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殿。


    萧素玄的脸色比一年前差上许多，虽不至于油尽灯枯，但他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长忠将一个木盒交给主子，“陛下，这就是太医院为您研制的龟息丸，服下之后一个时辰内便会进入龟息状态，如同尸体，三日后方解。”


    萧素玄接过盒子，道：“好，现在就去传令吧。”


    “您真的今晚走？”


    “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拖下又有什么意义，去吧。”


    “是。”长忠领命而去。


    长忠离开后，萧素玄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


    望着这块依旧晶莹剔透的暖玉，萧素玄百感交集，他与月儿的缘分便是从那个冬天开始，而如今……


    真心，果然强求不得。


    萧素玄握着暖玉躺到床上，轻轻闭上眼。


    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该护的人也能自立了，对东齐百姓他不曾松懈过为君的责任，对下属众臣他也慎重选择了新主，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今晚交代完后事就带着这块暖玉驾崩吧，月儿，你要永远记得，萧素玄深爱着你。


    ——


    京城，穆府。


    穆少陵接到宫中传信，陛下病危，召太子及各部众臣进宫。


    他赶忙找到姐姐穆飞霜，“阿姐，皇上病危，我得进宫了。”


    “陛下……”穆飞霜心猛地一跳，虽然这一年来萧素玄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那样厉害的萧公子就这么被病痛打倒了……明明他已经闯过那么多的困难险阻。


    看着姐姐怔怔出神的面容，穆少陵忍不住提醒她：“阿姐，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吗？”


    穆飞霜回过神，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能有什么话，你呀，以后好好当皇帝，勤政爱民，不负陛下所托，这就够了。”


    “阿姐，我已向陛下言明，今后改为萧姓，入萧家族谱。”穆少陵突然道。


    “什，什么？”穆飞霜顿时一惊。


    她紧盯着弟弟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证据，然而没有，他很认真。


    穆飞霜慌了神，“你虽然名义上是太子可还是我西魏皇族，你要是姓了萧我们穆家……”


    “穆家那么多人不少我一个！”穆少陵高声打断她。


    “少陵？”穆飞霜显然想不通弟弟为什么这么做。


    “阿姐！”穆少陵握住穆飞霜的手，“萧氏自我起单开一脉，香火不绝，日后若我子嗣众多，我就从儿子里挑一个过继回穆家，传承我们这一脉。”


    虽然听上去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穆飞霜还是不能理解，“可万一你只有一个儿子咱们这一脉岂不是……不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你肯改姓才被立为太子的？”


    穆少陵却摇摇头，“阿姐，言语可以骗人，表情可以骗人，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的眼里，装满了对他的爱慕。”


    “啊？”穆飞霜一脸疑惑。


    穆少陵温柔地对她道：“阿姐，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些叔伯手上了，你为我付出了一辈子，如今也该是弟弟为你做些事的时候，这个姓氏，是我为你改的。将来我能有第二个儿子的话，就把西魏作为封地分给他，这天下他想要可以自己来争，让天下人看看我穆家男儿可以自己挣得一切，不用旁人施舍。”


    “少陵……”


    “阿姐，我会努力做个好皇帝，做个不受诟病的好皇帝，将来九泉之下，你就可以既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还能挺胸抬头地告诉你的萧公子，你不欠他的。”


    “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穆飞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穆少陵一把抱住姐姐，对她道：“阿姐，虽然你不肯表明自己的心意，但这份感情少陵一直看在眼里，我会好好做萧家人，好好为你争一口气的，我这就走了。”


    穆少陵转身离开。


    穆飞霜依依不舍地跟着他走到门外。


    月光下，穆少陵的背影是那么高大魁梧，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是啊，少陵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孩子。


    穆少陵的身影在月下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父皇，少陵马上就要当上这五国之主，您也该安息了，虽然一统天下的不是我们西魏，但也算殊途同归。女儿这一生对得起穆家，对得起西魏，如今，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穆飞霜取出了那把珍藏多年的匕首，“萧公子，今生终究是有缘无分，下辈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


    珍月宫。


    姜夙月久违地脱下那身素色衣衫，换上了全套的皇后冠服，端端正坐殿中大堂。


    橙冬一脸泪痕地托着一壶酒站在一旁。


    “打听清楚了吗？”姜夙月问她。


    “是，太医说就在这两天了。”橙冬回道。


    “那好。”姜夙月端起酒杯。


    “娘娘不要！”橙冬痛苦地跪下。


    可姜夙月却面色安详，平静道：“爹爹走了，娘亲也走了，如今连素玄也要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黄泉路远，万一他过了奈何桥我却追不上可怎么好，倒不如我先行一步，在忘川边上等着他。”


    “娘娘……”橙冬泪流满面。


    “素玄，这辈子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情意，只能把下辈子赔给你了。”姜夙月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又对橙冬道，“记得，把信交给长忠，我永远都是他的皇后。”说着，她将鸩酒一饮而尽。


    姜夙月很快倒地。


    橙冬伏地痛哭，又过一会儿，她将信送到了安居殿。


    而安居殿内，小磊子收到信后着急忙慌地找到长忠，“师父，皇后娘娘突然送来了这个。”


    长忠拿过信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八个字：“生未同寝，死当同穴。”


    长忠心里咯噔一声。


    小磊子暗道不好，“师父，是不是马上找太医……”


    “不必，你去找个好看点的盒子来，切记，不要让皇上知道。”长忠却慢条斯理地重新装好信。


    “那皇后……”


    “这是她自己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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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没有人逼她！”


    小磊子被师父的话惊到了。


    长忠接着又道：“皇后娘娘对皇上情深至此，当真是一段佳话，多好啊。”


    “可日后皇上知道……”小磊子很担心。


    “知道又如何，木已成舟，皇后一片真心，陛下何忍辜负。”长忠面色阴沉，“给了她真心，给了她荣耀，还保了相府一世荣华，相爷夫妻俩走的时候多安详啊，她不该给陛下一点回报吗？”


    “这……”小磊子感觉师父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就当不知道，快去找盒子！”长忠斥道。


    “啊？哦。”小磊子只能听命而去。


    长忠望向殿内，眼神冷然，“与其让你摇摆不定的心再伤害陛下一次，倒不如就此结束，生死相随，这个结局很完美。”


    ——


    天界，转生池。


    两个临时被薅过来值守的仙官正无精打采地在灵璧旁等着。


    “听说南极仙翁架了一面观世境在大殿，整个天庭但凡有空的都跑去看热闹了，就咱们这么苦，时时刻刻要守在这转生池等几位上来，喂，下面还有几位呀。”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一样是被抓壮丁的，知道内情的都去看戏了，反正只要这灵璧还亮着就还有人在下面，早知道还不如继续烧锅炉呢，起码还能抽点时间去大殿看看。”


    “但愿不要出现上回的情况了，这转生池一向无波无澜的，怎么水还能沸腾的。”


    “谁知道啊，只求别出乱子，咱们低阶仙官的命也是命，平日里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休个假还要被调过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正说着呢，池水上空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这……是雾气吗？”其中一人问。


    另一人上前伸手摸了摸，“好像是。”


    “下去历劫的道友里有雾系的吗？”


    “雾……是水系的吧。”


    “难道是大公子？”


    “大公子都在天庭待多少年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身边就没见过雾。”


    “那是谁？”


    “应该是几位少主的随从吧。”


    二人正讨论着呢，雾气中忽地又出现阵阵雷光。


    值守的两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夙月和飞霜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池边。


    原来是两个，值守仙官顿时松了口气，忙上前道：“二位仙子历劫辛苦了，天帝在大殿等着你们，请跟小仙往这边走。”


    夙月一时还没能从人界的感情中回过神，浑浑噩噩地跟着走了，飞霜也同样如此。


    领在前头的仙官心里直犯嘀咕，虽说历劫一般都比较辛苦，可这次下凡的都是各族少主，听说司命仙君安排的命格都很好的，怎么回来的几位都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连云瑶公主也不例外，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


    “哎呀，被他占了先。”被留下的另一位仙官郁闷不已。


    望着亮堂堂的灵璧，他念叨道：“又上来两个，到底还剩几个人啊？快上来吧，早点回来咱也好早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