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反目

作品:《我见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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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寒的月色稀稀疏疏洒在树梢上、屋檐下,风摇荡着老树,落下满地残花。冷寂的院子里唯有沈睿一人似醉非醉对月独酌。


    他的宝剑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石凳上,却激发不了一点它主人的怜惜。沈睿一手支起下颐,一手忽然举起酒壶给另一边的杯盏满上,然后搁下酒壶,握住杯身沿着桌侧洒了一圈酒。


    “这还是你在时与我一同埋在树下的梨花酿。藏了多时,也就剩下这一坛了。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晚有风有月……还有我,”他顿了一下,方醉醺醺哑着嗓子继续道,“都分了喝罢。”


    沈睿垂首愣愣望着地面的树影,不知想些什么,良久轻声道:“别怨我,我不想你死的。路,是你自己选的。要怪就怪你心不够狠吧。但凡你有孟观棋,甚至谢琳一半的狠心,都不会落得如此不堪。”


    他仿佛忘记了就在同一个地方,他曾对谢璃为人有分寸欣赏有加,且对谢琳不近人情大为反感。


    “不过,无论如何,祝贺你,终于自由了。”沈睿喃喃自语着提起整只酒壶。


    说时迟那时快,猝不及防间一道劲气袭来,不偏不倚正中壶身。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酒壶顿时炸开,迸溅出数枚碎片,趁着沈睿毫无防备刺向他的各处要害。


    沈睿登时睁大双眼,险之又险避开了几枚擦着他脖颈与眉心的碎片,然后颇为狼狈地摇摇晃晃着稳住身形。


    他瞬间惊得酒醒,顺手握住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剑,惊疑不定地扫视四周:“谁?谁在那?”


    然而,庭院中只有沙沙作响的树叶回应他的呼唤。他正要上前一步,蓦地脚下亮起一个血色符咒。沈睿顿时连连退后,却为时已晚。


    那道符咒像薄纸一样从地面升起,继而不断缩小,最后凝聚成一枚血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穿透他的衣襟,没入他心口。


    沈睿不由急怒攻心,下意识捂住胸膛,忿然大喊道:“谢琅!是你对不对?你怎敢在竞选期私自下咒?你这是小人行径!你就不怕我传出去,你们谢家的名声就彻底成了一滩烂泥?!”


    “名声?”一道冷笑声远远飘来,“谢家的名声早从谢璃为你背叛同族起,就烂透了。谢琳被关进水牢,最高兴的就是你吧。如今又装什么深情不悔,白白叫人看得恶心!”


    “你——”沈睿面上青红交接,但他犹自强撑出一副和气模样,勉强笑道,“你误会我了。诚然我不喜谢琳,可从未想过陷害她。况且阿璃死了,我是最伤心的一个,说我装模作样属实冤枉。”


    “哼!说什么,你都有自己的一套话。同你多费口舌,不如干脆杀了你来得痛快!”话音刚落,沈睿忽然感到耳后一阵微风,似有人逐渐逼近。他立刻转身,正正对上谢琅一张带煞美人面。


    沈睿朝后纵身一跃,躲开谢琅直击而来的一掌。两人当即缠斗起来。或许是被激出几分火气,沈睿终于假惺惺笑不出来,他不再留手。剑劈头砍下,谢琅迅敏地折腰闪开,原地一个凌空倒翻,瞬时拉开两人的间距。


    他双手于前胸交叠,十指翩飞,快速结印。一道又一道杀咒气势汹汹冲着沈睿面门飞去。沈睿咬牙气极,又不得不一边防范着无孔不入的符咒,一边踏月而至,意图逼近谢琅,伺机刺杀。


    终于一个当口,谢琅左脚不稳,身形猛然摇晃了一下。沈睿丝毫不给他留有喘息的机会,眉眼阴沉地刺去。偏不巧,谢琅侧身往后让了一步。于是这剑便偏离了原定的目标,扎入谢琅的肋骨。


    不及谢琅闷哼一声,沈睿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指缝漫流直下的鲜血——一把熟悉的短刀在他刺中谢琅之际,同时深深穿透了他的丹田。


    浓郁的鲜血味道在他鼻间弥散开来,他口中忽地涌出一大滩血,以至于他浑身直冒冷汗,体温骤降。


    谢琅歪着脸,垂落的刘海掩住他一只眼。他自下而上斜睨沈睿,手里动作不停,把住剑锋利的边缘将其从自己身体中唰地一下抽离,然后反手掷出。他乌黑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直勾勾盯住那把短刀,莫名轻笑了一下。


    “要死的滋味如何?”他恶意看向沈睿,嘴角拉开一个阴森森的弧度。


    沈睿痛得抽气,却反倒冷静下来。他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短刀,以及刀柄上悬挂的一枚灵玉佩,不答反问:“谁给你的?”


    谢琅伸手去拔,被沈睿拦住。“谁给你的?”他加重语气再次重复问道。


    “如果我说是谢璃……”谢琅不错眼瞧他,有意欣赏他痛苦的表情。可惜谢琅的愿望落空了。


    沈睿斩钉截铁否定道:“不可能!”


    “阿璃再恨我,也绝不会用我给她的信物做复仇的利刃。何况叫你来杀我?”沈睿歪歪扭扭后退几步,栽倒在老树下,气若游丝,“是孟观棋对不对?只有她惯来杀人不露面。”


    谢琅:“是与不是又何妨?你总归要死了。”


    沈睿慢慢转动眼珠望向他,古怪地笑道:“死?你未免太过自负。我虽不敌谢琳,可要杀我并非易事。单单凭你……”


    他不说话了,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谢琅,面上是明晃晃的漫不经心与轻蔑。


    谢琅兀自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神情不改,道:“我从未见过有人丹田被穿透了还能活着的。”


    沈睿:“旁人是不行,但我不同。我的丹田本就较常人更偏些,便是刺中了,也非正心,尚有挽救之机。何况,我的身体已经在修复伤口了。”


    谢琅的目光一颤,迅速移向沈睿的伤口。果然如他所言,虽然看着严重,血已经逐渐止住了。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再下手时刻意偏上几寸?”谢琅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念头,但最终停留在那把短刀上。


    短刀并未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孟观棋骗了他!那只是一把寻常的刀,甚至算不上优质灵器。可她为何要骗他?她要杀沈睿的心并不作假。


    他快速思考着对策,手里的符咒已然准备就绪。没有孟观棋,他照样能靠自己杀了沈睿。于是下一瞬,谢琅趁其不备,接二连三打出几道符印。


    沈睿虚弱地坐在原地,躲都不躲,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好像认准了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一般。


    谢琅正大感不妙,倏然间他后心一痛。


    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躯干,从他的血肉中破开,然后径直射向符印的中心,将它们击碎,最后深深扎入沈睿头顶的那块树皮。箭羽在沈睿的头颅上方震颤,发出微弱的嗡鸣。


    谢琅难得露出茫然的神情,不等他转过头一探究竟,剧烈的疼痛便催使他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他低头的一瞬,看见了一双靴子。


    “不愧是极品灵器,这截杀的本事堪称一大凶器。”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悠然的脚步声,迟缓而沉着。


    沈睿不动声色捏紧手指,似笑非笑着故作戏言道:“你这一手差点没把我唬住。我方才还以为你要连我一起杀了。”


    又是那道清澈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怎么会?我尚未多谢你赠我的弓箭,更无须说蓄意杀你。抑或是,沈师兄就是如此不信任我,视我如狼?”


    “说笑罢了。今日可多亏你及时赶来,否则我要命悬一线了。”沈睿亦笑,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温和唤道,“江师弟。”


    谢琅猛地抬头,瞧见那张有几分眼熟的面孔时,不觉冷笑。


    那日他还在同谢璃闲聊,谈及沈睿近来与游学大会新来的一个人走得颇近,真是稀奇。未曾想,今日就亲眼见到,还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他狠辣的手段。


    江雪烛居高临下淡淡瞥了他一眼,就不再多作理会,脚绕过他,继续不紧不慢朝前走,直到走至沈睿身前。


    他道:“时辰不早了,还要去赴孟观棋的约吗?还是……暂且留她多活几日,下次另选时机动手。”


    沈睿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夜长梦多,就今日解决了她,也好除去我一桩心事。”


    江雪烛点头,全然无视他身上的伤势:“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动身,耽误时辰就麻烦了。”


    “他要如何?”沈睿望向谢琅。


    不怪乎江雪烛惊叹灵箭的威力,才一支箭罢了,配合灵气竟能完全穿透一个元婴修士的身体,以至于谢琅先前尚且清晰的意识,如今亦渐渐模糊,甚至目光涣散地倒在地上。


    他的眼皮越发黏着,随时要阖上。湿润的血从他身下汩汩流淌,唯有依稀存在的鼻息还能昭显他活着。


    江雪烛随意道:“留在这里终归不便,不如丢进树林吧。倘若能活过神隐时分,也是他的造化。”他轻松笑着。


    也幸亏周围没有别人,否则不知情的恐怕就会以为神隐时分真是什么无足轻重而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沈睿却很清楚。因此他瞧了谢琅一眼,似乎在可怜他。尽管将才他们拼尽全力地想要杀死对方。


    他道:“好,就这样定罢。是时候去见孟观棋了。”


    于是两人通过传送阵回了学府。沈睿先行一步去见孟观棋,他的伤虽未好全,但起码稳定下来。何况他此行并不是要与她正大光明地一决胜负,有伤也不碍事。


    江雪烛则拐过七八个转角,终于在又一座传送阵前立定。如果昔日夜游的几个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