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实在人

作品:《大魏暴君

    看到裴秀这般做派,曹芳知道自己省事了,根本不用费心开导裴秀。


    这是个实在人。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不如给好处。讲道理,他或许比你更会讲,很可能自取其辱。


    说实话,魏晋之间的名臣就没几个是真君子,像荀彧那样宁可自杀也不肯屈从的就没几个。从内心里,这些士大夫就没把曹魏当自己人。


    在他们眼里,曹魏就是阉竖之后,篡汉的奸臣。


    所以,还是别讲大道理了,直接一点,谈利益。


    “你也知道这个?”曹芳看着裴秀,嘴角轻挑。


    裴秀很年轻,和钟会年龄相当,眼中那份对功业的渴望也非常相似,有着一种蒋济、高柔等人身上看不到的生猛和激情,以及不加掩饰的贪婪。


    “听说过,但没见过。”裴秀一脸诚恳地说道:“耳闻不如目见。如果当初见过实物,臣绝不会大放厥词,对给事中不敬。”


    “你对给事中不敬过?”曹芳有些诧异。


    裴秀干咳两声,露出一丝赧色。“数年前,臣初入仕,年少无知。闻给事中自称能改进连弩,五倍于诸葛,不敢相信,曾出言不逊,被傅君休奕指正,犹不知悔。今日见此连弩模型,方知傅君高明,而我无知。”


    曹芳有些诧异。“你说的傅休奕是谁?”


    这个年代,提及第三人时,一般称字而不称名,但是在天子面前例外,大多是直呼其名。裴秀不称名而称字,已经罕见,再加上君,这就更不同寻常了。


    在《三国志》中还有另外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陈群给诸葛亮写信,问及刘巴的情况,就是称刘巴为“刘君子初”,以示尊重。


    “陛下,臣所说的傅君休奕是北地泥阳人傅君讳玄者。”


    曹芳恍然,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原来是傅玄啊,那可是魏晋时代的大学者。


    曹芳随口问了几句傅玄,才知道傅玄也在洛阳,只是没入仕,潜心著述,平时接触的也是热心学问的青年俊彦。


    傅玄也知道马钧,多次为马钧辩护,据说还曾向曹羲推荐过马钧,只是后来没有结果。


    曹芳听了,对曹羲本来就不太好的印象又坏了一些。


    说了几句闲话后,曹芳宣布了决定。他要成立一个军器监,以马钧为核心,以研制军器为主要内容,为统一天下做准备,召集天下有志之士加入。


    考虑到马钧已经五十多岁,所以他的任务不仅是搞发明创造,还要培养人才。裴秀等人的任务不仅是协助他完成发明创造,更要将他的思路、心得形成文字,留给后人,以便传承。


    因此,曹芳让裴秀去问问傅玄,看他有没有兴趣加入,从理论上提供帮助,将单纯的百工之技提升到道的高度,变成一门真正的学问。


    裴秀欣然答应。


    曹芳和裴秀谈得热火朝天,荀勖在一旁眼热,马钧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想到裴秀的态度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不仅愿意协助他绘图,还愿意去请傅玄。


    他对傅玄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却从来不敢想请傅玄来协助自己,这比天子要封他为侯更不可思议。毕竟封侯是天子的权力,傅玄却不会因为他是天子就给面子。


    若非如此,傅玄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出仕了。


    这一切,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天子。


    眼前这个年轻人,隐约有几分先帝的影子,而且比先帝更自信,更从容。


    ——


    张缉走进了永宁宫。


    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的郭太后看见张缉,吃惊地站了起来,随即又落下泪来。


    “如今还愿走进永宁宫的,也只有张君了。”


    张缉走到阶前,躬身拱手,向郭太后见礼。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门口的卫士,知道郭太后最近的日子不会太舒心,却没想到郭太后会如此紧张。


    在天子面前时,他可没感觉到一点紧张气氛。


    说到底,只能说是郭太后做贼心虚。


    终究是女流之辈,经不得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张缉神情冷峻,没有一丝笑意。“殿下应太傅之请时,可曾想到今日?”


    郭太后愕然,吃惊地看着张缉,神情委屈而不安。


    “张君?”郭太后颤声说道,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张缉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当初西平郭氏为人所误,幸得先帝垂怜,拔殿下于奴婢之中,恩宠过于常人。天子年幼,待殿下如母。殿下不念先帝之恩,不念天子之孝,轻信人言,可曾想过先帝在天之灵?可曾想过天子心中之痛?”


    郭太后无言以对,只能垂泪。


    张缉停了片刻,一声叹息。“之前尚可归咎于太傅,后来是非已定,长水校尉为何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殿下,西平郭氏一错再错,是想灭族吗?”


    郭太后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泣道:“张君,诚非所愿,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妾已知错了,还请张君为妾转达天子,知妾悔意。”


    张缉盯着郭太后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郭太后泣不成声,这才说道:“殿下若是真心忏悔,我自会向天子转达。不过错已铸成,唯有将功赎罪,方能以诚示人。”


    郭太后大喜,连忙说道:“请张君指点。”


    “有两件事。”张缉竖起两根手指。“一,我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郭氏子弟入蜀,为天子解外患。二,我希望殿下能为天子解内忧。”


    “天子……有何内忧?”


    “先帝辞世仓促,未及对天子身份做确切说明,是以有人居心叵测,妄传天子非先帝血脉。臣希望殿下不为传言所惑,以后不论谁提起此事,必斥其荒谬,驳其不经。”


    郭太后黛眉微蹙。“可是……先帝的确未曾对妾说起此事。”


    “先帝与殿下说些什么,宫闱之内,又有谁能知道?”张缉摆摆手,打断了郭太后。“既然没人有确切证据,殿下所言,便是最可靠的证据。这个功劳,自然也就非殿下不可。至于怎么说,想必殿下定能找到最合理的说辞,以解众人之惑。”


    郭太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沉吟半晌,说道:“仔细说起来,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与不可,还请张君参详。”


    “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张君还记得先帝元配虞妃吗?”


    张缉仔细想了想,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殿下此计甚好。”


    郭太后松了一口气。“只是此事还须虞妃首肯,否则……”


    “这件事,由我来办,殿下等我消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