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要变天了

作品:《她独坐高台

    “夫人心情不是很好呢。”


    君慈的轮椅停在朱红的墙壁旁,一身白衣格外扎眼,生怕沈鹊瞧不到他一样。


    此刻夜已极深。


    “你在这儿干什么?”沈鹊对这人的神出鬼没已经见怪不怪,她停下脚步,淡声问。


    君慈指了指一旁的门匾,一脸无辜。“我在自己门口,夫人都不许了?”


    “都说七年之痒,你我二人还未及七日怎么就如此生疏了。”


    “怕是再过几日,夫人就要赶我出去了。”


    沈鹊上下打量了君慈一眼,冷声道:“讨债来了是吧,说吧。”


    “想我拿什么补偿你。”


    飞燕司向来少男子,若是叫玉临这等人上招亲的擂台,李轩不会上钩。


    君慈身边的洛华倒是个不用白不用的,武功尚可,且未在人前露过面,以至于沈鹊今日将洛华借走,也就欠了君慈个人情。


    这不,债主等她来讨债呢。


    “夫人这话说的我可是寒心,你我夫妻,算计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君慈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推了推轮椅,离沈鹊近了些。


    青年的衣裳似乎是刚洗过的,淡淡的皂角味在沈鹊鼻尖游走。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雕刻着飞燕的金制令牌,递在半空中,轻笑着望向对方。


    是飞燕司的司主令,阿父亲自做的。


    沈鹊微怔,飞快的将令牌从君慈手里抢了过来。


    此令在谁手,谁便可以调动飞燕司上下所有女使,包括禁卫。


    “怎么在你那?”沈鹊语气不算和善,眼中满是锋芒,尖锐的目光扫向君慈。


    君慈已经习惯了沈鹊这刀子一样的嘴,他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平和道:“门口捡的,夫人方才应是步子太匆忙了。”


    “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他笑吟吟的问。


    沈鹊沉默的将令牌收回腰间,没做回答。


    再望向君慈时,她不经意瞟到对方白皙手掌上那层的薄茧。


    不像刀剑所至,应是常年推动轮椅所磨出来的。


    沈鹊眸光一颤,心上划过一抹异样。


    君慈注意到了沈鹊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不太好看是不是。”他自嘲道。


    沈鹊向前走了几步,靠在墙壁上,向前伸出自己的手掌。


    “这有什么,我这不比你的难看?”


    君慈没料到沈鹊会是此般动作,他微微愣神,反应过后竟是唐突的抬指摸了摸对方的手心。


    沈鹊本来是有些可怜君慈的,但刚生出来的同情心,一瞬间就被这人扑灭了火。


    沈鹊周身气息一凉,本是没准备给君慈什么好脸色的。


    但是对上他那双含着笑的眸眸子,心里那股无明火无端的消了几分。


    “登徒子。”她掩饰似的移开目光,寒声暗骂一句。


    君慈笑的好似孩童一般开心,但是这笑容入了沈鹊眼,只觉得对方是小人得志。


    短暂的寂静后,君慈突然道:


    “夫人,你欠我的人情,就用同房来还吧。”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沈鹊正准备拿烟斗。


    她动作一顿,将拿出来一半的烟斗又塞回了怀里。


    沈鹊笑出声,回答的干脆:“行啊。”


    君慈心头有疑,只觉沈鹊行为反常,但未过多深思,依旧笑的开心。


    是夜,静风院。


    沈鹊靠在床榻上,旁边亮着微弱的烛火。


    她手持书卷,看的认真。


    一切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离她床榻几米开外的地上躺着一青年。


    屋子的主人像是怕他冷,在他身上盖了好几层棉被,压的这人动弹不得。


    君慈的笑容在黑暗中即将破裂,他咬着牙,发出微弱又不起眼的抗议:“这就是同房?”


    沈鹊面色平静,放下书卷,熄灭烛火,安稳的盖好自己身上的锦被。


    “同处一房,怎么不算同房呢?”


    君慈:“……”


    —


    “侍郎,咱们上次见是什么时候来着?”


    灯火明亮的地牢里,红衣女子来回踱步着,一副沉思的模样。


    半晌,她忽的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笑着道:“好像是上月的早朝?”


    此般笑意,真情实感,仿佛他们二人是什么阔别已久的好友一般。


    李轩被绑在木架上,一身素色的衣服,干净利落,身上不见一丝伤痕,唯独额头被白布厚厚的缠着。


    沈鹊转了转步子,话语中含着淡淡的嘲讽,她笑着:“这大夫包扎的好呀,也算是给你那一家老小守丧,尽了孝道。”


    男子眼角抽搐两下,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沈司主还真是风趣。”


    李轩这人,今年刚过而立之年,脸上看不出什么风霜,他这张脸倒是比同龄人还要生的年轻的多,就是前些年从军,看着不太白净。


    “你说你,怎么就被我逮着了呢。”沈鹊停下脚步,抱着双臂立在原地,前方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拉的深长。


    她渐渐收敛笑意,眉眼溢出孤寒。


    沈鹊直截了当的问:“私兵在哪里?”


    不得不说,岑云深那晚砸的确实狠。


    李轩如今只是张张嘴都觉得脑海一阵剧痛,他咽下一口恶气,硬声道:“告诉你,然后你再杀了他们?”


    “三千条人命!沈鹊,你要背一辈子草菅人命的骂名。”


    “你个走狗!”


    话音愈演愈重,几乎是吼出来的。


    沈鹊听了李轩的话,面无波澜,她先叹了口气,本是不准备不同这人计较那些口角的。


    但对方那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刺到了沈鹊的双眼。


    她猛地抽出一旁架子上的长鞭,毫不留情的甩在了李轩身上。


    顿时间,一道血痕贯穿了男子的大半个身体。


    “你同我讲性命可贵?”


    “你擅养私兵的时候想什么呢?”


    “我是走狗?也比你这准备谋权篡位的小人干的光明磊落。”沈鹊面露愠怒,厉声道。


    天京城内,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被飞燕司收入眼内。


    沈鹊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哪怕是飞禽走兽,都绝不许触碰帝王的权威。


    皇城,不可有一丝一毫之威胁。


    李轩咬牙忍下剧痛,他恶狠狠的望着沈鹊,那双眼睛似乎在透过沈鹊看向未来。


    这种似乎以后运筹帷幄的目光,让沈鹊极度不适,更挑起了她心中那道刚压抑下去的火光。


    连着几下经了内力的鞭打,终于叫李轩说不出狠实话。


    沈鹊微敛呼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鞭子放回原处。


    “沈鹊,咱们打交道也有个四五年了。”


    “这世道如何,你我都清楚。”


    “若想国泰民安,需要变革!而我只是众多变革者中渺小的一个。”


    李轩虚弱的说着,竟是笑出了声,他用力晃动着双臂,似乎想摆脱身上的枷锁。


    沈鹊眸光平静,但早已嗅到了异样。


    李轩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变革?


    她眉心渐蹙,向前一步,用极轻微的嗓音同李轩道:


    “屠族时遗漏了一个孩子,我没追。”


    李轩呼吸微滞,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他用一种极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沈鹊,冷哼道:


    “你沈鹊会这么手下留情?”


    沈鹊颔首,像是在解答对方的疑问。


    “告诉我,私兵藏在哪,变革又是什么意思?”


    李轩启了启唇,眼中是浓浓的挣扎


    沈鹊笑了笑,不轻不重的抬指拽了拽李轩身上的锁链,嗓音阴柔:


    “我不急,我等得起。”


    —


    “司主,当真要如此做?”


    天刚蒙蒙亮,屋内略显黑暗,沈鹊只穿了件里衣,坐姿随意的靠在软塌上。


    她眼下沾了些乌青,应是一夜未眠,但那眸中却丝毫不见疲惫,流露着异常的光亮。


    沈鹊脚边散落着许多纸张,纸张上的笔迹凌乱,看不出写了什么。


    “当真要放虎归山,让李轩逃出去?”玉临再一次询问。


    沈鹊点点头,将手中握着的纸笔扔在一旁的桌案上。


    “比起那三千私兵,我更在意他口中说的变革者是什么。”


    玉临上前拾起地上散落的纸张,规整好放进纸篓,静静候在一旁,她不太能明白沈鹊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新婚之夜,百般防守下飞燕司遇袭,又后来李轩几个亲信相继死在看守森严的燕狱。现如今,李轩口中又说什么变革者。”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吗?”


    “此般手笔,绝非三两个人可为。”


    沈鹊看向玉临,平静道。


    玉临细细思索,确实察觉出些许不对。


    “在飞燕司看不见的角落,正有人在密谋着什么。”


    沈鹊话音缓慢,脑海中也在飞速的整理信息。


    “而且,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刻意的避开了飞燕司。”


    这是沈鹊得出的结论。


    “大理寺来要人,真的只是为了查案那么简单吗?”


    “他们是在调查李轩和李轩身后的组织。”


    沈鹊的直觉向来很准,凡事只要稍一漏马脚,便再难逃过他的双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但他们都不想我知道。”


    “玉临,你说这是为何呢?”


    一声鸦啼划破长空,顺着寒夜的冷风吹入玉临耳中。


    她瞳孔微颤,只觉遍体生寒。


    天京,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