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菇自以为将情绪掩盖得天衣无缝，但是他实在太好猜了，那群可爱的精神菌丝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飘了出来，对着墨发怪物左看右看，甚至还老练地敲敲她的脑袋，似乎想扒开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哇，宁猪猪你真的很厉害。”


    ——小蘑菇崇拜谄媚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宁清风闻言眉头微挑，看着精神丝恨不得凿开她皮的精神丝。


    啧，小蘑菇学坏了，仗着彼此看不见，都学会表里不一了。


    很好。


    在虚无中，对于时间的感知在逐渐模糊。


    “过了多久了？”路生白不禁问道。


    咸菜干：“大概半个日轮吧。”


    小少爷一脸茫然：“什么日轮？”


    “六个小时。”宁清风淡淡地翻译道，“每一个生物用于计量时间的方式不一样。”


    小少爷似懂非懂，他至今，也不知道咸菜干是什么生物，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那样手感的东西。问咸菜干自己，这个记性差劲的老古董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怎么确定时间的？”路生白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通过衰变，在某种客观环境下，组成我身体的物质每时每刻都在衰变，半衰的周期是确定的，反推就能得到时间的流逝。”咸菜干低下头，望着好似在火焰中疯狂的墨绿色点，好似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我自己，就是时间的年轮。”


    说完它强行振作起来，不忘挖苦这个蠢萌的少年：“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没有自己的时间吧。”


    之前一人一咸因为链接的事情都恨对方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对方吃瘪。


    小少爷气得憋红了脸。


    毫不意外地，咸菜干被墨发怪物暴打一顿。


    顿时乖巧了。


    小少爷见状挺起胸脯解气地笑了。


    三只又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没等到送上门来的失乡者，倒是等来了小肚肚的恶龙咆哮——


    “咕噜——”


    路生白脸微红地捂着小肚肚，一脸心虚，梗着脖子撒谎道：“不是我。”


    咸菜干冷笑一声，呵，它根本就没肚子，再次开启了嘲讽模式：“不是你，那还能是……哎呦……是的，是我。”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语气极尽屈辱。


    但很快，它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重整旗鼓，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恐吓：“完~蛋~了，流放地根本没有食物，‘我’的肚子要一直响了呢，最后可能会饿成丑兮兮的干尸，想想真是可怕呢……哎呦。”


    它又挨了一记，这下子彻底老实了。


    没、没有食物？！


    小少爷被吓到了。


    之前虽然困苦，但总有营养液舔一舔，鱿鱼腿捡一捡，现在，连这些都没有？！


    墨发怪物不动如山，神色却略微紧绷。


    她在等。


    她在等小蘑菇来求她。


    不管是营养液还是烤鱿鱼，都是宁猪猪弄来的，他饿了，找不到食物，自然就只能找附近最可怕的大怪物，以献祭自己与给予求为代价，求得一点可怜的食物。


    果然，迟疑再三，在小肚肚再次不甘的嗷嗷叫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偷偷凑了过来。


    路生白眼眸湿润，咬着微嘟的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意和恳求：“你能不能……把人类宁猪猪还回来？”


    墨发怪物：？


    总感觉，有点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但路生白是认真的。


    他挨饿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身影确实是地下室那个木讷跛脚的女人。那扇破败生锈的门打开的瞬间，疲惫佝偻的身影会递过来一个白色小袋子，里面装着的，一定会是他最爱的草莓味营养液。


    在路生白这里，大怪物就是一个强大沉稳的存在，祂作为怪物，本能地学习宁猪猪的言行举止、妄图替代她成为真正的‘宁猪猪’。


    那是宁猪猪。


    不是大怪物，也永远不会是大怪物。


    “你把她还给我……”说到这里，他仿佛下定决定般，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眶通红，声音颤抖：“你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路生白眼眸潋滟，微垂的睫毛遮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曾经想过，大怪物到底想要什么呢？


    虽然祂前期表现得人畜无害，好似一头温驯的宠物，但祂终究是游戏中那个遮天蔽日、所向披靡的怪物。这样的存在，在祂降临时，他其实惊出过冷汗——他把一个不知名的恐怖，引入了世间，后果可能是毁天灭地的。


    但是祂却始终依附在宁猪猪身上，跟着他们流浪、漂泊，无声地融入阴影处，形影不离。


    祂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跟着他们呢？


    他的小脑瓜子都转冒烟了都想不起来，他和大怪物是不是有着他所不知道的束缚，以至于祂做出如此奇怪的行为。


    但是系统说——没有。


    如同在《乌托邦之书》一样，名为大怪物的存在既不是NPC，也不是BOSS，祂就好像是一个游走型的bug，随心所欲。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契约的约束，在游戏中没有，在现实中更没有。


    那到底是什么，让大怪物费尽心思占据宁猪猪的皮囊，不惜伪装她、学习她，也要取代她呢？


    他一直搞不懂，也很惶恐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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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祂会随时失控，放出去生灵涂炭。


    直到刚刚，大怪物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小蘑菇”时，他好似被惊雷击中一般，于惊愕中终于抓住了那根连接着尽头的线头。


    原来……竟然是他。


    他曾经化身小蘑菇，在万鼠面前，用蒲公英许下了郑重的邀约——


    大怪物，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冒险呢？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那个清冷的夜晚，他痛苦地捂着脑袋，不停呼喊自己听不见的时候，大怪物用触手尖尖在灰尘上写下的两个字——


    冒险。


    彼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所代表的重量，现在他懂了。


    祂来了。


    祂降临到世间，就仅仅，只是为了奔赴这场盛大的邀约。


    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他信念崩塌，万念俱灰。


    他的一生，好似一场反复上演错误的荒诞剧。


    不管是过去为了挽留逝去的亲情而做的蠢事，还是为了拯救宁猪猪而让大怪物降临人间的抉择，亦或者是最初它决心要做一只自由的鸟儿而对大怪物许下的邀约，每一次，他都为弥补错误而犯下一个更大的错误。


    就好似在与可笑的命运做交易。


    他以为他改写了悲惨的结局，但实际上恰恰是因为他，所以才有今日悲凉的下场。


    想到这里，路生白圆润的鹿眼定定地望着虚无中大怪物的方向。


    他娇嫩、无能、懦弱，他的来路印满了失败的脚印，满是屈辱的不甘和无尽的遗憾。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纵身而跃，赌上所有，博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知道你不是人类宁猪猪。”他低下头轻轻靠了上去，浓密的睑羽微垂，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蹭了蹭，红润的嘴唇微张，“你让她出来，我就……属于你，好不好？”


    大怪物的破绽太多了，祂露出太多弱点。


    而祂最致命的，就是让他手握太多的筹码——他自己。


    大怪物你拿捏宁猪猪，但我啊，拿捏你。


    墨发怪物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气闷和烦躁。


    没有羽触这个狗头军师在旁指点，她有点无法捉摸小蘑菇，总觉得此刻的他无比可口诱触，恨不得一口吞下，但又有种危险的直觉，一旦她吞了，有些东西就会彻底脱轨失控。


    总是这样，她好像总是拿小蘑菇没有办法。


    她的触手烦躁地拍了拍地。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墨发怪物漆黑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


    吃不了大餐，她就吃一点点。


    “可以。”她一本正经道。


    “亲一下，换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