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宫。


    小柏无聊地守在床边，“师父什么时候醒啊。”


    “快了吧。”夙月望着床上的人，神色难辨。


    正说着呢，素玄睁开了眼。


    “素玄！”夙月高兴地去扶他。


    “月儿……”熟悉的面庞上布满了陌生的笑容，素玄伸手摸上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师父？”小柏唤他。


    素玄看向小柏，又将目光移向四周，记忆慢慢回笼。


    他是……素玄。


    夙月告诉他：“素玄，天帝陛下说让你醒过来就去见他。”


    素玄很快调整好心态，刚刚晋升上神，他还有很多事要面对。


    夙月将小柏送回偏殿后就来帮素玄梳洗打扮。


    素玄看着身前为他整理衣服的夙月，不禁道：“月儿，你现在这样好像一个贤淑的妻子。”


    “少占我便宜。”夙月面色一红，“要不是看你刚经历雷劫身体还很虚弱，我才不帮你呢。”


    素玄抓住了她的手，“月儿，其实我……”


    浓烈的感情灼灼发烫，夙月明白他要说什么，面色更红了，忙抽回手，转身去给他拿腰带，“待会天帝面前你可要好好回话，毕竟你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鲲鹏，这可不是一句不知道能搪塞过去的。”


    素玄掌心一空，微微有些失落，但现在可不是在人界，他与心爱之人也没什么阻碍，便笑道：“从来也没人问过我原形是什么，他信了外面的那些谣言怪谁？”


    “素玄。”


    “嗯？”


    “你这话听起来真的很欠揍。”


    “这是事实。”


    夙月为他系上腰带，“那你的修为呢，我可是听金涂说了，陛下明言只要你成了天仙就认回你的，你这成功飞升上神，算是明晃晃的欺骗吧。”


    可素玄却道：“怎么能说是欺骗，一来他从未亲口问过我到底修行到哪一步了，二来……我并没有进入过天仙境。”


    “啊？”


    素玄狡黠一笑，“我是从地仙境直接跨入金仙境的。”


    夙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故意的。”


    “有何不可，我在地仙境巅峰压制了五百年的修为，然后直接闭关升到了大罗金仙，出关之前还顺便修习了大道归真诀，周身灵息返璞归真，看上去特别像是个普通地仙。”


    夙月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深吸一口气，她拍拍素玄的肩膀，道：“素玄，见了陛下，你态度软一点，万一他要打你，就马上哭，知道吗。”


    “还哭？”素玄被逗乐了，“你都从哪学来的。”


    “我怕你不表现得可怜一点真的会被打死。”夙月最后理了理衣服褶皱，调侃道。


    “人界走一趟你胆子都变了，放心吧，都是小事，我能应付。”素玄笑着戳戳月儿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夙月见素玄离开，又继续收拾寝殿，然而下一刻她忽得一惊，“哎呀，我忘了告诉素玄陛下把他的内丹拿走了。”


    赶紧来到门外，素玄已经半点踪迹都无。


    夙月想了想，“不过现在谁都知道他是鲲鹏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夙月便继续回去收拾了。


    ——


    素玄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前往金阙宫的路上他不断调息，每走一步气势便强上一层。


    “砰！”一道火系法术从旁边飞来，素玄侧身一躲，法术落到另一边的岩石上，将石头击了个粉碎。


    素玄转头望去，是云瑶。


    “我得罪你了？”


    “都是你，都是你！就因为你来了母后才一直逼我，她怕你抢走天帝之位，怕你夺走父帝宠爱，要是你不来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夙月那个小狐狸精也不会抢走木桪哥哥，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云瑶伤心地控诉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而素玄，眼神幽深。


    她气急败坏地又施法攻击，可这回素玄却还手了，云瑶不敌，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一直跟着云瑶的仙侍见状忙去扶她，又冲着素玄喊道：“大公子，你怎么能对公主动手！”


    瞧着那两双怒意满满又理直气壮的眼睛，素玄也来了火气，“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是没有脾气的！啊？是我愿意被生下来的吗，是我愿意来天庭的吗？他们一个两个的，不想要，还非把我生下来，自顾自地决定了我的去处。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发生，一辈子就待在碎星湖当着我的小废物。我都还没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越说越气，素玄再不复以往在云瑶面前的温柔模样，“与其在这里跟我闹，你不如去问问天后，当年为什么不干脆心再狠一点，早早除了我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私生子，或许，大家就都不用这么痛苦了。”


    云瑶看着凶巴巴的大哥，哭得更厉害了，“就是你，就是你的错，木桪哥哥居然抛下我和孩子和别人跑了，呜哇哇……”


    云瑶自小受尽宠爱，不曾经历过什么风雨，素玄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猛然回神，“不好，怎么控制不住感情了，转生池，是转生池。”他连忙施展清心咒，汹涌的心海终于平静下来。


    素玄冷静下来后，看着云瑶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对仙侍道：“带你家公主回去，这半个月就不要出门了，多练几遍清心诀，等人间感情消散干净再说。”


    “你……”仙侍还想说什么，可素玄眨眼就不见了。


    ——


    素玄来到金阙宫。


    进门的时候，值守天兵低声道：“大公子，陛下脸色很不好。”


    “多谢提醒。”素玄点点头。


    素玄想好措辞，竭力保持平静走进殿中，然而真等他见了天帝，这才发现刚刚那人还说轻了，这脸色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漆黑如墨啊。


    虽然他的确是隐瞒了修为实力，但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咣当！”


    背后的殿门忽然合上，吓得素玄整颗心都哆嗦了一下。


    整个殿中就剩下父子两人，气氛十分凝滞。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心虚，还是因为天帝的脸色真的很差，生平第一次，素玄对着这位父亲生出了畏惧之感。


    没关系，我一定能圆过去的。


    平复了心神，素玄走上前，“参见天……”


    “朕查看了你内丹里的记忆。”


    短短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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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叫素玄僵立当场。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一撩衣袍，跪下了。


    天帝看到他这闷不吭声的样子就来气，这个臭小子！


    “不解释点什么？”


    “您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你可真能瞒，这么大的事就一个人装心里了，你还记得我是你亲爹吗！”天帝怒火熊熊，“从不撒谎，呵，我还真信了。”


    素玄：“我从未说过青姨是我生母，是您自己这样认为的。”


    天帝简直要被他的话给气笑，“怪我弄错了？”说着大力地拍了下桌子，噌地站起，“要不要向你道个歉啊！”


    素玄觉得耳朵要聋了。


    “天帝陛下若要罚，素玄受着便是。”素玄认命一般回道。


    “我……”天帝气得扬起手，但到底没有落下来。


    脸色几番变幻，天帝无力地放下手，说起自己没有认子的缘由。


    “我当初没有认下你，确实是觉得你灵力太低，但并不是因为嫌弃！”


    “你来的那一年，魔尊刚刚失去长女。他的那个女儿，没能继承魔族血脉，只是个凡人，但魔尊依然很喜欢她，待她如珠如宝。可正是这份偏爱，让别人觉得这个孩子是魔尊的软肋。他麾下的铁犀王意图谋反，就使计抓了她想要以之威胁，却没料到手下人不明情况，不知道这位公主只是个无法保护自己的凡人，一个不留神，那孩子就被一只观赏用的兔子咬断了脖子。我天界虽不似魔界那般混乱，可心怀不轨一直都有，我怕早早公开了你的身份，可你又没有自保之力，会步了魔尊长女的后尘。”


    “当年我是打算收木桪为义子的，连宴席都准备好了，最后不了了之，为的什么？还不是怕别人说我宁愿认一个外人当儿子也不愿意认自己的亲生骨肉，怕你受委屈！”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素玄听着这些话，原本笔直的脊背不禁弯了几分，难道真是他误会了？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那我呢，絮音瞒着我，青黛瞒着我，连你也半句实话都不讲，你们都有自己的心思，可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无人知晓天帝看到那些记忆时内心的震惊与痛苦，怎么个个都拿他当了外人。


    素玄低着头，一时无言。


    天帝以往看到素玄闷不吭声的样子只觉爱怜，心疼他小小年纪失去母亲又被天后针对，敢怒不敢言，可如今再看，这只锯嘴葫芦真真是胆大包天，太可气了。


    “你气性大，明知道我盼着你早日修上天仙境，明知道我盼着一家和睦，偏要成天装个地仙，背地里惹是生非，孝字都被你放到哪去了！”


    素玄闭上眼，“是我错了。”


    天帝见他老实认错，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相信，这小子，是诚心的吗？


    可惜素玄脸上一派平静，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天帝十分无奈，只能道：“我已昭告天界，正式立你为太子，追封青黛为天妃。”


    素玄这回终于抬起头，眼中难得有了光彩，叩首拜谢，“谢父帝恩典。”


    等了一千四百九十年才等来这一声父帝，天帝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心底五味杂陈。


    这性子，究竟是随了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