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本来有点心不在焉。


    刚才发生的事情挺多，给光球找事做，摔倒练习，教头对顾俊文和步连的评价，激进派稳健派，间谍（？）大春，王成对岳小伍……


    都不是什么大事，班里同学们一直都挺热闹的。但现在有一个很难忽视的，疑似和刺客组织有关系的步连在，简单的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林衡想着再等二十分钟，等课程结束了，回到班里座位再定心考虑。


    可教头在说什么，什么叫‘闭着眼睛都躲得很溜’？


    光球先行一步，往场地中央飘去：“好耶有机会打架了，我来给宿主提示~”


    林衡站在原地没动。他想起来了，刚才闭着眼睛躲是系统提醒的，不知不觉又是系统坑了他！


    “教头，刚才那个是碰巧。”


    林衡僵硬地举起手，给自己辩解：“我从没和人打过架，肯定打不过王老大的。”


    “又不是叫你打架，是让你上来躲开红毛小子的进攻。”教头不耐烦地招手，“知道你不会打，但我看你挺会躲的。”


    林衡：……您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有点奇怪。教头经验丰富，不可能只看到他偶尔躲了一下，就觉得他筋骨清奇大有可为，硬要他上场去磨炼王成大佬吧？


    教头：“叫你试你就试，躲不开又不丢脸，就当红毛小子帮你做摔跤训练了。怕什么，有胆没有？”


    旁边传来谭敬春高兴的声音：“林衡，加油！”


    感觉背上被人推了一把，林衡晃了下神，不自觉往前趟了几步。围观同学中不知谁先拍了拍手，跟着响起一片掌声。


    被同学们的注视和鼓励裹挟，林衡看着明红色光球在绿色软垫上来回晃悠，听到谭敬春在他背后大喊加油。左右环顾，岳小伍也带着三分困惑三分鼓励四分期待地为他鼓掌。


    王成双手抱胸看向林衡，点了点头。


    “抱歉老林，我没想到会这样。”他道，“不过教头的眼光没错，你是少有的敢和我叫板的人。能和你碰上一碰也不错。”


    说完，他摆出握手的姿势。


    林衡暂时放下所有复杂的思绪，走过去伸手相握。


    “王老大，教头不是让我们碰一碰。是让我们……”


    话说到一半，他感觉王成故意大力握住了自己的手，掌间的骨头被挤压，痛感顺着手臂一路传至后脑。


    稍微甩了甩手，甩不掉。


    只见对面的王成微微仰头，吊起狭长的黑眼，抿着唇压下嘴角，连着锁骨上狰狞的长疤，整个人透出一股凶相。


    林衡顿了顿：还没打就开始下马威了？有必要吗……


    这一点痛不算什么，他继续说了下去：


    “王成大佬，教头叫我只管躲不用打，是觉得你气焰太盛了，打主意让你感受下招招落空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我本来就打不过你，不会和你硬碰的，我试试躲两下就行了。”


    王成眼神暗了暗，握着他的手加了几分力气。


    林衡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还得分出心神去提醒光球：“系统大人，系统师傅，您千万不要插手，让我按自己的实力来好了。就算我被王成摁在地上揍都不用管我。”


    “确定吗宿主？”光球幽幽道，“你确定不要听我的提醒？”


    “不用。”


    “好吧，反正游戏里不会录制普通班的日常生活，宿主随便打。注意影响就可以了。”


    说完，光球自己飘回围观同学们的上空。


    林衡感觉它这话有点奇怪，没来得及细想。他已经和王成面对面，在软垫两头分别站定，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策略：既然教头让他只管躲避，那一会儿不管王成怎么打，必须时刻注意着拉开距离，不要让他近身。


    脚下软垫范围有限，要拉开距离，决不能在正中间位置缠斗，必须等人攻过来再往反方向跑。


    但等王成攻到自己身前再跑，应对不好风险会很高。他身后的腾挪场所有限，还得注意别被逼到角落……


    “预备，开始！”


    哨响的同时，教头伸手往下一劈，对面猛然响起一声暴呵。


    林衡收神，见王成猛虎般一手作爪迎面抓来。他弯下腰，钻过王成扬起来的手臂，躲开对侧的膝击，成功脱身。


    看来单纯的躲避也不是很难……林衡心里有了底。


    同一时间，王成眼睁睁地看着林衡弯腰低头，轻松躲开了他的进攻。他下意识跟着扭头，欲要防守自己的空档，却见林衡正面朝着他快速后退，一直退到软垫另一端绝对安全的距离，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他心里有些惊异，意识到对面的人确实不会打架。即使不会打架，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再一想，那人是林衡，已经两次，不，三次超出他预料的林衡，不是别人。能躲开他气势最盛的第一招，好像也没什么。


    林衡就应该是这样的。


    王成迅速接受了现状，趁着对面松懈的机会，旋身更快更迅猛地扑了过去。


    这回林衡后退躲了一下，没能拉开距离。


    王成收腿逼近，再次向前递掌，做了个连招的同时向着对方面门大呵：“看招！”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很容易被突然发出的短促响声吓住，反应慢下半拍，露出破绽。王成和顾俊文，和很多人对招时，经常出其不意地贴近大呵，每次效果都很好。


    但林衡跟耳聋了似得，没有半点反应。


    他和之前两次一样，毫不迟疑地找到空隙躲开，跑到软垫另一侧，重新和他拉开了距离。


    两人斗了一个来回，教头满意地点头。


    “躲得不错，就按这个来。”他对林衡道，“你的注意力和集中度都很好，反应很快。沉得住气还会动脑，在你这年纪很难得。以后按课上教的好好练基本功就行了。”


    他又指着林衡，对王成道：“除了刚才我说的优点，这小子的速度实属一般，你觉得他为什么每次都能躲开你的进攻？


    “刚才你们俩隔着三步远，你才跨出第一步就开始发劲，动作意图太明显。你的气势是很好，但碰上唬不住的对手，和直接告诉他你要出哪只手动哪只脚没什么两样，是不是？”


    “还没完呢教头，我这叫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王成咧起嘴角，重新摆出攻击姿势，“喂，老林，你不会主动认输吧？”


    说话间，他又猛冲直上。


    认输也没什么，林衡觉得自己只是在软垫上跑来跑去抱头鼠窜，还要被大家围观，有点丢人。


    看着王成再次迎来，他脑子想着要不就被他打中算了，早点结束早点轻松，眼睛却盯着对手的四肢躯干，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


    躲都躲了，林衡也只好按计划拉开距离，再次和王成互换位置。


    “哈，林衡你这不是挺厉害的吗？”


    王成微微眯起眼睛，抬高了声音，


    “最开始说什么躲两下试试就行，谦虚什么，我这边可是认真的！


    “再来！我看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衡也想知道，他要躲到什么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最多撑两下，很快就会被王成KO呢。


    “教头，这……”


    他转头想向教头求助，视角余光看到王成又扑了过来。脊背一紧，连忙躲开。


    “哎哎，你专心点。”教头回道，“我就说你很会躲事吧，耐力也不错。保持这个状态继续，看看极限在哪儿。”


    说完林衡，教头看向王成：“红毛小子，你还越打气焰越旺了啊。招式技术都练得挺好的，再来段高强度训练，找人每天和你对打，肯定能成为一个厉害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声音低了半调：“练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呢，啊？”


    这回教头没再提异能者，但学生们都知道他的意思。


    王成听在耳里，哼了一声。


    他再次发起进攻，同时开始不停的说话：


    “抱歉老林，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起冲突。不过我得说，你能看穿我的动作又怎么样？场地就这么大，你一直躲下去也会累的。


    “教头说我没耐性，总想着一开得胜。那是顾俊文太弱，显不出我的能耐，正好，麻烦你陪我多练一练。


    “我头铁，没错，说不准哪天就会去跟异能者硬杠，也没错。我来长竹学园，就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我比那群空有异能的人强得多！”


    教头：“……”


    这场比斗原本的目的，是教头想要磨磨王成的锐气。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给王成找个没法硬拼的软钉子，等过上几招，他自己的气焰灭了，觉得不耐烦了想要改进了，教头就可以像指点顾俊文一样点拨点拨。


    但王成反而越打越来劲，刚才说的话，似是在回应教头之前的评语，又是在向林衡解释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需要证明自己，所以他会继续进攻下去，直到林衡撑不住，被他打中为止。


    “那我要不……”


    林衡想找个好点的理由撤退，话刚开口，又被疾步逼近的王成打断。


    “话说老林，我最近看你也很不爽啊。看招！”


    王成嘴里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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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拳再出，未见成效。


    见林衡依旧没有动摇心神，再次成功抓住时机和空档躲开，王成遗憾地收起拳头。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但很快变成了敌对的锋芒。


    “林衡，你自己说过，你不会把性命交给别人，不会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异能者。我以为你和我一样……


    “但是呢，但是开学后你是怎么做的？


    “好不容易考上了长竹学园，你天天在课上打游戏！”


    林衡刚后退着拉开距离，闻言差点滑了一下。


    他真想直接认输算了：“打就打，你管我打游戏做什么？”


    王成没有趁这个机会追击。他有抬步欲追的动作，但放弃了。


    当着同学们的面，他大声道：


    “你明明有头脑也有本事，也不是对数字班的情况一点都不关心。但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林衡？


    “你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只想着打游戏赚钱吗！”


    林衡有点懵。


    他想解释，却又见王成俯身猛冲过来，正面挥出一拳。手臂下意识抬起，按上节课教过的标准格挡姿势挡开拳头，受住了猛烈一击。


    一击之后，又是一击。


    王成以普通的速度挥着普通的直拳，没有做其他花招。他吊眼瞪着林衡，每出一拳，都伴随着一声大呵：


    “你对字母班那群人到底是怎么看的？


    “你对我们数字班的同学们，对那天一起战斗的朋友们又是怎么看的？


    “对我这种不顾自身条件，妄想对异能者以卵击石的人是什么想法？


    “对顾俊文那帮维持表面和平，妄想从异能者们手里分一杯羹的人，又是什么想法？


    “我以为你会有点不一样的考虑，一直等到现在。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在旁边看着我们？


    “趁今天这个机会，告诉我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林衡！”


    林衡勉强挡开所有拳头，再次拉开距离。


    理性上，他判断王成是学着之前步连的做法，说些助长气焰，让他心神动摇的话。这时候应该不声不响，全当耳旁风才是。


    但感性上，他从王成激昂的语气里，听出了期待和失望。


    “莫名其妙的，你在鬼扯些什么！”


    林衡不禁被激出了点气性：且不说上个月他有多忙，就算他真是在整天打游戏，又关王成什么事？他凭什么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


    王成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恒，似乎在等待回应。


    林衡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他也对某个人有过同样的期待和失望，那滋味很不好受。


    王成是自己朋友圈里的老大，有领袖包袱在，万一说错话很容易被人议论嘲讽拉下马。这样的他竟敢当着同学们的面，近乎示弱地表示自己很在乎另一个人的想法，又在说完后安静地等待回应，将局面交给了他。


    林衡觉得自己做不到，光是‘坦诚’这一条他就不可能做到，也因此，他不由地佩服起王成来。


    “抱歉王成大佬。”


    林衡控制好情绪，郑重地，委婉地，表示拒绝，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答不上来。我也不喜欢被人逼着站队，所以，抱歉。”


    他又看向一旁：“那个，教头，我们是不是——”


    “你说你答不上来？”


    有一阵拳风迎面袭来，林衡话说到一半迅速躲开，转头看见一张带着盛烈怒火的脸。


    “你怎么可能答不上来。”王成再次举起拳头，“你是觉得那晚已经把话说尽了，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对不对！”


    那晚？


    林衡愣了一下，紧跟着肩胛骨传来一阵钝痛——王成已经逼到近前，却没有按教官的要求让他失去重心摔倒，而是重重打了他一拳。


    一点小痛林衡没有在意，他看着王成的怒容，明确感觉到这股怒火是对着他的。


    可是为什么？


    怎么回事，哪里出了差错？


    “你是说……开学那晚？”林衡问。


    王成深深吸了口气，看上去也在努力控制自己。


    “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他道，“你觉得有谁想错了，就指出来，觉得我们哪里做的不对，大大方方说出来。


    “白天演习时那么紧张，你不都做得挺好吗？为什么晚上大家都放松下来了，反而聊不起来了！


    “有什么事大家一起讨论，你放完话就跑算怎么回事？看不起我们吗！多说几句都嫌烦吗！”


    林衡张了张嘴，一时语塞。