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张有才喊出了声。


    胡家大嫂没有理会他。


    “大人，那年大旱，家里没有一粒米了，民妇家外出乞讨，走了好些地方……有一次，民妇全家睡在一个破庙里，早上，民妇独自外出，讨了半个饼，民妇一口都没舍得吃，想带回去给家里人。”胡家大嫂瞥了一眼张有才。


    “可等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不在了。民妇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他们，但我爹却一点都不高兴。民妇这才知道，他们是故意将我丢下的。”大嫂讲完，又抽噎起来。


    “后来，我们遇上了胡老三，民妇的爹娘就让民妇跟他走，民妇不愿意，但他们说，若是民妇不走，就把民妇打死……大人，他们那时候就已经把民妇卖了，民妇没有家，不回去。”


    “姐姐，当时爹娘也是没办法。”张有才往她身边靠了靠。


    “你们既然把我卖了，就当我死了吧。”


    张有才看向胡老三，说道


    “姐姐，我听说，胡老三撒酒疯打你，你过得不好，就跟我回去吧。”


    “你胡说，若不是我，你这姐姐早就饿死了，我还娶了她呢。”胡老三喊道。


    “别人把我打残、打死也跟你们家没关系。”大嫂浑身颤抖起来。


    “大人！小民父母年迈，如今病重，就想见姐姐一面，求大人成全。”张有才再次叩拜起来。


    “大人，民妇没有爹娘。”胡家大嫂伏倒在地。


    李行简皱起了眉头，围观之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也太可怜了，但当时的确太难了，也没办法嘛。”


    “早就把女儿卖了，这会儿有钱了，又想见女儿，什么父母，不配为人！”


    “那胡老三还打人，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怎么说也把她养大了，应该回去看一眼。”


    丁希睿紧攥着衣服，眼前这局面，李大人怕是不好办。


    片刻后，李行简开了口


    “胡张氏，人之将死，恩怨也该消了，你还是随张有才回去一趟吧。胡老三，你也不要阻拦。”


    “大人！”她捂住了脸，眼泪又流了下来。


    “多谢大人。”张有才激动起来，“姐姐，你跟我回去吧，爹娘真的快不行了。”


    “你滚！”她将他一把推开。在把她卖了这件事情上，她这个弟弟不知贡献了多少。


    人群渐渐散去，丁希睿怔在原地。她真的很想说一句，逃走吧，忘记原先的家庭，离开胡老三，不要再做胡张氏，去过自己的日子。但眼下，这个女人处于漩涡之中，无处可逃。


    大嫂站了起来，眼睛里一片灰暗。那段痛心的过往，背叛她的“家人”，她又要去面对了。


    “姐姐！”丁希睿拉住了她的胳膊，“要活下去，要好好活着。”


    她的眼睛动了动，叹了一口气


    “活下去真难啊。”


    张有才走过去，拉着她走出衙门。


    “少夫人，我们也回去吧。”半夏说道。


    “好。”


    几人默默无语，走回医馆。


    衙门的人各去忙碌，大堂上，凌俊生还在愣着。


    若是兰之瑶的父母为了家族门楣，将她许配给她不愿意的人，那不也是一种“卖女儿”吗？若是兰之瑶的夫君也有恶习，到那时，她会不会如大嫂般，形容枯槁，眼睛无神。


    不，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她不能变成那样。


    “头儿，该去巡街了。”一个衙役走来。


    “哦俊生回过神来。


    他打定了主意，他要争取一次，虽然失败的风险很大，但万一成功了呢？去博一次，走出这一步，局面才会被打开。


    过了几日，兰县之中数一数二的媒人带着凌俊生到了兰府。


    小翠一早就得知了消息，待凌俊生出现后，赶忙去了兰之瑶的院子。


    “小姐，凌公子来了。”


    “真的？”


    兰之瑶抬腿就往主院跑，却迎面撞上自己的母亲。


    “娘，是谁来了？”兰之瑶按下心中的激动，问道。


    “衙门的那个捕快，凌俊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家是什么样子，你不用过去了。”兰夫人拉住了她的手。


    “娘，我想去看看。”兰之瑶略微向前走了一步。


    “你看什么看？你父亲就能把他给打发了，你乖乖在院子里待着，什么都不用管。”


    “娘，前两日我看了陈公子，每一个来的人我都想看看，以后也好有个比较。”


    兰夫人瞧着女儿，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之瑶重重地点点头。


    “行，一起去瞧瞧吧。”


    几人一起去了侧屋。


    隔着纱帘望去，凌俊生虽穿着常服，却难掩英武之气。


    “一个粗人。”兰夫人说道。


    “娘，您别这样。”兰之瑶上前了一步。


    “瑶儿，你要干什么？”


    兰夫人忽然感觉一阵不妙。


    她刚想去拉，但兰之瑶已经掀开了纱帘。她径直走到凌俊生面前，拿起旁边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兰老爷呆住了。


    女儿倒茶，意味着她相中了来提亲的男子！


    “瑶儿，你……”


    “都是误会，误会。”兰夫人快步上前，拉起兰之瑶就往外走。


    “不，爹、娘，女儿愿意，女儿愿意嫁给凌公子。”兰之瑶回头喊道。


    “你胡说什么！快跟我走。”


    兰夫人心中大惊。她的女儿，怎会中意于那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


    莫不是，两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


    她一怒之下，加紧了手的力道。


    “娘，疼！”


    “你还知道疼？你还要不要一点脸面？”


    走到兰之瑶的小院，兰夫人一把将她推到正屋。


    “跪下！”


    “娘！”


    “小翠，你过来！”


    小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实交代，小姐做了什么事？”


    “夫人……小姐她什么都没做。”小翠连连摇头。


    “来人，掌嘴！”


    “是！”


    张夫人旁边的妇人走过去，一手揪住小翠的衣领，另一只手开始打起来。


    小翠的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娘，别打了！小翠什么都不知道。”兰之瑶扑到小翠身上，护住了她的头。


    “来人，把小姐拉开！你不说实话，我今日就将这欺瞒主子的丫头打死。”


    门外的仆妇走进来，将兰之瑶拉向一旁。


    掌掴之声又响了起来，小翠的嘴角开始流血。


    “娘，我说，你别打了。”兰之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