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君心似水(四)

作品:《嫁给反派摄政王

    叶蕊一双葡萄眼里盈满泪,低垂小脸瞥了一眼陆蔓,又很快垂了下去,浑身写满绝望。付出全部真心的恩客,正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命令她往别的儿郎身上贴。


    陆蔓思绪翻飞,盯着叶蕊出神。


    反倒是李挽坐不住了,弯折手臂将美人挡在身侧,冲着陆蔓恼羞成怒的训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陆蔓瞥他一眼,“没想什么。”


    李挽不知道她和叶蕊的关系。


    她其实是在想,查获陈氏钱庄之后,她在叶蕊面前说的关于陈生和门客的坏话。叶蕊当时应该已经认出来了吧,这一切都经恩客之手而为。那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赴宴的呢?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被陈生指派来服侍李挽的呢?


    陆蔓再次看向叶蕊,小女娘藏在李挽身侧,李挽几乎整个背对着她,将她挡住,陆蔓看不清她的神态,只觉得她好像快碎了。


    陈生腆着笑,隔着席案询问道,“王爷怎么不喝?可是蕊儿伺候得不好?”


    陆蔓看不得叶蕊受欺负,柔柔向她招手,“小娘子,你来我这儿,帮我布菜。”


    叶蕊眼中霎时涌上酸泪。她感激的朝陆蔓点点头,正要绕过去,却被陈生打断,“那怎么行。石头,你去帮王妃布菜。”


    陈生轻点身后。一位小生站了出来,面颊敷了白粉,嘴唇点了口脂,身材有种不合常理的结实。


    陆蔓实在是觉得离谱,她和李挽正经夫妻在这儿坐着呢,这人也忒放肆了吧。难得李挽和她想法一致,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又见其他宾客案边不乏随侍的姬妾男宠,有些还备了丹药,就着美酒狂饮。看来纪子莹说的是真的,戴府宴会,真是一等一的受罪。


    戴陶惯爱这样放纵。戴陵和陆芷有心规劝,但戴陶经营生意、人脉比夫妻两广,宴席上请来的大多是戴陶的亲旧,他们到底也不能拿戴陶如何。


    叶蕊和石头踯躅不敢动,一时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这时,商嫣从偏远的角落里站出来,提议道,


    “端午佳节,和乐安康才好。小女略通舞艺,不如由小女献舞一曲,给诸位宾客助兴。”


    商嫣声音温婉得体,叫人听着舒服,戴陵和陆芷笑着应允下来。


    很快,商嫣换了一身月白纱衣,银铃缠腰,莲足轻踏,袅袅走到堂中央。


    随着奏乐响起,香烟缭绕,便见佳人飞袂拂云雨,婉如游龙举。


    商嫣舞姿确实一绝,美而不妖,媚而不俗,举手投足间,还有三分干练色彩。陆蔓一手托腮,一手支颐,渐渐看得入迷。


    戴府私宴这种场合,出来献舞的大多是奴籍,商嫣明知大家对她万花楼姑娘的身份颇有微词,却主动献舞,丝毫不惧众人眼色,陆蔓心中更觉佩服。


    李挽虽然没有陆蔓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喜爱赞赏,倒也没有轻慢,自个儿安安静静的吃着花生,浑身上下写满平和。


    可惜,其他人并不像陆蔓和李挽这样平静。自打商嫣一出面,席间便充斥着窃窃私语。


    “上次上巳文会也是她在太后面前献舞的对吧?”


    “区区舞姬,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知丢脸。”


    下细听去,这些声音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嗤笑嘲讽。


    陆蔓不愿被这些声音扫兴,聚精会神欣赏起舞姿。很快,伴奏琴音轻扬,如飞鸟展翼,盘旋山间。起舞佳人随之旋转起跃,在空中勾勒出婀娜曲线,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礼乐齐鸣,叶蕊立在昏暗处。虽然躲过了风口浪尖,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目光呆呆但、一直留恋在陈生身上,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嫣儿一直不喜欢陈生,劝她远离,可直到那天王妃查出陈生钱庄,她都仍然相信,陈生是无辜的,他有难言的苦衷。


    她本想着宴会之后,同陈生问清楚。可是,今日见面,他就像变了个人,拿她当陪酒的婢子,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就好像所有的过往都是幻影。


    都是幻影吗……


    不知不觉,一曲罢了,陈生高举酒杯,“来,让我们共饮一杯。”


    陆蔓为着商嫣精彩的一舞开怀,一时得意忘形,干下一大口酒,瞬间喉咙被烧得火辣辣的。她强压住脸颊红晕,轻蹙眉梢,故作镇定的看了看周遭,一不小心,撞进了李挽嗤笑的目光里。


    这厮抱胸坐在案前,杯盏里的酒一滴未动。依着他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在外随意喝酒的。


    满堂宾客举杯,偏李挽不动如山,他自个儿是怡然自得了,招待的主家难看得很。


    陈生看了一眼戴陶的意思,他没法诘难李挽,只能指责叶蕊,“你这婢子怎么回事,怎么服侍王爷的?”


    凶戾的目光如弯刀,飞跃过厅堂,直接刺入爱人眉心。原来过往的一切都是幻影。


    叶蕊脸色白了一圈。她沉默的走进昏暗的席后,绕过桌案,回到李挽身侧,重新跪下,举起酒杯。杯盏里的津液轻轻颤动,她带着哭腔开口道,


    “殿下,请饮酒。”


    李挽目不斜视,“不必多劝,本王不用。”


    冷淡的声音,格外坚定。席上众宾客渐渐停下言语,齐刷刷看了过来。


    戴陶阴冷的笑声在席上响起,“王爷初来乍到,恐有所不知。我戴府的宴席,不让宾客尽兴,是要问罪的。王爷不喝,自然是戴某之过,是陈生之过,是这丫头之过。”


    “这样,本督主先自罚三杯。”


    戴陶举起酒杯,瘦若细竹的脖颈向后倾倒,他的脸瞬间红得瘆人。


    陈生得了戴陶目光授意,跟着陪了三杯,眼眶通红,径直瞪向叶蕊;目光有里有指责、哀求,也有威胁,和杀意。


    无论如何,铁了心要让叶蕊把酒给李挽灌下。


    叶蕊眼珠晃了晃,便如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任何波澜。


    她看明白了陈生和戴陶之间的苟且,陈生是受戴陶逼迫。


    但她觉得悲哀。


    她曾经那么信仰的真情,在权力面前,原来这么脆弱。一旦受到威胁,陈生最先放弃的就是她,能够彻底放弃她。


    她那么那么努力,曾经自诩清醒独立,可在这个世道之下,想要平平安安的做个普通人,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叶蕊颤抖着开口,声音沉得来,有种说不尽的凄楚,“王爷,……”


    陆蔓又心疼又心急,见李挽岿然不动,气急败坏将酒盏往他怀里一塞,“王爷,喝酒!”


    紫红的津液泼了李挽一身,他忍不住怒挑眉尾,这小女娘难道真的不知道酒里有什么?


    “戴府的规矩与本王何干?”


    李挽重重砸下酒盏,再一次斩钉截铁的说道,


    “本王不喝。”


    戴陶噙着阴测测的冷笑,指尖轻点。


    陈生咬牙切齿,“蕊儿!”


    陆蔓盛怒,“李挽!”


    两道怒吼同时落下,陆蔓回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叶蕊从李挽的身边站了起来,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一头撞向门边的柱子。


    血溅当场。


    ”叶蕊!“


    陆蔓再也顾不得其他,跃过席案,扑过去抱她。


    小女娘迷茫的看着堂外的天空,没有眼泪,没有痛苦,不见丝毫悲伤,好像她十几年的人生,本该如此寡淡无光。


    “王爷……照顾……小果儿……是,是好人……有毒,不能……喝,我,我……报恩了……”


    她在陆蔓耳边轻轻落下这几个字。慢慢的,亮光从她的眼中消失殆尽。几日前还像蒲苇一般柔软又坚韧的姑娘,终究还是被一阵大风催到,变成了陆蔓怀里的一朵枯花。


    为什么……为什么……


    陆蔓死死捂住嘴,泪珠子顺着指缝滚落进肚子里。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人心,怎么能这样坏!


    人命,怎么能这样轻贱!


    她憎恶的朝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看去,诡异的是,宴席居然还在继续!


    一张薄席卷走叶蕊,一面屏风围住血迹,很快,厅堂里莺歌燕舞如旧。


    除了陆芷离席善后,戴陵和戴陶照旧陪着宾客,陈生照旧游走在席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酒劲药效上头,脸上的笑意甚至比方才还盛。就好像,叶蕊从来没在这屋里存在过一样。


    陆蔓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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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恕李挽见惯险恶,也实在看不下去,蹙眉环顾一圈,抓着陆蔓的手扬长而去。


    离开厅堂,新鲜的空气往胸腔里灌,呛得陆蔓猛咳,“李挽你放开!放开!”


    她一把甩开李挽,反手推在他的身上,“李挽,你为什么不喝!你为什么不喝!”


    说着说着,眼泪滚了下来。


    李挽能体会陆蔓悲痛,努力克制着怒火,声音闷沉如雷,“不是我的错,陆蔓,你很清楚,那酒里有什么,我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喝!”


    陆蔓当然知道酒里有毒,她就是要李挽死,她就是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喝一盏酒有那么难吗?李挽。你为什么就是不从?你为什么如此狂妄自大,不肯低头,你为什么要逼死她!”


    “陆蔓,你清醒一点,不是我,是戴家。是戴家逼她。”


    李挽伸手扶住陆蔓。自从上次陆蔓要火烧钱庄,他发现,从前那个冷静理智、是非分明的陆蔓变了。她比以前更恨他,全心全意的恨他,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恨他。


    可李挽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试图安抚陆蔓,被陆蔓一巴掌拍开,


    “你平时从来都漠不关己,今日为何要莫名其妙出现在宴席上?若是你不出现。叶蕊就不会死。若不是你对今天的宴会有所企图,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陆蔓不依不饶,一步一步将李挽逼到马车前,憎恶的目光,就像再看绝世宿敌,恨不得能将他碎尸万段。


    ”你到底又想利用我们做什么李挽!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害死多少人命!“


    李挽都快被她气笑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出现在这里,还不想帮你调查戴家!”


    或许陆蔓能想明白李挽的好意,但她不愿想,此刻也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她只知道,小果儿没了,李挽把仅剩的叶蕊也逼死了。


    她笨,她傻,每一次每一次,她都阴差阳错做了李挽夺权路上的棋子,成了李挽的助力。她是如此愤怒,又如此害怕,她不敢想自己手上,因为李挽,还会沾了多少鲜血。


    “李挽,坦诚就那么困难吗?说真话就那么困难吗?”


    陆蔓的哭腔轻得像呢喃,


    “我不懂,李挽。权利对你来说……就比人命还重要吗。”


    李挽再也听不下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一把拽住陆蔓手腕,将小女娘提上车轿。熟料,两人手腕上都戴有五色缕,挣扎间,五色缕上缀的铃铛好巧不巧缠在了一起。


    李挽正在气头,没有耐性,大掌扣在小女娘玉肩,直接将人拖回自己臂弯,高高举起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腕,


    “你到现在都还觉得我要夺权?陆蔓,你的理智呢!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要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不是我觉得,是你就要!”


    绷裂的声响打断了陆蔓的言语。李挽心如刀绞,一把撕裂了搅在一起的两根五色缕。


    一根金线从李挽那只五色缕中间漏了出来,陆蔓哭着哭着,突然笑了。


    李挽或许不知道他手上这五色缕的来历,但陆蔓认出来了,那是她在禅院里挑着灯,一缕一缕,亲手编的。


    “你问我为什么要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恶意?我也想对你善良的,可是……”


    陆蔓抹了抹眼睛,


    “李挽,你知道吗,你这只五色缕是我亲手织的,而我这只,是小果儿的姐姐,就是今天被你逼死的那个姑娘,送给我的,是小果儿最后留给我的礼物。”


    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就好像一盆冷雨,将李挽浇得遍体生寒。


    瞬间,他的心像是碎了一地,所有愤懑怨恨都消散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慌张。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就是莫名的害怕、莫名的胆怯。


    他很想对陆蔓说,不是的,他是无心的,他也伤心,他也很想念小果儿。


    可声音沙哑至极,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前的小女娘已经推开他,不住摇着头,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留下一句,


    “我也想对你善良的,李挽。可是,你真的珍惜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