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随着微风弥漫开来，占领了路生白脆弱的嗅觉，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他——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真切切的。


    望不到头的蚰蜒状怪物，被宁猪猪，如同纸糊的一般，如此轻易地绞成了一堆模糊不清、血肉模糊的泥泞。


    “是啊，我怎么没想过呢……”他神色恍惚地喃喃道。


    血月早已降临，能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宁猪猪，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


    那必定……也是一只头戴皇冠的猪猪王！一力降百猪的那种！


    “宁猪猪……你真的……”路生白的目光缓缓收回来，望向了眼前修长的身影，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一般，让他觉得宁猪猪是如此地陌生。


    太闪耀了。


    就像是登山者历经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后，在登顶的那一刹那所见的初升旭日，震撼到令人失语，同时却又……不敢直视。


    “你真的……好厉害啊。”


    路生白竟然生出了一种怯意和拘谨，圆润澄澈的眼眸再也不似从前的随意和直白，宁清风超乎认知的强大，让他有了一丝敬畏和陌生。


    墨发怪物低笑一声，她将头轻轻抵在了路生白的肩膀处，感受着他略微僵硬的身体，“当然。”


    “你怕什么？我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是你的宁猪猪。”


    还没等他回答，一道压抑的呻吟声便从她喉咙间溢了出来，打断了路生白的话头。


    宁清风眉头微蹙，偏过头贴着小蘑菇细嫩如天鹅般的脖颈，声音低哑而虚弱：“路生白，我头疼。”


    听到宁猪猪难得示弱的声音，这一瞬间，什么隔阂，什么疏离，什么陌生，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彻底融化了，再也不见踪影。


    路生白立马心疼地扶着宁清风，缓缓将她放下，神色着急地检查着她的状态：“怎么了？是刚才太勉强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是的，伤得很重。”宁清风躺在小蘑菇膝盖上，神情严肃，一板一眼道。


    路生白：……


    他低头望着宁猪猪毫无羞耻心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嘴唇动了动，憋了半天，最终才憋出来一句——


    “要点脸……”


    墨发怪物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蘑菇。


    脸？


    脸是什么？


    都不如你香。


    *


    堕落者赶之不尽，杀之不绝，挂了一批又来一批。


    宁清风她们只是路过，并不打算纠缠。


    漆黑涌动的触手如同蠕动的黑影，从高速行驶着的嘟嘟车中如疾驰的闪电般跃出，贴着地面快速蔓延扩散，在触碰到蚰蜒状怪物的交界处，瞬间拔地而起，抓向了高高的天空。


    一道连接天地的黑暗壁垒牢牢地挡在了追逐的怪物前，硬生生将它们挡在了嘟嘟车的百米外，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随着嘟嘟车左右摇晃的小少爷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神情不禁怔愣。


    “大怪物……”


    时光突然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水般，恍惚而错乱，缓缓倒映出曾经地鼠洞穴的场景。


    那时也是这样，它和大怪物一起飞奔在永不停歇的道路上。身后，是由可怖的肢体所形成的漫天漆黑屏障，将一切狰狞可怕的存在都强行阻挡在了过去。


    真的，很安心。


    他这么想道。


    绝大部分堕落者都被挡在了屏障外。


    但还是有少数散兵游勇，从前方的方向聚拢而来，不过完全不足为惧，只靠呆毛过人的驾驶技术，就能轻松“碾压”。


    又是一个灵车漂移，嘟嘟车贴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耶，又碾死了一只！”呆毛兴奋得嗷嗷叫。


    没人不爱紧张刺激的赛车游戏，它已经对暴力飙车开始上瘾了。


    “yue——”车内的人都苦不堪言了。


    路生白四肢并用地牢牢抱紧稳得像个桩子的宁猪猪，神色苍白道，“又是旧日遗响，又是斯洛丝，还有嗜血怪物，我以前是怎么有胆，想要来看一看奥比罗维的？”


    书上也没说奥比罗维是如此凶险之地呀。


    “咕？”


    布偶蘑菇缓缓发出了一个问号。


    奥比罗维？


    怎么可能是奥比罗维？


    就算是灾难过后，奥比罗维都有两千万人口，它毕竟是一个中小型城市，不说人山人海，起码也是房屋遥遥相望。


    这荒郊野岭只长怪物的鬼地方，哪里可能是奥比罗维？


    而且旧日遗响……


    不是已经枯萎了吗？


    ——“真的完全枯死了，真可惜啊。”


    奥比罗维内，坐在旅馆窗台处、身穿白色神袍的妮可抬起手遥遥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龙香树，一脸可惜。


    曾经粗壮的巨树此刻枝干皴裂，残枝孤寂地伸展在苍穹之下，萧瑟而寂寥。


    “圣徒大人，”她转过身，望着脸戴面纱的以撒，双手合掌一脸恳求，“我能偷了这棵树做我的蕈木吗？”


    “不能。”以撒无情地驳回了。


    “那就一枝。”妮可肉疼地比了个一，强词夺理道：“反正它都枯萎了，物尽其用嘛。”


    以撒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想被管理局追杀的话，随你。”


    “哦，那算了。”她打退堂鼓道，心里却完全不死心——


    哼哼，晚上她就偷偷来砍一枝，她不说，谁能知道她来过呢。


    “话说，奥比罗维的市中心，”凯瑟琳走在窗台旁，向下环视了一圈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根本无法想象这里刚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事，“管理局十队的菲尔德，就是阵亡在这里……”


    说到这个，三个人都微微沉默了。


    实在是，菲尔德这个人的名声，在血月降临之后，太过响亮了。


    菲尔德，觉醒者排行榜第五，首个公开的迈入夷级的秘能者。


    在《消失的动物园》事件中凭空出世，一路斩杀高阶诡异，步步高升，在前十队队长牺牲后，接替队长之位，如今，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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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有先遣队所有队之首的趋势。


    然后，便是奥比罗维之行。


    “他竟然陨落在了这里。”妮可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心里一阵压抑，“真是……可惜。”


    这一声可惜，比刚刚对旧日遗响的来得实在很多。


    “在这吃人疯狂的时代下，他这种人实在是难得。”妮可语气沉重道。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以撒冷冷道，“别哭嚎了，死后，有的是数不尽的漫长时间，任你哭泣。”


    妮可撇了撇嘴。


    圣徒大人真的是油盐不进、木得感情。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下一个事件会在哪里？”妮可和凯瑟琳坐回了圆桌上，看着对面的面纱少年。


    以撒也不浪费时间，缓缓闭上了眼眸，嘴唇微启，念念有词，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好似带有神奇的魔力一般：“太阳之神阿波罗，炽烈之火……听我召唤……”


    空气逐渐灼热升腾，如同烈日降临世间，炙烤着大地。


    在被蒸汽扭曲的视线中，妮可不着痕迹地用探究的眼神观察着发动秘能的少年，心中思绪转了上百回。


    【众神之门】，是圣徒以撒的秘能，能够短暂地召唤神明显灵。


    但妮可和凯瑟琳都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单纯的召唤，而是邪祭，和与魔鬼做交易无异。


    邪祭，必定是是血祭，每一次召唤，都是异常血腥的祭祀。


    然而，进行了如此多次的召唤，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以撒献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中的代价，又是什么……


    “给予我神谕！”随着这一声落下，房屋内的氛围骤然一变，无风自动，桌上的蜡烛一闪一闪，在墙上倒映出闪烁的影子。


    突然，三个人的影子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


    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侵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贪婪地环绕着她们，窥伺、且垂涎着。


    每当这个时候，妮可都感觉异常难受，仿佛生命不受自己掌控一般。


    “现！”


    妮可仿佛听到一声尖啸从耳边划过，随后迅速褪去。


    身上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蜡烛不再闪烁，屋内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此时，一个石板在以撒手中逐渐凝聚成形。


    妮可眼眸一深。


    这就是，著名的德尔斐神谕。


    传说中第一份神谕，便是镌刻在德尔菲神庙内的阿波罗殿门前的话。


    它们的形式，必定是石板上的三句铭文。


    而以撒的神谕，是关乎灾难事件的信息，因此分别会昭示地点，事件和关键。


    这一次，又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古老的石板。渐渐地，石板上开始缓缓浮现三行文字。


    当那些神谕彻底显现时，妮可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石板上刻着——


    奥比罗维。


    归乡。


    小蘑菇。


    这一刻，空气彻底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