思绪总算真正回到现实里，“姐姐你忙的话我先走了。”


    “不忙，”奉长川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亏你还说要好好休息，就这样休息的？”


    朝景撇撇嘴：“我真休息了，才睡醒。”


    “好吧，准备看什么书？”


    “历史书，查查我的老祖宗。”


    奉长川沉吟少顷，带着朝景坐在沙发上：“小不点，其实我挺相信一句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


    “你看，如果这位沉青大将军参与青川起义军，最后结果是她的孩子以及同族被屠杀，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背叛青川军，所做的叛徒之事后果严重，才在青川军起义成功后被追责；二，她的功劳比青川军领导者还要高，因为逐权的原因，领导者反抹杀她的存在，污蔑她的族人，并在所有历史消除她的名字。”


    奉长川拍拍朝景的肩膀：“前者的话，按照帝国以往对低等人喊打喊杀的风范，更应该把这件事钉在耻辱柱上，加深低等人恶劣的印象。”


    “但我读过许多历史，从来没见到沉青大将军，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所谓低等人，是夺权失败的产物。”


    她耸耸肩：“我的个人意见，你可以去看书，多看看野史，或许会有收获。”


    朝景心神恍惚，姐姐说得不无道理，所谓种族论还是人种论，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掠夺权力与资源。


    她觉得头疼，今晚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密集太惊悚太震撼，让她头痛欲裂，这下，她认为不去分散注意力，而是应该好好休息。


    朝景没选择看书，告别奉长川后，回到卧室倒头就睡。


    这觉睡得并不踏实，四个多小时后，她就起床，决定还是分散注意力，不然她真的会陷进游戏世界这种思绪沼泽里出不来，然后头疼加倍。


    她一面让商璃帮忙找古籍记载，越多越好，一面准备去找桃新，她要联系其余低等人。


    正出门时，恰好碰到神情凝重的鱼晓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