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是大陈最不太平的地儿，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北境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大陈北边的好几个州府都被算在里头了，这里生活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就算这里常年战乱，有北虏侵扰，但总不是个个都不太平，总归还是要留下一片地方过日子的。


    林燕飏和沈景晴所在的西州卫却算不上安宁，这里是大陈军驻扎之地，自然也是离敌军最近的地方。两人上午抵达西州卫，林燕飏便带着告身去军营之中了，军中事务繁杂，皆是他需要交接的，不知不觉便忙了一天，待回到自己的宅院里头时，却被告知，夫人安顿好后后晌出门去了。林燕飏等到暮色四合，却仍不见沈景晴回来，差人去附近找了一圈却没见着人影，他才意识到人不见了。


    闻此，林燕飏肯定是坐不住了，披上衣裳便出门亲自寻人去了。虽已经到了开春的时间，举目望去，西州卫却依旧是一片萧索之景，不见青色，干燥的空气中只剩寒意。夜色愈暗，街上添了几盏灯，在寒风中飘摇着。叶将军几月前领军与北虏拼死一搏，他身负重伤，北虏也没落到好，双方都元气大伤，直到今日林燕飏过来，都一直是休战。盖因此，街上还有些许行人在走动，并不是死气沉沉。


    “侯爷，今日有集市，夫人出门会不会是去那儿了？许是要添置物件。”林燕飏的副将严力一直随军在西州驻扎，对于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去看看。”林燕飏望向笔直的长街，随着严力所指的方向看去，隐约可见那里灯火明亮，还有不少人。他加快脚步往那里走去，果然有一处市集，人还不少，街铺上挂着灯笼，售卖各种东西，还有许多京城见不到的奇异香料。


    “时辰不早了，这里为何还有这么多人？”人群遮蔽了视线，让林燕飏本就焦急的心更加不安了。


    “侯爷有所不知，前几个月打仗，西州卫的百姓都不敢出门，这阵子消停了，但每月也只有一日的市集，自然是要采买到一月所需之物才能回去。且西州不似京城，天黑得早，白日里头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事关百姓生计，所以并未下令宵禁。”


    这林燕飏还真不知道，他先前并不在西州作战，且长待在军营之中，很少回到城中来，若不是沈景晴也在，他今夜怕是也要在城外的军帐之中过了。他的目光焦急地扫来扫去，突然瞥见前头好像聚集了许多人，堵在了那儿。林燕飏身形高大，走进了，很快便越过人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福，你在这里做什么？”林燕飏并未在她的身边见到沈景晴，眸色一凝。周围的人见林燕飏气质不凡，便知他定不是普通人，纷纷自动让开了道。


    被围在人群中的小福已经快哭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确实林燕飏，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只能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屋顶，道：“侯爷，小橘，小橘它跑了，不肯回来。”林燕飏听到又是这鸟，猛地抬头，果然见到一个模糊的金色身影在街铺的房顶之上。


    “鸟不见了你便来找，夫人呢？”林燕飏简直气急败坏，鸟不见了尚且还有人来寻，沈景晴那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他还是方才才知晓。


    小福嗓音发抖道：“夫人，夫人也去找鸟了，这鸟今日悄悄跟着夫人出门了，夫人把它捉住，它却挣脱了夫人飞走了，夫人叫我和她分头找，我便跟夫人分开了。”


    “你什么时候和她分开的，在何地分开的？”


    “下午，就在下午，是什么时辰我不知道，但约莫未时末了，就在这集市上的羊肉汤铺子上，还要往里头走。”林燕飏疾言厉色，叫小福一股脑全秃噜出来了。


    林燕飏看了眼黑沉沉的天，沈景晴和小福已经分开很久了，他抬腿就要去小福说的地方，可才走一步，便想起什么，回头对严力道：“你去寻几个人来，帮她把鸟捉下来，带人回去。”语气似是在极力忍耐，仿佛在多说一句那鸟的事就要暴起了。


    严力看着林燕飏的背影，也有些发懵，他堂堂副将，虽说军中的粗活累活没少干，但从前哪里干过这种事，但还是转头对圆脸的小姑娘道：“姑娘…你是叫小福没错吧？小福姑娘，你在此先等片刻，我马上叫人来。”


    ……


    林燕飏这厢已经往集市深处走了，走到小福说的羊肉汤店，老板本是已经准备吹灯收摊了，见林燕飏来，立刻就想到了今日来他摊上喝汤的那个女子，两人都是生面孔，穿着打扮都不像这儿的人。因为沈景晴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林燕飏很快就问道了她的行踪，还有不少人都见着了，一路朝着商贩所说的方向走去，他步履快，一下便走到了集市的尾端，这里人影稀落，灯火阑珊，寒风阵阵，更让林燕飏心惊。他一边高声呼喊沈景晴的名字，一边加紧了步子，走着走着便到了一片胡杨林面前。


    胡杨林还未生出新叶，扭曲的树干在夜里仿若一尊尊鬼怪要像人扑来，就连林燕飏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他捕捉到林子里头传来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他握紧手中的佩剑，快步往声音的方向跑了去，终于，见到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沈景晴正提着灯，低头撩起裙子查看自己的脚踝。


    “侯爷？”沈景晴听到动静，抬眼居然见是林燕飏站在她面前，她没想到林燕飏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林燕飏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见沈景晴手上了，担心依旧没有减少多少，他想蹲下查看沈景晴的伤势，沈景晴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裙子放了下来，林燕飏已经伸出去地手僵在半空中。只见沈景晴扶着一旁的树干摇摇晃晃地站起，道：“小橘丢了，我来找它。”


    林燕飏僵住的手缓缓攥成一个拳头，半晌才起身，道：“你受伤了，先跟我回去。”他语气低沉压抑，几乎要与浓重的夜色融在一起。


    “我没事，鸟儿喜欢往高处躲，所以我才来到这林子里来。”


    “你一个人，要怎么找？这里不是京城，已经天黑了，你为什么非要冒着危险找这只鸟！”林燕飏见沈景晴执着，难免激动起来。沈景晴知道北境条件艰苦，又有战乱之险，本是想自己一个人跟林燕飏来，不带其他仆从来这儿，但耐不住小福执意要陪她来。她今日独身一人在西州城内游走，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就为了那一只鸟，林燕飏怎么能不生气？


    “你也说了这里不是京城，夜里这么冷，外头的鸟兽也更加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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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是将小橘丢在外头一夜，它肯定活不下来。”沈景晴耐着性子跟林燕飏解释，她知道林燕飏不喜这只鸟，但今日也属实无奈之举，只有她和小福两个，没有其他人，便只能分头寻找了。


    林燕飏将沈景晴的耐心误解成淡然和不在乎，只觉得怒气涌上头，道：“这只鸟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可以让你不顾自己性命地去找？不过是一个灵智的玩意儿，就值得你这么宝贝吗？你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怎么去找一只不知所踪的鸟？”


    沈景晴自然察觉到林燕飏的语气变化，吸一口气，带着点赌气道：“不劳烦侯爷，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找。”


    林燕飏却一步上前，拦在沈景晴的面前：“跟我回去，一只鸟罢了，丢了便丢了，这种玩意儿鸟市里多的是，你要是因为这种东西害自己受伤，它就算自己不跑，我也要把它丢出去！”林燕飏这话脱口而出，便觉得后悔了，但又不知该如何补救。二人之间的气氛从方才的激烈地相对陷入微妙的紧张，黑夜里，林燕飏看不清沈景晴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神情肯定是冰冷的，不愿靠近他的。


    片刻后，沈景晴终于不再看林燕飏，而是道：“侯爷觉得它是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可它是我从临江千里迢迢带来京城的，不是从什么鸟市里卖的，来京城的第一夜便是它陪我过的，从前侯爷都不愿意正眼看我，想来是不知道这事吧。”她的语气冷静得可怕，虽没有在同林燕飏争吵，可林燕飏却觉得沈景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燕飏被沈景晴推得后退一步，眼看她才迈出步子又要摔倒，一手拉住她的小臂，叹气道：“鸟已经找到了，我叫人和小福一起去抓了，你先跟我回去。”说罢便不由分说地讲沈景晴打横抱起，任由她挣扎，就这么一路抱着她回了院子。


    ……


    翌日，林燕飏早早就出门了，就算是迟钝如小福，也察觉到了夫人和侯爷之间的不对。今日一早侯爷便问她夫人昨日因何出去，小福照实说了，说夫人是因为打理这院子只有她和夫人不太够，想去外头在人牙子那儿雇一个或是买一个来，因为是要在身边用的人，沈景晴要亲眼见到才放心。然林燕飏听了，什么也没说，便径直走了，神色郁结，似乎很是不悦。


    “夫人，其实我觉着吧，侯爷昨夜他也是担心你，你别再跟他置气了……”小福小心翼翼的试图劝说沈景晴。沈景晴听了这话，把正在喝的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她知道林燕飏是担心她，她只是气林燕飏昨夜那些话，更气他不能理解自己，他现在时不时还会跟鸟互换身体，若是他又不小心换进去了，那鸟儿却流落在外，奄奄一息，回不来怎么办？她不知这事究竟有什么规律，若是林燕飏死在了鸟的身体了，那又该怎么办？所以她昨夜才非找到那鸟不可。


    沈景晴望着小福水灵灵的眼睛，也意识到小福什么都不知道，又因为方才的挪动带动了脚踝上的伤，后知后觉的疼起来。顿时表情皱起了眉，挥挥手对小福道：“罢了，你先出去，别管这事了。”


    沈景晴一人屋内郁闷，不料小福才出去片刻，小福就喜气洋洋地回来，道：“夫人，侯爷带了好几个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